《月伴长庚》 初遇 八百年后 诺里尔斯克,莫斯科一个靠近北极圈的小镇,一年中有200多天被大雪覆盖,纯美而静谧。 马上到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了,这里的湖面就会结上厚厚的冰,千艘渔船被冰封在湖面上,仿若时光停止。 冰下的生物也有了天然的屏障,可以安享大自然恩赐的宁静。 年轻的杨玥守护在安德鲁爷爷的病床前,医院已经下过无数次病危通知书了。 爷爷颤抖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画轴,杨玥在国内的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那种。 这幅画上是一个身穿玄衣铠甲的女战士,雄姿英发,视死如归。 “去,找她回来,今年的天气适合她冬眠,否则她就会死......” “找她?” 杨玥有些错愕,很明显这是一个古代的人物,现在怎么可能会找到? 但他想要问更多的时候,爷爷已经安然的睡去。 坦白 星辰总是趁着黎明未至,沿着熟悉的山路走进青罗寺。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寺里常有信徒前来进香,所以每个月这两天她都不来,只有在平时人少的凌晨她才会来。 走过大殿,住寺的几个僧人早早的起来打扫,青萝寺建在青萝山上,故此得名。寺院占地面积近千平,历朝历代都香火鼎盛,院里环境清幽,玉兰、白莲、白梅等花卉清雅不俗,据史料记载寺庙距今有800多年,期间王朝更替,寺庙却独立于尘世之外,不断得到善男信女的翻新和修葺,因此并不显得破败,平时也甚少对外开放。 星辰穿着一袭白袍,蒙着青纱,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定时到寺里西南角常年上锁的神秘佛堂参拜,那是寺里的禁地,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供奉着什么。 星辰走进禅房,随手把门关上,信步走向正对面供奉的神像,顺手拿起供桌上的火石,将佛像前的两盏白烛点燃。 虽已是新时代,寺里其他房间都架上了电,但这里却保留了最原始的样子。 点燃香火,跪拜神灵,佛像蒙着一层黄色的布幔,看不清何方神圣。星辰虔诚的跪着,闭上眼睛小声的祷告,许久,她才抬起头注视着佛像,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时,佛像旁边的侧门门闩轻轻拍打三声,一个身披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缓步走了进来,这是寺里的主持一悲法师。 星辰则继续自己的祷告,佛堂的气氛最是洗涤人的心灵,一段经论颂完,大师问道:“你流泪了?” 星辰点点头。 “你是遇到了想要找的人了吗?” 她抬头看向一悲大师,突然明白了什么,急急的跑到案牍前,拿起已经尘封已久的画卷。紧皱的眉头,展开了笑颜。 人们常说,时间久了,自己最思念的人往往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原来都是真的。 她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转身离开了佛堂,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到学校,她是桑渠这座小城里唯一的高等学府——清雅大学的老师。 3年前,她毕业于莫斯科公立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来到桑渠市,进入了这个三流说起来都有些牵强的私立庆雅大学,被所有的领导视若珍宝,为她准备了专门的办公室和顶层专属图书馆,有标准足球场那么大,供她肆意的开展学术研究。 学校也对她的身份产生过质疑,在国内这个年纪估计连本科都还没有毕业。但经过数权威的学历认证,她并没有造假,而且她师从于权威的历史系博导,各项学术成就也都有迹可循。 前几天,学校里来了一个莫斯科转学而来的男生,点名一定要上她教的《西原文化研究》这一冷门科目。 这个18岁的少年,她只见过他一次,却莫名的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回到公寓,她迅速换上了碎花连衣裙,头发扎的高高的,画上淡淡的妆,对着镜子微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把桌子上准备了一夜的教材收拾好,一路小跑冲向教室。 她来的很早,在教室前面准备好课件,收拾着讲台,眼睛却不由的向外望去,马上到上课时间了,却没有见杨玥的影子。 星辰有些心神不宁。有学生不耐烦的提醒老师,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她慌忙打开教学设计。 正当她准备开始讲课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出现在教室的前门,他满头大汗,手里拿着课本和外套,喘着粗气。 “对不起,老师,车在路上抛锚了,我是跑着来的。” “没关系,人来就好了。”她的声音极度温柔,竟让杨玥有些不适应。 如果是昨天,星辰一定狠狠地责罚他,然而今天,她不会了。 杨玥慌忙走上前排坐下,掏出书本,抬头听课时,却撞见星辰看他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个眼神,为什么那么熟悉?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好奇怪。 星辰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了一口气说:“孩子们,我想大家也都听过系主任说过了,要做我的学生没有那么容易,必须经过我的考验,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你最喜欢西原历史里的哪个人人物?为什么?” 同学们在私下小声的议论,几分钟便安静了下来。有个孩子甚至辩解道,中华上下五千年,谁会对一个在历史上存在不足200年的少数民族政权有兴趣。 沈星辰听到这句话,心里很生气,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压着火气,面带微笑。当然,还是有学生还是对西原的历史有一些了解的,比如有人喜欢李元昊,因为他开创了西原王朝,编创独立的西原文等等,星辰满意的点点头。 终于轮到杨玥了,他站起来看似胸有成竹的说:“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哪个人物,是非曲折都是后人的评说,谁都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没有权利对古人品头论足。” 全班都安静了下来,可能都在认真思考他的话,紧接着爆发出热情的掌声。一节课在星辰的预想中顺利的结束了。 下课铃声响,大家陆续离开了教室。星辰叫杨玥单独留下,杨玥这才想起昨天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忙从书里拿出一张纸来,交到沈星辰的手里,这是昨天她让杨玥写的汉字。 “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别走。” 沈星辰从背后紧紧篡住他的衣角。 杨玥僵住了。 “我找你找的好苦。”沈星辰低着头,强忍着内心积聚已久的情感。 “沈老师,你在做什么?我可是您的学生,快松手。”杨玥用力的挣脱,她却拉的更紧。 沈星辰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这个学校教师,也不管这是公众场合,很有可能被旁边经过的学生看见这一幕。她无法控制自己,就好像如果不这样做,他就又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 杨玥毕竟是个大小伙子,只要真心用力,便迅速挣脱了,他快步走到离沈星辰较远的地方,转身道:“沈老师,您这样会被别人看到,对您影响也不好。” 杨玥觉得自己马上要撂出这辈子最狠的话了。可他一抬头,又迎上了那双眼睛,那双明亮似星辰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着,竟不那么愤怒了。 “我一句话无法向你解释清楚,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沈星辰带着哭腔说。 杨玥点了点头。 他本来答应妈妈下完课就回家,但他还是跟着星辰来到了青萝寺的禅房。 她走到佛像前轻轻地拉下黄色的纱帐,露出一个身披唐卡的佛像。 “这是佛像已经在这里800多年了。”星辰抬眼看着佛像,充满敬畏,又转身看看杨玥,轻轻扬起嘴角:“她的样子就是根据罗太后塑的。” “你是说,这是西原的罗太后?” “正是。” “据史料记载,当年在黑水城发现的佛塔里的骸骨之后,那具骸骨就神秘消失了。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史料上也并没有记载,你怎么知道是她的样子?” “我说我见过,你信吗?”星辰转身看着杨玥。 杨玥的脸色慢慢起了变化,他打了一个冷战,觉得有些不太对,便往后退,退到门口,却发现禅房的门怎么都打不开。 “你为什么要走?”声音冷冷的。 杨玥浑身发麻,惊恐的回头,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禅衣,青纱遮面的女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沈老师啊。” 他伸手将那女子推开,靠着门,手不停的摸索着,满眼恐惧。 沈星辰将蒙在脸上的青纱摘下,手里的蜡烛靠近自己的脸。虽然是为了让杨玥看清自己,却显得异常的诡异,她小声地解释道:“我就是你的星辰,你忘了吗?” 杨玥定了定神,仔细瞧她,容颜的确有几分像沈老师,但似乎更加清冷一些。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安德烈爷爷交给他的画像,忙打开手机,从相册中找到画像的照片,仔细的比对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越看越相似了。 “你?认识安德烈爷爷吗?” “你认识我的老师?”星辰很惊讶。她的安德烈老师如果现在还活着,至少已经八十岁了。三年前,她和老师失去了联系,不知他搬到哪里去了。这个孤独的老人,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踪迹难觅。 “他是我在莫斯科上学寄宿的房东,也是我的老师。” “那就对了,这次我回来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你,并且告诉你一句话:安德烈爷爷说,今年是千年一遇的极寒天气,他让你去诺尔里斯克,休眠什么的?” “我想我不用休眠了。” 沈星辰笑中带泪,看着眼前的男孩。 “虽然我还不明白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这是安德烈爷爷的临终遗言,就说明很重要,你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你在这里,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桌子前,取出一幅画像交给杨玥。 他颤抖着将那幅画像展开,画里的少年双鬓梳着西原人的发式。那张脸,却怎么那么像自己? “这是你长大之后,唯一的一次西原人打扮,你还记得吗?” 杨玥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说话诡异,不由得新生恐惧。 “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打扮?”他将手里的画扔在地上,用力晃动着木门说:“快放我出去,你是鬼吗?说什么鬼话?” “听我把话讲完自然会放你走,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更不是鬼。”星辰拉过杨玥的手,温热的皮肤传递给他。 “你感受到吗?和你一样的温度,我不是鬼,更不会害你,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 “好,我听你说,说完你要放我离开这里。” “嗯。”星辰点点头。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跟着她走到佛像前,伸出另一只手触摸佛像前的香炉,脚下的地面竟慢慢地晃动,两块地板从中间迅速分开,一个楼梯赫然出现,只是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 星辰伸手将蜡烛放进烛台下白色的灯笼里,示意杨玥跟他下去。 “下面没有灯吗?为什么不通上电?”杨玥怀疑的问。 “不通自然有不通的道理,随我来便是?”星辰说话的腔调瞬间透着古韵,仿佛穿越另一个时空的错觉。 然而按照一般常规,自己不是触电、受伤、掉进水池子里什么的吗?这一切过度的也太过自然了。正怀疑着,沈星辰便解释说他们还在现代,那些穿越小说都是虚构的,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 杨玥这才放心,跟着她大约下了几层楼梯,便看到一扇门。沈星辰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象另杨玥大吃一惊,那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呈椭圆形,周围的墙上画着各种壁画,他如痴的观察着石壁上的日月星辰、花鸟虫鱼,惟妙惟肖的人像,杨玥有在敦煌莫高窟里见过,但这里似乎保存的更加完整。 宫殿正中放着一个棺木,周围只有几个火把寂寞的亮着,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了,这棺木是金丝楠木材质,一看便是古代显贵之人所有,但棺木没有腐尸霉变的味道,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眼前的一切都让杨玥瞠目,心中的恐惧却慢慢地淡了,神奇的感觉。 “这是谁的棺木?我猜想是个西原人。”杨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 “是我的。” 杨玥不觉一股冷意袭来,还说自己不是鬼,怎么会有棺木,不由得起身往后退,与她保持距离,星辰轻笑,解释道:“你别害怕,这件事说起来离奇,却真实存在着,若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相信的。” 她转身看了看杨玥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屠杀 这里是贺兰山,五岁以前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父母在我之前生过一个男孩,在他三岁的时候不幸走丢,至今未归。三年之后,母亲生下了我,取名赫连星辰。与哥哥的赫连明月相互辉映,以寄托相思。 小的时候,我是孩子王,经常带领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们到山上放羊,他们用在我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有时我们还会在大大的石头上,用小石子画各种各样的图案,附近的山上到处都留下我们画画的痕迹和欢乐的笑声。 可能是从小就喜欢,常年累月下来,我们这个小小的部落竟也可以通过画画来谋生了。也不知是什么时代,哪位仙人总结出了一部画画的典籍,一代代的人往下修改,竟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教科书。 部落并不富庶,周围物产也并不丰盛。农忙的时候部落会开荒种田,农闲的时候部落里的人就要到处给寺庙或墓室画壁画贴补开销,在这个崇尚佛的国度,生活安逸自足。 那年,我5岁,家乡大旱,部落里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据说是中兴府里的富人,叫野利玉卓。他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要为自己过世的父母修一个墓,以尽孝道。古墓的雏形已经建成,就等着给墓壁上画壁画。 在西原国,人们信奉佛教,大家觉得在墓壁上画什么,来生就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但凡是家里有些钱的富人,都会给自己提前修好墓室,为自己的来生求福。 野利玉卓走后不久,便给了200担粮食作为定礼,许诺修成之后还有800担作为酬劳,这些粮草足够部落吃上半年的了。为了尽快的完成这个任务,部落首领出动了全部的力量,为了随时照顾小孩,把孩子们也都带了去。 这位大户为父母的墓室建在西山脚下。依山挖窑,声势浩大,不日,一座高四十尺,3亩见方的古墓便落成了,众匠人经过打磨,涂石膏,使表面平滑细腻,晾干数日,便是我们部落的剩余工作。 按照主家的要求,要在墓室四周画上日月星辰、云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界众仙,主要部分是出行仪仗、车马、卫队,城池、房舍、牲畜、田产、宴饮、乐舞百戏表演等等,几乎倾尽了部落各位画匠之能事。 野利大人很满意,时而会给我们这些跟班的小朋友一些糖果作为奖励,那段日子我们很开心,工程顺利的进行了两个月,马上就要竣工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听来监工的小厮说,有人向野利玉卓报告,当今圣上正在给父亲修建陵墓,大小规模,墓室内壁与我们正在修建的大抵相似。 野利玉卓便有些疑虑,生怕自己的招摇会引起当朝天子的不满。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便觉得不妙,圣上乃天子,在他的国土上一定不允许有人比他修建的墓穴更豪华。首领想着大不了停工各自回家,这单生意就不做了。 然而,一切都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发生了改变。 野利玉卓怕事情传扬出去,竟让手下将古墓出口炸毁,全族60口人全部被活埋了。 那天,我因为要采红梅,贪玩跑进了森林里。等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墓室的方向冒起了狼烟。 野利玉卓身边一个善良的亲信悄悄地将我抱起,藏进了自己家中。等风平浪静之后,才把我送了出去。 那时候,我很小,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部落是再回不去了,那位善人将我送到了兴庆府郊外依山而建的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那是一个猎人上山狩猎、砍柴避雨的小房子。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总会听到外面传来野兽的叫声,时远时近,很吓人。 恩人在地窖里留下让我充饥的食物,白天狩猎的猎人也会带来些食物和水分给我。我也不知道在山上呆了多久,每天日出发呆,日落睡觉。 恩人已经将近半月没再出现了,我知道不能奢望他像父母一样对我好,以后便只能靠自己自生自灭了。我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长大了,就到永州去找张拓张大人,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一定会替我申冤。 我靠着这份信念,努力的活着。 过了几日,天下起了雨,我最喜欢下雨,因为雨天就有可能有避雨的猎人,他们可以和我说说话。那天来了一对夫妻,她们跟我讲,山下不远处,就是西原国的都城兴庆府,热闹繁华。 我想已经过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存在了,便祈求两位带我下山。 就这样,无依无靠,5岁的我,在兴庆府里,成了一名小乞丐。我的身上仅剩下一本父母留给我的小册子,那是我家族画壁画的秘密宝典,一直被母亲缝在我经常穿的衣服里。 那时候,我多么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每次在街上看到有人一家几口人一起愉快的出门买东西的,都会跟上好几条街,直到人家驱赶我才离开。 白天我在街上乞讨,晚上就蜷缩在屋檐下,用破麻片裹身,衬着繁华街道上的红灯笼,仔细阅读母亲留给我的宝典。有不会的字儿就用草纸抄下来,让街边算命的先生教我,逐渐掌握了一些书中的书画技巧。 可能是阿娘在天保佑,有天我到一个酒家乞讨,酒家正在装修房子,需要在大堂右侧的墙上画一幅仕女图。兴庆府里画师非常贵,掌柜的支出已经超限,我便主动请缨试一试。掌柜看见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要轰我出去。我争取道,如果画得好,只拿画师酬劳的一半,如果画的不好,分文不取,并愿意在店里打工一个月作为补偿。老板觉得这个买卖自己不会吃亏,便答应了下来。 我仔细翻阅了父母留给我的宝典,找到了一副唐代簪花仕女图,几位仕女在空旷的庭院里,逗犬、拈花、戏鹤、扑蝶,她们梳着高耸云髻,鬤髻各簪牡丹、芍药、荷花、绣球等花,,眉间贴金花子,着袒领服,下配石榴红色晕缬团花曳地长裙。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在没有动工之前,我在居住的破庙的墙壁上先打样,在纸上临摹了无数遍。之后在一周的时间里,完成了老板的作品。老板惊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此才能,给了我画师一样的价钱,并答应我兴庆府里只要有人需要画,第一时间就通知我。 拿着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当即给自己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少女的头饰,还有很多的粮食,折返回家。 渐渐的,小木屋外的野兽叫声已经不会让我害怕了。 救孤 那时,我才五岁,就独自的生活着。有时会感到害怕,会彻夜的点着灯,会想念我的父母和族人,想的抽泣着睡去,再抽泣着醒过来。 有一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小孩的哭声,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在意,心想着是森林里的夜猫来觅食了。但又过了一会儿,哭声再次响起,撕心裂肺的。鬼使神差的,我竟循声出去。 大约走了五百步路,我看见一个巨大的岩石,岩石多出的部分朝外突出,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在屏障的下面,有一个小生命,用名贵的丝绸包裹着,正用自己弱小的力量证明自己的存在,哭声凄厉,让人心疼。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小孩出生的时候死去,是不能入坟的,需要找到一个岩石下面放着,任由其被森林里的野兽叼走、吃掉。 我想,这个孩子的父母一定认为他已经死了,否则不会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可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又活了。这个世界欢迎他来~ 我慢慢地蹲下,将棉被缓缓的掀开,露出小宝贝绯红的脸蛋儿,绯红的脸颊,看不出五官,但眼睛很大,满含泪珠。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软软的,绵绵的。他不哭了,就这么看着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五岁的我和刚出生的他,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我的心都要融化了,他也是孤单一个人,我也是孤单的一个,好如果把他带回家里,是不是也有个伴儿? 可转念一想,我还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孩子,怎么可以带上他呢我决定站起来走。 可我刚起身,他就又开始哭泣,我不忍心看他在绸缎包裹的襁褓中瑟瑟发抖,便打定主意,把他抱起来,带回家去了。 清晨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凉。我吃力的把他抱在怀里,仔细的看他。他的襁褓用的布料,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摸起来顺顺滑滑,一定是上等的材质,衣服也相当的考究。 我抱起他趔趔趄趄的往前走着。走了一会儿,双臂就一阵酸痛不止。累的时候,我将他放下,休息一会儿,接着抱起来往前走,直到把他抱回我的小茅屋。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我的世界增添了一抹色彩,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单的生活,我给他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芙临,“芙”是部落的名字,“临”意为降临。 为了让芙临的到最好的营养,我想起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小孩出生了,母亲没有奶,就可以拿羊奶来代替。我在集市上给芙临买了一只母羊,这几乎用尽了我最后的一点收入,短短的两天,我又将自己陷入窘迫之中。 所幸的是,我为客栈老板画的精美壁画,获得无数的赞扬,很多人问他画的出处,热情的他便将我推荐给了另一家绸缎商号,我居然可以用小小的画笔赚钱了。老板愿意做我的介绍人,所得的报酬四六分成。 我离开了之前居住的小屋,租住在兴庆府里的一间小房子里,芙临也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天,客栈老板满脸兴奋的告诉我,有一单大生意等着我,西原皇宫里要修建一座寺庙,需要大量的能工巧匠,他积极的为我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画师 按照老板的指示,我得到了一个可以进入皇宫的令牌,令牌正反两面浮刻着鹰的图案。 相传当年开国皇帝李元昊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蛮夷人扔在大漠里,任其自生自灭。他们以为天上的孤鹰飞过,定要将他叼走吃肉,然而,几只恶鹰飞过却没有动他。因此在西原国,人们把鹰视作图腾,连这出入宫门的令牌上都刻着鹰,显示至高无上的地位。 久闻王宫气势恢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琉璃瓦顶覆盖在蜿蜒的楼阁回廊上,殿顶黢黑,屋脊青绿,柱红而斗拱黄,庄严肃静,颇有盛唐遗风。此外,自然景观也美的惊叹,花木叶色漂亮多变,五彩缤纷交相辉映,乔木丛林繁花似锦,鸟鸣声不绝于耳。各种桥在水系中穿插,流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底游来游去。 宫墙上蔷薇花已经旁逸斜出纵横交错,形成了美丽的花墙。这些我以往只是在画里见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大约过了三个门廊,看见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裘服的中年男子,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腹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走来,身后的两个打扮相似的小孩儿,低着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年长的带头人带着我们走到那人面前,低头向他行礼。那人便是这个皇宫里的大总管曾槐。 寺庙建在这皇宫最核心的中间花园里,主体建筑已经在数月前修建完毕,佛像,供台、牌位都已经摆放好,只等着这批画师在寺庙的墙上画上图案。 可是寺庙所在地方是皇亲贵胄,嫔妃公主们必经的地方,所以曾大人还简单交代我们,见到主子要行礼,他还一再交代切不可带走宫里的一草一木,也不可与宫里的人有过密的接触。 总管大人又仔细地扫视了一下这批人,把目光聚在我身上,立刻眉头紧锁,双手背后,想要说什么。我们的主事立马上前解释,说我就是城里最近津津乐道的壁画少女,身后带的是自己的弟弟,父母因为饥荒离开了人世,无人照料便随着带来。 听他讲明了来由,总管大人的眉头才舒展开了,或许觉得一个半大小毛头也折腾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通融我可以带着芙临进宫。 作为工人,我们不可以住在宫里,需每日离宫,次日清晨再进宫去画画。 今天是我进宫当画师的第二天。沿着曾槐大人要求的小路,慢悠悠的走着。由于起了一个大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芙临在我的背上沉沉的睡着了,孩子一天一个变化,这几日明显的感觉到他越来越重的,背起他来有些吃力,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也不知过了几个回廊,佛塔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正前方,我小声的哼起以前部落里流传的小曲,慢悠悠的走着,顺便欣赏着花园里美丽的风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些好看的花瓣。 “你是谁?竟敢摸太后最爱的秋海棠?”一个尖利的女子叫骂声从身后传来,吓得我还不敢抬头看来人,便一下跪倒,身体伏在地上,加上身后芙临的重量,整个人重重的趴下,我都能听见脑壳撞地发出的巨大响声,痛得眼冒金星。 只听“咯咯”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没有人上前扶我,只能自己吃力的爬起来。这时,笑声被一个中年女子温婉却低沉的声音呵斥住。几个小丫头便不再说话。 那个脚步走近,停在我的身边。她用温暖的声音问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怎么在宫里随意走动?” 我这才小心的抬起头,明显感觉自己前额上凸起一块大包,几个小姑娘掩嘴偷笑。眼前是一个头带凤珠翠冠的中年女子,身着白色翻领胡服,领间小花刺绣,分外精致,腰服大带,与衣色相同。我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女人,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话,等她又问了一遍,我才反应过来。 我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两弯蹙起的烟眉,非喜非怒的双目,此刻正盯着我。 “我是新来的工人,专门为佛塔内部画壁画的。”我答道。 “你?这么小?会画什么?”她依旧不疾不徐。 我手里拿着的工具,侃侃而谈,把我会画的东西全说出来。 她点点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就是京城最近盛传的天才少女画师?” 我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和人交流了。我竟与她攀谈了起来。 “我以为小画师起码端庄持重,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今日一见倒是比同龄孩子还要瘦小毛躁许多。” 我不知怎么回答,听不出他的话语中是指责还是认同。但她始终带着笑,那一刻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举手投足令人艳羡。 她侧目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婴孩儿,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摸摸芙临,我立即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朝我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我弟弟,早上我来得早,这会儿正睡着。” “好可爱的孩子,他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太后若有所思,对我微微一笑,良久才让我离开。 跟大家一起工作的时候,总让我想起部落的亲人们,也会想起那天被炸平的墓穴,心里的恨意在我幼小的心灵破土而出。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撞见的女人居然是这皇宫里的罗太后,当今皇上的母亲。我有了一个天真幼稚的想法,既然她是皇上的母亲,我又同她说过话,倘若有一天我再见到她,和她熟悉起来,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灭族的仇恨说给她听,让她再告诉皇上。小时候我就听父亲说,这个王国,最大的便是皇上,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话。 这个想法一起,我每次经过见面的地方,总要刻意的徘徊一阵,希望可以再次遇见她。 可是很多个日子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天是九月初一,我照例跟着大家在佛塔里工作。 芙临已经两个月了,长得很快,我已经有点背不动他了,只能在地上铺上一块布,让他坐在那里等着。 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太后来了”。大家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下脚手架,擦干净自己的手,将皱巴巴的衣服拉平,准备接驾。我也努力的将自己收拾的利落,争取让太后一眼就认出我来。 领班的带领着我们一众工人走出门去,对着缓缓走来的一群人,跪地拜见。队伍走近了,只见太后的装束与当日见到的有所不同,可能因为来的是佛塔,打扮的肃静了许多。 她的身后跟着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子,是这个皇宫的妃子。 她们走到佛塔前,接过太监手里递来的香,朝天三拜,插进庙前的香炉里。 这一次见到之后,不知下一次何时能够相见,一股冲动让我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冲到太后身边。 这时,身边一个小太监一把将我拉住,拽到身后。 我抬头看去,他是曾槐大人派来和我们联络的人,大家都叫他“石头”,时间长了,我们便认识了。他大约有8,9岁的样子,不苟言笑。 “你疯了吗?”他小声说。 “我想跟太后说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今天这个场合不行,太后如果怪罪,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们这些太监、宫女,一年到头还没有机会跟太后说上一句话呢,你一个宫外之人,恐怕没到近前,就会被乱棍打死。” “可谁能和太后说上来话呢?” “宫里的娘娘、公主、皇子,还有几个太后面前的红人。” 我想娘娘、公主、皇子,我怕是没有机会了,但“红人”又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 见我疑问,石头哥哥说:“最近皇宫要给皇子、公主、找侍读才子,要求对方有较好的文化修养,良好的门第。许多达官贵人都抢着将自己家的女儿或儿子送进来,跟皇子、公主搞好关系,有利于将来孩子的发展。但看看你也没什么希望了。” 即使是没什么希望,我也想试一试。 祭祀结束之后,太后和王族们要来欣赏一下画壁画的过程,要我们继续施工。我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心里想着,手里的伙计并没有停下来,大师傅将底下一些小细节就交给我。我仔细的拿着画笔,小心翼翼的按照图纸去画一朵盛开的牡丹,没有发觉有人已经站在我身后。 “这姑娘我见过的,没想到毛手毛脚的,画起壁画来还真的有模有样的。”那好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来,是太后没错。 我忙放下手里的画笔转身看,心里一直盼望再次见到的太后,竟然站在那里对我微笑。 几位小公主弯腰,仔细的看我画的画,叽叽喳喳议论着。 “太后千岁。”我学着戏文里的话对太后行礼,引来一阵大笑。 “起来吧,我带小公主来看看你画画。”说着她看了眼身边穿着浅紫色金绣纹饰袍子的女子说:“兰妃呀,这女孩儿和咱们芸儿年龄差不多大,可芸儿只会贪吃、撒娇,你看看人家孩子,真是了不得呀。” 兰妃点点头,边陪着笑脸说:“别说是芸儿了,就是十几岁的萱儿,裳儿也不及人家半分。”她说完这句话,身边一位略年长她的妃子脸都涨红了。兰妃斜了她一眼,偷偷笑了笑。 太后见状忙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自然无法跟我们的公主相比。” 这时,一阵哭声传来,我一听便知道是芙临忙跑过去。几个小公主围着他,刚才那个被唤作芸儿的,正用染料在芙临的脸上、身上乱涂,身边的小公主们七嘴八舌的应和着,她也越来越起劲儿了。 “你干什么?”我走上前去,推开她,将芙临抱起来,用手绢快速地擦去脸上,身上的染料。以前母亲跟我说过,石绿是用孔雀石磨制的、石青来自青金石,白色是石灰石,黑色是碳灰,朱砂是烧制的,藤黄、胭脂都来自有毒的草木花朵,这些东西接触皮肤会引起红肿,流入体内甚至会致命,更何况他是两个月大的孩子。 还没等我将芙临擦拭干净,就被不知谁狠狠地推到了一边,紧接着是数不尽的拳打脚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的很,嘴角渗出血来。我抬头看时,那位芸儿公主正掐着腰站在那里。 “敢推本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接着打。” 这时,远远地一个声音呵斥住她,循声望去,只见太后和一位侍女站在远处,她转头跟侍女说了什么,侍女便离开。 不一会儿兰妃娘娘一路小跑的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看热闹的妃子。兰妃走到太后身边跪下认错,身后的两位侍女过来,一位拉走了芸儿,一位扶起我,又抱起正在地上还在地上哭泣的芙临,回到太后面前复命。 兰妃满脸的慌张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身后的妃子小声在太后身边说:“才5岁的小姑娘,长大以后,这皇宫还容得下她?” “芸儿确实有失管教,后天就是给她选择侍读的日子,一定要挑一个品行端庄的孩子,让她也学学好。” 原来芸儿公主还没有挑选侍读,我的心里猛的升起一股冲动,竟跑到太后身边跪下,忍者膝盖被踢的生疼的痛说:“太后娘娘,我想做芸儿公主的侍读,可以吗?”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被我这一举动惊住了,竟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是窃窃私语。 兰妃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想进宫当侍读,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后看了一眼兰妃,沉默片刻说:“我觉得这个姑娘可以,聪慧可人,还画了一手好画,众大臣亲信中也难得有这样的人才。况且她是个孤儿,没有牵绊,正好可以全力陪伴芸儿。” “可是。”兰妃满脸的不悦,但太后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拉着芸儿谢过太后。 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但这是真的,不由得心中窃喜。 转身看见了侍女手里抱着的芙临,又有些为难了,忙跪下,再次说道:“太后娘娘,我的弟弟芙临年幼,可不可以带着他?” 兰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你还得寸进尺了,一个男孩怎么可以在满是后宫的女眷中生活,况且才两个月,敢情我幽兰阁不仅要养活你这个不相干的人,还要找人专门奶孩子?真是笑话!” 这时,从太后身后走出一个体型瘦小,穿着一件素白长袍,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她先是太后作揖,而后走到兰妃身边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喜欢这孩子,就让他在我宫里面待着。” 兰妃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忌惮,语气弱弱的说:“宫里可没有这规矩,没听说过可以一带一的,妹妹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姐姐,这小孩在绛云阁用我的月例银子养着,不劳姐姐费心。” 兰妃没说什么,转身看了看灰头土脸、满脸是伤的我,摊开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朝太后谢恩。 我将刚刚哭完,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芙临交到野利娘娘手里,对她重重的磕了3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 野利娘娘笑了笑,芙临在她怀里不再哭闹,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 “看这个小人精儿是喜欢我的。”她用手捏了捏芙临的脸,满脸的欢喜。 看着这位娘娘这么喜欢芙临,我也就放心了。 新庙的事物一忙完,太后便安排我去了兰妃娘娘的幽兰阁。 幽兰阁在正殿的左后侧,地理位置优越,阳光充足。院子里的话也如院名一样幽香四溢,满院的兰花美不胜收,围绕着院墙还有一排矮松,正应了李白的那首: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幽香风定,松寒不改容。 嬷嬷带着我穿过了美丽的花园,走过狭长的回廊,道路开始变得狭窄起来,走过一个月洞门,便是一个低矮的小院,院里虽然干净,却不似之前花园的风景。 嬷嬷或许看到我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便没好气的将一件丫鬟衣服扔给我,说:“别以为进了幽兰阁就可以和我们家芸公主平起平坐,娘娘已经吩咐了,只当你是个买来的丫鬟使唤,别不知好歹,依仗着自己有太后和野利娘娘撑腰,我们可不会高看你一眼。” 我听话的低头谢过,转身走进了嬷嬷指给我的房子,还未进屋就听到有声音从内室里传出来。 “你说这叫星辰的丫头,到底有什么来头?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有妃子给一个丫鬟照顾弟弟的,这可是咱西原国头一遭呀,她凭什么呀?” “喂,你说这姑娘不会是先王在外面的私生女?因为怕丑闻败露所以悄悄带进宫来,等什么时候给名分什么的吧?” “你傻了,她们可是皇上的妃子,怎么可能主动接别的女人进宫?要是真的也应该由皇上亲自接来才对。我猜呀,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跟我们一样卖身进来,只为混口饭吃。” “我是觉得这姑娘不简单,走着瞧吧。” 诬陷 自己刚刚初来乍到,一切都还不熟悉,大家对我的质疑和猜忌是不可避免的。别说她们,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场梦,我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宫,还来到这么美的地方。 不过阿娘告诉我,人只要勤快一些,眼里有活儿,嘴甜一些,话少一些,总会有人喜欢和我在一起的。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应允,才背着包袱走了进去。几个姐姐看到我,便立即停下了讨论,彼此交换了眼神,停下手里的活计。 “各位姐姐好,我叫赫连星辰。”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应声,嗑着瓜子,各自又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去了。 只有一个女孩主动走过来,指了指一旁说:“那边是你的床铺,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去花园里给兰花除草,手脚麻利一点。” “好的。”我受宠若惊,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床铺,跟着那位小姐姐走了出去。 “我□□兰,比你年龄大,你可以叫我姐姐。”她微笑着转身对我说。 “春兰姐姐。”我甜甜的叫了一声。 “你不要理她们,都是些没见过市面的,但人都不坏,熟悉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花园的月洞门口。门的两侧立着两块牌子,题着两句诗: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这两句诗我在画册上见过,是唐代诗人李白的诗。 走进园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园里盛开着各色的兰花,小小的花朵藏在长长的叶子中间,若隐若现,质朴淡雅。香味无意间飘过鼻尖,不刻意,让人心旷神怡。 “这院子里有多少种兰花呀?” “少说也有一二十种吧,兰妃娘娘喜爱兰花,也特别会种兰花。皇上说我们娘娘就像兰花一样高洁,所以才叫她兰妃的。” 我在心里暗暗想,那天在新庙,可是没有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好品质。 “别闲聊了,娘娘说让我们把寒兰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这些花可不好养活,兰妃娘娘费了好大的功夫,要再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上献给皇上和太后的。” 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认真的拔掉每一株草,尽量不去触碰这些娇嫩、瘦小的花朵,匀称修长的叶子。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将整个兰草园里所有的兰花都松了土,拔了草,累得我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吵闹声叫醒,只见整个屋子的各位姐姐都处在抓狂状态,昨天和自己一起给兰花拔草的春兰姐姐走了过来,满脸焦急的说:“你还有心思睡觉,昨儿我们拔了草的寒兰,一夜之间竟然全都枯萎了,以前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事儿,昨天拔草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我边穿衣服便解释道:“昨天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做的,一点都没敢偷懒的。”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你还是向兰妃娘娘解释吧。” 她拉着我跑去兰花园。兰妃娘娘和芸公主满脸铁青的站在那里,甚是吓人,周围先到的丫鬟和家丁们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个,再看看昨天还一簇簇的寒兰,居然真的一夜间枯萎了。 “春兰!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妃怒不可遏的问。 “是我和星辰除的草,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星辰?”兰妃在人群中寻了一圈,眼神落在我的身上,我吓得发抖,不敢吱声。 “好哇,我说嘛,幽兰阁的小丫鬟们哪一个敢这么放肆,原来是你。” 春兰拉着我跪在地上,我浑身发抖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芸公主暗笑了一下,瞟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兰姐姐和我,仰起头看兰妃的时候却露出纯真可爱的微笑。 她轻轻地拉着兰妃的衣角,说:“母妃,春兰是幽兰阁的老人了,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肯定是星辰这个坏丫头做的。” 她低头看我,心里的怒火透过她一闪而过的坏笑,穿过凝结的空气,直达我的身上,不寒而栗。 兰妃嘴角微颤,快步走到我跟前,猝不及防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伸出手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还没等我站稳,另一巴掌已经落下,幼小的身体被成人卯足了劲儿的手掌,重重地劈倒在地,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别以为有太后为你撑腰就可以肆意妄为。幽兰阁,我说了算。” 右手扶着泥泞的土地慢慢地站了起来,幼小的我哪里经受过这些,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疼,整个脑袋蒙蒙的。 我转身走到那簇花丛边,小心的跪下,仔细去看那几株已经枯死的寒兰。隐约间,我竟看到了花丛的泥土里,有一朵冲泡过的茶花。伸出手将那朵茶花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慌忙四下扒了扒,果然在泥土里发现了另外的几朵茶花瓣。 握着这些确凿的证据,我坚定的走到兰妃身边。 芸公主的脸立马阴森的下来,伸手要将我手里的茶花夺去,却被我换到另一只手上,让她扑了个空。她气急败坏,又要来抢,却被兰妃喝止住了。 兰妃问:“你捡这些茶渣做什么?” “娘娘,昨天中午您邀了何妃、穆妃等在幽兰阁吃了暖锅,之后您让奴婢们给各位贵人泡了穆妃带来的“粉霞”茶花来消火,这茶花开起来比牡丹和月季都小巧精致,花瓣分明,味道浓郁,有疏肝解郁,清新消火的功效,以前我在阿娘留给我的画册里也有记载。” 我迟疑的看了一眼芸公主,她的眼珠子快要跳出来了。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这时,身边几个丫鬟惊的花容失色,尤其是春兰姐姐,她拉着我的衣角,示意我赶快闭嘴。我抬眼往上看时,有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男子在趾高气昂的兰妃身后,他带着一干人等,其中还有监督我们画壁画的曾槐大人,我已知这人一定来头不小。 那人意识到我们发现了他,忙示意几个小丫头不要说话,并点头要我继续说。 我得了令,继续说:“这山茶花有奇香,尤其是晾干成茶花,更是香气四溢,但凡接触过的,便会轻易的沾染上了味道,难保衣服上、鞋子上、手上残留些许的香气,这个人就是凶手。” “春兰,带人翻翻每个丫头的东西,看看谁的衣服上、被褥上有这种花香,给我找出来,我非砍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身边一个唤作惜兰的丫头,应声跪倒在地:“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兰妃的视线从我的身上转移到惜兰的身上,怒目圆睁,恶狠狠地问:“竟然是你?谁给你的胆子?” 惜兰抬头看了看公主,芸公主正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穿着华丽的男子拦住,她立刻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父王,芸儿给您请安。” 兰妃听到这话也急忙转身,立马也跪地行礼。 原来他就是皇上,是这个国家拥有最高权利的人。我不敢抬头去看,但内心不由得一阵惊喜,我见到皇上了,那个传说中的人,就真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内心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激动,像是即将落入悬崖的人抓到了岩壁上的一棵树。 “芸儿,你要去哪里?” “我......哪儿都不去。” 他看了眼瑟瑟发抖的惜兰问:“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没......没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心生歹念,才......用茶水泼向寒兰的。” “真的?” “真......的。” “你知道在皇上面前说谎会有什么下场吗?” “奴婢......” 惜兰惊恐的瑟瑟发抖,开始小声抽泣,不一会儿抬起头便说:“是芸公主,她看到星辰和春兰在修剪兰花,便将沏茶剩下的热水和茶渣交给奴婢,让奴婢浇到兰花上,嫁祸给星辰,好把她赶出宫去。” 芸公主脸色刷白。 “你胡说,父皇,孩儿没有。” “刚才那个小姑娘说了,如果沾染了茶花的气味,会在衣服上长久的留下气味。昨天吃茶的时候,芸儿在太后那里和众位公主用的膳,照理说应该没有喝过那花茶。春兰,去把公主昨天穿的衣服拿来。” 春兰战战兢兢的找来了公主昨天穿的衣服,还好是一大早,没有拿去清洗。 皇上接过衣服,放在鼻尖轻轻地闻了闻,眉头一皱,将衣服扔到芸公主的身上。 “还敢狡辩,敢说这不是你的衣服?” “父皇,孩儿......” “你还想说这不是你做的吗?” 芸公主迎上皇上锐利的目光,不敢再狡辩,只得摊在地上。 皇上看了看站在身边,浑身是泥的我,说:“你就是星辰?” 我点点头,不敢看他。 他转身对芸公主说:“我听母后说了,她完全可以做你的侍读,你有很多东西需要向她学习。从今天起,如果我再听说你欺负人家,就罚每天帮太后抄写经文,如果还不悔过,你就待到快要完工的新庙里,什么时候学会宽厚待人,收敛了你的公主病再放你出来,听到了吗?” 芸公主忙跪地承认错误,兰妃也低头谢恩。 晚上我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身边几位姐姐在议论,皇上最喜爱兰花,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爱来幽兰阁的原因。公主这次闯了大祸,估计是一时半会皇上再不会来幽兰阁,兰妃娘娘该多伤心。同时又羡慕刚刚打包了行李出去的惜兰,一锭黄金可以让她很长时间可以吃喝不愁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贪得上这等好事儿。 我闭上眼听着,满脑子都是皇上一言九鼎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上,一定能帮自己报灭门之仇。自己要做的就是当好公主的侍读,总会有机会把心里的苦说给他听。 第二天一早,春兰姐姐派我给芸公主送洗脸水和手绢,虽然心里不愿意,但的确是我分内之事,于是硬着头皮走进公主的闺房。这是第一次来,屋子里的陈设和我做梦时梦想中的小屋相差无几,简直堪称完美。我悄悄走进去,将东西放下,便准备离开。 这时,从床上传来一个萎靡的声音:“星辰,帮我穿衣,梳头。” 我马上走到床前,看芸公主正悠闲的躺着,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受虐的准备,没想到她竟对我笑脸相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穿衣,梳洗,吃饭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开展,她一直没有抬头看我,只在一切结束之后对我说:“你既然是我的侍读,就应该做些侍读要做的事,今天我要到书院去学习,你也跟来。” 尚文书院坐落在王宫的西南角,离宫门最远也最清净,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刚进书院的那条胡同,就看到各路主子被各种轿辇抬着往书院去,这是我第一次到读书人来的地方,满心的期待,以前在部落里,有位阿爹会教我们些简单的西原文字,但由于年龄小也没有长久的印象,想想还真是遗憾。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书,满脸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捧着。 院子里各位公主皇亲已经纷纷落座,伴读可以跪在自己主子身侧,芸公主的位置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先生就站在前面,手里拿着戒尺,满脸威严的看着各位小主纷纷落座。 第一堂课学的是学习“六艺”当中的“书”,“六书”当中的“会意字”,“木”部的组合词。皇族的公子、公主们必是从记事开始便已经认字,所以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而我则是看的云里雾里,但在研习我家那本《壁画宝典》的时候,也请教过识字的先生,所以也能懂个大概。 先祖皇帝景宗和野利荣仁从汉字的角度出发,创造了西原文字,并且广泛适用于全国,因此对公子、公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同时学习汉文和西原文。 我小心地在芸公主身边为她砚墨,边看她一笔一画的在草纸上练字,纸上只要出现写错的字她便将草纸仍在地上,不过短短的一节课,她已经用掉了十几张,我小心地将这些草纸收起来,整理平整放在一起。 这一天下来,我见识到了书院还教他们“六艺”当中的祭祀、音律、射箭、骑马、规律等,应接不暇的知识让我大开眼界,晚上躺在床上还在回忆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不由得心里痒痒,于是挑亮小灯,小心地从衣服口袋里将草纸拿出来,用在厨房捡到的木柴烧尽后剩下的炭块在草纸上写字。 第二天不用到书院去,但先生给芸公主留了作业,作为伴读,我需在她身边伺候,兰妃只看了她一会儿便和妃子们赏花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人。 她抬眼看了看我,将手里的毛笔塞到我手里说:“昨天你也和我一起去了书院,先生留下的作业你就帮我完成吧。” 我皱了皱眉头说:“公主,这怎么成,会被先生责骂的。” “你是我的侍读,就要听我的话,这些字太难了,我看你听得很认真的,如果你不会写,我就报告父皇和皇祖母换了你。” 我只好硬着头皮在草纸上帮忙写,虽然表面上拒绝,但内心却是欣喜的,手里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就像拿着画笔在墙壁上作画一样,行云流水。只是这毛笔不如碳棒写得随意,很容易歪歪扭扭,但好的是,芸公主的字没有比我好到哪里。 秋去冬来,自从芙临去了野利娘娘那里,我便再没见过,宫里有个规矩,不允许宫女私下到别的娘娘宫里去,除非是跟着自己的主子。兴庆府的冬天特别冷,这王宫也是冷的很,主子的房间里都有暖炉,奴才的房间没有,就只能躲到被窝里取暖了。我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春兰看我可怜,便把我们的两床被子合在一起,除了被子厚了,还有我们彼此的体温,更加温暖。 在朝夕相处的岁月里,我和春兰渐渐地熟了起来,她比我大5岁,今年已经10岁了,7岁进宫,已经呆了3年了。她告诉我的别的宫里的侍读都有单独的房间,只有我和丫鬟们挤在一起。 她们私底下都在讨论为什么我可以作为侍读进来,看着也没有什么背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来由,只说太后觉得我适合给公主当陪读吧。 这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便想起了在野利娘娘那里的芙临,他现在应该要学习走路了吧?应该会开口说话了吧?半年弹指一挥间,而我却只和他相处了三个月,如果再见到他会不会不认识了? 献计 11时至金秋,听春兰说罗太后要在月圆之时大摆筵席,宴请皇亲贵族,并为又西原国今年即将丰收的秋天祈福庆功,最重要的是要在那天为新庙开光、祈求国泰民安。 整个八月上旬,大家都在准备宴会所需要的食物,器皿,节目。春兰说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都是王宫最热闹的时候,所有的嫔妃们都会带着子嗣到场,各宫也要派侍女前去侍奉,表现好了就会得到丰厚的赏赐,所以大家明着暗着都想抢去这个名额。 兰妃娘娘今年最喜欢的丫头是穆兰,这样的美差一定是她的了。 时间荏苒,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四,各宫都将彩绸和灯笼挂起,装扮的很是喜庆。我从小出生在游牧民族,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眼睛里尽是新鲜。 芸公主这几日也被先生特赦可以不用去学堂,因为我时常帮她完成先生的作业,她对我也没有先前那么抵触,允许我可以到她的闺阁中去。 今日,李嬷嬷做了公主最爱吃的蟹黄酥,慌慌张张的去送,可是半道被栖霞殿的小公公叫了去,说是太后要她协助制作晚宴要做的食物,她看到正在亭子里打扫的我,想我是和公主走的近的人,便托我给公主送去。 才到了公主住所门口,便听到屋子里传出兰妃的训斥公主的声音。 “你这死丫头,真是给我添堵,本来我精心培育的“寒光秋兰”是要在月圆之夜送给各宫嫔妃、皇亲贵胄们的,你可好一盆热水就全死了,现在怎么办?” 芸公主小声的抽泣着,不敢说话。我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却见兰妃样的小雪犬对我“嗷嗷”的叫,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蟹黄酥呈上去,看着兰妃和芸公主铁青的脸,忙匆匆告辞离开。 入夜,花园已经开始放烟花,绚烂夺目,引得大家惊声叫,入宫的轿撵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花园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各宫、各府上前给大王、太后行礼,送上珍贵的珠宝、补品等,大家议论着谁家送的礼品更讨得大王和太后的欢心。 终于轮到幽兰阁上前敬献,兰妃娘娘满脸的不安,她的礼物用红绸盖着,也不摆在正中明亮的地方那个,却要放在昏暗的角落里,看起来规模还不小,由穆兰、春兰、我抬着进来,很多来宾顿时来了兴趣。 皇上和太后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浑身正在颤抖的兰妃,周围的嫔妃和各府皇亲也都小声的议论。 兰妃颤抖的请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紧张说:“大王,太后,今年幽兰阁呈上的是一幅画。” 大家都议论纷纷,兰妃便伸手命我们掀开红绸,一个巨的白丝绸纱上,画着几丛普通的兰花,且都是含苞待放,线条色彩算不得上乘,外表看上去更无奇特之处,不过是一副宫廷最底层的画师水平。 太后和皇上脸色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兰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样的水准实在让圣上下不来台。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一轮明月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魅力,将一抹皎洁洒向人间,慢慢地将花园点亮。当月光透过朦胧的薄纱将画布填满时,奇迹发生了。那些含苞待放的兰花居然慢慢地变得□□,朝着月光的方向展开花苞,瞬间怒放了,它似乎有了生命,在无限的吮吸着月亮的精华,将周围的景物照亮,如同白昼。在座的宾朋无不瞠目结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副仿佛活了的兰花。 兰妃的心情立马恢复了平静,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我,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但很快便消失了。 宾朋惊讶了一阵儿 ,好久才发出一阵惊叹。皇上和太后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兰妃这份礼物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在场宾客也认可这位后宫佳人被宠爱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太后大悦,把兰妃叫上前问:“兰妃能跟大家解释一下这幅画吗?” 兰妃看了看身后的我,微笑着上前回答道:“这兰花的花苞上事先做了几个隔断,每个隔断里都装有用纸和丝线做成的细小花包。原本只有几朵花有颜色,画作下有一个机关,一打开,燃料随着既定的路线一点点铺展开,流向各个隔断,晕染了花瓣,所以看起来就像整盆花朵瞬间开放的景象。” “兰妃有心了,能想出这等妙计,赏!” 宾客们也信服的鼓起掌来。 晚宴在美好的气氛中进行着,兰妃就坐,我和春兰、穆兰在身后伺候,兰妃与身边嫔妃推杯换盏,不多时已经面色红润。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野利娘娘的影子,终于在靠近皇上身侧的地方看到了她。我低头小心的凑近兰妃娘娘身边说:“娘娘,不要忘记答应奴婢的事。” 兰妃笑了笑,转身拉着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放心,今天你让我在大家面前这么出彩,我怎么会食言呢?” 说着起身,拿着酒杯,踉踉跄跄的走到野利娘娘身边,野利娘娘看见她,轻哼了一声,这两位得宠的妃子谁都看不惯对方,面上却要装作和谐的样子。 兰妃将手里的酒杯斟满,野利娘娘也端起酒杯回敬她,酒水下肚,兰妃将我拉到身前,将我弱小的肩膀搂在怀里,说:“野利姐姐,当初是你极力推荐星辰到我宫里来,起先我不同意,可这小姑娘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给我长了脸,我可是要好好感谢一下你呢!” 野利王妃看到我,脸色略微有些不悦道:“兰妃今天的确惊艳,不知特意过来和妹妹说话,所为何事?” “妹妹见笑,这月圆之夜,大好时光,人人都和亲人团圆,星辰也想见见自己的弟弟芙临,可否麻烦姐姐通融一下?” “不是姐姐不给妹妹面子,刚婆子们还来禀报,说是芙临刚睡下,这小孩儿半夜醒了,可是很难哄的。” 我急忙说:“我不会打扰他的,娘娘,我远远的看看就行。” 野利娘娘见我态度如此坚持,又在皇上面前得了赏,况且这个场合再纠缠下去,难免引起别人的瞩目,便小声交代了身边的宫女清默姑姑,带我去了栖霞殿。 清默姑姑之前在宫里打过几个照面,彼此也有几分相熟,她不仅是野利娘娘身边的亲信,也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红人,是宫里的唯一的女占卜师。 她牵着我的手,在前面的引路,不时问问我适不适应皇宫里的生活,打听了些幽兰阁的情况。虽然我们是同乡,但我知道她是野利娘娘身边的人,春兰姐姐跟我交代过,不要随便将自己主子的事情到处宣扬,所以只是敷衍的应和着,没有袒露许多。 栖霞殿很快就到了。这里虽不如幽兰阁的芳香雅致,却奢华大气,气度非凡。走了几个回廊,清默姑姑便停下了脚步,小心地打开门缝,朝里指了指。 我小心地凑进门缝,只见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圆圆的脑袋,脸侧向一边,恬静的睡着。他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舒服的软榻之上,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美好,好像他本来就该属于这里一样。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一阵心酸,芙临跟着我的时候,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暖,脸上脏兮兮的,多让人心疼啊!还好,有这么好心的娘娘,愿意帮我照顾他,我想野利娘娘一定是在世活菩萨了! 清默姑姑小声地说:“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了,这辈子有娘娘替你照顾弟弟,我们这些做下人可都看在眼里呢。” 知道芙临在这里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我相依为命了。我将兰妃刚刚赏赐我的碎金子塞到静默姑姑手里。希望她以后在栖霞殿里可以多多照顾芙临,并许诺以后有好的东西我还会送给她。 她答应着,收下了。 我们匆匆回到会场,内务大臣曾槐已经在安排各位小主们回宫了。兰妃也正要起身带着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胡袄的男子,带着人背着几担东西走来,走到大王身前,扶胸行礼,跪拜起身,当他的脸被我全部看清的时候,我个人的愤怒从身体里由汗毛孔挥发出来,简直要爆炸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仇人野利玉卓。 “皇上万寿无疆,微臣路途遥远,故此时才到。”他笑的很大声,每一声都打在我的心上,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不可以出现,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皇上看见他很是高兴,忙起身迎接,可见此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不可小觑。 “今年永州粮仓充足,所以给皇上送来粮食八千担,黄金5000两,另有佛经百卷,送与太后,用于填充新建成的新庙。” 皇上请他上座,原本在上席的齐妃,被派去和另一位妃子同坐,故满脸的不悦。皇上与他相谈甚欢,我却感觉深深地无望,他一次可以给皇上送上这一辈子我都无法获得的财富,而我只是一个5岁的小丫头,怎能与他匹敌?只能站在暗处,死命的盯着他,心中的怒火已经逼近咽喉,若此刻我有一把利刃,一定冲上去,将他杀死再说。 可是,他身边挨着皇上,周围的护卫那么多,我上前一步尚且不能,别说杀他了! 看着他和皇上聊的那么开怀,我很失落。他们一定是早就认识的人了,我即使跟皇上禀报了此事,又能如何呢? “喂,星辰,想什么呢?” 我这才回过神来,已经看见兰妃带着一众丫鬟走出百米了,春兰站在最后,小心的唤着我,我慌忙赶上。 来日方长,山水有相逢,我一定会再见到他,并且杀了他的,我在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 这晚,我躺在床上能平静,内心的有一种本不该属于我这个年纪的烦躁,悄悄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出去,大家这会儿都累了,估计没有谁会在意少了一个我,只要能在天亮之前回来,并谎称自己被太后留下来打扫会场就可以。 我也不知道此时可以去哪里,便鬼使神差的走到以前来过的花园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顺便欣赏一下清冷的月光。 走过最后一个月洞门,听见有小声说话的声音,我悄悄地躲在竹林后,不敢出声。 定睛望去,那一簇秋海棠后面站着两人,一男一女,正彼此依偎,诉说着什么。因为周围很是寂静,所以他们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越发的清晰,我也听得不寒而栗,男子的声音很陌生,女子的声音却很熟悉,正是太后娘娘。 我不由得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先皇已于10几年前去世,此人是谁?他们说着大人们才听懂的话,但行为动作我却是懂的。 罗太后虽然已经是太后,但年纪尚轻,四十有余,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加之宫里好水好食的伺候着,越发的漂亮,比皇上身边那些年轻的娘娘还要惹人多看几眼。 许久,那男人才放开罗太后,来回踱步道:“这小子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丝毫不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你别生气,皇上年纪尚轻,作为长辈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就忍不了这小子。昨天上朝时,我再次提及要世袭越王爵位,谁知他竟不肯,并当众指责我,真是不想活了。” “好了,世袭之事你怎么又提了,8年前就被拒绝了一次,皇上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上看着软弱可欺,其实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决定了,就很难再更改。” 那男人跺着脚,骂了几句,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太后忙上前,轻抚那个男人的胸脯。他这才笑了,将太后搂在怀里。这两人再不离开,我也蹲的腿都麻了,正要移动步子,脚下的竹叶便发出“簌簌”的声音,起先我并不注意,却觉得一阵凉意从脚下传来,低头一看,一只“竹叶青”蛇正伸着舌头,朝我袭来,我几乎要叫出声音,却被身后一个人捂住嘴巴往后拉走。俯身穿过院墙角落里低矮的“狗洞”,到了另一个静谧的小院儿里。 她转身将手里的小猫放进刚才穿过来的小院儿,那只猫听话的朝前跑去,并且“喵喵”的叫着。 好久之后,院墙那边恢复了平静,一场浩劫化险为夷。 我抬头看,竟是静默姑姑,她松开我的口,自己也舒了一口气。 “小丫头,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你呢?” “野利娘娘的猫丢了,我来找找。”她回答着,边将我惊吓过度而发抖的双手握紧,说:“这宫里面有许多事,我们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你看到的一切对谁都不要讲,否则要掉脑袋的,知道吗?” 我忙点点头,她接着说:“星辰,在这个宫里要学会明哲保身,不要太过出挑,否则很容易惹上是非,知道吗?”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我却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 “怎么了星辰?”她转头问我。 “姑姑,我有一个秘密,能和你说说吗?” “既然是秘密,就不要随意告诉别人。” “你刚才救了我的命,我相信你。” 清默姑姑看了看满眼真诚的我,蹲了下来。我一股脑的说给了清默,她竟留下了两行热泪,她拉着我的手,很用力。 “你说的那个野利玉卓,可是今天前来上供的男人?” 我点点头。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许久才发出一句令人发憷的声音:“这个人一定要死。” “姑姑,你怎么了?” 我看她青筋暴突,脸色发红,忙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却朝我挥了挥手说:“我没事,只是我与此人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与他有什么仇?难道他也杀害了你们全家?” 静默姑姑摇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他做了太多的恶事,老天自会收拾他的,你要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和我商量,知道吗?”静默姑姑摸着我的头说,我急忙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便说:“姑姑,你在绛云阁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芙临?” “那是自然,我会待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走到幽兰阁的时候,几个被太后叫去处理宴会会场的宫女回来了,大家都带着倦意,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混进了一个我。 信任 自从月圆之夜那副画作得到皇上的赏识,兰妃便对我的态度和缓了许多。我照例每日和芸公主到上文书院学习六艺、六书,日子过的还算安适。 院子里的寒兰经过补救,还是在春寒料峭腊月绽放出美丽的样子,引得大王时常前来观看。今日冰雪初晴,院子里的寒兰有了雪水的滋润,浅紫色的花朵看起来更加气质出众。 兰妃娘娘交代我将做好的点心端来,亭子里一阵阵笑声,是大王和兰妃、芸公主在那里小坐。等我走近时,兰妃将我拉到自己的身前说:“皇上刚才夸你呀,从月洞门走过来,竟像是画里的人物。”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双手握在一起,有些无地自容。 “皇上这是夸你呢,之前没有细看,只觉得刚见你的时候脏兮兮的,不过半年功夫,竟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的。”兰妃笑了笑,接着打趣的说。 皇帝笑了笑,看了看身边正津津有味吃着点心的芸公主,声音温柔了下来,说:“芸儿也已经在书院待了半年之久,不知道功课有没有长进,我考考你怎么样?” 芸公主忙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起身作揖行李,手却不住的颤抖,心里担心的要命。她抬起头斜眼看我,又转身看向大王。 按照皇帝的要求,她要背诵一首《出师表》,这首词先生前几天才教过,公主很自信的开始背诵,开始的时候很顺利,但背到中间“先帝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时,却在想不起来下面是什么。皇帝原本和颜悦色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大王是个年轻的君主,16岁即位,现在不过28岁,却满脸愁容,越发显得沧桑。想必是是操心天下大事,郁郁寡欢,夜不能寐,忧思过甚才导致的。 公主看到父皇的表情,忙吓得跪下,我也忙跟着跪下,希望大王可以息怒。 皇上并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喝着茶,问道:“你是她的侍读吗?是哪家的姑娘?” 我想皇上日理万机,把我忘了也是正常。 兰妃忙说:“不就是那天在新庙,太后硬塞给我的丫头,说是一定要当芸儿的侍读,我也没有办法。” 从兰妃的话语里我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真正的接纳我。 静默姑姑说过,太后和皇上不睦。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对自己的亲娘产生这么大的芥蒂的?难道他也已经知道太后和那个自称是叔叔的事情了吗? “先生都说了,你的好几次功课都不是自己的字迹,还敢狡辩,是不是要打20大板你才说实话吗?” “父王饶命,作业的确是星辰帮忙写的,可是……” 她想说什么,却被兰妃拉了一下,两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芸儿便安静了一下。 皇上怒目圆睁,但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火气,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中秋宴会,听野利玉卓说起自己家的女儿,似乎与芸儿同岁,从小读诗学习,乖巧伶俐。我也已经见过了,这就接进宫来和你做伴读,收一收你那刁蛮任性的毛病。” 兰妃本想说什么,但听到“野利家”几个字,便不再说什么,许久才问道:“星辰要被安排到哪里去?” “留在你们身边做个粗使丫头,或者打发些银两送出宫去吧。” “这……”兰妃看看皇上,眉眼一挑,眼珠子一转,没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皇上走了,兰妃满脸的歉意,将我拉到身边,说:“星辰,你是个好姑娘,但你刚才也看到了,皇上的命令,我们无人能反抗,他说的野利家的女儿也是宫里的进贡大户,这对公主以后的地位有很大的帮助,我们西原国的公主像男儿一样骁勇善战,攻城略地。远的有没藏太后,大小梁太后,近的有现在的罗太后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我不想让女儿像他们一样成就霸业,只想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后盾,可以在这看暗潮汹涌的宫廷里,求得自保。我想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所以......” “我明白娘娘的意思,我可以不做公主的侍读,但请您不要把我赶出宫好吗?” “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没办法的。” “我知道,娘娘是不是觉得我是太后派到您身边打探消息的细作吗?” 兰妃惊讶我会问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吗?” “星辰不是细作,也从未做过伤害娘娘和公主的事情。我知道太后和皇上关系不睦,您觉得我是太后安排在这里的棋子,用来监视皇上和您的一举一动。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兰妃哼笑了一声说:“你说这话谁会相信呢?太后为什么要派你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 “或许正是因为我没什么本事,不会帮到芸公主,也不会帮到娘娘和皇上,所以才选择我这样一个无依靠的孤儿的。” 我抬眼瞧了瞧兰妃,她似乎听了进去,便接着说:“我明白娘娘在担忧什么,还请皇上小心自己的叔叔,他不是个好人。” 兰妃猛地看向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将头低下,小声说:“虽然,我在宫里呆了不久,但大家都说皇上是个好皇上,这是百姓的福气,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那一定是不对的。” “你真这么想?” 我慌忙点头。 “量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翻不出来天来。”她摇着手里的蒲扇,不时看看我,我一直低着头,等着她训话。 她思考了许久,还是把我留在幽兰阁做个粗使丫头。 自从和清默姑姑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我们的关系便更近了一步。我在这宫里也不觉得寂寞了,她在闲暇时间会给我抄一写祭祀、占卜、祁神方面的书籍给我。幽兰阁里的宫女没有识字的,只有公主和兰妃认得字,而这些书籍都放在我的床下,偶尔看时被她们看见,我只说是抄写的《大藏经》。 从那以后,公主再没让我帮着写作业,野利家的女儿也按照皇帝的要求进了幽兰阁。这个女儿叫野利竹卉,生的黑黑壮壮的。但正如皇上所说,颇有几分才气。她跟着公主去学堂,总会答出先生问的问题,回到幽兰阁,还能帮着公主复习一天学的东西。 兰妃娘娘自然是喜出望外,3个月过去了,公主的学业有了很大的进步。 自从我变成了粗使丫头,不再是公主的侍读以后,除了春兰之外的几位姐姐便小声嘲笑我,明里暗里跟我较劲。 也因为如此,幽兰阁里的脏活,累活,都下放给了我。虽然有的时候也会被难为的想哭,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留在宫里的方法,我要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 一天,我奉命给公主送银耳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声响。 “哎呀!” 是公主的声音。 我慌忙要推门进去,就听里面一个声音恶狠狠的说:“闭嘴,小声点。”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公主。” “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听我的?我父亲拥有这个国家很大一部分财富,你的父皇也要让他三分,你最好乖乖学习,否则让你公主也做不成。”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公主又“哎哟”了一声,我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推门进去,只见野利竹卉一手抓着公主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极细的针灸,正往公主后背上扎。 “你干什么?快放开公主。” 我把粥放在一边,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可她太壮实了,一挥手便把我推到一边,我趔趄了几下,头磕在床沿上,好生疼。但本能的我迅速的起身,冲回她身边,拦腰将她从身后抱住,尽管她双手可以活动,但有我的牵制,公主低头从桌子下爬到了另一边。 野利竹卉将愤怒都转嫁在我身上,她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用针往我头上乱扎,疼痛瞬间袭满整个脑袋,我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归西了。 公主从地上爬起来,拉开门就要出去,但她听到我的呼喊,停住了脚步,顺手抄起门闩,朝这边冲了过来。 她趁着野利竹卉不注意,一棍子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大叫一声,松开了我,但我没松手,依旧用力的抱住她。公主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抄起门闩又是一下,这下打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她趔趄着,晕晕乎乎,几欲摔倒。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芸公主忙转身。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兰妃娘娘。 此刻,展示在她面前的画面是:我抱住野利竹卉,让公主打她。 野利竹卉顺势大哭了起来,委屈巴巴的。我慌忙放开她的腰,怯生生的退后几步。芸公主手里的门闩也掉落在地上,转身看着自己的母妃。 兰妃一个个看过来,最后把我目光落在我身上,快步走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巴掌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我已经数不清是几下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疼的竟让我忘了求饶。 都顺兰妃是蕙质兰心,为什么对我下手如此之恨! “母妃,您不要打了,不是星辰的错,是野利朱卉,是她先欺负我,星辰为帮我才抱住她的。”芸公主跑过来,哭着劝说道。 兰妃转身看着芸公主说:“怎么可能,竹卉那么知书达礼,我可看到你们两个在欺负人家。” “她整天欺负我,书不会背就踢我,后来还用针灸的针扎我,您不是还说我最近为什么起夜吗?可都是被吓醒的。” “胡说。”兰妃依旧不信。 她抬起头,满脸歉意的看着野利竹卉,心疼的看着她被门闩打红的侧脸,边□□兰赶紧把大夫请过来。 大夫来了,看了看没什么大碍,开了些消肿止痛的药,便要走。 这时,我只觉得脚下一软,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听见芸公主向兰妃请求,让太医也帮我看看。再后来,就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丫鬟房的炕上,芸公主支着脑袋看着我,身后几个丫鬟站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醒了。”芸公主惊喜的说。 “公……主”说完,便要起身请安,却被公主按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我向母后请求了,这几天你都不用干活,好好躺着养伤。” “娘娘她?” “昨天你晕倒了,太医帮你看了看,发现你的头上有几处渗出血渍来。太医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头上的穴道不小心会致命的。而且这些针孔戳的很深,再可怕点,说不定会扎着脑子,人会变成痴呆的,不过看来你应该没事。” “我没事。” “那就好,你先休息。母妃相信了我们说的话,这几天要惩罚野利竹卉呢,我可以好好歇着了。” “虽然是这样,但你还是要好好学习,书读的多了,人会变聪明,变漂亮的。” “嗯,我相信。”芸公主开心的回答。 我和芸公主之间的隔阂在渐渐消失,她在我眼中不再是那个刁蛮古怪的公主,而是一个明媚善良的公主。 时光荏苒,西原皇宫度过了传统的冬至节,便开始了长久的寒冷。 西原皇宫也没有其他季节一样富有生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气氛压抑的让人想窒息。 托付 一月初一,是春季的开始,每年都要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以求的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我第一次陪伴公主参加祭祀活动,还记得半年前,也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公主,虽然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相识。不过半年的功夫,公主已和我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彼此少了嫌隙,虽然不是无话不谈,但至少公主不再讨厌我了。 此时,太和钟响起,鼓乐隆隆。新庙被灯笼剔亮,周围一切清晰可见,我就站在公主的背后,看着周围站满的皇亲国戚,以自己的母亲为核心占成一组。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和太后缓缓地走向祭祀祭坛,身后跟着一位女占卜师,便是静默姑姑。 祭坛上拜访着昨日已经宰杀好的牲畜,一应祭器摆放整齐。皇上阅祝板,上香,带众后宫皇亲、朝中大臣跪拜,御花园安静的如同无人之境。 祭祀顺利的结束,大王面对文武百官,颁出了新的一年第一个委任令,任野利玉卓为“赞宁”,这个国家僧人的最高官员。看着野利玉卓从我身边缓缓地走向神坛。 静默姑姑带着面纱,站在祭坛上的占卜。她拿出一个动物的肩胛骨,在熊熊的烈火上燃烧,大火将肩胛骨烧成黑色,黢黑的骨头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刻之后,静默姑姑将肩胛骨放在地上,用水清洗,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突然脸色大变,手有些发抖。 “如何?”皇上问。 静默姑姑忙跪地将烧过洗净的肩胛骨举过头顶,说道:“皇上,此卦乃大凶之兆,需尽早预防。” “具体何解?” “有凶徒从北方而来,蓄势待发。” 皇上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北方蛮夷多次骚扰我边境百姓,已忍无可忍,而且据说北方草原上,上至70岁老翁,下至7岁男儿,都参军打仗,接受训练。而我西原已经安逸这么多年,恐一时半会很难重振军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建议大王尽快充实国库,提高军饷,鼓舞士气,必定可以抵御强敌。” “可国库如何充实?” 清默姑姑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野利玉卓,转身双手合十对大王说:“眼下只能请各地官员缴纳杂税,以备不时之需。” 野利玉卓走到这个位置上并不简单,立马反应过来,道:“微臣愿意效犬马之劳,捐出永州管辖7个寺庙一年收的租,保我西原平安。” “果然好气度,不愧是新上任的赞宁,传令下去,各地务必在三日之内缴纳粮草,兵部加紧训练,迎接可能到来的战争。” 皇上咳嗽了两声,身体微微的颤抖,这些年来夹在宋部、金部之间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即使这次不用静默姑姑的占卜,他也清楚的意识到,在不远的北方蒙部,有一股势力正在慢慢集结,他们想要以自己的国家为跳板,一举歼灭宋部和金部。 整个国家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国内男女老少都投入到这场卫国战争当中去。然而战争一蹴而就,成吉思汗势如破竹,南下攻占了落思城与乞灵古撒城,令西原王朝动荡。其速度之快,让人毫无反应的机会。 皇上接到消息,便与太后罗氏带领西原精兵奔赴战场。有百年之久的“铁鹞子”首当其冲。蒙部骑兵亦不可小觑,他们步步紧逼,将西原军击退数十里。 正当西原士兵集聚势力,准备迎战之时,蒙部却往后撤回。军师们分析蒙部的状况,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有意试探一下西原的兵力,并不急于展开攻势。 无论如何,蒙部撤兵了,西原几乎没有兵士伤亡。消息传到兴庆府,满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皇上也决定开仓放粮,将原本预备与蒙部交战时用的粮草,分发给了百姓,百姓看到大王的用心,便很快恢复了信心,各司其职,回到以往生活状态。 西原皇宫里准备一场盛大的宴请来欢迎皇帝和太后归来。 以野利王妃和兰妃为首的各宫家里更是准备了上乘的节目献上,宴会上觥筹交错,好不愉快。大家纷纷上前向皇上和太后敬酒,各种赞美、奉承的话语不绝于耳,听得太后和皇上心情甚佳。 宴会进行过半,只见镇夷郡王李安全拿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走到皇上面前,伸手指着皇上的鼻子,“哼”了一声,满脸酒气。 罗太后花容失色,忙叫身边的太监们上前,道:“镇夷郡王喝多了,快扶他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几个太监接到命令,忙上前去拉,谁知几个人居然不是李安全一个人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推开了。他将酒壶重重的摔在皇上面前的桌子上,怒目与皇上对视,毫不顾忌君臣之礼。 “今儿高兴,叔叔喝多了,侄儿扶您回去?”皇上还给他留了几分薄面。 “好侄儿,不必了,我想向你讨个东西,不知你是否愿意赐予叔叔?” “你......想要什么?” 李安全朝太后看了看,伸手便指了过去。在座无不哗然。 “放肆!” 太后觉得自己被羞辱,突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酒盅摔在地上。 皇上的脸上稍有些不悦,但表面上还是要强装镇定。 李安全转身没有理会太后,又看向皇上,问道:“今日蒙部退兵,侄儿你可高兴?” “此乃西原之大幸,寡人自然高兴。” “这幸运怕是来的太轻易了,作为叔叔,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谁都知道这次战争。西原是不战而胜,若不是蒙部粮草不济,无心恋战,恐怕此时大半个国土就要归于蒙部旗下了,你们这些人还有心在这里吃吃喝喝,笑笑跳跳。” 罗太后忙又命人上前拉住李安全,要将他拖下去。谁知他竟一步上前,拉住太后的手。太后急忙松开,他整个人竟冲撞到太后身上,手里的酒撒了太后一身。 在坐的各位嫔妃忙起身四散,李安全则如老鹰捉小鸡般的,将一把抓到手的妃子搂进怀里,上下其手。 皇上青筋暴突,命御前侍卫将李安全拖入打牢,他边被拉走,边叫嚣着,这西原王国迟早会落在他手里,引得大王震怒,兴趣全无。 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李安全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架势,着实惹怒了皇族,有人上书皇上,要把李安全废黜。然而又有人说,李安全之父越王李仁友,曾经骁勇善战,是西原王朝的大功臣。李安全作为其独子,不可因此获罪。 皇上左右权衡,只打了他二十大板,罚了一年的俸禄,便放其回了府。但大王的心里对他那句“西原王朝迟早是他的”,耿耿于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忧思成疾,落下病根。 从此以后,西原皇宫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静默姑姑也提醒我,西原皇宫可能要发生一场腥风血雨,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明哲保身,不要轻举妄动。 我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忐忑的过着每一个日子,竟忘了什么时候已经过了六岁生日,想想也算了,我的生日是中元节,没有谁会在这一天高兴的起来。 更糟糕的是,大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各宫嫔妃排好日程,每日殿前候着。 太医来了不少,也开了很多的方子,却未见好转。大王吃药时也是吞半碗吐半碗,未见疗效明显,身形日渐消瘦,颧骨外露。不过而立之年,却比五十岁的人还要沧桑。 翌日,曾槐大人出来传话,让我前去面见大王。我很纳闷,我一个小小的宫女,皇上有什么理由要见我呢?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迈进了皇上的寝殿,这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在殿外伺候着。 绕过一个帐幔,远远地,我看见一个憔悴的身影卧在床榻上。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伸手要我过去。我便上前施礼,蹲在皇上的床前,不敢看他。 好久之后见没有反应,便抬起头,偷眼瞧去,他的气息甚微,面若死灰。好久才睁开眼睛,眼皮却很重,慢慢地闭上又睁开,勉强只留一条缝儿看我。我立马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小丫头,你来了。”他的声音好小,若不是我靠的近,几乎是听不到的。 我点点头,浑身哆嗦。 “不要怕,今天我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皇上吩咐奴才便是。” “帮我画张相吧,我怕是以后没有机会。” “皇上洪福齐天,千万不要这样说。” “我自己了解我的身体状况,这药呀,是越吃越觉得身体往下坠,这是要带我去十八层地狱呀。” “皇上......” 只见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我拿枕头垫在身后,他软不塌的躺着,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像一滩泥。 “孩子,帮我画吧,纸和笔我已经让曾槐放在案牍上,你取来。” 我听话的拿来,那是一套上好的狼豪笔,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各色燃料也一应俱全。宣纸用绣娘绣花用的大撑子撑着,固定在一个方形的架子上。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突然间,我的内心泛起一阵心酸,仿佛那不是皇上,而是一个将要离开的亲人,眼泪就止不住簌簌的流下来。 此刻,如果皇上是健康的,那该是多好的机会,我想把部落的事情讲给他听,让他替我伸冤。可我抬头看着他涣散的眼神,青紫的嘴唇,高耸的颧骨,消瘦的身躯时,竟又将话咽了回去。 此刻,我不想用自己的悲伤再去削弱他的意志。 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往下不自觉的移了移,或许不受控制,为了让他不至于撑不住,便小声的和他交谈。 “皇上,宫廷里那么多画师,为什么选奴婢为您画像?我的画技还不够娴熟。” “我相信你,孩子的眼睛里一切都是真实的。你和芸儿一样,都是好孩子。” 手里的笔正在打型儿,听到这话,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他这是在拿公主和我比吗?我这卑贱的出身竟可以和公主相提并论,这是何等的荣耀。 我急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仔细看皇上的眉眼、身形。在心里打了一个草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作品,小心地移到大王面前。 他抬头看时,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眼里有了些光亮。 他上下打量着画像,用微弱的声音问我:“这是我?” “是大王您,我第一次在幽兰阁见到您时,就是这个样子,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您还帮奴婢解了围,找到浇死兰花的凶手,还奴婢了清白。” “那是你自己聪明,我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他笑了笑,将身子往上撑了撑,继续打量着那幅画。 “您对奴婢的大恩,奴婢没齿难忘,有时候我觉得......”我突然闭上了嘴巴,自知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年头,不该说出来。 “觉得什么?没事,说出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觉得您特别像我的父亲,每次听到公主叫您父王的时候,都好羡慕。” “你的父亲呢?” 我低着头,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王看我难过,便没再问,只是刚才脸上些许的红润,现在居然有些转淡,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说下去了。 “大王,您休息吧,我走了。” 大王应声,我向他行礼便要退出去。 临出门时,身后传来一句话。 “如果可以,请好好照顾芸儿。” 我转身,坚定的点了点头。 烧伤 听石头公公说,这两天皇上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还颁布了条指令,将兴庆府改名中兴府,下令大修城池,将毁坏的寺庙重建,以此来庆祝蒙部大军往后退兵数里。 然而这一切背后,都是因为有强大的军用物资作为支撑,提供这一切的便是野利玉卓以及以他为首的各地寺庙借贷人,现在他已经贵为赞宁,在这个崇尚佛教的国家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野利小姐在幽兰阁,自然受到了上好的待遇,公主有什么,她便要什么,谁也不敢说“不”字,兰妃娘娘经过上次的事情,本来是想要惩罚她的,可是念在他父亲功劳卓著,便压了下去。 这哪里是找了一个侍读呀,简直是给公主找了一个冤家,兰妃娘娘陪着笑脸,苦楚无人可以诉说,而大王现在视野利玉卓为宝,其他人根本就看不到眼里。 野利小姐在幽兰阁更加变本加厉了,这几日竟看上了公主视作珍宝的佛音唐卡,这是公主前些天公主7岁生日时,太后亲自命人给她缝制的,以保佑她健康的长大。兰妃本要将它挂在公主的房间里,但公主怕损坏了,便收藏在柜子里,这丫头居然都能翻出来,并想占为己有。 芸儿公主自然心里不高兴,抱着唐卡,飞奔到厨房去找兰妃娘娘。兰妃正在和厨娘为大王熬药,太后差人一大早送来药材,好大的一包,厨娘们精心的清洗之后,小心地放进砂锅里煮着,据说这药来的珍贵,来不得半点马虎。 芸公主气鼓鼓的冲进来,一把拉住兰妃说:“娘亲,您要替芸儿做主,那野丫头非要我柜子里的唐卡,我最喜欢的那副。” 芸公主喜欢叫野利小姐作野丫头,她的性格也的确像。 兰妃一听也顿生不悦,便让春兰把野利小姐叫过来,虽然她的父亲贵为赞宁,但即使时平常人家,也不可将别人心爱之物随意拿走,更何况是当朝的公主。 不多时,野利小姐若无其事的走进厨房,闻到中药的味道,便一脸想要作呕的表情,单手在鼻尖高频率的煽动着,甚是讨厌。 兰妃虽心里有气,但表面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尽力将自己的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微笑说:“野利小姐,你那么喜欢唐卡,就让内务府给你请来顶级的师傅重新做一套,你看可好?” 野利小姐根本不给面子,没好气的说道“我就喜欢这一套了,你们给公主做新的吧。” “可是,这是公主的心爱之物,您父亲神通广大,富可敌国,让他在民间给你搜罗一幅比这好万倍的作品不好吗?” “那不行,我就看上这幅了,公主就当送给我了吧。” 兰妃看到芸公主脸涨得通红,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她生气起来非要闹出来点大动静不可,正欲上前安慰,野利小姐居然率先动手,上前要夺公主手里的唐卡,两人来回撕扯着,不可开交。丫鬟和嬷嬷们都没反应过来,在这深宫里从来没有人敢和公主打架,但很快就清楚了自己的立场,正欲上前拉开野利小姐,谁知野利小姐一松手,公主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重重的往后倒去,刚好倒在炉子边上,大大的药罐子被打翻,滚烫的汤药猝不及防的浇在公主脸上、身上。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大家惊得静止,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公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浑身颤抖着,双脚不住的瞪着地,慌乱中有人去找太医,有人去打水。 丫鬟们乱作一团,兰妃更是惊得摊到在地上,爬到到女儿面前。她看着躺在地上浑身发红的女儿,想要伸手去拉她,公主的双手却要用力的去抓自己的脸和身体。 为了不让公主的手再次抓伤皮肤,有经验的姑姑们要我们这些小姑娘们,用力按住芸公主。兰妃这才反应过来,用凉水轻轻地去擦公主的脸。凉水与滚烫的皮肤轻触,却引发了更加痛苦的感受,公主发出凄厉的惨叫,兰妃心疼的恨不得自己去代替她。 公主的皮肤越发的红通通了,还起了许多的水泡,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瞬起山川丘陵,几位姑姑都心疼的不敢直视。 兰妃更是双手颤抖,脸色煞白,好久才站起来大骂道,太医呢?为什么这么久?都死哪里去了? 刘太医被春兰带着一路小跑进了来,他是公主从小到大都一直为公主诊治的大夫,这会儿公主安静了许多,不知是适应了疼痛,还是兰妃的怀抱。她没有再哭闹,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刘太医看了看公主的伤势,面露难色,他将兰妃叫到一边说:“公主的伤不轻,我需要用银针将水泡刺破,但我记得公主小时候上树摘酸枣摔了下来,手臂上到现在还留着疤,属于疤痕体质。水泡破了,脸上会留下疤痕的,但如果不刺破,积液不能排出,就会更痛苦,您看如何是好?” 芸公主生的和她母妃一样漂亮,可是如果现在在她的脸上留下疤痕,以后她可怎么找到心仪的男子,即使人家迫于皇权勉强接受了,男人都是看脸的,难保不会受到冷落。 可不治疗公主会继续忍受剧痛,也不是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让刘太医给公主治疗,只是小心的叮嘱他尽量不留疤。 刘太医给公主食用了麻沸散,让她休息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取出银针,将公主脸上的水泡挑破,积液放出。姑姑们准备第二道淘米水清洗伤口,涂上湿润的药膏,并嘱咐姑姑们每天早晚两次,用第二道洗米水将伤口上的分泌物和残留药物擦洗掉,以防伤口过早结痂影响恢复,两周之后伤口就会慢慢恢复。如果处理的好,疤痕可能会变浅,至于到何种程度,就要看公主的造化了。 兰妃想起要去追究责任的时候,却发现野利小姐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急忙发动幽兰阁里的丫头四下寻找,几乎找遍了宫里所有的地方,弄得鸡飞狗跳的,兰妃本人也像疯了一样,原本极其注重外表的她也抛头露面于各处。 眼下,皇上正在病中,罗太后代为掌权前朝后宫,兰妃便带着一帮嬷嬷、姑姑到了太后寝宫。为求一见,竟也忘了让公公通报一声,就这么冲了进去。 太后正使唤丫头替自己散开头发,这一天的辛苦让她头痛欲裂,此刻正用力的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兰妃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太后让人搀扶着,退进了内殿,显然是不满兰妃的冒犯,身后的嬷嬷拉了拉兰妃,劝她情绪不要太过激动。 “母后原谅兰儿冲撞,那野利家的小丫头,才离幽兰阁没多久,就和芸儿闹别扭,抢走了您送给芸儿的唐卡,现在还打翻了药罐子毁了她的脸,您要好好替芸儿好好教训那该死的丫头。” “我也听说了,芸儿的脾气我也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人家野利小姐,你们家那群丫鬟、嬷嬷们怎么就不能好好看着自己的主子。” 兰妃的脸涨得通红,她一挥手将内殿的帘幕扯开,毫无顾忌的走了进去。罗太后本在软塌上侧卧着,这会儿慌忙直起身子,看着兰妃有些发红的眼睛,凌乱的头发,正趔趔趄趄的朝自己走来,完全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仪态。 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听着,确保主子没事。隔着轻纱只见兰妃慢慢靠近罗太后的软塌,将那双饱含血丝的眼睛与罗太后那双愤怒却无措的眼神锋利相对,罗太后本能的将身体往后退,兰妃却将双手搭在罗太后的双肩上,很是用力,罗太后被抓的生疼,却迫于威严只得忍着。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我想问您要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别忘了我是太后,你不可以这么造次。” “就是要造次一回,生已无可恋,死又何惧?” “你疯了。” 罗太后,说着竟要推开兰妃,但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看是你疯了才对。”兰妃变得小声,她凑到罗太后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罗太后一句“放肆!” 将兰妃推到在地上,便叫人进来。兰妃瞬间起身,声嘶力竭的叫道:“谁进来我就杀了谁!”。 似乎没有见过兰妃如此咆哮,太后也有些发憷了。忙让进来的下人们退到殿外等候,自己则小声的安抚道:“兰儿,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罗太后慢慢的踱步走向兰妃,声音温柔似水,与刚判若两人。 兰妃饱含热泪,浑身颤抖着,语气低沉却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的说:“大王17岁便登基,一切都在您的教导下,附金亲宋,各国也相安无事,如今怎么就容不下他?” “你在胡说什么?大王可是我的亲儿子!”太后冷笑了一声,看着她说。 “亲儿子?您几时把皇上当做亲儿子了?” “你在胡说,我就不客气了。” “我来这殿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今天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太后明白事态已经无法阻止,便轻声回应道:“如今的天下,宋金已经不成气候。北边蒙部草原的铁木真才是可怕的劲敌,可纯佑却一味顽固抵抗,若不是野利玉卓等人奉上粮草军饷,制造假象,蒙部大军也不会退后数里,休养生息。” “可您也不至于下毒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吧!” 罗太后听出兰妃的话音,她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便决定不再隐瞒,说道:“本来,就是最后一次,之后就会送他到宫外承天寺修养,从此远离朝野。” “您是承认了?给我的那些药里有慢性毒药,对不对?” 罗太后正想要说什么,就听宫外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镇夷郡王带人逼宫了。” 只听外面宫女、主子乱作一团,我们闻声也跑了出去。远处已经火光一片,太监和宫女们背着包袱,四散逃命,不远处杀声震天。 罗太后和兰妃随后出来,镇夷郡王李安全已经带人一路冲到了太后殿门口。见罗太后从门里出来,立马顺手拉进自己的怀里,仰天长笑道:“从今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哈哈......” 身后的士兵忙低头,兰妃惊得瘫倒在地,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篡位 李安全这才发现瘫倒在地上的兰妃,从身后的士兵剑鞘里抽出剑,走到兰妃面前,挥刀就要砍下。我离兰妃最近,忙跑死命的抱住他的胳膊,将兰妃护在自己身后。李安全可能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居然会有这么一个举动,忙将剑锋转向,剑平平的打在肩膀上,一阵剧痛迫使我瘫在地上。 “哪里来的丫头,找死!” 说着挥剑便要再砍上去,这时罗太后却一把抓住李安全,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将剑收回,看了眼兰妃和我,带着兵,直逼大王的寝宫去了。 罗太后看着扬尘而去的人群,转身看了看兰妃,什么也没说走向自己的寝宫。 兰妃忙起身,将我搂住,小声的问道:“没事吧,孩子?” 我摇了摇头。 兰妃却哭了起来,我用手指当做梳子,帮她整理凌乱不堪的长发。 “是刚才那个人推疼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只是很难过。” “您不要难过,您还有皇上、芸公主,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 兰妃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看我,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说:“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我狠狠地点点头。 她拉着我一路小跑冲进了皇上的寝殿,此刻宫里早已乱做一团,没有人把守。李安全似乎已经来过这里,因为有一些伤兵和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宫门口。 兰妃和我忙上前扶起一位受伤的小公公坐起来,他嘴角惨白,腿上受了一点轻伤,拖着虚弱的身体指了指寝宫的方向,说:“皇上可能还有一息尚存,镇夷郡王没有取他的性命。” 听到这话,兰妃便拉着我一路狂奔进了皇上的寝殿,这里已是凌乱不堪,外殿奏折和书籍被散乱的扔在地上,他们似乎刚刚大费周折找什么东西,内殿里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兰妃立马冲了进去,只见大王整个身体有一半已经垂到地上,双手无力的支撑着不至于让头往前栽。 兰妃和我忙冲上去,将皇上身体扶起,他已经瘦弱的不经风,脸色比我先前见到时蜡黄了许多,那对本就明显的颧骨,此刻更显瘦骨嶙峋,似乎扯掉那层松散的皮肤,便是一堆白骨。 兰妃的手一直在颤抖,眼泪在眼角打转儿,又迅速撑了回去。此刻,她不想让皇上看到她在悲伤,他需要的或是更多是一如往昔的一抹微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兰妃没有说话只是如往常一样,帮忙给大王擦洗脸庞。 皇上的眼角留下一抹浅浅的眼泪,气息奄奄的说:“兰儿,到最后还是你来陪着我。” 兰妃低着头,帮大王整理衣服,她不愿抬头,怕他发现自己的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是皇上的妃子,自然要陪着您。”兰妃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如空谷幽兰般,美艳不可方物。她在大王面前总是那么柔情似水。 皇上看了看兰妃,又看了看身边的我,有些失望的问道:“怎么芸儿没有来?” 因为皇上病重,所有的人都没有告诉皇上,公主被烧伤的消息。 “芸儿本来要来的,但我怕这里有危险所以没有带她来,皇上,我们带着芸儿离开皇宫,好不好?” 皇上用尽全力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兰妃的头说:“我也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到贺兰山脚下,开一片地,建一个房子,简单的生活,不过问朝中之事,简简单单的,像普通百姓一样的生活,可是......”皇上咳嗽了一声,觉得那是从内脏最深处发出的一声哀转久绝的悲鸣,他慢慢的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接着说:“可是,我的命数到此为止了,你要保重,接下来的日子凶险大过安稳,无论如何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兰妃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眼角的热泪,她哽咽的拉着皇上的手说:“不要说傻话,兰儿永远陪着你,无论你到哪里,我都去。” 皇上已经的气息已经细若游丝,慢慢地松开兰妃的手,抬眼看了在旁边的我,说:“照顾好兰妃和芸儿。”便身体一沉,闭上了眼睛。 内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皇上殁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前方的大殿里,李安全正拿着传国玉玺,宣布自己登基为皇帝。 他已经得到罗太后的默许,堂而皇之的将这个国家的皇位占为己有。 整个西原皇宫笼罩在特殊的气氛里。 三日之后,先皇的遗体入棺,送入王陵。 我们这些小丫鬟,奉命在灵柩前伺候。 嫔妃们悲痛不已,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她们一个个正值芳华,却要自此守寡,与其说是哭先皇,不如说是哭自己的命运。 然而作为母亲的罗太后显得和平时一样平静,她着一身白衣,头戴白纱,按照葬礼的流程,给儿子下葬。 就在这时,春兰姐姐踉踉跄跄的跑到罗太后身边,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只见罗太后神色暗了下去,许久才说:“既然如此,就让兰妃给先皇陪葬吧。” 周围嫔妃皆惊愕,不多会儿,太监们抬来了兰妃娘娘的尸体,她已于昨晚在自己的寝宫里用七尺白绫上吊自杀了。此时的她已经穿上白色的华服,这是西原国最隆重的服饰。她的脸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只是再也没有了气息。 虽然我是第一个知道兰妃自杀的人,但现在看着她静静躺着的样子,还是心疼。这心疼来自于她对皇上的真心,来自于对芸公主的担忧,来源于对未来的迷茫。 还记得昨夜,皇上殁了之后。兰妃安静的替皇上穿上了寿衣,只等宫里给皇上下葬。 后半夜,由于担心公主一个人在幽兰阁里不放心,我陪娘娘回去。 刚走进院子,兰妃看着满地怒放的秋兰,无奈的笑了笑,默默地说:“从今以后,再没有懂得欣赏这兰花的人了。” 说完话,便疯了似得,将兰花原地拔去,扔到一边,我们怎么都劝不住她,很久之后,许是累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睡房。我们几个也不敢休息,便在屋外伺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兰妃叫我进屋伺候。只见她眼光呆滞的侧卧在床上,双眼无神。 “星辰,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昨天感谢你陪我见了皇上最后一次面,看得出来皇上很信任你,所以我也很信任你。” “娘娘放心,星辰是值得相信的。” 她这才说道:“那天公主被烧伤,太医将我拉倒一旁说,芸儿打翻的药里含有普通药方10倍剂量的雷公藤、苍耳子、黄药子,这都会导致肝衰竭,大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皮肤也蜡黄,跟这些药有莫大的关系。” 我惊得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的说:“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她为何?” “生母又如何?高处不胜寒,罗太后是个深不可测又可怕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看看我,嘴角浅笑着道:“好了,不说了,我想给你一样东西。” 说完,她将一个方形的盒子递到我手里,说:“这个东西在你危险的时候可以救你和公主的命,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请求你以后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公主,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不受人欺负。” “娘娘,有你在,公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兰妃笑了笑,说:“我党项族的女儿最是情深意长,皇上去了,我也不会苟活。” “您不要这样想,太后一定会念旧情,放您一条生路的。” “但愿吧,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记住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深宫中的女人。” 我点点头,看着兰妃缓缓的将门关上,她还在对我微笑,但这笑里似乎透漏出隐隐的不安。 而今天,看到躺在棺木里的兰妃,我明白了,那日她便决定给皇上殉情,所以她才跟我说了那么多语重心长的话。 就在大家陷入无限悲痛之时,新皇李安全带着个小太监来到王陵,他已经换上了皇上的白色朝服,象征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手掌和胸前配饰,在向各位昭示他的地位。 他缓步走向先皇的棺柩,低头扶胸行礼,而后转身看着众位穿着素服的嫔妃佳丽,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以前听得给位妃嫔对皇上的感情,做臣子的甚是羡慕呀,如今皇上去了,这黄泉路遥远又寂寞,皇上怎可只有一个兰妃陪伴呢?” 妃嫔们隐隐觉得不安,胆小的竟“嘤嘤”的哭了起来,李安全四下欣赏着每一张嫔妃的脸,时而欢愉,时而皱眉。他来回的踱步,片刻之后,便伸手让宦官将其中一个长相平凡的女子拉了出来,赐给她一杯酒。这位嫔妃我是认识的,刚册封不过半年的时间,年纪也不过十几岁。她哭着喊着摇着头,但宦官还是掰开她的嘴,将酒灌下,推入王陵。其他的嫔妃都害怕的不敢出声。 李安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前前后后将十几个妃子赐酒陪葬,仅剩下几个妃子。 李安全指着剩下的几个妃子说:“你们几个可以留下,待三年守孝期满了之后,再做定夺。” 整个皇陵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之中,李安全要走时,看到躲在宦官后边,正蜷缩着身体的芸公主,她面上带着轻纱,恐惧从她那双大眼睛毫无遮掩的表现出来。 李安全命人扯掉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残破的脸,芸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忙夺过士兵手里的轻纱,遮住脸。那些烫伤的水泡刺破后的疤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恐怖,伤口上抹的药膏闻起来有一种腐尸的味道,周围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芸公主被这突然的巨变吓得不知所措,前一秒她还是万千宠爱的公主,这一秒就成了别人可以任意戏谑的对象。此刻,她的眼泪不止为被毁的容貌,还有对父母突然离世的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敢上前安慰她,站在人群中的我,同样被这恐怖的阵仗吓得不敢说话,但片刻之后,心里却升腾起一种自己都无法抑制的勇气,它促使我穿过人群,冲到芸公主身边,轻轻抹去她的泪水,替她覆上轻纱。太医交代,切不可让异物接触水泡,否则留疤更严重。 李安全看了看我,表情复杂,我知道他在心想,怎么又是这个女孩。 他伸手对小太监官说:“把她拉下去陪她的父母。” “慢着,皇上息怒。”我大叫道。 虽然心里有几百个不愿意称他为皇上,但此刻我必须得到他的信任。他听到这样的称呼,似乎很受用,态度瞬间温和了一点。 “哪里来的丫头,念你识趣,滚到一边去,否则我要你和芸公主一起陪葬。” “皇上不可以将芸公主拉去殉葬。”我急切的说。 小太监急于表现,忙上前大声的训斥道:“一个小毛孩子居然还敢跟皇上做对,信不信我也让你去给先王陪葬。” 我小心翼翼打开手里的盒子取出一颗夜明珠,在场包括新皇在内,所王族看到它之后都大惊失色,所有的人纷纷跪地,颔首行礼。 夜明珠一共有四颗,是景宗时期传下来的,历朝历代,只奖励给有功之臣,所以人们约定俗成,只要这夜明珠出现,便如祖先显灵,所有的人必须听从所有者的命令,天子也一样。这四颗宝珠据说自蓬莱仙境处,千年孕育、自然雕琢,剔透无暇,月光清亮的夜晚,对月细看,四颗珠子里面竟分别显示出“忠”“孝”“节”“义”四个字。 兰妃娘娘的祖上是名满西原的将军,其父随仁宗征战南北,立功无数,因而获得了夜明珠也不奇怪。 这四颗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夜明珠,此刻就在我的手里,兰妃娘娘交代我,一定要保佑芸公主周全。 于是我鼓起勇气,拿出一颗“忠”字夜明珠,祈求道:“请皇上放过芸公主,准许她可以继续住在幽兰阁,享受之前的一切待遇,直到出嫁。” 皇上的表情有些异样,但依旧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在祖先灵位面前,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不能表现的不尊遗训,故心平气和道: “我答应你,公主一切俸禄照旧,准许住在幽兰阁。” 登基 新皇派来小太监,将我手里的“义”字夜明珠拿了过去,皇上才答应下来此事。 罗太后一直没有起身,等新皇答应了我的请求,才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 新皇见到她,仿佛丢了魂儿似的,眼睛一路跟随。太后面上显出些许的不悦,但在这样的场合,她必须保持太后的威严。 “好了,王陵需要安静,诸位都退下吧。” 罗太后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新皇,新皇忙重复了一遍太后刚才说的话。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我鼓起勇气大声的说道,又要从盒子里拿出夜明珠来。 新皇和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在场的各位更是惊得怒瞪口呆。 “有多珍贵吗?可不要一下子用完了,以后有什么事,可就没人再帮你了。” “皇上,我希望您允许我带着弟弟芙临离开皇宫。” 太后走到我身边,将夜明珠盒子里,笑着说道:“不用夜明珠了,你不仅可以带回自己的弟弟,皇上还要封你做永州郡主,赏你宅院一处,你看可好?” 新皇想要说什么,但太后说出了口,也便没再吭声。 周围的人再次惊得鸦雀无声。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论功行赏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要将我置于这种境地? 我慌忙跪倒在地上说:“太后,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带着芙临离开皇宫就行。” “不要客气,你应该得到这些赏赐。 我摇摇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起身回头时刚好撞见芸公主的眼睛,她目漏寒光,仿佛要将我一箭射死一般。下一秒,她用力朝我跑来,却被身边的春兰等丫鬟抱住,哭作一团。 这一刻,我仿佛要被周围隐隐的怒意杀死。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太后这是给我按了莫须有的罪吗?是要让我顶下谋害先皇的罪名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罗太后对新皇说:“皇上,这王陵霜寒露重,再呆下去恐怕要生病的,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太后说完这话,王陵似乎很配合的刮起了一阵邪风,夹杂着一阵凄厉的风声,似乎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哀号,让人不寒而栗。 新王也觉恐怖,便离开了。 我跟在静默姑姑的身后,一言不发的走着。一路上她也没有回头对我说话。 “姑姑,你相信我吗?” 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走了一会儿,停下来说:“如果你相信自己的话,就不要在意别人想什么。” “您也以为我是太后派到兰妃和皇上身边的奸细对不对?他们都是好人,我不会那么做的。” “我虽然是一个占卜师,但在这深宫里,始终保持中立。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太后,都有所保留,这是在保护自己。这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姑姑,你不能不理我。”我有些慌了。 姑姑停了下来,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你现在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红人,去请求他们帮你报了灭族之仇啊!” 姑姑的话提醒了我,那么老半天我都在替别人请求,却忘了自己来宫里是做什么的。但这个时候我再去请求,就将我是奸细的事情坐实了。 我上前拉住姑姑的手,说:“姑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我这就带芙临走,走的远远地,不当什么郡主,也不要什么宅院,你相信我好不好?” “来不及了,如果违背了新皇的旨意,是要杀头的。你还是带着芙临去享受荣华富贵去吧。”说完,任凭我怎么请求,她都不再理我,径直走了。 我心绪不宁的往前走着,沿路的小丫鬟们见到我,都低头朝我作揖,唤我郡主,但我没有心思搭理她们。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栖霞殿门口,野利娘娘牵着1岁的芙临站在那里,等着我。 很奇怪,所有的妃子都被拉去王陵了,但野利娘娘却可以独善其身,留在这宫里,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许久不见,身边的芙临竟有些认不出我来了,只是躲在野利娘娘的身后,我倒像一个生人。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怎么会记得和我相处才两个月的人呢? 野利娘娘见我过来,忙迎了上来,似乎比以往见到我的时候热情的多。她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说不出来的亲密,许久才放开我。 “恭喜你,了不起的姑娘,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这才知道你帮了哥哥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 我忙作揖道:“娘娘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伸手亲昵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小声的说:“就是你待在皇上身边,替太后通风报信,帮助新皇登基。原本先皇已经查到我哥哥家的账目,这下新皇登基,一切都翻篇了。到时候,只要在合适的时候给新皇上缴一定的赋税,就可以风平浪静了。” 看我一脸茫然,野利娘娘便更加直白的说:“哎呀,我哥哥就是新任的赞宁野利玉卓呀,本来新皇想趁修建城池、扩充军饷,掏空野利家,这下不用担心了。还是罗太后有办法,派了你这么一个小人精在皇上身边,这么快就摆平了这件事。” 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向了我的头颅,整个人站不稳了。野利玉卓!野利娘娘?我怎么没想到他们是一家人呢?依她所说,我不仅没有报仇,还帮了他一把?究竟是怎么了?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 野利娘娘拉着我的手,将一大包东西挂在我的肩上,小声的在我耳边说:“星辰郡主,这是哥哥给你的酬谢,500两黄金,你可一定要收下。” 我如触电一般的将身上的包袱褪了下来,扔在地上,伸手抱起芙临就往外跑。我要离开,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大人们的心思实在难猜,我不要再待下去了。 6岁的我抱着1岁的芙临,没跑几步就累的气喘吁吁了,身后有一个丫鬟,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直到我跑不动了,倒在一旁的草丛里。 “郡主,我们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其中一个丫鬟,手插在腰间说。 “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我是太后赐给你的丫鬟,我叫月瑤。” “我不要什么丫鬟,你走开。” “怎么能不要丫鬟呢?你还那么小,弟弟也那么小,凡事都需要有人操劳着,我年长你你10岁,让我照顾你们姐弟好不好?您要这样把我放回去,太后是会打断我的腿的。” 见她可怜,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她领着我,到了那个所谓的郡主府邸。兴庆府外有一条名门街,在这条街极为偏僻的后巷,有一处不大的宅子,朱门比前街的那些人家略小些,不张扬却干净整洁。院里有房屋四五间,仅围成一个四方的小院,没有后院之类,院子中心露天是一个花坛,简单的种着一些素雅的花木,对称着院子四角的地方,分别放着四口大缸,盛放从屋檐流下来的水,水满则溢,缸子的周围长满了青苔。 此刻,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怀里的芙临还在拼命地挣脱着我的怀抱,小手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抓了无数条血道子,我都不觉得疼。心底里的伤痛,远大于身上的痛。 或许,我只能先这样活下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因为住在离西原皇宫不远的地方,便经常听到有人说哪个朝臣被罢职了,哪个妃子自缢了。有些是我认识的,不免扼腕叹息,有些不认识的,也让人心疼。 令我错愕的是,不久以后竟传出野利娘娘投井自杀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几日之后的夜里,院门突然响起,忙唤月瑶开门,只见静默姑姑披着厚厚的披风,双手死死的护在怀里,那里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忙请她进屋,奉上茶点,她休息了片刻,原本有些喘气也慢慢平复了。 她刚进屋,什么也没说,慢慢将自己的披风展开,又将包一角棉被展开,露出一个熟睡的孩子。 我疑惑的问:“这是?” “什么也不要问,就回答我,如果我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你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他?” 我忙点点头。 她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熟睡中的芙临说:“这个孩子叫昆仑,能在你身边长大,或许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他是?” “我捡来的孩子,和芙临一样,是个生下来没人要的。” 我低头去看那个孩子,他看起来和芙临差不多大小,哭的抽抽搭搭的,让人心疼。” 月瑶姐姐不忍,便说道:“郡主,把他留下来吧,有月瑶在,会照顾好你们的。” 我点点头,抬头问姑姑。 “姑姑今后有什么打算?还回皇宫吗?” “既然出了宫,我就不想回去,我已经向太后禀明,到般若庵削发为尼。” “削发为尼?姑姑不能和星辰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姑姑抬眼将周围看了一遭说:“不是谁都能享受这富贵荣华。” 我想要说什么,却被姑姑制止住。 月瑤抱起昆仑,将他和芙临放在一起。 她打趣的说:“你别说,这两个孩子长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我走过去仔细瞧瞧,说:“可能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吧,等大了就不一样了。” “真好,又多了一个弟弟,郡主真是有福气。” “我不想做他们的姐姐,等他们长大了,会说话了,我就教他们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 “我害怕有人叫我姐姐,以前在部落的时候,比我小的孩子都叫我姐姐,后来他们都死了,一听到姐姐,我总会想起那些无辜的脸。” “对不起,郡主,聊到你的伤心事了。”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两个孩子虽然不唤我姐姐,我还是会一样的照顾他们。 分离 就这样,我们在平淡中过去了十年。 我已经快要十六岁了,月瑶已经二十六岁,芙临和昆仑,也都十岁了。月瑶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们,事无巨细。 我虽然封了一个郡主,也没有什么实在意义,只是当时有些封赏,之后没再进过宫,也没有享受任何待遇。 这样挺好的,被所有的人遗忘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今儿天很热,我在走廊上摇着蒲扇,看着院子当中的水缸里的一株睡莲发呆。月瑤送芙临和昆仑去学堂了,我要她回来的时候顺便到集市上买一些香包和五色线,明儿就是端午节,给芙临和昆仑带上,以免蛇虫鼠蚁的侵扰。 晌午时分刚过,月瑶便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不多久,就听见有人小叩朱门,敲门声轻松不失礼貌,仿佛也没有恶意,便让月瑶开门。 来人是一个清瘦的,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和她年龄差不多。南方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更加清瘦的男孩子。不过,虽然是男孩子扮相,但一眼便知那也是一个女孩子,因为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清秀,还有双耳上的耳孔,清晰可见。 来人看我们的架势和一脸淡定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她们要来,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失礼节的说:“请问,星辰郡主住在这里吗?” 她西原话说的很标准,只是一身宋人打扮。 “有什么事儿吗?” “在这里说话不便,不知可不可以进府详谈?” “自然可以,请进。” 来人随我进入内殿,他们走的很小心。两位温文尔雅,并无冒犯之举。 坐下之后女子笑了笑,看了眼月瑶,月瑤看了一眼我,会意的出了门去。 那女子才走到我身边,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您也是西原人吗?”我问。 “我是西原人,只不过现在居住在宋都临安。” “不知二位找我,所为何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的心揪了起来,忙说:“小女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了您。” 我时刻记得姑姑跟我说的话,凡是不能都往自己身上揽,要给自己留余地。 “实不相瞒,我就是十二年前出逃的西原公主,贺兰。” 我有些懵了,这件事我是听说过的,贺兰是夏桓宗李仁孝的女儿,也就是先皇的姐姐,罗太后的女儿。她本被先王安排与金国皇帝和亲。但却喜欢上了一个宋部来的使节,两人在原金议和的前夜私奔出宫,从此销声匿迹了。 但此时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我面前说自己是公主,我是万万不信的,即便她是公主,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我想了想说:“您为什么不直接回皇宫,那里有太后娘娘,她不是您的母后呢?” 她的神色有些暗淡,说道:“母后,我哪里还有母后,她现在已经成了新皇的新欢,是这普天之下的笑柄。杀子夺位,恐怕自古少有吧!”她没再说下去,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悲哀。 许久她才回过什么来,话锋一转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正事。我这次回到兴庆府,我是想带走我的孩子。” “孩子?”我惊讶的问。 “是的,我的孩子。” “十年多前,我怀孕生下一个男童,他的父亲是宋部的王爷,孩子出生的时候难产,产婆按照嘱咐保住了大人,但我却晕厥了一天。小孩子一直没有气息,所有的人都断定这孩子已经死了,产婆便寻了一个地方将孩子放下。 后来我醒了,发了疯似的去找孩子,即便是死,作为母亲,我也想见他一面。产婆循着昨天的地方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大家想着是被野兽叼去了,找了四周,却没发现任何情况,连包孩子的被子都没有找见,他们大胆的推断小世子可能被人抱走了。于是,便派人四处去寻找,一年之后,他们在一个庵堂里见到一个尼姑,说是一个姑娘曾经在山下救起一个男孩,当时身体很弱,但后来被精心照顾,活了过来。 当时,你已经被封为郡主,而我是获罪的逃婚公主,再加上当时新皇上任,皇城无法靠近,因此,我找到了当时在宫里信得过的太监,拜托我的母后,派一个信得过的宫女照顾你们,那个宫女,便是月瑤。” 我朝门外看去,月瑤站在那里,低头朝我作揖,我相信了贺兰公主的话。原来芙临居然是公主的孩子,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贵气。 但仅凭她的这些话,不能相信她就是孩子的母亲。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犹豫,忙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这布的花纹与我抱走福临时的布料是相同的。我忙从柜子里把布料拿出来,与她的进行比较,居然真的是一块完整的布料。一切看似荒谬,但似乎有了确凿的证据。 “我现在住在宋部临安,想把孩子也带回去。”她突然说。 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我已经习惯了和芙临、昆仑、月瑤相依为命,我们几个缺一不可,如今芙临要被带走,要我怎么舍得呢? 就在这时,院子里远远的传来两个孩子笑闹的声音,贺兰公主忙起身走出门去,我也慌忙跟了出去。她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我用手指芙临给她看。 她的眼角泛起泪花,悄无声息的蹲在两个孩子身边,看他们玩游戏,两个孩子将桐树的叶子在手里用力的握碎,叶子的脉络却将碎渣连系在一起,扯开之后会变成网,软软的,手感极佳。 她爱怜的看了看芙临,许久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孩子,便有些疑惑了,我忙上前解释道:“左边的是芙临,右边的是......”我迟疑了一下,只说也是捡来的可怜虫。 阴谋 “我想尽快把芙临带走,可以吗?”第二天清晨,她再次提及,我却依然犹豫不决。 我看着芙临,他也看着我,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意料到将会有事发生。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我说:“星辰,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从他们会说话的时候,我便叫他们指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姐姐这个称呼,他们也适应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难以割舍。 我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些晶莹的东西。他已经十岁了,和我一样高,在我眼中他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你想没想过离开我们,到远方去生活?”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我们长大了,一定会分开的。” “我不要,不能分开。” “我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嫁给别人,你也很快会长大,也会娶到一个美丽的妻子。” “既然你非要嫁,我也一定要娶,为什么你不能嫁给我呢?” “不可以。”我“噌”的站了起来。 “为什么?” “就是不可以,我们是家人。” “我都听见月瑤姐姐说了,我和昆仑都是姐姐捡来的孩子,既然是捡来的,就不是家人,我就可以娶你。” 月瑤远远地看见我们争吵,便叫道:“好了,芙临,昆仑有事找你,你赶紧去找他。” 芙临还想说什么,却被月瑤推着离开了,独留下我们两人在凉亭里。 我说:“昨天,贺兰公主已经将你的身份跟我说了。” “我不该瞒你的。” “月瑤姐姐,我没有生气,如果没有你,或许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你舍得让芙临离开吗?” “不舍得又能怎样?那是他的母亲呀!” “不如,你跟着去临安吧,那里的生活一定比这里好。” “不行,我的仇还未报,我怎么能离开呢?” “可是,如果你不走,芙临是一定不会走的。”月瑤说。 夜里,下起了小雨,淅沥沥的,扰人清梦,而我又心事重重,并无多少睡意。我看着外面的竹林映在窗子上的样子,影影绰绰、摇摇曳曳,正如我的心情。 从早上开始,就觉得真个人昏昏沉沉的,特别沉重,小腹还隐隐的有些痛,许是昨天熬夜画几幅小画累着了。 突然,我看到几个身影蹑手蹑脚的从窗前经过,人立马惊醒的坐了起来。客房在后院,我想这些人或许是冲着她们来的,便小心起身,从房间的暗格里快速穿到客房隔壁,用力敲了敲墙,里面立马有了回应,点上了蜡烛。这样,坏人便没有那么猖狂了。 我和月瑤壮着胆子,走出门去,敲了敲两人的房门。开门的是贺兰公主身边的小侍女青蝉,我指了指外面,她会意的点点头,让我走进房间。 许久,外面居然没什么动静,我突然想到什么,忙抄房间的暗门走回前院。我们中了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的目标不是贺兰公主而是两个孩子。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了,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贺兰公主忙上前扶着我的肩膀,要我不要着急,好好想办法。 月瑤将屋子里的灯吹灭,小心的朝外看去。贼人刚离开不久,后院外面便是一排街铺,此刻正亮着灯,还有行人,他们不可能从那里出去,只能从前院走。这么短的时间,他门最多从后院穿到了前院。而我们是从暗格里来前面的,一定比他们要快。果然,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伙贼人正背着两个孩子翻过外墙。 我们迅速跟着跑了出去,此时夜幕已降临,周围很黑,贼人为了不引起注意,并没有点火把或灯笼。我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儿我们就能看到他们的具体人数和方向了。 他们见我们穷追不舍,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带着昆仑朝西穿过护城河的桥,朝城外奔去,另一拨则带着芙临朝东边人口聚集的地方奔去。青婵和贺兰公主要的是芙临,所以他们选择朝人多的东边追去,而我和月瑤则往西边的山里去追。 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湿滑,我却焦急的一步并作两步往前冲,郊外的寒风肆虐,雨滴也不争气的纷纷落下,手里的油纸伞阻碍我前进的脚步,便弃在路边。 他们选择的是一条山路,蜿蜒崎岖,加上天黑路滑,所以慢了下来,但这里远比他们想象的险要,有两个贼人不小心踏空,从山上顺势滚到了山下,磕到石头上,伤的不轻。 此刻也只剩下两个贼人带着昆仑,我仿佛能听到昆仑再他们的麻袋里,绝望的呼救。我们一步一滑,最后索性用手抓着地,往上爬。 “啊。”身后突然一声惨叫,我慌忙转身去看,只见两个滚下山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追上来了,他们用绳子勒住月瑤的脖子,用力的勒。月瑤的脸色变得惨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双手用力的去抓绳子,却无济于事。 我慌忙上前想要救她,她却在这时突然蹲下身体,整个人像是变成石头一样,用力的将身后的两个人往山下撞,山坡本就陡峭,架不住月瑤这么用力,两人手一松,和月瑤一起滚下山去,我大叫着月瑤的名字,她绝望的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去找昆仑。 我看着他们越滚越远,心一横,转身往山上跑去,那两个人抱着昆仑也只看见了一点点,我加快脚步,一步一摔,摔倒了再站起来,因为淋过雨,小腹一阵儿紧着一阵儿疼。 越往密林处行进,危险越是靠近,已经听到有野兽的叫声出没,他们回头看了看还在拼命追逐的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将昆仑放在一边,转身看着气喘吁吁,早已淋成落汤鸡的我。 只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是不是傻,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真是脑子进水了。” 另一个男人低头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表示认同。抬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刻只有两个男人,躲在麻袋里的昆仑,还有绝望无助的我。 渐渐的,我感觉到危险的降临,两个男人已经慢慢的向我靠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被树根绊倒,又忙不迭的站起来。我小心地爬到昆仑身边,将扎起来的绳子解开,好让他透口气,他看到我,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别怕,星辰在这儿。”我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安抚道。 抬头时,看见那两个男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不怀好意的朝我走过来。 我哽咽了一下,摸着昆仑的头说:一会儿你还躲在麻袋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抬头看,知道吗?” 昆仑点了点头,听话的缩进麻袋里。 我起身尽量的走远,身体本就不舒服,加上淋雨,就更没什么劲儿了。我拼命地抓着树根站了起来,靠在大树上,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手里攥着一根刚才捡起来的木棍,毫无惧色的看着他们。 此刻,两人已经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两双眼睛在我身上迅速的打量着。此时已是初夏,淋过雨的自己,已经湿透,我将自己掩进草丛里,拼命的遮挡,好让自己不至于暴露的更多。 “你们,赶快走开。” “走开,呵呵,姑娘这曼妙的身材,不免让我们哥俩儿想入非非。”他们露出奸邪的笑声,让人生厌。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如此放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笑得更加猖狂了,好久才回应我说:“是谁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上头让我们把孩子带走,至于你吧,随我们怎么处置。等我们逍遥快活完了,把你埋在着深山老林之中,谁都不知道,哈哈。” “放肆。” 两人立马放声大笑。 说话间,其中一个男人已经靠近我身边,将那只污浊的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顺着湿透的背脊顺势而下。我只觉得恶心,便奋力摆脱他的手。 他却笑得更加奸邪,两只手朝我袭来,另一个男人也趁机走过来,我用力的反抗,手里的木棍挥舞着,可身体实在太过疲累,整个人无力的倒了下去。 朦胧中,我看到他们的手已经落在我的身上,又听到昆仑的叫喊,这是我最后的记忆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青蝉和贺兰公主搀扶着,浑身湿透,小腹剧烈的疼痛,再往下看时,竟发现自己顺着大腿内侧流下许多血。 以前在西原皇宫的时候就听春兰她们在私下讨论过的,关于女孩子的话题,不由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我或许是失去了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想大叫,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们将我扶回家里。 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青蝉和贺兰公主帮我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昆仑和芙临站在旁边,我背过身去,不敢看昆仑,当时在山上,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一定目睹了我最不堪的时候。我将头蒙在被子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星辰,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身后传来芙临的声音。 青蝉将芙临和昆仑带了出去,只剩下贺兰公主和我。 “你好一点了吗?”贺兰公主问道。 我点点头,没有转身。 “可是,月瑤她,已经死了。”她停了一下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头磕到石块上了,死状很惨。” 我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忍不住小声的抽泣。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有一条白色的蟒蛇,蛇的身体有两截凸起,看上去像是吞下了两个恶人,也算是报仇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香包,这是昨天月瑤到集市上买的,芙临、昆仑,我们四个每个人都有,估计蛇是闻到了这个气味,所以才没有吞我和昆仑的。 贺兰公主接着说:“月瑤为了你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么消沉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好好的面对,好吗?” 听着她的劝,我不知何时再一次进入了梦乡,梦里我仿佛看到了月瑤,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着同样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芙临哭喊着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星辰,那两个女人要将我带走,是真的吗?” 我托着他的脸颊说:“月瑤姐姐走了,星辰已经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生你的娘亲,她会带你过好日子,比这里要强很多的好日子。” “我不要,当初那么狠心抛下我,现在又要带我走,我不要!我要跟星辰、昆仑在一起。。” “孩子怎么能离开娘亲呢?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想要对你好的人了,你就跟她去吧。听星辰的话,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如皓月般的皎洁。 “你的眼里真的有星星了。”芙临说。 我赶忙抬头,将眼泪逼了回去,低头看着他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去临安看你,你要好好念书,好好做人,行吗?” “长大了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身边的贺兰王妃被这句话逗笑,摸着他的头道:“你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别人会认为你星辰的弟弟,将来你就不能娶她了。你只有跟着娘亲回临安,长大的时候,星辰再嫁给你,别人才不会说闲话,你知道吗?” “哦,是这样吗?”他仿佛真的在思考贺兰王妃的话。 “那好吧,我就跟着你回临安。” 几日之后,贺兰公主便带着芙临回去了,但她把青蝉留了下来陪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据她说,青蝉在宋部出身将军世家,从小就是个功夫奇才,小小的年纪便便访宋部各个门派,学得一身本事。 芙临走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他,据青蝉说他乖乖的,只是一步三回头的,直到看不见了,才跟着贺兰公上了马车。 我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小芙临陪着我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人生,现在他都离开了,突然觉得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说不出来,很难过,很难过。 现在,留在我身边的是青蝉和昆仑。那一次从山上回来之后,我就再没有看一眼昆仑,在家里和他遇见,也装作没有看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一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会怎么想我? 他每次看到我,都会上前和我说话,但我都绕着他走开。几次看见他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十岁孩子解释我心中的苦闷。 几天之后,青蝉说昆仑是块儿练武的好材料,不如送他去练武术。她知道离兴庆府不远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师父武功了得,可以把昆仑送去,青蝉说她会经常去看他,不会让他受委屈。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好办法,他既学了东西,又避免和我处在一个屋檐下。 和亲 月瑤走了、芙临走了、昆仑也走了。青蝉的脾气、秉性我还没有摸准,她总是天不亮的时候便起床在后院里练功夫,我们也不常说话。但有她在,我真的很有安全感。 三日之后,新皇突然传召我入宫,这是我离开西原皇宫九年之后第一次以永州郡主的身份被召见。皇上还御赐了了漂亮的衣服,精美的首饰给我。 铜镜当中的我,褪去了年少的浮华,添上些无法言喻的新愁。 本来我是有些忐忑的,但青婵一刻不离的跟在我身边,便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门外的轿辇已经准备好,宫门一层层的开启,我像被卷入一层层的漩涡,越是靠近越是心里发慌。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新皇帝已经统治这个国家十年。他的荒淫无道,背信弃义,已经使这个皇朝蒙上了一层阴影。许多朝臣已经纷纷离去,新上任的官员谄媚无能。原本一直依附金部的政策,也被他朝令夕改,依附更加强大的蒙部。 我走到皇帝的偏殿门口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曾槐,而是一个年纪较轻的太监。她见我和青蝉走来,伸手让我们到偏殿等候,便扬长而去。许久之后,皇帝才从正门走进来,他的样子也与五年前有所不同,若五年前他身上满载北方汉子的粗犷,那么如今就有了些许斯文气度,但举手头足还是暴露了他的野性。 依照礼数,我走到他面前,跪地行礼,起身时与他目光相遇,他怔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着我。将近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女孩子的骨骼,身段,容貌,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你?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 “是的,皇上。不知皇上唤小女来所谓何事?” 皇帝哼笑一声,坐回龙椅上说:“你是朕加封的永州郡主。郡主有郡主的职责。眼下有件事,放眼周遭朝野,或许只有你可以去做。”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你知道西原与蒙部结为盟友不久,为表亲善,我朝要派一名品行端庄的郡主前往和亲,礼部查看了在册的名单,只有你和芸公主到了符合要求。如今,芸公主又是那个鬼样子,只有你可以担此重任了。” 虽然我意识到进宫没什么好事,但没想到会是和亲。 “怎么?还要想一会儿吗?” 我想抬头说什么,但沉默了,青婵在我身后,轻轻地扶着我的后背。 “我听说你和般若庵的静默师太、幽兰阁的芸公主关系很好,你若是不答应,她们今后是死是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我自知圣旨一下,无法反抗。 小的时候,在西原皇宫里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曾见到过一个公主被皇帝派去和亲,半年之后就传来消息,公主因为恶疾而死。大家都在流传说,那和亲的国王虐待了那位公主,可先王却敢怒不敢言,硬是没有追究就把公主给下葬了。 走出侧殿,青婵跟在我的身后,她的知觉告诉她,皇上一直派人在身后跟着。 皇上下令,和亲前的这段日子不能出宫,把我安排在栖霞殿的一个房间里,时不时的有宫里的绣娘送来绣凤冠霞帔,首饰细软等。 这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听到寺庙里的敲钟声。我想起了一个人,便带着青婵转过几个宫门,来到了有些萧索的宫院——幽兰阁。 宅子很长时间没有人处理,杂草丛生,原本的兰花园因为缺少搭理而不成景象,俨然是一座废宅。可想而之,住在这里的房子主人,处境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上前几步,轻叩房门,好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门开了,只露出一条缝儿。我看到一个蒙着青纱的女子,眼神迷离的朝我看。她的头发散开着,有些许的凌乱,浅灰色的长袍,像是很久没有换了,屋里的霉味悠悠的传出来,青婵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你是?”她小声地说。 “公主,我是星辰呀,你还记得我吗?”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瞪大眼睛,不让它们流下来。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默默打开门,站在阴暗的地方,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进房间,顿时一股凉意袭上心头。我看了看四周,桌椅板凳与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那些稀奇古玩,摆件,都没有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在背后冷冷的问。 “我来看看你。” 她冷哼一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在这深宫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当初若是跟着父皇、母妃去了,兴许在另一个世界会比现在好。” 她看了眼我,又看了看身边的青蝉,说道:“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身上穿的,身边带的,都比我这个公主要强上数倍。” “公主别这样说,你在星辰心里永远都是公主。” “好了。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就是现在把我掐死在这里,估计也没有人会在意。” 青蝉有点听不下去了,往前一步说:“你就是你们皇帝嘴里说的那个毁了容的公主吗?还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你毁了容,嫁到蒙部受苦受难的就是你了,还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你挖苦谁呢?你以为我们家小姐愿意替你去受这份苦啊?” “青蝉,别说了。” 我拉着青蝉往外走,怕是再说下去又惹得公主不高兴。 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公主却突然在身后叫道:“星辰,你等一下。” 我慌忙转身,她眼神涣散的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胳膊,用一种祈求的眼神说:“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可能真的如下人人们所说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一会儿对我冷冰冰的,一会儿又用这种渴求的眼神看着我,让人捉摸不透。 她拉着我说:“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儿过得并不好。起初的时候,丫鬟们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可渐渐的都意识到我这个先帝之女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我将这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赠与他们,好歹主仆一场,彼此也留个念想。宫里的月例银子也不经常发放了,我便只能省着点用,尽量不做新衣服。以前的小姐妹偶尔也会来看我,但不知为何近些日子也不来了。你也知道我的脸变成了那个样子,谁也不想多看我几眼,就成了这般光景。” 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嘴巴不停的说着话,或许是许久没有人来听她说话,或许是在这空宅子里呆了太久的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在阳光下,我可以看清她的脸,伤口并没有长出正常的皮肤,而是大片的坏死,呈红褐色,一直延伸到脖子里。 “好的,我会想办法的。”我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对我额误解有多深,但现在我都不想解释那么多了。我只想告诉你,先皇和兰妃临终的时候,都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不会食言的。即使你永远都不相信我,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我又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思绪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当时已经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地方,曾经的喧嚣浮华,转眼间便成了过眼云烟,所谓的改变只不过从一个深渊,走入另一个深渊,一如现在的我,命运由不得自己选择。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缓缓地走出门去。 门外的太监已经催促着接下来的事宜。走到幽兰阁门口,我忍不住回头看,公主正站在闺房门口看着我,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表情。 在我还没有明白爱情是什么滋味的时候,不满十六岁的我就要远嫁。由于和亲迫在眉睫,尚书大人的动作很快,宫里各司举全力准备嫁妆。 今日,掌事姑姑差几个小丫鬟送来许多的首饰,在我面前让我挑选。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也走了进来,我一眼就看出来,她就是野利竹卉。虽然过了十年,人也比之前消瘦了,但五官还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时,院子里的姑娘们都低头作揖道:“竹卉郡主千岁。” “郡主?”我在心里直犯嘀咕。 这时,她已经转到我的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看到桌子上的首饰,像是看上了,伸手要去拿。我仿佛看到了五年前她去抢公主的唐卡时的样子,若不是她,公主不会是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是那个赫连星辰?”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睛里闪烁一丝轻蔑。 我礼貌的点点头。 她看看我面前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玉簪。 “这个我要了。”说完,便插在头上。 “是。”几个姑娘应和着,将东西都放进栖霞殿的正房里,而我却住在客房里。 青蝉是个急性子人,心里有话便问道:“郡主住在这里吗?” 野利竹卉身边的丫鬟没好气的回答道:“谁不知道这栖霞殿是我们家郡主的地方?” 她还要说什么,却被野利竹卉呵斥了一声,随即闭上了嘴巴。 这一切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和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车队、人马已经准备妥当。 随我入蒙的,有陪嫁、宫女,嬷嬷数十人,芸公主作为陪嫁的侍女跟随前往。 出了中兴府,半个月的时间踏上了广袤的草原,青婵是外族人,不在和亲人员之列,但她不放心我,一路骑马追随保护。 在草原上行进了一天之后,终于看到了迎亲的队伍。 从轿帘的缝隙看去,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他带领着一群骑兵站在不远的地方,可能是因为骑在马背上,所以看起来很是威风凛冽。 他见车马临近,便下马相迎,我将轿帘露出一天缝来,远远的看着来人。他的脸庞有棱有角,如雕刻般的,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寒光,让人敬畏。身高六尺有余,许是身披铠甲,魁梧异常。 我的心“嘭嘭”跳了几下,好久才恢复平静。 他走到轿前,拱手行礼,道:“郡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请随我到驿站帐篷休息,大汗征战回鹘未归,尚不能见郡主。” 我应声下轿,青婵扶我走在辽阔的草原上,一阵清新的风吹来,夹杂着不远处清澈湖泊飘来的淡淡水草香,绵软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开着各色小花。这种广阔,让人一下子豁朗了许多。 带头的男子见状,试探着问:“郡主,驿站在湖对面,如果选择步行过去的话,沿途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沿途的风景,如果累的话您上轿,抬您回驿站。” “还是走走吧。”我说。 迎亲的队伍已经帮忙搬嫁妆,或许他们觉得那些东西比我重要。只有他走在我的后面,离我一步之遥,而青婵则跟在他身后,一刻不停的观察着他的举动。 我们就这样走了一段,他首先打破尴尬,说道:“在下乃大汗手下大将木华黎长子孛鲁,从今起负责郡主的安全,直到大王回来。” 我点头,没有说话,许久才问道:“可好汗准备将我嫁给谁?” 草原 “郡主放心,大汗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只需要安心在驿站等候。” 孛鲁的语气温和平顺,似乎对我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出发前,蒙部只传来消息,会将我许配给大汗的儿子,至于哪一个却没有说明,我就这么不明不白了来到了草原。 驿站就在湖边的蒙古包里,外面看起来很平常,内部却另有乾坤,奢华大气的地毯和四壁,尽显地主之谊。羊奶酒在正中间的火炉上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有位围着方巾的老嬷嬷正在往火炉里填晒干的羊粪,这味道没闻过的一定受不了。青蝉是南方人,对这个味道相当抵触,不由得作呕,退出毡房外去了。 孛鲁忙将我护在一边,伸手驱散冒出来的烟气,一边对老奶奶用蒙语说着什么,只见老奶奶将剩余的粪便提了出去,带回来了一大捆干柴。 孛鲁请我坐在铺着草垫子的座位上,柔软舒服。 孛鲁见我有了几分倦意,便伸手让老奶奶出去,自己也随后跟着往外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转过身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又有些迟疑。 我忙问道:“孛鲁少将,您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听说你是西原皇宫里芸公主的伴读,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 他原本冷静的脸上,竟泛出些憨厚的傻笑。 “是这样的,大约十年前,我曾随家父到西原皇宫觐见贵国先王,被邀请参观皇宫,我们走到宫里的尚文书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支箭从书院飞出来,恰好扎在我的右腿上,我瞬间倒下。 这时芸公主跑过来,忙让我坐在地上,撕开我的裤腿查看伤势。 箭划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口子,渗出血来。我从小在草原长大,磕磕碰碰难免的,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她却吓哭了,她的射箭师父也说伤势无大碍,却伤在关节处,需休息几日,等伤口长好了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就这样,我被先皇留下住在王宫尚文书院的侍读公子的房间,芸公主每天都会拿好吃的点心给我,还跟我讲她在这里学习有多无聊。她那个时候很好看,笑起来眼睛就像月亮一样,让人很舒服。” 听着他的形容,我是有印象的,那时我应该还作为侍读呆在宫里,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还在场,大王为此事狠狠的惩罚了那位惹事的公主,罚她面壁数日,不得外出。 “你是想向我打听芸公主的情况吗?” 他含笑点头。 “公主她很好。” “我听说,当年西原皇宫发生了宫变,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波及到?” “没有,她很好。” “她……可许配了人家?” “公主深得太后宠爱,所以尚未婚配。” “那就好。” 在我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如释重负,步履轻快的走出毡房,却留下心情沉重的我。 该不该告诉这个心心念念的男子,公主就在和亲的队伍当中? 清晨,被一束日光唤醒。青蝉起得早,将毡房的门打开,来自草原的问候毫无阻挡的给予了我们。 她回头看见坐起来的我,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草原的早晨是什么样子的,却没想到日照这么强烈,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大汗没有回来,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儿。” “我跟你一样好奇呀。”边说着边爬起来,少女的元气具有强大的修复能力,即使昨天在悲伤,只要看到新一天的太阳,立刻满血复活。 我和青婵打开毡房的大门,绿油油的田野和火红的大太阳,水清如镜的湖泊,强烈的视觉刺激让我们仿佛置身画中,灵魂也好像远离了尘世。 远处一位牧人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羊群,自由的狩猎,我拉着青婵飞奔在美丽的田野上,笑声一次次传来。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累了,我们一起放肆的倒在草原上,周围开满了紫粉色的小花。我采了一朵放在青蝉如瀑的长发上,这朵花仿佛重新被赋予了美丽,好看极了。 “小心。”青蝉突然跃起,将一根弓箭握在手里,强大的冲进力和摩擦力让她的手颤抖了起来。 我忙起身四下望去,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在。 “看来这草原有人并不欢迎我们。” 青蝉将手里的箭小心的观察着,好久才放下,我惊魂未定,这看似美好的一切,也充满了凶险。 我叹了口气,拉着青婵回毡房去了,不久之后孛鲁前来请安,我向他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他看起来也颇为惊讶,忙连连道歉,还说会找人轮番在这里站岗,保护我们的安全。 夜里,大家都休息了,门外的守卫也有些困倦,我独自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湖边,天上月朗星稀,周围静的只有草丛里的昆虫叫声。 片刻后,青蝉拉着一个黑衣人到我面前,她一脚踢过去将他放倒。 我急忙上前扯下他的面罩,那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身材清瘦,他不情愿的把头扭到另一边,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似乎有初见的陌生。 青蝉小接受最高规格的训练,练就了一身的好本领,她家里众姐妹很多都在宋部宫里做守卫,专门保护皇亲贵族的安全,所以她从小也被训练具有敏锐的观察力。 今天白天她一直若无其事的在毡房周围转悠,终于被她发现一个可疑之人。我想着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便让青蝉衬着月色把他拉到湖边。 “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他想要反抗,却被青蝉用胳膊肘狠狠的按下,痛的他直叫唤。 “还是快说吧,不然这草原的深夜,狼群可是随时出现的。” 我轻描淡写的说,远处很配合的传来一声狼叫。 他似乎也有些害怕了,慢慢便松口道:“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 “自然,但如果你不立马说实话,我就把你绑在石头上,扔进河里。”我语气更加坚决的说。 他似乎真的害怕了起来,忙说:“是野利玉卓,他让我除掉你。” 我心头一紧,冷笑了一声,果然,这老东西还是知道了我还活着。 “你是中兴府的人吗?”我问。 “你怎么知道?” “你可认识没藏和风?” 他的表情很讶异的回答:“他是我的父亲,不过早在十年多前已经死了。” “死了?为什么?” “父亲被大人派去执行一项任务,回来的途中被一伙强盗夺去了生命,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可怜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说起父亲,有些动容,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倾诉对象不对,便止住了伤悲,抬头问我:“为什么问我的父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的死因吗?你的父亲若为人磊落,身上又没有钱物怎么会被强盗杀了?再则一同执行任务的只有他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你,认识我的父亲?” 我点点头,他有些哽咽。 “后来和我父亲一起执行任务的几位叔叔,好像在一年之内相继死去。” “果然是野利玉卓的做事风格,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什么?”他抬头问我。 “你和家人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的死因吗?你的那些叔叔相继死去,或许是野利玉卓让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怕他们走漏了风声,让别人知道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将他们一一杀死。” “野利大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还是朝廷进贡的大户,是大家心目中的骄傲,你怎可胡言乱语随意诋毁。” “若他的财富来的清白,何必假惺惺的装好人,但凡刻意行善的,十有八九曾做了让他良心不安的事情。” “你....”他的语气似乎表明他也曾经怀疑过,却又不甘示弱。 我蹲下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我的秘密,也会愿意为你查明真相,但现在你要告诉我,野利玉卓为什么杀我?是不是和十年多前的事情有关?” “十年前?应该不是。其实,这次嫁到蒙部的,应该是野利大人的女儿竹卉郡主才是,野利大人不愿自己的女儿嫁到蒙部蛮夷之地,便请求皇上找个人代替她的女儿,于是皇上就选择了你。他的计划是你一踏入草原便将你杀死,一方面可以嫁祸蒙部,另一方面又可以将真相永远的封存。” 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子像炸开了,此时若野利玉卓在我面前,一定没命了,片刻之后我想明前因后果,接着问道:“杀了我这件事,皇上可知道?” “或许知道吧。” “什么?”我更是一惊。 身后的青蝉听不下去了,挥剑放在男子的脖子上说:“你们这群家伙欺人太甚,她只是一个举目无亲,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们......” 我伸手抓住青蝉的手,要她冷静,可我的手却在颤抖。 “所以,在中兴府伤害我们的那伙强盗,也是野利玉卓派来的?” “中兴府?强盗?我并没有听大人说,但应该不是,野利家的每次行动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他说的信誓旦旦,我却诚惶诚恐,看来想要除掉我的,不止一个人。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取走我的性命。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我的精力似乎快要撑不起我的身体,青蝉忙拦腰抱住我,才不至于瘫倒。 这时,又不知何处又一支冷箭射来,瞬间击穿男子的心脏,他应声倒地。 青蝉迅速将我护到身后,四下张望着,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暗夜的掩护下渐渐的远去,而从另一个方向突然飞奔来一骑快马。走近时一看,居然是孛鲁,他见我没事,勒马转头朝黑影的方向奔去,渐渐的也消失在暗夜里。 四下恢复了平静,青婵挽着我的胳膊,身体瘫软的我用不上一点力,脑子里蒙蒙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毡房里的。 次日一早,孛鲁便在殿外求见,看他浓重的黑眼圈便知道,昨夜定是追踪了一夜。 他见到我,双手作揖,满是歉意的说:“昨天我一路追去,可惜贼人已经跑远,从今之后我们会加强防范,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三次。” 而我根本就没怎么在意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毡房,却满脑子在回忆着昨天那个刺客说的话。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蒙部服饰的女子,竟是芸公主。她的脸上蒙着轻纱,因为蒙部风沙大,许多女子都是这番打扮,所以她也并不显得与众不同。 她走到我身边小声的问:“星辰,你没事吧?” 我起身行礼,她将我扶起。青婵忙去准备了热水和毛巾,换洗的衣服。公主则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芸公主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昨晚那个黑影应该是野利竹卉,或者是她派来的人。” “她为什么来草原?” “她或许只是来看一看杀手做事进展如何,却不料看到他正在将整个计划全盘托出,不得已一箭射死了他,正要尽杀手未尽之事的时候,却不料孛鲁少将出来救了你一命。”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不因为他的父亲是永州首富。蒙部一旦和野利家族联姻,必然会要求野利家提供必要的物质支持,为了保全自己财产,只有你死了,便在没有理由和蒙部没有任何的关系。” 心动 青婵招呼芸公主洗漱休息,我独自一个人走出毡房。草原刚刚经过了一阵大雨的清洗,显得青绿异常,清新的空气让人沉醉,瞬间觉得大脑仿佛被洗涤了一样,眼前的世界都分明了。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男子,他手里拉着一只死去的狼,走近了才看出来是孛鲁,他左手拿着刀,冷峻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如此清新的世界出现这么一个画面,理应不和谐,但看到他的脸,却又觉得一切相得益彰。 此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随之而上的是满脸的红晕。等他走近的时候,我忙把身体转向另一边,伸手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脸,好让它平静下来。 “郡主快进毡房吧,过会儿天亮了怕你的身体支撑不住。”说着将那头狼扔在一边,将身上的狐皮取下,搭在我身上。 “等我宰了这只狼,让阿娘给郡主做一件毛皮大氅,草原的夜晚相当于南部的初冬,冷得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个年纪的男子还处在变声期,声音有种特别的磁性,仿佛是匠人在试吹新制的葫芦丝,不久后就会吹奏出美妙的音乐。 “嗯,好。”我回答。 他的允诺不到半天就得以实现,由他亲自送到毡房里来。狐皮上还留着他的温度,略带羊奶酒的芳香,竟使我的脸再度泛起红晕,我急忙低头怕被他看见。还好,他有公事,匆匆的便离去了。 此时,躺在一边休息的公主已经醒了,她蜷坐在床上,轻纱拂面,用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对草原还有些不适应。 而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孛鲁,他朝思暮想的公主此刻就住在我的毡房里。 “公主醒了,我让青蝉准备些吃的。” “不用了,我还不饿。”她的语气较先前有了点底气。 “公主觉得草原怎样?”我抬头问道。 “空气很清新,人都很豁达,我很喜欢。” 她抬头朝远处看,此时门帘敞开着,一群小羊被牧马人赶着快速的经过,远处的湖面上倒映着夕阳,像一副美丽多彩的山水画,过去的五年里,芸公主都活在昏暗里,她的世界里或许只有黑白灰,如此明艳的世界,对她来说充满了吸引力。 她嘴角微微上扬,从上次见到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笑脸,我的心也暖暖的有些悸动,她的脸上有先王和兰妃的影子,我仿佛看到他们一样。 “不过,青婵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告诉这里的人,我是公主的事情,这样我活得会更加自由一点,可以吗?” 我和青婵忙点头,公主的声音比我之前见到她时响亮了一点,或许她在慢慢地恢复元气。 “星辰,你就以后就叫我芸儿,把我当个丫鬟使唤吧。” “公主,这可使不得。” “难不成你要我以公主身份呆在这里吗?” 我不好推脱只能答应。 第二日清晨,孛鲁带着两个女眷前来,公主已头纱遮住头发和脸,换上侍女的衣服,低头站在我身边。 孛鲁也发现了我身边的不速之客,忙问是谁。 我忙解释道:“是一同来的侍女,因为是家眷,不是宫中侍女,所以前几日都跟随家丁清点嫁妆,她是我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不舍得离开我,就一同来了。” 孛鲁点点头,接着说:“郡主来了几日都没有好好欣赏这塞外的美景,孛鲁实在有愧。今儿带胞妹邀请您策马草原,不知您是否愿意。” 我满口答应,正求之不得,我小时候生长的部落也算是游牧民族。因此很小的时候,阿爹就教我骑马,好久没有骑过,还真有点想的慌。 我们在马厩里挑选了几匹上好的马,便骑上出发了。 青婵来自武术世家,骑术自然不在话下,而芸儿在宫里从小也学习了御马的课程。孛鲁的两个胞妹骑马走在前面,我、芸儿、青婵在中间,孛鲁在后面。他说当日的刺客还没有抓住,必须时刻小心提防着。 不知为何,知道他在身后,心里就很踏实,可以肆意扬鞭催马,奔驰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看着青草被风吹过,像是无边无际的草海。抬头望着天空,有几只鹰在徘徊,草地上的羊群虽然面临着危险,却可以恣意的吃着鲜美的青草,享受眼下最安逸的时刻。 两位草原姐姐骑的很快,青婵可以跟的上,其实按照我的技术,也是可以的,但公主在,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她一日是我的主子,我将终身为她牵挂害。 “啊......”随着一声惨叫,我看到芸儿快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孛鲁的马迅速闪到芸儿身边,飞身将她环抱住,可他却重重的落在地上。芸儿的轻纱被风吹起,她一惊起身去追,却不想脚下一滑,从斜坡上摔下,孛鲁飞身一跃将她抓住,用力一拉将她抱在怀里,还好坡不陡,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不再往下滑。 青蝉我们四个立马跑过去,将卡在半中腰的两人拉上坡。芸儿全程捂着自己的脸,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将自己手里的长纱给她包住头和脸。孛鲁一直看着芸儿,可她眼疾手快,没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这次美好的外出,在这个惊险之后结束了。 青蝉陪着芸儿回了房间,我陪孛鲁和两位姐姐把马送回马厩,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马厩才问我:“这位姑娘为什么要用轻纱遮住脸呢?” “她小的时候脸被开水烫伤,一直都用轻纱遮住脸的。”我解释着,心里却是担心他会对芸儿的身份产生怀疑。 “有多久了?”他接着问。 “大概十年多吧。”我谨慎着回答。 “她的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吧?” “是的,我们一起长大的。”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草原由一个特别神奇的植物,对烫伤有很神奇的疗效,只是这种花每年只开一次,每次只开放三天,每次只开一株,一株上只开两朵,一红一白,需同时获得,以最快的速度磨碎,涂在患处,对他们烫伤烧伤有奇效。我们部落有一位长辈十几年的伤口都能变得很浅,我想你家丫头只有五年的烫伤时间,而且年龄小,几乎是会痊愈的。” “真的吗?”我欣喜若狂,如果公主的脸可以治愈了,她就不用活在阴霾之中了。 “但据说十几年的时间里只有一个人采到过,而且那花又名“狼花”只出现在狼群经常出没的区域,且只在晚上开花,所以要想得到这朵花,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的心揪了一下,不敢立马决定下来这件事。 “所以,我只是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比起美丽,生命才更可贵。”他说着从我手中牵走了马,而我却站在原地晃神。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芸儿都躺在床上休息,我坐在她身边,睡梦中偶尔会听到她的低声抽泣,我知道她的内心是非常痛苦无助的。 我又想到大王、兰妃娘娘临走的时候说过要我照顾好芸公主,可是我却没有照顾好她,反而让她活在阴郁当中,这是我的责任。 半晌之后,就听门外的众将士在议论着什么,说是大汗攻打回鹘大战告捷,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 孛鲁随着人群高声的呼喊着,喝着羊奶酒,点燃起篝火,几个漂亮的蒙部姑娘在跳着热情的舞蹈。 我看着他那么开心,心里也止不住露出笑脸。但我知道,大汗一旦回来,就意味着我在草原上逍遥自在的生活就此结束了,迎来的将是大汗的赐婚。 狼花 “少将,我想知道狼花在哪里开放,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很惊讶的说:“不是告诉过你吗?去到那里就是九死一生,恶狼随时可能出现,你真的不怕吗?”我点点头,很坚决。 他看着我问:“她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值得你用性命去帮助?” “不仅对我,对少将也一样重要。” “什么?”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我说着,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微红,发丝被风吹过,碰到鼻尖,可能痒了,诱得他打了一个响响的喷嚏。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他从远处正在吃草的马群中牵来一匹马,飞身上马,低头俯身将我拉上,坐在他前面,这是第一次和他坐的这么近,鼻息从耳畔将我笼罩,竟使我的脸迅速绯红发烫。 他转头对我说:“郡主,坐好了,接下来,让你感受一下在草原上飞驰是什么感觉。” 夕阳已下,草原渐渐暗了下来,他扬鞭催马,飞一般的速度朝前奔驰。风呼啸而过打在脸上,竟有些睁不开眼睛,我的背脊紧贴在他的胸前,温暖的气息将我感染,不自觉的我竟微微低头,后依在他的肩旁,他也没有拒绝。我闭上眼睛,只觉得有一种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的美好,只想让时间停住。 沉醉了许久,他在我耳边轻声的说:“到了,郡主。” 我才从梦幻中醒了过来,他先下马,伸手将我抱下,指着远处土丘旁的一片,茂盛的青草说:“就在那里,你在这儿呆着,我过去采。” “不可以,这是我的事情。”此时,不远处有些响动,暗夜降临的时候,那里出现了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发出轻微的号角。 他见我如此坚决,也没说什么,突然上前,牵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身边,说:“若你不害怕,我们一同前往。”我的手有些颤抖,却在他的手心里放肆的感受着他的保护。 他喝了点酒,脸颊微红。周遭是如此的安静,我们靠的这么近,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清晰,不自觉的,他的唇慢慢凑近我的脸颊,让人心痒痒。 “你真好闻。”他说:“你身上没有羊奶的味道,却有一股淡淡的脂粉气。” 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脸从脑门红到了脖子。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草原汉子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让人迷醉。 我轻轻地抬手,用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我们面对面。他的鼻尖轻触我的脸颊,亲密的距离让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的唇缓缓地落在我的唇上,温热的酒气冲进我的鼻子、嘴唇里。 好久,他才将我松开,我的脸已经感受不到草原夜晚的凉意,火辣辣的,像是喝了一杯壮胆的酒。 他憨憨的笑了笑说:“大汗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你怕吗?” “不怕,怕就不会陪你去赴死。”他接着说:“你知道以前的狼花是怎么采集的吗?我们俘虏来的奴隶一般会被杀死,但如果谁能在狼花开放的时候采到狼花,就可以活下来。” “他们存活的多吗?” “可能十个有两个可以活下来。活下来的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我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想到芸儿因此伤势可以复原,便又狠狠地下了下决心。 “你确定要为了你家的丫鬟做这件事吗?”他再次确认。 我笃定的点点头。 他便小心地拉着我,慢慢地靠近被风摇曳的枯草。小声的说,这群狼有七匹,我感叹他的好眼神。 “狼是团体作战的动物,待会我去引开狼群,你去摘花。” 我想说什么,却被他用食指封住嘴巴。他迅速起身,快步走上前去,整个人暴露在狼群面前,几只带着光的狼烟迅速将焦距对准他,看他进一步行动。狼群已经在草丛里左右的攒动,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他慢慢的取下身后的弓,架上箭,猛地朝草丛里射去,就听一声惨叫。狼群开始攒动,几只迅速出动,朝他奔来,他则迅速转身跑向自己的马,飞身一跃,驾马而去。见狼群追来,伸手一拍,马儿立马开始飞奔,但狼群的速度却惊人的快,很快似乎就要追上他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迅速起身慢慢地扒开草丛。一双晶亮忧怨的绿光正朝我的方向看来,我忙俯身。小的时候听阿爹说过,狼的视力比人都好,他的眼睛像是一条会移动的光束,让周遭的猎物无所遁形。此刻,它发出轻声的哀号,这只狼一定是刚才被孛鲁射伤的那只,虽然受伤,但依旧坚强的扫视四周,对一切危险保持高度的警惕。 我欣喜,慢慢地凑近,却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到我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根骨头,四周不规则的散落着人的各个关节,我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的手不知往何处安放,只好撑着地慢慢地往前挪,此时我的小拇指摸到了光滑的东西,再仔细看时竟是半截骷髅,我急忙缩手,吓得叫出声来。 那双绿色的眼睛警觉的朝我的方向探望,但与此同时,我发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真的有孛鲁说的那种花,它只有孤零零的一株,左右开放着两只花,一红一白,正随风轻轻地摇曳着。 我对自己说,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但那只受伤的狼却纵身跃起朝我扑过来,孛鲁的一箭只射到它的腿上,并没有伤及要害。它摇着尾巴在我身边徘徊,我忙捂上嘴巴不敢发出声响。正当它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只听一声惊呼,一把刀将那恶狼劈开,血溅在我的脸上。那匹狼踉跄了几步,便倒下了。 他将浑身颤抖的我从地上扶起来,我看到他的手臂的衣服被撕裂,伤口正淌着血,右腿从大腿处往下的衣服被撕破,一大块肉翻向外面,血流不止。 “少将,你......” “不要管我,先把花采来。” 我忍着心疼,起身采下两株花,快速回到他身边,他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异常痛苦。 我把花放在一边,扶他坐在一边空旷的草地上。经过3个时辰的辛苦,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将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为他止血,动胳膊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但我准备伸手去帮他包扎大腿的时候,他拒绝了。我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昨夜的迷茫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双睿智精明的眼神。我知道他的酒醒了,一切都像梦一样。他永远都想不起来昨夜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说:“郡主,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点头。 我们衬着天还没亮,各自回了各自的毡房,他还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七匹被他杀死的野狼,而我带回了公主需要的狼花。 这一夜未归,青蝉和公主都坐着睡着了,见我进来且浑身是血,便冲过来,将我拉过去,我没有解释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自己取来了一株神花,可以让芸儿脸上的皮肤有所改善,甚至可以复原。 芸儿看着我,眼角泛着泪水,她说:“我之前那么对你,而你却对我这么好,我真该死。”“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安顿的时候给了我一段安稳的时光,所以我要报答你,让你的脸复原。” 她哭着低下头,两只手搓着,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误解 青婵按照我的要求,将花瓣研磨成糊状,均匀的涂抹在芸儿的脸上。这样连续进行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一醒来,芸儿就兴奋的大喊:“你们快看看,我脸上的伤疤是不是好了很多?” 我和青蝉凑近去看,原本红褐色的,坏死的皮肤已经满满的褪掉,显出粉色的皮肤,虽然现在看上去不是很好看,但明显又让皮肤再重新修复。 “太好了,瓶子里的药膏要是用完,这些斑准就淡的差不多了。”我说。 芸儿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激动地说:“真的从没想过自己的脸会有好的这么一天。” “不要这么伤感,孛鲁将军说了这花有奇效,是草原上的圣物,但得来真是太困难了,我和少将军......”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实情,忙住嘴了。 “就是那天来接我们的那个将军吗?他看起来人不错的。”青蝉忙圆场道。 芸儿抬头问道:“你是说花是你和孛鲁将军一起采的?你说等我好了,要不要好好感谢一下他?” “不用不用,我已经替你感谢过他了,不用特意再去感谢。”我顺嘴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一直以来,我对芸儿都是知无不言的,但这次我没有告诉她,花是我和孛鲁一起采的。也不知为何,我要隐瞒此事,可能内心深处已经将孛鲁据为己有,不远与别人分享他的一切。不给任何人感激他、爱上他的机会。 “那好吧,我就不专门去感谢他了,等到有机会再说。”芸儿答应道。 我忙点点头。 就这样,一周之后,芸儿的伤口开始生发出娇嫩的皮肤组织,略有些痕迹。两周之后,痕迹居然已经不明显了。芸儿看着水盆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不可置信的摸来摸去,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军中早已传出消息,大汗带领将士战胜了回鹘,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从未见过大汗的样子,便和驻守的居民一起站在草原驿站附近上等待。 他们从城门口进来,身后的将士们也个个威武雄壮,威风凛冽。怪不得西原的皇上想方设法的攀附蒙部,他们看起来真的既强大又团结。 夜里,大汗设宴款待众位将士,我也被邀请出席,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但在我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汗。在西原的时候,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他的军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但此刻,他与部下有说有笑,把酒言欢。 他已近已近不惑之年,但精神矍铄,一个棕色的布环捆在头顶上,眼睛不大,却如鹰般有神,嘴角总是泛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让人琢磨不透。 而我的身边是一位彪形大汉,他看起来很魁梧,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正是男儿血气方刚的时候,他的额头上绑着一根麻绳,头发长长的披散着,喝起酒来一大碗一大碗的,笑声很爽朗。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如此良辰美景,有酒有肉怎能没有美女?只见大汗跟身边的人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几个人便往附近的毡房走去。 不一会儿,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回鹘服饰的少女,她们的年纪有的比我大,有的和我差不多大小。 他们的手用绳子绑着,在大汗面前站成一排。 “这些都是这次打仗俘虏来的美女,现在赏赐给各位。”大汗让身边的人给她们松绑,那些将领们便一个个上前,像带走小猫小狗一样,把姑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有的小姑娘低着头小声抽泣着,有的则连表达自己的情绪都不敢,瑟缩在男人的怀抱里,可怜至极。 青蝉站在我的身后,身上的剑,已经从左边换到了右边,又从右边换到了左边。芸儿则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轻举妄动。 这时,大汗朝我这边看了看,忙问身边的侍卫,许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差人请我过去。 “你就是西原派来和亲的郡主?。” “是的。”我回答。 “早就听闻西原皇帝喜欢女色,好歌舞,作为郡主,你可会这些?” “小女常年生活在宫外,并没有学到半点琴瑟、舞术,还望大王理解。” 大汗明显看起来有些不悦,冷冷的说:“你会什么呢?” “小女只会画画。” “哦,是吗?那为本王画一幅自画像可好?” “自然可以,但今日宴会,是大家玩乐的时候,画画需要很安静,恐怕打扰了大汗的雅兴,不如改天,小女一定会给大汗奉上一幅满意的作品。” 大汗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这时,一个小侍卫悄悄地在大汗身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大汗看了一眼孛鲁,而孛鲁则一言不发的喝着茶。 大汗举起一大碗酒,高高举起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碗扔在地上,宴会整个安静了下来。 “孛鲁。”一声怒喝,天上的星星都吓得躲进乌云里了。 我的心不由得一揪,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 孛鲁忙上前跪地,没说一句话。 大汗一字一句的说:“我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孛鲁的声音也字字斟酌,说:“臣,做不到。” 大汗大怒,叫嚣道:“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违抗过我的命令,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 “没有,大王。” 我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突然上前说道:“孛鲁少将或许是喝醉了。” “喝醉?你不知道孛鲁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吗?打6岁开始喝酒,从来没有醉酒过。”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发生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吗?难道?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低头不语。 大汗冷笑了一声道:“孛鲁跟郡主只相处了短短数日,就已经敢在老夫面前替对方解释了。别人说什么我都还不信,这下真有点信了,啊!” 孛鲁低头不言,大汗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挥手对身边的人说:“把这两个奸夫□□给我拿下。” 我一下子懵了,瘫倒在一边。 身边几个男子纷纷上前跪下,许是孛鲁的兄弟。他们忙跪地央求道:“大汗,请息怒,孛鲁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时,原本坐在我身边的男子,站起身走过来说:“这小丫头,本事倒不小,才来几天就勾搭上我们草原上最勇猛的少将,在此之前孛鲁可从未向我们提起过他喜欢过什么姑娘啊!” 他走到我身边,突然将我的头扳过去,对着他的脸。 青蝉这时拔剑就要冲过来,却被芸儿拦住。 “可敦,坐下,休得胡闹。”大汗制止道。 “父汗,这位郡主行为不检点,儿臣不愿迎娶。” 原来他就是我原本要许配的王子,怪不得安排我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孛鲁忙艰难的跪地道:“大汗息怒,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和郡主真的只是去采了狼花,帮忙医治郡主家侍女脸上的伤,其他的都只是误会?” “为救一个下人去采狼花?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可敦说:“这事好办,让我带着郡主去验明正身就醒了,孛鲁少将不用着急解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不可以。”孛鲁和我几乎同时大叫道。 旁边一位男子说:“真是郎情妾意呀,这西原也是,民风彪悍也不止于此,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就罢了,竟是个水性杨花的郡主,实在是有损国体呀!” 澄清 周围的人都用别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必须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大汗息怒。”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只见芸儿快步走上前。 可敦问道:“你是谁?” 芸儿忙跪下说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名唤芸儿。” “不要为你的主子求情,她所犯的罪不能饶恕。”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便无可饶恕,若不是真的,您就让一员大将蒙上了不白之冤。您看看身后的木华黎老将军,他是那么骁勇善战,和大汗一起攻城略地,想必家教一定十分严格,孛鲁将军一定也一定是一个正人君子。” 大汗没有说话,回头看看木华黎,他低头没有说话。又抬头看看眼前遮住面纱的女子。她是西原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蒙语,对草原上的人事这么了解,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有人看见他们深夜一同从外面回来,衣衫不整,不是做了苟且之事,会是什么?” “这告密之人只看到少将和郡主衣衫不整的从外面回来,却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做了什么,怎么就断定做了苟且之事呢?他也说了是晚上,谁能看得那么清楚?这狼花开在有狼出没的地方,两位难免与狼进行较量,衣服被撕破很正常。我记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少将的大腿上、肩膀上被恶狼咬掉了一大块肉,伤口淌着血,身后拉着七匹狼,而郡主扶着少将,身上沾满了血渍。” 芸儿说着,将那日我穿过的血袍和一个胭脂盒状的物品一同奉上,接着说:“这是郡主当日穿的衣服,和狼花做成的花泥,大王可以让见过狼花的人来验证一下。” 大汗对可敦说了什么,身后的侍女便转身找来了一位中年模样的女子,她用手沾了点花泥,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舔,对大汗和可敦点了点头,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芸儿。 此时,芸儿轻轻地摘下自己的面纱,一张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眉宇之间,有了些兰妃娘娘的□□,灵巧秀气,倾国倾城。 她起身上前,跪在大汗和可敦面前,将自己受伤的部位展示给他们看,毕竟伤口有这么多年了,要想恢复如初,几乎不可能,远看尚可,细看还是隐约可见。 两位看完,芸儿忙将轻纱遮住脸,起身跪回我身边,她小心的将轻纱系向右耳边,却不想左耳边的轻纱却掉落了下来,而身边孛鲁刚好转头看到她的脸,整个人怔住了,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是欣喜,是难以置信,还是什么? 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此刻好怕他们相认。我拉了拉孛鲁,示意他不要激动。 他似乎也明白了,只是看我的表情不似先前,或许因为我明知道他想见芸公主,却骗他说芸儿是我家的丫鬟。 就在那一瞬之后,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芸儿,芸儿也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礼节性的点点头,不好意思的屈身往后,用我的身体挡住那一束热切,孛鲁这才放弃。 芸儿的倾城之色,不仅吸引了孛鲁,同时还吸引了在场的几个男子的目光。 可敦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不耐烦的说:“可这又不能证明两人没有干出苟且之事?再说了一个少将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帮一个外族人?莫不是这位郡主使用了姿□□之,他才愿意这番卖命?” 芸儿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芸儿虽年轻,却是知道男女之事是耗费体力的,若他们真做了那样的事情,少将怎么还会有力气杀死七匹狼呢?再说采得了狼花之后再发生,更是不可能,因为少将受了很严重的伤,试问谁会在受伤之后还与一女子发生苟且之事呢?” 什么道理如果从这么样美丽的脸上的那张嘴里说出来,似乎更加有道理。大汗和可敦像是被说住了,但碍于面子却没有说话,现场一片死寂。 芸儿接着说:“芸儿在这里代我家郡主谢谢大汗和少将,正是少将的勇敢才挽救了郡主的性命,要知道我家郡主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送上粮草银两,马匹锦缎,前来酬谢的。” 蒙部刚经历了一场硬战,正需要休养生息,粮食供给,芸儿话无疑是雪中送炭,她的推理有理有据,又不驳大汗的脸面,可谓完美。 大汗爽朗的哈哈大笑,周围的大臣,将士们也跟着大笑,庆功宴如常进行。 篝火再一次被点燃,各位少男少女们欢快的跳舞,只有孛鲁坐在一旁,出神的看着坐在我身边的芸儿,不知何故,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不是滋味,只饮了一杯酒便告辞离去。 次日,大王召见,我穿着来时隆重的西原服饰,带着芸儿和青婵前去求见,芸儿一路上交代我,大王可能问我什么,我又该怎么回答。我对芸儿真的是刮目想看,她说在过去的十年,她把自己关起来,思想却没有一刻是停歇的,她看过许多书,抄过许多经,听外出办事归来的小太监们讲外面的趣事,了解了许多美好的事物,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大汗的毡房气势恢宏,周围布置许多的兵力,也有很多士兵来回的巡逻,我们被带进毡房里,大汗此刻的表情与昨日初见时不一样,俨然是个和蔼可亲的老者。 低头作揖,他伸手赐坐,叫人递上酥油茶,说道:“郡主昨日休息的可好?” “禀大汗,睡的很好。” “那就好。”他停顿了一番,又说:“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意将你许配给穆克大将军长子阿木尔做夫人,这穆克将军是我手下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他儿子阿穆尔更是仪表堂堂,一身正气。我觉得与郡主很是相配。若郡主不介意,几日之后便是大喜,即可便可完婚,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我自知出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即使被证明了清白,但半夜和男人出去,彻夜未归,却是不光彩。身后的芸儿轻轻地推了推我,我忙想起她说的话,便回答道:“谢大汗为小女赐婚,只是昨日才派家奴请老爷来草原,他恐怕十天半月来不了,小女从小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婚礼若没有父亲参加,会很遗憾的。小女小的时候,父亲曾说过,他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要在我出嫁的时候亲自给我。” 大汗想了想说:“说的极是,那就等野利老爷来了再说吧。” 出了毡房,我的手心一直冒冷汗,芸儿和青婵一路护着我,回到了自己的毡房,我焦急的坐下,不知所措。 芸儿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如赌一把,生死在此一举。”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芸儿转身朝青婵点了点头,青婵便转身朝远处走去了,她则陪着我往回走。 这时孛鲁拄着拐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脸立马红到了耳根,自从知道那晚的他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之后,我就不知道以何种脸面去见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会不会以为我是轻浮的女人? “我等你们很久了?” 芸儿显然听到“你们”这两个字有些惊讶,抬头时遇到了他异样的眼神,不由的低头不语。 我忙解释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回来再说吗?” 孛鲁答道“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我可以帮忙吗?” “少将军不用麻烦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少将军还是小心为妙。” “那好,你跟我走,等你想到什么,我再帮忙。”说着就拉着我往前走,芸儿立马上前帮忙甩开孛鲁,低头卑微的说:“少将军请自重,郡主现在已经许配给了人家,您这样拉拉扯扯势必会另郡主难堪。” 孛鲁忙问:“赐婚?是阿木尔吗?”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问他,大汗刚才说了这件事,他不可能这么快知道。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去湖边吧,那里空旷四周没有阻挡,没人会偷听。”他看了看身后的芸儿说:“你如果怕遭人闲话,就带上芸儿吧。” 我跟着他来到树下,他的伤还没有好,站立的时候需要拄着拐杖。 他艰难的站定,看着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要被许配给阿穆尔的事情,这是大王在远征回鹘之前就已经定好的事情。” 对此,我并不惊讶,从他来时支支吾吾的表现,便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那阿穆尔是草原出了名的傻子,今年已近30岁,脑子和5岁孩童差不多。” 我转身看向湖面,此刻出奇的平静,遂捡起一根树枝,朝远处扔去,心里之前的不确定,似乎被安放了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 我转身对孛鲁说:“谢谢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不要再担心我的事情,安心把伤养好。” 说话时,我将芸儿拉上前,她有些惊慌,抬眼看着孛鲁,又看看我,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我拉着芸儿的手,看向孛鲁说:“我答应了芸儿不将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所以很多话,我不能说,既然是你看出来的,就把这个权利交给芸儿,看她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回忆。” 芸儿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但孛鲁也有帮忙治好自己的伤,她还没有来得及道谢,便屈膝说道:“芸儿给少将军道谢了,谢谢你帮我采回花朵,治好脸上的伤口。” 芸儿的声音很甜美,字字珠玑,从不废话。 “芸公主,你还认得在下吗?” 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芸儿猛地抬头,仔细的在自己的脑海里寻找眼前这个人的影子。孛鲁把十年前在西原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芸儿听,芸儿的脸上立马泛出了笑容,兴奋的说:“你是十年前的那个蒙部小孩儿吗?这么久不见,你都成大人了,还这么英武不凡,太让我惊讶了。” 报仇 “是的。” 他的脸上露出男孩子才有的羞涩笑容,与我见到他的时候很不一样。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么开心,心里泛起了一点点微妙的不适感,难以名状。 “你小时候那么瘦弱,没想到长大之后变得这么强壮。”芸儿说。 “草原上的男儿都是喝羊奶,吃羊肉长大的,身体自然强壮。” 芸儿掩面轻笑,仿若兰妃附体,少女的倾城之色让人动容。不知为何,我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便默默地走出帐外。 我看着远处渐渐要落下去的夕阳,好美。不自觉的,便往那个方向去,先是一步步的,缓慢的走,后来便疯狂的的草原上奔跑。仿佛要跟着落下去的夕阳逃离这个世界。 以前,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累了,一个前倾,趴在柔软的草地上,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命运,不禁的潸然泪下。 “你,还好吧?” 不知何时,孛鲁已经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小兵站在那里,我知道这是在保护我的声誉。 “前天的事,对不起了。” 我起身,抱住自己的双腿坐着,用力的摇摇头,告诉他我没事。 “其实,那天我虽然喝了酒,却还记得一些。是我不好,不该......” “你后悔了吗?”我突然抬头问他。 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回答:“没有。” 我心里有些许的安慰。 “你愿意带我走吗?”我闭上眼睛,低着头问。 “大汗,已经......你知道大汗他。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怕......” “我知道了,对不起。” 我起身,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回了毡房,心里却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痛的难以呼吸。心中的感觉那么强烈,已经不是我用自制力可以控制的程度。这种感觉也许来自他掀开轿帘的那一刻,也许来自他替我挡住了野利竹卉的箭的那一刻,也许是他将自己的狼皮披在我身上的那一刻。 但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那天那么对我,或许只是出于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时西原皇宫里的那个芸儿公主,而现在她就在他身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现在还为刚才问了他那些莫名奇妙的话感到脸红。 更何况,他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何德何能让他抛下自己的家族跟我离开草原? 之后的日子,芸儿总是说起孛鲁,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我很替她开心,她能忘却痛苦,与我冰释前嫌。 凭一个女人的知觉,我知道芸儿也是喜欢孛鲁的,像他这样优秀的少将军,本就会受到许多女子的倾慕。况且在小的时候,他们就彼此有好感,我是万万不及半分的。 青蝉一直看着我们,默默地叹气,终于忍不住问我。 “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傻子吗?”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军纪那么森严,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如果我帮你呢?”青婵说。 我抬头看她,她嘴角轻扬,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在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道:“郡主,跟您报喜来了,野利老爷已经到了哈喇合林境内,明日即可到达,请郡主准备迎接。” 我看看身后的青婵,她朝我点点头。 送走来送信的小哥,我立马改换行头,穿上了来时的西原服饰还特意戴上了西原皇宫时的那一套玉簪子。 正午时分,草原上的风吹得和煦,野利玉卓也是一身白衣,这是西原人参加很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的服侍。他带着一对人马,约莫百十人,大汗派了十几位士兵,随我们前往。 他慢慢的向我靠近,还看不清楚脸,只觉得有一股血气往上翻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我的灭门仇人,而我却要满脸堆笑,唤他作父亲。不知道当他看到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我,还活着出现在他面前,是怎样的心情? 他走近了,我上前两步,行礼,起身,他的脸上勉强浮现一丝笑容,我忙说:“爹爹旅途劳顿,请随女儿到毡房休息,等大婚之日还需爹爹出面主持。” 他没再说什么,跟着带头的几位士兵,步履迟疑的去见大汗。大汗坐在大帐之内,也是用心穿上民族服饰,手里把玩着着山核桃,身体依向一侧,表情平静的看着野利玉卓和站在身边的我和青婵。 青蝉从袖口里拿出一把钥匙在手中把玩,故意让野利玉卓看到,他的眼神立马变得犹豫,踌躇再三,说:“大汗,谢大汗赐小女婚事,我愿送上一千两纹银,珠宝6箱,南朝绫罗绸缎百匹作为新嫁妆,把婚礼办的风风光光的。” 大汗一脸的不悦,他身边的一员文官善于察言观色,马上替大汗说道:“听闻你富可敌国,而竹卉是你的独女,你就拿出这么点给她,剩余的财产是要留给谁呢?” 野利玉卓干笑两声说:“大汗有所不知,永州近两年粮食产量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已经是小的能拿出手的了。” 文官继续说:“早就听闻野利大人八面玲珑,生意遍布永州、灵州、银州、兰州、甘州、凉州,几乎从农户手里低价购得了西原大半土地,然后再租给百姓,收取高额的赋税,造成了野利府内酒肉臭,千里遍埋冻死骨的景象。女儿出嫁只给这么点,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看了看青蝉,一切都在计划中行进。 我装作忐忑怕势的样子道:“大汗,爹爹刚才说这只是见面礼,等大婚之事有这十倍的嫁妆给女儿准备。” “你......”野利玉卓已经被我气得眼冒金星。 其实这是青蝉计划的一部分,她知道野利玉卓视财如命,让他拿出许多钱来,简直要了他的老命。而真正的野利竹卉被青婵守株待兔抓起来关着,那把钥匙便是野利竹卉的贴身之物。 这时,文官又在大汗身边嘀咕了几句,得到了允许便说:“刚才大夫来报,阿穆尔身体突发疾病,野利大人随女儿在草原上小住几日,赐婚之事择日再议,。” 我装作满脸的遗憾,对阿穆尔的身体状况表示担忧。又伸手像个女儿一样搀扶着野利玉卓小心的走出大帐之外,他的身体颤抖着,走出来好远才问道:“竹卉呢?” 我满脸含笑的说:“大人不用着急,竹卉郡主好好的,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安心休养着。” 他恨恨的低声说:“我真是小瞧了你这个丫头了。但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等回到西原......” “回不去,大人,这里是蒙部,你带来的百十号人现在已经被我派去百里之外替孛鲁少将取东西去了。现在周围百里之内,都是我的人,你想置我于死地的想法恐怕要泡汤了。” 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给他听。 “你......”他捂着脑袋,站都站不稳了。 “你做了这么周密的安排,却百密一疏,那就是低估了我。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你带来的那百十号人都是高手,而且他们都不认识我,我说我是野利竹卉,他们也都信了。作为女儿,替父亲差事手下,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吧?” “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只不过是想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想说什么?” “你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一定不记得了,那么现在就让我说给你听。”我转身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愤怒,狠狠的说:“是一个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同样也有能力让你家破人亡的人。” 他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似是被我凌冽的眼神震慑到了。 “还记得十一年前的中兴府西山墓发生的事吗?” 意外 “你......”他的眼睛瞪大,似乎难以知道那件事的人还有幸存者。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似乎有些始料未及,急火攻心,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青蝉忙上前帮我擦,我推开她,带着满脸的血渍对几乎要站不稳的野利玉卓说:“我早就知道你身体有病,不可过度劳累,加上巨额的嫁妆,旅途的颠簸,让本就是“铁公鸡”的你很是难过吧?现在,你是不是很痛苦?恨不得马上就去死?” 我步步紧逼,他的脸慢慢地变得铁青,身体往后退,几乎要晕厥过去。青婵和我忙搀扶着他,远处的士兵看情况就过来帮忙,把他送到草原上的大夫的毡房里。 只是过了一夜,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没有一点精气神的病人,他似乎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要周围的人都回避,只留我自己在毡房里。 我冷笑一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许久,我问道:“你有没有数过在你的一生当中究竟害死过多少人?”。 野利玉卓干咳了几声,喘着气,低声轻笑道:“那自然数不过来。” 事到如今,他依然一副趾高气昂的语气,他按着软榻,将自己身体靠在椅背上。 “我想过无数次自己是怎么死的,只是没想到会栽在你一个小丫头手里。” “我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造的孽?你亲眼看到了吗?” “到这个时候你还狡辩?我的族人是为你的父母修坟墓时被杀的,难道还有别人吗?” “哼,事到如今,我不想解释那么多了。我拥有了很多财富,这个世界上想让我死的人多了去了。”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讲清楚的。姑娘,你还年轻,你认为的不一定是对的,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想看,不想问,也不想听。 他一定是在拖延时间,考验我的耐性。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头已经歪向一侧,身体僵直,死了。 我瘫软的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尸体。 我想过无数次报仇后的心情,可当他真的死了,我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会儿,青蝉已经将驻守在门外的人叫了进来说:“请速速禀报大汗,野利老爷旅途劳累、身染重病已经西去了。” 护卫呆愣了一会儿,急忙跑去禀报大汗。没过多久,就有人上门说大汗要见我。 青蝉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抖擞精神,这是最后一步,千万不能松懈。 我鼓足了勇气走进大汗的帐中,面上带着泪痕。 “拜见大汗。”我带着哭腔说。 “刚才已经听到了噩耗,你要节哀呀。” 我低头,小心拭去眼角的泪水。 “爹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本想看着我完婚的,却没想到竟会突然暴毙。我这个做女儿的太不孝顺了。” “这也不是你的原因,不要自责。” “爹爹自小对我疼爱有加,恳请大汗容许小女送父亲的棺椁回西原。” “这......” “这次叨扰大汗小女实在有愧,带来的嫁妆就献给蒙部,爹爹答应送来的部分,小女也会悉数奉上。只是,小女的家乡有个习俗,父母离世,儿女需要守孝三年,不得嫁娶。还望大汗见谅。” 他身边的文官忙在他耳边叨叨了几句,他才点点头说:“为父母守孝,是子女应该做的。我会派几个人跟随你前往。” “小女明白。只是这一次回去是要操办父亲的葬礼,可能要耽误几日,还请大汗的手下随我去时,能在中兴府城外等候,以免吓到城中百姓。” “我答应你便是。”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终于将心放进肚子里了。一出帐门,整个人差点就站不住了,刚才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我承认自己没有芸儿的聪明,也没有青蝉的勇敢,只是简单的说几句话就差点把我的胆子给吓破了。 青蝉从背后拦腰将我搂住,以免我在蒙部士兵面前失态。 一到毡房,整个人就不行了,青蝉扶着我小声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什么事?” “还记得那天在湖边偷袭你的人吗?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是谁?” “你到了就知道了。” 青蝉趁着侍卫换岗,拉着我悄悄溜了出去。骑马到达一个离草原不远的山洞里,野利竹卉已经在几天前被青蝉设计捉拿,绑到此处。 幽暗的山洞里,野利竹卉嘴上被绑着布条,手上缠着绳子,眼睛瞪大看着我,嘴里骂骂咧咧却发不出声音。 青蝉伸手将她嘴上的布条撕下,她喘了口气便叫嚷着说:“死丫头,我爹爹一定回来救我的,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死的很惨。” “不要等了,你爹爹已经死了。” “你,骗谁呢?我爹爹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死?” “他真的死了,死在蒙部大营里。” “你胡说。” 我将手里的一串珊瑚手串给她看,这是他们家族的信物,每个人都有,这是从野利玉卓手上取下来的,她伸手夺了过去,颤抖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突然,她挣扎着站了起来,飞身向我扑来。青蝉一个健步上去,将她一脚踹到她身上,她没有站稳,头朝后,整个身体撞到墙上。 青蝉上前一步说道:“要是你老老实实的嫁到蒙部来,还有这么多事吗?” 许久,野利竹卉缩在那里不出声。青蝉觉得奇怪,就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肩膀,可她没有一点反应。青蝉用了点劲儿推了推她的后背,她整个人竟倒向了一边。 我慌忙上前,拨开她的头发,发现她的眼睛瞪的老大,嘴角渗着白沫,一动不动了。伸手探了探,竟然没了鼻息。 “喂,你可不要装死吓唬人。”青蝉踢了踢她。 “她真的死了。”我抬头说。 青蝉立马将她整个人平摊在地面上,看她脸色铁青,应该是中毒了。她四下看了看野利竹卉的尸体,最后发现插在头上的簪子里藏着白色的粉末。青蝉倒出一点粉末在自己的手心上,轻轻地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种毒我在师父的典籍中看到过。有人事先将装有毒药的簪子插在她头上,她每天都闻到这个味道,久而久之就中毒了。” “可为什么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我问。 “或许只是巧合吧。” 青蝉回答道。 “这把簪子本来是给我准备的,那天她非要拿了去,否则今天死的人就可能是我了。”我说。 “你命不该绝。谁让她不心存善念,活该死了。”青蝉安慰我道。 我蹲坐在地上。短短的半天,野利玉卓和她的女儿便相继死在我面前,大仇得报,可我的心里却比没有报仇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的无措。 青蝉叹了口气说:“他们父女的死都是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样把尸体处理好。” “如果埋在草原上,肯定不合适,还是把她送回野利家吧。”我说。 “送回家?一同前往的人那么多,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就解释不清楚了。”青蝉说。 “那就麻烦你,先带着野利竹卉的尸体会去。我们随后跟上。”我说。 我上下打量了躺在地上的她,她一身夜行衣,腰间却带着一个小小的、扁扁的正方形香囊。我伸手取了下来,却发现这个香囊中间的部分硬硬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剪刀小心的剖卡,竟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这把钥匙她一直带在身上,似乎很重要。不论如何,先带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坦白 草原的夜,静的让人心寒。我默默想起这一路走来,惹上这一身纷纷扰扰,一切都回不去了,只能拼命的往前走。 孛鲁接到将士们的通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远远看到我安然无恙,便放下心缓步走了过来,低头对我说:“请节哀。” 我点点头,转过身去。 此时入殓的法师正在给野利玉卓整理仪容,放人棺椁。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孛鲁,他一直都在帮助我,而我却有许多事不能跟他说清楚。 芸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我的心“咯噔”一下,虽然我一直尽量在演,但芸儿却是知道一切的人,我们周密的安排了一切,却唯独忽略了她。 此刻,她站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中的情绪让人心生寒意。 我面对野利玉卓、面对野利竹卉的尸体都没有惧色,却在面对她的眼神时,一阵发憷。 这个世界上,令我害怕的人很少,她却是其中一个,我很在意她的感受。害怕刚刚在她心里面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消失,怕她如当初在王陵的时候一样误会我。但如果想要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恐怕会很容易,想让一个人信赖另一个人,很难。 她缓缓地走到我身后,我紧握着拳头,看着她的眼睛,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住,躬身作揖,缓缓地说:“小姐,节哀顺变。” 我的心放回了肚里,转身不敢再看她。直到所有人都散去,留下我们两个在毡房里。 她用力将我的肩膀扳过来,直视着她。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颤抖着,头一阵发蒙。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一丝担忧。 “你知道野利玉卓在西原的地位,他死在这里,皇上一定会一查到底的。你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还是不信任我,对不对?” “不是,芸儿,我只是觉得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不想你卷入是非中。” “可我已经在是非中了,不是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们之间的友情。从你不顾一切将我从野利竹卉的针灸下就出来的时候开始,我就相信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后来,在王陵里,尽管所有的人都觉得你是太后安排在母妃身边的眼线,可我却不相信。因为我在宫里长大,太后、父皇、母妃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了。父皇、母妃相信的人,一定是好人。” 一瞬间,一股暖意流入我的心底。我以为,当时的公主再也不相信我了。 她上前紧握着我的手。 我们蹲坐在野利玉卓的棺椁旁边,将我的部落发生的事和最近几年我遇到的事,悉数说给她知道。 不知道何时,天已经亮了。 大汗安排的送葬人员已经站在毡房外面了。 芸儿忙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整理了我的装束,轻声地说:“事已至此,见机行事。野利玉卓也算是朝廷重臣,不管在西原还是蒙部,都实行最高规格的土葬,保留尸体完整,以显尊贵。最重要的是过皇上那一关。在他面前,你要装作很遗憾,不要把你的仇恨表现出来,懂吗?” 我点点头。 “至于野利竹卉,是她自作自受,但她死在草原,总要送回野利府和她父亲一起安葬。虽然我很不喜欢她,但她毕竟曾做过我的侍读。” “放心,我已经让青蝉买了一辆马车,带着她的尸体先回中兴府了。青蝉武功高强,她会将尸体送到野利府门口,全身而退的。” “你万事要小心。” 几日之后,装着野利父女的尸体棺椁已经准备好,野利玉卓带来的那帮人也要跟着带回去,还有大汗派去的拿粮草的几个蒙部人。 马上就要离开草原了,心里还有些不舍,我想是时候去跟孛鲁说再见了。 边走边打听着,来到一片特别美丽的草原,这里很静,草地柔柔的开着粉紫色的小花,或许草春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场放牧,这里新发出来的小草还不足以让小羊们尽情的吃饱,所以四下才这么安静。 我按照草原孩子的指引慢慢地走进这片青草地,风吹草低时才看见离我很近的地方,孛鲁和芸儿平躺在草地上,孛鲁手里拿着一簇蒲公英,吹起时无数的小伞四散飞向空中,自由自在。芸儿兴奋的拍手,坐起时才发现我站在附近,立马惊讶的和我打招呼,我忙将身体转向另一边,心里的酸涩触及鼻头,瞬间泪眼朦胧。 片刻后,我转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是来道别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芸儿和孛鲁几乎同时回答没事,却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芸儿起身拉着我说:“其实,我刚好也有事想跟你说。” 她的脸蛋儿微红,一脸的娇羞。 钥匙 孛鲁想要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正巧他的部下有事叫他回去,才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她一走,芸儿兴奋的拉着我的胳膊,羞红了脸说:“我可能要留在蒙部了。孛鲁已经向大汗请求赐婚,大汗也同意了。”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让我原本就不堪承受的心,再次受到冲击。 “是......吗?那很好,恭喜你们了。” 她将我抱住,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但眼泪已经冲到了眼角,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芸儿激动地说:“星辰,谢谢你,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西原皇宫里孤独的老去,没想到还能离开那里,来到草原,找到像孛鲁这样好的男子。” 我迅速收起我的泪水,抚平自己的情绪,松开她的怀抱,看着她的眼睛,说:“这都是你应该得到了,别忘了,你才是西原真正的公主。” “星辰,你怎么了?眼圈怎么红了?” “没事,没事,我是看到你幸福,替你开心呢。我想先皇和兰妃娘娘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放心的。” “嗯。”她的眼角也泛起了泪花。 片刻之后,她的喜悦却变成了担忧。 “星辰,这次你回去要面对的不仅是野利家,还有皇上和太后,不知道有多少凶险在等着你,切记万事要小心。”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我手里,说“母妃虽然离世,但母妃的没藏家在中兴府还有一定的势力,看到这封信,他们可以帮助你。” “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完全之策。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也不过是早点去另一个世界去找我的族人,没有关系的。” “别说傻话,你一定会好好的。” “但愿吧。”我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一夜我都没能入眠,青蝉就睡在我旁边,起床的时候说我梦里抽泣了一夜,早上醒来,被子都湿透了。 翌日,我们出发了,马车快要离开草原的时候,心里的酸涩再一次翻上来。回过头去看,孛鲁和芸儿站在不远的地方,挥手向我告别。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只有像芸儿那样真正的公主,才配得上这个草原上的勇士,而我只是他途径过,无意间碰触的一朵野花,有片刻的驻足,但却不能永远跟随。 马车里装着尸体,时间久了就会腐烂,所以我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七日之后,便到了中兴府地界。那些野利玉卓带去的人都各自离去,只剩下我和青蝉驾着马车,带着野利父女棺椁前去野利府。 一路上,我都想着如何向皇上解释野利玉卓的死因,没想到城中百姓们都在传说西原皇宫出事了。齐王之子李遵顼因为不满皇帝李安全的荒淫无度,起兵策反。皇上被杀死在寝殿里,太后娘娘也被流放到黑水城去了。李遵顼也被大臣们拥立为新皇,改年号光定,已经与不久前登基。 在中兴府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李遵顼的名头,他虽然贵为王爷,却也中过状元,文采了得。其父齐王曾经战功赫赫,虎父无犬子,其必定在带病打仗上也有建树,文韬武略都有了,必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最重要的是新皇和芸儿的父皇曾经是交情很好的兄弟,有了芸儿的亲笔信,他可能也不会为难我的,这下心放进肚子里了。 进城之后一路打听,找到了野利府。府门外早已悬挂着灯笼和白色的桑幡,我们在走之前,已经派人提前几日回来,好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许是早有人在城门口打探消息,我们到达的时候,门口站满了穿白色丧服的男女。站在最前面中间位置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女子,她的头上扎着白花,身着一身得体的丧服。这位便是野利玉卓的妻子。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佯装悲伤,而是一脸的严肃,静静地看着送葬队伍走来。 快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野利夫人快步迎了上来。 我忙低头作揖道:“我们送野利玉卓的尸体回来了,还请节哀。” 她挥手示意家丁将棺椁抬了进去,转身快速的打量了我一番,说:“辛苦你了,请进府休息,管家已经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不......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先走。” “这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会不累呢?”她上前将我牵住,就往府里拉。 我回头看看青蝉,她朝我点点头,随我进了府。 野利府的院子很气派,略逊色于西原皇宫的后院。论花木属种、花样甚至比皇宫还要丰富。 不知道转过几个月洞门,看到有两个家丁守在一个房门口。 野利夫人伸手请我们进去,两个小丫鬟端上来两碗清茶。夫人遣散了手下,只留我和青蝉在。 茶香沁人心脾,实在诱人,我忍不住端起茶盏,送到嘴边。 这时,我头顶上簪着的一个银珠钗掉落了下来,落在茶盏里。这一路舟车劳顿,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的仪容。我迅速伸手将簪子从茶盏里拿出来,却发现珠钗的银竟然变成了黑色。 我警觉地将茶盏放下,伸手打掉已经喝了一半的茶。 “茶里有毒。” 青蝉瞬间反应过来,拔剑将我护在身后,身体却不自觉的瘫软在地上。 而野利夫人则起身,露出另一副面孔,缓缓地走了过来。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青蝉问道。 “什么意思?你杀了我的丈夫,还要我怎样对待你?” “野利老爷死都是意外,我们好心将棺椁送回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野利夫人捡起地上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说:“我刚才检查了老爷和竹卉的尸体,发现有一个东西不见了,是不是在你这里?” “什么?是这个手串吗?你要的话,还给你。” 我摸索着将那个手串扔给了她。没想到,她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竟扔到了一边。 “人都死了,我留着这没用的东西做什么?还有一样东西,在不在你这里?” “什么?” “一把钥匙。” 我猛地想起,那天在野利竹卉的身上的确得到了一把钥匙。 “在哪里?快交给我。”她步步紧逼。 “那把钥匙我的确见到了,但是现在不在身边,我把它放在另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 她把剑柄转向我的下巴,冷笑了一声说:“别给我耍花样,快点交出来。” “不信的话,你就搜我的身。” 她把剑横放在我的脖子上,走到我身边,用另一只手在我身上寻找。 其实,那把钥匙就放在我的腰间,我的心里一直在焦灼,祈祷不被她发现。但她搜索的那么仔细,是不可能找不到的。我只能闭上眼睛,等着命运的安排。 这时,躺在地上的青蝉,艰难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的一吹,便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身影“嗖”的一声从外面破门而入。他二话不说,冲到我面前,挥剑将野利夫人的剑打向一边,野利夫人也是有点功夫的,迅速反应,挥剑与他过招。但这个身影看上去就非常年轻,功夫套路娴熟,几下就将野利夫人的剑挑起来,飞到空中,将落未落之时,一个飞身,双脚发力,将剑踢向她。剑横着撞在她的腰上,强大的力量把她打翻在地。 她将要起来之时,青蝉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将她按住。 “要怎么处理她?”青蝉问。 “把她送到后面的卧房,绑在床上。府里的人是看着我们光明正大的进来的,我们还光明正大的出去。” 处理好一切,我这才想起刚才破门而入的恩人,忙上前赔不是。 “对不起,刚才被吓到了。” 没见到他的样子之前,就看他那驾轻就熟的招式,就觉得应该是一个比我年龄大一点,或者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但真的抬头去看时,才惊讶的发现,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再仔细看的时候,才找寻到了熟悉的痕迹。 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迎了上来。 “星辰,你没事吧?”他关切的问。 “我没事。”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身便要去找青蝉,可一抬头,她也已经回来了。我尴尬的站在原地。 青蝉笑了笑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吧?” 我点点头。 “你都不知道,昆仑他有多了不起,短短的三年时间,他已经将师父的毕生所学尽收囊中,还在原来的基础之上创造了新的招式。师父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他了,便让他下山了。” 我突然有些抱歉,这些年我都没有去他习武的地方看过他一回,真的有负静默姑姑的嘱托。 “先离开这里再说。”昆仑伸手将帷帽戴在我的头上。转身推开门,我扶着青蝉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断后。 野利府地形复杂,我们凭着刚才的记忆,走错了好几次才看见大门的位置。野利府上下都在准备葬礼,无暇顾及我们。 我们仨从容的往前走,快要走的门口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两个家丁在对话。一个问,刚才跟着夫人进来的有几个人?另一个回答,两个女孩。 一听到他们说这话,我们加紧了步伐,快步离开。身后已经炸开了锅,几个家丁发现了昆仑,推测到可能出了事,于是慌忙吵着追了上来。 青蝉刚才中了点迷药,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能让昆仑背着她。 “星辰,车子在拐角的地方,你先去驾着马车过来,我背着青蝉姐姐上车。” 我答应着,拼命地跑向马车,挥鞭打向马背,马儿疾驰道昆仑跟前,他虽然背着青蝉,但一个健步便跳了上来,将青蝉放进马车里,把我也拉了进来。他站在门帘前,拉着马的缰绳,用力朝马的身上一挥,马儿受惊,提速往前跑去。 野利府的家丁在身后穷追不舍,但哪里是马车的对手,只转了几条街,便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马车朝南一路行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朝这个方向去。毫无目的的时候,就听天由命吧。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他们再也追不上了,马儿也乏的走不动了,才在一片茂林中掩藏了起来。 我把马儿拴好,爬进马车里,看见昆仑正给青蝉把脉。 “青蝉,好些了吗?” “脑门还是有些刺痛,我只抿了一后茶,反应就这么大,要是真的喝下去,估计就死翘翘了。” 昆仑从身边的包裹中拿出一粒药丸,给青蝉送服下去,没多一会儿,她的精神好了许多,能坐起来了。 她抬头看看昆仑,笑了笑说:“师父说你在山上不仅练习了本门派的武功,还把藏书房里的书都看了遍,这些都是在书里学的吧?” “是学到了点,但只是皮毛。” “你就不要谦虚了。我都听说了,山上的师兄弟们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去找你,都能要到病除。我还听师兄弟们说,你还能做好多拿手好菜,会写一手漂亮的行书,还会几首琵琶曲子。大家都说你是个天才,都舍不得你走呢。” “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夸张,我都只是按照书中所说的做而已。” “好了,你回来了,星辰和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每次我去看你,星辰都要熬好几个夜,画好多的画换钱,给你买吃的,用的,穿的,都把我......” 我慌忙打断了青蝉的话。 “好了,你休息吧,天黑了,我们还要走出这段密林,找一个地方落脚。” 短暂的休息,我们选择继续往前走,天亮的时候,已经离开中兴府几十里,到了另一座城池。刚一进城,就发现城里各处都贴着画有人像的告示。我掩着面,走到一个告示前,上面居然是我和青蝉的画像。画像下面写着:通缉杀人犯贺赫连星辰,该女子伙同他人假冒郡主,杀害赞宁野利玉卓、竹卉公主,如果发现有可疑人员,请迅速报官。 没想到野利夫人的行动这么快,我们要马上离开才行。 但我们还不知道往哪里去。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既然已经朝南了,那就往南方去吧。 逃离 马车继续一路疾驰。起先,我们一直以为青蝉只是中了迷药。可没想到,她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整个人失去了意识,但体温尚在,成了活死人。沿途我们遍寻名医,都说没有见过这种病症。 看着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气息的青蝉,内心满满的懊恼,若不是我,她或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连夜,我写下一封信给昆仑,穿上披风,驾着一匹快马,往中兴府方向回奔。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赶到了野利府门口,深吸一口气,重重的拍响了大门。开门的是野利府的丫鬟,她一看见我,差点叫出声来。 “闭嘴,带我去见你们的夫人。”我突然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不客气的说。 她忙点点头,在我前面走着,引我去了野利夫人的房间。 我敲了三下门,野利夫人亲自打开了门,面上带着一贯的微笑。 “你还是回来了。” “请您给青蝉解药,我什么都听您的。” “解药可以给你,但你要把竹卉的钥匙给我。” “可以。”我伸手从腰间的香囊里将那把钥匙我在手里。 “我需要把解药带回去给青蝉,她服下醒了,我才能把钥匙交给你。” “可以,只不过……” 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下一秒,门就被踢开了。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我知不妙,便将钥匙塞进衣服里。 为首的官兵走了过来,边整理手里的木枷,边说:“告示贴出去了好几天了,没想到竟自投罗网了,有什么事到天牢里,跟新上任的大老爷交代吧。” 野利夫人忙上前说:“大人,这个女子身上还有我们野利家十分重要的东西,请您务必让她归还给我。” “哦,是吗?”那位官爷看看我说。 “没有。”我坚定的说。这是我最后要挟她拿解药给我的筹码,不可以轻易的交给她。 “大人明鉴,那是野利家的东西,不能落入他人手里。” “有什么话,到大堂上跟新上任的张大人说吧,他刚从永州来,可是个刚正不阿的父母官啊!” “张大人?哪一个张大人?”我激动的问。 “从永州升上来的中兴府太守,张拓,张大人。” 我心中一喜,小的时候我的恩人就曾跟我说过,要想告赢野利玉卓,就只能找张大人,没想到,我竟然能见到他。 “大人,请为我带上枷锁。”我伸手说道。 他疑惑的看了看我,还是帮我戴上了。 大堂之上,正襟危坐的是一位官爷,他没有说话,一股威严之气却弥漫四周。 “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赫连星辰。” “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民女无罪,大人尽可以开棺验尸。”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张大人说了明白。 “你说的这些可有人给你证明?” “有,我可以证明。”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我回头去看,竟是芸儿和孛鲁来了。 芸儿上前道:“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大人是芸儿的父皇那一朝的状元,曾作为官员赴宴皇帝,并对皇上心存感激。因此他对公主更是尊敬三分。 许是参加过宫宴,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公主。便慌忙走了过来,作揖道:“公主,你这是?” “我的脸被草原上的一种草药治愈了。张大人,关于野利竹卉的死,我带来了原来司珍房的几个侍女,她们可以证明当时野利竹卉夺走了星辰的金钗,而那个金钗是先帝赐予星辰的,换句话说,先帝想在星辰到达草原之时将她毒死,却不料将竹卉郡主毒死了。至于野利玉卓,他原本就身体不好,加上长途跋涉,血液聚集到脑袋里,不治身亡。我带来了草原上的大夫,他可以证明。” “有公主证明,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紧随其后赶来的野利夫人走了进来,说:“大人,不能赦她无罪。” “野利夫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证据确凿,你的丈夫和女儿都死于意外,所以,无须再说什么了。” “即便如此,请大人让赫连星辰把野利家的钥匙交还给我。”野利夫人叫嚷道。 “钥匙?什么钥匙?有何用途?”张大人问道。 “这把钥匙一直放在老爷身上,老爷去草原之前,把钥匙给了竹卉,现在竹卉没了,钥匙自然要还给我。” 张大人有些疑惑的问:“你不是野利玉卓的妻子吗?为什么他不将钥匙交给你,而是交给自己的女儿?” 野利夫人踌躇了一阵,还是回答道:“我并不是野利玉卓的结发妻子,他的妻子失踪之后才娶的我,野利竹卉是他前妻所生。” “原来如此,你可知这把钥匙是哪里的钥匙?” “我想或许是野利府金库的钥匙。” 张大人转身看看我说:“既然是这样,作为野利玉卓的夫人,她理应得到钥匙。” “大人,我现在还不能给野利夫人,她给我的妹妹下毒,害得她现在昏迷不醒,我需要她给我解药才行。” 野利夫人忙从身上拿出一个瓷瓶扔给我,我也将要钥匙递到她的手里。她面露喜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芸儿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回头看见孛鲁,忙把眼睛看向别处。 我再次跪地说:“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年,有位恩人让我找您伸冤,但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大堂我进不去。” “有什么冤屈尽管跟本官说来。” 我看看手里的药瓶,却欲言又止。芸儿看出了我的心思,接过药瓶,说:“我们去救青蝉,你把事情跟张大人说清楚。” 我很感激,芸儿总是明白我的心中所想。 张大人很耐心的听我讲完了事情的来由,气得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就在这时,野利夫人再次冲回大堂。 她将手里的钥匙举起来说:“这把钥匙是假的。” “假的?” “不管真的假的,你也拿不走金库里的一分钱,因为很快就会将野利府查封。” 野利夫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钥匙滚落到地上,停在我的脚下,我将钥匙捡起来,交给张大人。 雪恨 张大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转头看着我说:“如果是先皇,我可能无法帮你,但是新皇与我却是有交情的。我和他同年中举,有些情谊。” 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张大人继续说:“如果这样就好办了,只是......”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你若能找到族人被灭族的尸骨所在的地方,就可以定了野利玉卓的罪。” “我当然记得,死都不会忘记的。” “那就好。” 几天之后,我接到张大人的指示,他已经与皇帝上呈过此事,天子想要召见我说明具体的情况。 我站在殿外,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就被一个小宦官叫了去,这个殿前的新人已经不再是之前趾高气昂的那个,反而是一个温文尔雅,稍微带有些儒雅气质的年轻人。 我一步步登上大殿的阶梯,每一步似乎都离报仇近了一步。走过文武百官,我第一次站在朝堂之上,心里久久的不能平静,等我站定,张大人站到我身边,向大王禀明我的身份,有个熟识的人在身边,便不那么紧张了。 现在在我的周围站着文武百官,有这么多人替我见证,我更不害怕了。张大人让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文武百官无不汗颜,这件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终于可以昭然于世了。 “太大胆了!”新皇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我这才抬头看他,和张大人差不多的年纪,同时拥有党项族的英气和华丽的书卷气,更显熠熠夺目,令人信服。 众人被新皇的暴怒震慑的不敢说话,片刻之后,张大人低头行礼说道:“大王息怒,此事已经证据确凿,请派微臣侦办此案。除此之外,也有人反应,野利玉卓以低价收买百姓田地,再租给百姓,收取高额利润的事情,已经造成百姓民怨四起,多少家庭因此妻离子散。先前只是碍于赞宁之位,又加上先王宠信,故不敢举报,若此事也属实,必要野利家涉及的五州通力合作,将这只蛀虫彻底消灭掉。” “本王正有此意,张拓听令,命你作为侦办此案的主要负责人,有需要其他五州协理,当地官员必须帮忙协助,势必在半月之内将野利玉卓所犯罪行彻查,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听完新皇帝的话,心里的万般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没想到我终于等到真相大白的这一天,出了宫门,我便冲进青婵的怀里,放声大哭。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拍我的背,无声的安慰我。 几日之后,张大人便带着官兵上了西山,我和青婵一路跟随。看着熟悉的地方,一幕幕往事重现眼前,我想到族人们为了给墓室画出最美丽的壁画,没日没夜的研磨燃料,刻画图案,也会想到那天野利玉卓命人将洞口炸塌的一幕,不由得心生悲怆,青蝉站在我旁边,一直扶着我。 我沿着小时候的回忆,慢慢地靠近西山的一个怪石旁。这个怪石像鸟儿的半支翅膀,洞口就在这只翅膀旁边,许多年前我还记得这里,这个大石头上,还有我刻上的小星星,触摸着这颗星星,在这里的数个月的生活在我脑海里重演了一遍,不由得潸然泪下。 张大人见我确定了地方,便找人将杂草清除,接着是一块大大的岩石挡着,官兵们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撬开,将岩石搬到合适的地方,岩石背面出现了一面石砌的墙,上面依稀还能看见当年被炸过的痕迹。 这面墙看上去坚不可摧,一定有机关藏在暗处。大家在墙壁上找了半日,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许久后,官兵在墙上找到一个凹下去的地方,形状看起来很熟悉,这不就是野利竹卉给我的那把钥匙的模样吗? 我向张大人要了钥匙,试着放在凹槽处,居然打开了墓室门。原来钥匙不是野利家金库的钥匙,而是这个墓室的钥匙,野利玉卓,究竟在隐藏什么? 墓室开了,一阵阵呛鼻的气味从洞里传出来,长久以来的潮气,夹杂着腐败的味道充斥着来人的鼻子。大家捂着鼻子,用扇子小心的拨开迷雾,眼前的景象渐渐的清晰起来。 官兵们确定前路有没有危险,用手里事先准备好的石块,用力的朝墓里扔去,石块滚落了一段便没有声音了,他又将一只野兔放了进去,里面似乎也没有动静,便放心下来,带领一众人,拿着火把走了进去。 官兵和张大人走在前面,我和青婵走在后面,刚一进墓,就听见前面的官兵发出一阵阵惊叹,看着满壁的画作,美轮美奂,惟妙惟肖。 我的眼睛湿润了,眼前仿佛又看到族人们攀着梯子,传递燃料,说说笑笑的样子。我仿佛还是那个5岁,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张大人说:“这墓里的确是气势恢宏,你的部落人们是被活埋在这里的,但为什么时候都没有见到?连骨骸都没有?”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能做什么呢?”张大人观察着周围,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由一个侍卫发出一声惨叫,大家闻声跑过去,只见他脚下踩着一个骷髅一样的东西。仔细看去,这一大片被甬道吹来的风吹过之后,隐隐约约的露出许多尸骨,关节,像是被人匆匆掩埋在这里的。 我瘫坐在地上,青婵抱着我,将我的头扭到另一边。张大人随即派人小心地将尸骨一点点的从地面上挖出来,尽量保证尸骨的完整,青婵忙将我拉出墓室外,心里仿佛有万箭穿过心脏,痛的不能自已。青婵轻抚着我的背,好让我慢慢平复下来。 经过几十天的努力,官兵们一共挖出50多副尸骨。张大人报呈大王之后,大王愤怒之极,立刻派人联系五州将野利家的余孽一并抓获,收缴近十几万白银,宝物无数,充缴国库。 时间是冲淡一切的最好良药。大王新上任,所有的一切需要重新归置,这笔银两也在很多时候起到了作用。 野利家被抄,野利家人被流放,我开始以赫连星辰的名字真正的生活。 我和青婵重新回到了中兴府的小院,过起了风轻云淡的日子,我每日喝茶看书,青婵则每天习武练剑。如果说有什么和以前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我已经不再拥有永州郡主的头衔,也不为这个名头所累。 夜宴 中秋佳节如约而至,皇上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邀请群臣入宫赴宴,所以格外在意。宫里邀请了全国最好的厨师,从食材到盛器,极尽奢华之能事。 宴会在万众期待中开始了,丝竹之声不断,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我虽然已经不是郡主,但也被邀请在列。 正当大家开心的时候,却有一伙蒙古打扮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人我是认识的,他是蒙古大汗身边的红人,经常给大王出谋划策。他见到新王,简单拱手拜过,说了自己的名号,身后跟的几位也看起来并非善类。 新皇没有说话,表情淡漠,端起酒杯细品着,丝毫不惧淫威。 许久他才说道:“几位没有接受到邀请就擅自闯入宫门,这就是蒙部人的处世之道吗?” “我们蒙部人没有你们那套文绉绉的东西,来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堂堂一个西原王朝居然不讲信誉?用一个假郡主来和亲。现在事情大白于天下,让我堂堂蒙部成了笑柄,就问你们这件事要如何处置?”说话间竟要剑拔弩张,丝毫没有把新王放在眼里。 新皇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看出任何的责怪。他起身走到来人身边,突然伸手将身边侍卫的剑拔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到放在为首的蒙部使者脖子上。那人被吓了一跳,身后的几位也见势往后退,在场的诸位王亲贵族们也被震慑,一片死寂。 “都冷静一下,你要是用强的,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新皇道。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强硬,不愧是战功赫赫的齐王之子,文韬武略,无人能敌。 来人似乎被这种威慑力所折服,语气弱了下来,言语上也略微谦逊了一些说:“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对我们大蒙部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这不是简单的骗婚,而是对我大蒙部□□裸的挑衅。今天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明日蒙部古大军就会将中兴府包围,大王自己权衡吧。” “叔叔。”一个乖巧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都朝宴会入口的地方看去,只见芸儿穿着西原国最神圣的白色公主服,两手在胸前扣住,缓缓地走了进来。 在座的人当中有很多是先皇时代的老人,他们一脸错愕,议论道:“这不是兰妃娘娘吗?她不是早已经死了,且与先皇埋在一起吗?” 新皇看她在自己面前站定,眼睛里有几丝惊讶。 “你是?芸儿?” 芸儿向新王施了一礼,道:“是芸儿。” “你的脸?” “已经在蒙部治好了。” “皇兄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你怎么现在回来?” “我是同这群蒙部士兵一起来的。” “噢,所为何事啊?”新皇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野利玉卓曾许诺蒙部大汗一些财物,他们现在是来讨债了。” 身边的户部官员道:“当初星辰郡主嫁过去的时候已经带去了丰厚的嫁妆,怎么又有财物需要朝廷来支出?” 蒙部大臣说:“之前的嫁妆是以朝廷的名义支出的,这是假郡主和野利玉卓共同许诺的。” 户部侍郎看了眼新皇,斟酌再三说:“照理说,野利玉卓的财产已经上缴国库,属于朝廷的。郡主私下允诺的,应该由她自己处理。” 芸儿忙说:“怎么可以这样?你明知道星辰她什么都没有,她是替西原国出嫁的。” “她不是替西原出嫁,是替你。” 芸儿没有说话,她知道如今坐在大殿之上的不再是他的叔叔,而是一国之君,他有自己要维护的江山。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我,朝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西原国的大礼。 “皇上,芸儿作为西原真正的公主,愿意嫁给蒙部木华黎之子孛鲁为妻,请皇上成全。” “芸儿,你……” “芸儿要风光大嫁,所有的嫁妆都要按祖制进行,一点都不能少。” 皇上、皇后脸色铁青,芸儿却毫无惧色。她转眼问户部侍郎道:“请问,这是否符合礼法?” “这……”户部侍郎看了一眼皇上,忙说:“只要皇上同意赐婚,一切都符合礼法。” “芸儿,不要胡闹,你可知道远嫁他乡有多苦?” “再苦,芸儿也要嫁,比起从小到大,星辰为我做的事,远嫁太微不足道了。况且,芸儿要嫁的是自己心爱之人。”芸儿看了看远处的孛鲁,又看了看近处的我,眼中不知何时泛起泪花。 她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叔叔在上,请受小女一拜。小女从小就听父皇说起他与叔叔的情谊,比我的亲叔叔更甚,以前,芸儿最期盼的就是新年,因为那时候叔叔就会进宫,给芸儿带来好多吃的玩儿的。父皇以前也经常跟芸儿提起叔叔的才学,是我们这些公主王子们的榜样。如今,父皇不在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芸儿能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不再受苦。我想叔叔一定会成全芸儿,也成全在天上的父皇的,对吗?” 皇上听得动容,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说:“准了。” 几位蒙部将士听到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即将下嫁给他们的将军,并且会带来丰厚的嫁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青蝉站在我身后,小声的说:“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有这份魄力,真是没想到。” 我笑中带泪。 几日之后,新王颁发一道诏令:让芸儿公主嫁入蒙古木华黎大将军儿子孛鲁为妻,将蒙部与原边界一座肥沃的城池划拨给蒙部,送上千两黄金,牛羊千只。 虽然老臣们有很大的意见,可是面对日渐强大的蒙部,采取太过强硬的手段也未必会落得什么好处。 事情终于还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芸儿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孛鲁,自由自在的的生活在美丽的蒙古草原了。 她出嫁的那一天我去送她,看她穿着凤冠霞帔,满脸的喜悦,眼中带着幸福的微笑,想到揭开她新娘盖头的人是孛鲁,心里有祝福,也有莫名的酸涩。在草原的那个夜晚,我也曾奢望过自己可以是他的新娘,和他自由驰骋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采一朵蒲公英看它们漫天飞舞。 可那个人不是我,也永远不可能是我。 看着远去的轿子和吹吹打打的人群,我轻轻的倒了一声珍重。 青婵站在我身后,小心的“哼”了一声,上前拉着我往回走,我忙问道:“青婵怎么了?也舍不得芸儿吗?” 青婵哼笑了一声,将剑竖起抱着,说:“你呀,是我见过最笨的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个公主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我在宋部见多了这种勾心斗角,还是会看出一些端倪的。你不要把人想的太好了。你可以不跟别人争,但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点点头,回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传承 独自漫步在宫墙里,周围景色依旧,然而心里却升腾起一种莫名的阵痛。走过绛云殿,不自觉得往里看,里面走出来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姑娘,梳着两个丸子头,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她见我四处观望便过来问我有什么事儿,声音夹杂着童真,我笑着看她问到:“太后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怎会好呢?皇上刚把她接来,不怎么适应宫里的生活,躺在床上数日了。” 我点头说到:“带我给罗太后稍个话,就说幽兰阁的星辰前来拜会过了,希望她身体早点好起来。”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们太后不姓罗,姓沒藏的,再说了你若真心想来拜会,我给你通报一下,进来便是。” “那原来的罗太后呢?” “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呀,早些日子被大王流放到黑水城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的,身边都没有个作伴的人,只因黑水城风沙肆意,小丫鬟们都不愿前往。她去的时候一身素衣,只带走了所有的经卷,装了满满的一马车。那位风姿绰约的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满头的白发,只有一个破布包袱包着些不值钱的东西。堂堂太后竟落得如此下场,我们这些小丫鬟都看着心寒。” 我能想象的到那个画面,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这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好像人人艳羡的皇宫里的生活也并没有特别如意。若是如此,还不如自由自在洒脱的生活在天地之间。 新皇上任之后,的确得到了很多朝臣的拥护,不仅因为他是状元出身,有真才实学,为人正直,还因为他的积极应战的态度。长久以来西夏面对周围邻国的态度都是亲附强者,已经许久没有真正的战争了。 军队人心涣散,想要训练一支如先祖李元昊时期那样的铁鹞子骑兵,简直比登天还难,许多士兵都在军营里混日子,朝廷每月供给粮食和盘缠,他们却三三两两的在队伍中打牌嘻嘻,甚至将不三不四的女子招惹进军帐中过夜,新王李遵顼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下决心要彻底的整顿军纪。 已至深秋,据说新皇总是凌晨四点就会到军队驻地练兵,将士们习惯了懒懒散散的生活,加上北方天气寒冷,早上一起床就浑身打寒颤,还不停的打着哈欠。新皇李遵顼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命将士原地扎马步半个时辰,凡事有松动者10个大板伺候。军中凡是有体重超标者,便给这些人节食,无法坚持者鞭子伺候。军队在城外练兵,老百姓在城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周围几个国家的异动却每个这个王国任何喘息的机会,金部在西原东北肆意的掠夺财物,攻占城池,边城百姓痛苦不堪。在桓宗前期,蒙部还没有成气候,西原国土小,一直依附于金部,并向金部皇帝称臣,金部便没有肆意侵略西原。桓宗开始,每年要向金部送上无数的珍宝和财物,这些年金部狮子大开口,索要财物越来越多。从上一位皇帝开始便对金国产生敌意,曾因为拒见金国使臣,险些酿成一场战争。 几日之后,有位宫里来的姑娘来到我家里,说是军中有事召见我,青婵便陪着我到城外的军队驻扎处,此时新王正在操练新兵,挥汗如雨,我远远的看着,他整合身边的将士说着什么,虽是中年,却容光焕发。练兵一丝不苟。 小兵向大王禀报后我便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不时的会看向正在操练的士兵,边和我说话:“你可记得静默姑姑?” “小女记得。” “她已经得了严重的肺疾,几年前已经入土为安了。” 我只觉得小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原来当日匆匆一面,竟成永别。 皇帝伸手要小太监将手里的一封信交到我手里,那是用来抄佛经的册子的其中一页。我颤抖的打开来,果然是静默姑姑娟秀的字体。 她写道:我的星辰,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我一生罪孽深重,恐怕要入畜生道,受尽磨难。我一生做过许多错事,现在想想后悔不已,所以,姑姑想劝你,一辈子要积德行善,切不可因为一己私欲而伤害别人。否则,你将一辈子受到谴责。当然,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所以当初才将那个孩子托福你照顾。 但,到现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个孩子的身世,却依然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或许因为他,你的后半段人生将顺利很多。 好了,不说了,我当初教你占卜之术,要求你学精,或许有一日,你有一技之长,可以活下去。” “大王给我看这封信是何意?” “做我的占卜师。” “占卜师?” “对,战争之前的占卜,我相信静默姑姑的眼光。” “可是?” 我心里想着,但是没有说出来。我的占卜决定着战争是不是要发生?有多少人的生命决定在我的一念之间里? 但这由不得我不答应。 回到家里,我从书房最顶层的架子上,将那个尘封很久的箱子找了出来,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吹掉浮灰,打开盒子,里面的龟甲,兽骨,竹签都按顺序罗列着,那本典籍平放在箱底,许久没有动过了。 青婵已把剃亮了油灯,我伏在案上,将尘已久的记忆再次解封,希望不要落下太多。 自由 本月二十六乃是黄道吉日,适合祭祀。 吉日一到,便集合兵力,站在校场之上,大王李遵顼穿着战袍脚步有力的走过排列整齐的将士身边,祭坛就设在正中心,周围摆放着青铜器,士兵将屠宰后的牛羊列队右转一圈,以此来殉阵。新皇刚上任不过一个月就要亲自领兵出征,足够鼓舞士气,只见他站在人前,振臂高呼“血祭杀场,誓死效忠”,将士们也三呼以应之。大王将牲畜的血淋在军器、旗号、战鼓、金铎、兵器上,待一刻钟之后,由几名年轻的将士高高举起,送入兵器库,以表示战争去的人们必能胜利而归。 此刻,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事情就瑟瑟发抖,青婵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打气,但我看的出来,她的眼睛里满身担忧。 这时,门外的士兵已经催促几次了。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再大的风浪我也都见过,知道按照书上所写的,照实占卜就没有问题。 走出军帐,两边林立着众将士,整齐的排列在两边,青婵没有跟着我出来,因为祭祀只有占卜师可以上祭台。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脑袋里空空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祭台中间,我将归家放入熊熊燃烧的火上烧烤,乌龟被奉为神灵的使者,能够毫无保留的保留上天的意思,也能告诉人间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而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火中的龟甲,等听到“啪啪啪”的巨大响声的时候,我用铁钳将龟甲从火里夹出来,放在桌面的玉盘里,上前仔细的观察龟甲龟裂的痕迹,龟甲纹路龟裂成菱形切分布整齐,按书中所说乃是吉兆,我将我的判断依据上呈新皇。 新皇大悦,随即入帐,与众将士商量排兵布阵,制定计划即刻出发,中兴府到金部与西原边境三天的行程,将士们一鼓作气,比预定的时间快了半天时间。他们埋伏在边界处,隐匿于百姓之中,整装休息之后直逼金部大营,杀他个措手不及。在这次战争中金国死伤惨重,哀鸿遍野。之后,大王又在驻地连夜排阵布局,将金国占领的几座城池悉数收回。 这场战争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胜利,将士们无不欢心鼓舞,西原国从桓宗在位之时已经很少打仗,更少有胜仗。然而从拓跋部落开始就是一个能争善战的国家,在历史上得到周边国家的尊重,然而守业更比创业难,十几年来王族萎靡,贪图享乐,百姓叫苦不迭,这一仗打的解气。 返程途中百姓都沿街欢呼,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好久没有这么兴奋和扬眉吐气过,新王骑马走在前面,众将士们虽然辛苦,但看到这番情景也忍不住群情激昂起来。 回到皇宫之后,新皇异常的开心,马上封赏众位将士,自然我也是被封赏的那一个。这件事似乎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成了很多人谈论的焦点,如果以前是个替身郡主无人认识的话,现在的占卜师赫连星辰已经尽人皆知了。她帮助大王成功预测了战争的胜利,是上天派来的预言家,在这个充满信仰的国度,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 西原官兵的士气得到了空前的鼓舞,新皇进一步的扩充军队人数,家里面只要年满13岁的孩子都要进部队。与此同时,被突袭的金部派使臣来与大王谈判,使臣被搁置了7日才得以见到新皇,这一次西原不再是一个战败国的身份面对使臣,来访的使臣也不像之前那么趾高气昂。 皇帝着大臣的面,也丝毫没有给来者面子。几个老臣觉得这样不合适,虽然这次战争胜利了,但西原与金部的国力还是相差甚远。为求周全,必然还是要保持一贯的屈尊比较合适,不能因为因为一场小小的胜利去故意惹怒对方。 金部使臣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又被冷对,便铩羽而归。眼下,西北部的蒙部一时不会来犯,东北部的金部也要一段时间修复战争后方。四周不再有威胁到西原安全的国家了。 我想,一切可以如原来一样回归平静了。 然而,几日之后,我便被叫去了尚书房。 新皇正对着一张地图仔细的研究,见我进来,忙把我叫了过去,指了指西原南部的地方,对我说:“你可以看一看,攻打这里有几成把握?” 我心一惊,没想到新皇居然对南部的宋部起了邪念。那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王国,他们从来没有侵犯过周边的国家,却被金部不停的骚扰。 “可是,战争才刚刚结束。” “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要想不被欺负,就要变得更强大。” “可是宋部并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呀?” “的确没有,但江南物产丰富,若是得到了宋部,就等于得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草。再也不用担心旱季到来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只需要做好祭祀,其他的事情自由人来做。”新皇的声音低沉,很明显是对我疑问表示不屑。 尽管心里有些想要退缩,但最后鼓起了勇气说:“皇上息怒,军队刚回营,尚未休养生息,这几日中兴府里到处可见从大营中领回亲人的尸体的样子,此刻却要让他们瞬间从悲痛中化解出来,投入新的战斗中去,任谁都会受不了的。” “你只管确定吉凶,其他的不用你管。” 几日之后,新皇带领十万精兵,直捣大散关,打的对方措手不及。对方自然损失惨重,宋部皇帝吓得只得派出使臣前来谈判,新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从做了这个占卜师,我没有一刻心绪平静过。倘若战争预测正确,且战争胜利,一切倒还安好。但如果预测错误,必定自身难保。 尽管我惶惶不可终日,但新皇在一个月之后,再次召我入宫。按照占卜的流程,我认真的推算。最后得出结论:这次不可出兵。 新皇脸色阴沉,怀疑的看着我,问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身体颤抖着没有回答。 紧接着他又问“你是不是被蒙部收买了?” “星辰只是按照卦象推算,并没有故意说不可为。” 我深知,新皇对卦象,占卜之术并没有那么深信,只不过是一种仪式,寻求心理安慰而已。他想做的事情,没有谁能阻止他。 “倘若我非要出兵呢?” “这么频繁的出兵,是会损耗国力的。” “有战争必定有损耗,难道要像李安全那样贪图享乐,坐吃山空吗?” 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抬头说道:“西原从景宗李元昊时期便接受大宋儒家文化,主张中庸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自相安无事,从不主动侵略别的国家。可现在新皇却主动出兵攻打别国,这不合祖宗礼法。” “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男子汉就要开疆扩土,难不成等着别人来统治我们吗?”新皇的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新皇就打断了我,挥手叫上来禁卫军,将我拖住,叫道:“把这个女子,投入监狱,明日午时三刻开到问斩。”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在我的脑袋上空炸开,没有想到,我一直担心的问题会这么快的发生。难怪今天出门的时候,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那么久。 几个士兵推搡这将我关进大牢里,随即锁上了牢门,阴暗的潮湿的地牢泛着点点的霉味,不由得一阵哆嗦,只得蜷缩在角落里,一阵颤抖。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过,我竟有些坦然,家仇得报,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找我的族人了。耳畔仿佛再次响起童年时和小伙伴们嘻嘻的声音,不自觉的嘴角微仰,坦然地笑笑。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梦里,还是现实,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的深色长袍,戴着帽子的男子,叉着手站在监牢门口,他站在暗处,我看不见他的脸。身边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他迷晕的看守,甚至连身边监牢里的犯人也都异常的,沉沉的睡去。 “你是谁?”我问。 “一个旧识,来救你出去。” “我哪里认识记忆如此高超的旧识?恐怕你是救错人了吧?” “赫连星辰,不是你吗?” 他能准确的叫出我的名字,着实让我诧异。 说着他便用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往后蜷缩,不敢抬头看,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竟慢慢地蹲了下来,我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轻声的唤着我的名字,语气温柔,我努力的从记忆长河里寻找这个声音,却无从找起。但从声音上可以判断,来人暂时没有恶意,便慢慢地睁开眼睛,亮光照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他便把灯笼往边上送一送,以让亮光减少对我眼球的刺激。慢慢地我的眼睛开始明适应,看清他的脸,有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你是?”我试着问道。 他轻笑着说:“我是石头哥哥呀,还记得吗?” “石头哥哥?”我讶异,十年前我刚入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太监,现在已经长的很高,活脱是个大人模样,只是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隐约可见。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不便说的太多,你先跟我出去。” 确定了他的身份,我急忙跟着他逃出了天牢。 出了门,在院子里行走,有些人即使看到他,也只是笑笑。到了城门口,他们更是一路放行。直到我们顺利的上了一辆马车。 我不由得让我佩服起眼前这个人了。这十年里,我的石头哥哥已经不在是那个唯命是从的小太监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这辆马车给你,里面有足够你用一段时间的盘缠,带上你的丫鬟和弟弟,离开西原吧。” 我点点头,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心问道:“石头哥哥,太上皇驾崩之后,你去了哪里?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他叹了口气说:“还记得当日桓宗入王陵的时候吗?我本来被赐了白绫自缢陪葬的,可是你出现了,拿着夜明珠想要保全芸公主的性命,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丝毫没有发现我已经悄悄的溜到了罗太后身后的队伍里,跟着她走出了皇陵。”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后来我趁乱离开了王宫,投奔了齐王之子,也就是现在的新皇李遵顼。”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可以随意出入这里。 “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对吗?”我们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来。 他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回头看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我拉到一边,并伸手示意让青婵他们站在原地等候。 还没等他开口,我先问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想从他嘴里得到确切的回答。” 他轻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说:“因为在我9岁那年,有一个6岁的小姑娘,一直叫我哥哥,这一声“哥哥”,让我这个从小被卖到宫内做了阉人的孩子第一次感到温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了。” 他的体会,我又何尝没有过呢?孤单久了,别人对自己的一点好,就觉得是三生有幸,恨不得将心挖出来交给对方才罢休。 “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他说这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我拿出手绢帮他擦去。 他怔了一下,露出了孩子才会有的笑容。 我抬眼看他,他却将眼睛看向别处,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入境 事实证明,新皇并非如其他皇帝一样,对占卜的结果完全的信任,只不过是以此为由头,实现自己战争的野心。无论占卜的结果如何,只要他心里决定要发起战争,便就要战争。 我驾着马车回到府里,青蝉身体已经打好,接连几日早早起床练功,那个功夫了得的奇女子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英勇。 见我回来,她先是一惊,而后立马迎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想着马上出去请求张大人救救你呢!还有昆仑,一晚上没睡觉,吵着要去劫狱,好把你就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回来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改天再说。现在我们必须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中兴府。” “去哪里?” “还没想好。”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以?我们去宋部吧,就像以前的计划一样。我们可以去沂王府找贺兰王妃,她一定会好好的安顿我们的生活的。” 青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的确,已经十年了。十年间,她每年只回家一次,每一次她离开的时候,我都想着她再不会回来了,但每一次她都会在正月十五之后回来。我总在想,我何德何能让这么好的她陪着。 这一次,既然必须离开,为什么不遂了她的心愿,和她回到自己的国度去呢? “好,我们就去宋部。”我斩钉截铁的说。 “前些天接到母亲的来信,说父亲在军队里受了伤,右腿残废,所以辞了副将一职,回到了家里。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想着如果能回到他们身边,也可以照顾他们。” 她难掩心中的激动,眼角有些泪花在不停地闪烁。 “不要等了,一切在路上说。我害怕监牢里的人醒了,到处封锁城门,我们就插翅难逃了。” 我慌忙解释着,青蝉叫上昆仑,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快马加鞭出了城。 西原边境木散关向来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徒混迹其中,两国贸易来往日趋稠密,衣着服装上也没有了太大的区别,竟也很难从表面上准确区分出两国人。 青婵从小在宋部临安长大,一嘴流利的吴侬软语,她在没事的时候也教我说些,所以边境上遇到哪国人,就用哪国语言应对。 边境不比都城,到处萧索,略显凄凉,我和青婵打扮成难民的模样,混入人群中,慢慢地超前移动。因为我还是被通缉的人,西原边境到处张贴的都是我的画像。 青婵用土灰在我脸上涂上厚厚一层,穿上破旧的衣服,看起来邋遢的很,任谁都不愿多看一眼。 我们找了一间离宋部都城近的客栈休息,寻找机会进入宋部。我们必须尽快入关,因为西原的通缉令每天都在更新,边境上有人靠着抓通缉犯而生,且多数武功高强。 两日之后,街上出现一队身着孝服的人马吹吹打打,在大散关的集市上浩浩荡荡的走着。周围聚集着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小声的讨论着。 “男孩儿是宋部那边的,模样生的模样俊俏,家境也好,却得了急病,几天前死了,他们家人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刚死不久的西原女孩儿配了冥婚,这是要去南方家里下葬呢。” “要是活着的话,也是一对儿璧人呢!可惜了!” 队伍缓缓行进,停在女方家门口,媒婆送上金银和绸缎若干,算是聘礼。身后几个小年轻将带来的纸糊的衣服,春夏秋冬各一件,堆在一起烧了。女方也拿出陪嫁品,都是些纸糊的,新娘的父母更是哭着送出们外,一半感慨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命,也希望女儿在冥界能够幸福。媒婆还用红线将两个人的画像绑在一起,摆上贡品,供人祭拜。 仪式结束之后,吉时已到,女孩儿的棺材便起灵了,主事的朝棺材上泼上清水,扔下两个苹果,又扔些纸钱和花红,漫天飞舞着,送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来到宋部入关口。 不出所料都被都城的守卫拦下来,媒婆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半天,塞了些随身的散钱给了侍卫,想让他们放行。 士兵经不起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觉得拦着白事儿有点儿晦气,便要放行。 “慢。”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几名西原士兵配着短剑朝这边走来,气势汹汹的。 “想要离开我西原,需要经过我们这一关。” 媒婆忙上前说道:“几位大人,这里面是尸体,检查倒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怕冲撞了两位,您说说这夜长梦多的,万一......” “废话,即刻打开。”西原士兵不依不饶的说。 媒婆只好支支吾吾的走到棺材前,低头小声的念诵着。 几位西原士兵迅速上前,伸手将棺材盖子打开,一股恶臭从棺材里传出,但这队士兵仍旧不死心,对在棺材里盖着头纱,一身喜服的死人不依不饶,非要继续检查。 媒婆边阿弥陀佛,边在旁边劝告,这鬼新娘的盖头可是不能摘的,否则会倒霉,不吉利。 “这都是你们宋部的鬼话,我们才不吃这一套。”说着便伸手拉起面纱摘下,一个约莫6,7岁的小女孩,脸上涂抹着淡淡的脂粉,但尸体已经开始变质,脸上有些地方呈深绿色,脖子以下已经开始变黑,恶臭一波波的袭过来,周围的人都把捂起了鼻子。 那位士兵的手定在空中,片刻的沉默,可能是在感慨这么小的生命猝然离世,令人惋惜,心痛。 “壮士的行为恐怕不妥吧。”这时,又有个男子的声音,从宋部城门里传出来。他也走到了棺材边,看了看棺材里的孩子,抬起头对那个男子说“我们宋人的规矩,不管新娘是生是死,这盖头只能老公揭开,难不成你想当这小新娘的丈夫,夜半去找你?” “呸呸呸,也不嫌晦气。”壮士倒退几步,示意身边的人离开,棺材重新被盖上。 “送亲”的人群走过了护城河,过了城门,远远地听到城门关上的声音。 我和青婵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青蝉想的办法,她趁着夜半,和昆仑去了女方家装了一个窄窄的夹层,让我躲进去。 棺材抬进了书生家里,趁着大家去吃饭的功夫,青婵把我从夹层里救了出来,并在里面放上一些纸钱和银器,希望不要冲撞到逝去的人。 青婵拉着我,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我站在棺材口,朝那姑娘看了一眼。毕竟若干年前,我如果不是得救了,就会和她有一样的命运。 此刻她正安详的躺着,表情没有一点痛苦。想当年部落的被灭门时候,我也在现场,死的时候也跟她一样大吧。 青蝉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难过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的。” 我也希望,那个曾经被命运捉弄的女孩儿就此获得新生。 临安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 刚才帮我们说话的男子从身后走了过来。我的心不由得发憷, 身体不由得躲在青蝉身后, 青蝉的脸上却露出了罕见的微笑,那是以前不常看到的。 “勇哥哥,好久不见。”青蝉甜甜的叫了一声便迎了上去。 那男子伸手作揖, 脸上带着微笑,皮肤虽然有些黢黑,但却挡不住棱角分明的脸庞,见青蝉过来便说道:“我已经在这里恭候两位多时了,终于可以跟王妃交差了。” 青蝉激动地和我介绍这位勇哥哥, 是他从小一起练武的本家兄弟, 即使这么多年没有见面, 他们却依旧很亲密。我们随着他我从侧门走,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宝马和车子,一路向东南方向行进,就是临安城的方向。 上了马车, 做别了青婵的勇哥哥,我们在疾驰的马车上,得到了片刻的休息。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夜色已经黑了, 赶马车的师傅放慢了脚步,马儿也需要休息。青婵点点头, 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 一到了宋部地界, 我们就会有好运的,对吧?” 我点点头。以往不苟言笑的青蝉,越来越频繁的展示笑容,不厌其烦的给我介绍沿途的风景,和宋部的文化,看得出来那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三天之后,远远地便看见临安城的高大宏伟的大门,其景致果然上了一个层次。女孩大多秀美,男子也较为婉约,衣服以轻纱的薄料为主。 车子走上了宽敞的大道,周围走过的人穿着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华贵了一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我正看得入神,青蝉掀开轿帘,拿出一个令牌给守城的官兵看,他们的脸色立马从严肃变为恭敬,忙下令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之前我一直以为青蝉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这么看来她也是有一定身份的。 她拉着我走进了临安城,眼前的一片繁华让给我拍眼前一亮,周围都是卖各种商品的小贩,小贩后面的房子都是两层的,窗户开在二楼,一楼是店铺,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丝绸、胭脂、饭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与旁边的河道里的水汽相结合,产生一种奇异的气息,让人莫名的想要沉迷其中,身心放松。 青蝉拉着我走过繁华的街道,给我介绍路边的好玩意儿,许多是在西原时我没有见到过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以前在中兴府时就听人说过,宋部都城临安极其富庶,百姓锦衣玉食。今日一见,虽没有那番形容的夸张,倒也欣欣向荣。见到的人的面上少有苦痛。 转过一条幽辟的小径,绕过一条美丽的大湖,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便出现在眼前,相较于北方的达官贵人住在最繁华的地方,南方的显贵似乎更愿意住在僻静清幽之处。 青蝉拉着我上了高高的台阶,稍等片刻,我这才抬头看见高处的牌匾,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楷体大字“沂王府”,回想起当日贺兰公主说她嫁给了宋部的王爷,想必就是这里了。 青蝉兴奋地握上铜把手,用力的敲了几下门。不多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探出脑袋,脸本来拉的老长,但看到青婵之后,却露出温暖的笑容。 “是青婵姑娘?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了。将军和夫人要是知道你不走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嗯,我先去见了王妃,就到后院找他们。” “你看我只顾着说话,赶紧进来,我带你们去见王妃。” 说完,这个叫来福的人热情的在前面带路,刚进王府,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以前老是听说南方的园林建筑赏心悦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里与北方园林不同,南方的庭院看起来更加清雅别致,细节之中彰显品位。 美好的景物应接不暇的冲击着我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会客的大厅。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一个打扮华丽的中年女子缓缓地从远处走来,她一袭青绿色的罗裙,头上带着沉甸甸的金饰,在远处已经闪闪发光,举手投足彰显雍容华贵。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青蝉拉着我行礼,王妃忙将我们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我说:“三年不见,姑娘倒没有什么变化。” “王妃也没有变,还是那样年轻漂亮。” “哪里哪里,玥儿都已经那么大了,我怎么会不老呢?” “玥儿?” “哦,玥儿就是芙临,当年回到王府,族里的长辈给取的,赵玥。” 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嘴里念叨着。 但心里反复的叫着的还是我的小芙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和我一起哭鼻子的小家伙。 说话的片刻,侍女们便前来通传,午餐已经准备完毕,随即大家便移步餐厅。看着满桌子的美食,肚子里的馋虫早已经蠢蠢欲动。 王妃伸手交代身边的侍女不停的给我和青蝉夹菜。 不一会儿,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几岁靠后的男孩,个子六尺有余,一身红衣长衫,甚是喜气,一头黑发油亮整齐,用白玉簪利落的绾起,腰间配着一块翠玉,另一侧则别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走近时才看的仔细,他的绸袍上绣着马兰花,用金线织着。 丫鬟们嘴里唤着小世子,上前迎着他,脱下披风坐了下来。我知道那就是芙临,就是他们口中的玥世子。不知为何,我竟没有勇气与他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她们的世子,不知道还是不是我的芙临? 他就坐在那里,小丫鬟们摆上碗筷,他礼貌的道谢。 他的五官已经有了精致的轮廓,笑起来春风和煦。 王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当下支走了其他人,只留我和青婵、芙临在屋子里。 她走到芙临身边,拉着他站在我面前,道:“玥儿,前些年你不是吵着嚷着要找郡主吗?这不,郡主来了。” 我这才敢抬眼看他,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白皙的皮肤却并不感觉孱弱,既有西原人的健硕,又被南方水土养育的细腻。 他惊讶的起身,走到我身边,眼中闪烁着难掩的惊喜,亲昵的坐在我身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叫道:“真的是郡主吗?”又抬起头用埋怨的语气叫道:“母妃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 “我这不也刚刚才见到吗?再说了,你读书那么辛苦,我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呢。”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他转头直直的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了一下,甩开他的手。自从6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本能的对异性的亲近产生排斥,虽然他是我心心念念的小芙临。 他也吓了一跳,略微尴尬的把手缩回去。 王妃笑了笑忙说:“你们许久不见,难免生疏,从今以后就在这沂王府里好好相处下去,自然就熟络了,不急在这一时。” 这时,一阵女子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王妃打开门,招呼外面的丫鬟去加副碗筷,不一会儿便看见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个身穿华丽服装的女孩儿朝这边走来,虽然不懂,但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她必定是显贵之人。 王妃伸手示意玥儿抬头迎客,可他却不听。眼看着小姑娘已经走了进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机灵,年龄似乎和玥儿差不多。 王妃和众丫鬟忙作揖道:“慧心郡主吉祥。” “哎呀,都说了,我来了不用行礼的。”郡主大大咧咧的说。 “怎么使得。”王妃陪笑着说道。 这位郡主满面带笑,坐在玥儿对面,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口口的吃饭,天真可爱,不知为何,就是让人产生莫名的好感。 玥儿见我放下手中的碗筷,忙伸手将我拉回凳子上,说:“大家都吃饭,她又不是什么稀客。” 郡主这才注意到我,便问道:“这位是?” 王妃忙解释道:“是青婵的姐姐,从老家刚来的。” 王妃用眼神示意我和青婵,我们只好跟着点头。 “是沈将军的大女儿呀,早就听说他在乡下还有个女儿,只是长久征战,一直没有机会把她接来,这下他老人家心安了吧?两个女儿都回来了。” 王妃忙应和道:“是呀,沈将军没有儿子,只能将青婵送去北方古刹习武,可是把青婵苦坏了,还好终于学成归来,这下子沈将军和夫人可以安度晚年了。” “太好了,以后我也可以来找姐姐玩吗?”她抬头问我。 “谁要跟你玩儿,就你整天无所事事的。”玥儿继续呛声道。 王妃轻声的呵斥道:“玥儿,怎么跟郡主说话的?”边陪笑着转脸对郡主说:“你不要跟玥儿一般见识,他是跟你太熟了。只是不知慧心郡主今日来有何时?” 她这才想起什么,伸手吩咐丫鬟拿出两张请柬来:“我是来送请柬的,杨皇后50岁寿宴,知道我和您们走得近,就顺道要我把邀请函送与您和沈将军一家。” 她双手呈上请柬,侍女忙上前接过。 “这是大喜的日子,回去告诉皇后,我们一定去。”王妃回道。 “嗯,好的。”她笑了笑,起身就准备走,王妃忙拉着玥儿去送郡主,可他却依旧不动,郡主有些尴尬,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走出门去。 王妃看了眼玥儿,着实是生气了,说:“让你好好跟郡主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 “要想让我跟她好好说话也行,你让丫鬟下人们,不要私下叫她世子妃,并且向皇上禀承取消这门亲事,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郡主有那么讨厌吗?你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等着盼着要娶郡主呢。” “最好是这样。”他继续将碗里的饭吃完,才想起什么对王妃说:“母妃,你刚才说星辰是青婵的姐姐是怎么回事儿?我都迷糊了。” “郡主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和我们同桌吃饭,我一时想不到好的主意,便说是青蝉的姐姐了。不过星辰要在这里生活,毕竟要有个名头的。”王妃道。 我回应道:“我可以做青蝉的丫鬟的,这三年以来,一直都是她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她了。” 青蝉忙道:“姐姐,这可使不得,在中兴府的时候,你也没有真的把我当做丫头使唤,到了临安,我更不能怎能让你做丫鬟侍奉我呢?况且这里和中兴府不一样,你要生活在真正的皇族里,就连身边的丫鬟都要有身份,不如有一个妥帖的身份来的安心。” “青蝉说得对,郡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也就意味着马上皇城里的皇亲们都知道沈家的大小姐回来了,既然这么说了,也就这么办。” 王妃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我们说:“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说的话,以后在外人和下人面前,切记要谨言慎行,才可保证星辰的安全。” 玥儿点点头,回头看了看我,问王妃道:“郡主住在哪里呢?” 我忙说:“小世子不要再叫我郡主,我已经不是什么郡主了。” “那我叫你什么?” “您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星辰。” 青婵忙接过话匣说:“姐姐跟我姓沈,沈星辰。” “好,以后我就叫你星辰了。”杨玥笑了笑,又问自己的母亲道:“母亲准备让星辰住在哪里?” “王府的南院只剩碧翠园里还有一个大厢房,星辰和青蝉可以暂时住在里面。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你知道沈将军已经从战场上回来,皇上为了嘉奖他的战功,便拨下来大的银两,为沈家修筑一个单独的府邸,到时候,星辰和青蝉都可以回去沈府居住了。” 青蝉忙低头致谢。 王府 饭毕, 青蝉挽着我的胳膊, 信步走在月光皎洁的小路上。 “姐姐, 你知道吗?我之前做过一个梦, 梦到你成了我的姐姐,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我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这些年, 你都没有告诉我, 你是将军之女, 从小到大一定都没有受过苦, 却在中兴府陪着我受了那么多的罪。” “说实话, 刚开始是有点不适应, 不过后来,我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跟在你身边也不算委屈。” 她的回答真暖心。 “我想更多的了解我将要生活的地方, 你可以跟我讲一讲吗?”我问。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沂王府, 沂王是是玥儿的生父, 当今圣上的侄子。他虽然贵为亲王, 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只可惜34岁便亡故了。贺兰王妃并不是沂王的正妻, 而是侧妃,只因为她诞下了世子, 才也被尊称为王妃的。沂王的正妻还尚在人世, 居住在沂王府的北院, 贺兰王妃则住在南院。北院面积大,也很繁华,南院则相对较小,但贺兰王妃喜欢收拾,倒也没有显得寒酸。北院的王妃生长子赵垓,早夭,皇上念其年纪轻轻丧偶丧子,便从族中挑选一名聪慧的男孩作为她的养子,我们都叫他竑世子。” “两位王妃的关系好吗?” 青蝉哼笑了一声道:“如果关系好,也不至于闹得两个院子各自为政了。” 我便不再多问此事。 走了几步,我想起什么,又问道:“听贺兰王妃的意思,您的父母也住在南院吗?” “是的,原本父亲是驻守襄阳的将军,沂王最亲信的部下。后来沂王战死沙场,爹爹是最熟悉军中大小事务的,便留在那里。父亲极少回家,母亲独自一人生活,贺兰王妃见她孤独,便邀请她进王府同住。南院本来就不大,王妃却让出几间上好的房子给沈家,所以,我们家人都很感激她。” “这么看来,贺兰王妃还是一个不错的人的。”我说。 “至少我觉得她深爱着沂王爷,也体恤王爷信任的部下。”青蝉回答。 “好了,我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你跟我说说芙临......哦,不,是玥儿现在的状况吧?” “虽然我这些年都住在中兴府,每年过年才回来几日,但对于玥儿还是了解的。玥儿读书读得可好了,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样样不在话下,皇上喜欢他。”青蝉小心的看看四周周,凑到我耳边说:“我听说皇上很看好玥儿,经常把他叫到宫里说话。玥儿和慧心是皇上最喜欢的两个孙辈了。” “慧心郡主是皇上的亲孙女吗?” “也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玥儿的爷爷是皇上的二哥,慧心郡主的爷爷是皇上的大哥。” “哦,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了碧翠园,穿过月洞门,看到两个相对的房子,一个里面已经点上了灯。 “我听玥儿说,对面住的是要来和亲的大理公主,我们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还是别了,据说是个性格孤僻的姑娘,不喜欢与外人说话。据说这位公主因为太后过世,皇上要为其守孝三年,今年便是第三年,所以她很快就会被送进宫去。” “进了宫,身份就不一样了,肯定会比生活在这里开心吧?” “那你就估计错了,宋部的皇宫可是娘娘们的炼狱呀!” “怎么说?” “这些年,宫里前些年也添了不少娘娘,多了几个皇子,但皇子要么刚出生就死掉,要么活了几个月或1,2年便离奇离世了,娘娘们也都疯的疯,傻的傻,死的死。大家都在传说杨皇后太强势,但圣上却极其迷恋她,任其摆布。”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我小声地说。 “姐姐小声点,这杨皇后耳目众多,说不定咱们沂王府里就有她的眼线,要是被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赶忙手掩住嘴,走进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一切。 青婵也已经卸下了一身戎装,换成平常女子打扮。这一身素净的纱衣,让她南方女子气息尽显无遗,因为有功夫底子又为她增添了几份英气,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在人群中很抢眼,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那种。 她见我上下打量她,便伸手在我面前回了挥手。 “怎么了?第一天认识我吗?” “原本以为你比较适合夜行衣,没想到这身衣服才是你的风格,真好看。” 青蝉捂着自己的脸颊,呵呵的笑着。不多会儿,丫鬟们便来了,送上了几个笼屉,为首的丫鬟说:“这是临安的特色小吃,蟹黄小笼包,是王妃亲自吩咐手下做的,请两位小姐品尝。” 我忙打开一个,薄薄的皮儿包裹着满满的馅料,鲜嫩多汁,口感极佳,不多会儿,三笼屉小笼包便被我们吃完了。 青婵满意的坐在那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会变胖的。” 我支着头,打了一个响咯,逗得青蝉哈哈大笑。 “这也就是我们在,要是王妃在,指不定怎么说你呢?哈哈。”青蝉道。 我趴在青蝉的肩膀上,极其放松的说:“这不是只有你在吗?我才这么放松的。” “对。”青蝉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其实,当初跟王妃去西原找公子并不是我情愿的,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因为谏言,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天子,很可能会被流放。为了能救家父便只能央求北院的大王妃,但大王妃为了不惹是非并没有答应,但贺兰王妃听说了,便一口答应下来,她觐见皇上,说了父亲的功劳,才使得父亲可以留在军中,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听王妃的话的原因了。” 我拍拍她的头,很感激有她陪着我的这三年的时间。 “当然了,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开启新的人生了,你也要有自己的新的身份,把以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通通忘掉,从今以后,你改姓沈,是沈将军的女儿,沈家大小姐。” “沈星辰?” “对,沈星辰,跟我一样,都姓沈。” “可是凭空多出来一个姐姐,别人不会怀疑吗?” “不是凭空多出来的,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姐姐,只是我未曾见到她的面而已,就在前不久,母亲从乡下把她接回来的途中身患急病,突然离世,母亲便将她的尸体带回临安,没有惊动任何人,小心的埋葬在后山了。”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的姐姐会生活在乡下对吗?又为什么悄悄地埋葬不让人知道?” 我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的姐姐并非是我母亲所生,是父亲年轻的时候在乡下娶的妻,生的女儿。” “你的父亲成了将军,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妻子接到临安来呢?” “父亲立即就想到要把她接来了,但大娘也是个没福气的,就在父亲回老家接她的三个月前,偶感风寒,悄然离逝,父亲为此忏悔了好一阵子。后来,皇上感念父亲跟随杨将军征战沙场数年,立下累累战绩,便将右丞相之女赐予他做妻子。” “你的母亲是丞相之女?” 青蝉点了点头继续说:“乡下的爷爷奶奶因为年纪大了,希望有个孙辈承欢膝下,所以就留姐姐在老家,前几个月,乡下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母亲操持着想要把姐姐接到临安来,没想到姐姐在途中偶感风寒死去了。至于为什么母亲没有为她风光大葬,却是父亲的意思,他怕别人误认为母亲故意害死前妻的孩子,便将姐姐埋在后山了。”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舒服,但是可以理解的,想一想后母带前妻的女儿来京,结果死在途中,听起来的确难以接受。 “青蝉,不瞒你说,我刚才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一定要以大将军的女儿的身份活着吗?若是做一个市井小民,隐于市,是不是会更好的开始新生活呢?” “我也这样问过王妃和家母,她们说我的想法欠缺考虑,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市井中生活,无依无靠,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你在西原越了狱,一定会被西原王室通缉的,没有个明确的身份会安全吗?” 我点点头,他们想的都比我周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生人,很难建立起信任,如果西原再找来,自己就很容易暴露了。 “沈星辰,沈星辰......”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名字。 天仙 这一夜, 我们聊了很久,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青蝉居然这么能说,许是因为西原不是她的家长, 她有很多顾虑,如今到了临安,她什么都不用想, 只要做自己就可以。 看着她这样, 我很开心。她身上的毒已经散尽,之前每日清晨伴随的咳嗽也消失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天一早,本我们迷迷糊糊的不想起床,却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我和青蝉慌忙起身,走出门去。 只见不远处两名女子缓缓走来。走近时才发现这两位的打扮与宋部女子有所不同, 她一身彩色衣裳, 头上戴着设计精巧的银饰,想必就是王妃口里所说的大理国来的公主了。 她一袭粉衣, 清新淡雅,肤若凝脂, 眉若轻烟,粉嫩的脸蛋儿娇媚嫣红, 使人联想到盈盈春意。因为年龄小, 略施粉黛已是惊艳四座。身边的跟的小丫鬟, 眼角还挂着泪痕, 许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声不吭的跟在姑娘后面。 女子见面前来了两位陌生人,脸上有了些许的不知所措,停下了脚步,不往前走。 青婵远远地便挥手,跟两位姑娘打招呼:“你们好,我们是住在对面的新邻居。” 大理公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怯怯的说:“你们……也是和亲的公主吗?” “我们是沈将军的长女和次女。”青婵回答。 说话间上下将这个美丽的人儿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赞叹道:“你就是王妃口中说的大理公主素若吗?果然名不虚传,真漂亮。” 她听了我们的话,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看的出来她年龄不大,皮肤幼嫩细滑,宛若出水芙蓉。 “姐姐们好,我叫素若,来自大理。”她怯怯的说,偷眼朝我看来。 “素若,好好听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对了,我们俩姐妹以后就住在公主妹妹对面,如果有事儿尽管跟我们说,不要客气。” 公主掩面笑了笑,点了点头,身后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听院里的姐姐说,姑娘是从遥远的乡下来的,但却看不出有任何乡土气息,果然天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青蝉回答:“虽说家姐在乡下长大,但父亲从小让她饱读诗书,加上她平时不出闺阁半步,自然少了农家女孩子的习气。” “茶花,休得无礼。”她轻斥着丫鬟,忙向我们道歉。 “不妨事,见到陌生人难免想要了解很多。”我回答道。 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收拾了一早上房间,不知不觉便困了,躺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竟发现月光已经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就在我将睡未睡之时,隐约觉得有人在轻轻地叩响我的房门,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这声音又那么逼真。我的心不由得一揪,想着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我的门。 慢慢起身,穿衣点灯,凑到门边,才发现除了敲门声之外,还夹杂着弱弱的女声,略带祈求我开门,越发的渗人了。 可是这个时候,青婵已经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去请安,偌大的屋子只剩下无一个人。我慢慢地蜷缩着身子往后退,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支撑自己的地方。 就在这时,我听到窗外传出一阵女声的惨叫。透过窗子看到一个男子,只见他伸手挥剑,剑锋便落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肩膀上,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素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情急之下,我竟想也不想的便急忙推门出去。那个身影一见我出来,便收了剑,转身离开。 我似乎在瞬间猜到了黑衣人是谁。 此时素若突然起身,朝黑衣人追去,我想上前告诉她,那人是好人,不会害她的,便跟着她追去。 由于夜很黑,沂王府的地形我不是很熟悉,跌跌撞撞的走入了一个有些荒凉的后院,一路摸索着往前走,却突然不见了素若的身影。 我很害怕,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地面上落着厚厚的落叶,踩起来沙沙作响,一步脚下一陷,走起来颇为艰辛。 突然,我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朝前栽下去,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重,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跌入了厚厚的淤泥里。整个人瞬间被粘住,两手用力的寻找支撑,却无能为力,只得用尽力气,不使自己往下陷。 根据经验,我猜想自己定是掉进了枯井里,这口枯井许是干涸了不久的,形成了如同沼泽般的存在。 淤泥慢慢地将我包围,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只能认命。慢慢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沉,肩膀,脖子,下巴,淤泥挤压的窒息感,已经将我笼罩。 嘴巴大口的呼气,嗓子越挤越紧,几乎窒息。 族人那些模糊的身影再一次慢慢的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带着微笑,朝我招手,童年的玩伴们也伸出手,像是要拉我一把一样。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从天而降,将手伸进淤泥里,用力抓紧我的肩膀,将我用力向上拔,他很吃力,却不肯放手。 我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别害怕,抱紧我。” 我只能照办,紧紧地抱住他,他则一手护着我,一手握紧绳子,借助井壁的力量,一点点的往上爬。他很瘦,却很有力量,浑身的功夫底子,即使这么大的力气,他也只是轻哼,没有很费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他托举出了井。原来他将绳子拴在井边的一棵大树上,此时我看到树后影影绰绰的有个瘦小的身影。 “你是谁?干吗躲在哪里?”黑衣人问。 “星辰姐姐,是我,素若。”她怯怯的说。 那瘦小的影子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我才看清她的模样。 这时黑衣人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拔剑指向素若,看到他的剑,我便知道这人是昆仑。 此刻,我竟觉得莫名心安。 “大侠莫急,我不会伤害姐姐的,你放心。”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感觉浑身在发抖。 “刚才在姐姐门口,我已经饶你一命了,没想到你却把她引到这里,想让她坠井而亡吗?”昆仑不依不饶的问。 “少侠误会了,我真的是去找姐姐说话的。至于为什么走到这里,我想是因为我有夜盲症,晚上找不到东南西北,才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的。”她慌忙解释道。 “鬼才相信。夜盲症?你晚上都不出门吗?”昆仑接着问。 “是的,以前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出来,今天白天我的丫鬟茶花累了,我就让她先休息了,我独自一个人出来找姐姐,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并没有要害姐姐,大侠明鉴。” 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我劝昆仑不要生气了,自己也放下心来。 昆仑收剑,素若忙用手绢帮我擦我脸上的淤泥。 我正要说什么,转眼看时,昆仑已经消失在暗夜里。 他一定是怕我尴尬才悄无生息的走的,从西原到临安,一直有他默默的守护着我们,才让我们顺利的到达这里。可是我却不能对他说出一句感谢。 “他是姐姐心爱的人吗?” 我忙摇摇头说:“不是的,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你不是沈小姐吗?哪里来的弟弟?” 我这才缓过神来,解释道:“是我在乡下认识的一个邻居,从小关系不错。” “哦,他的功夫哪里学的?真厉害!”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找我有事说,说吧。” 她看看周围的环境,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拉着我说:“借一步说话。” 她拉着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蜡烛点亮,叹了口气,用手支着头说:“其实,我是真的有事求姐姐的。”她对我作揖道。 “妹妹不用客气,不妨直说。” “姐姐明日可是要进宫?” 我点点头道:“不知姐姐可愿带妹妹一同前往?” “这?恐怕我做不了主。” “每个宾客都可以带侍女的,就让我和跟着姐姐吧,我必须见到皇帝。” “为什么?” “我已经在庆王府待了将近三年,先帝的丧期也已经满了,可皇帝却迟迟没有要召我入宫的意思,这样下去,会彻底忘了我的存在的。如今,大理我是回不去了,这庆王府我也呆的不踏实,姐姐能明白我的处境吗?” 她的眼睛里泛着泪花。我被触动,曾几何时,自己也处于这样的命境之中,怎会不感同受。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 “只要姐姐同意,说什么我都答应。”她抢着说。 “你只需要答应我,将来如果遇到什么事情的话,请务必保沂王一家和沈家周全。” “嗯,我发誓,如果有违誓言,让我死无全尸,万劫不复。明月为证,不可食言。” 她看着我,一脸的真诚。 “可是,你准备怎么做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皇上身边吗?” “我会见机行事的。”她笃定的说。 宫宴 第二日, 便是皇后的生辰, 也是皇帝册封有功之臣的日子。 一大早沂王府便热闹了起来,宫女们奔走着为主子们挑选衣衫配饰, 各个喜笑颜开。 青蝉一大早就来到我的闺房,她穿着一身粉色罗衫,打扮的俏丽, 若不是身后的佩剑, 谁也不能想象她是武林高手。她刚进来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身边的丫头禀报, 沈夫人来了,我抬头看看青蝉,她对我微笑, 用眼神示意我不要紧张。 我定定神,走到门口, 只见远处一个四十多岁, 穿着浅棕色华贵刺绣锦袍的中年女子信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手里端着些首饰之类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近她, 屈身作揖,道:“母亲。” 沈夫人倒也和善, 伸手将我扶起, 我这才看她的脸, 这张脸虽然是初次相见, 却并不感到陌生,可能因为青蝉像母亲的缘故吧。 “星辰不必拘礼,我带来了些首饰搭配,想着我们沈家的大小姐不能打扮的太寒酸,但现在看着是我多虑了,咱姑娘天生丽质,清雅打扮也别有韵味。”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见外了,忙纠正道:“平素里的打扮也极好,可毕竟是见圣上,穿戴总要华丽些,以示尊敬,尤其这次皇后50大寿,各宫各府佳丽云集,我们将门女子可不能输了气势。” “母亲说的有理。”我回答着,让身边的小丫头挑了几件头饰扎在头上。 外面的家丁传话,王妃,以及被邀请的府里的贵胄都已经在门外等候,母亲大人急忙招呼我和青婵抓紧时间出门,让王妃等着的确不妥。 宋部皇宫坐落在凤凰山脚下,入朝天门,经御街至和宁门,已看到皇城装扮一新,入大内已经有太监一字排开,站在宫门两侧。 下了马车,身边的太监将马匹牵走,由一个小丫鬟带领着众人继续往大内皇城进发,远处凤凰山上的绿植将一些建筑掩映的若隐若现,颇具神秘气息,此时天已经大亮。不远处我看到官员们都一字排开,按照各自的品级往上延伸至大殿之内,王妃因为是皇亲,因此安排的靠前些,据说王妃是一品诰命夫人,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沈夫人和我们姐妹两个则站在几乎是末端,遥望大殿。 大约过了一刻钟,就听太监一层层传唤,宣我和母亲、青蝉大殿觐见,我们由总管领着,一步步登上了楼梯,至大殿,我的腿脚有些发抖,迅速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让大殿看起来雍容华贵,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坐于高堂之上,身着黄袍,头戴金冠。 母亲忙拉着我和青蝉跪地磕头,等皇帝曰平身才敢站直。 只听那个声音弱弱的说:“这位着白衫的便是沈将军的大女儿?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女名叫沈星辰。” “哦,星辰,不错。”皇帝笑了笑说。 我偷眼悄悄看了看圣上,他是个身体瘦弱的中年男子,左手握着两个形似核桃的右手则扶着龙椅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认真的听着众位大人上奏之事,偶尔皱眉,时而欣喜。 这时殿外传来战事急报,皇帝急忙召见,此人进殿便请皇帝让所有的人都退出殿外等候,我和家人便走了出去,由王妃带领着大家到后宫去,看看今天的晚宴需要准备些个什么东西,若能帮忙也算是尽点孝心。 宫廷内务里的人与王妃是相熟的,只吩咐王府跟随的来的下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我瞅了眼一块跟来的大理公主素若,她身娇肉贵的,拿个扫把都不知道如何使劲儿,只急的身边的小丫头抢夺了过去,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小丫鬟们抱怨着,说是这么一件小事儿都办不好,怎么做下人之类的话了。我见势把她叫到身边,她只低着头站着,不说一句话了。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将凤凰山上的凤凰亭周围布置一新,几张桌子整齐的摆放好,大红灯笼将周围照亮的如同白昼,一瞬间我竟有些慌神了,好像回到了西夏皇宫寿宴那晚了,也是这般热闹,还有那些熟悉的人,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明月依旧耀星空。 晚些时候,宾客们陆续都来到了,大家说说笑笑由丫鬟太监们领着就坐,也有偷眼瞧瞧四周,遇见熟悉的人相视一笑,遇见陌生的人相互打听。在这场宴会上,想必我和青蝉是被打听最多的人,他们每个人的眼光看起来或友善,或带有敌意,或根本不屑一顾,我有些在意他们的眼神,因为我怕他们当中有人当众把我识破,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后娘娘来了。”随着几个小丫鬟高兴的呼喊,一位身着牡丹金丝绣花罗裙的女子缓步走来,气质逼人,艳压四座,让我觉得似乎看到了以前风华正茂的罗太后,但似乎又不太一样,杨皇后身上有水乡女子的清秀温婉,因此从气质上根本看不出来已经50岁了,顶多30岁出头的样子。修长的玉颈,肤若凝脂,素腰一束,不盈一握,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这就难怪她在33岁的年纪被皇上看中,三年封婕妤,五年进婉仪,六年封贵妃,十七年后的今天成为这个王国的皇后。 片刻之后就听见太监传唤:“皇上驾到”,众位到场宾客齐呼万岁,皇上换上便服,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缓缓踱步走来,身边的侍女太监周边跟着,小心伺候在皇上皇后身边,身后的丫鬟撑起屏风,摆开阵仗,侍卫将两大桶冰块提来,放在两位身边,小丫鬟们手里的蒲扇轻轻地摇晃着,似乎能感觉出来那一阵阵凉意,驱赶了夏夜的燥热。 茶花 皇帝身边依次就坐的是各宫宠妃,各个打扮的精致细腻, 但看起来姿色平平, 我想或许这里人的审美与西原有所不同吧。西原皇宫里的嫔妃各个都是绝色倾城, 即使是女孩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身边的青婵看了看我,露出会意的微笑,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她又看了看身后打扮成大理公主素心,虽然不施粉黛,却已美若天仙。 宴会正式后, 丫鬟们端上来美酒佳酿, 鲜果时蔬, 几道御膳房拿手的好菜,几位脸遮面纱的女子跳了一支曲调柔和的曲子, 南方人不胜酒力, 只是小品,助兴而已,不如西北人海量,我竟不知趣儿的将一大碗儿一饮而尽,热辣的感觉瞬间袭上脑门,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5岁那年,帮助兰妃娘娘在中秋家宴上制作兰花图的画面,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但却早已物非人非, 不复从前了。 想到这里, 忍不住又喝下一杯。早就听说南方善酿酒,没想到这酒竟如此浓烈,不自觉便觉得脸热热的,青婵忙凑近我,夺下我手里的酒碗,怕是我宴会还没开始就趴下了。 这时,为首的太监总管走到前面说道:“我想各位贵人们都已经准备好要觐见皇后的礼物了,现在就呈上来,给大家开开眼吧。”说着便转身回到皇上皇后身后,小声对他们说了句什么,皇后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但很快恢复了镇静。 各宫送来的的礼物不过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不过是珠宝翡翠,琉璃古玩之流,这些后宫的库房里恐怕多得是,皇后一会儿便觉得困乏了。 这时那位慧心郡主带着人走了来,皇后像是有来了兴致,满脸的期待之色。 只听身后的太监说:“皇后正等着郡主呢,不知道带了新奇好玩的?给大家伙瞧瞧” “慧心并未准备礼物。” 皇后愣了一下,马上又笑了起来,道:“郡主平日里事儿忙,兴许是忘了,不碍事的,入座吧。” 慧心公主一字一句的说道:“才不是呢?我闲得很,只是今天除了是皇后您的生辰之外,还是韩丞相的忌日,不是吗?” “你......”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急忙说道:“慧心有点过分了,皇后生日,不要提那些晦气的事情。” “真是晦气?三年了,韩将军的首级还在金部城门上悬挂,您说晦气。” 皇上伸手示意御林军上前,对满脸通红,丝毫不愿退让的慧心说:“过分了,拉她下去。” “你看呢,韩将军的孤魂就在不远的玉津园里游荡,随时会来找你的。”慧心像发了疯一样,起身说道:“请皇上废了皇后。” 周围的宾客都被惊的不敢说话,片刻后才炸了锅,起身想要劝阻慧心,她却如被施了咒一样,眼圈发红,朝皇后走去。 我快步起身走到慧心郡主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动着手指,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静默姑姑书上的咒语,片刻之后,郡主身体晃了晃,我慌忙伸手从她身后将她抱住,才不至于倒下去。只见她嘴角渗血,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皇上,皇后慌忙起身走了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郡主这是被人施了咒,暂时的失去理智而已,刚才她的行为都是被人操控的。只要好好休息,便并无大碍。” “施了咒?被人控制?”皇后厌烦的问道,语气中有些如释重负。 我打了一个嗝,抑制住满嘴的酒气接着说:“还有一种是因为游魂附着在她的身体上,替自己说话。” 青蝉见我越说越离谱了,便上前拉我回去,皇上却叫住她,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青蝉扶着满脸红晕的我,跪地解释道:“奴婢和家姐乃沈玉林将军之女,家姐刚从村子里来,很多事情她都在胡说八道,皇上皇后不要介意,我马上带她离开。” 沈夫人也走到我和青蝉身边,用训斥的语气说:“慧心郡主是着了魔,这会儿估计好得差不多了,在一边休息下便是。你们两个坐回去,不要扫了皇后的兴致。” 说完这话,母亲转身作揖,对皇上和皇后说:“两位小丫头让皇上,皇后见笑了。夫君尚在军中前线,但礼物是精挑细选准时送到了。” 说着伸手一挥,几个下人抬着花盆摆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沈夫人继续说:“夫君差人路经古滇、南召、大理等国见到一些奇珍花卉,名唤茶花,是茶却不能喝,是用来观赏的,其貌比牡丹、月季更丰富,香味也更甚,于是让人用马车,赶了10天的路,完好无损的送到皇后娘娘面前。” 听青蝉说,皇后是极喜欢花的,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皇后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低头去欣赏那一簇簇的花朵。 皇上见皇后喜欢,便放松了些,说:“沈将军真是有心了,这些花儿很漂亮,不知道都叫什么名字呢?” “这......”沈夫人一脸的无奈,她只知道这些花都是茶花,但每一株具体叫什么名字,她还真不知道。 “小女子知道一些。”这时一个极低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只见素若缓缓地走了过来,我这才想起她是大理人,自然知道这些花的名字,况且《花镜》这样的古著作,必是皇亲官宦家女子必修的功课,就像中原女子的刺绣女工一样。 素若走上前来,摘下面纱,全场响起细微的赞叹声,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与平日在沂王府里素面朝天,愁云惨淡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看见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便在没离开过这个风姿绰约的少女。 她朝皇上、皇后做了揖道:“皇上、皇后吉祥,小女知道茶花是大理的国花,只在大理城里就有上百种茶花,书里记载的玛瑙茶、鹤杨、石榴茶、一捻红、、晚山茶、南山茶等。茶花型多,有单瓣、半重瓣、重瓣、曲瓣、五星瓣、六角形、松壳型等。花的颜色也是多种多样的。” 她指着一朵深黄色重瓣儿的是牡丹茶花,红色带白斑的是红孔雀,这种蓝粉色.六角、内勾的是水百合。她说的认真,惟妙惟肖,大家很专注的听她讲,大开眼界。 最后她指着花丛中一株茶花,满脸欣喜的说道:“这朵花,是茶花中的珍品,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它最多可以有上百片花瓣,雍容华贵,它的名字叫十八学士。这十八学士唐王李世民时期,开文学馆,广纳天下贤士,以房玄龄、陆德明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每日六人值宿,讨论文献,商略古今,号为十八学士。” 她的话娓娓道来,听得大家都出了神,最后她说道:“所以这十八学士一般都是送给秀外慧中的贵人,正如皇后,外表美丽大方,又通经史子集,十八学士送给您无疑了。” 皇后掩面一笑,回答道:“这姑娘不仅长的漂亮,嘴巴还这么甜,你怎会对茶花这么有研究?” “在下乃大理国素若公主,三年前同宋部通婚来到临安。” “哦,原来是这样,你现在所居何处?”皇上问道。 “这姑娘的打扮好像是沂王府的随从。”皇上身后的太监说道。 “哦。”皇上点了点头。 这时,皇后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当年新产的西湖龙井,手指轻轻揭开茶盖,闻一缕芬芳入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在下的疏忽,希望娘娘不要在意。”这时贺兰夫人起身,走到皇上和皇后身边作揖道:“这件事是在下的错,大王妃带一行下人到王陵替慈佑太皇太后守灵,一去就是三年,带走了府里的心腹老人,这些年府里的人来的来,走的走,没个可信任的人。我思前想后只有素若在府上住了三年,彼此心性也了解,断不会是伤天害理之徒,便带进宫来使唤,哪只今日会扰了皇上皇后的雅兴,实感抱歉。” 皇上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见她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便又把注意力放回贺兰夫人身上:“夫人说的极是,进宫的必是可信之人,话说慈佑太皇太后丧期已过,大王妃一行人也应该快回府了吧?” 贺兰夫人回应道:“承蒙皇上挂念,昨儿来信说已经到了临安地界,不日即可到府上,这三年大王妃带着侍女抄写经文,分发各处寺院供传阅,可谓功德圆满,是替我宋部积福纳德了,相信我宋部必定国运昌盛,万寿无疆。” 青蝉一脸崇拜的看着贺兰王妃,小声在我耳边说:“姐姐,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贺兰夫人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她总能让一些事情化险为夷,今天她抬出了慈佑太皇太后简直是太恰到好处了,谁都知道当今太上皇,若不是慈佑太皇太后的帮助,估计很难登记,也就没有当今皇上了。搬出太皇太后既帮助了慧心郡主摆脱险境,又让素若化险为夷,真是妙哉,妙哉。” 我也在心里默默的佩服起贺兰王妃,她继承了西原皇室女人的胆识和才干,是用得了计谋的女中豪杰。 总算是一场浩劫化为乌有了,素若也达到了让皇帝认识的目的。 真相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宫里的传唤, 素若要在三日之后的四月初八, 入宫受封。 瞧着这两天对面来来往往送东西的人, 真替素若开心,她终于熬出头了。她似乎也不像从前一样伤春悲秋了,一早上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丫头茶花也跟着主人激动的忙里忙外的。 我和青婵也闲着没事,夫人便差我们两个到街上的胭脂铺和首饰房把给素若定的脂粉首饰拿回来。 来临安已经数日却从未在街头走过, 这里的街道似乎没有西北的宽敞, 但是商品却是琳琅满目, 路边的房子一般都是两层,用乌黑色的木材建造,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青婵看上了一些首饰, 带在手腕上试着。就在这时一双手轻轻地从后面捂上了我的眼睛,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挣脱,并没有觉得是谁在与我戏耍。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只见青蝉伸手将她的手腕朝外扭, 慧心郡主满脸扭曲的出现在我面前,她一身素衣打扮,身后也无随从。 “青蝉姐姐,你轻点, 弄疼我了。”她求饶的叫道。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 要我直接一剑刺过去了。”青婵不客气的说。 “你......”慧心郡主哼了一声道:“好了好了, 我正要去府上答谢姐姐昨晚的救命之恩,只因为酒坊试酒多喝了几杯,就不小心说了实话,幸好有姐姐相救,好险。” “你也知道自己闯祸了?”青婵没好气的说。 “虽然我知道自己错了,但酒后吐真言,也是我心里话呀。” “你还说。” “好了,这里人多,我们不在这里说。”慧心拉着青蝉和我到了僻静之处,确定四周无人才说道:“玉津园事件是宫里的禁忌,我差点犯下大错。” “玉津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皇后吓得面容失色?” “哎,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临安,你们知道韩侂胄韩丞相的事情吗?” “外祖父?他不是在对金国的战争中被俘虏后,自杀了吗?” “那只是外界的传说。韩丞相是继岳飞将军之后,宋部最伟大的将军,只可惜在抗金路上遭小人陷害。回到临安之后,皇后杨桂枝一再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说韩丞相要害她,再加上兵败,皇上对韩丞相也有了些芥蒂。有一天,皇后找人事先埋伏在玉津园内,等丞相下朝之后,谎称皇上单独召见,骗至玉津园,将其残忍杀害。之后,为了和金朝讲和,还砍下韩丞相和几位亲信的脑袋,送往金朝,以示诚意。” 这真的难以置信,我在西原的时候,就曾听说过韩丞相的威名,虽然他脾气暴躁,却是个有血有肉的大将军,南征北战,另许多国家闻风丧胆,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一个后宫女人手里,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青蝉紧握着拳头,脸色铁青,用力的捶打着桥墩上的石狮子。 我心疼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只见她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外祖父是那样一个英雄人物,死也该死在疆场上的。” 慧心拍了拍青蝉的背,接着说:“照理说,作为女子,我不应该插手男人们的世界,但我是大宋的郡主,是庄文太子唯一的嫡孙女,这个王朝也是我的母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不能看着她为虎作伥,残害忠良,可是皇上很宠爱她,根本不听我们的规劝。” 我在心里不由得感叹,看着这个年纪比我小5岁的少女,她那么善良,心系着国家的江山社稷,着实令人敬佩。 “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沈将军作为韩丞相手下的一员干将,本来也在他们残害之列,幸运的是当时沈将军被皇上派去执行另一项任务,所以躲过了这一次大难。” 青婵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她的牙齿咬着握紧的拳头,我忙转身将她抱在怀里,用手将她抱紧,给她力量。示意慧心不要再说下去了。 “今天又说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再次谢谢姐姐昨天救了慧心一命,将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她握起拳头,朝我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 取了要取的东西,回到了沂王府。一路上,我都拉着青蝉的手,希望给她一些力量。 “姐姐,我似乎知道三年前,为什么王妃要将我留在西原了。” “是因为怕你受到杨皇后的迫害吗?” 她点点头,接着说:“我记得当年,母亲和父亲深夜出门,好久没有回来。王妃将我带到西原,并让我留在那里。起先,我不同意,现在我似乎明白了。” “你不要伤心。来日方长,恶人总会有恶报的。你想想我,部落里的50多条人命的大仇,不是也得报了吗?” 她点点头,和我一起进了沂王府。 贺兰王妃正在帮忙素若试一件大红色的嫁衣,这嫁衣颜色鲜艳,绣的图案惟妙惟肖。 王妃见我和青婵进来,忙拉着我们看那件嫁衣道:“你看,这件嫁衣漂亮吗?” 我和青婵都点点头。 王妃说:“这是我嫁来的时候穿的,当时罗太后找了西原最有名的工匠,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为我做了这么一件嫁衣。” 素若看见这件衣服满脸的喜悦,周围的丫鬟们无不羡慕,可以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嫁衣。王妃看我和青婵看的入神,便打趣的说:“你们两个小丫头也是到了待嫁的年纪,好好寻觅一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给你们准备最好的嫁衣。” “王妃说笑了,我才不要嫁人呢。”青婵红着脸,转身跑出去。 王妃吩咐了下人,便拉着我走出门外,在花园里闲逛。我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分外亲切,在加上四周无人,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不由得伸伸懒腰。 “你见过这件嫁衣对不对?”王妃问道。 我没有想到王妃会问我这样的问题,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是的,见过一次。” “我猜你是见过的,从你看那件嫁衣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素若穿上吗?” “王妃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星辰不可妄自猜测。” “在这个王府里,除了玥儿之外,当属你和我最亲,我们来自同一个母国,很多事情我也可以告诉你。” “其实,这件嫁衣本应该是你的。”王妃转脸看着我,笑容深不可测。 我错愕的看着她问道:“我的?” “我本来打算带你进宫,趁着皇后50大寿的机会,想让你在皇上面前好好展示你的美貌和才华,让皇上动心,留在后宫。” “王妃你......” “只可惜让素若抢了风头。” “可是......” “想一想,如果你去了后宫,西原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我沉默,不想反驳,还好她的计谋没有得逞。 王妃继续说:“不过,素若进了宫,也不是什么坏事。三年了,她与母国近乎失联,又加上在沂王府生活了这么久,我们或许是她最亲近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帮衬着王府。” 我不知怎么接下这个话茬,便保持沉默。 王妃看出了我的担忧,伸手伏在我的肩膀上说:“星辰,我这么做也是想你有个好归宿,成为人上人,以后可以不再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所以成为沈将军的大女儿,也不是单纯为了保护我?” “你现在还不懂,等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 这句话多熟悉,曾经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可是我不想明白,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女子,不卷入任何纷争,仅此而已。 王妃见我沉默,便叹了一口气道:“这或许也是个好结果,素若情愿进宫,满足了她的心愿。”她拉起我的手,将发髻间脱落的一缕发丝夹在我的耳后道:“我明白你的心事,我又何尝不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可许多时候我们需要用一些办法来保全自己的地位。就比如现在,看起来我是侧妃,但当大王妃回来的时候,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世子 四月初八一大早,宫里就来了火红的大轿, 威武的禁卫军骑着高头大马开道, 几名乐手吹吹打打, 数以十计的丫鬟们穿着喜庆的衣服,带着丰厚的聘礼进入王府。贺兰王妃代表全府上下接下聘礼,送素若上轿,丫头茶花作为陪嫁跟随进宫。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 素若完成了她的心愿, 我满心祝福。 热闹了两日, 大家便恢复了平静,王府一切照旧。 过了十五, 王府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管家名下人把屋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问起原因,原来是大王妃守丧归来,她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人, 决不允许王府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王府的家丁和丫鬟们都穿戴整齐,守在门口。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紧张的样子, 我也对这个大王妃有着无数的猜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 便看见几个打扮朴素的人朝这儿走来, 为首的一个身骑高头大马。他身高约七尺,衣服是水蓝色丝绸,绣着雅致兰花纹,发髻上插着一支羊脂玉发簪。一双杏眼,灿若星河,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嘴完成好看的弧度。青蝉偷偷地告诉我,那便是之前跟我提起过的,大王妃的养子赵竑。 他身后是一个大大的马车,车夫的头倚在轿门边,看起来一路上很累。 贺兰夫人带着一行人迅速走出王府,停在轿前。高头大马的男子下马,快步走到轿子前掀开轿帘,一位约莫50多岁的妇人缓缓下轿,右手伏在胸前,左手被那男子扶着,从马扎上缓步下来。 “大王妃辛苦,府里已经准备好一切,请您回府。”贺兰王妃忙率大家走上前去,谦虚恭敬的说。 大王妃放开被赵竑扶着的胳膊,语气里有些许的不耐烦,道:“起来吧。” 这时,王府的管家端来一个火盆放在大王妃面前,跨过火盆,便可以将之前守灵的晦气隔绝在门外。 大王妃被管家带着回到北院,贺兰王妃才舒了一口气回去了南院。 青蝉默默地说了一句:以后王府可要热闹了。 初夏时节,阳光正好。这天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个丫鬟在议论什么,他们面前是一个10米多高的大杨树,树梢上飘着一个漂亮的纸鸢。 青婵一个轻功,飞身跃起,可惜只到了树的一半便落了下来,轻功一直是她的短板,只好作罢。 “我来试试。”我叫道,虽然我不会功夫,可是我会爬树呀。 小的时候,为了上树摘果子,我锻炼了很多次。我走到树前,抱着树干,一点点的往上爬,大家都抬着头,和我一起使力。 不多会儿,我便爬到了树上,伸手将纸鸢拿下,将纠缠的线慢慢地舒散开,挥手让它自由的飞舞。 树下一片叫好声,我准备往下走,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发麻,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遭了,上树容易下树难,我忘了怎么从树上下去了。 大家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手足无措,纷纷在树下吵着嚷着,给出建议。可我脑子已经懵了,不知道怎么做。 “别害怕,松开手,放心下来。”一个男声从树下传上了,他的声音很有力量,我往下看,那男子约莫20岁左右,见他伸出双臂对我说,所有的丫鬟们都朝他作揖。 我摇摇头,这样跳下去会残废的。 “相信我,你跳下来,我可以用轻功接住你。”他的话很坚定,我决定一试,总不能死在这里。 闭上眼睛,慢慢放手,任凭自己的身体自由朝下。只一会儿,就感觉有双大手在半空中将我接住,然后缓缓朝下,稳定的降落在地面上。我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紧紧的依偎在一个男子的怀里,他正无限温柔的看着我。 再看看周围,许多的丫鬟们微笑着拍手,看来不是梦,我真的安全着陆了。意识清醒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雅,忙用力起身,站在地上,低头朝他表示谢意。 “不用感谢,不过你是谁呀?我是第一次见你呢。”他好奇的问道。 青婵忙上前作揖,回答道:“回竑世子,这是家姐,沈将军的长女。” 这个被青婵唤作竑世子的又看了看青婵,问道:“你又是谁?怎么认识我的?” “哦。”他转身看着,泛起淡淡的微笑,惊魂已定的我,这才看出他就是刚才陪大王妃回来,骑着大马的男子。 这么近距离看去,他也是很好看的,从穿戴看上去,是个习武之人,但以我的直觉,此人才学也定高人一筹。 “谢竑世子救命之恩。”我忙低头感谢。 “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沈将军追随家父多年,彼此不要太过生分才是。” 竑世子离开之后,青婵便满脸堆笑的看着我,一路上神秘兮兮,问她也不说话。 快走到家门口她才说道:“姐姐,我觉得竑世子怎样?” “挺好的呀。” “他抱着你的时候,呆呆的看了你好久呢。” “你想说什么?死丫头。” “没有啊,我没说什么呀,哈哈。”她神秘的笑着,跳着,走回了房间。 我不去理会她的胡说八道。 大王妃一回来,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紧绷的,偶尔会听到哪个下人,因为一些简单的事情,被大王妃打了板子。 夜深,我倚在门口,可能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人,心里泛起点点涟漪,我想起了草原上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已经是芸儿的夫君了,即拥有了爱情,又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名誉,前途一定无比广阔吧。 擦干眼角残留的泪水,转身准备进屋,只听“啊……”的一声男子的惨叫,我急忙跑出门去。青婵估计也听见了,与我同时开门出来,确定了声音的大致来源,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只见竑王爷用手按住一个男子,他动弹不得,只得被他擒着。 “竑世子息怒。”青婵比我更紧张,忙上前跪地求饶。 竑世子听青婵这么一说,忙松开手,道:“是你认识的人?这两天我老是觉得这附近有什么人神出鬼没的,今天真的被我抓到了。” 竑世子看我们这么回答,便没再追究,关切的说道:“这位和两位的关系是?怎么大半夜躲在暗处,不免让人心生疑虑。” “是青婵在北方学艺时的师弟,因为家里没了亲人,便只能投奔师姐。本想向贺兰王妃请示,在府上给他谋个差事,但最近大王妃回来了,觉得还是向大王妃请示比较好。不过又想到大王妃刚回来,可能还需要几日休息,便没有叨扰,这不就搁置了下来。还是竑世子武功高强,洞察力强,星辰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我屈身下跪,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不必多礼,这样的事情我能决定,只是一个男孩子这样出入女孩子住的地方不太方便,不如就在我手下当差,刚才小试身手。这小孩儿年纪虽小,但武功不差,是个可塑之才,待他日□□一番,必有前途。”竑世子似乎很喜欢昆仑。 我看看昆仑,他也没有反对,便答应了下来,这样,他在临安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总躲在暗处。 竑世子说了几句便朝外走,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来南院做什么?不是应该待在北院吗?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下人能够过问的,就索性不问了。 快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素若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带着昆仑走了。 救命 又过了几天的夜里, 我端着一盆水准备往外面道,远远地看着竑世子看着素若的房间出神。他伸手握拳用力的在门上锤了一下,像是发泄某种情绪。好巧不巧,我在转身回屋的时候,铜盆不小心撞到了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糟了,这么晚了, 他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一定是怕人看到, 可现在马上进屋又好像不合适。天呢,怎么办,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 我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竑世子万福。”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他看了我一眼,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东西, 被我撞见之后,像是了不得的秘密被人戳穿,羞愤使他没有理会我的存在,径直走掉了。 我站在原地,转眼瞧了瞧素若房间紧闭的房门。难道竑世子喜欢素若姑娘吗?也难怪,素若长得那么漂亮, 竑世子看起来又是个情种, 两人生活在一个王府里, 难免会产生感情的,可现在素若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他再怎么喜欢也已经于事无补。 临近五月,院子里的槐花开了,雪白的花缀儿挂在枝头上,散发着迷人的清香,我们怎么会错过这一年一度的美味呢?青婵拉着我,带上一大群丫头一起去采槐花。丫鬟小红、萍儿从门房那里借来了竹竿,竹竿的头上有夹子,只要将花枝卡上,轻轻一扭便落了下来。萍儿手灵活负责夹,我和青婵、萍儿负责将花朵从花簇上缕下来,放在篮子里。清洗后,在我们自己的小厨房里加蜂蜜蒸熟,切成小方糕,晾凉后,幽香清甜,回味无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将凉糕分装好,寻了些精致的盒子,将美味分享到王府各处,尤其想着大王妃回来之后,我们还没有正式拜见过她,总觉得有些不礼貌。 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北院,这是我来王府之后第一次踏进这个肃杀的院子。相较于南院的琳琅满目,北院则清爽大气但不失活力,即使是随意长在墙角的树木,也匠心独运的修剪的恰到好处,足见主人的用心。 我和青蝉提着食盒,根据下人的指点到了北院的佛堂,这里僻静的很,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能引起人的注意。 我们站在月洞门外面,等着刚才离开的丫鬟过来,进佛堂通传。 这时,却听见佛堂里传出一句话来:“你难道还没死心?她已经成了皇帝的女人,宫里的婕妤,难不成你要跟皇爷爷争女人?” 这句话完全验证了我昨晚的猜测,原来竑世子真的喜欢素若。 “皇爷爷那么大年纪了,他能对素若好吗?” “好不好都是她的命。我听说南院的原本是想让沈家的大小姐接触皇上,好安排进宫替自己做事,没想到素若跟了去,机缘巧合的就被皇上看上了。” 我心一揪,这件事居然拐了几个弯又怪在我的头上。 “又是她?怎么她一来,什么都变了?”竑世子咆哮着。 “你说又是谁?” “沈星辰,那个刚从村里出来的野丫头。” 青蝉捂着我的耳朵,不让我听他们说的话,我推开她的手,示意她不妨事。 “现在说什么也是迟了,你要学会放手,再说了素若有什么好的?能给你带来锦绣前程吗?能让你光宗耀祖吗?有这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讨得慧心郡主的欢心来得实在。” “母妃,我......。”他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甚至略带些哭腔,这与我平日里见的竑世子判若两人。 “不要我我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拥有了天下,什么女人得不到?” 我和青婵听不下去,准备悄悄地离开北院。这时,不知何处飞来一只小鸟,许是闻到了槐花香,没命的往食盒上冲,吓得我大叫了一声,食盒掉落在地上。 “谁在外面?”祠堂里传出大王妃的声音,我和青婵慌忙将食盒捡起来,装作一副刚进来的模样,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王妃万福,竑世子万福。”我和青蝉齐声请安。 “你是沈家大小姐?” 我慌忙点头,抬眼的瞬间,看到竑世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骇人的寒气,让人战栗。 我定了定神回道:“小女是沈星辰。大王妃辛苦,这几日怕惊扰了您休息,所以没有前来拜见,今日特制了槐花糕,给王妃尝尝鲜。” 大王妃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接过我手里的食盒,打开来看。 “嗯,人长得还不错,点心做的也漂亮,只可惜我近日不喜甜食。”她将桂花糕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四下敲了敲,舌头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只带着铃铛的小狗从里屋跑了出来。王妃顺势将手里的桂花糕扔在地上,小狗闻了两下,衔着离开了。 “味道是铁定不错的,我的旺财很喜欢呢,谢谢沈小姐了。”大王妃说着便走出了祠堂。刚走到门口,她转身问道:“你们沈家还在南院住着吗?” “是的。”我低头回答。 青蝉的脸都绿了,但一直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哦。”她故意提高了声音,但又装作不经意说出了似的,走出了祠堂。 我拉着青蝉,平复着她的情绪,和她一起走出北院。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王妃的性情还没有一点改变,还是一样瞧不起人。”青蝉气愤的说。 “不要生气了,我们以后少来北院,不见她不久行了?” “她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一次大亏,到时候看她怎么受。” 我笑了笑,拍拍青蝉的肩膀。气坏了身体,没有人会心疼的。 我们手拉手,说着开心的事,不知不觉到了沈家住的小院,看见沈夫人正在交代下人将被褥拿出来晾晒。 她走了过去,悄悄站在母亲身后。 “娘亲。”青蝉轻轻地叫着,语气里没有很多的亲昵,更多的是踌躇。 沈夫人忙回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你吓死我了。” 青蝉嘴角微翘,似乎在勉强挤出笑容。 “怎么了?不开心吗?”沈夫人问。 青蝉摇摇头,咽下满腔的委屈,抬起头时还是保持微笑。 “娘亲,回来了这么久都不见父亲,他人呢?” 母亲的脸色有些变化,轻声的问:“你爹爹他......” “您回答就是了,女儿大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帮您承担的。” 沈夫人哽咽了一下,定了定神说:“你爹爹在前线打仗,因为有小人泄漏军情,节节败退,现在被敌国俘虏,生死未卜。” “您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还当我是个孩子吗?还是外人?” “不是的,只是觉得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帮不上忙?所以你们就计划改变星辰姐姐的身份,接近皇上,成为他的妃子,好让她在皇上面前求情,以答应对方提出的赔偿条件,换回被俘的父亲吗?” “这......”沈夫人抬眼看我,我默默地低下了头,鼻子一酸,像是下一秒就会流泪,但被我狠狠地咽了回去,即使那么难以下咽。 青婵忙说:“我还说带姐姐来临安,可以享受一些不再被人利用的人生,可是刚来,猝不及防就被设计了。” 沈夫人哽咽着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我有片刻的难过,但看着满脸愁容的沈夫人,我竟也生不起气来。 “这件事不是没有成功吗?所以我不能怪任何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沈将军救出来。” 她们母女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好意思抬头看我。 我嘴角微扬起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下慧心郡主呢?皇上不是一直都很宠爱她的。” “慧心郡主?我怎么没想到。”沈夫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真是急糊涂了。 我和青婵去了慧心郡主所在的邓王府,这里大致与沂王府相同,但却清冷了许多,没什么人,府里上上下下除了下人,也就只有慧心郡主和她的母亲。 慧心郡主看我和青婵来了,满心欢喜的迎上来,道:“你们来找我?” 我们点了点头。 她兴奋的说:“上次我们在桥上不是说过了,以后见我不必拘礼,就当是自家姐妹,我家门庭冷落,多个姐妹不知道有多好呢。” 我和青婵点头,默默喝了一口新茶,崭新的青花瓷茶碗,精致漂亮,看得出主人的用心。我看看青婵,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我们也不过见了三面,且都是匆匆。 我看青蝉不愿意说,便起身走到郡主身边,屈伸跪下磕了头,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郡主有些手足无措,她忙扶起我道:“姐姐这又是何故?” “郡主请允许星辰跪着说话,否则星辰不好开口。” 青婵见我跪下,也慌忙起身跪在我身边,郡主也不知道拉我们谁,便无奈的说道:“好吧,你们说我听着。”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在沂王府得知家父在前线被俘,生死未卜,家母甚是担心,我们姐妹刚回临安不久,也不知如何搭救家父,便想到了郡主您,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们姐妹自知人微言轻,郡主如果愿意帮助我们,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赴汤蹈火。” “沈将军被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早就听闻邓王府是很多军情的集散地,她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一月有余。”青蝉回答道。 “沈将军为国效忠,我自当搭救。况且星辰姐姐不也救了我一命吗?我也该还了这份情的。” 郡主却说出这么暖心的话,让我们有了些许的安慰。 郡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立马改换衣衫,进了宫。从黄昏时分等着郡主,一直到夜半,终于看到郡主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车子停住,郡主缓缓地下马,斗篷摘下,露出她那张不会隐藏的表情。 青婵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是,若去救人,西原方面必定会提出过分的交换条件,眼下国力亏空,无力支付。”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自己犯了错误。 青婵整个身体瘫软的几乎要晕倒。 慧心忙扶起她,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即使皇上不下命令,动不了京中的兵力,我们就到前线去,那里有邓王府的亲信,也有韩将军的旧识。他们都在军中担任要职,说不定还会有办法。” “可是想要调襄阳的兵,是需要兵符的,我们没有。”青婵说。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得到了兵符。” 我和青婵只能抓紧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回到家里收拾了细软,快马加鞭跟着慧心一路北上,日夜不休,终于在第三日晚上到达军营。 她带着兵符,进入军营,打听着找到副将秦巨的营帐,差人前去通报。片刻后一个二十多岁,留着胡须,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帐中。 慧心落座,也没寒暄便问道:“听说沈将军被俘,是不是确有此事?” 秦副将答道:“是的,沈将军打头阵,击溃西原来犯,误入敌人埋伏,身中剑伤被俘。对方知道是一员要将,便提出一座城池为交换条件,请旨圣上无果,便只能继续商量对策。” 郡主问道:“除了交换城池,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我们也交涉了几次,对方没有丝毫的让步。” 秦副将也表示无能为力。 我轻轻拍了拍青婵,安抚她先不要担心,慧心也有些焦头烂额了,不知如何是好。 夜幕慢慢地降临,渐渐有了睡意,我倚在帐篷的一个角落里,小小的打盹儿,就听见外面有轻微的马蹄声,立马清醒了过来,看看旁边青婵已经不在了。就知道她一定是按耐不住,自己往敌人的阵营中冲过去了。 我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和慧心郡主绑在一起,身边还有一封信,慧心听到了动静立马醒来,我们费劲的打开了那封信,看到信的内容的时候,我立马合上,这封信的内容不该让慧心郡主看到。 慧心郡主立马察觉到我的反应,没说什么。 “郡主,对不起。”我解释道。 “没关系,我知道青蝉的脾气,她可能想自己一个人去送死。” “嗯,她在信上是这么说的。但是目前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将军是宋部的忠臣良将,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拿自己和沈将军作交换。”郡主叹了口气说。 交换?我灵光一闪,心里打定了主意。 沉默片刻,确定四下无人,小声的对郡主说:“或许,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 “其实,我不是沈家大小姐,而是一名西原皇帝通缉的罪犯。” 我将原本是西原皇宫里的占卜师的事情告诉了慧心,并且告诉她我在被西原通缉,听得她目瞪口呆的,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沈大小姐,为什么会以她的身份住在沈府?沈将军和沈夫人知道吗?” “他们都知道,以后我再给你解释,现在你只要记住,或许拿我去对方军营交换沈将军和青婵,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不可以,青婵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凭你的身份,不一定能换得沈将军的安全,现在又多了个人质在那边。” “这就由不得她了,如果没猜错,她一定去了对方营帐,且以自己的力量,或许已经被对方擒获,若我不去,他们父女一定没命了。沈夫人对我很好,我不想她失去亲人。” “可是。” “不要可是了,郡主,能认识你很高兴,我只不过是回去了我来的地方。我知道青婵捆绑的方法,你拉一下我手上多出来的那根绳子,然后站起来。” 我的手很快从绳子里挣脱,趁郡主没有反应过来,用力将郡主拉到我身边,将捆绑着我的绳子绑在她身上。 “你这是干什么?”郡主怒不可遏的说。 “郡主,星辰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不想让你为了我们姐妹送死,你待在这里,等明日副将来了会帮你松绑。” 说完,转身准备往营外面走,这时郡主大叫一声:“沈星辰,你给我站住,你太自私了,说好了姐妹要一起承担的,你怎么又把我抛弃了?再说了,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宋部的郡主,被俘的是我们的将军,你凭什么将我置身事外?” “郡主,我......” “我什么我,你就那么不珍爱自己的生命吗?你之前的日子还不够苦吗?凡事都要自己去承担吗?你没有功夫,进得了对方的军营吗?你想死倒是先把沈将军救回来呀!你们两姐妹还真是自以为是。” 她说着,朝我这边蹦了蹦说:“我可以以商量赔偿条件为理由,让首领带我们过去,至于你怎么送死,我管不着。” 郡主说得对,我这么过去估计连军营都到不了,就被射杀了。 她见我动摇了忙叫道:“沈星辰,你个笨蛋,快点给我松绑。” 我慌忙上前解开她的绳子,她轻轻的抱怨道:“本郡主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绑着,你给我记住,等救回了沈将军,我饶不了你们。” 我给郡主松绑,她便找到了秦副将,连夜商量交换条件,清晨带着我们拿着投降书,快马加鞭朝对方军营奔去。 到了帐前,一位将军朝里面大喊一声:“宋国来商议交换条件,请主将接见。” 片刻之后,几名士兵匆匆赶去报信,又等了一刻钟,才有将士出来传唤,允许我们进入帐内。走到军帐中时,我们四下张望,看见青蝉和一位中年将军被人绑在树桩上,那中年将军一定就是沈将军,他看起来神色暗淡,嘴唇发白,像是受尽了虐待,而青蝉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红色的伤痕,她看到我们来了,拼命地摇头。 帐中的主将正坐在桌子前饮酒,见我们进来轻蔑地说:“早来投降多好,省得我们白费力气。” 秦副将手握拳头道:“将军说的是,只是我们想和您探讨一些事情,还劳烦将军听一下。” 看那将军的脸,我是认识的,之前我在西原军中的占卜师,大大小小的首领我都见过,这位是西原大将中实力相对较弱的一位。此刻他的表情甚是不悦,斟满了酒一饮而尽,突然将酒杯扔在地上说:“费什么话?投降就拿投降书来,否则拿下砍了。” 秦副将道:“大将军息怒,请听小的说,现在西原和宋部一样,都是外患频发,我宋部常年对金作战,而蒙古有对西原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彼此战斗,势必给他们侵略我们创造了条件,您说对吗?” 大将军立马反驳道:“我们皇上的命令,谁敢不从?” “将军,您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削减彼此的实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金部灭了宋部之后,紧接下来便是西原。同样,蒙部灭了西原,下一个便是宋部,我们这样彼此伤害,是不是在加剧自己国家的灭亡呢?” 留下 大将军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秦副将继续说:“我想这样简单的道理大将军一定也知道, 只是不想违背上面的命令, 找不到合适的退兵理由。” 大将军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久才叹息道:“君主之令不可违......” “请听我一言。”我走上前说道。 帐中人把目光投向我,我快步走到郡主和秦副将身边,施礼请他们在帐外等候。现在帐里只剩下我和将军两个人, 四目相对, 看出他在记忆里努力搜寻这个熟悉的样子。 “你是?”他手指着我问道。 我将挽起的头发散开, 双手作揖道:“张将军可否记得一年前军中的占卜师?” 他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又有些奇怪的神色。 “你, 怎么在宋人帐中?还这番打扮?你不知道皇上到现在仍旧没有忘记搜捕你吗?” “至于原因,小女就不解释了,您可以带我回去复命,能不能以我之命换沈将军和沈家二小姐的性命?” 大将军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抬举自己,你呀顶多换走那个小丫头片子, 至于沈将军,如果我们拿他的首级去和金部示好,说不定还可换去西原东土安宁。” “那这个呢?”我小心翼翼的一层层将东西慢慢打开,最后露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这是?” “你没看错, 这是西原圣物。我拿这个“义”字夜明珠来换取沈将军的命, 你看这个交易可公平? 西原的将军彼此看了一眼, 许久才说道:“根据西原古训,见到夜明珠如见到先祖,需要达成夜明珠拥有者的心愿。可是,你拿西原圣物来换取一个宋部人的性命,有点不妥吧。” “怎么会不妥呢?你们放过了沈将军,宋部自然会尊重道义,当今的新皇虽然不也十分尊重宋部的几位守城将军吗?再则,西原与宋部的战役本就不是义战,我用这颗夜明珠换得西原的和平,怎会不可?” “可是?” “将军,我认得您的,您常年在外征战,可曾记得家里的儿女已经长得多高了?跟随着您的将士们,一个个在你身边死去,难道您就一点不心疼吗?现在西原军中还有多少青壮年?有一半以上是与您年龄相仿,甚至比您年龄还要大的士兵,难道你还想他们去送死吗?” “这!”西原将军似乎有些动容了。 许久,他接过我手里的夜明珠,叹了口气说:“来人,给沈将军和沈小姐松绑。” 沈将军和青蝉随秦副将和郡主回去,我听到青婵在外面大叫,要我出来同她一道走,可是我不能出去。 将军没有着急将我绑起来,而是关在离他不愿的一个饲马的帐篷里,双手双脚被绑着,动弹不得。 想到沈将军和青婵这会儿一定已经到了宋部大营了,就觉得一切做的都是值得的。想着想着,竟模模糊糊的有了些许的睡意,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吧,将死之人更加珍惜每一分活着的机会。我无力的看着不远处的马儿,它们也都睡了,出奇地安静。 这时,忽见帐篷外出现一个黑影,执剑将门口的守卫斩杀,我心里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跑入帐内,朝我走来。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一把将我扛在肩上,我来不及反抗,就被他带离营帐。这一路出去,很多士兵都被他打倒,不敢再反抗。 帐外有一匹快马,他将我放到马背上,朝远处吹了一声口哨。这时,远处有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拿着火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达对方营帐,拉弓,放上三支火箭,用力射向对方阵营,瞬间狼牙四起。很快,西原战士便察觉了,大家纷纷起身救火。而此时,黑衣人将我带离,我们跑了很久,看到远处一棵孤树下,郡主焦急的站在那里,看到我们过来,急忙招手。 走到大树下,黑衣人将我放下,转身准备走,却被随后赶来的男子叫住,我抬头看,刚才那个烧了粮仓的男子居然是竑世子,而救我的则是昆仑。 “昆仑别走。”竑世子叫住正准备离开的昆仑。 慧心谨慎的看看四周,边帮我把绳子解开,道:“这儿离西原的军营不远,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只要对方反应过来,一定会派人来追,我们还是先往后撤比较好。” 就在她说话的空隙,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飞来,说时迟那时快,箭经过我,径直朝慧心飞去,身边的昆仑一个飞扑过去,将慧心扑倒在地,那支箭则牢牢地扎在树上 ,而慧心则被昆仑压在身下,不能动弹。 竑世子迅速作出反应,牵过一匹马将我抱上马背,自己飞身一跃坐在我的身后。昆仑和慧心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忙从地上起来。竑世子一个口哨叫来另一匹马,让昆仑带着慧心快速离开。 我们在暗夜的平原不知飞奔了多久,只觉得东边渐渐亮了起来。竑世子巧妙地利用地形优势躲开了对方的追捕。寻觅良久之后,四人决定停在一个小河边,让马儿吃草喝水补充体力。 竑世子和慧心郡主在一边聊着他们世界的事情。我独自坐在一边。不远处昆仑躺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小的时候他和玥儿在我身边一起长到十岁,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或许他是陪在身边最亲近的人。然而我心中过不去的坎儿,让他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他却一只默默的在暗处守护,想想我是多么的自私。 我偷眼去看他,不禁陷入沉思。 三年间他对我一定无比的熟悉,而我对他一无所知,就这么看着他陌生的轮廓,成人的身形,13岁的年纪,对我来说,都是不熟悉的。我多想走过去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没有人照顾自己会不会觉得落寞?即使我知道青婵一直把他放在另一个地方好生照顾着,但强烈的负罪感,让我久久不能心安,我就是对他有这么复杂的感受,所以我们注定不能像和玥儿一般亲近。 慧心拿着水壶到湖边取了水,走到昆仑旁边给他饮用,和昆仑攀谈了起来。 竑世子也不知何时坐在我身边,默默的看着我,好久我才发现,我抱歉的朝他浅笑。 “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只身一个人留在对方军营里?” “我要救爹爹和妹妹呀。” “你不害怕吗?” 我摇摇头。 “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他说。 他将双手撑着身体,仰头朝上,闭着眼睛对我说:“昆仑,是青蝉的师弟?之前你们熟悉吗?” “很熟悉。” “他不是和青蝉一起习武的师弟吗?你从扬州来,怎么会熟悉呢?” “哦,那是因为在临安见过多次,就有了印象。” “你们不像是接触很短的样子,我看到昆仑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 “可能他是因为不想让青蝉这个师姐伤心吧。”我淡定的解释,其实内心很紧张,生怕他对我的身世有所怀疑。 “说实话,这个小孩藏得太深了,他向我隐瞒了自己的身手,明明自己是一个高手,却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以隐藏了实力。别看他小小的年纪,武功已经不是一般的了得了,昨天要不是他以一敌三,估计也救不出你来了。” 我竟觉得有些骄傲,笑了笑道:“听青婵说,昆仑从小就有习武的天赋,师傅们一辈子的绝学,他不到一年就学会了,三年里换了5位师傅,都出师了。” “看来以后我要好好对待昆仑,否则有一天若站在他的对立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用眼神的余光去看昆仑,偶尔他也会回头看,我的目光急忙闪躲,他便不再看了。 这孩子,我鼓起勇气走到昆仑身边,不知为何,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感觉难以自控,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这样才能帮到昆仑。 郡主看我过来,忙拉我到身边,昆仑见状怕我难受,起身要走,却被我叫住了:“昆仑,跟我来一下。”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叫他,感觉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示意他跟到更远的河边,压抑着心里的难受,平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他没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昨天没伤到你吧?”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姐姐想跟你说几句话,你愿意听吗?” “姐姐说什么昆仑都会听的,以后也会。” 我将难受往下咽,接着说:“你离开好不好?到回鹘,到大理,到一个小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的生活,行吗?” “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姐姐,但这件事不可以。” “为什么?” “姐姐在哪里,昆仑就在哪里。我答应了竑世子要在他身边认真习武,建功立业,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姐姐。” 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抑制不住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抑制了一下自己情绪,说:“姐姐不想让你做这些,只想让你平安,将来有一天你要打仗,可能要对阵西原,你忘了你是在那里长大了的吗?” “最好是快点让我对战西原,他们那么欺负姐姐,我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替姐姐出气。” “你不可以和西原为敌的。”我不知如何说下去。 他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我急忙眼神躲闪,匆忙间我看到他的轮廓,竟有些熟悉之感,谁呢? 我将身体转过去,他在我身后说道:“只要可以远远地看着姐姐,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将一股难掩的感动咽了下去,故作镇定的说:“我可以答应你跟着竑世子,但你要答应我,你可以去打仗,可以抗金,可以抗蒙,但不可以对抗西原,好吗?” 他没有回答,许久才道“姐姐原谅那些害你的人了?” “无论原不原谅,那都是咱们的母国,不可忘本灭祖。”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默默的跟着我,回到竑世子和慧心郡主身边,一言不发。 慧心郡主见我们回来,忙迎上去说:“你们去哪里了?去那么久?”眼神中多了一些试探,或许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小情绪,我看得出来,毕竟我已19岁,见过更多人,经历过更多的事情。 昆仑懒得解释,拿起地上的剑,过去牵马。 我们回了军营,军队已经准备撤军。西原粮草缺失,退兵十里,休养生息,我们可以打道回府,暂时不用担心对西原作战了。 回到临安已经是三日之后的清晨,军队驻扎在临安城外的空地上,郡主和世子带着我们回京复命,面见圣上。 圣上今日容光焕发,与昔日病殃殃的样子有些出入,他面带悦色,而竑世子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眼中充满着怨怼的种子,一言不发的看着皇上,而圣上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皇上咳嗽了一声,道:“据说,西原军退兵十里,竑儿,慧心还有星辰和这位小壮士功不可没,朕要好好的奖赏你们。” 郡主忙说:“皇上不用奖赏我和竑哥哥,这一次星辰和他的朋友功劳最大,您应该好好的奖赏他们。” 皇上看向我和昆仑,问了我们想要什么奖励。昆仑看了看我,说一切都听我的。我想到沈夫人和沈将军现在的处境,便想在外给他们寻一处不大的宅子,可以供他们照顾沈将军的身体,不用看大王妃的脸色。 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门外便有人通报,说是大王妃来了,皇上立马传唤,她人未进来,声音已经来了,忙向皇上行礼,又看看我们说:“我们家竑儿和星辰都在这儿呢,真是了不起,打了个打胜仗回来。” 皇上笑了笑,道:“大王妃来的正好,我正要奖赏竑儿、慧心他们,你也给出出主意。”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大王妃看了看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对皇上说:“对了,皇上记不记得沈将军住在沂王府的南院?” 皇上点点头,她继续说:“这几日,我差人帮沈家在原地上修房子,想着把南院扩大一点,再把花园设计一下,若说要赏些实用的,不如就拨些款项给沈将军好好修一修可好?” 我正要说离开王府,她却要我们留下。前面还讽刺青婵,这会儿又在这儿攀关系。若不是爹爹被救回来了,还带着功勋,她才不是这般嘴脸呢。大王妃看向我,满脸堆笑,与那日在北院见到的她态度判若两人,实在是面目可憎。 “这倒是一件可行之事。”皇上思忖片刻,答应了下来。 上头派给宫里修建楼阁的匠人到庆王府去帮忙,一切用度均由宫里出面,只是大王妃说她一定要亲自监工,力保工程质量。皇上不好推脱,便答应了,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大王妃谢过皇上恩赐,皇上正欲下朝,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淳婉仪的省亲之日到了,她的家乡大理有些远了,沂王府算是她在临安的家,她决定明日回去,你们迎接一下。” 大王妃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了忙挂上笑容应声道:“大喜之事,一定让皇上和婉仪满意。” 次日,沂王府里收拾一新,全府上下通宵忙了一夜,挂彩绸,修剪花木,容光焕发。辰时已过,淳婉仪的马车便来到王府门口迎接,大家按照最高规格的待遇回到沂王府。 大王妃带着一干人等上前行礼。淳婉仪并没有理会她,可想而知,素若在府上的时候,一定也受到大王妃的刁难。淳婉仪径直走到我身边,双手将我扶起来,我看向她,不过两个月不见,那个单纯可爱见人怕生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仪态万千的宠妃。身着昂贵的纱裙,头戴考究的首饰,身边带着几十个挥之即来的。 此时,她拉着我和青婵起来,寒暄几句,好久之后才让跪着一地的人们平身,在前院稍作休息,然后拉着我们进了府里,回到南院,回到她生活过的地方。丫头茶花也时刻跟着,她也经过精心的修饰,与府里的丫鬟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她缓缓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的陈设不由得赞叹道:“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我和青婵忙点点头。 她笑着看我们,要我们不要拘束,都是自己人。而我们自知应当有分寸。就在我们愉快的交流的时候,竑世子突然闯了进来,一手拉着素若就往外走,素若用力的挣脱。 “你做什么?”素若叫着。 竑世子道:“我只出去了半年,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就这么着急嫁给那个老头?” “你放开,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把握了吗?你争取了吗?”淳王妃生气的反驳道。 我和青婵觉得待在这里不合适,便拉着她的丫鬟茶花一同走了出去,并给他们带上门。回到我的房间,茶花叹着气,焦急担忧的看着对面。 青婵问道:“淳婉仪和竑世子关系看起来不一般啊,他们以前相爱过吗?。” 茶花看看我们两个,说道:“你们那么帮淳婉仪,我替主子感激不尽。不过我们家主子真的可怜,若不是大王妃插手,估计她现在已经是沂王府的小世子了。” 回门 茶花叹了一口气,跟我们讲述竑世子和素若的事情。 大约三年多前, 素若从大理来到临安城, 本来可以直接入宫觐册封的, 但太皇太后殁了,按照祖制,皇帝三年之内不得娶新的妃子。 素若在临安人生地不熟的,皇帝就安排她住在沂王府内,一是因为有个照应, 二是因为沂王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但人丁稀少, 常用来接待重要宾客。 当时这碧翠园里没什么人,旁边废弃的花园里还闹鬼, 说是之前有个丫鬟被大王妃惩罚, 一时气不过,在那个院子的梨树上吊死了,有人说晚上的时候看到过一个身穿白衣,头戴雪白梨花的女子在南院游荡。我们刚到的时候不知道,只觉得碧翠园很荒凉, 荒草丛生的,我们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整理好。 有天夜里,公主被大王妃叫去抄经,她怕我一同受罚, 就没叫我一起。 她捶打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一进碧翠园就看到月洞门边有一个白色的裙角, 她问是谁,没有回答,只能走过去,却看到一个满脸苍白,头戴梨花,嘴角渗血的女子,伸长手臂,朝她跑来。她吓得疯狂的往外跑,正巧遇到从外面回来的竑世子,由于惊吓,一下扑到她怀里瑟瑟发抖,两人就这么第一次见面了。 后来,只要大王妃叫公主去抄经,竑世子就会送她回来,还找人做了法事,超度了那个冤魂,就在没出现过闹鬼的事情了。那段时间,公主很高兴,竑世子的脸上也时常挂笑,两人的情愫渐浓,慢慢爱上了彼此。 不巧,这件事被大王妃知道了,她很生气,因为素若是和亲来的女子,外姓女子在宋部的地位很低,便百般刁难她。后来还听说在废弃院落死的女孩,就是因为对竑世子生了情愫,让大王妃活活逼着吊死的。 大王妃对这段恋情展开了一系列可怕的破坏行动,她偷偷差事丫鬟将鼠药撒在公主的脂粉里,公主使用之后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头发不停的脱落。 幸好公主差使我连夜找到了一个在临安熟识的大理女医前来,诊治了半个月才有所好转,然而她已经骨瘦如柴,面色枯黄。我们找不到发病原因,一直忐忑不安,直到一只老鼠死在梳妆台上才意识到有人投毒。 大理女医医术高明,一直不让公主进食,且吃些催吐的药物,慢慢地恢复了些,但头发已经掉光,只能带上纱巾,吃些有利于头发生长的药物,慢慢等待头发长出来。 期间,竑世子一直要见公主,都被公主婉拒了,她不想让世子看到她的丑态。 但世子对公主的思念日益加深,他向自己的母亲请求可以和素若在一起,不被允许。大王妃竟找了一位相貌丑陋的家丁,让其酒后乱性,放他进了北院,公主差点被那个家丁占了便宜,幸好竑世子得知了消息马上赶来,将公主带到自己的院落里。 大王妃再一次弄巧成拙,顿时心生恼恨,决定用强的。 竑世子心疼公主,决定带她离开王府,浪迹天涯。 但他们的想法还是太简单,大王妃的势力不容小觑,她利用人脉将竑世子的生存方式给掐断了,让他不得不回到临安城。 恰巧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殁了,皇上下令让大王妃和邓王府的钱妃为太皇太后守丧三年,大王妃不得违抗命令。 临走时她找了素若公主,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作风,苦口婆心的大吐苦水,其实是在威胁。 她说竑世子并非沂王殿下的亲生儿子,只是□□皇帝的十世孙中的一个,他家里并不富裕,且整个家族的命运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大王妃说她随时可以因为某些莫须有的原因把竑世子送回去,再从众多孙辈中挑选一个来做养子,到时候竑世子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皇亲,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素若知道竑世子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他的家族分支将一切希望都放在竑世子身上,不遗余力的为他疏通一切关系。 于是,素若公主决定和世子绝决。世子很受伤,大王妃恳求皇上让竑世子去前线锻炼,后又为太后守灵半年。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公主为了世子着想,也为了让他死心,决定在太皇太后丧期满了之前,设法的进宫让皇上见到自己,做皇上的皇妃,这样大王妃也不再对她赶尽杀绝,也让世子彻底的死心。 我和青婵都沉默了,终于知道为什么竑世子喜欢在碧翠园院附近转,原来真的是在思念素若。而素若也不是因为想攀附权贵,而是想让心爱的人断了念想,有个好前途。 这时,对面的门打开了,素若一脸漠然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满脸沮丧的竑世子。素若一步一停走得很慢,竑世子跟在后面,沉默着,手握成拳,握得紧紧的。 但,一切注定回不到从前了。他们还是来到了离别的门口,不可以再跟着走的更多,因为不远的地方,宫里的随从在那里等着。 竑世子两眼望穿秋水,素若眼眶含泪。片刻之后,竑世子单膝跪下,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无奈最终还是要面临离别。 “恭,送,婉,仪。”他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四个字。 素若没有回答,缓缓的挪动着步子往院外走去,仿佛百步的路程想要走上一万年。 茶花扶着自己的主人,我和青婵停在竑世子身边。 素若渐渐走远了,他低着头,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哭了起来。 一向冷若冰霜,铮铮铁骨的他,在面临素若的时候,总会展示最脆弱的一面,看着让人心疼。 天暗下来,沂王府准备了晚宴,素若坐在中间,以往她都以客人的身份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而今天,她最为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坐在最耀眼的位置,让坐在一侧的大王妃很不舒服,但她只能陪着笑。 她打扮的异常华丽,美艳动人,连月光都无法与之媲美。 贺兰王妃倒是对这样的情形喜闻乐见,显得异常的活跃,她边招呼着斟酒,边张罗着歌舞,忙忙碌碌的。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素若的地位,只要她在皇上耳边厮磨几句,就可以要了大王妃的命,想到过往的种种,大王妃难免忐忑。 众位不断地找话题与婉仪攀谈,都是些场面恭维的话,免不了尴尬的结束。暑气阵阵,蝉鸣不止,很多人的心也躁郁难安。 竑世子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玥儿却可以找到各种话题与淳婉仪交谈,成了寒暄的主力。 晚宴结束,婉仪便离开了王府,竑世子目送了她很久,或许是喝了一些酒,有些上头,昆仑一直跟着他,怕他出事。 我和青婵刚到北院,就看到他被昆仑扶着出来。 “你能不能陪我到凉亭坐坐?”他伸手指着我,我看到他泛着红晕的脸,莫名升腾起些许同情,便跟着他去了。 昆仑站在一边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醒醒酒,他拿在手里摇晃了几下,抬头问我:“她真的走了吗?” 我点点头。 “当初,我就应该带她走,不管多难多远。都怪我,怪我放不下这里的一切,以为回来之后可以以自己的能力改变现状,可惜我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懦夫。” 他咳嗽了几声,嗓子憨憨的,许是感冒了,我唤了丫鬟,给他披上了披风。 “素若是个好姑娘,她这是在成全你。”我说。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突然抬头看我,眼睛变得冷漠、愤怒,他抓住我的衣角,冷冷的说:“为什么那天皇爷爷看上的人不是你?而是素若?” 我一怔,他内心里还是记恨着这件事的。 我沉了一口气,将被他攒住的衣角扯下来说:“人各有命,世子该清醒一点,素若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不能放手呢?” 我突然无比理解孛鲁,他一定也很在乎自己的家族,即便那天真的对我有了情愫,也能很快权衡利弊,更何况我们之间远没有竑世子和素若感情笃厚。 他那阴狠的表情,又变成了绝望。清冷的月光下,他慢慢的变得昏昏沉沉,趴在那里睡了过去。 水井 素若走后没有几日, 皇上便派来了修葺院落的师父,拨了大量的银子,但银钱到了大王妃的手里,只能由她支配,大家也不能说什么。 沈将军和夫人虽然气不过,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听之任之。 这几日, 我同青蝉留在沈家小院,沈夫人用心的照顾身体虚弱的沈将军,我也时常去看他们。沈将军见到我的时候并不感觉陌生, 想必是沈夫人已经将我的情况告诉了他。 青蝉手里抱着剑, 气愤的说:“大王妃这样做太不地道了,若我有能力, 定要让父母离开王府, 到外面居住。” “现在再去另外找院落,难免驳了大王妃的面子,只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清静一点, 她说什么就依了她吧。”沈夫人轻声说道, 一边手拿着热毛巾帮沈将军擦拭脸颊。 “可是, 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咱们沈家上下就5间房子可以住人,除了柴房、厨房, 您们的房间, 丫鬟和家丁的房间之外, 连放置杂物的地方都没有,既然皇上都说了要为我们修院落,我们为什么要让步?难不成她大王妃还要逆旨不遵吗?” 说话间,就听到有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几位匠人来了,沈夫人随即出门,几位师傅带着工具站在门外,为首的工头满脸和气的抱拳作揖道:“沈夫人,有礼了,奉皇上之命前来施工。大王妃说了,沈家前面是花园,花园的那边便是碧翠园,两位小姐在那里居住不方便,就把沈家小院、花园、碧翠园都变成沈府的地界,会加盖两排房子,变成四合院,还会开个西门,到时候沈府就是个独立的院落了。” 这个安排听上去很靠谱,也不用劳师动众搬家了,沈将军夫妇觉得也还过得去就答应了下来。 匠人们得到允许便开始工作了,一个上午将原本的矮墙砸开,奇怪的是,一向爱干净的大王妃,每天来这里监工,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连续三天,匠人们将拆除的建筑废料清除干净,碧翠园和沈府就遥遥相望了。 匠人们还要继续深入工作,除了将屋子需要修葺的地方修好之外,还要将一应生活用度疏通。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自不必说,小花园里的那口井已经枯了好久,许是淤泥聚集太久,需要有人挖一下就可以出水了。 大王妃立马出来说,重新打井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去修那个旧井,匠人们说,听得出来这口井下有活泉,水质也很好,且水源充足,再在别的地方开采恐怕没有必要。 大王妃很强硬,一定要将这个井封掉,重新打井。大王妃走后,执事觉得大王妃可能以为水下没有水才这。么固执的,如果水上来,王妃自然不能说什么了。 我在想,大王妃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口井,难道这井里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否则她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一再阻止匠人们施工。 工头让人用绳子捆绑着自己的腰,下了井去,他用铁掀试探淤泥的深度,抬头告诉我们,这淤泥不过六尺多深,没有那么可怕,只要将淤泥铲除,不需要怎么挖,就可以引来井水了。随后,又下了两个匠人开挖。 大王妃一直站在那里,手里握着自己的佛珠,不停的念诵着,让自己强装镇定。 半个时辰之后,井里突然传出三个男人的混乱的尖叫声,我们探头看去,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尸被拉出地面,她穿着白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与传说中的女鬼如出一辙,慢慢地还有很多的镇纸漂浮到水面上。 大王妃立马站不住脚,差点晕过去。 王府里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人都围过来看,这件事很快传的街知巷闻的。衙门迫于舆论压力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临安府尹来侦办此事。 贺兰王妃、玥世子,竑世子听说了此事,都来到南院,让人把女尸从井里捞了出来,尸体已经腐烂,仅剩白骨,还散发着恶臭。 临安府尹也赶到了现场,仵作开始验尸,根据描述,死者大约在两年前死的,落入井中的时候曾拼命的挣扎,死后被埋在井底的淤泥里,且用厚厚的镇纸盖着,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尸体已经是一堆白骨,没有任何痕迹。 这里是王府,就算是临安府尹也要给几分面子,但皇上却下令严厉侦办此事不得有半点偏私,。 这几日,王府里人心惶惶的,临安府尹和衙役几乎天天来往于府上,询问近几年府里有没有谁失踪的情况,排查了每个丫鬟,家丁,还有离开王府回家的,全部一个不落的查了一遍,最后只有两个人即不在家也不在王府里,便是以前竑世子的丫鬟珂儿,还有大王妃身边的婆子李迅,丫鬟在这个院子里上吊了,是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她的尸首第二日便领回了自己的老家安葬,所以这个尸体并不是她的。 仵作再观察一下骨头的年龄,推断约莫40多岁,身形瘦小,右腿膝盖骨折过,落下了残疾,大家便断定是李迅无异了。 事情慢慢地水落石出,一切矛头都指向大王妃,临安府尹传唤庆王府的所有人上堂对质,却唯独不见大王妃。府尹一请不来,二请不理,只能派人将她绑了来,她口中信誓旦旦的说:“我是沂王的结发妻子,谁敢动我?” 临安府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城里不是贵胄,就是富商,若是怕,估计也走不到今天,且府尹有皇上的亲笔手谕,自然有恃无恐。他并不理会大王妃肆意的撒野,而是平静的说:“先请大王妃到后堂喝茶,待我将事情盘问清楚再做定夺。” 大王妃各种不服,但还是架不住府尹的威严,顺从的跟着衙役去了后堂。大堂上剩下我、竑世子、贺兰王妃,玥世子,沈家人,和一众丫鬟、仆人。 府尹环视了一番众人,开始发问道:“谁还记得李迅为人如何?有何仇家?” 身边的小红小声告诉我,她和珂儿一同进的王府,很是要好。现在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碍于大家都没有回应,便闭嘴了。青婵悄声的告诉她,府尹大人这一次一定会把珂儿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的,你只要把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小红踌躇了好久,才走上前去,跪在大人面前,说:“民女小红,是王府里的丫鬟,认识这井里死去的李迅,她平时为人比较泼辣,爱给人嚼个舌根子,但为人不坏,且爱帮助别人,所以人缘还是不错的。” 府尹捋了捋胡子接着问:“不记得她与谁有过隔阂吗?” 小红说道:“之前,贺兰王妃身边的丫鬟珂儿曾经与李婆子交恶,以前我和珂儿好,她告诉我李婆子说她再不老实,就弄死她。” “再不老实?是什么意思?”府尹问道。 小丫鬟看了看众人似乎有些害怕了,贺兰王妃见状走了过去,轻轻地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别害怕,照实说。” 许是看到贺兰王妃这么说了,她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了许多,她忐忑的朝前走了几步,说道:“大约三年多前,珂儿还在贺兰王妃身边做丫鬟,她长得精巧,为人也比较活泼。那时,北方来了一位学识颇高的文人,王妃便邀其入府,为两位王爷讲学,珂儿跟着玥世子身边伺候,却对风华正茂的竑世子暗生情愫,竑世子有时候会送给玥世子一些小玩意儿,玥世子都打赏给她了,她便四处炫耀说这些是竑世子送她的。 她这么招摇,逢人便说,这事儿自然很快传到了大王妃耳朵里,她很生气,命人打了珂儿二十大板,竑世子知道这件事因为自己而起,很内疚,便亲自去看珂儿,谁知珂儿却不知自己身份卑微,毅然向王爷表露倾诉,一时意乱情迷,竟要在丫鬟房间里宽衣以身相许,竑世子自然不肯,让她出去。 跟随世子身边的小随从是大王妃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王妃。大王妃很生气,简直要气炸了,她让李迅连夜带着两个丫鬟,将珂儿困在南院的花园里,放了蛇、老鼠、蟑螂进去,珂儿平素最怕这些,更别说这些东西直往自己身上爬,她一定受不了便解下腰间的裤带,吊死在院子里了。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事情,但大家都守口如瓶。虽然说珂儿做的的确不对,但不可否认她是被逼死的。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死有余辜,竑世子是他可以招惹的人吗?谁逼死她了?是她胆子小,下贱胚子,活该被吓死。”大王妃一改之前的不露声色,直抒胸臆。 发配 小红看了一眼大王妃, 继续说:“大王妃或许只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半盏茶的功夫,等李迅折返回来,她已经吊死在树上了。李迅将这件事原委隐瞒了下来,只说她上吊自杀了,给了家属不少的银两, 珂儿家境不好,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要照顾, 父母自然没有再去计较这件事。” 府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这件事的原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红声音有些颤抖, 饱含着对小姐妹的思念,平复了好久才说:“我无意中听见李迅和一同做这件事的丫鬟说的, 她们没有发现我, 之后,我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府尹捋了捋胡须, 道:“珂儿姑娘和李迅都死在这个院子里, 你觉得其中有联系, 对吗?” 小红看了眼大王妃,沉了一口气。 府尹抬头看看竑世子,他的满脸震惊, 不能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竑世子, 请问刚才小红说的关于你的话, 都是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 府尹接着问小红:“你觉得是谁杀了李迅?” 小红抬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是珂儿的鬼魂索了李迅的命。” 府尹笑了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而已。” 小红忙解释道:“是真的,我们王府好多丫鬟都看到过珂儿在哪个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不过后来王妃找人做了一场法事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而李迅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不见的。” “什么时候?” “一年前。” 府尹大人质疑道:“三年前害死了人,一年前来索命,这珂儿还让他多活了两年吗?” “这个......”小红回答不上来。 府尹大人说:“李迅又是为何落入井中,并且加上封印的呢?” 小红又说:“有一天,我去帮贺兰王妃去北院取东西,看见北院的管家正在责打李迅,还说她偷了府里很重要的东西,大王妃从皇陵传话来,让人把她往死里打。” 大人道:“传管家。” 管家跪地道:“确有此事,大王妃不在府上,李迅和我一直为大王妃秘密办事,谁知李迅竟盗走了大王妃心爱之物,那可是王爷当初送给大王妃的定情之物啊!” “所以,大王妃一怒之下把李迅推入井中?” 管家看了看大王妃,索性豁出去了说:“大王妃并没有直接害死李迅,而是断了她母亲的药物,她的母亲不就便离开人世了。李迅就是因为母亲生病才起了偷盗之心的,这下李迅彻底被激怒了,所以她选择了投井自杀。” 大人看了看大王妃,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小红内心的怒火似乎被激发了,她继续说:“从那之后,碧翠园总会传出闹鬼的事,管家就找人拿来镇纸,投到井下,大王妃逼死了两条人命啊!” 竑世子忙说:“大人不能只听两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母妃有罪啊。” “竑世子,她是你的养母,你自然维护她,从大王妃阻止拆北院可以看出她有意隐瞒自己的罪行,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本官有皇上手谕,您切不可知法犯法。” 竑世子道:“我知道李婆子与母亲一同长大,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把她埋入井中。” 府尹大人没有接竑世子的话,请出了大王妃,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一边的竑世子有些着急了,他恨不得自己替母亲受过,于是近乎哀求的说道:“母妃,您说句话,替自己辩解一下好吗?” 大王妃没有说话,眼神变得异常呆滞,她转头看了一眼竑世子,深情而专注,之后伸出自己的双手,像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在场虽有人都愕然,以为她会使出各种手段替自己开脱,然而她却没有,而是露出了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头朝上望着天空,淡淡的说:“王爷,我早都想去陪你了。”那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让人无限同情。 府尹大人也颇感无奈,跟自己身边的记录官商量了一下,说道:“先将大王妃关押,待考证充分,再做决定。” 大王妃被关押,再无人干扰进度,院子的修缮工作顺利的进行着,但花园死过人,总让人渗得慌,于是便决定暂时把井填平。 大王妃被抓,工程却还在继续,院子把井隔在外面,并且加盖了庙宇,也就不晦气了。沈家小院没有向南扩张,而是向东扩张,加盖了不少房子贺兰王妃掌管了王府的一切。沈府被修葺一新,加上宫里匠人门的精湛手艺,堪称完美。他们照旧在东面开了个门,将原本与王府连接起来的月洞门堵了上,这样,沈府就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了。这样,既满足了沈将军和夫人想要与王府分开的想法,也减少了搬家的麻烦。 这几日听闻淳婉仪素若升了妃,应该唤作淳妃娘娘了,她几乎得到皇上的专宠,令杨皇后很是恼火,听闻之前很多后宫的妃子被杨皇后以各种手段迫害,不由得担心起素若来了,她在宫里形单影只,身边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的丫鬟,也不知道会不会像许多妃子一样,被杨皇后伤害。 素若要我进宫品茶,说是亲自采摘了西湖龙井,找人精心的炒制一番,给她送去。 我们相约凤凰亭,看着她气色红润,满面笑容的样子,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将身边的丫鬟剥好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嘴里,朱唇微微一张一翕,看来很合胃口。 “星辰姐姐,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她将茶水倒进我身边的玲珑杯中,茶叶晕开一段舞蹈,转瞬即逝,刹那芳华。 “托娘娘的福,还可以。只是大王妃被抓,可把贺兰王妃和竑世子忙坏了,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有她打理,还要想办法把大王妃救出来,到处东奔西走的。” 淳妃道:“救大王妃?为什么?她现在逼死了两个人,随时可能被发配的。” “话虽如此,但大王妃毕竟是一家之主,总不能......” “那不正好吗?贺兰王妃可以掌管沂王府了。所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分明看到一束寒光从她眼里闪过,让人不寒而栗。 我忙转移话题道:“你呢?在宫里好吗?” “怎会好过,这宫里的女人吧,每天把勾心斗角作为一天生活的全部,我不去招惹别人,但别人如果来招惹我,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淳妃入宫不过数月的时间,这短短的几句话,让我觉得她与先前娇弱可人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知哪一面才是真的她,或许是环境把她逼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一直聊到太阳下了山,寒意逐渐袭来,小红为我带来了狐裘披风,淳妃也穿上了她的那家价值连城的白狐外套。看我没有要起身走的意思,便猜出了几分我的来意。 “星辰姐姐,你不用拜托了,皇上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临安府尹处理,我再插手不合适对吧?你要为我的处境考虑一下才对。再说了,当初你刚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我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没忘记是没忘记,可是以你在皇上身边今时今日的地位,能不能拜托你给他吹点耳旁风,从轻发落了大王妃。” 素若见我执着,便叹了口气。 “好吧,我尽量吧。大王妃和竑世子可真是一对母子,哈哈。”淳妃浅笑了一声,我却读不出笑容的意义,她起身先离开了,留下了一脸迷茫的我。 没过几日,小红外出采买回来说,外面都在说府尹大人包庇王妃,害死两条命却秘而不宣,怕是等到事情淡了,就把王妃放出来了,这还叫什么礼法道义,一定要让府尹大人办了大王妃。 皇上顺应民意,把大王妃流放到巴蜀。这对于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王妃来说,还是会要掉半条命的。 临行前,原本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大王妃,破天荒的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她被大大的枷锁困住,不得动弹。 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养子赵竑,看得赵竑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希望我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竑世子点了点头,看着精神有些许异常的母妃。他不知如何接母亲的这句话,这件事虽然是母亲做错了,但归结到原因却是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无法处理自己的感情的懦弱,却让珂儿、李婆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更让自己的养母远离家乡,流离失所。 两位衙役押送母亲去了巴蜀之地,竑世子暗地里给了衙役好处,希望一路好生照看,到了巴蜀给母亲寻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孤苦无依。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了,沂王府府又恢复了平静,贺兰王妃接替大王妃掌管家中事物,正式成为沂王府的女主人。 玥儿十三岁生日快到了,青蝉给他缝制了一件披风,大红的绒布上,绣着金线的暗花,大气而不俗气。他穿在身上,转了一周,很是威风。青蝉的手艺让我这个我好生羡慕,没想到一向是女英雄的青蝉居然有这番好手艺。 再看看我,笨手笨脚的,针线活基本上不会,别说绣花了,鸳鸯都能绣成鸡。 青婵看看玥儿,微笑着上前伸手解开他的披风绳子。 “我的小世子,你怎么连披风都不会系?” “会这做什么,有青蝉姐姐在,就有人帮我系,对吧?” 听到这话,青蝉的两耳绯红。 青婵笑了笑,很腼腆,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少女,在玥儿面前竟变得如此温柔,她轻轻抬头看他,帮他打了个漂亮的结。 “别贫了,以后让王妃给世子找一个世子妃,她可要给你系一辈子的了。” 说完这话,低头娇羞的回到我身后,我那个霸气英武的妹妹哪里去了? 玥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披风,笑着说:“姐姐的手艺比府里的绣娘要好上几百倍,真好。” 青婵打趣道:“得了吧,别说了。我真的听王妃说要给你找个世子妃管管你了,不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玥儿抬眼看向我,嘴角微扬说:“三年前,我已经答应要娶一个姑娘了,母妃又在哪里瞎捣鼓。” 我一口水没有喝下去,吐了出来。因为他说话的时刻,我正在想当年他离开时要娶我的事。我立马起身,拿出手绢擦了擦身上的水。 “星辰,你激动什么?”玥儿嘴角一抹坏笑的问。 “没啊,水太烫了。” “那就是水太凉了,我嘴瓢了。” “那是半个时辰前的水,我刚续的热水,不冷不热才对。”青婵不明所以的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慌忙将问题引向别处,拉着青蝉出去。 临安的冬很暖,不似中兴府那般寒冷,但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这已经足以让临安百姓受不了了。 外面数九寒天,腊梅花点缀着白色,偶尔有梅枝,被压断,发出咔嚓的声响,我都要惊讶的抬头看看。 玥儿躺在卧榻上,依着我的腿,沉沉的睡去,照顾他的婆子说,他夜里不怎么好睡,总是起来。但却可以在我的卧榻上睡上整整一个上午。我不去打搅他,任凭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腿上。我喜欢抚摸着他的头发,细软而浓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相互依赖的日子,福临小时候是个小暖炉,昆仑两人睡着睡着就会缠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分都分不开。 但,或许与小时候有所不同,他真的已经长大了,十三岁的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不再是个需要温暖怀抱的孩子。 或许是屋子里太暖了,我也不知道何时倒在卧榻上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玥儿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依偎在我肩膀上,我一时慌了,忙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你醒了,就回去吧,嬷嬷们该把饭做好了。” “我喜欢在你这儿待着,他又将身子窝在软榻上。” “回你的王府睡去呀,那里比我这儿宽绰多了。” “我不要,反正以后你都是要和我睡的,不如现在练习一下。” “谁要和你睡?”我朝墙缩了缩。 “你呀,小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能娶亲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和我成为一家人的。” “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信?不能信的。”我苦笑了一声说。 “可是,这句话,是我多年来一直熬下去的理由。” “熬下去?你在王府过得不好吗?”我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的关心,会让我觉得不舒服,还是跟你和月瑶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开心?现在你长大了,可不能用小时候的感受来做事情。” 他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现在我以一个大人的身份,深思熟虑之后跟你说话。” 我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慌乱,手心止不住冒汗,我从未和异性如此对视,他看得我有些发毛。但我不排斥他牵着我,仿佛是小时候的记忆使然。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沉迷于这种微妙的感受,但很快,我抽出了手,离他远了些。我必须让自己现实起来,现在拉着我的手的不是石崖下的小孩,而是这个王朝的王世子,我是躲都躲不及的异族女子。 皇子 闯祸 化解 怨侣 回到沈府, 就看到沈夫人正陪着沈将军在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他们相得益彰, 并没有看出来当年是因为“酒窖”事件而对丈夫心生怨言,这让我对她很佩服。 我慢慢的走到他们身边, 怕打扰了这份宁静, 直到她发现了我。 她被吓了一跳,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微笑, 道“星辰回来了, 淳妃和小皇子身体还好吗?” “还好, 小皇子身体健康, 长得很漂亮。” “那就好。”我知道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女儿,但毕竟从未相处过, 难免有些尴尬。 “爹,娘,姐姐。”青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一路小跑飞奔过来,钻到我的怀里,说“姐姐不在这一个月,我真的太无聊了, 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我说话, 就看到玥儿走了进来。我想起素若的话, 便屈膝跪地, 尊了声玥世子。 杨玥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扶我起来道:“姐姐进宫几日,怎么就和玥儿生分了,是不是看上了谁了?” “你别瞎说,我没有看上谁。玥世子见谅,星辰初来乍到,之前的尊卑礼仪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次进宫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对世子大不敬,以后星辰会注意的。” 玥儿低头看我,又看看沈夫人和沈将军,拉起我往王府走去,我回头看看青婵,她的眼睛里明显有些不悦,但看到我在看她时,她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穿过月洞门,玥儿拉着我走向西院花园的凉亭里,看看四下只有我们了,才生气的说:“都说了,我虽然是世子,但我们的关系,你不该和我生分至此。” “可现实是,你已经是小世子了,我理应拜见。” 我说着,抬头看看他,很严肃的说:“我们之间有性别的差异,而且世子你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成立家事,娶妻生子,怎么能跟我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异性过分亲密呢?这样别人会说闲话,会对世子不好的。” “娶妻生子?”他的眼角竟露出悦色,眼睛转了一圈,说:“我这就去求母妃,让你嫁给我,就像沈夫人和沈将军那样,生活在一起,就没有人说闲话了。” 我被他的话惹得又羞又怒,他的身高早已经高我一头还要多,我抬眼看他,发现他也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瞬间,竟发现他再也看不到小时候被我背在背上,委屈时小声抽泣的孩子;再也不是只要月瑶搂着才能睡着的小毛孩,而是一个长相英俊,出身名门的翩翩公子。 “好吗?星辰,做我的妻子。”他伸手拉住我,猝不及防间,竟将我拉去怀里,我被那双有力的臂弯绕住,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仿佛竹林中吹来的丝丝微风,沁人心脾。 但一瞬间我明白自己的不妥,用力的想要挣脱他的手臂,却发现他搂的更用力了。 “你们……”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我们慌忙看去,只见青婵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脸愤怒的看着我们,我正欲上前解释,她却哭着转身离去。 玥儿一脸不解的问道:“青婵这是怎么了?” 我恼羞成怒,大声的说道:“你惹祸了,知道吗?” 说完便抛下他,去追青婵了,她是习武之人,我追她真的要花大力气。 回到沈府,前院后院找了一通,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往王府的方向去,便出了沈府走到街上,找了几个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无果,静下来想想,她可能去了练武的竹林,便到了那里,老远就听到舞剑的声音,还有伴随着一声声愤怒的吼声,我从未见过她这样。 或许感受到了我靠近,她停下来却背对着我。 “青婵,你听我说。” 她没有接我的话,我便走上前去,离得她近了些,轻声唤她的名字,就像犯了错的小孩。 青婵停顿了片刻,又挥舞一番,直到筋疲力竭才用剑支撑着自己,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走上前去,默默蹲在她身边,看她起伏的背影,轻声说道:“玥儿在我心中和你一样都是弟弟和妹妹,我对他并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风吹着竹林,叶子被吹的沙沙响,青婵叹了口气说:“我没有记恨姐姐,只怪自己不争气。” 听她这么说,我忙转到她正面,扶着她的肩膀说:“你怎么会不争气,你武功好,人长得漂亮,还会刺绣,又是将门嫡女,有多少人想要娶你为妻呢?”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姐姐不要安慰了,若真是那要,玥世子为什么都不多看我一眼,只和姐姐无话不说。” “你……真的喜欢玥儿吗?” 她蹲下来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大腿上,微微的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刚回临安的时候,我看他与文人雅士对诗词,文采风流,就对他暗生情愫了。你也知道,我四个粗人,从小习武,没多少文化,就对他这样的才子一见倾心了。” 她抬头看我,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趁热打铁的说:“若你不喜欢我离玥儿太近,我以后会注意的。” “姐姐言重了,我只是……只是有些羡慕你和玥世子的关系。” 现在换做她一脸的抱歉,我心稍微沉了一下,但玥儿今天说的话,又让我莫名的担忧。 青婵看着我,认真的说:“姐姐觉得我跟玥世子合适吗?他会不会嫌弃我比他大,又没文化?” 我笑了笑回答道:“当然不会啦,你们很合适,再找不出般配的了。贺兰王妃那么喜欢你,你们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等回去禀报了爹爹和娘亲,让他们和王妃说上一说,兴许就成了。” 青婵听到这话,终于起身,脸上微微发红,娇羞的转身,将利剑送回剑匣内,拉着我的胳膊,重新变回那个乖巧的少女,和我一起回府去了。 我却心事重重,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走。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来临安,应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有的没的了。 玥儿的话我从开始就没有当真。 指婚 猜忌 擂台 花朝 朋友 擂台赛定在二月初六这一天。 一大早, 沈府门口就集了很多人, 大家都想一睹这盛事。人群中也有小声议论的,希望可以看一看这沈小姐的国色, 该是如何的绝世倾城才引得两位王爷这般较量。 我被沈夫人安排坐在擂台对面的高台上,带着青色的面纱,看台下不时投来目光, 让我心绪不宁。身边的青婵拉着我的手, 要我别紧张,她笑了笑, 很短暂。 慧心公主也来了,她是个爱热闹的,自然不会错过这看热闹的机会。 擂台赛正式开始, 家丁敲了三声锣,临安知府的第一师爷来了, 贺兰王妃请他来做主持, 大家平时看到他总是在公堂上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极少见到他在这种场合出现, 所以很新鲜。 只见他走到台子中央,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台下观众难免起哄,又是一阵骚动, 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 只听他说:“今天我受王妃之托, 来做这场擂台赛的公证人。我来宣布本场擂台赛的规则:比赛分为三轮, 第一轮为猜画。” 人群中窃窃私语, 这场擂台赛居然不比文,也不比武,还真是别出心裁呢! 与此同时,几个伙计抬上来一个支架,上面有一幅画,这张画上正面看是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线条,其实却包含着许多的内容。 师爷继续说道:“请两位世子来数一数这幅画中有多少只动物,分别是什么?可要仔细看哟。” 台下观众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说这哪里能猜的出来,根本一只也看不到,有的则说,看到了一只或者几只,但似乎都不是正确答案,这就需要仔细观察了。玥儿和竑世子走上前来,仔细端详这幅画,竑王爷不紧不慢,左右踱着步子,细细数着,玥儿则选择站在正面,冥思苦想。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玥儿先公布自己的答案,看起来他并没有很有自信的样子,指着画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看到一只老虎,三只蟾蜍,一只壁虎,还有……”他似乎觉得还有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竑世子则胸有成竹的上前,指着画纸,一点点,仔细的说道:“从左上角开始数,我看到三只兔子,这一只可能不太明显,看起来像个树杈,但与下面部分相结合,便是一只兔子,另外还有三只蟾蜍,六只蜈蚣,一只豹子,还有四个角分别有四只蜘蛛。” 台下观众先是一愣,随后是一阵自发的掌声。 师爷也鼓着掌上来,走到台前说道:“竑世子果然观察力过人,这么复杂的图案,居然全部回答正确,很明显,这一局竑世子胜。”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却在心里犯嘀咕,这样的问题他都能答得出来吗? 很快,第二轮的题目就出现在题板上,这一轮是依题对诗,过程是这样的,每个人在箱子里抽出一张字条,为上句,对出下句且有韵有境,使人心领神会,产生共鸣即为胜利。 竑世子抽的题目是:白银水镜清波流。 他原地踱了几步,便回答道:岸人眺空无山随。 乍一听,似乎不太对仗,但仔细听却颇有意境。 玥儿伸手抽出一张纸条,师爷同样大声的念给大家听,上联是:静若初莲方半绽。 他思索了一番,悠悠道出:“形如香风正悠悠。” 此诗一出,大家先是一静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宁静婉约,淡淡香气四溢。 大家也仿佛被带到了莲花池畔,一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粉色荷苞第一个悄悄的出现,美的让人惊喜,忍不住驻足。 大家自发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很明显,这一题是玥儿胜出。此时两人各胜一轮,最后一轮就显得尤为重要,而最后一轮是比武。明眼人都已经明白,竑世子的胜算更大一些,因为玥儿根本不懂功夫。 玥儿从小都不喜欢打打杀杀,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而竑世子则武功高强,甚少有敌手。 玥儿和竑世子爷同时出现在擂台赛上,大家沸腾了,贺兰王妃心疼的看着玥儿,忙叫身边的小丫头上前劝说他放弃最后一场比武,然而玥儿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他们扎好架势,准备开打的时候,不远处突然飞来一位少年,很快落在擂台上,那不是别人,居然是不爱说话,也不爱出现在热闹场合的昆仑。 看到他的那一刻,慧心嘣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力的跺脚。 师爷忙问:“小英雄是来挑战的吗?” 昆仑点点头说:“擂台赛没有规定别的人不能参赛。” “这……” 师爷看看王妃,王妃又看看台子上急眼的慧心公主,不明所以的居然点头答应了,师爷也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同意了。 昆仑此时看了一眼台子,蒙着轻纱的我让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只能回过头,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行事。 他回头看看玥儿说:“姐姐的心思我了解,这场比赛让我来。” 玥儿想要说什么,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自动退下了擂台。 人群中难免细细碎碎,有的说这明明是两个世子之间的战争,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着实不妥。但有的则说规则中并没有提及外人不能参赛,作为看客,自是觉得更加有趣,令人期待。 此时,现场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竑世子看着昆仑的眼睛,似乎想要示意些什么,没想到昆仑却突然出拳,他慌忙躲避,这一拳刚结束,另一只拳紧随其后。 竑世子看到昆仑这次是来真的,便不客气的出招,昆仑出掌越来越快,空气中仿佛听得见呼呼的声音,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僵持许久。灵巧的昆仑显然是抓住一个破绽,,胳膊一弯,肘关节朝他肋骨处发力,竑世子急转身体,却已经躲闪不及,腰上一痛,动作也迟缓了下来。昆仑眼神一暗,快步向前,便是致命一掌,竑王爷踉跄了几下,往后倒退,但毕竟还是有功底,还是稳稳的站住了。 昆仑出拳,出掌,快准狠,昆仑丝毫不给主子面子,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 竑世子一看不是昆仑的对手,便认输了。 这就意味着,三个人各胜一局,并没有分出输赢。 师爷上前征询贺兰王妃的意思,她们耳语几句,师爷明白了她的意思,会意得点点头,上台说道:“今天比赛了三轮,并没有分出胜负,所以只能以平局结果,当然我们这场比赛的初衷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就请沈家将军代女儿宣布将如何决定下一步。” 没有想到贺兰王妃会把这个难题交给沈将军,爹爹起身,给我了一个眼神,陪他走上前。 青纱随着风轻舞,缭绕着大家炙热的好奇心。 沈将军躬身作揖答道:“承蒙两位世子错爱,小女惶恐至今,大家看了今天的比试想必都见识到沂王府两位世子的实力,一个文采出众,一个武艺高强,据说第三场上来打擂的也是竑世子的手下,可见竑世子平时训练有方。我们沈家乃一介武夫,实在不敢做出这个选择,所以我代小女宣布放弃这个机会,她无福嫁入王府,也请两位世子和贺兰王妃见谅。” 全场一片哗然,王妃也有些错愕,好像他们之间商量过,但沈将军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便不能收回去。 片刻之后,师爷宣布尊重沈将军的决定,大家都带着遗憾散去,然而这又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人群散了,我看着远处的昆仑,他依旧抱着剑,面无表情的站着。慧心郡主绕在他身边,为他拍手叫好,他也不理。 谢谢你昆仑,总出其不意的帮我解决一切,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场闹剧总算圆满结束了,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回到府里,大家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红端上热茶,看得出她满脸惋惜,我招呼她退下,只留我们三人在厅里面。 沈夫人说道:“今天真是有惊无险,本以为竑世子是要胜两局的,没想到小昆仑竟有这般功力,以前真的是小看他了。” 青婵笑了笑说:“娘亲,您不知道昆仑训练有多刻苦,他的每个师傅都喜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天赋又这么努力的孩子。” 我在心里欣慰的微笑,在我没参与的那几年,小昆仑那么努力的生活,即使没有亲人的陪伴,他也没走弯路,一身的浩然正气。 青婵喝了一口热茶才问道:“姐姐知道昆仑会有这个举动吗?” 我摇摇头。 “姐姐心里是不愿嫁给竑世子的,这下竑世子便没有办法难为姐姐了。” 我笑了笑说:“原本我以为竑世子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是通过这场比赛让我看透一个人的本质,比什么都重要。”。 沈夫人和青婵面面相觑,我接着说:“其实第一副作品我是随手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师爷问我标准答案,我便随意编了一个给了他,没想到竑王爷居然和我提供的答案一模一样,他在说的过程中,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答案,明显是蒙混过关的。这难免让我觉得他定是买通了师爷,提前知道答案了。” 青婵难以置信的说:“本以为竑王爷是个谦谦君子,没想背地里走这一招。上次去救爹爹,我一直对他心存感激,真亏得昆仑出来应战,否则姐姐嫁了他,怎么让人放心。” 我笑了笑,昆仑总是那个把我带离绝境的人。 沈夫人说这件事我总是要去给贺兰王妃一个交代,便要我去王府走一趟。 走着走着,我看见慧心和昆仑又出现在上次昆仑午睡的藤椅附近,两个小人儿还坐在那里。 慧心很不开心的撅着嘴,却又不能表现的很明显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昆仑道:“说什么?” “参加擂台赛的事情呀!你知道这场擂台赛是给星辰姐姐找未来的夫婿吗?” “我知道的。”昆仑回答。 “那你还参加?难不成你也喜欢星辰姐姐?要娶她为妻吗?” 昆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郡主不要难为昆仑了。”我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对慧心郡主作揖,并解释道:“这件事是我请昆仑帮忙的。” 慧心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笑着拉着慧心的手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是吧?” 慧心看着我,片刻之后羞红了脸。昆仑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得样子,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 每次看到昆仑总让我想起那段往事。我还没有勇气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尽管昆仑拼命的保护我,可我就是对他疼爱不起来,无法像对待玥儿那样对待他。 我的眼睛看向别处,淡淡的问道:“竑世子没有难为你吗?” 昆仑慌忙抬头看我,回答道:“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嗯,你们聊吧,我先走了。”我轻声回答完便走开了,只听昆仑的声音憨憨的,在身后会响:“我会保护姐姐的。” 这一句让一直憋着我忍不住泪奔,但他越想保护我,我越觉得自己卑微不堪。 对不起昆仑,姐姐没有办法回应你。 脚步加快了些,到了贺兰王妃的住处。玥儿正站在院子里,让人支起靶子玩儿,不时听到他略微心烦的抱怨,怎么老是打不中,几个小厮低着头,也不敢作声。 玥儿抬眼看到我进来,不像往常般亲昵的迎上来,像是没看见我一样,继续玩儿自己的。我低头浅笑,默默从他身边经过,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从身后无言的注视。 贺兰王妃此刻正坐在大厅之上,闭目养神,临安二月的天气,总是这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脱不得棉衣,又穿不了单衣,难受的很。 她抬起头见我来了,便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要我坐下,气息飘渺的说:“这一步棋下的妙呀,以后谁也不会再逼你嫁给竑儿了。” 我答道:“娘娘也看到了,本来竑世子是要赢两局的,但昆仑最后一局杀出来是我没想到的,还请娘娘不要怪他。” “这昆仑也是,平日里什么也不说,关键时候还是很像回事儿。”王妃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的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叫她几次,她才回答:“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只能重复我刚才说的话:“我说,明日是花朝节了,不知王府怎么庆祝?” 王妃答道:“哦,对了,花朝节是大日子,你不说我倒给忘了,这几日只顾忙着擂台赛的事情了,以往也都是大王妃张罗,就让东院的几个老人,按照之前的习俗准备了就是,无非是买些彩纸,花灯之类的,并不复杂。” 夜宴 不管怎样, 这件事终究还是告一段落,未来的日子还是要继续。 “诘晓三春暮,新雨百花朝”昨夜的一场细细的春雨,让百花开的更加娇艳, 花朝节是为了庆祝“百花的生日”而成立的,有女儿的人家都会祭花神。 这天才蒙蒙亮,母亲早早地把我们唤醒, 为我和青婵剪了红纸、红绳、红帛,装在两个篮子里。她还为我们准备了粉色的纱衣, 增加春天的气息。还吩咐了巧儿,萍儿带着我们去百花庙去烧香, 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人杰地灵。 到庙里烧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走出去看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都没有出门, 怕被别人议论。过了这么几天, 想必已经有新的热点占据了这件事在人们心中的位置。现在可以出去看看临安城里的小姐们都在做什么。 慧心郡主一早就到沈府来了,今天她穿的也颇为亲民, 一身青素的浅蓝色纱裙,显得娇俏, 两个辫子卷成的丸子, 分立在脑袋两侧, 散下来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青春可人。她的衣着发饰竟让我和青婵端详了半天,她也配合的原地转了一圈,罗裙轻舞,美丽动人。 青蝉从篮子里将萍儿裁好的彩花插在我的头上,又给慧心两个丸子头上扎上两朵,剩下一朵自己扎好。我伸手抚了抚那花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临安的习俗,少女们在这一天都要扎起花儿为百花祝寿,希望嫁人之后可以延绵子嗣,家宅兴旺。” 我正要说什么,慧心已经不耐烦了,催促我们,天马上要亮了,要赶紧到花神庙,再晚就不能在太阳升起前烧香,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我们急忙坐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路上,慧心跟我讲了花神庙里供奉的是百花仙子,这百花仙子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地上的凡人,相传是北魏夫人的女弟子女夷,她种的花总是开的特别好,所以被称之为“花神”。 说话间,花神庙就到了,还好我们起得早,前面排队的人还不太多。花神庙看起来很新,不同于其他寺庙的肃清,这个寺庙外面摆放着各色鲜花,散发着悠悠的香味,姑娘们笑着说着,烧香的队伍缓缓地向前,很快到了殿内。正中央是一尊头戴花环的佛像,那是一个面带浅浅微笑的少女,手在身前握着,温柔的看着一波波的信女走进来。 终于轮到我们,青婵和慧心跪在两边,闭上眼睛小心地诉说着少女的心事,脸上带着或甜蜜或期盼的微笑,而我跪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许一个什么愿望,就祝身边这两位少女梦想成真吧。 祈祷完毕,走出大殿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天也慢慢的放亮了。 青婵伸了伸懒腰说:“总算在日出之前祈祷完了,要不然就该不灵了。” “你许的什么愿望呀?”慧心看看青蝉问道。 “你呢?”青蝉回问。 “希望花神送给我一个如意的郎君。”慧心双手合十,毫不隐瞒的说。 再看了眼青蝉,她的脸微微泛起些粉红,少女的心事总是掩藏不住的。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她拉着我们两个说:“趁着天还早,我们去一趟西湖边吧。” 青蝉认同的点头。 我依旧一头雾水,她们两个人从背后手拉手,推着我往前走。 这时,太阳刚刚露出一点头,我看到有几个姑娘嘻嘻哈哈的从远处走过来,青蝉和慧心招呼我走快点,他们两个先提着篮子跑到了西湖边上,远远看去,那是一个开花的桃树,似乎已经有了数十年的树龄,枝干旁斜逸出,延伸到西湖水面上了。我走近时,树上已经挂了许多彩色的布条,慧心和青蝉两人也将篮子里的彩条绑在桃树上,满脸绯红的握拳祈祷,又拉着我转身走上了旁边的小桥,远远地看着。 我不解的问:“你们俩刚才做什么?” 慧心指了指桃树,解释道:“当然是祈祷自己的桃花快点到来了。悄悄地溜走,当然是因为怕人看见啦,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有点害羞的嘛。”她捂着脸,呵呵的笑着。 我会意的点点头,眼睛无意瞟见对面的岸边,隐隐约约像是摆放着很多品种的花,一直延伸到花神庙,蔓延五里有余。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着问慧心。 “那里是五里花廊,每年的这个时候,各个地方都要将一些花儿进贡到临安,摆放在花廊里。除了牡丹、芍药这些应季的花之外,还有些别的季节的花也会出现,是匠人们精心培育的,但花开不多时,也就三日左右。”慧心回答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吧。” 我拉着慧心,青蝉就走,想到可以看到从来没见过的花,就高兴得很。 慧心撇撇嘴说:“这个时候轮不到我们去看,皇后娘娘和宫眷们估计还没赏完呢,我本在被邀请的行列,可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新意就没有去。像姐姐和青蝉这样的临安城的小姐、姑娘们,要打扮得体,在今晚日落之后,会被允许进入花廊赏花、花灯。沿街还有很多的花糕叫卖,好吃得很。” 我和青蝉仿佛置身在其中,青蝉说:“小的时候娘亲带我去过一次,的确是很漂亮,可惜是在白天,如果可以在晚上慢慢欣赏,一定别是一番滋味。” 慧心忙打断道:“我们今天还有很多项目呢,摘野菜呀,扑蝴蝶呀什么的,你们都忘了?” “这些平日都可以做,但这五里花廊的花可不是常有的。”青蝉饶有兴趣的说,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和青蝉想快点前去一看,便硬拽着郡主到了对岸。站在花廊外,看着里面的情形,却看见几个卫兵正在往高大的马车上装花盆。 慧心忙走上去,拿出自己的令牌给他们看,士兵立马屈膝行礼。 “这花儿还未赏玩,怎么就要搬走了?” “禀郡主,今日凌晨皇后娘娘本要来观赏花廊,却得了急病,卧床不起,但心心念念的是这花廊的花儿,所以让小的把花儿都搬进宫去,从凤凰亭摆到御花园。”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身体不好,就要把花都搬进宫里?那么今晚临安城的姑娘们赏什么?”慧心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慧心莫要生气,要是喜欢,随我进宫一同观赏便是。”只听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一个手拿折扇,步履轻快的紫衣男子微笑着走来,几位卫兵慌忙作揖,他挥手要他们起身,脚步停在慧心旁边。 我以为这又是哪家想要攀附慧心郡主的公子哥,便没好气的将眼睛看向别处,面上的青纱却没没来由的风吹起,飘飘摇摇的,竟落到湖面上去了。 慧心正要同他说话,他却疾步到了湖边,飞身一跃,脚步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很快就从水面上将青纱抓起,转身回到岸边,用力的甩了几下,轻纱便干了。他走了过来,将青纱放在我手里,转身走到慧心面前。 “太......你怎么在这里?”慧心欲言又止。 “我是假借为皇后送花之名,出来赏赏临安城的花。”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是赏花还是赏人呀?” 慧心突然想到身边还有我们两个,急忙伸出双手挡在我俩面前,说“这是我的好姐妹,你不要打她们的主意。” 却还是慢了一步,公子重新移步到我和青蝉面前。 青蝉下意识的挡在我面前,拔出剑来,没好气的说:“公子想要做什么?” 他打开自己的折扇,无奈的笑了笑,他的脸很白却不健康,像是强撑着潇洒。他让我想起了中兴府的一位故人,也是满身的贵气。 怀疑 公子笑了笑, 抬手用折扇抵在青婵的下巴,略带轻薄的说:“模样倒还清秀, 只是身材差了点,一点都没有柔情。” 青蝉恼羞成怒,伸手便要打, 慧心忙一把抓住青蝉,小声在青婵和我耳边说:“这是当朝太子, 别动手。” 慧心自然是不会跟我们开玩笑的,她的话一出, 我脸色擦白,太子一脸责怪的看看慧心, 道:“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太子叔叔, 我这是在帮你, 你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女, 武功相当了得, 若是伤了你,那可就得不偿失。” 慧心似与太子关系极好, 说起话来轻松自在, 与竑世子说话却是极不亲近的。 “是吗?让我猜猜这临安城的名媛里, 武功高强者甚少, 李太傅家的女儿,张大学士家的千金我都是见过的, 这位莫不是沈将军家的二女儿沈青婵?” 青婵忙作揖应声, 能让太子认识, 她颇感意外。 太子朝我看来,试探着问慧心:“这位莫不是让赵竑和赵玥当街摆擂台的沈家大小姐沈星辰?” 慧心边点头,边无限担忧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一只看似纤细,却颇为有力的大手扶住肩膀,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他轻轻一扯,到了跟前。 他伸手将我扭向一边的脸扶正,距离好近,已经感觉到他的鼻息,我抗拒的身体后倾,他笑了笑说:“这姿色也就平平吧,没有想象的倾国倾城。” 他突然放开手,我重心不稳身体就往后跌去,他又拉起我的手,将我彻底揽入怀里。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其实看一会儿还是很有味道的。” 慧心还没等他说完,便一把将我拉开,说:“太子叔叔,你能不能别玩儿了,小心我告诉皇上。” 太子笑了笑,捏了捏慧心的脸说:“好了,小郡主,不玩了,要干正事了。” 他转身去看卫兵们装车。 慧心又上前一步跟上去,说道:“皇后娘娘可真是自私,这花儿就让她一个人赏去了。” “这也没办法,其实这花儿运到宫里,路上颠颠簸簸,到了也摆不了多久,况且只有在西湖边上,配合着花后面的木房子才最美。但母后的命令不可违。”太子道。 “如果可以不搬走就可以让皇后看到花就好了。”青婵说道。 她的话冲进我脑子里,突然心生一计道:“我可以试试。” 三人看看我,将信将疑的听了我的计划。虽然有所迟疑,但不妨一试。 就这样,我们便被带进了五里画廊。哇,这里太美了,我和青婵忍不住叫出声来,这里的每一种花都和花后的房子相得益彰,都是花的原产地的建筑风格,仿佛是一个国度的缩影,美不胜收。 不知不觉走完这五里花廊,我的心沉了一下,不由得为自己刚才草率的决定赶到紧张,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好,答应在晚上日落之前完成。 太子的一句话点醒了我,突然想起在西原兰妃的宫中曾见过一种叫刺绣画的工艺品,就是在丝绸上作画,因为轻纱灵动,只要有些风吹便轻轻飘动,会让画作活灵活现,比在纸上画要好看许多了。 我记得兰妃说这是宋部临安的工艺品我们先是买了了各个商号的丝绸,一一加以试用,要轻薄却要留得住画色。另外还请来20多位画师,根据实物按比例缩小在暖色丝绸上,尽量注重细节的完美。 太阳下山的时候,丝绸画就完成了。 为了把画解释的更完美,太子还专门带我们入宫一趟。 走进皇后的寝殿,只见她躺在病榻上,揉着脑袋,很不舒服。她抬眼见太子并没有将五里花廊的花带来,而是带来了一个令她厌烦的婢女,很不悦。 “儿臣参见母后。” 太子的声音谨小慎微,与刚才的举止轻佻判若两人,我也随着太子叩首皇后,想起之前的那次“雨中惩罚”的经历,心里也莫名战栗。 皇后气息微弱的说道:“我让你把五里花廊带来,怎么带了个糟心的丫头?” “回母后,今年的五里花廊与以往不同,加上了漂亮的背景,如果只将花儿带来,无法展示花廊的美景,且花在运输过程中难免损耗,到了宫里美丽也会打折,所以......” “所以就带了沈家大小姐,她能做什么?” 我忙低头答道:“娘娘息怒,我呈上一物,娘娘看了便是。” 皇后没有拒绝,我忙起身走到殿外,从萍儿手里拿过那卷丝绸画,战战兢兢的来到皇后身边。我拜托两个婢女,小心翼翼的将丝绸伸展开来,随着画布的慢慢伸展抖动,一副活灵活现的“五里花廊”出现在皇后面前。丝绸质地柔软,在伸展的过程轻轻晃动,光影交错,竟出现了立体的效果,皇后的眼睛立马出现了些神采,跟着画布的展开,仔细的游走。 皇后已经看得入神,我忙让两位侍女将画布靠近皇后,再让她仔细看,这一次花的背景也跃然纸上,皇后情不自禁的目瞪口呆起来。 “沈小姐可否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禀皇后娘娘,其实是这样的,我刚才展示给您的画与平素见到的有所不同,画师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第一遍捂着左眼边看边画,画完之后又捂着右眼边看边画,呈现出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美。” 皇后听得入神,竟也不指责我们的擅作主张,前面看看,退后几步弯着腰又看看,觉得神奇无比,身边的小宫女们也惊得眼睛瞪大。 小宫女上前把皇后扶回榻上,她依旧用手支着头,半晌之后才淡淡的说道:“你们下去吧。” 太子和我忙心领神会,谢过退下。走出大殿,我双手合十,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太子看看我,笑着说道:“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是我错看了姑娘。” 我忙屈身谢过太子抬爱,他则把扇子打开用力的扇了几下,走在我前面,头也不回用手与我告别。 总算是解决了这件事。 晚上,五里花廊人头攒动,少女们如愿的欣赏着美丽的花朵,护城河里满是姑娘们乘着心愿的花灯。还有人点亮了孔明灯,几个,几十个的冉冉升起,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瞬间将整个临安的天空点亮。她们可能不知道,为了留住这些花朵,整个白天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赶在夜晚到来之前我们三个姑娘已经出现在五里花廊门口。华灯初上,漂亮的花与花间的灯相得益彰。沿街还有小贩叫卖各种用花制作的工艺品,香囊、脂粉等等。当然也少不了临安特色,便是用各种花制作的糕点,空气中弥漫的香味不时从各处传来。第一次觉得临安不再让我有客坐异乡的感觉,身边有这两位姑娘陪着,让我不再孤单。 我们玩到半夜才回沈府,却见玥儿站在沈府和王府交界的月洞门那里等我们,他见我们进来忙道:“青婵姐姐,萍儿、巧儿你们先下去,我和姐姐有事要说。” 我看看青婵,示意她放心,她便带着两个丫头缓缓离开,自然是两步一张望。 见她们走远了,玥儿才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要娶你这件事是开玩笑?” 我把心里预演数遍的话说出来。 “玥儿,我知道你想更好的保护我,可是两个人要在一起时要有爱情做基础的,而我对你没有爱情。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让你怦然心动的女孩儿,她单纯善良,善解人意,对你好,听你的话,你就会明白今天的举动只是小孩子气。” “我知道,你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他的声音不似之前撒娇的甜腻,而多了一点坚硬肯定的情绪。 温泉 “玥儿,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吗?” “当然不好, 我倒没什么, 可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上门提亲的人会越来越多, 我不想看着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女孩终归是要嫁人的, 至于喜不喜欢那都是命运的安排。” “为什么嫁的人不可以是我?就因为我年龄比你小吗?可又怎么样呢?更何况, 我是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的话让我想起11岁那年, 在中兴府的小院子里,他喜欢坐在我对面看我做针线活,会用手臂帮撑起棉线,让我将棉线缠成一个线团, 小眼睛会跟着线的旋转路线旋转,甚是可爱。 “星辰,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呢?” “嗯, 结婚了,你就长大了。” “结婚?是什么?” “就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组成一个家庭,在一起吃饭, 劳作, 生儿育女,共同分担生活的不易,感受生活的快乐。” “就像星辰和芙临这样吗?” 我扑哧笑了, 说道:“自然不是, 芙临长大了就会离开星辰, 和一个女子结婚, 共同生活,星辰也要嫁人,和另一个男子一起生活。” 芙临的脸色变得难看,手里撑起的线无精打采的搭在腿上,不多会儿便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我说:“为什么你不可以嫁给芙临呢?” “星辰是不可以嫁给芙临的。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 “是不是我跟着贺兰娘走了,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等芙临大了,就可以娶星辰呢?” 为了让他安心的离开我,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这句话。当年,他走出了那扇门,哽咽着回头看我,边说:“星辰要等着芙临长大哦!” 还没等我从回忆中走出来,玥儿突然紧紧握着我的手,白皙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玥儿,你不要这样。” 我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他心软了,放开了我,倒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路的尽头,我看到昆仑,他也看到我,但并未朝我走开,而是跟着玥儿离去。 昆仑远远的叫住了玥儿,和他在河边的桥头坐下。 玥儿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大胆的保护星辰。” 玥儿的脸色变得难看,又想到什么,便问道:“这些年我都不在她身边,她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昆仑顿了顿,看了眼玥儿说:“有,只是已经和另一个女孩结婚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曾被西原皇帝送往蒙部和亲,但没有成功。但她在草原上遇到过一个勇敢的男人,应该是草原上的英雄吧,年纪轻轻跟着父亲和可汗征战南北,独自带兵拿下了西原的几个座城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想姐姐应该喜欢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类型吧。” 昆仑很认真的回答问题,几句话下来,玥儿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昆仑问道:“芙临,你喜欢星辰姐姐什么?” 玥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不出来为什么,有些人你真的说不清哪里好,就是谁都比不上她。 昆仑见状接着说:“你文采出众,世间少有,若是找一个学武的女子,既可以保护你,又可以性格互补,生活也不会无趣,对不对?比如……青婵姐姐,我觉得就很好。” “好,你怎么不去追呀?不过,你怎么和母妃一个审美眼光?到底哪里比较合适?”玥儿狐疑的看看昆仑说:“你不是王妃派来的说客吧?你这样可不行啊,我们一起睡了十年,你不能站在我的对立面。” “你想多了,我可没做谁的说客,如果大家说的一致,就说明意见统一,你该尝试一下才对。” 玥儿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搭上昆仑的肩膀,邀着喝酒去了。 昆仑说出来,应该比我更合适。心里的小石头总算放弃了悬浮,稳当当的落地了,谢谢小昆仑,总是这么贴心,如果单是贺兰王妃这么说,可能不足为信,但昆仑这个小兄弟也这么认为,说不定定他会考虑看看。 第二天,我被王妃叫去问话,刚到没多久,就看到小红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跑来,结结巴巴的指着沈府的方向说:“小姐,快,快回去,太子,太子来了。” “太子?太子来做什么?”贺兰王妃惊讶的问,这可是个稀客啊! 太子的用意十之□□已经猜到,我差萍儿回去通告,半盏茶的时间,我随后就到。 为了拖延时间,我故意有的很慢,不想让他以为我很想见到他。 刚过沈府的月洞门,就看到太子在院子里摇动着扇子,边饶有兴趣的打量府里的建筑,爹爹,娘亲和一众下人在旁边伺候着。丫头萍儿见我进来,忙通告了太子。 他看向我,合上折扇,老远就开始训话。 “想要见一见沈家大小姐,还是挺难的。” “太子误会了,星辰知道您大驾光临,这火急火燎的就跑来了,怎敢怠慢。” “那就好。”太子将折扇放进腰间的袋子里,看着走近,低着头的我说:“跟我去个地方,好吗?” 我忙低头应允,但又觉得不太对劲,想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拉住,几个健步便离开了院子。 他将我抱上高头大马,自己则坐在我的身后,扬鞭催马,一路飞驰,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置身于草原之上,身后是那个满身血性的男子。 我们奔跑了约一个时辰,马儿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置身于峡谷之中,花儿都开了,五颜六色的,遍布在青青草地里,就像置身画中一样。就像点缀黑夜天空星星,却不是星星般遥不可及。你随手便可以摘下几朵花,有种摘下天上星星的感觉,这太美妙了。 我躺在草地上,鼻尖嗅到一丝丝的芳草香,沁人心脾。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带你来看看,” “太子为什么带星辰来这里?” “因为我觉得你是可以留住美丽的人。” “太子想我将这里画下来?” 他点点头,我放下心来。 “太子,您知道,其实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一定是用眼睛看,而不是用画笔画的。” “我相信你的话,但有时候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很多机会再去领略四季的变换的。” 他的话令人感伤,我却不知他的话里究竟是何含义,此刻,我竟觉得他不是太子,而是一位灵魂上契合的伙伴,说什么都行。 他将地上一朵淡紫色的雏菊摘下,别在我的发间,微风拂过,发丝舞动起来,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我出神,我低着头,不去迎合他的眼睛。我和一个陌生的异性,相处起来会很无措,更何况他是太子。 水蛇 真相 阴谋 诡辩 竑世子听完昆仑的解释, 之前气急败坏的表情慢慢地缓和了下来。自己思忖片刻,或许也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大不如前, 以前还有大王妃各方面照料着,关系走动着,达官贵人、皇亲贵胄也都彼此照应, 而现在谁也不愿再和一个失势的世子有所瓜葛。 “这件事我没有提前和世子说,是想事成之后您一定会明白的,没想到擂台赛的第二天您便去了巴蜀之地,还来不及跟您解释我的用意。”昆仑继续解释道。 竑世子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有些惭愧,声音压低了些, 转移话题说:“你刚才说什么?贺兰王妃让沈小姐给你什么?” 昆仑朝我看了一眼, 我忙上前将那件衣服给了昆仑。 “王妃说让我告诉你, 这件衣服本来是做给玥世子的,可他这些日子消瘦了些,穿上不太合适,那天见到你, 觉得你穿上应该比较合适, 所以就派我送来。” 昆仑双手接过我递过来的衣物, 竑世子似乎心情大好, 也不再想要与我较劲, 转身离开了花园。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脚下一软, 身体差点没站稳,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 “谢谢你。”我对昆仑说。 “如果下次被我撞见他这么欺负你,我一定杀了他。” 他的眼睛不似刚才的隐忍,竟多了一到凶光,冷的可怕。 “不要,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我转头看着昆仑,每次看到他总会想起那天雨夜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战栗,这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和痛苦。 此刻,我看着昆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然而越是克制,越会想起,那天的事情一再重演,就像钢刀一样摧毁我的意志。 “我们一起长到十岁,你要报答的恩情都已经报答了,从今以后,请你为自己而活,去爱自己相爱的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吗?” 昆仑显然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并没有思考很久,便回答道:“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这几年我一直在外求学,练功夫练到很痛的时候,一想到姐姐,便咬牙坚持下来,所以姐姐请不要把我拒之千里之外,好吗?” 看着他,我想起静默姑姑当年把昆仑交给我的时候,他还不满一岁,所以对自己的身世完全不了解,姑姑也说了,让他在平凡的世界里长大,不告诉他身份,这样或许会让他生活的更自由一些。 我也猜测过昆仑的身份,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姐姐始终要嫁人的人,你也必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请以后为自己而活,好吗?” 我说了一个再牵强不过的理由。 “那我就保护好姐姐,直到你找到一个让我放心的男人。”他回答道。 话已至此,我更无法反驳,依旧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即使不去看他也能感受到落寞的眼神,心里反复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眼下就是上巳节了。三月三,生轩辕,从古至今都是汉族盛大的节日。暮春时节,已闻到夏的些许气息,一切开始变得有些燥。 慧心知道了昆仑的心迹,却是喜忧参半,她无法摆脱嫁给太子的命运。她的母亲邓王妃看着女儿日渐消沉,不由得急上心头。她知道我们姐妹和慧心的关系素来交好,便差人到沈府希望我们可以陪着慧心到凤凰山后的媛卿池沐浴。这是上巳节的一个习俗,尤其是将要出嫁的女儿,更是要去洗洗,以便洗掉晦气霉运,给夫家带来好运。 一大早出门,便看见家里的院子有只乌鸦不停的叫,青婵提议叫上昆仑一道前往,但细思不妥,这次是去沐浴,带一个男孩子一定是不行的,就带上原本不想去,却被我们硬拉上的,武功同样高强的青婵。 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到了凤凰山脚下的媛卿池,此时雾气正笼罩着池水,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仙境的模样,周围群山环绕,万籁俱寂,果然是个神奇的修养之地。 宽衣之后,慧心慢慢地走进了水里,身上的轻薄丝绸衣服铺陈在她周围,上面点缀着朵朵桃花,没得让人如痴如醉。 “妹妹,莫急。”我朝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衫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头发披散着,没有装饰。 “你是?” “在下史芷菱,乃当朝丞相史弥远的嫡女。拜见郡主,万福金安。” 慧心皱了皱眉,这女子看上去倒是端庄贤淑,不惹人厌,便没有说什么,想要继续往前走。 “郡主别急。”史芷菱叫道。 “怎么了?”慧心回答。 “现在还是初春,水温还很凉,妹妹随我到旁边的池子去吧,那里是新设计的,能工巧匠将火山石埋在池子周围,水温适宜,很是舒服。” 慧心看看我和青蝉,便耸耸肩答应了,毕竟之后她们都会是太子的妃子,一上来就拒绝总归不好。 绕过一片小树林,一个开阔的空间出现在眼前,这个池子不大,约50见方,但袅袅挪挪冒着热气,周围有几个宫女拿着白色棉褂子站在一旁。 我和青蝉坐在池子边的椅子上,享受着半暖的阳光,品尝着新鲜的时令水果,看她们缓慢的走入池子,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 周围的山色空濛,似有仙人在此蛰居,我们迷醉在自然的魅力中,却被一声尖叫唤醒,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声音是从水中传来的,我们急忙跑过去,惊叫的是史小姐,她在水里扑腾着,慧心惊住了,看着她,不知所措。 岸上的侍女吓了一跳,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飞身跳进水里,青蝉也慌忙飞身一跃跳进水里,朝郡主和史小姐游了过去。半晌,几个下人把郡主和史小姐拉到岸边,帮她们披上了衣服。 “疼。”史芷菱大叫着去抓自己的腿。 我们这才发现史小姐的一只腿怪异的蜷缩着,有一大片淤青,浑身瑟瑟发抖,像是中毒了。 青蝉再次跳入水中探寻缘由,水面上不时的从各处冒出气泡来,不多会儿便从水里露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水蛇。 “应该就是这只蛇在作怪。”青蝉游到岸上,用石块用力的将水蛇砸死。 被水蛇咬伤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我慌忙吩咐身边的侍从道:“快,去找最好的大夫。” 我解下自己的衣带,用力的捆绑住她的小腿,使血液尽量不要太快流向全身,又用手帮她按揉,寻找伤口。 我心想,水蛇不会在温度高的水池子里出现,否则不就熟了吗? 慧心关切的看着史小姐,不一会儿,大夫来了,仔细帮他问诊,他看完伤口之后,一直摇头。 慧心忙问道:“她怎么样了?” 大夫脸色铁青的说:“小姐这条腿好像?” 史芷菱忙问:“怎样?” “恐怕截肢了!” “你胡说!”史芷菱几乎要晕厥过去,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发现左腿已经麻木,无法起身。 “只有截肢,才能确保血液不随着血管流遍全身。否则史小姐不出一炷香就会会丧命的。你们决定是不是让小人动手医治?” “不要,没有了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史芷菱坚决的回答。 “史小姐别任性,不医治,你真的现在就死了。” 我大声的呵斥道,或许从小没被人训斥过,我的话竟然让她安静了下来。 “我死都不会把腿截断的。”史芷菱片刻后继续不配合着说。 身后的一个丫鬟小声的说:“小姐平时最怕丞相和夫人了,还是把他们先叫过来吧,他们应该很快可以到。” 大夫很焦急,蛇毒蔓延的很快,恐怕等不到丞相夫妇来了。 惊魂 巴蜀 相处 “我只是怕万一, 你知道皇上体弱, 且热衷修道炼丹, 身体每况愈下,这些年许多妃子得到宠幸却没能怀孕, 或是怀孕了生下孩子也早夭了, 我的孩子他那么健康, 我怕......” “不可能, 这不可能。”赵竑显然慌了神。 “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孩子不能活。”素若淡淡的说, 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可明明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啊!我不由得背后发凉,怀疑她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 说话带笑,低声下气求我带入宫的大理公主。 “你......要怎么做?” “自然不能太明显, 这孩子最近感染了风寒, 我只用了两成的药剂, 他的高烧不退,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活力了。” 她的话让我想起昆仑小的时候发高烧, 我抱着他跑了十几里路,找到一位愿意诊治他的大夫,看着满身扎着细针, 周体通红, 止不住痛哭的样子。作为一个陌生人尚可以如此, 而作为亲生父母的他们居然可以如此蛇蝎心肠。 可怜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正在被亲生父母算计吗? 想到这里,自己被陷害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发出最小的声响,慢慢地爬着,离开了暗室,回到了房间。 小皇子正在床上躺着,悄悄地走近看他,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双眼无神的睁着,也没有盖被子,只穿着一件单衣,凑近时身体的热量已经可以感受到了,我突然莫名的心痛,眼泪不由的流了下来。 我慌忙将旁边的被子给他盖上,从袖口拿出一个轻纱手绢,遮住自己的面部,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见丫鬟茶花和侍卫门都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各自聊着些有的没的。 我穿着淳妃的衣服,故作镇定的走了出去,她们见我出来,忙下跪行礼。我寻思着,若这会子找府上的大夫来,似乎会穿帮,若是带着孩子出去更是凶多吉少。 思忖之后,决定铤而走险,带孩子出去找大夫。 幸亏以前在静默姑姑的占卜书上学过如何模仿不同人说话的声音,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茶花小声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屋里闷得很,我想抱着小皇子到院子里走走。” 茶花朝屋里看了看,又说:“要不要茶花跟着?” 我摇摇头。 刚离开她的视线,我便马不停蹄的跑到沈府住家的孙大夫那里,孙大夫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人家,曾是跟随父亲的军医,作为沈府的大小姐,自然与我相熟,但看我抱着一个娃娃来,有些讶异。 我并没有解释,只让他瞧病,并一再叮嘱,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孙大夫点点头,忙把脉诊治,孩子的病不算复杂,只是简单的风寒,但年龄小,抵抗力弱,加上病已经拖了很久。孙大夫很用心的把脉,看唇舌,才决定要用针灸逼出体内寒气。 看着孙大夫将银针烧热,一针针扎在孩子的身上,而孩子想哭却又无力发出声音的样子,我好心痛。昆仑小时候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我面前,他只有牵着我的手时哭声才会小一点,他喜欢用他的小拳头握着我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劲儿握紧,这样才心安。 我试着让孩子握住我的手指,果然,他不哭了。孩子需要一个支持,哪怕是一个手指。他的那双大眼睛正看着我,满满的信任。 孙大夫扎完针之后,开了一副药,为了方便孩子服用,制成了小小的药丸,用小小的袋子装好。已经过了许久,我要马上赶快回去。孩子被我护在怀里,冲进夜幕里。 刚到王府北院,远远地便看到院子里的士兵乱作一团,我知道,事情败露了。我转身要走,昆仑从暗处走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但看到是他,便心安了。他原本要行礼,却被我拉着,才看出是我来,他将我和孩子护住,转身往回折返。这时,赵竑带着一队人马从对面走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剑,步步逼近,周围的墙上和树林中陆续出现一些拿着弓箭的士兵。 昆仑站在我前面,挥手准备迎战。虽然他武功高强,但这阵势若硬来,恐怕凶多吉少。我拉着昆仑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陆陆续续,沈家人和贺兰王妃、玥儿也都来了,大家都聚在北院行宫里。 贺兰王妃看了看哭泣的皇妃,又看看抱着孩子的我,愤怒的叫了一声:“星辰,你做什么?” 我被她的一声呵斥镇住,只得跪下,青婵在旁边焦急的直跺脚,玥儿想要说什么,却被贺兰王妃使眼色退了下去。 贺兰王妃说:“沈星辰,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什么?” 我故作镇定,面露无辜道:“星辰受邀陪伴皇妃,见小皇子病了便带他去看了大夫。” “给皇子看病,怎么淳妃自己却不知道?”贺兰王妃问道。 我抬头看淳妃,她梨花带雨,我知道,就是现在我说什么,都百口难辨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刚才皇妃离开了一会儿,我见皇子有恙,便私自做主送去就医,并没有告知皇妃。” 她听我说出这样的话,以为我不知道她和赵竑的苟且之事,便故作柔弱的说道:“我饮了几杯酒,觉得乏了,便一直在榻上睡着了,你何时带走了皇子我都不知道。” 茶花看到我穿着淳妃的衣服,便知道自己上当了,忙上前补充道:“我可以作证。” 旁边的侍卫也按耐不住上前说道:“沈小姐穿着淳妃的衣服离开的,我们都以为是娘娘,就没有阻止。” “这又是怎么回事?”贺兰王妃问道。 淳妃哭着说:“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下,头疼的厉害,想必是她要害我,夺走小皇子吧。” 我看着她的嘴脸不由得好笑,贼喊捉贼的本领还真是炉火纯青了。 “你为了给小皇子看病,打昏了淳妃?你的意思是淳妃并不想医治自己的儿子,倒是你着急为皇子治病了?” “王妃想想,若我真心想要加害皇子,就不会带他回来,从带走他到现在已经2个多时辰,我早就可以带着他离开王府,若再乘快马,估计已经出了临安了吧。” 淳妃忙走上前对贺兰王妃说:“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么会放着孩子有病不去治呢?更何况这是皇上唯一的血脉。” 赵竑上前说道:“刚才士兵禀报,若不是拦下了,昆仑就要带走星辰和皇子了。” “昆仑?那不是你手下吗?怎么会和星辰扯上关系?”贺兰王妃问道。 “这,孩儿就不知道了,您要问星辰才对!” 贺兰王妃明白我和昆仑的关系,自然对世子的“欲加之罪”看的清楚,便说道:“这位小昆仑据说是青婵的师弟,这是妹妹派人来救姐姐了。” 赵竑见贺兰王妃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手下,便没有再往下说。昆仑现在是他面前的红人,他还指望着昆仑为自己建功立业呢。 贺兰王妃说:“既然皇子回来了,淳妃和星辰不是之前的好姐妹吗?不知娘娘可否卖我一个人情,原谅星辰的冒失?” 淳妃见大家都看着,到现在自己也似乎没什么损失,便没有再说什么,这时贺兰王妃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说道:“我记得你到行宫之前我们是见过的,你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配着一个鹿皮马甲,我还夸你好看来着。你的衣服呢?” 淳妃的脸色大变,她知道我的那身衣服在哪里。 “我看见衣服就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估计是星辰落下的,便命人把衣服收起来了。” 贺兰王妃忙说道:“您的意思是不知道星辰带走了皇子,还帮她把衣服收起来?还是您让她去给皇子看病的?” “这......其实我并没有看到那件衣服。”淳妃有些无与伦比。 “哦,那衣服去哪里了?”贺兰王妃又问道。 其实并不是王妃故意强调那件鹿皮马甲,因为那是王妃很珍爱的一件衣服,是沂王狩猎时为她打下了一只鹿,请了能人帮着做成了一件马甲。今早天凉,我去请安时王妃要我穿上避寒,想着忙完了便还回去。可谁知忙了一整天也没来得及送,这不王妃自己想起来了。 “这......”淳妃支支吾吾的说:“我也不知道,没见过王妃说的衣服。” 王妃气急了,忙差人来对淳妃说:“娘娘息怒,这件衣服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找到。”于是差人在行宫里开始搜查。 淳妃大怒,大声叫嚷着:“胆敢在我面前造次,不想活了吗?” 她边阻止身边的人动手,身体一边向摆满古董花瓶的墙走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一位士兵伸手将花瓶拿起,柜子就翻转过去,暗室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淳妃脸都绿了,但贺兰王妃要找到鹿皮马甲的心不死,随即命人前去探路,几个人拿着火把,提着灯笼便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赵竑和淳妃私相授受的房间,大家一路跟来。 房间的地面上散落着我的衣服,当然包括那件鹿皮马甲,淳妃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得微笑。她用手扶着门框,赵竑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且应允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不是星辰的东西吗?一路扔的,该不是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男女苟且之事吧?” 暗室旁边是竑儿的房间,贺兰王妃说着,走到了床边,在床沿上发现一个玉佩,忙拿起来在手里端详。” 诬陷 真相 远村 温存 我跟着采桑的少女们一起到了大路边上, 这里的桑树很稀少,我记得之前站在山顶上看的时候, 发现远处的山坳里密集的分布着桑树。 “我们为什么不到哪里去呢?”我问。 “那里林深且密,说不好会有豺狼虎豹出没, 女孩子家的还不要去的好。” “哦。”我答应着, 还是自己的生命安全比较重要。 我们站在大路边, 伸手将桑树枝拉下来, 采集最新鲜的桑叶。姑娘们笑着说着, 我还得知养蚕要用没有露珠的桑叶, 这样才不会拉肚子。巴蜀的女子各个身材娇小,却声音洪亮,采着采着就开始唱歌了。他们唱的是山歌,用的是当地方言,我听不懂,却感觉她们在彼此畅快的交流。 这天我们依旧如往常一样在小路边采桑叶, 有一队人马路过,约20几人, 个个彪悍,脸色黢黑,牙齿白皙, 锦缠椎髻、戴着斗笠,金环约臂、背长刀, 腋下配皮夹, 胸至腰束麻绳。 他们身后是一队马群, 马头上拴着一个笼子,每匹马都由一根绳子牵着,一个人牵着3匹,往前赶路。这些马匹,皮肤油亮,身材健硕,一看便是一等一的好马。 他们看到在路边采桑的我们便停了下来。 几个姑娘看着他们的打扮都吓得往后躲,我想到《陌上桑》里的罗敷,大抵遇上的不是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才会趾高气昂的说出那些话来,若她遇到今天这些人估计也会逃命的。 为首的男子跳下大马,我们以为他会对我们怎么样,但他却彬彬有礼的作揖,低头问道:“敢问姑娘们,此去成都府衙有多远?要走哪一条路?” “还有大约二十里路,骑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你们可以走不远处的山林,那里是去成都府衙最近的路线了。”我热情的说,因为那是我们来的路。 那人对我抱拳,说了声感谢,便转身骑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不多会儿,又唱起那首我听不懂的歌曲来,但这一次,似乎是在反复的唱,好像再和什么人反复地交流一样。我无暇顾及她们在做什么。只想着乐府诗里的故事很难发生在我们这一群平凡的姑娘身上了,只有罗敷那样的美女才会有人搭讪。 大家都猜想这群人是做什么,有的说是来往的牧马人,有的说这是西南方向来的小国商队,有见识的则说的具体,说是大理地区一个少数民族国家,以卖马为生。他们穿戴看上去凶神恶煞,其实是因为出门在外要保护自己,外表一定程度上会给对方以威慑,让事情好办一些。 回到家里我把趣事告诉玥儿,他也证实了那位见多识广的少女的话,近些年,朝廷的确大量的从大理国那里购买马匹,以抵抗金部、西原、蒙部的进犯。大理国的洱海畔有个一个部落,专门培育上好的马匹上呈,销往各处,个个都是盖世名驹。 我把箩筐摆放在院子里,铺上蚕幼虫,铺上桑叶,就看着这些小家伙在桑叶上蠕动,玥儿认真看着,脸上也有了些神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玥儿会教我认字,读诗集,和我一起把诗歌中的意境画在宣纸上,闲暇的时间就养蚕,采桑,眼看着豌豆大的小春蚕变成了白胖的蚕胖子,满满的欣喜。 又是几个晚上过去,玥儿突然将我从梦中唤醒,拉我到箩筐边上坐下,蚕宝宝果然开始吐丝了,我发现它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固定的位置,一般都不会发生变化,开始吐丝时慢慢地将自己包起来,头有时会抬起,有时会垂下,像是在打瞌睡一样。我看的略略有些倦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清晨被公鸡的叫声唤醒,竟发现自己躺在玥儿的怀里,而他则靠在一侧的木桩上,刻正甜甜的睡着,想必这一夜他都没睡安稳,何况他腿上还有伤。我将披在我身上的毯子披在他身上,好让他再睡一会儿。 我伸了一个懒腰,从后院的菜地里采摘些花果蔬菜做早饭,却听见门口熙熙攘攘的人声,便循声而去,竟发现是几个衙差站在那里,四下查看着院落,玥儿正与他们交谈。 “不知各位官爷到寒舍所为何事?” “这家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年约20岁的女子?” “有是有,不知官爷找她有什么事?” “叫她出来问话。” 玥儿转身的时候,我已经从后院提着篮子走到近前。那官爷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和同来的人嘀咕了几句,对身后的侍卫大声地说:“把这姑娘给我带走。” 玥儿一怔,忙上前跟几个当兵的解释说:“不知官爷为何要带走他?他犯了什么罪??” “哎呦,那罪过可大了,杀人抢劫。”官差说。 “这怎么可能,你也看到她如此清瘦,且不会功夫,你说她杀人抢劫?” “女子要想制服男人,用不着打打杀杀的,只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行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玥儿怒斥道。 官差上下打量了玥儿,他的右脚还缠着纱布,左手拄着拐杖,可以说没有什么战斗力了。普通人遇到官差必是低头哈腰,无比恭敬地,眼前这位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玥儿一拳打在他的头上,那人晕晕的,几乎要站不住了。 “你......是想让我把你抓起来吗??” 身后的几个人,说话间要冲上来,却被一个老一点的官差拦住了。 “我们只需带走涉事的人,不要伤及无辜。”他说。 几个人便不再说话,眼睛却凶凶的看了看玥儿,绕过他,将我架起,要往外面去。我收的新采的花果蔬菜,被打翻在地。 玥儿看着浑身颤抖,眉心升腾起一阵怒意。近旁的男子见状,用力的将玥儿往后推,他有腿伤,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好了,我跟你们走。”我忙上前将玥儿扶起来,官差见我让步,便答应了。 玥儿起身将我搂住。 “不要去,星辰,不要去。” “我很快会回来的,相信我。”我笑着说。 “我们初来乍到此处,能得罪谁?” “我怀疑这件事跟赵竑有关系,如果是这样,我就更不怕了。你在家等我,如果有什么事,就将这封信交给皇上。” 我将身上随身携带的锦囊交给玥儿,相信他一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报恩 我被解差带上了囚车, 那是一个由无数细密的木桩组成的大长方体,里面铺满了稻草。有个官差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整个人就被关进笼子里, 之前受的伤隐隐作痛。我只能闭上眼睛,紧咬嘴唇忍着。 一路上经过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也有几个相熟的,嘴里说着“真没想到之类的话”。我靠在囚车上,眼睛木纳的看着一跃而过的地面, 没想到刚刚适应这里的生活,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县衙, 那是一个些许破败的建筑, 灰瓦白墙,押解的人看我还有心思官差此处看,便大声地呵斥道:“头一次见到来府衙问罪还看风景的, 不怕死吗?” 我没有说话, 比这更加可怕百倍的场面我都见过。 我深舒了一口气,进了大堂。堂上坐着一位官老爷, 略胖, 此刻正支着脑袋, 看着我被带上来。 “升堂。”衙役齐呼,随即将手里的棍杖击打地面, 嘴里齐唤“威武。” 只见县令将手里的惊堂木往案牍上一拍, 便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道:“堂下何人?所犯何罪?细细道来。” “禀老爷, 星辰并不知道自己在蜀地所犯何罪。” 身边的太师急急上前将一本册子放在老爷年前,县令看了看,抬起头看我,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 “原来是被发配而来的将军之女,本来就已经足够给家人抹黑了,怎么来到蜀地不久便又干起违法乱纪的事情?” “大老爷明鉴,民女真不知所犯何罪。” 这时县令伸手叫人把原告带上来,那是一个健壮的男子,看着面容似乎有有些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禀老爷,就是这个女子,那日事发前在陌上给我们指了一条要经过险峻山林的路,才致使全队人遭遇到伏击,所有的马匹和粮草被劫。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落在一个深约9尺的陷阱里,我十分害怕,没命的呼喊,幸好有经过的村民将我救起。当我爬上来时,却发现一同来的同胞都中了埋伏,躺在地上,全部遇难了。” “去往成都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为什么你要给他们指这条路?” “小女初到这里,我指的那条路也是我走过的路,所以才放心给他们指出的,我真的没有想到那片山林里会有山贼出没。” 说完这话,我仔细回想,这位男子果真有些熟悉。 “民女的确见过这位壮士,是在路边采桑时,他们当时要到成都府做事,我不知道路,身边的小姐妹指的。” “你认识那些和你一起采桑的姐妹吗?为什么和她们一起?” “算是认识,她们经常到那一片采桑叶,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你可知道你们那个村落的桑农可是从来不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去采桑叶,因为桑叶品质不算上乘。” 我有些震惊,但仔细想想也是,那些女孩好像只在一处采桑叶,明明更远处的密林里遍布着更多的桑叶,起初以为他们怕山里有猛兽,这么看来很奇怪了。 “民女初来乍到,不知哪里采桑最好,便寻了一处有人地方,仅此而已。” “你可知道你们指的那条路本地人从来都不走的,因为在那附近的总有一窝女匪,专挑过路的外来人抢劫,手段极其残忍,作案之后便如常人一般在山下生活,有侥幸活下来的人只能说出其性别,却未有人见过真人。” “民女到此地还不足半个月,尚未听说过此时。” “这些女子并没有使用多么高深的功夫,只不过陷阱做的好,天罗地网的,即使是猛兽,也难以逃脱,你们这些女子,实在是狠心。” “大人饶命,民女是冤枉的。” “来到这里十有□□都说自己冤枉的,到大狱里好好想想吧。” 我被带进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湿冷的环境,加上刺鼻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两旁监牢里的人都不说话,兀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使整个气氛更加压抑。沿途的通道两边,每隔两米便有一盏灯,照出些许光亮。 我被关在最末尾的一个大监牢里,里面已经有了三个女犯,他们也如同其他人静静的,一个笔直的坐着,一个在倒立,另一个则坐在幽暗处看不清脸。 官差走远了,我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刚才倒立的女子伸腿从墙上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腰,慢慢地走到我身边蹲下,上下打量着我,而后傻傻的笑,她的脸许久没有洗过,看起来黑黢黢的,没有了神采也看不出年龄,头发蓬乱着,身上发出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悦,故意凑到我身上说:“哎,不久后你便和我一样了。” 我不理她,继续往角落更深处挪动。 她继续追问道:“看你的样子是没吃过苦的,到底犯了什么罪?该不是与人通奸,谋害了人家的结发妻子,还是谋杀了亲夫?否则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能耐能进这死囚牢。” 原来这里是死囚牢,怪不得她们这么生无可恋。 回想起破绽百出的审问,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定罪了,这是谁要害我?如果是赵竑,那也只能说明他用尽了心计,还给我安上了女匪的罪名。 女子见我不吭声也就没再言语,找了个地方,铺上稻草,独自睡去了。那个坐得笔直的则一直坐着,在阴暗角落里的,也一直没有看清她的脸。 第二日一早,我们几个便被衙役带去问话,说是被杀的大理国来了人,要亲自审问我们,并押回自己国家惩处,在上堂之前,还给我们准备了热水沐浴,换上干净的囚服,说虽然是死囚犯也要顾及脸面,不能给大宋丢脸。 我这才看清另外三位的样子,她们看起来都与我年龄相仿。我们被带上公堂,堂中正襟危坐的是府衙大人,我曾在王府的书中看过官阶介绍的书籍,如果连府衙都惊动了,便不是小事。 县令坐在他的左侧,右边坐着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看打扮与之前陌上问路的大致相同,但更华丽,或许是那大理国派来的使臣,专门侦办此案的。 府衙看了看四周,惊堂木一拍,衙役们便大呼升堂,似乎比昨日的声响更大了一些。 只听府衙问道:“县令,堂下四人可是这次伏击商队的女匪?” 县令点头,我不由得心头一惊。 若说那些采桑的少女就是土匪的话,我与她们相处数日,并没有见过身边的三位。 然而,三位一言不发的跪着,眼里没有了神采,我看见那位一直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少女,此刻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些晶莹的东西,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之前静坐的少女则一言不发,且闭上眼睛。 府衙接着说:“堂下之人,细细把犯罪过程。 爱说话的女子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与三位在路边采桑叶,如果看到车队经过,便指引他们进入密林深处,埋伏在那里的人便可以行动,将客商引进圈套里,一举谋财害命。” 府衙又问另外两位,均说出同样的话。 释然 转眼又是第二天。公堂之上, 继续昨日的审问。 “你可知罪?” “民女无罪。”我坚定的回答:“昨儿说了,虽然我和她们一起采桑, 但并没有害人, 而且事情才过去不到十天,我清楚的记着那些采桑少女的脸,并没有眼前的这三位。” 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看向我,眼里都有了些莫名的神采。 府衙问:“你是说这三个人你不认识?” “是的。” 府衙忙又问三人:“你们认识这位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了主意。 那位使臣给他们打气道:“但说无妨, 不要怕。” 县令有些慌了,忙说:“三位姑娘早已经认罪画押, 白纸黑字清楚的交代了犯罪过程,总不会有错吧。” 使臣上下打量了那三位姑娘, 又看了看县令谄媚的嘴脸, 便说道:“早就听闻贵朝有地方官员为了早日结案, 会抓些无辜的人来顶罪,而真凶往往逍遥法外,不知道是不是确有此事?” 县令忙解释道:“大人明鉴, 这些坊间传闻并不可信。” 县令还要说, 却被使臣制止了,他起身走向三个姑娘,单膝跪地, 一只胳膊搭在另一条腿上, 我抬头的那一刻, 心慢慢地沉静下来。 他语气温和的问:“说一说你们是怎么设下圈套杀了我20个部下的?” 爱说话的女孩看看身边的两位不说话, 便也把嘴闭的紧紧的,把头别到一边去,不与那大理国使臣看似真诚的目光交汇。 “虽然兄弟死的可怜,但也不会因此让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顶罪。我大理的兄弟天下各地去售马,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什么土匪恶霸没遇过,再怎么说也不会死在这几个身形瘦弱的姑娘手里。” 身边侥幸活下来的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呀,那些姑娘皮肤有些黑,看起来是糙的很,这几个看起来白净些。” 三个姑娘低着头,都没有说什么,大理首领把他们挨个看了一遍,温柔低沉的说:“我可以看看你们的手臂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爱说话的女孩忙把袖子拉了拉,像是要掩盖什么,大理首领回头看看府衙大人,府衙大人忙道:“照实说,一切都有本府给你做主。” 那个喜欢躲在阴暗处的女子兀自流下了眼泪,似是有万般的委屈。 县令慌了忙不迭的说:“首领大人可不要被女子的花言巧语哄骗了,这儿可是有她们签字画押的罪状的。” 府衙大人忙制止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县令被这一呵斥吓得不再敢说什么,只把手缩进衣袖里瑟瑟发抖。大理使者看向哭泣的少女说:“把你想说的说出来,自有府衙大人为你做主。” 哭泣的少女这才抬起头,抽泣着说道:“民女名唤彩娥,是个乡下姑娘,14岁那年,家里发了大水,田里颗粒无收,父母洪水中被冲走,至今下落不明。只留下一弟一妹需要抚养,我便独自一个人来到成都府做了蜀绣学徒,一日我正在整理丝线,就来了几名衙役将我抓走,说我偷了主家的银两,还将五岁的小少爷扔进水桶里淹死了。我大呼冤枉那个,并说了案发时我在做什么,但似乎没什么用,我还是被投入了死牢。” 大理使者满脸严肃中透出一点点疼惜道:“你又是怎么成了今日的女匪的?” 彩娥看看县令,县令早已低下头不言语了,便鼓起勇气说:“我被关在大牢里数月,起初还拼命喊冤,后来就心灰意冷了,这杀人犯的罪名,我是做实了,只是可怜我弟弟妹妹尚还年幼,无人照看。前几日县老爷突然来找我说,如果我愿意承认是女匪,便给我200两银子,我想着这些钱弟弟妹妹省着花,可以花两年,等他们再大一点便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就认了罪。” 听着彩娥的叙述,爱说话的女孩也止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说:“青天大老爷,民女也是被冤枉的。” 大理使者忙安慰道:“慢慢说,别哭,我们都听着。” “嗯,我本是城里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名唤小环,指婚给父亲生意上的朋友,然而家道中落,家产悉数散尽。遣散家奴之后,我和父母便住在与我指婚的人家里。天长日久的,对方家人便生出了嫌隙,嫌弃我家没有收入,白吃白喝他们家的,要知道当初他们做生意还是我父亲出的本钱,当时还说要把我父亲当成亲哥哥一样尊敬的叔叔更是把我的父母当成奴隶一样。有天家里的牛下崽休息,竟让我的父亲代牛拉犁。我气不过,便去找他理论,他喝了点酒,欲对我不轨,我反抗不得,便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瓶,用力朝他头上砸去,谁知砸中了要害,那位叔叔死了,我便被抓进大牢里了。” “是不是有人说了要个父母银两让他们安度晚年,你才顶下了这个罪?” 女孩点点头,接着说:“我杀了人,这是事实,若可以给父母尽最后一点孝心,也算是值了。” 府衙大人说:“如果你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便是无罪的,当朝提刑官宋慈曾侦办过此种案件,他在《洗冤录集》中说,女子在个人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采取措施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所以你不用再有心理包袱。” 女子忙说:“是真的吗?” 大理使者回答道:“府衙大人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提刑官会为你翻案。” 女子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忙低头谢恩。 那个一直坐的很直的女子,此刻依旧木纳的坐着,似乎不愿说什么,忙说:“紫苏姐姐不能说话的,因为她是个哑巴。” 大理使者问:“你可知道她所犯何罪?” “之前提审的时候,隐约听见衙役念过,好像是说她是个家传的大夫,有人说她给村里的水井下毒,害的村里很多人得了霍乱、风寒,因此被判死刑,马上就要到刑期了,这次估计是被拉来充数的。” 紫苏一直坐的笔直的背慢慢地有些弯曲了,似乎触及到了她最柔软的神经,她低着的头慢慢地抬起来,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两下,小环马上看懂了意思,便说:“她是想要纸笔,把自己的冤屈写出来。” 紫苏认同的点点头,衙役迅速送来,她便颤抖着把自己的冤屈写了下来,她说水井里并没有下毒,而是井水的源头与附近的河水相接,河的上游有一个村落,村民靠屠宰为生,屠宰后的废弃物就倒入合理,没有经过充分的净化就流入了井里,因此得病,并不是自己为了医治更多的病人而故意下毒。 大理使者起身走回座位,他满眼鄙夷的看了看县令,县令被看的毛骨悚然,便四下寻找可以救赎自己的目标,最终他看向了我,忙说:“就算其他三个不是,这位星辰姑娘铁定是嫌疑犯了,我们有切实可靠的证据,来人呀,快点呈上来。” 这时,衙役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将一卷宣纸呈了上来,县令马上起身上前打开那些画说:“这些画是在星辰姑娘家里搜到的,你看看这一幅,不就是清楚的画出给各位官爷指路的画面吗?” 府衙大人和大理使者仔细的观察着画,有看看我问:“这画是你画的吗?” “是民女画的,但这是诗歌《陌上桑》的画意,并不是犯罪规划图。” 县令忙大声吼道:“狡辩,明明就是。” 大理使者接过话说:“今天已经审的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我们到后堂议一议,理清案件的脉络,” 我和彩娥、小环、紫苏被带回了大牢,经过这一番提审,三位似乎比昨儿我见到她们的时候开朗了一些,紫苏也不再躲到暗处,而是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之前不爱说话的彩娥坐在远处,偶尔偷眼悄悄看我,我能感受的到。 爱说话的小环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凑到我的身边,带着难以抑制的轻快心情说:“小姐姐,谢谢你今天帮我们。” 对她笑了笑说:“我并没有帮你们什么,只是说出了实情。” 不爱说话的彩娥突然从远处接话道:“现如今的世道,谁还愿意为我们这些不值一提的下等人说话,若不是你,今日我们也不会把心底里的委屈说出来。” “对呀对呀,彩娥说的对。”小环的对我表达了亲近。 彩娥的话很温暖。我看看紫苏,她也难得的对我笑了笑。 “我觉得不久以后,我们都会被放出去。”我打破了大家片刻的沉默。 “只是说出了实情,府衙大人也不一定会帮我们翻案的吧?”小环说。 “府衙大人我不知道,但大理的使臣一定会的。”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他无缘无故为什么那么帮我们呢?” 笑了笑说:“他不是别人,是我曾经的旧识,他是我一直都很牵挂的人。” “是心上人?” “不是。”我摇摇头说。 逃亡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被重新提审。 衙门里依旧阴冷, 府衙大人让县令坐在一边, 自己亲自审问。就在审讯即将开始的时候, 门外传出几声通报。 “宋提刑到。” 众人一听皆起身相迎,片刻之后,只见一名穿着灰色官服,正气凛然的男子走了进来。在几个随从之后,我看到玥儿拄着拐杖, 一步一瘸的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传递来一个关切的眼神,示意我不要怕, 一切都会解决的。 他又对我笑了笑, 很温暖, 很踏实,我的万般坚强,看到他的那一刻竟完全崩塌了,一股从心底里喷涌而出的委屈竟将我的眼眶不争气的打湿。 大理使臣也来了,他就站在那位正气凛然的官家旁边道:“久仰宋提刑大名,由大人审理这个案子, 我们很放心。” 宋大人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到了最近的紫苏的家乡, 看了看那些得霍乱和风寒的人群, 并让随身跟着的大夫给他们开了方子, 免费抓了药。他有来到井水边, 查看了水质,按照紫苏的提醒走到河的上游,发现屠宰村的确有向河水里倾倒动物内脏的问题,他下令迅速整改,不准往河水里倒脏东西,要他们将每日屠宰后留下的废物全都挖坑掩埋,不允许再往河里倾倒。又下令村民将之前的旧井填埋,再离河道很远的地方,挖了一口很深的井,不与地表水接触,便无忧了。 宋大人还到小环定下亲事的夫家查看,据周围的人反应,那位本要与小环婚配的苏公子是远近闻名的小恶霸,在周遭欺辱过几个良家女子,她们都觉得很丢人便忍气吞声了,再加上苏公子人高马大,并不是一个瘦弱的小环可以打得过的,因此被判无罪。小环把父母送回乡下亲戚那里,借钱要给父母盖上一间小屋,房前屋后种些粮食蔬菜,平淡度日。 再者便是彩娥了,她的案子比较棘手,且有作案的嫌疑。宋大人来到蜀绣坊主人家里,问着伙计情况,伙计说小少爷死了之后,老爷和夫人伤心了几日便如正常人般生活了,有人看到他们还给杀害小少爷的彩娥的弟弟妹妹送吃的,真是一对善良的夫妇。宋大人化作常人亲自接触蜀绣老板及夫人,并有意无意提及死去的少爷,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对彩娥的记恨,反倒问行刑之后的人到哪里收尸。正当他们讨论的时候,他们家的大公子从外面回来,看到院中有两只公鸡正在斗,饶有兴趣的走过去,其中一只鸡扑腾着朝他去了,吓得他往后一躲,仰天倒在地上,他又气又恼,起身后一把抓住那只公鸡,用力的朝地上摔,公鸡一下子就摔懵了,他还不死心,又抓起来用力摔,来回几下之后,公鸡便彻底咽气了。 宋大人看着这个少爷,觉得他脾气乖戾,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宋大人问了问下人,他们说夫人在一年多前曾诞下一个儿子,但没过满月便又死了,宋大人综合种种行为,认定罪犯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 孩子的父母在宋大人的轮番心理攻势之下,终于道出了实情,他们的大儿子从小性格乖戾,自私,自从有了二儿子,他便觉得父母很少关注自己,总把情绪发泄在年幼的弟弟身上。 有一次他看到弟弟哭,觉得心烦,便一下子将年幼的弟弟扔进洗澡桶里转身躺床上睡了,直到夫人来看才发现二儿子已经溺死了,大少爷也不避讳,承认是自己做的,夫人和老爷经过商量,决定保全大儿子,但小儿子死亡的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了,且是在澡盆中溺死的,没有办法他们只好诬赖在蜀绣坊里学徒的彩娥,把她送入大牢。 然而两位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便时常去看望彩娥的两位弟弟。他们也是两位心地善良的人,却因为爱子心切,竟狠心诬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现在他们把实情说出来之后,也觉得内心轻松了很多。他们愿意赔偿彩娥一些银子,让她把弟弟抚养长大。 事情总算水落石出,三位少女得到释放。 那位大理国的使臣,不是别人,居然是曾经救我出西原监狱的石头哥哥。 两年前他把我从西原的监狱里救了出来,也让自己重新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不过,他被抓去做了士兵,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卖马的车队,趁乱混入其中,经历了几番周折,与那些大理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帮助他们做马匹买卖。他们承诺只有他能帮助大理人卖出去马,不仅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吃的,而且还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 石头哥哥为了把马匹卖出去,只身前往西原大营,犯险觐见掌管军中马匹的大将军,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成交了第一次生意,这一比生意让他负债千两,只能留在大理国的卖马队伍里当差抵债。还好他人比较机灵,从西一路往东走。两年下来,他不仅还清了债务,还根据自己多年行走宫闱的经验,上下求索,左右逢源,生意愈加兴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马队。 这次被截杀的马队便是他的手下,为了给兄弟们报仇,他上书大理皇帝,请他下令派自己为使臣,全力侦办此案,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我。 此刻他看着满脸是伤,身上破烂衣衫的我说:“没想到再一次遇见你,但还是在牢房里。” 我笑了笑,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想起两次都是石头哥哥把我救出来的,不由得新生感激,我们还真的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啊!! 我苦笑着说:“星辰时运不济,落得此番境地,实在对不起当日石头哥哥舍命相救。” 石头扬眉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绝对不是杀害我兄弟的女飞贼,即使你是,我也会保你无恙。” “星辰还是那个星辰,没有变成女飞贼。”我认真地回答。 “我相信。”他坚定地说:“就像你说的,那些皮肤黝黑的少女的口音,不是北方人,也不是临安一带的南方人,突厥一带口音我也略有耳闻,都不是,他们也不是本地人,唯一可能的便是大理一带的游牧民。” “大理人?”石头哥哥惊奇的问。 “是的。最近这些年当地的马匹生意不好做,是因为当地人不愿意走出去,而我的马队每年都能卖出去成千上万头良驹,他们眼红,却害怕我们在当地的势力,于是选择在这里与当地的地痞劫匪结合,将我们的财务截获,嫁祸给别人。” “哥哥知道了,为什么不去抓她们?” “当时马队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记得那群女匪的长相。”他气愤的说。 “我记得呀!如果我当时一同采桑的那群女子是女匪的话,我有印象,我们一起采桑数日。” “只有你记得也没有办法,大人只给了三天的时间,不够我带你在巴蜀找的。” “哥哥不记得我会画画了吗?只要我将他们的肖像图画下来,哥哥多找些人手,到处去问,只要能找到其中一个,便能找到一窝。” “对呀,太好了,就这么办。” 他很兴奋,想起了初见我时我是壁画少女来着,于是赶忙去找来笔墨纸砚,让我连夜画了许多张,分发下去。 第二天,我便被允许走出地牢,只是手上要绑着绳子,哥哥拉着我,用衣服帮我遮盖着绳子。 我刚出牢门便看见玥儿站从不远处朝我走过来,他将手里的披风披在 我身上,顺手将我牵住。但他感受到我手上的绳子,于是松开我的手,转而将我拥在身侧。 躲藏 玥儿见我没有反感, 便将我抱得更紧, 我知道他只是给石头哥哥看的。 石头哥哥在旁边站着,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看着宋大人穿着一身便服从远处走来,给我找了个由头挣脱开他的手臂。 我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石头哥哥, 向他介绍玥儿。 “这是我们家世子赵玥, 贺兰公主的儿子。” “噢, 都这么大了。”他似乎并不惊讶玥儿的身份,紧接着说:“小时候, 见过,我还抱过你呢。” 玥儿便知是我的旧识,心里放松了些警惕, 但因为是异性,并没有几分好感。他故意将我移到自己的另一侧,把我和石头哥哥隔开。 果然, 画像发出去没多久, 就得到反馈, 这些女匪果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原来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重视,这一次他们作案太猖獗,才会被发现。 宋大人, 我、玥儿、石头哥哥和看管我的小哥, 先去了事发的小树林里。这里四面环山, 且山势险峻, 鸟兽声不绝于耳,我们小心的在荆棘密布的仔细观察,终于走到被害现场,衙差已经来过,将尸体抬走,保留了其他的线索,但由于已经过了几日,多少有些破坏。现场只看见一个硕大的坑,容积很大的一个坑,上面还盖着些野草残留,这个坑足够容得下五个人掉落,且密集的呈圆圈状排列了五个,这样的话,几位壮士只要都聚集在这里,便一下就能掉落陷阱里。 宋大人仔细研究发现,这个坑不是新坑,而是存在很久的了,或许是当地的猎人挖的,用来捕猎狼群等等,而那些坏人恰好利用了这个。 我们正看着,就感觉旁边窸窸窣的,草丛在晃动,大家警觉的聚集在一起,石头哥哥撞着胆子问道:“是谁?快不出来。” 只见有三个人慢慢地从树丛里探出头来,才发现原来是已经被无罪释放的三个姑娘,他们已经换回了干净衣服,看起来很精神。 彩娥说:“宋大人和大家的恩情无以回报,我们一路跟着来,也想帮帮忙。” 宋大人说:“给人洗脱冤屈是我的职责,但若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一路跟随,毕竟你们是当地人,有很多情况比我们熟悉。” 三人使劲儿的点头,彩娥看着地上的深坑说:“这是一个大的陷阱,专门捕杀成群的猎物,但陷阱极其隐蔽,若不是设计陷阱的人告知,是很难被发现的。” 宋大人问:“你可知这个陷阱的设计者?“ 彩娥说:“这座山上种着人参,周围经常会有野猪群经过,所以这应该是抓野猪用的,大人可以看看这陷阱里,有很多野猪的尖角留下的痕迹。” “找到周围山上的参农或许有用。”紫苏姑娘说:“我家世代行医,我知道参农们住在什么地方。” 说完,大家便向各处去寻找参农,直到路遇一个药材收购商,才得到具体的去向。走了约两个时辰的路,大家来到一个被雾气缭绕的村庄,站在高顶上看去,烟雾缭绕,日光不均匀的撒在村庄里,把白墙灰瓦的建筑,映照的些许的生动。房子周围开满了清气扑鼻的油菜花,空气中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走进村子,各家的小狗就开始排着队似的站在那里大叫,这时村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伛偻老者,她拄着拐杖,慢慢走来,那些狗见她来了,都躲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步子前进,且不停狂吠着,直到老者用棍子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三下,小狗才停止叫喊,乖乖的躲在她身后,摇晃着尾巴。 只听那个老者声音低沉的问:“你们是谁?为何来我们这个幽闭的村庄?” 宋大人忙上前作揖道:“老者您好,我们听说村里人都在山上种人参,想要收购一点可否?” 老者上下打量了宋大人,有看看我们说:“你们跟着来吧。” 大家跟着老者来到一大片空旷的地方,这里场面颇为壮观,大家都在晒人参,忙忙碌碌的。 那位老者说:“这里都是我们山上新采下来的人参,不知你们想要收购多少?” 宋大人笑了笑,蹲下身去,拿起一个人参,仔细看了看问道:“这里劳作的几乎都是女子,你们村子里没有男人吗?” “人参并不是一年半载能有收成的,所以一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全村人都没有饭吃。男人们都出去讨生活了,这儿太偏僻了,男人的心大,都留不住了。” 宋大人说:“卖人参得到的钱,是不是各家平均分?” “对,按人均,每人每年可以得到相同的钱数。” “每年分得的钱都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问这些做什么?” 宋大人笑了笑说:“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大约五六年了吧。” “按照你的说话,种人参并不赚钱,可这个村子看起来很富庶呀。莫不是有什么发财的营生?” 老人的笑容戛然而止,她往后推了推,伸手击掌,而后几个手里握着木棒的女人便跑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我认得出来,这些女子当中便有当日和我一起采桑叶的女子。 “有事好商量,莫要动气。”宋大人带着笑,劝说道。 “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拍拍屁股离开了家,再也不回来了,留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所以我们抢了那些男人的财物,并没有错。” “没有错?你杀了他们,可知道有多少女人因此成了孤儿寡母?” “这......” 那老太许是心虚,半晌没说话,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女人早已经在薄雾的掩映下逃的无影无踪了。 “这些女人不是本地人,她们什么时候来到你们村庄的?” “大约半年前,他们来到这里,当时我们的村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她们便给我们买了很多的粮食、蔬菜等等,村里的人才不至于饿死。我们渐渐的信任了她们,教她们挖陷阱抓野兔、野猪,后来,也就是上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们还抓住了些来往的客商。” 新生 宋大人差人回去调兵遣将, 他带着我们一行人几里, 才寻得女匪的老巢。老巢坐落在离人参村不愿的山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里地势险要, 一行衙差慢慢走过悬崖边狭窄的峭壁, 一个一人高的洞口缓缓出现在眼前。 大家小心翼翼的从洞口进入, 却看见这里有另一番天地,硕大的洞里被装饰一新, 周围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植物。走廊两侧是引流而来的潺潺溪水,透明澄澈,偶尔有一只睡莲惺忪的开放着, 再往前走便看见更加开阔的地方, 正中间险要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座椅, 紫檀木材质, 烫蜡细腻, 纹路呈金丝状,细腻如肌肤。 玥儿感慨到这名贵的宝座,他只在当今皇上的书房里见过。洞里空空无人, 显得异常冷清。 石头哥哥说:“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刚好绕着这个峡谷走了一圈, 许是她们放哨的人看到了, 便通知了首领逃命去了。” “大家分头去找, 都是些女流之辈, 定没离开多远。” 说着大家便分头行事, 沿着峭壁四散开来, 男人的腿脚比女人的快,很快先行的一波人便看到了女人们的踪迹,她们正在横跨悬崖上的木板桥。边走着,还把木板拆下来,免得被他们跟上,因此耗费了些体力。大家停留在桥的这边,看着桥板从桥上飞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里,一时不知如何行动。 宋大人看了看桥上的绳索,计上心来道:“我们没有必要上桥。” 他又对桥上的人喊道:“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只要我们把桥拆掉,你们马上就会落入悬崖,死无全尸。” 桥上十余号人似乎听到了,朝这边看了看,宋大人让人举起手里的刀,将桥墩上缠绕的一根无关紧要的绳子剪了下来,桥晃动了一下,那些姑娘们便不淡定了,大叫着,准备继续往前跑。宋大人再次下令,剪掉另一根绳子,当然,也是无关痛痒的一根。 女孩儿彻底撑不住了,有的哭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峡谷。宋大人边和她们说话,故意拖延时间,边让另一对人马快速绕道桥对面去。桥上的人思忖着,似乎是觉得桥断了也是死,这么跑掉或许有一线生机,便转身继续跑,可是当她们有这个意识的时候,那一队人马已经将另一端桥堵住,她们只得无奈投降了。 衙差押走了这帮女匪,我们一起折返回到山洞里。这里已经一片狼藉,先前已经进行了一番查看,带走了有用的线索,宋大人为防万一,便又再来看一遍。 石头哥哥也小心的翻看着散落的书籍,有些好奇的问:“这些女匪抢劫杀人的,没想到还有闲情逸致看书,真是稀罕。” 宋大人拿起一张张散落的纸说:“应该说这里的女匪,与你印象中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似乎有一个人爱看书写字,且字体娟秀,似乎有很好的学识。只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的女子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玥儿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如获至宝的大声的说:“你们看,这是一部名册,还记录着他们每次抢劫的地点,方式和所获财物,这下可以证明姐姐无罪了。” 宋大人迅速过来,看了看,面露喜色道:“这便是我折回来的关键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玥儿站在原地,拱手对宋大人作揖道:“麻烦大人和石头哥先走,我想和星辰单独留一下,可以吗?” 石头哥哥看看我,没有拒绝,便陪着宋大人先行离开。我一脸不解的看看他,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憋着不笑。等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才神神秘秘的走到我跟前,将我搂住,却大声的对着空旷的山洞叫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您了。” 我被吓了一跳,抬眼看他,他笑了笑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只见那里缓缓的站起来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走近了我才把她看清楚,竟是赵竑的养母,以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沂王府大王妃,令人难以置信。 我将身体靠近玥儿,些许恐惧的看着她慢慢靠近,但临近时却发现她不施粉黛,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我在想,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沦落至此。 她冷笑了一声,说:“没想到,离开王府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里。” 玥儿将我护在身后道:“母妃别来无恙。” 大王妃拿起地上的一张纸说:“你可是认出了我的字迹?” “自然是的,大王妃的字举世无双,即便是故意的潦草,我也可以看出来是你写的,毕竟我从小跟您学习写字的。” 大王妃笑了笑说:“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暗自高兴吧,明天或许整个巴蜀就知道了,堂堂沂王府的正王妃,竟然沦落到给一帮女匪当账房的境地,可悲可叹可耻啊!” “母妃放心,我和星辰不会说出去的。” “你们真的不会把我说出去?” 我们点了点头。 “可母妃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呢?” “说来话长。大约半年前,我被流放至巴蜀,途径密林,被几个女匪拦住了去路,女匪一拥而上,杀死了押解我的解差,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财物。本来她们想一并将我杀死的,但我说我会很多东西,兴许可以帮助他们,她们兴许觉得我是个女人,也没什么大的威胁,正好她们却少一个记账的,便把我囚禁在这个山洞里。每次他们办事回来,我都将我看到的他们做错的事情记下来,她们都不认识字,不知道我写的什么。” “相信您写的那些东西,对宋大人破案很有帮助,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我自己留一条后路,将功补过。” 大王妃这个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为什么我们两个会站在这里。诧异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星辰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玥儿看着我,无限温柔的说。 大王妃似乎读出了我们的意思,便没有再问。只一会儿她的眼睛里有了些柔软的神色,试探着问了一句:“竑儿现在过的好吗?” “您放心,再没有比赵竑过得更好的了。沂王府在我母妃的照料下,一切井然有序。你以前不怎么喜欢的素若姐姐也已经为皇上诞下龙子,获得妃位,地位仅此于皇后和不谙世事的梅贵妃。” “其他人我不关心,我只要知道竑儿没事就行。”她没再说什么,看着我们,露出难得的微笑。玥儿牵着我的手缓步下山。 这件事因为证据确凿,所有被抓起来的女匪皆供认不讳,由于案情重大,很快她们将被行刑,而我因为又足够的证据证明无罪而被释放了。 玥儿带着我重新回到了我们的小屋,经历了这一番波折,才发现这个宁静恬适的小院子是多么美好。 不知何时,玥儿习惯牵着我的手,像是生怕走丢的孩子一样,心底里早已石化的坚硬,总被他温柔的手呵护,像是要从是石缝里长出保护我的绿色藤蔓,慢慢地将原本坚硬的部分掩藏住,所有的警惕与害怕慢慢的释然。 石头哥哥眼见我总是泛着悦色,心里有了些许宽慰,但又看看我的清贫现状,便将我拉到一边说道:“星辰,跟哥哥走吧,我在大理国也站住了脚,保你衣食无忧。”他又看了看正在远处读书的玥儿道:“如果你愿意,让他跟着来也可以。” “谢谢哥哥,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这份清贫对星辰来说是一份上天的犒赏。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明白,富贵让我惴惴不安,我宁愿清苦一生。” “哥哥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舍不得那个小世子,这几天我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待你,哥哥也就放心了。当然,如果过的不好,一定要来找哥哥。” 我点头答应,然而我怎么能再麻烦哥哥呢,他与我非亲非故,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都与以为报,只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报答他,才能减少我心中的负罪感。 听说 石头哥哥看了我一会儿, 眼眶里也晶莹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转身离开了。 每一次他离开的时候, 总觉得他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 却总也说不出来。 我相信,我会再一次见到他的。 片刻之后,只觉得身体一暖,一件柔软的毛织锦披风将我围住。回头一看,玥儿站在身后, 隔着披风将我抱住, 暖暖的鼻息在我耳下流淌,些许的酥麻,我曾是多么抗拒异性的触碰,但这个人是玥儿,我敢放下所有防备,享受他的温存。 他绕到我面前, 抚摸着我的肩膀, 这一刻我觉得他好高大, 我才到他的下巴。他低头,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我的脸娇羞的泛红, 顺着耳朵蔓延至全身。 我努力的闭上眼睛, 让自己镇定。他的唇沿鼻翼吻了下来, 我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慢慢来。” 我紧闭着双眼,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手心出汗。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和他说抱歉。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不要怕,我会让你慢慢接受我的。” 我低下头,不知所措,泪眼婆娑。 他将我拥入怀里,抱的紧紧的,一股暖流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到我身上,我慢慢的试着将双手伸开,从身后将他抱住,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进而将我抱住,痴痴地傻笑。 就这样,我们在巴蜀过上了平静的生活。除了耕田劳作之外,便是他教我读《乐府诗集》,我顺着他的意思,将意境画成画,偶尔他也会帮我填上几笔,每次都是恰到好处,意境非常。 日子很快到了寒食节,蜀地虽清冷,但这个节日还是要过的,巴山蜀地易守难攻,多次抵抗蒙部、西原的进攻,大家崇尚忠诚,因此更加信仰介子推一流,在这一天,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不开火,吃冷食,以纪念这位忠臣。 这是我第一次过寒食节,之前在卢象的《寒食》中读过,“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所言即是寒食节的来历“子推绵山焚身”的故事。相传此俗源于纪念春秋时晋国介子推。当时介子推与晋文公重耳流亡列国,割股(即大腿)肉供文公充饥。文公复国后,子推不求利禄,与母归隐绵山。文公焚山以求之,子推坚决不出山,和他的母亲一起抱树而死。文公葬其尸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于子推焚死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后相沿成俗。宋部过往的春祭都在寒食节,直到后来改为清明节。 我知道玥儿是个心怀天下的人,眼下宋部王朝岌岌可危,四方劲敌悉数来犯。每每夜里总看见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却不知如何安慰。 这几日不断有消息从临安传来,说是年仅1岁多的赵瑾夭折,举国悲哀。虽然我知道那对蛇蝎男女迟早会害死那个孩子,但真的发生了,也觉得难以承受,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与那孩子也有一面之缘,曾救的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眼下玥儿正坐在案前看书,桌上的茶点没有动过,看着他满脸的愁容,我也难过极了。 他将我的手握住,迟迟不语。 “如果临安来人了,你会不会跟他们回去?”我问。 他摇摇头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抚着他的头,看见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伸手将他的眼皮合上,拥进怀里,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他听话的像个孩子,眼睛紧紧闭上。 “男儿胸怀天下是应该的,如果宋部需要你,沂王府需要你,我觉得你该回去的。” “我不回去,你在临安住的不舒服,他们会对你指指点点。” “眼下流放时间还未满,我还会留在巴蜀,但你是王爷,可以随时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地在这里生活的。” “我决定来巴蜀的时候已经想的很清楚,皇帝的人选可以有很多个,但我的星辰只有一个,我这一生只要你,你在哪里,我就在那里。” 我抚着他的脸,眼角不由得渗出一行热泪。 “星辰,我的心好累,今晚陪着我好不好?”他问道。 “嗯,好,我看你入睡再去睡。” “不是那样的,你陪我睡。” 我红着脸,不看他的眼睛。 他突然起身将我抱起,放到床上。我还来不及考虑,温热的嘴唇已经从脸颊移到我的唇上,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颤抖,不要让他感觉不适。 我知道他心里挂着临安,满是苦闷,或许我的顺从,会让他放松一些。 “我可以的,玥儿。” 他怔了片刻,小心地将唇再次落下,柔软的将我含住,我的手慢慢寻找他的手,和它紧握。 “星辰,我喜欢你这样。” 我娇羞的慢慢靠近他的怀里,他将我抱住,像是担心我会飞走一样。 “喜欢就好。”我小声回答,脑子不知为何会想着打趣他道:“你这是跟谁学的?难不成私下也对哪个小丫鬟温存了?” “你冤枉我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看书时看来的,本来母妃不让我看这些的,但架不住我好奇,便托朋友买来给我。” 我低头浅笑,看着玥儿丰神俊朗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指,从他的鼻翼上划过,他将我的手捉住,放在手心里。 我忍不住嗤笑。 “许久没有见到你这么开心的笑了。” “我也许久没有见你笑了。” 我们就这样彼此深情对望。 他将我搂紧说:“想不想让我更开心。” 我摇摇头。 他伸手刮了我的鼻子,坏笑着道:“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想要怎样。” 我忙用手捂着红透了的脸,他轻轻地咬着我的耳朵道:“可不可不叫我玥儿?” “那叫你什么?” “叫我......相公或官人。” “哎呀,你讨厌。” “只叫一声,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的叫道:“官人。” “嗯。”他随即答应,满足的像个孩子。 我们就这么彼此意味着,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回想起昨天的事情,简直就像一场梦般,我下意识的拧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疼。 玥儿也在这个时候醒来,见我要起床,一把将我拉过来抱在怀里,柔柔的说:“娘子,陪官人再睡一会儿。” 我想要挣脱,却被他抓的更紧。我们再次相拥而吻,不分彼此。 突然有敲门声打破了美妙的时刻。 特训 “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呀。” 我和玥儿忙起身, 只见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已经直逼到我们身边。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就不要多问了,你只要记住,我是要取你们姓名的人便是了。” 玥儿伸手将我护在身后道:“我和娘子不知如何得罪了您, 还请说明。” “有人花了重金要取走你们的性命, 我们向来只认钱不认人的。” 玥儿听得他们的口音, 忙问:“你们从临安来的?” 两人先是一愣,又迅速缓过神儿来道:“算你聪明, 但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因为你们马上就要到阴曹地府报道了。” 我知道,这一次一定是赵竑派来的没错了。 说着, 两人挥起手里的剑便冲了过来,我和玥儿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那人刚要挥剑劈向我, 就听身边的人叫道:“主子说了, 女的留活的。” 就在他们迟疑之际, 突然有一道雪亮的剑从空中劈下来,正好将那黑衣人的手斩断,黑衣人痛苦的大叫,手里的剑随着断了的手臂坠落到地上,血光四溅。另一人见状挥剑转头, 与来人较量, 后来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一剑戳向他的心脏, 他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被砍了手臂的黑衣人见状,喘着粗气,快速的逃出们去。 来人将宝剑送回自己的剑匣。我和玥儿忙追上去,我的第一反应是昆仑,但很明显不是,那人的身影比昆仑魁梧些。他转过身来一看,确实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是?”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她身着一身棕色粗麻布长衫,一条青色腰带规矩的系着,居然是刚离开不久的大王妃。 只见她看了看玥儿,又看了看我,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您为什么要救我们?” “为了还你们人情,答谢上次两位放过了我。” 玥儿问道:“难道您不知道是谁在追杀我们?” “自然是知道的,皇子赵瑾去世,太子又病重,身为世子的你,便是太子人选,所以王府里的另一个世子想要杀了你。” 玥儿答道: “竑世子可能是多虑了,我并没有争王位的打算。” “你的意愿对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觉得你是威胁,必定要杀了你才好。” 玥儿倒舒了一口气。我们扶着王妃进屋坐下,端上来一壶茶斟上。 她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将茶盏放下,我的心稍微沉了一点,她喝了我的茶,证明对我没有芥蒂。 我和玥儿便放心听她继续说:“其实,自从那日相见之后,我便找人一路跟着你们,发现你们住在这里,便找人埋伏在周围,一旦有刺客来,便将他们伏击。其实今天这一波刺客已经不是第一批,而是第五批,前四批都没让他们进到院子里来。这次的两名刺客,是因为我的人一时疏忽,才让他们进来的。” 玥儿忙躬身谢过大王妃,道:“我和星辰已经决定住在这里不回京城了,所以您如果有机会告诉他一声,我并没有要和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和他一起在王府生活、学习这么多年,我知道他的文韬武略远在我之上,所以才被父王从亲戚中选出,成为父亲的养子。” 他双目含情的看着我说:“而我,一心只想和星辰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大王妃嘴角轻扬,却又似控制一般的复原,说道:“你或许并没有这个心思,但竑儿多疑,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除之而后快。所以,你带着星辰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自在生活。” 在我的印象中,大王妃是很维护赵竑的,这一次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让我多想了一点,试着小声的问:“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在巴蜀一年多,看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之前在临安的时候,我已经把人脉全都交给他认识,而我则退居幕后,本以为到了巴蜀,他可以打点一切,让我过得舒服一点,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他对我不闻不问。”大王妃哽咽了一下,但毕竟是长辈,怕我们看见,用袖子挡着脸,将一杯凉茶一饮而下。 大王妃从小养尊处优,父亲曾是临安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只是后来去世,家里便没有人做官,慢慢地没落了下来,这也是前几年的事。穷人过惯了穷日子也不觉得苦,但富人要过穷日子是很难的。这一点玥儿也是一样,他虽然嘴上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但在很小的生活细节中可以看出,他还是不适应过苦日子,但好的是他愿意默默的适应。 即使到了现在这番境地,大王妃还在维护赵竑,我若告诉她赵竑为了隐瞒真相,不惜让母亲替自己的情人抵罪的事情告诉了她,不知道她会陷入怎样的绝望当中去,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我又斟了一杯茶,比先前的滚烫更易入口,她将茶水一饮而尽说:“我听说了临安的变故,还在街上看到了原来给王府办事的杀手,便知事情不妙。我把身上的钱都搜罗了出来,想起以前王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巴蜀的高手所在地,请来了几位退隐江湖的侠士,保护你们的安全。眼看着来杀你们的人的人络绎不绝,我自知已经撑不下去了,便来告诉你们,趁着夜黑赶快离开,马车我已经准备好,还有些不时之需的盘缠,够你们用上一阵子。” 没想到,赵竑竟是如此狠绝之人,非要如此干净的排除异己。同时也满心感激大王妃,于是赶紧收拾了些必要的,从后院的小门出去。 我回头看了看王妃问道:“您以后准备怎么生活?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的面上带着微笑,似是看透事件所有的事,道:“你们尽管离开,我自有保身的良策。” 马车沿着夜路一直往北走,我们不知道去往何处,只顾着逃离,也不知何处,马车行进了半个多月,已经到了西原边境,这个让我既害怕又思念的地方。 眼前是一个有一个土砌的边塞小城,挡住了视线,我知道那边就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或是风光旖旎的红土地,还有飘香手抓羊肉,烤羊腿。 转身看玥儿,他也在看我,在落日红霞的余晖里,闪出熠熠的光芒,很好看。 “过了这个小城,就是西原了。”我看着他说:“我想把这些年我和这片土地的事情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他点点头,我们坐在这座土城的城墙上,将整个头靠在他的肩上,悉数过往的种种,从他被贺兰王妃带走那天起,直到去临安之前。他轻抚着我的肩膀,说他终于知道了没有他在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我们在小土城停留数日,每一天都到这里来,他也跟我讲他在王府的故事,自然没有我的跌宕起伏,却也好玩,毕竟他生活的世界是我所没有经历过的。 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想,自己一介小女子,到了两个国土,都被君王追杀,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玥儿,我们往西走好不好?” “往西,不往北走了?” “对,我想看看另外的风景,体会不一样的心情。你也一定没有离开过临安吧?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四季开花的大理好不好?” 玥儿的眼睛亮了,那的确是一个值得向往的地方。 那天石头哥哥离开后,带走了彩娥、小环,紫苏三人,她们一定在那个美丽的国土上过着愉快的日子吧。 “可以是可以,但眼下先找个大夫把我的脚伤彻底治愈,以后不管走去哪里,我都可以保护你,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好吗?” 我点了点头。不仅是玥儿,我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来巴蜀的路上被鞭子打伤,一直没有好好的治疗,因为长期的郁气沉积导致身体不支,疼痛难忍,每月月事来之前,整个人脸色惨白,直不起身子,像是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为了不让玥儿担心,我寻了一个出门买菜的空隙,找到了当地的一个大夫。 孤立 如果灾难可以避免, 但病痛却无法预测。 但好的是我的病每月只发作几日,过了那几天就有一点好转, 勉强能够赶路。这天我依旧到大夫那里去看诊,医馆人不是很多,只有两位大夫,我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妇,他们相互依偎, 搀扶着坐到另一个大夫面前。 老婆婆刚坐定, 就让老爷爷到外面去给她买糖油膏,爷爷轻轻地抱怨着, 但身体还是站起来走到外面去了。老奶奶这才发话,问道:“大夫, 我的病还能活多久?” 大夫说:“3—5年吧,但期间药物不能断, 一断就会危及生命。” 老奶奶眉心微蹙,缓声细语说道:“如果我不治疗的话, 还有多久能活?” 大夫说:“这个说不定,可能随时失去生命。” 老奶奶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起身走到外面去了,外出买糖糕的爷爷回来,见奶奶没有了踪迹, 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他腿脚不怎么利索, 拄着拐杖, 唤着老婆的名字。 他的声音颤抖着,让我不忍再听下去,遂起身跑了出去,着,让我不忍再听下去,遂起身跑了出去,跟在老爷爷的身后,他走了几步,手里的拐杖似乎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几欲摔倒。 但老婆婆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老爷爷寻找也是没有方向,我只有跟在他身后,帮着四下寻找着,我们走过大街,走过小巷,穿过小河,密林,都没有寻找到,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老爷爷体力有些不支了,只能扶靠着大树坐了下来,眼眶里满是泪水,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浸满了汗水,和着泪水分不清。 “小姑娘,天晚了,你回去吧,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老爷爷说。 “没关系,我陪您找找奶奶。”然而,其实我的身体走不了远路,一走就喘得厉害,但爷爷看起来腿脚更加不利索。 “您在这里休息,我一定帮您找到老奶奶,带过来见您。”说着,便起身要走。 老爷爷见推脱不得,忙对我说:“谢谢姑娘,如果你可以找到她,就跟她说,我在这儿等着她,等着她回来。”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潸然而下,这句话好暖,有人牵挂着,真的很好,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充满期待。 我沿着之前没有走完的路往密林外走去,此时天光月影已经初初闪现,交织在宁静的河面上,仿若撒下一地金光,河岸上偶尔飞过几只萤火虫,也因为无法超越这天与地交织的色彩而显得淡然无光,羞羞躁躁的飞离开。我被这美丽的风景深深的吸引住,不由得忘却了脚步,往那美丽的地方走去。 几天以来,身体的疼痛令我郁郁寡欢,这大自然的美景是天然的治愈师,让人心静,仿佛是放下了些什么,内心很放松。 这时,一阵“呜呜”的哭声让我不由得一惊,定睛看去,居然是我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位老太太,刚才老爷爷说,就让我在这一带寻找,因为老婆婆是个守家的人,自从嫁给了他,就在没有跨过这条河。 我慢慢的走近,轻轻地唤了一声婆婆。 她听到声音,吓得直哆嗦,转眼看我,一身素白色长衫,没有多少装饰,身体不适也少施粉黛,在这凄冷的深夜里,的确有些鬼魅之态。 “婆婆,您别害怕,我不是鬼,不信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我伸出手给她,她是颤抖着去摸,这一路走下来,身上都是汗水,手也是温热温热的。她的手刚靠近,定是感受到了暖意,才敢慢慢地抬头看我。 我微笑着坐在她身边道:“爷爷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一辈子都没有跨过这条河,所以让我在附近找您,您果然在这里。” 婆婆听到我的话,眼角湿润了,叹了口气说:“是呀,自从嫁给他我就每天在家里做饭、洗衣、烧菜,照顾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时间跨过这条河,年轻的时候每次来这里洗衣服,都想着等哪天有机会要到河的对面去看看,但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精力都放在他和孩子身上,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子早逝,女儿远嫁,身边就只剩下那么个老头,竟也不再想跨过这条河了。” 她说道动情处,眼泪簌簌的流下,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拭,问道:“您觉得幸福吗?” 她轻哧一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只觉得有个人做着伴,有个人牵挂着,就很温暖吧。这半年来,我教他做饭、洗衣、料理家务,经常问他,会不会一个人生活?”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大致意思是,孤独是每个人的本能,谁不是一个人孤独的来到世界上,最后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 “您是要抛下他一个人先走吗?”我问道。 “我们生活的太辛苦了,家里的积蓄都用来给我买药了,他身体也不好,却总是省吃俭用,给我抓药,我想如果我先走了,他的日子会不会过的好一点。” 我不由得一阵心酸。 “爷爷说,他就在对面山下的一棵树旁边等着您,您不回去,他就不走。您就这么走了,留下一个孤独的老头在这个世界上痛苦,无依无靠的会心会安吗?如果您真的爱他,就一直陪着他,有苦一起分担,有甜一起品尝,自然的走到生命的终结。慢慢的,让他接受你安详的离去,比您现在突然离开要好得多,不是吗?” 她见我说的动容,也没有反驳。 这时,身后传来爷爷呼唤婆婆的声音,婆婆忙起身上前与爷爷相迎,两位老人牵手,颤抖着老泪纵横,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看着婆婆牵着爷爷的手离开,我才想起什么,从身上拿出几块仅剩的银子,送到他们手里,这些钱会暂时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两位千恩万谢的离开,我独自站在湖边,默默地发呆,想起今天大夫跟我说的话,我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人在病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坚强,孤独的很。 在今天离开家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要独自离开,玥儿还有贺兰王妃总会保他周全,带上我只会拖累他。况且我知道,只要玥儿愿意,慧心那一方的主战派一定会将他带回临安,好好的保护起来,根本不用跟着我逃亡。赵竑那一方,虽然有史丞相撑腰,但慧心他们却拥有这个王朝的军队指挥权,只要有风吹草动,便可以挥师千军万马,赵竑还是有所忌惮的。 可他却一定要和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任由我说什么,他都不肯离去。 我回头,发现玥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快速的走了过来,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略带埋怨的,但又心疼的说:“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知不知道我找的你好苦。” 在他怀里,好温暖。 “这不是被你找到了吗?我没有跨过这条河。” “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出来走走,你怕我跑了?” 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鼻子说:“以后我要一根绳子把你拴在我身边,你就别想再逃了。” 我低着头,双颊泛起微红,牵着他的手,突然发现他棱角分明的脸很好看。他是贺兰王妃的儿子,脸上西原男子的英气越来越明显,与我见到的那些江南文弱书生有些不同。 他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点点头。 他没说话,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将我紧紧的抱着,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旷世奇珍,或是无价之宝。 许久我才抬起头,看到他的眼角湿润了,他伸手将我的脸颊托起,认真的说:“别再拒绝我,让我走进你心里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长久的注视着异性的眼睛,我懂他的眼睛里灼热的所在。 我使劲的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他伸手将我搂住,我们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不知不觉的,天慢慢地亮了,我惊奇的发现周围掩映的树,在我们上方组成了一个爱心的图案。 多么美好的一天,我敢爱了。 铠甲 玥儿牵着我的手, 一切的都变得自然起来。 有一天, 我在街上看到一个行侠仗义的女孩,突然想起了远在临安的青婵。青婵是喜欢玥儿的,我怎么能和我的好妹妹抢夺幸福呢? 可是爱情是盲目和自私的, 尤其是此刻, 当我对自己的生命随时都要终结产生深深恐惧的时候, 我需要玥儿在我身边,否则我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给我看病的大夫说, 他了解到有一个名医善于治疗我这种疾病,不过他中兴府。所以,在去往大理之前,我们要去一趟中兴府。 我们回到了中兴府外的小树林里的一个小房子里,我给玥儿将当年我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和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玥儿将我搂在怀里,看着我指给他看的石崖笑着说:“当时你一定不知道自己会捡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对不对? 我看着他笑笑, 若是早知道我会这么依赖他,当初就不会让王妃带走他, 但又或许是这十多年的距离和时间,才让我们产生了这般感情, 刻骨铭心的那种。 我们去看了大夫, 拿了药, 就住在修葺了森林中的小木屋中。其实, 本来在中兴府的繁华地段, 我们有一处地方可去,那是当时皇上赐给我的,这几年一直都空着。 但这个小屋依山傍水,庭前开着小野花,旁边的小河里不时的有小鱼蹦跳着,到处都是生的气息。我渐渐地对不知何时就会来的死亡不再恐惧。 “姐姐。”这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回头看见青婵满脸兴奋的将两只手搭在我的身上,昆仑依旧站在远远地地方看着我们。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青婵和昆仑真的来了。我嘴角却要挤出笑容。她愉快的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以示亲密。 我笑着回应她的甜蜜,问道:“快跟我说说,你和昆仑怎么回来?” 青婵坐在台阶上,伸手将我的胳膊揽住,亲昵的回答道:“是贺兰王妃知道有人要加害你们的事,所以让我和昆仑来的。” “是赵竑吗?我已经知道了。”我回答。 我微笑的朝我点点头,许久拉起她的问:“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她的笑里没有任何的隐瞒,道:“好是好,只是好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玥世子呀。”她笑了笑,四下寻找着。 我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只要提到玥儿的名字就会闪光的眼睛。 “这次来是奉了郡主和韩将军的命令,前来保护玥世子的安全,据可靠情报,赵竑派人到巴蜀来了,怕是要对玥世子不利。” “我们已经遇到了几拨,所以才逃到中兴府来的,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中兴府的?” “大约半个月前,有一封从巴蜀发往临安的信,里面写着世子的行踪,并且告诉我们玥世子在外面有难,需要援助。所以,郡主便派我们来了。” 我点点头。 “皇宫里呢? “小皇子还是死了,不然按照顺位,应该是小皇子继承太子之位,就轮不到赵竑闹了。” 青蝉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呀,姐姐让我和昆仑日夜关注淳妃娘娘,我们也照做了,只是小皇子还是没能保住性命。这一次是得了热病死的,死的很安详,按理说未成年的孩子不得进入皇陵的,皇上便在离皇陵很近的地方,为他修了坟墓,以示对着个夭亡的孩子的重视。” “赵竑这下子就更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我说。 “竑世子倒是老实,最近也没有什么动作。但淳妃娘娘身体却每况愈下,说是思儿过甚导致身体不适,但在我看来......”他压低了声音说:“在我看来,是皇上要人在她的食物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皇上?为什么?” “皇上在用另一种方式惩罚她没有保住皇子。” “淳妃呢?她难过吗?” “最开始的时候,我曾劝她将送来的药换掉,可她似乎心里是明白的,但没有抗拒,每一次都很认真的吃完,让管事儿的人回去复命。”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想可能是因为竑世子吧,这些日子,竑世子娶了金国的公主,她可能心灰意冷了。小世子身体很弱,她又很少照看,很快就死了。” 我叹了口气说:“小皇子才一岁多,作为母亲她就一点不心疼吗?” “我看得出来淳妃还是很爱竑世子的,或许爱一个人就愿意为他做一切。” 远远地,看见玥儿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大束在丛林里采来的野花,我这才想起玥儿,忙起身飞奔到他身边,他伸手就要拦我入怀,被我挥手挡下,轻声道:“青婵和昆仑来了。” “刚好,把我们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吧。” “不可以,你知道青婵她喜欢你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负的便是她了,求你不要让我难堪。” 玥儿想了想,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一定好好表现,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好好的过二人世界。” 我忙不迭的点点头,答应了他,这才放他出现在昆仑和青蝉面前,青婵看到玥儿,眼珠满是温暖和晶莹。我从玥儿手里将那捧精心采摘的花束抢过来,送到青蝉手里,微笑的看她,玥儿也因我的要求而面带微笑。 他抬眼看见远处的昆仑,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离开我们到他的好哥们那儿去了。青蝉的眼睛似乎是一路追随而去,直到我将她拉到一边才停下来。 “玥世子好像消瘦了些,人看起来没先前那么精神了。” “是啊,他的腿前些日子受了伤,现在勉强好了一点,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怎么会受得了这番折腾,就越发消瘦了。” “玥世子也是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烧了行宫呢?本来皇上是没有那么生气的,可是就因为里面住的是他唯一的皇子,这就严重了,所以就把他发配到这里来了。不过,现在皇上消气了,要我们把世子带回临安去。” “回临安?” “对呀,回临安。” 我忍不住偷眼去瞧向他,他也在看我,亦是满脸的复杂。 昆仑看了看我,忙说:“好不容易来中兴府一趟,还是到热闹的地方转一转吧,好吗?姐姐。” 我忙点点头,收拾好一切,带他们去。 中兴府虽不及临安繁华,但毕竟是国都,也是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我们按照清单购置家用,不知觉到了城门口,这里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看着墙上张贴的告示,青蝉向我示意她要前去看看,便独自都入人群,那些年的四处奔走,让我不敢靠近太多的人,怕灾难随时会降临。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青婵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快步走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拉住,飞快的跑过人群,到一方僻静处,才停下来,喘着粗气说:“刚才在告示上看到有一张通缉姐姐的照片。” 神器 我不由得的一怔,时间过了这么久难道西原皇帝还没有忘记我这个逃犯吗?再说事情不是已经圆满解决了吗? 青婵忙解释道:“这一次他们通缉你的罪名是异国逃犯, 上面写着将军之女因犯事被发配后逃跑, 很有可能逃回西原。” 哎, 我那多舛的命运啊! 我将面纱带上,想起我被贬到蜀地,依照大宋律法,没经允许是不可以离开的,他们要抓我回去无可厚非。但只是小小的一个我, 犯不着用不着去劳烦别国, 定是因为竑世子知道,抓到了我, 玥儿便不会远了, 而玥儿是宋部的世子, 如果明目张胆的通缉,有损国体,亦不免落人话柄。 此地不宜久留,青蝉和我坐上马车便往回赶,玥儿和昆仑也相继回来,他们似乎也知道了消息, 正商量着对策。 青蝉说:“我们继续逃吧, 离开西原, 往北方草原去, 那里地广人稀, 是上好的藏身之所。” 昆仑道:“不可, 草原固然广袤,但要想生存下去却艰难,况且边陲正在开战,每个城门都要严密的查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士兵说: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到处都是星辰的画像,官兵一看便知。所以我们不能离开西原,而是要找一个隐秘的,一时半会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先躲着,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 青婵无奈的问:“我们能躲去哪里?” 玥儿四下看看,这个茅草屋固然是离城市远,但是偶尔还是会有猎人经过,难保他们没有看过告示。我们要找的,一定是与世隔绝,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忙将随身携带的荷包打开,露出一截钥匙。 只是片刻之后,她又满脸焦虑的看着我说:“到那里去不会难过吗?” 我慢慢的来回踱着步子,以此来掩饰我的不安,好一会儿才说到道:“只有去那里,才没有人去搜。” 那里,就是埋葬我族人的地方,除非是西原皇族,否则没有人会去那里找我们。 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拿起那把钥匙,手不住的颤抖。这把钥匙便是当年打开野利玉卓给父母挖的墓葬的地方,也是埋葬我的部落人的地方。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渐渐地淡忘了父母和族人的样子,印象中都是模糊的看不清人脸,我记得有人说过,你越是思念一个人,这个人在你的心中就越发的模糊,的确是这样的啊。 我们沿着记忆里的轨迹慢慢地找寻着山洞。 此时已经接近寒食节,有了点夏的味道,草地都绿油油的,像极了柔软的毯子,偶尔还有鲜艳的花朵,随意的开在毯子上,让我想起以前的时候,小的时候和族人小孩一起奔跑的场景,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在天堂安好,若那里也有一个安适的国度,请让他们重新聚在一起,愉快的生活。 不知过了几条长满荆芥的小路,昆仑和青蝉拿着剑在前面开辟,我和玥儿走在后面,为我们断后,偶尔侧脸还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真诚而炙热的,让我不知如何面对。 “姐姐,是不是这里?”青蝉在前面叫着,把我从晃神中拉了回来。我看见被乱石封住一半的古墓,露出斑驳的样子。 我以为我会哭,但却出奇的平静,或许那个害我一家的人已经死去吧,内心有了一种不踏实的释然。我们动手将石块搬开,古墓的门便出现在面前,我将钥匙从荷包里拿出来,放进斑驳的凹槽里,墓门缓缓的打开,一股长久不通风的腐气迎面扑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将头扭向外面,许久才往里看。 洞口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青婵是来过的,饶有经验的用洞口的树枝,又随身拿出火石等工具,做成一个临时的火把,大家迅速跟上,她走了几步,凭印象摸索着,将墓壁上的火烛点亮,这才看出来蜡烛已经将要燃尽,我模糊的记得,当时族人在修建的时候需要昼夜不停的工作,蜡烛自然是不能少的,就上下摸索着,终于在石壁的下方摸到一个活动的石块,轻轻推了三下,就看见一个暗格慢慢出现,里面均匀的摆放着被蜡纸包好的蜡烛,由于洞里的温度常年累月如此,所以没有融化。 我们从暗格里取出蜡烛,以备不时之需。慢慢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主墓室,我们分头将蜡烛装上,墓室里被照的灯火通明。这明明是个墓室,却让我很心安,仿佛亲人在天堂的某处庇佑着我似的。 这里虽然是封闭的,但不难受,似乎有一个神秘的通风口开在某个不明显得地方。玥儿和昆仑是第一次进来,不免对壁上的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玥儿,像是看出了什么门道,左右上下看了好多遍,不时的发出赞叹,赞叹族人的鬼斧神工。 我却是不去看那些的,因为总觉得每一笔都会把我拉入不好的回忆。 “这墓壁上的画好精致,像是一个故事。”玥儿边看边说。 我不在意,无非是些鸟兽虫鱼、富贵荣华的图片,怎么会精致?他的话让我不由得朝壁画看去,一个个鼓起的白色的草原大毡房,活灵活现的儿童,辛苦劳作的男人们;家煮茶的妇女们,她们有的把孩子背在身后,有的抱着孩子喂奶。还有赶着羊群的爷爷。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这不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吗? 青蝉满脸怀疑的看着我,我回给她一个同样满是疑问的眼神,她小声且看看四周说:“上次来的时候,壁画还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一次?” 大家被她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四下看去,却有点欣喜,向来我是不相信有鬼神之说的,所有的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有其可以解释的原因。 “除非,你的族人还有活着的?”玥儿看着壁画,转而对我说。 “不可能,当年案子结了之后,我看着洞口被封死,已经没有别的入口了。” “可这里的确有人来过的,说不定真的有人像你一样幸运的活下来了。”青婵说。 “而且这个人把这个原本给野利玉卓修建的古墓,改造成了你们族人的墓穴,以让他们安息。”青婵说。 我回答道:“当年案子结了之后,我一个小女子,没有办法厚葬他们,张大人便允许尸首埋葬在此处,钥匙由我来保管,我可以随时来祭奠。” 我慢慢的从回忆中走出来,抬头往上看,在墓穴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标志,我们的族人以画壁画起家的,我知道这个标志是家的意思,而这个特有的标志正是我们家族的符号。 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我的族人还活着,那便是我的至亲了。 “姐姐,快来看。”青蝉蹲在地上,伸手唤我过去,她用手帕擦拭着墙上的一片被灰尘覆盖着的碑文道:“这上面刻着西原文字。” 我蹲下来定睛瞧去,这上面居然刻着我的族人的名字,每个名字的下面还写上了他们死去的人的年龄,有的才20多岁,甚至还有几岁的儿童,我的心慢慢地有些绞痛,仿佛是瞬间袭遍全身,多年沉积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不复以前,稍微动气,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好恨。 青蝉上前将我扶住,将我送到一个平坦且可以依靠的地方坐下,玥儿放开我的手,目送着我,满脸的心疼,却无法表达,我朝他摇摇头,告诉他我没事。 小偷 我走上前来仔细的看看这些排列整齐的西原文书写的名字, 形态均匀,四角饱满, 比汉字略微复杂一些, 却别有韵味。这是他的母语,他在中兴府的时候每日练习的也都是这些,现在再看到颇感亲切,但这些却是一个个逝去的人的名字,又不自觉的伤感起来。 继续去看那个墓碑上镌刻的西原文字,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一起到山上的石头上画画的岁月,在这么多名字中间, 我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名字,我的父亲母亲, 遂悲伤的不能自已, 小时候能回忆起来的种种, 一一出现在我面前,所有的悲苦在这一刻悄然释放,整个人摊到在墓碑上, 大声的哭了起来。 玥儿站在我身后, 不知如何安慰我,只能用手扶着我,给我些许力量。 此时唯有让我好好的哭一场, 才是最好的发泄。 悲伤暂停时, 我又伸手去触摸那些墓碑上的文字, 我们的部落有三大姓氏, 分别是往利氏、赏氏、细封氏,当我的指尖接触完这三个姓氏之后,石块竟剧烈的晃动,玥儿下意识的从远处飞奔过来,将我抱住。 只见我们眼前不远处的地面慢慢的朝两面分开,露出一个个骨灰坛子,坛子之间用红泥隔开,红泥的粘性和稳定性可以让坛子免受大水冲毁之苦。我们西原人笃信佛教,高僧圆寂都是火葬,平民也是火葬。 “当时张大人办完这件案子之后,只派人将尸体就地掩埋,并没有进行火葬,这究竟是谁做的呢?”我禁不住问。 昆仑看了看墙上的名字,又转身数了数墓里的骨灰罐的数量,道:“好像不太对。” 青婵忙问:“怎么了?” 昆仑思索了片刻说:“墙上的名字和骨灰的数量不太对。墙上有大约50个名字,而这里有60多具尸体。” 起初我不敢去看墙上的名字,昆仑这么一说,我才敢去看,这才发现墙上的名字里其实有的早在这个墓建之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而有些在灾难中离世的小孩却并没有在这个石碑之上。 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由得欣喜道:“我知道了,这个名单是族里给各家分粮食时所用的名单,每五年更新一次。” “什么意思?”青婵不解的问。 “这是我们族里的规矩。本来族谱里的粮食是按照人头平分的,但族里怕有些人为了多领一份就故意多生孩子,就规定名单5年修改一次,每次修改会把已经去世的名字划掉,补上新的名字。” 昆仑像是明白了一样说:“也就是说后来替你们修墓的族人并没有参与灭顶之灾的那一次修墓,会是谁呢?” 我再一次仔细的去看那些名字,却发现一个问题。 “这里面没有我名字。”我说。 “什么意思?”昆仑问。 “按照时间推算和我的记忆,我的名字应该是最后一次被写在族谱上的那几个小孩,而这个名单有他们的名字却没有我。” “你的意思是这个修墓的人知道你还活着。” 我确信的点点头,仔细的在记忆中寻找,我们的部落的人并不多,所以谁离开了我看着名字应该有记忆。 我再次去看那份名单,确认没有他的名字,心里的疑团仿佛慢慢地被解开了。 “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 “我的亲哥哥,三岁时走失的赫连明月,你们看这份名单中不仅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他的名字,而其他族人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我的喜悦慢慢覆盖了悲伤,我的亲哥哥居然还活着,他也知道我还活着。 玥儿看着我难得露出笑脸,便走过来安慰我。 “好了,不要再想了,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伸手又触摸了那三个姓氏,地面慢慢地恢复了原貌,青蝉看看到在玥儿怀里的我,脸色有些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因为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想很多。 昆仑上前问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骨灰盒密布的墓里睡觉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说话,如果没看见还好,现在看见了,心里难免犯怵。古墓里的气氛立马变得凝重起来,仿佛那些骨灰盒里的游魂正缓缓的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三人暂时忘却年轻人的小心思,慢慢地聚在一起。 “我们再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密室活着隔断什么的地方,只要不看到这一片墓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玥儿说着,牵着我四下去看。 我伸手在画满壁画的墙面上摸索着,脚下一步一个脚印走,小心的寻找,除了这里之外的任何可能的密室机关。摸着摸着,就觉得浑身发冷,有一种瞬间被冻僵的感觉,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这种冷不是寒冬腊月的冷,而是一种刺痛的冷,或许不能说是冷,而是与冷一样的感官刺激,瞬间从我的额头瞬间贯穿我的整个身体,僵化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青蝉的怀里,玥儿和昆仑焦急的看着我,直到看见我的眼睛睁开,才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姐姐。”青蝉激动地说。 “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刚才的样子有多可怕,就像死了一样,真个人冰冰凉凉的,僵在那里,我们都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我四下看,却发现身体根本没办法动,只有眼睛可以看,此刻如果我闭上眼睛,一定就是死人了。 “你刚才碰到了什么?整个人就像瞬间被冷冻了一样。”玥儿关切的询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像突然出现的一阵凉气,很快就又消失了。”我回答。 青婵忙问:“你痛不痛?” “不痛,没有知觉了。你们千万不要再去碰那堵墙了,事有蹊跷。”我 “看来今天我们只能在这古墓中过夜了。”玥儿将我抱在怀里好减少我的寒冷。 就在这时,身后那面墙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而后慢慢地升起,眼前出现一个我们未曾见过的小世界。 上场 重逢 故知 生产 初夏的夜总是特别的短暂,我急急忙忙的将必须采购的东西买好, 太阳已经落山了。泛舟河上, 伴着皎洁的月色, 回小幽谷的房子去了,我要快快换回自己的衣服,带着两把钥匙,尽快找到他们,教会他们出来的办法。 河水蜿蜒崎岖, 但庆幸无风, 一路逆水而行,毫无波澜, 我的第一次出门采购以损失了半袋为代价结束了, 但幸好人是安安全全的回来了, 那个痨病的人也得救了。 这半袋金子是我从屋子里找到的,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如果那个屋子真的有人住,我会想办法还给主人的。。 我想着,船就靠岸了。 手提着衣角轻步上岸,踏上石阶, 走入屋里, 顺便把周围的藤蔓掩盖住入口。 这里静的很, 就是小虫鸣叫的声音也是可以听得见的, 伸手将屋里的蜡烛点上, 确认小窗关好之后, 才拿了烛台准备进入厅里。这时突然听见小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忙吹了蜡烛蹲在地上。 我悄悄走近小窗下,偷眼看向窗外,被树枝掩映的小窗上赫然出现两个人,他们来回挪动着,手里拿的武器来回拨弄着树枝,向屋里窥探。我隐约看见,似乎是白天那家店里对话的两个人,吓得将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紧依着门框,瑟瑟发抖。这可是两个男人啊,如果他们走进来,我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来,难道是觊觎我身上的半袋金子,如果是那样,我宁愿现在就扔出去给他们,可是我怕他们并不满意。 于是身体不由得往后缩,我沉下心来,仔细的想,白天吃饭的那家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总觉得小二哥,布衣男子,光膀瘸子没有那么简单。怪不得那位军官在离开的时候,往回看了好几次。 小窗那儿他们铁定能闯进来了,我慢慢缩着身体,将厨房的门轻轻扣上。轻手轻脚的走在客厅里,将一些散碎的金银收起来,这些都是这个主人的东西,我要收好了。 这时,我已经清晰的听到厨房有人进入的声音,情急之下,我看见佛像身后还有空隙,便将自己整个塞进去,将衣角什么的都掩藏好。 不一会儿,便听见他们在隔壁房间随意翻东西的声音,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这什么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一看就是外乡人什么的,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等。 估计因为什么都没找到,一时生气将锅碗瓢盆随意的摔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令人心惊。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打来了客厅与厨房连接的门,蹑手蹑脚的进来,借着厨房的光环视了四周,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灯,仔细的瞧着周围,屋子只有简单的家具,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看清来人,没错,竟真的布衣男子和小二哥。 布衣男子生气,但声音压低的说:“奶奶的,明明看着小丫头片子进来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小二哥说:“都怪你,让你跟紧一点,你非说怕打草惊蛇。” 布衣男子说:“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会住在这鬼地方,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忙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我估计的不错,那家果然是黑店。 小二哥说:“快别说了,赶紧找值钱的东西,找到了就走。” 两人见屋子没有人,更加放心大胆的将所有的蜡烛都点上,屋子里灯火通明,我将自己的身体与佛像照应,投下的影子正好和佛像投下的影子重合,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两人嘴上继续骂骂咧咧的。 “明明看着她进来的,怎么就不见了呢?”布衣男子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话。 这时一滴水从上面滴在我的脸上,吓得我以为是可怕的东西,嘴巴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惨叫,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身处危险,捂上了嘴,两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四下寻找着。 这时,我用力吹灭了不远处的那支蜡烛,将佛像置于昏暗中,又叹了一口气。两人警觉的缩在一起,抬头看着佛像肃然起敬。在西夏从皇帝到平民,人人信佛、尊佛,对神像不可有半点亵渎。 两位立马跪倒在佛像前,哀求道:“佛祖莫怪,我们两个小人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生逢乱世,逼不得已,还请佛祖成全。” 这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怪风,将剩余的三支蜡烛悉数熄灭,只留下佛像身后的小窗户,照进来一点点光亮,佛像因为这一点点光亮变得金光闪闪,像是显灵了一般,通体发白,庄严肃穆。 两人更是吓了一跳,快步的从厨房逃出去。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许久,觉得他们已经走远了才慢慢地将身体从佛祖背后分离开来,悄悄地靠着墙,挪步进了厨房。 左脚刚踏进去,有两只手突然出现,一把将我按住,我无法呼吸,更无法动弹,只好任由他们将我绑住,我看到的两张小人得志的表情。 我心里害怕,但不能表露出来,便大声说道:“你们忘了,今天我是出手救了你们的。” “这年头的世道,容不得好人。” “你们真的没有良心吗?”我做最后的挣扎。 “良心?还真没有,仅有的良心已经被这连年的战乱消耗殆尽了。”布衣男子说道。 小二哥朝布衣男子身上打了一拳,说道:“你少在这儿矫情,赶紧办事儿。”又看了看我,恶狠狠的说:“ 你刚才的雕虫小技能吓得了我们兄弟,白在江湖飘了这么多年了。” 说话间,他上下摸索着从我身上将仅剩的银两拿了去,叫嚷道:“对那军官出手那么大方,还以为是个有钱人,没想到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害得我们白忙活一场。” 两人一阵骂骂咧咧,起身准备走,小二哥回头瞧了瞧缩在墙角的我,对布衣男子说:“这小姑娘模样挺俊的,把她带上,兴许赶明儿能卖个好价钱呢。” 布衣男子阴笑了一声,一把将我抓起来,使劲将我抗在肩上,就要走,我拼命挣扎着,使劲的踢他的肚子,他来了气,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就觉得要晕厥过去的难受,双手不受控制的由他扛着,手里只握着一截蜡烛。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河上吹着温柔的风。 布衣男子有些沉醉的说:“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来这儿小住也是惬意之事呀。” 我不想让他们再到这里来,或许这里还藏着前往古墓的秘密,我想他们打扰我的族人。 于是将手上一直攥着的火石用力的碰撞,产生火花,天干物燥,窗户很快被我烧开,火苗立马将屋里的木柴点燃,燃起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战殇 重生 归来 皇后身边的小丫鬟领着我去换衣服。我们到了一个偌大的更衣室, 每一位女兵都有一个木箱, 放着自己的东西。 练武时换上统一的棕色软甲衣,里面是玫红色的长袍,每人还分发一个长矛, 顶端是用石膏制成的, 镀上一层银,还绑上红色的丝线, 看起来跟真的一模一样。 当我准备好一切, 去寻找队伍的时候,被告知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午饭时间,管事的姑姑来到饭堂, 看见姑娘们都把头发绾在头顶上,蜷起一个疙瘩,看起来很是丽亮, 而我依旧是长发披肩,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便立在门边将头发绾起来, 准备用麻绳扎一个和大家一样的发髻。可不巧的是, 刚好有一阵风吹过, 将我绾起的头发掉落的几根吹走,飘飘悠悠的落在旁边正在吃饭的女兵们的桌子上。 就听一个女声叫起来:“谁的头发?掉进老娘的碗里了,谁?” 我忙用麻绳将自己的头发随意扎起来,甩到身后, 低头向她们道歉。 那个女兵上下打量着我, 有一丝不悦涌在脸上, 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按照人口发粥的吗?现在粥被你污染了,怎么办?” 周围也都看热闹似的看着我,我忙说:“我的那一份给你吧。” “我的这一份怎么办?军营规定不能倒剩饭,我可不想被罚。” 她身边有几个人在起哄,叫道:“让她喝下去。” 说完这话,便有一个人端着这碗粥走到我面前,面上带着笑说:“姑娘,请吧。” 我看看周围的阵势,只好接过来碗,将里面的头发夹出来,一饮而下。我想,再怎么样是我自己的头发,我不嫌弃我自己。 那姑娘没有再说什么,我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下来,安静的吃饭。就听身边的女孩子窃窃私语道:“怎么回事?还没到一年一度的甄选时间呢?怎么半道进来一个人?” “谁都知道咱们女兵团的待遇好,除了供应三餐,衣服,每个月还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如今外面世道艰难,很多家里就存一些钱贿赂当差的,在皇后面前引荐,把自己女儿送进军营里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皇后娘娘知道了还不治他们的罪?” “咱们的娘娘那是暴脾气,平时我们训练有所怠慢,都被她当男人体罚,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事,怕是要挨板子的。” 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不由得犯嘀咕,都说宋皇后这里纪律严明,遵规守距,不知道小福子这样推荐自己进来会不会对自己有影响。 初夏时节,太阳一天比一天烈,看着姑娘们一个个都被晒得黑黑的,胳膊挽起来都是肌肉,而我却依旧很瘦,也白的毫无血色。我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跟着前面的一招一式练习。 身边站着一位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壮实的姑娘,她很认真,但似乎因为肢体不够协调,脑门上满是汗珠,脸憋的通红,颤颤巍巍的。教官演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我赶忙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借了我的力又重新站稳,怯怯的小声说:“我没事。” 这时,前面的教官大声训斥道:“后面两个怎么回事,没吃饭吗?连个马步都扎不稳,怎么上场打仗?”说着人朝这边走过来。 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怯生生的看着教官走到自己跟前,还没等教官说话自己先吓得摊到在地上,双手搓着,哀求道:“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教官拉她起身,上下打量了她,说:“林小婉,进军营两个月了,每次考核都是刚合格,我已经给你很多次机会了。”女教官说话间,伸手叫了两位随从,就要拉着姑娘离开,小婉拼命的挣扎。 大家都看着小婉一个人离去,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开始复习动作。一个下午都站在没有树荫的练功场上训练,身体再好的人估计也够呛,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回到更衣房,大家也都沉默着不说话,像是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管事的丫鬟来将小婉的箱子收拾了准备拿出去,我连忙叫住她道:“让我去可以吗?” 小丫鬟觉得自己可以闲一会儿,便点点头走了。我拿着小婉的行李,走到栅栏外面,小婉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望着操场,或许是因为站了时间长了,她的脸上满是汗珠,和不断涌出的眼泪交织在一起,傻傻分不清楚。 “小婉,你的行李。”我说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擦擦眼泪,小心的接过去,双手都在颤抖。 “再坚持坚持就好了,马上到领工钱的日子了,我怎么那么没用?”小婉自怨自艾道。 我看看她满脸仇怨的脸问道:“你经济上有困难吗?” “实不相瞒,弟弟和父亲都战死沙场了,家里仅剩母亲和两个妹妹。大妹妹马上要出嫁了,对方家里光景还算可以,想着母亲可以借妹妹的光,生活好一点,但没想到对方要求我们准备一份嫁妆,包含沉香木如意一柄,铜制蜡扦一对,油灯一架,绿玉珠翠盆景一盆,白瓷茶具一套,紫砂壶茶具一套,素三彩瓷果盘一个,大红绣鞋一双。这些东西我每时每刻都记在脑子里,但两个月了,我们只准备了其中的三样,眼看时间慢慢地流逝,我们去毫无办法。”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一切都会有的,你的妹妹一定可以嫁出去。” 她没说什么,点点头,与我寒暄几句便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战争,布衣男和店小二也就不会想着谋财害命,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战争,也许小婉就可以过这普通人的生活,一家人一起把妹妹的嫁妆攒出来。可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和皇后那么崇尚武力,却丝毫不考虑战争带来的灾难,这和毫无作为只会消极应战的宋部皇帝没什么区别。 过了几日,小婉兴高采烈的来找我,道:“借你吉言,前两天我一打开家门,就看到妹妹需要的嫁妆一个不少的摆在我家门口。妹妹在几日之前凑齐了嫁妆,安安心心的嫁到了那户人家。” 我很替她高兴,告诉她善良的人,总会得到老天的眷顾。 然而实际情况是,我拜托小福子讲这些东西备齐,送去给她,她不知道是我送的,看着她难么高兴,我也高兴了。 成全 释怀 这一夜, 我睡的很好, 一觉到天亮。清晨, 难得见她们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我放下心里的结和姐妹们拿着脸盆到井边去洗漱,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远地, 我看见秀娟被同屋的一个女孩搀扶着一步一瘸的走过来, 见我们彼此好作一团, 便有些醋意,叫道:“百合, 过来,有事跟你说。” 百合远远的答道:“有话你就说吧,我站在这里可以听得到。” 秀娟见不灵, 忙说道:“跟来历不明的人呆在一起,小心倒霉。” 百合答道:“我们会注意的, 倒是你,你可要少操一点心,把伤养好,过了一个月养伤期, 要是再不好,军规中可是规定要被遣送回家的。” 秀娟气的跺脚,被室友们搀扶着离开了。百合她们偷偷地乐了乐道:“真解气,以前总是被她压着, 今儿倒是痛快了。” “你们为什么会怕她呢?她很厉害吗?” “这倒不是, 因为皇后身边的嬷嬷是她的姑姑, 所以趾高气昂的很,真看不惯她的做派。”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痛陈着秀娟的种种,我纳闷的问道:“那么今天你们怎么敢当众顶撞她?不怕她找姑姑来报复你们吗?” “有你在,当然不怕啦。”百合道。 “为什么?” 百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你是管事的引荐的人呀,管事的不仅是皇后身边的最红的下人,还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大家平时都够不着跟他说一句话的,你既然是他引荐的,必然能在他面前说上话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平日里最恨别人攀关系走后门,现在却依仗这样的方式为生,莫名哀叹。 这一日皇后召见全体女兵,热身训练之后,皇后命人从后院搬来几个大箱子。她环视四周,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好久,才说道:“我西原以武立国,先祖李元昊时期便有骑兵和山地重兵,其中铁鹞子最为强大。他们善于骑马,重甲,善用钩锁,虽死不坠马。既然巾帼女团作为一只精锐部队训练,就必须把老祖宗的这一套学起来,真正杀敌立功。” 皇后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使站在最后的我也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心生胆寒。在西原皇宫的时候,我听宫女们说过铁鹞子,那是从先祖时期就设立的部队,全部都是身体健壮,善于骑射的男兵。他们参与打仗总是冲在最前面,搅乱对方阵脚,杀敌制胜,平时也兼顾皇亲国戚的安保。铁鹞子待遇优厚,且是世袭,父亲的铠甲传给孩子,将勇敢世代相传,多少代传下来,部分已经没落,战斗力也大不如前。 如今皇后再次提及此事,且是对女兵,真的可怕至极。铁鹞子虽然厉害,但罚罪也颇为严苛,凡失败者,战争中不互相支援者,杀敌少者,虚报俘虏,都要接受处罚,在战争中若一个部分的主将阵亡,其他手下也要受到惩罚,其最高的惩罚便是死罪或终身□□,轻者罚做苦役、杖刑等。倘若一切按照原本的体系来办,对女性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皇后扫视众人,挑出一些看上去身强体壮的女子。这些女孩子都十几岁模样,脸上稚气未脱,更没听说过铁鹞子的传说,只是因为听说参与铁鹞子会比原来的军饷高出两倍,就巴不得能被皇后娘娘挑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皇后一个个看过去,时而露出满意的笑容,时而又不满的摇摇头。 她伸手召唤嬷嬷们抬来一个大大的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件新制的盔甲,姑娘们忙上前去接,脸色却一个接一个的变了,其中有几个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拼尽全力想要将盔甲拿起来,却发现无济于事。 “这就是你们每日训练的成果吗?” 皇后一脸怀疑的看看身边的教官,她忙低着头,一脸惭愧,又抬头示意女兵们快点把铠甲穿起来。 姑娘们只好硬着头皮将衣服穿上,有的用手里的长矛用撑着地。有的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 “这几件衣服就留在这里,供你们练习,一周之后,你们要努力的把这件衣服撑起来,且自由行走。” 皇后看着脸色苍白的几位,兀自的站起来,随手抄起一件盔甲,穿在身上,拔起身边的长矛,潇洒自如的挥舞起来,在场的女兵们被惊得目瞪口呆。 皇后看着她们说:“只要身体能够达到一定的境界,这件衣服便可以运用自如,你们还需要火候。十日之后,你们中至少要有20位穿的了这件盔甲的人,否则全员份例减半。” 十日的时间,想要练就超强的身体素质,简直比登天还难吧! 皇后走后,大家唉声叹气的聚在一起,叫苦不迭。百合拉着我上前,伸手去摸那些铠甲,锃亮的表面一看便知是根据女兵的身材重新定制的,我试着拿起一件,手猛的一沉,果然是纯铁制成的,拿起来超级费劲。 我想试一试,百合帮着我穿上。正如刚才那几个身体比较强壮的女孩说的那样,穿在身上如有千金重,直不起身体。我将盔甲穿好,上上下下蹲坐又站起,想要快速的适应。虽然有些吃力,但拄着长矛也慢慢可以行走了。 我回头对大家说:“姑娘们,我们身体有个适应的过程,虽然这件战衣很重,但如果我们时时刻刻都把它穿在身上,身体慢慢就适应了,身体条件好的,建议大家试一试。” 身强力壮的姑娘在其他姑娘的帮助下,再次穿上了盔甲,扶着一步步慢慢地行进。几日之后,一些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姑娘,穿起铠甲便不再难受了,她们可以穿着铠甲吃饭,上厕所。 起初的时候,姑娘们也穿着睡觉,可是铠甲太重,压迫心脏造成梦魇,所以晚上的时候,姑娘们便在其他姑娘的帮助下脱下铠甲,第二天再穿上,如此循环往复。 为了鼓舞士气,没过几天,皇后娘娘差人前来通报,凡是可以穿着铠甲操练的,会得到三倍以上的军饷。这样攒上大半年,就可以在这个小地方买下一亩地,足够养活一家人的了。 这些来自贫苦人家里的少女们,尽管家人把自己送到军队里来受苦,她们却依旧为家人考虑,希望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大家的训练热情更高涨了。 问题是铠甲总共只有二十件,这里上上下下有几百人,真是供不应求。 王府 科举 我点点头, 她是皇后,我不敢忤逆。 皇后满意的大笑一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转身离去了。 我低头看看这一身的盔甲,不知所措。小梁皇后我是听说过的,她的确是一个铁娘子,但却喜欢无事生非, 专挑软柿子捏,喜欢挑衅当时政权还在北方的宋部。倘若当今的皇后要效仿小梁皇后的话, 是不是就要对宋国作战?玥儿现在已经回临安了,岂不是要和他为敌?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转眼间,已经在军营带了几个月了。我对这里厌恶至极, 身边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由于战争的缘故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爱情呵护,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舞枪弄棒,练得一身毫无用处的肌肉,看起来像个男人。 但我不能阻止历史的车轮继续前进。小的时候,静默姑姑虽然教会我占卜, 但她经常说, 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 占卜也不过是对事物发展进行合情推理而已,并不以人类的一直为转移,如果谁想妄自改变命运,受伤的总会是自己,所以我们每个人要做的便是,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享受什么,但永远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勇气。 说到小梁皇后,以前在西原皇宫的时候,就有人经常提及,说西原的皇后中能征善战者居多,他们可以帮助自己的丈夫打下江山,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的宋皇后,家庭背景并不足以让她安全的待在后位上,或许她想通过战功来让皇帝刮目相看,从而在朝野中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她似乎信错了人,我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若是上了战场,自保都尚且困难,怎么可能建功立业、攻占城池呢? 回到住处的时候,大家一窝蜂的拥了过来,带着崇拜的小眼神,小艾蹦哒哒的说:“太帅了,青娥姐姐,今天大家都在说你,说你是百年不遇的大英雄。” 我捏了捏她的脸说:“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本事。” “怎么没有,我听说皇后马上要提拔你,以后还希望姐姐多多提携妹妹啦。” “ 就是,就是。”大家附和着,仿佛我真的成了神勇的大将。 就在大家热闹知识,门外的管事嬷嬷便带着两人进来,脸上没有了前几天要灭掉我的样子,而是满脸的亲切,从一进门就堆着笑,让人不寒而栗。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边,面上带着亲切地微笑,不似以往。他伸手将我挽住,道:“姑娘,皇后娘娘安排您单独一个房间,跟我走吧。” “我还是跟姐妹们住在一起吧。” “这怎么可以,你和你的盔甲可是很珍贵的,怎么可以呆在这下等小兵的房间。” 这语气是她一贯有的,这一次我可不能顺了她的意,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还是住在这里,发生了上次的事,这次我们都会留点心的,嬷嬷不用操心。” “你这不是让我们作难吗?皇后已经将房子分了出来,还给您分配了两个守卫,轮流把守,您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这件盔甲,对咱们娘娘可至关重要呢。”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 “那好呀,我把盔甲脱给你,你拿着供在那个房间就行。” “那怎么行,您也是个好心的人,就别难为嬷嬷我了,况且你住在这里给其他姑娘也造成压力了,不是吗?大家因为这件盔甲一定一晚上睡不好觉,这也不是您想的吧?” 我回头看看大家,她们没有说话,似乎也考虑到这件事。为了不给她们增加负担,我还是跟着嬷嬷出去了。 这间单独的房子在小院的东南角,庭前花团锦簇,还有一个小池塘。推开门进屋,这里是小小的客厅,里屋被一个棉门帘隔开,隐约看见雕花大床,做工细致。 “姑娘早点休息。”说完,嬷嬷走了,我坐在床沿上,思考今天生的事情,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把那件盔甲从身上脱下来,小心的挂在那个皇后命人精心准备的木制人形架子身上。 在训练的时候,接连几日,管事嬷嬷都要我作为巡逻的人,注意女兵们的动作,可以不参与训练,虽然身体上不那么累了,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天夜里,我在自己的小床上安静的躺着,门和窗子都留了些空隙,因为天气太热,微风吹进来,慢悠悠的,能看见院子里的杨柳随风舞动,慢慢地有了睡意。 夜半,突然听到一个响动,忙睁开的眼睛,看到在窗子的下面,有一个黑影蹲着,她的影子显露出一角,在白色的月光里。我忙捂上自己的嘴巴,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刚才掉落的是支撑窗户的木棍,守卫的小姑娘估计是是撑不住睡去了。 只见她没有发现我的异动,便起身走向那件盔甲,盔甲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辉,她伸手摸了摸,发出一身感慨。而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便急忙伸手将那件铠甲小木人身上拔下来,试图穿在身上。说时迟那时快,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拿着火把的女兵跑了进来,很快管事嬷嬷便随着出现了,她命人将屋里的灯点亮,又故意将灯笼伸向那个潜进来的人脸上,这下我也看清了她是谁,原来是一直和我不睦的秀娟。 “我想着干出那样事情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果然,才没几日你就坐不住了。”嬷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这每个字眼,如利刃般刀刀致命。 秀娟显然被这阵仗吓住了,双腿瑟瑟发抖。 管事嬷嬷抬头征求我的意见道:“姑娘,你看要怎么处置秀娟呀?上次的事情看来责罚轻了,这一次要重罚才可以,打五十大板驱逐出去,怎么样?” 秀娟的腿却软了,挣脱开两个守卫,跪行到管事嬷嬷面前道:“嬷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看看盔甲,白天的时候人多不能靠近,所以才趁夜里来的,您饶了我吧。” “胡说八道,白天不已经看的清清楚楚的,若不是想占为己有,怎么会在半夜潜入别人的房间。其心这么歹毒,上一次的那件盔甲也是你拿的吧?” “不是,不是的。”秀娟用力的摇着头。 “贼都肯承认自己是贼,抓住了现行,一次当百次,数罪并罚,你领了板子,离开军营吧。” “不,嬷嬷,我不同于其他姑娘,来到军营只是为了领军饷,我喜欢打仗,想像男子一样征战沙场,请您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嬷嬷不听她说完,一脚踢过去,把她踹的好远,她见嬷嬷铁了心,便转而求我,用手拉着我的衣角道:“青蛾,你救救我,我知道你最善良了,好不好?” 偷眼看她的表情,满脸的凄楚,就有些不忍心了,正想说什么,嬷嬷一把将她抓起,叫来两位随从押了出去,可想而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管事嬷嬷看着我,笑盈盈的说:“青蛾姑娘,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操练女兵,您也该养精蓄锐才行。” 我没有回答她,径自躺倒床上,她转身关上了房门走了出去。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小婉、春香、秀娟一个个离开军营,一家人的生活没了着落,这都是战争带来的灾祸。 我和百合说起此事,她拍了拍我的头说:“说到底都是怨她们自己,和你没关系。小婉,她因为身体柔软,不适合军营。春香,是她先违纪拿了脂粉盒子到换衣间的才离开的。最后是秀娟,她意图不轨偷了盔甲还死不承认,被劝离是对的。” 虽说是如此,但还是替她们惋惜,因为我知道,这份军饷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 这些日子身体虽然好多了,但心里却没那么平静,我知道我以前身体每况愈下都是因为内心集聚的坏情绪所致,所以我要改变,尽量阳光的面对生活,不让自己变成一个阴郁的人。 既然选择让我做一名女将,我就要接受现实,努力的去适应,做好做不好是一回事,但没做之前提前放弃。 静下来的时候,我会去想宋部的局势,其实,无论是主战或者主和都没有绝对的正确,要看每个国家的实际情况而定。 眼下的西原,不断的进行战争,国库空虚,百姓辛苦,君主应当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休养生息。宋部则正好相反,国库充盈,但内忧外患,君主应当适当的强硬,而不是一味地割地赔款。 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不是一个普通百姓能说的明白。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比赛 军营里的生活, 每天都一样,起床,训练, 吃饭, 再训练、再吃饭,然后睡觉, 日复一日, 皆是如此。然而如果每天都是这样,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不上战场, 就不会有流血牺牲。 这天皇后娘娘召见我,管事嬷嬷召集大家在训练场集合, 二十名穿着盔甲的女兵站在前列,而我也在其中。 皇后今天穿的与往日的女将打扮不同,而是穿上了皇后的华服。上身是石黄亮色长衫, 镶着金丝碎花,两肩绣着大红色凤凰,微微隆起,连着亮黄色丝质披风, 带着几对做工考究的金饰,头发整个盘起, 两侧梳成发髻, 正中央是黄金打造的兰花簇紧挨着密密的镶嵌着梅花状黄金小花, 边上是排列对称的黄金叶子, 垂下缕缕流苏,两侧上方的发髻上插着两个凤凰流苏金簪,雍容华贵,温良娴熟,绝色倾城,看起来贵气十足。 她看看众位将士,满意的笑了笑,又看看我,不吝啬的给予肯定的赞扬,又朝向进入训练场的地方看了又看,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心想着,什么人会让皇后娘娘如此放在心上,莫非是?皇上! 越想心里越慌,两年前我才从他的严密监视的地牢里逃了出来,今天若是见了他,被认出来,怕是再也逃不掉了。 但此时离开或许更糟,便怔在原地,默不作声,我抬眼看看管事的,他似乎在对我笑,但又满是深意,这笑容没让我产生安全感,却又产生了深深的惶恐,仿佛让我想起一些什么事情,但又很开打消了念头,不对,一定不是那样的,我想多了。 不一会儿就看到两列人群快步走来,他们站定后谦卑的低头,很快又有两列宫女挽手缓步走来,身着素色的裘服,这些宫女走得很慢,好久才从门里完全拐出来。远处一个四轮马车上摆放着一个红木大椅,上面坐着一个男子,头戴尖顶金冠,四侧镶嵌着珍珠,身穿交领衣,下穿裙,腰系白色大带,蔽膝,外穿直领宽袖大袍,衣长及地。 他的表情严肃且冷峻,轿撵在离皇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宫女们扶皇上下轿,皇后忙躬身跪下行礼,大家见状忙都跪了下来,依照礼数,向皇上跪拜。 皇上上前坐在皇后的训练椅上,这才让大家起身,小福子扶着皇后娘娘走到皇上身边的小椅上坐下。 大家或许是第一次见到龙颜,都吓得说不出话,也不敢抬头。 我更不敢抬头,那年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我还是西原的占卜师,在军营里许多人都认识我,只不过那时的我身体消瘦,皮肤惨白,一脸的病态。而现在的我皮肤黝黑,身体结实,再加上这一身盔甲,玥儿见到我也不一定马上认出我。 所以我沉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 管事的先发话了,他言道:“皇上体恤各位女将,今特来探望,听闻女兵里的“铁鹞子”练习的不错,特来一见,希望姑娘们好好表现,不负圣望。” 大家齐声应答,气势恢宏。 所有的人都立在训练场的四周,腾出大片的空地来,身穿盔甲的女兵们,骑上战马,手持长矛,两两对阵,战马随着女兵身体的驾驭,自由驰骋,手中的长矛与对面的女兵奋力拼杀,棍棒交错声夹杂着杀敌时的嘶吼,仿佛瞬间将人们带进战场上。 身披盔甲的女兵,普通的长矛根本无法伤及身体,是战场上的先行部队,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为后续部队开个好头。 “好。”好战的皇上大声地拍手叫好,周围的姑娘们拍手称快,惊叹不已,这些姑娘本就体质优于常人,加上这身盔甲,更是如虎添翼。 皇后娘娘嘴角微扬,喜怒不形于色,伸手招管事的过来,低头小声嘱咐了几句,管事的连连点头。管事的起身将皇后的话告诉管事嬷嬷,管事嬷嬷眼光锁定了我,径直朝我走来,我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目光如炬,步态似乎也缺乏节奏,或许也是第一次得见龙颜,内心掩饰不住悸动,又怕在圣上面前出错,所以一路小心翼翼,若是以往早己经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奔来。 她停在我身边,小声地说:“皇上听说了你的事,想见见你,赶快过去。” 我的心脏不住的“砰砰”跳起来,怎么办,远距离或许还可以蒙混过关,要是单独面圣的话,岂不是要死的很惨,这下该怎么办?我抬头看看管事的,他一副安然自若的态度,但我可不能那么平淡,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皇上的目光看着我的方向,我无法避免,只能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要我快快平身,管事的便说道:“皇上您看这身衣服,可以媲美先祖皇帝最好的匠人铸造的冷锻甲。” 皇上的目光灼灼看向我的铠甲,他果然是个好战的人,对兵器、战争有着不可阻挡的兴趣。幸好,他只对这一身盔甲感兴趣,并没有要看一个黢黑粗糙的女兵的意思,这样甚合我意。 不多会儿,管事的说道“皇上,看了这么久您也是乏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皇上点点头,转身走了,我抬头看看他的背影,管事的跟在他身后,他回头看我,眼神里依然是我难以猜透的神色。虽然我心里很忐忑,但还是愿意相信他对我没有恶意。 鉴于大家今天的表现,皇后娘娘允许我们放假半日,可以出门去逛街。难得看到姑娘们打扮的光鲜,大家从后门悄悄地出去,一过巷子口,就仿佛被放出来了一样,开心的做回少女的样子,少了军营的严肃,也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这儿是中兴府最繁华的街道,大家遍尝各种美味的小吃,看各种新奇好玩的玩意,我进军营不久,且在临安呆过,这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舶来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便告别了姐妹们,独自走走看看,散散心。 脚步不自觉地去到了这个地方,这方小小的宅院上着锁,由于时间久了,锁头有些生锈,我朝门外房檐上看去,记得以前青婵和我总把钥匙放在上面,以免自己把钥匙丢了回不了家。我在门外找到了一根棍子,慢慢地伸到房檐上去摸索。只听“啪嗒”一声,一个铜制的钥匙,上面绑着一个红绳,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溅起许多灰尘。 我弯腰捡起钥匙,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将钥匙送进锁心里,左右晃动几下门就开了。生锈的部分仿佛陈年旧事,虽然有覆盖,但只要一点线索,便回忆起整个曾经。 转机 希望 皇后的军队不足一千人, 浩浩荡荡的走出城去。一路上百姓无不驻足, 指指点点, 经过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他唉声叹气的说:“女子本是相夫教子的,现在都要去打仗了,谁在家操持家务,照看孩子?然后是一声叹息,身边的老伴忙将他拉到人群里,示意他小心说话,别让当兵的听见。 听管事的人说,皇上的部队已经先出发了, 会在瓜州,沙州附近会师, 一起进发回鹄,此时已是五月,端午节刚过。 行走数日已是人困马乏, 姑娘们有的已经受不住, 此时离会师的沙州还有一定的距离,不得已整个军队必须停下来休整。皇后娘娘亦是满脸担忧, 巡视各位情况, 姑娘们两两结合, 相互捏捏肩膀拍拍腿。 我帮着行进时不小心崴着脚的百合上药, 她是在昨天走夜路的时候, 不小心踩到路上的一个石块, 腿一歪,扭到了。 皇后娘娘要将她带到沙州,那里有有名的军医可以帮忙诊治。 又经过两日部分昼夜的赶路,终于到了沙州。大部队浩浩荡荡的驻扎在沙州城外。女兵们一来便安营扎寨,提早休息。这次出兵的军队约莫十万人,上至70岁的老者,下至十多岁的孩童,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不许参军,征战沙场。 从先祖李元昊时期开始,大家崇尚的便是战斗,夏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民族,从青藏高原到河西走廊,这个民族为了生存,只能不停的战斗。但伴随着安逸的生活,人们也逐渐离开了马背,懈怠了训练。朝廷纸醉金迷,蔚然成风,先祖的品质几乎消耗殆尽。 回鹘的地域已经近在咫尺,线报回应,回鹘部队刚刚结束征战,正在休养生息。部队听皇帝差遣皇后的20名盔甲女兵和皇上的“铁鹞子”部队一起,她们第一次骑上战马,这种战马身上也披着盔甲,与战士身上的盔甲是一体的。 就在临上战场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随从匆忙跑到我的战马边,伸手示意我下来,同时有两位士兵上前将我与马连接的盔甲解开,伸手将我扶下战马。 跟着前来迎我小丫头,匆匆忙忙进了皇后娘娘的营帐,刚掀开布帘,就听到出发的号角吹响,马蹄声和擂鼓声震耳欲聋,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皇后娘娘端坐在营帐内的桌子前,看着我走进来,伸手唤我过去,手边的酒壶在火炉上慢慢地温着,冒出丝丝热气,轻轻地腾空,然后消失。 “过来坐。”皇后气定神闲的说。 我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圆垫上坐下,面前的酒杯已经被身边的侍女斟满了酒,端起来给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嗓子有一股灼热,紧接是辣辣的强烈刺激,让人难受。世人都爱买醉,这种强烈的刺激,难以让人着迷。 “第一次饮酒吗?”皇后娘娘将酒杯放下问我。 “第二次。”我回答道。 “知道为什么把你从临出发的队伍中叫回来吗?” “小女不知。”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皇后娘娘说着,示意身边的婢女,她从身后的墙上取下来一张羊皮地图,铺在桌面上。 皇后用手指了指地图当中的一片区域道:“这是一张回鹘边界城池拔野古的地图,这片区域是驻守在此片区域的首领驻地。”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这块区域我派人已经摸的很清楚了,你带人去,将他们的首领拿下,逼的前线就犯,里应外合,确保战争的胜利。” “可是娘娘,不是说只需要夺回西原部失去的城池吗?据我所知拔野古已是回鹘境内,我们......” “我的命令你要违抗吗?” “奴才不敢,只是......” “不要只是,照做就是,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我的幸运将士。” 皇后将话堵死,我已经没有办法说下去,只好起身出门,皇后派出了几十人与我同行。拿上兵器,准备去马棚骑马出发,却看见管事的站在那里,示意我过去,我吩咐了身边的一位士兵,带领大家先去牵马。 跟着管事的走到一个僻静处,他才抬眼看我,眼睛里有些许的担忧,他一贯的低声说道:“我跟皇后说,你是她的幸运战神,要她把你留在身边,没想到这边刚保你下来,那边皇后却突然派你去刺杀敌方主将,真是有点措手不及。”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既然不可避免,就去面对。” “可是,你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我便不能保护你了。” “放心,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就好。”管事的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件极轻薄的衣衫给我道:“这件金丝护甲是皇上赐予我的,现在我把她送给你,你穿在身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保命。” 我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金丝护甲,那是一件极美的东西,金丝线织就的针脚,细密且结实,外表看上去柔软,但触上去却是异常的坚硬,这或许就是它被称作金丝护甲的原因了。 我转身准备走,就听到管事的小声的说:“到了辽部的地界,若你可以活得更好,就趁机逃走,永远不要再踏入西原土地。” 我有些错愕,转身走了几步,转过来问道:“你是想让我逃走吗?能告诉我是谁让你保护我的吗?” 他笑了笑说:“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 我点了点头。远处战马已经准备齐全,士兵老远唤我过去。 沙州离拔野古有两天两夜的路程,一行的先遣部队大约有十几个人,为了方便行事,我们乔装成辽人的模样。 男子腰间缠着长腰巾,颜色鲜艳,是本色团花绸缎料子,眉毛浓黑,还特意做了小胡子,看起来颇有回鹄特点。女子则穿上丝绸的裙装,若彩云飘飞,浓郁华丽,领口,胸前,每个细节处都绣上了鲜花,戴上耳环、戒指、手镯,扎起利索的辫子。眉毛和眼睛处用木炭涂的浓黑,这样就更接近辽人了。 大家将刀剑藏于车内,走进地图上所显示的拔野古的小镇上,刚进小镇,就觉得天气有些微凉,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为了不至于太过显眼,我们选择的地方相对偏僻一点,找懂得辽语的人去交涉打点。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按照原计划在回鹄阵营周围认真埋伏观察,这是一个用阴干的土坯建筑起来的塔状建筑。除了顶部的窗棂之外,基本上不用木料,塔身浑圆,自下而上,逐渐收缩,看起来宽敞宏大,很有地方特色。 我们在附近住下,经过几日的观察,几乎是摸清了里面人的生活习惯,每日进出人口的规律。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似乎与前几天有些不同,天蒙蒙亮的时候,不断地有车队载着一车的粮食、布匹、牛羊等进入府里,像是各地为了战争而交上来的粮食,这刚好是一个可乘之机。 我们乔装成上供的富商,备上粮食和战马,顺利通过了查验,院子里布满了葡萄架,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行进,四下打量着院子的格局,这里院墙低矮,并非易守难攻,院子里也只有几个士兵把守,若突然发起猛攻,飞将进来,应该可以一试。 回头往后看,后面又很快的排起长队,正叹息,却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虽然他打扮的很像当地人,但我一眼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我在蒙部的时候见过的,他是孛鲁的贴身侍卫,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回鹄呢? 正想着已经轮到我们,将士记下上供的人的名字和物件,便请进内殿里去了,这是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随意摆放着几张桌子,前来上供的人被邀请坐下来吃上一顿饭,院子旁边,一个年轻的回鹄小伙正在烤全羊,油“滋滋”的冒响。 我们几人单独坐了一桌,不与人交谈,以免露出马脚。很快一个主人模样的男子便走了进来,虽然他穿着便服,但看起来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大理 他信步走到大厅中央, 神情和悦的看着众人道:“各位远道而来, 寒舍蓬荜生辉, 今日备下好酒小菜, 略表谢意,还请各位笑纳。” 各位起身简单回应了主人,便各自和同桌的人攀谈起来,我们几人围坐在一起,只听带我们的人小声介绍,这个人是城里有名的大善人,每年不定时的会给军队输送粮草物资,许多人都很信任他, 都愿意把这些交给他,然后由他统一记录, 交给回鹘军队,充作军用物资。 也就是说这里是回鹄军的后方。 我们正说着,眼光扫向另一桌, 有一个人的目光似乎定格在我们这个方向, 我装作若无其事,朝那里看去, 居然是刚才被我发现的蒙部男子, 孛鲁的手下, 名字虽然记不清了, 但那张脸我还是记得的, 再加上他现在的目光, 一副认出我的样子,更让我觉得不安。再看看坐在他周围的人,仔细看看也都是佯装的,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由得将头低下,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撤吧。” 他们一脸疑惑,但看我笃定的样子,便没有多问,起身准备走。 “几位留步。” 刚转身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 那位领我们进来的当地人便转过头去,叫住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讲话的那位。 “先生,冒犯的问一下,您尊姓大名,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这时,那位回鹘善人,叫住了他。 那人伸手抱拳作揖,回答道:“不怪先生不知,小的在边境做些小生意,卖些药材,香料什么的,发了一些小财,想为国做出些贡献,便略备了些牛马、粮食,给保家卫国的战士。”他说完,怕对方不信,又接着补充道:“我与军中的哈里克将军是旧识,前些日子哈里克将军的女儿大婚,我也上门道贺,也曾见过先生您呢。” 哈里克将军在回鹄地位颇高,且为人正直,能征善战,是拔古野人们心中的大英雄,说起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交友谨慎,。 那人一听,脸上的疑云消失了些,转而一脸微笑的说:“先生莫怪,最近有些外族份子,混入我们拔古野,企图窃取情报,扰乱我后方,所以唐突了,还望见谅。” 那人忙说:“没事,万事小心为妙,小的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告辞。” 两人相互作揖,转身便走出门去。谁知那一桌子蒙部人也起身跟了出来。我们快步走,他们快步跟上,直到僻静处,快步都到我们前面,将我们拦下。 那位孛鲁的手下伸手拦在我面前,一副得意的样子,眼睛死命的盯着我说:“请留步,有句话想问问姑娘。”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面上还要强装镇定的说:“有什么事吗?” “姑娘可曾去过蒙部草原?可认识在下?” “未曾去过,更不认识你。” “当真?我是孛鲁将军的手下察汗,曾经日夜不停守侯在姑娘身边呢?” “你......说什么县主?”我的回鹘话说的不是很好,也不想让跟来的西原人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便含糊其辞的回应。 给我们带头的当地人忙上上前道:“这是内侄女,她的母亲是西原人,父亲是回鹘人,她长得有些像母亲,经常会被人误认为是外族人,小爷可能也是误会了吧。” “你费什么话?”只见察汗挥手将说话的人打倒,这位蒙部汉子,身上充满彪悍之气,他跟随的几个人也各个都是身形魁梧,若用强的,一定吃亏。 我忙上前拉住那人抡圆的拳头,轻声说道:“壮士若觉得我有不妥就请单独和我说,不要伤害到不相干的人。” 他见我妥协,便挥手让人将手里的剑收回,面上的神色也稍显温和一些,我回头跟几位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行离开,察汗用绳子将我双手捆住,带着我便往前走。 往前走是无法预知的蒙部,往后是西原一同来的刺客,我想起管事的说的话,在回鹘找一个机会逃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机会。 就这样失神的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中午来临,天气越来越热,脚下的地面也如热锅一般,烫的脚底难受。 回头瞧去,西原的人没有跟上来。 看着自己手上的绳索已将手腕勒红,头皮已经被晒得失去了知觉,汗水将整个头发浸湿,像是要窒息了。 又走了一会儿,几个蒙部人在一个很大的宅院面前停下来,这个宅院与刚才那家有所不同,土墙高台,琉璃瓦顶,飞檐斗拱,往里走也是园林交错,时有宋部建筑风格,但又不失回鹘的建筑花样,是种巧妙的混搭,但又毫无违和感。 那些人在一个凉亭前停下来,孛鲁的手下将我的手解开,双手因重力不自觉地下沉,难得轻松。 我伸手去抚摸手腕上殷红的一片,这时孛鲁的手下突然双手抱拳,几人低头向我低头作揖道:“姑娘受苦了,少将军夫人在厅里等你。” 我有些懵,少将军夫人?那是谁?我不记得我在回鹘认识什么人。带着满心的疑惑,我被小丫鬟带进房里。 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我,身穿一身白色布衣,上穿一个黑色带着金边的小马甲,看上清瘦,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头上带着白色的纱巾,长长的垂着。 听见脚步声进来,她才转过头来。 “星辰,是你吗?” 我定睛看去,那不是别人,是我从小一直守护的曾经西原公主,现在是孛鲁少将的妻子的——芸儿。 “公主。”我唤着她,惯性的跪地行礼,她忙起身将我扶起,我这才看清她的肚子微微突起,想来是怀有身孕,忙扶她坐下。 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看到手腕上的伤,忙担忧的拉起来看,心疼的说:“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或许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无所适从。仔细看她,曾经被烧伤的脸已经完全康复,岁月似乎因此对她更加亲睐,草原上凛冽的风和恶劣的气候也似乎也对她没有伤害,美的如同西原的白塔。 拜访 她看着我微笑道:“你似乎比以前看起来健康了, 整个人精神焕发的。” “你看起来更漂亮了。”我说道。 她依然对我微笑, 好像在帮助我回忆起以前的中兴府皇宫里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我们亲密无间, 虽然她是公主,我是侍读,但彼此无话不谈。但现在我们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怎么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亲密了。 “公主殿下,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呢?” 她的眼角有一丝犹豫,但还是看看四周,小声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是跟着夫君一起来的,那天在回鹘贵族的家里, 我们的亲信察汗认出了你来,回来禀报夫君, 他要人密切监视你的行动,必要的时候将你带回府里。” 夫君?我这才想起来,她的夫君正是孛鲁, 是蒙部首领手下最有名的将军木华黎的长子, 在蒙部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我二八年华里的一个梦。 公主接着说:“这些年我略略打听了你在母国的事情, 察汗也是西原人, 所以他一眼便看出你周围的人西原的人, 而且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兵, 便想着你一定受人胁迫, 想办法把你救了出来。” “也不算受到了胁迫, 那些都是好人。” “好人所以你还要回到他们身边去吗?你不要时时处处为别人考虑,自私一点行不行?”芸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说。 这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而对于公主,不知道她现在是蒙部的少将军夫人多一点,还是西原的公主多一点,在没有确定之前,我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 “也不是,他们只是我在路上偶尔结识的人,没什么交情,也无需一路跟随。” “哦。”公主点点头,抬眼看看天色,说道:“这个时间,夫君也该回来了。”她有看看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试探,说道:“你还记得孛鲁吗?” 我装作仔细再脑袋里回想的样子,好久才说道:“好像,还记得。” 一提到夫君,她的脸上便洋溢着小女人幸福的笑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转头看去,一个辽部服侍的男子走了进来,所有的侍女低头作揖,只见那个男子缓缓的走过来,慢慢地看清他的脸,这个男子曾经让还是懵懂少女的我怦然心动,虽然他现在依然帅气,没有了往日的倾情,但记忆中的阳光依然明媚,这个人依旧美好。 他先是一惊,而后上前道:“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 我笑了笑说:“你看起来也很好,你们看起来也很好。” 他看了看身边的同样笑靥如花的妻子,又看看妻子隆起的肚子,掩饰不住的喜悦。 “芸儿还会时常提起你。”他说道。 我伸手拉住芸儿的手,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宝宝,你要乖乖的哦,不要欺负你的母亲,我可是你母亲最好的姐妹,你的姨母呀。” 他们两夫妻也释然的笑了笑,孛鲁说:“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来了真好,你可以陪着芸儿,我就放心了。” “真荣幸看着你们的孩子出生。”我说,片刻之后,见丫鬟和守卫们都走开了,我才问道:“你们不是应该在草原生活吗?怎么到了回鹘呢?” 孛鲁说:“说来话长,大汗派了一支精壮的部队,下令两个月之内拿下回鹄,而我是这次行动的主帅。之所以住在这里,是方便刺探军情,做到心中有数。” 他对我说这样的军情机密,居然毫不避讳,而我却在心里打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我此行的目的。 “好了,聊了这么久了,大家都累了,我让厨房备上了几道西原的地道小菜,我们边吃边聊。”芸儿伸手拉我,走到院中的凉亭里,时至中午,也是拔古野小镇最热的时候。 凉亭地势较高,偶尔有徐徐的风吹过,倒也凉爽,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几道美食,清蒸香鱼、酸辣里脊、牛丸烧白菜等,都是西原的特色菜肴,黄土高原上的豪放,在这玉盘里显示不出它的气概。 我正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出神,芸儿将一块牛丸放在我的碗里,面带微笑的说:“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宫里的御厨做的牛丸烧白菜,每次只吃牛丸,把烧白菜留给你吃。” 我低头浅笑,那时候我是公主的侍读,能吃公主剩下的珍馐已经万分荣幸,那段日子没有对自己身份感到悲哀,反而是美好的回忆。 拿起筷子将碗里的牛丸放回公主的碗里,说道:“我还是喜欢白菜的味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吃牛丸,我吃白菜。” 芸儿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孛鲁忙夹起一口白菜放到自己的碗里,说道:“我也喜欢白菜,很好吃。” 良久,他才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的毛病,孕妇是最敏感的。这饭是没有办法吃了,许久不见的人,每句话说出来都要思考良久,一不小心就说错话了。 “啊,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芸儿打破了尴尬的处境道:“星辰,我有话就直说了,其实我们知道你是西原军营里派来打探回鹘这边的情况,回鹘骚扰西原边境多年,是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了,但西原连年征战,劳民伤财,军队青壮年日益减少,根本无法和日益壮大的回鹄相提并论。” “所以呢?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问道。 “和我们联手,消灭回鹘。” 我抬眼看看他们两夫妻,沉了口气说道:“蒙部最近几年势力日益壮大,攻打西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我们帮忙。” “实不相瞒,金部在东北边境作乱,蒙部有很大一部分兵力分散在那里,只有一部分精兵在边境作战,蒙部既然和西原有相同的目的,不如联合起来一同抵抗。” 我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早知道这顿饭吃起来没有那么简单。 孛鲁见我没有拒绝,便接着说道:“西原从西南方向进攻,蒙部从西北进攻,回鹘眼下正处于军事调整阶段,是最好的攻打时机,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回鹄便无处可逃,只能乖乖投降。” 我想了想西原军中的将士,老的老,小的小,这样上战场,绝对会全军覆没,现在有强大的蒙部军队帮忙,不如就答应下来,让战争少死一些无辜的人。 “好的,我会把消息传回西原大营。” 很快,后方迅速作出反应,与先遣部队取得联系,后方部队立马集结,包围回鹘西南,蒙部大军也顺利的包抄回鹘东北方向。还没等回鹄反应过来,两路人马压境,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攻陷五座城池,回鹘的部队节节败退,慢慢接近都城周围,回鹘王见势不妙,忙召集都城军全力防守,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蒙部和西原都是有备而来,且都是精锐部队,回鹘王只能缴械投降,俯首称臣。 苍山 战斗取得了胜利, 但按照惯例, 军队不会立马撤离, 会有余孽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必须一举剿灭,以免多留后患。孛鲁的父亲木华黎回去向蒙王复命, 草原上的号令很快传来,命木华黎父子将王族以及俘虏送往蒙古各部,供蒙部王族差遣使唤。 我独自走在微凉的院子里, 这块土地,前些日子还是回鹘的, 现在已经属于蒙部,这一切按照预料,进行的非常顺利, 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战争刚结束,我一直呆在孛鲁和芸儿这里,因为答应了芸儿要看着他的孩子出生。想想这个神奇的世界, 昨日芸儿还是宫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而我是她身边什么都不懂的小侍女, 如今她即将成为孩子的母亲。 “小心。”我被一声大喊叫醒,一双大手顺势将我拥入怀里,一支箭“嗖嗖”的从耳畔飞过, 扎在不远处的树上, 还没等反应过来, 另一支箭又朝我直刺过来,扎在我的胸口上,我顺势倒在地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躲在一个人的怀里,眼神慢慢的聚焦,周围明朗起来,这才看清楚他的脸,竟是孛鲁。 我慌忙起身,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身上的箭随着我的起身掉落了下来,根本没有伤到我,因为我穿着管事的送我的软甲。 他见我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但很快,整个人直挺挺的躺着。 我忙问道:“你怎么了?” 他不由得轻声失笑,言道:“闪到腰了,能不能劳烦你扶我一把。” “哦。”我轻声和着,上前搀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石凳上坐下,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和腰说:“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大的劲儿,本来摔一下没什么,被你这么一推,倒是把腰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朗声笑道:“没有关系,你没事就行。” 此刻,我真想找一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简直要尴尬死了,我看看他,一脸的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吧,几年不见,想知道你的近况,有没有遇到彼此珍惜的人?” 他的话刚一出口,不知为何,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两只手不自觉得用力揉搓,难过的要死了。 我好想玥儿,想他抱着我的样子,想他写字作诗的样子,想他为了我奋不顾身的样子,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孛鲁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慌了神,轻轻的唤我。我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转身从口袋里拿出手绢将眼泪拭干,转身抽泣着,却面带笑容的说道:“不好意思,一时情绪涌上来,就止不住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经历了许多事情,今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孛鲁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安慰着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嗯。”我点头,情绪稳定了,这才想起来刚才扎在树上的箭,便起身走上前去看。从箭的样式看得出来,这是出自西原,箭头上还带着一个布条。我伸手解下来看,里面是西原文字写着:功已成,即刻归。 不知何时,孛鲁已经走到我身边,小声地问道:“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声道:“跟你聊天,我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士兵,这是要我回西原军营的字条。” “你不愿意回去吗?”孛鲁说道。 我低头,没有否认。 “如果你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来吧。” “可那里是我的家乡。” “可那里也是你被灭族的地方,你回去一次,必然伤心一次。”他突然声音严厉的说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打仗,家国大业是男人们的事情,你只需要考虑自己快不快乐就行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意我快不快乐呢?他们只想着我可以为他们产生多少价值,快乐这东西真的是奢侈品。我不由得苦笑,眼角渗出一丝苦涩的泪水。 他似乎已经蓄备了很多的话,想要和我一吐为快,但这时,一个小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大叫着:“少将军,夫人要临盆了,您赶快去看看吧。” 孛鲁顿时大喜,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考虑一下他的建议,便随着小侍女而去,我也忙跟上前去。芸儿的卧房前已经乱作一团,有的人忙前忙后端热水,接生的嬷嬷也很快赶来。孛鲁想要冲进去,我伸手将他拦下。 “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回去让大夫给你敷一下腰,芸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担心的,这里由我看着,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再第一时间过来好吗?” 孛鲁这才意识到,转身让小侍女扶着自己坐下,命她去找大夫,在这里给自己治疗,我转身跑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屋子里,芸儿凄厉的叫喊着,两位接生嬷嬷在旁边,一个安抚她的情绪,另一个则小声地让她用力,我忙扶到芸儿身边,轻轻地帮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星辰,星辰,我好痛。” 我握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尽量让她保持镇静,道:“不怕,我在这里,孛鲁也在外面等着,你会没事的。” “星辰,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我忙将耳朵贴上去,才听得清楚。 “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看她很紧张,便小声的安慰道:“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嗯,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时我知道你对孛鲁......有意,但为了能离开西原皇宫,我必须找一个......可以带我离开的男人,所以是我抢走了孛鲁,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芸儿的声音微弱的几乎要没有了。 身边的嬷嬷小声地在我耳边提醒,孕妇不应该说太多话,这时候要用力,否则孩子很容易窒息的。 我忙转身小声地对芸儿说:“没事,你现在要专心把孩子生下来,不要想那么多。” “不,这些话我一定要现在说,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如果当初孛鲁娶了你,你们一定在草原上生活的很幸福......躺在这里为他孕育子嗣的人一定是......你。你帮我恢复了容貌,我却抢了你的男人,我真该死......” “芸儿,不要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恨你,真的,一点也不。” “你在骗我,你一定恨死我了。现在你答应我,留下来,留在孛鲁身边,我们一起服侍他好吗?他一定会对你好的,答应我.....” “我......” 她突然脸色有变,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忙转身问嬷嬷,她上前说道:“许是痛的晕过去了,她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 嬷嬷在她的人中上掐了几下,她便皱着眉头醒了过来,我忙伸手拉住她,她还要说什么,我忙俯下小声说:“我答应你,答应你,你现在努力把宝宝生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吗?” 她的眉心稍稍舒展,手却用力的抓着我,我也暗自为她加油鼓劲,不多会儿,嬷嬷高兴的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这就成功了一半了,很快,小宝宝的哭声如约而至,响彻了整个房间,孛鲁许是也听到了,忙冲了进来。 看他喜悦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一个在战场上英明神武的少将军。他冲过来,双手在身上搓了搓,庄重的将小孩子从接生嬷嬷手里接过来,孩子平平的躺在他的双手上,接生嬷嬷笑了笑,上前纠正他抱孩子的姿势。 神医 看着他幸福的样子, 真的不想打扰,但我知道此刻的我必须过去接手那个孩子。孩子很小, 脸红红的, 这会儿已经不哭了 “把孩子给我吧,你去看看芸儿。”我伸手将孩子抱过来对他说。 他答应了一声, 缓步走到芸儿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辛苦了,芸儿。” “不辛苦。”她微弱的回应道,两个人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不会说甜蜜的话, 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芸儿伸手拉过孛鲁的手, 说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答应你,你说?”孛鲁道。 “把星辰留下来,留在我们身边,好吗?” 孛鲁抬眼看我,又转身看着气息微弱的芸儿。 芸儿看出他的顾虑,便面带微笑的说:“她刚才已经答应我了, 留下来。” “那太好了, 你也有个照应。”孛鲁说。 “但我想, 让你娶她,我可以和她不分主仆。” “夫人使不得,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但不能嫁给少将军。”我转身, 没有看孛鲁的脸说:“还是让芸儿休息一下吧, 生孩子最消耗元气,少将军麻烦你去将炖好的补气血的汤药端来,我在这儿照看着,好吗?” 孛鲁应声而起,转身离去。我坐在床沿上,看着满身是汗的芸儿说:“刚才在情急之下我答应你留下来的,现在你平安生下孩子,我要把真心的话跟你说说了。” 芸儿点点头,看着我,我将被子给她盖好,话还没有说出来,脸色已经有些泛红,不知为何,每次想到玥儿,就脸红心跳的,我都怕了我自己。 我咽下一口气,定了定神,理了理气说:“其实,我已经有了一辈子要追随的人。” “真的?”芸儿开心的几乎要直起身子来。 我忙将她按住道:“是真的,这个人你还认识。” “我认识?是西原的皇族吗?” “不是,小的时候你见过的。” “小的时候?我小时候除了太监们,便只见过皇子们和御前侍卫,是谁呢?” 我将与玥儿的故事说与她听,她一直没有说话,只看着我,像是一点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个襁褓里的小孩?” 我知道她对玥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婴儿时期。 “我知道这可能有一点荒谬,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这件事。你知道,我比他大五岁。与他再次相逢之后,我整个人都特别轻松,不管是阴天还是雨天,总是充满笑容,再孤独的夜晚,只要想到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每当我觉得很难熬的时候,想想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会变得很坚强,知道这个世界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他,任何事情都不再困难了。” 我就这样语无伦次说了好久,都不知道自己说饿了些什么。 芸儿看着我一脸的幸福状,满脸愁容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真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可是他那么年轻,会保护你吗?”芸儿拉着我的手问。 我把之前遇到的事情说给她听,她这才有些放心。 许是很久无人倾诉,突然觉得自己说了好多话,到了这个年纪本该矜持一点的,可是就是这么不自觉的把自己内心中的感受说了出来。 “好了,我的故事跟你说完了,你不要再担心了,好好休息。” 芸儿似乎也放宽了心,这才愿意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我将门关上,独自走在院子里,月光依旧特别清亮,但也西斜了,天马上就要亮了,不知是回鹘的天亮的早,还是这一夜的折腾,竟不怎么瞌睡了,想要走出门去看一看。 门刚打开,一阵凉意传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还没等反应过来,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身回鹘打扮,我吓得忙跳入门内,就要把门关上,那位小哥突然在我面前作揖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我这才把门留了一个小缝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摇摇头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这家人忙了一晚上这会儿都睡下了,没有别人。” 那人确认之后才小声说道:“管事的让我给您传话,要您赶紧回到皇后身边,她在到处找您呢。” 我想起昨天射进来的那支箭,虽然上面有一张小纸条,但明明那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一箭,若不是孛鲁搭救,再加上管事的软甲,我现在估计已经见阎王了,现在让我回到皇后身边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人神秘的看看四周,将一个布囊放在我手里,匆匆的走了,我忙打开来看,里面竟是一支血淋淋的手指头,吓得我差点叫出来,再定睛看去,那居然是管事的,他的右手小拇指比较特殊,从中间弯下去一节,而且常年带着一个扳指,痕迹特别明显。 他们太狠了。小福子是有难了,我必须去救他,但想起我在离开的时候他说的话,到了回鹘,如果有机会就逃走,想来那个时候事情已经败露了,小福子是为了救我才让我来回鹘的。如果我就这么回去的话,一定九死一生,但如果不回去的话,小福子一定有危险。 斟酌再三,我还是选择回去,来不及告别孛鲁夫妇,独自一个人上路了。蒙部占领了都城,由于西南部离都城远,虽然西原也很勇猛,但只攻破了一座城池,第二座城池是在蒙部赶来相助才攻下的,功劳也是对方居多。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终于到了西原驻扎的地方,这是一座城池的府衙,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并不富庶。 一进营,我就被带着进了侧院,就看见管事的被几个人押着,遍体鳞伤的跪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是血,他看我走了进来,满脸失望之色,整个人沉重的瘫倒在地上。 皇后穿着一身铠甲坐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的的盯着我,不怒自威。 按照西原的礼节,我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大礼,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征战告捷,青娥为何不即刻会回?哦,不,是赫连星辰才对,逃跑的占卜师,我的大福将。” 我一怔,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忙道:“娘娘恕罪,星辰不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出来有谁会相信,既然那么不想当占卜师为什么又回到西原来?我也是想了许久,今天终于明白了,你是蒙部派来的奸细吧?” “娘娘明鉴,我与蒙部没有半点关系。” “跟着你的探子说你在蒙部首领的府衙里住了两天,期间受到上宾的待遇,你告诉我说跟蒙部没有半点关系,以为我会相信吗?” “娘娘可知道,纯佑皇帝的长女芸儿公主,嫁于蒙古木华黎长子孛鲁为妻,我曾是公主的侍女,所以认识也不奇怪,至于在府上住了几日,也因公主生子,需要照看,所以我才留到府上的。” 皇后思忖片刻,接着说:“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跟这个管事的小福子是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要进入女兵营里?” “当日我被县令错判,是管事的将逃兵名单发往县衙,帮我洗脱了罪名。世道艰难,他怕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就让我留了下来。这件事虽然欺瞒了娘娘您,但若不是我们和蒙部军配合,这场仗怎么打的下来?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攻占回鹘的城池了。” 娘娘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的,又看看我道:“这次战争你立了大功,我可以赦免你的罪过,但管事的绝对不能饶恕。” “娘娘,我请求您放过管事的,让我代他受过也行。” “倒是挺有骨气的,好了,架不住今日打胜仗,我给你一次机会。” “娘娘请说。 解药 交易 我的心放进肚子里, 皇帝继续说道:“这次对回鹘之战,你在其中周旋, 也算立了功, 有什么需要本王赏赐你的吗?” “禀皇上,星辰从小经历了很多事情, 时常担忧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归根到底是我身上的羁绊太多,所以星辰想向皇上要一样东西。” “是什么?” “自由。” “你现在不是已经自由了吗?” “是彻底的自由,我不是西原的占卜师, 不是郡主, 只是我自己,独立的自己。” 皇帝看看我, 眼角带着笑,道:“别人领功要封赏, 你却要卸去身上的荣耀,我当然要成全你。” 我双腿跪地叩谢皇上, 内心如释重负。 走出营帐,外面依旧骄阳似火, 一时忘了该去何方,看着周遭经过的人群,有的孩子粘着父母, 有的夫唱妇随, 内心不免升腾起一阵落寞, 轻叹口气, 既然不知道该去何方,就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街边买上一匹快马,一路朝南奔去。 我想玥儿了,很想他。 临近临安,我做了些简单的修饰,这是古老的西原流传下来的一种神秘易容术,通过面部的五官的重塑,隐藏自己的容颜。 六月的临安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里,湿气很重。换下西原的服饰,穿上轻薄的丝绸,顿觉得有些凉意,便多披上了一件褂子,牵着马,戴着斗笠,漫步在石头砌成的小路上,闻着朝雨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便有了心旷神怡之感。 沿河的柳条已经长满了叶子,垂在静谧的河上,河水也不反感,任它肆意讲自己闲散的纸条与自己融为一体,好像是从水中长出来的一样。 二月时,女孩子们挂在树上的彩条还在风中飘着,五颜六色美不胜收,那一丝丝,一条条都是一个少女的心愿,单纯而美好。 我选了一个沿河的客栈住下,这个客栈在临安城郊外,极少有人来,价钱合理,便决定长期住下,老板是个年轻的妇人,身边总跟着一个孩子,脸上总带着微笑,看起来很和善。 她安排我住在二楼的小房子里,一打开窗户,小桥流水,柳枝倒影,很是美丽。一楼靠水边是一个茶铺,一个人呆的闷了,便坐在他们当中听他们说话。 这几日,他们讨论的焦点便是西湖沿岸的烟花柳巷,说是从突厥和大理等地来了几个异域美女,个顶个的漂亮,不少王公大臣都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芳容,只是入场费很高,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这天晚饭后,我在阁楼上临摹一张山水画作,就听见老板娘急匆匆的跑上来,满头大汗的说:“姑娘,能不能帮我找找儿子,我儿子不见了。” 我忙拉着她说:“别急,冷静想想他可能去的地方。” “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都没见到,天都这么晚了,他该不是被人贩子给拐跑了,我听说最近临安不安全,有人拐卖小孩到偏远地方做苦工,做不好还要被活活打死,我儿子一定是被坏人带走了。” “您别急,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我跟您一起去找找,咱们边走边说。” 我穿上外套,拉着老板娘走到大街上。此时华灯初上,远处的西湖影影绰绰,这方却是冷清的很,街上下着小雨,没什么人,路边的小摊位也早早收了。 老板娘大声的叫着儿子秋生的名字,却没有人应声,直到走到一个桥墩旁边,一个躲在一边的老乞丐说,白天的时候那群外藩女人在西湖边进行了花车□□,沿途看得人很多,说不定孩子在人群中挤丢了。 沿着老人说的方向,我们沿途询问,一路到了食客们说过的那条西湖边的烟花之地,远远看去那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几个打扮清凉的女子在街边和二楼各站一排,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老板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怨气要往肚子里咽下。 “大姐,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到那里去找一找好吗?” 她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绝望了。 “我发誓,永远都不再踏入那种地方半步。” 她见我满脸的疑问,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风尘女子,只是当年孩子的父亲就是沉迷于女色,把家里全部的家当都拿去喝花酒,最后醉死在这烟花楼的姑娘房间里。 为了怕公公婆婆见到后伤心,我独自一个人将丈夫从烟花楼上背了下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女子看我的眼光,也不会忘记那些男人们窃窃私语的模样。” 话刚说完,她就痛苦的捂着脸哭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的难过我很明白,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站在这里等消息,我上前去找找。 离得很远的地方,便可以听见那些女子招揽客人的娇嗔呼喊,也听得见男人们或低声或高声的品头论足。 回头看看焦急的老板娘,便沉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人群里,每一个小小角落都不放过,认真的寻找秋生的身影。突然我感觉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毫无顾忌的往下游走。 我警觉的伸手将那只手抓住,并往外掰,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即便是我拉着他,他的眼睛也不老实的在我身上打量。我忙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后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制服,甚是气恼,大声的叫嚷道:“这么晚了,在这烟花柳巷的地方转悠,装什么良家妇女?走陪爷玩一会儿。” 这便要来抓我的胳膊,我忙往后退,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知被谁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那男子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将我薄薄的褂子扯下,我拼命地挣扎用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劲儿。身边男人们笑叫着,给这哥们打气,他的气焰更甚,我整个人被他拽着,使不上劲,他满是酒气的嘴朝我脸颊凑过来,一阵恶心熏得我差点要吐了。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用力将我托起,护在身后,紧接着一脚揣在那男人身上,那男人踉跄着跌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反抗,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还惊魂未定,只知道这个男子穿着一身灰衣服,身材高大。倒地的男子起身想要反抗,灰衣男子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冲出人群。 我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隐约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便四下去看,终于在灯火阑珊的柳树下看到一个抹眼泪的孩子。我小心的抬头,却看见男子带着斗笠,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个来头,便试着小声的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那个孩子,他就在那个柳树下。” 那男子松开紧搂着我的胳膊,我便像离弦的箭,飞奔向秋生,他才三岁,手里拿着糖人,许是被人群推搡着来到了这里,又找不到妈妈,便在这里哭了。 我伸手将他抱起来,擦干他的眼泪,他认出我来,便扑在我的怀里,哭的更痛了,还咿咿呀呀的说着找娘亲,找娘亲。 抱着秋生,避开嘈杂的人群,向远处的老板娘走去,就在快要走到桥头的时候,那个救了我的男子却又拦在我面前。 我这才想起刚才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便屈身道:“谢谢壮士刚才救了秋生,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诶,不必了。”那人抬起头,将整个脸露出来,昏黄的灯笼将他的面庞照的分明,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忙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好久不见了,沈大小姐。” 他邪魅一笑,嘴角微扬,摘下斗笠,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考究的发饰,让他看起来越发英朗,但于我而言,却是恶魔般的存在,他不是别人,是王府大王爷赵竑。 我抱着秋生快步往后退,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 洱海 冷静, 冷静, 我必须冷静,想一个好办法,一定会想到的。 “好久不见, 沈大小姐。” 他的第二次呼唤, 令我灵光一闪, 计上心头。 “沈大小姐?谁是沈大小姐?公子莫不是认错人吧?”我故意将整个脸露出来给他看,我知道现在的自己, 无论是体态还是肤色,或是精神状态, 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所以斗胆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 “哼。”他冷笑着将我的胳膊拉的更紧, 仿佛要扯断似的。 “公子, 您放手, 让我把孩子交给他的母亲,您要怎么对我都可以。” 我回头朝桥上看,老板娘马上认出来是我,便飞奔过来,一把将秋生抱过去, 边责怪边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许久,老板娘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看着我问道:“姑娘, 我们回去吧。” 我笑了笑说:“你带秋生先走, 我稍后就回去, 若过一会儿我没有回去,您就把我的东西收拾了送往沂王府,我的东西都在阁楼柜子里,您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老板娘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秋生缓缓离开。 空气仿佛瞬间安静,我转身低着头,不去与他的眼睛对视。赵竑突然伸出手捏着我的下颚,左右晃动着,像是在欣赏一件玩意儿。 许久,他冷冰冰的说:“你真的不是沈星辰。” 我被他捏的生疼,忙娇嗔的回应道:“公子,你弄疼我了,什么沈星辰,我叫青蛾,是这临安城郊的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自幼没什么见识,第一次到这繁华之地,却不想竟遇到了坏人,多谢公子搭救小女,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了。” 说完这句话,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几时妩媚至此。 他的脸色慢慢柔和起来,伸手抚摸着我的下巴,虽然很不舒服,但也要假装颇受用身体还要向他靠拢过去,毕竟像刚才那位轻薄的男人说的,这么晚了在这花街柳巷里,并不会有什么正经女子。 “不是她也好,姑娘像极了我的一位已故的旧友,以前日日见面也不觉得怎样,现在看到这张脸,竟生出了想要占有的欲望。姑娘,今晚陪我可好?” “我长得像你的故友?那你不会害怕吗?伸手撩起他的一缕长发,在手里把玩,极尽妩媚之态,心里却恶心的要吐。 “虽然有点瘆的慌,但挺刺激。”他突然将我拦腰抱起,迫不及待的沿着脖颈吻了下去。虽然心里拒绝却不能反抗,只能环绕着他的脖子,耳鬓厮磨道:“公子好心急,等到了地方,让青蛾我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你看着临安的鬼天气,下过雨了还如此闷热,脸上廉价的脂粉都花了,要是弄脏了公子的嘴巴和这身上好的丝绸,我可是要心疼的。” 他的手抚摸这我的脖子,嘴巴凑在脸上说:“并没有什么好去处,姑娘可有方便的地方?” 正中我的下怀,忙扶起他的脸道:“我目前住在刚才那位老板娘的店里,那里风景宜人,小桥流水,蛙声阵阵,最适合不过了。” 他被说的心动,反手将我扛在肩上,双手反扣着我的两只手,竟也能牵制住我的双腿,这个动作越用力,就被他扣得更紧。看来他是要彻底堵死我想要逃跑的想法。 “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的。” “到了地方会让你很舒服的。” 他说的话让我差点想吐。幸好他不再说话,只是朝我告知他的方向走去,背着我走过了小桥,经过一个黝黑的小胡同,我几乎要陷入绝望,昏暗狭窄的走道里,没有一丝光亮,若他在这里起了歹意,我就彻底完了,到了客栈或许会有转机。 这时,赵竑的身体猛的往前倾,手不自觉的放开了我,失去重心的我整个人栽向地面,就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一双手却稳稳的将我接住。 没等赵竑反应过来,来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那条胡同,没等看清楚来人,已经被放入一顶轿内,晃晃悠悠的,这番折腾过后,整个人难受的要死,等轿刚落,整个人前倾出轿子,拍着胸口忍不住干呕,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只顾着自己发泄难受情绪了,这才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一双脚,穿着一双及膝的黑色长靴,一动也不动,我扶着轿门朝他看去,遇上了一张或喜或忧复杂的面庞,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我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的昆仑。 “星辰......姐姐?真的是你?”他试探着问。 “是我,我想着你就会来救我。” 昆仑忙上前扶我,边说道:“老板娘拿着你的东西来找来,我还以为是骗子,将信将疑的赶了去,没想到真的是你。”昆仑很少有情绪,但现在却很激动,他上前将我仔细的打量,不可思议的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幸好,我还保留着你小时候的东西,要不然我现在一定没救了。好了,我的故事之后再给你讲,现在最关键的是找一个地方让我藏起来,你明白吗?” 昆仑点点头,打点了轿夫走了,这才带我走了一段路,此时夜已深,路上没有什么人,天气也凉凉的,很舒服。我在后面走着,昆仑在我前面,不时转头看我,淡淡的笑着。我在后面打量他,北方人天生的大骨架让他看起来很硬朗,加上常年习武,俨然一个大人样,而我的脑海里却总是浮现他小小的个子,跟在我身后不声不响的样子,反差的可爱。 不知走了多久,便到了一个院墙上开满蔷薇花的院子,推开院门,两间灰色的瓦屋,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子里有个喝茶的圆桌,葡萄架达成的天然小棚子,看起来颇为精致,简洁大方。 “姐姐,这里很简陋,你暂时住在这里,等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 “已经很好了。”我回答道。 他从身后将我的包袱交还给我说:“这是老板娘给你的东西。” 我微笑着接过来,老板娘在桥头的时候看懂了我的意思,才差人去了王府,没想到她找的人居然是昆仑,这再好不过了。 昆仑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收拾,便留下来与我一起打扫,这间房子是王府一位姑姑的家,她离开临安回老家了,临行前要昆仑帮忙照看房子,却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 屋子里的陈设、家用一应俱全,但主人是个细心地人,临行时把东西都收的好好地,这一件件摆出来用,也是费了些时间。不知觉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两人连连打着哈欠,但心里都很开心,语气柔和的对话,一切岁月静好。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昆仑忙叫我躲了起来,自己走到门口小心朝门外看,确定了来人才把门打开。 “好啊,昆仑,我去找你,管家说你一夜都没回去,没想到你竟呆在这里。” 她说着话朝门里面看,昆仑伸手拦她,却被她推开。她几步走进屋子里,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女人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谁的?你说?常贵说昨儿看见你朝西湖边方向去了,该不是从烟花楼带回来过夜的青楼女子吧?放着我这么美丽,可爱的郡主你不碰,难不成嫌我做的不好?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会,不信今晚试试。”郡主说着就要上前。 “不是,你想多了。”昆仑羞红了脸,上前捂着她的嘴巴。 “那为什么你都不碰我?我真的有那么丑吗?你说呀,我哪点比不上她们?” 这声音听的耳熟,不由得笑出声来,慧心郡主还是这般咄咄逼人,又那么可爱。 郡主听见笑声,气得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叫道:“你是谁?快出来!还笑,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可怕,想着他对昆仑这般上心,不由得心里一暖。 “好了,我的小郡主,我出来就是了。”说着,我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她呆立在原地,手捂着嘴巴,两只大眼睛盯着我,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手指指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星辰姐姐?你不是已经?” 她说着朝我走了过来,拉着我上下左右来回的看,确定是个大活人,才激动地将我抱住,高兴地又蹦又跳。 “星辰姐姐,我好想你,没想到你居然活着,我太高兴了。” 介意 “好了,我的事情你听昆仑给你解释吧。”我看了看她笑着说:“你不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吗?” 慧心拉着我的衣袖, 撒娇的说:“姐姐,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我伸手捏捏她的小圆脸,告诉她我一点都没有生气,她这才扑到我的怀里,诉说着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这会儿突然转身对昆仑说:“你先出去, 我跟姐姐说一件事。” 昆仑看看我,又看了看慧心,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慧心忙上前把门带上, 上前拉着我说:“姐姐你回来就太好了,我都等不及了。” “什么等不及了?” 她娇羞的笑着说:“都等不及要嫁给昆仑了。” “难道你们没有?” “昆仑之前说长姐如母, 要给你守孝三年,这不是第二年嘛, 所以不能跟我成亲。现在你回来了, 能不能同意我和昆仑马上成亲?”她扑闪着大眼睛, 满脸期待的说。 我扑哧的笑了, 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姐姐当然同意,高兴的不得了。” “真的?”她高兴地又叫又跳, 转身开门出去, 走到昆仑身边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边跑边说:“早点回来, 我等你。” 昆仑摸了摸自己的头, 不知所谓。 我伸手示意昆仑过来坐下,试探着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和慧心可好?” “嗯。”他不愿正面回答,眼睛看向别处。 为了不尴尬,忙转移话题的说道:“赵玥之前把“玥”字改为“月”,说是“玥”字神珠的意思,太不阳刚,而“月”字则代表皓月当空,凛然正气,颇有男子气概。其实我知道,他这是在思念你,你是星辰,他是月亮,希望可以把你等回来。” 我心里一揪,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玥儿,你真的如我思念你一般的思念我吗? 昆仑继续说:“为此,贺兰王妃可生气了,你知道王妃只希望赵月平平淡淡,安静无灾的过完一生,所以才起了“玥“字,没想到赵玥这两年越发不听王妃的话,王妃只能顺着他。赵玥自从表明了立场,加入“主战派”,便搬离了沂王府,在南郊修葺了一座宅院,沈将军一家也搬去同住。” “他真的这般任性?” “自从你走了,他完全变了,以前柔柔弱弱的是个书生,现在则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了,做事很有主见,很受皇上器重,他现在已经不是世子,而是玥王爷了。” “王爷?” “皇上赐他岳王称号,跟他的名字是谐音。” “岳王爷。” “对了,青蝉呢?沈家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现在和赵月一起住在南郊的岳王府里。” 想到沈将军一家,心里不由得一酸,虽然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无二,我消失了他们一定也难过了吧。想到这里忙将眼角还未流下的泪收了回去。 “你呢?还在沂王府吗?” “没有,梅妃娘娘和小皇子走后,我离开了沂王府,去了邓王府当差,顺便教郡主功夫。” “哦。”我偷眼看他,表情很平淡,心里打了个鼓,试着问:“邓王府,哦,你还喜欢郡主吗?” “不讨厌。” “若要你娶她为妻,你愿意吗?” 他喝水的水杯停在空中,抬眼看我。 “姐姐嫁了,我就娶。” “你不要总想着我,多替自己考虑一下,郡主已经18岁了,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皇上就他这么一个孙女,虽说不是亲生的,却疼爱有加,多少王公贵族等着娶她,你可别让自己后悔。” “郡主每天在我耳边叨叨的就是这些话,耳朵都出茧子了,我以为姐姐会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看得出郡主对你很上心,即使她不是一个郡主,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你也该感动了吧?” “姐姐呢?我娶了公主,谁来保护姐姐?” “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你看看我现在身体好得很,在西原还上战场打仗呢。” “那刚才算什么?” 空气有片刻的宁静,过了一会儿,见我没有说话,昆仑接着说:“只要姐姐一天找不到能照顾你,保护你的人,我就一天不会离开你身边,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劝我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出嫁,不能耽误你们。” “只要姐姐愿意,从现在起,我和郡主一定给你找一个理想的夫婿。” 我苦笑着说:“你忘了两年前我为什么离开临安了吗?试问还有哪家人敢娶我?” 昆仑低头不语,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在巴蜀的时候,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他抬起头看我,沉了一口气,小心地说:“你是说赵月。” 我点点头。 “姐姐是当真的吗?” “嗯。”我说。 “我不同意,赵月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姐姐若真的要和赵月在一起,我现在就去跟公主说让她别等我了,一辈子我都不会娶她的。” “为什么?” “我觉得他还不够资格,他保护不了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保护不了我?” “我就是知道,姐姐不要说了,忙了一夜,你休息吧,我要回去当差了。” 说着便起身便要离去,我马上叫住他说:“我回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月儿。” 昆仑答应着走出门去。 我叹了口气坐下来,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经过一夜的折腾,这会儿才有了点倦意,躺在床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今天是个晴天,不像昨天一样湿冷,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乐府诗集》,坐在葡萄架边翻开来看,往事一件件浮现在我的心头,我想起在巴蜀时,玥儿教我读诗,认汉字,为了方便理解,我把《乐府诗集》一张张画成画的时候,那段日子无疑是最美好的时光。 伸直胳膊放在是石桌上,头沉沉的放在胳膊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提起毛笔,将后面没有画的部分接着画。 刚完成一幅作品,就看到慧心探头探脑的进来,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走到我身边,我忙坐起身说:“郡主怎么来了?” 她拿起我手里的画作,仔细的看看,说道:“姐姐画的可是《乐府诗集》?” “是的,妹妹也喜欢?” “嗯,这是新乐府辞九,白居易的《五弦弹》。” “你看得出来?” “是你画得好,诗画并茂,让人印象深刻,若是给学诗的书童来看,说不定有助于记忆呢。” 我说:“哪有这么好,我是画着玩儿的,你看看就行了。” 不等我把话说完,她便拿着我的画出去了,没到两个时辰便回来了,脸上满是兴奋和激动。 她迫不及待的说:“我家大师傅看到画对你大加称赞,他还给学子们看。他做了个实验,看着你的画背诗的孩子比简单释义背诵的孩子要快半柱香的时间。” “真的?我也没想许多,只是画着玩儿的。”我说。 “我家大师傅说,一定要我把这个世外高人找到,用诗配上画十分有趣,野也方便教学。” “我只是闲来无事画画而已,难等大雅之堂,大师傅是当朝名流,怎么会看上我的画,拿我开心的。” “大师傅说,你的画和临安城里的画师不一样,临安城的画师很多只停留在表像,而一看到你的画,眼前立马就会浮现出一首首诗来。” 误会 成全 乞巧 趁着夜色, 我们在临安的街道上走着。昆仑很自然的挨着我, 像个需要宠爱的孩子。 “姐姐, 等我完婚之后,就带着郡主和你,我们离开临安,到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果的世外桃源去,就像陶渊明的诗里写的那样,你教他们画画,我教他们功夫, 郡主教他们写字,我们一家就这么开心的生活, 好不好?” “听起来是不错的, 可是,郡主会离开临安吗?” 他哀叹了一声,道:“我也只是说说, 谁让我喜欢上了一个以国为家的女子, 只要天下太平, 哪里不是世外桃源, 对吧?” 我笑了笑, 他说的对, 只要天下太平, 哪里不是世外桃源?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枣树下, 他要送我去住的地方。此刻天晚了, 我快跑几步上了马车,车夫上了马,拉住缰绳,准备出发。这时,却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暗夜的宁静。 昆仑拔剑冲到马车前将我护住,转眼去看来人的模样,那马蹄声靠近时停了下来,昆仑看清楚来人的脸,紧张的情绪有些缓和了,将剑垂下,朝那人问道:“不知秦首领深夜到此,有何事?” 秦首领将马勒住跳了下来,伸手朝昆仑抱拳道:“昆护卫打扰了,我们奉了郡主之命前来,务必带您和这位姑娘回王府。” “姐姐身体乏了,需要回家休息,今天就不回王府,我回去自会跟郡主解释,请首领行个方便。” “昆护卫不要难为在下,郡主说了,一定要带您和姑娘回去,否则我们的小命难保,您也不要难为在下了。” 我忙掀开轿帘拉住昆仑说:“你还是要回去的,郡主今天受了伤,你也该去安慰一下的。” “我送你回来就去找她。” 秦首领不依不饶的说:“郡主让带回去两个人,一个人回去,我没有办法交代啊!” “我跟你回去,也好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为了不让他为难,我答应道。 昆仑点了点头,驾着马车,跟着秦护卫一路来到邓王府。官家早已等在门外,见我们回来,忙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色,那女孩得令转身进了府里去,只留下笑脸相迎的官家。 “昆护卫,小姐,郡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跟着管家绕了几个小花园,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远远地,看见郡主穿着一身素白长衫,头发梳的利落,只戴了一跟白玉簪子,乌黑浓密的头发披在身上,她正在用一根小棒逗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身边站着那位刚才来传话的宫女。 小宫女见我们进来,低头在郡主身边低语片刻,郡主一挥手,一干人便都下去了,那宫女走过我们时说郡主让我们过去。 我和昆仑走近郡主,她依旧没有回头看我们。 “慧心......” 昆仑这句话刚说出口,郡主便打断了他,厉声道:“见了本郡主还不跪下。” 昆仑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便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她突然一拍桌子,转过身来,脸色出奇的凝重,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说道:“怎么,我堂堂一个亲王的嫡孙女,当今最得宠的郡主,让你们下跪有问题吗?” 昆仑想说什么,被我拉住,我先躬身下跪朝郡主施礼,昆仑没有,只是用一种漠然的表情看着郡主,我知道他在心疼我跑了一天。 郡主沉声走了过来,虽然在高大的昆仑面前她显得矮小,但气势却丝毫不少,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昆仑,一字一句,字字深入骨髓的说:“你不过是一个护卫,本郡主跟你说话算看得起你,从今以后,见到我时要跟其他下人一样,行跪拜之理,不经我允许不能起身,吃穿用度一律按照王府最低等的贱婢的规格,不能违逆。” 昆仑忙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转身要走,郡主大叫一声,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从各处窜出来,郡主哼笑一声,上前道:“还有没经我的允许不准离开王府半步。” 昆仑回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本郡主看谁不爽就想收拾谁,进了我的王府就是我的奴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 “你什么你?”郡主说罢,用手指着我对那些侍卫说:“给我把这个女子拿下,关进浣衣房,每日为王府所有的人洗衣,隔一天要给感召寺抄写十遍《金刚经》,不得违逆。” 几个侍卫奉命上前拉住我,昆仑一把将他们推开,将我护住,转身要走,几个大汉不放弃的上前拉扯,又被昆仑打倒。 郡主见状,说道:“今天你们敢走出王府,我这就敢告诉赵竑和赵月你们的去向,到时候是被赵竑千刀万剐,就由不得你们了。” 听到这话,昆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要与她理论。我忙跪下道:“郡主,就照你说的做,我留下来浣衣、抄经,只希望你不要再生昆仑的气。” “笑话,我堂堂郡主,会生一个小侍卫的气?以前是我目光短浅,现在不会了。明天我就上奏皇爷爷,在大宋境内为我挑选夫婿,找几个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男子,或者几个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昆仑不理会她,将我扶起来,我对他摇了摇手,轻抚因为跪久了有些酸楚的膝盖,示意刚才那几个侍女,我愿意跟她们走。 几个人看了看郡主的眼色,便带我往偏殿方向走去,昆仑没有再追上来。 绕过偏殿,走过一段回廊,旁边的窗户开着,满园的竹子,青青绿绿的,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小花,雅致得很。再往前走,拐过回廊,是一间半开着的厢房,两个小姑娘正精心的收拾这屋子。 我四下看着,抬脚进了门。这是个复合的屋子,外面是个小茶桌,随意放着些茶具,白色钧瓷,没有装饰,左手边是一个屏风,绣的是《牡丹亭》游园一景,材质是临安上好的锦缎包面,考究的丝绸为屏,亮而不透,实数上品。 我不由得心里窃喜,这是郡主在耍小孩子脾气呢,这哪里是要留下我浣衣、抄经,分明是让我静养呢,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丫头。 几个姑娘见我进来,便退下来,只留下一个叫雪见的女孩在这儿,双手无解的摸索着。她站在那里,也不同我打招呼,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我笑着问道:“你累吗?坐下来休息休息。” 她依旧没有应答,却呆在那里不走。 为了缓和气氛,我说道:“我想休息一下,你也可以到外面去了。” 她脸上每个好气色的说:“我奉了郡主的命令看着小姐,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儿,我就在这儿守着。” “哦,那好吧。”我回答完便起身进了里屋,这里虽然狭小,但该有的桌椅板凳,床和杯子都有。我刚准备躺下来休息,雪见便端着一壶水敲门,我应声让她进来,把壶放下,敷衍的作了揖,就要出去。 我忙坐起身道:“姑娘可否留下与我讲几句话?” 她停住了,转身撇撇嘴道:“有什么你问吧?” “嗯,我想知道郡主她的伤好点没有?” “伤?什么伤?” “在听说她在王府受的伤啊,不是撞到头了吗?” “你能不能盼着人点好呀?我们家郡主当时根本没什么事儿,出了沂王府便好好的了,你是在咒我们郡主吗?” “没有受伤就好,我不是在诅咒是在关心。” 得逞 “雪见姑娘该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不如坐下来聊一聊。”我躬身邀请。 她长长的“嘘......”了一声,站在那里, 眼珠子左右转着,一副不愿理我的样子。 “你的名字是中药名吗?” 她不情愿的点点头。 “你为什么起个中药名?你家人是大夫吗?” 她又不情愿的点点头。 “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芍药、白术、龙葵什么的?” “哎呀,你烦不烦啊, 问问问。”她终于忍不住说话。 我笑了笑,她终于说话了。 “是郡主让你来陪着我的吗?你就打算和我这么别扭着吗?我倒没什么,只是你每天心情都不会好,不如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你也把对我的不满叙一叙,好吗?” 她见我真诚,扭捏着坐在我身边,轻叹了一口气, 似乎做了一个很大决定。 抬眼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昆护卫?看他那么维护你,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什么事。” 我笑了笑道:“原来你在气这件事, 那你有没有听过昆仑唤我什么?他唤我姐姐。” “姐姐妹妹的,真真假假, 谁也不知道。” “我向你保证, 只拿昆仑是弟弟。你想一想, 你们家郡主若是以为我和昆仑有什么,大可以将我天涯海角随意流放了,怎么会把我关在这里?那是因为昆仑和我亲近, 郡主知道, 只要我在王府里, 昆仑就哪里都不会去。”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好久才意味深长的反应过来。 “我说呢,原本昆仑护卫是竑世子的人,最近怎么来了邓王府,原来是因为姐姐在这里啊。” 雪见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和悦,少女的俏丽无害重回她的脸上,她撇撇嘴说:“既然这样那便最好了,我们郡主和昆护卫真的很不容易,明明彼此喜欢,可昆护卫就是不肯松口娶郡主。皇上他老人家又寻思着要给郡主找孙女婿。圣上找的人家自然不会让郡主受苦,但眼下朝局不稳,邓王府又是主战派的心腹,若郡主嫁给了朝中主和派的人家,势必会影响邓王府的立场。” 原本以为雪见只是一个普通婢女,但听完她的一番话,便觉得她绝不普通,字里行间颇有见地,不自觉得对邓王府心生敬畏。或许郡主年方十八,并不能独当一面,但邓王府上上下下定是卧虎藏龙,保护着郡主和这里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我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可即使昆仑答应了娶郡主,就一定能成吗?皇上也绝对不会让毫无官职背景的昆仑成为郡马的。” 雪见不置可否,可能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之后的日子里,我就住在这灰瓦白墙的小院子里。偶尔还会下一场小雨,小雨过后,院子里的竹叶上残留着,将落未落的水滴,小风一吹,水滴便落下来,滴进小水坑里,溅起点点涟漪。我喜欢坐在这晓轩窗边,画下这清幽淡雅的一幕,花青调藤黄加少许墨画竹,余韵悠长。 这一日,屋子里憋闷,想走出长廊外瞧一瞧,远远看见两个女孩说话的声音飘进我的耳畔。 “咱们家郡主这一次是真的服软了,皇上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若年底之前再找不到合适的夫婿,就让嫁给史丞相儿子。咱们郡主跟史丞相家的千金有过节的,她的那条腿是和郡主去泡温泉的时候弄断的,这要是嫁过去了,还不把我们郡主折磨死呀。” “郡主肯定不答应啊,我听说郡主这些日子真的让管家到各处寻找英雄好汉,俊美少年,看来郡主就真的要为自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咱们昆护卫怎么办?明眼人都瞧见两人彼此喜欢,可惜昆护卫没个官职。” “说的也是,昆护卫才17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你说他要是有一个好爹,能扶持一把,现在至少也是个少将了,不至于在郡主面前抬不起头来。” “哎,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哎,你说,郡主要是找到了如意郎君,我和昆护卫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小丫鬟们浮想联翩。 “瞧把你给美的,我看够呛。不过昆护卫真的很厉害,临安城里很难找出第二个吧。”小姑娘两眼花痴状,直到发现我站在不远的地方,为了不打扰他们,我微微浅笑,回屋去了。 下午雪见急急忙忙跑来对我说,郡主在别院里分别会见了那些男子,可惜一个都没看上,为此发了一通脾气,将古董花瓶砸了好些个,仍然不满意,正朝别院这边过来了,让我做好准备招架一下。 我让雪见沏上一杯茶,等她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就起身,低头作揖。她也不顾,只坐下来,将我倒的茶饮下,将杯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等了一会儿,觉得她心情平复了,我小声说道:“郡主,可否听我一言。” “你说吧。”她似乎在等我说话,回答的相当利落。 “那天昆仑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能跟我说什么,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 “可他跟我说,他很想做你的郡马,只是自己还配不上你。” “真的?”她惊讶地看着我,果然是一个不喜欢藏着掖着的姑娘,几下功夫就回归本真了,但马上意识到了,便有端着,回答道:“那又怎样?他不主动说,难道还要本郡主向他提亲不成?” “但眼下有个问题,昆仑没有一官半职,即使他答应了,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昆仑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父亲,也不是祖上的皇亲,更不是别国皇子,怎么解决呢?” “眼前倒是有个机会。我听说科举考试就要进行了,每年不都有文状元和武状元的考试吗?昆仑武功高强,说不定可以金榜题名,科举得中,到时候昆仑不就有了迎娶郡主的资格了吗?而且从古至今,皇上都愿意将皇家女儿嫁与满腹经纶且武功高强的武状元,你说对吗?” “对呀。”郡主拍案而起,高兴地又蹦又跳道:“我怎么没想到,昆仑可以参加武状元考试,他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成功的。” 看着她如以前的活泼,便放下心来,但实际想想这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天知道这有多难。大宋江山这么大,而昆仑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17岁的男孩子,不免让人担心。 每天早上,昆仑很认真的在别院里练剑,慧心也默默坐在不远的地方,看似不经意却颇有监督的意味的监视。每年朝廷里选出来的武状元都会成为军中的武将,他们多数都和邓王府亲近,所以慧心郡主可以请来历年的武状元给昆仑指导。 慧心郡主在旁边默默加油的样子,看得我这个旁观者莫名感动,不免触景生情,我只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准备离开。眼睛闪过院子的回廊,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一身青色的纱衣,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那不是别人,正是月儿。 他的到来显然让昆仑和慧心手足无措,慧心朝我这边看了看,确定是安全的,才急忙慌的将玥儿拉到一边。 可我多想就这么站着远远的看着他,就算摸不着,碰不得,看看也行。 两年不见,他已经是17岁的少年,他脱去了稚嫩,留下了俊朗,上次的匆匆一面,总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旋转,但这里不是巴蜀、不是西原、是临安,谁都知道我和竑世子的那段过去,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月儿站在一起。 每次遭遇不幸的时候,你都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立刻充满斗志,要用心、用力的活下去。相信终有一天当一切都好起来,我们可以守在一起,任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眼泪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小心的扶着墙慢慢地往里屋里去。 邓王府上下一心,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在这里,他也没有可能找到我。 过了一会儿,再去看,月儿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昆仑站在那里,他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我只能迅速回到屋子里坐好,装作不知道月儿来的样子。 纠缠 慧心刚走, 昆仑就来了。他掀开帘子走进来, 看我在作画, 便安静地坐在身边,小心帮我研墨,就像小时候一样。我手里的画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也不知道画什么,主要还是心绪不宁。昆仑看了看我,提了一口气,淡淡的说:“赵月来了,又走了。” “哦, 我看到了。”我回答着,没有一丝波澜。“他也要参加这一届的科举文试, 以此来结交一些有识之士, 为以后拓展人脉。”“嗯。”我点点头。 “他说他想你,不管你去了哪里都会等你回来。。” 我没有说话,强烈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澎湃, 以至于手都有点发抖。。 昆仑等了等, 见我没有说话, 便接着说:“姐姐以后想怎么办?” 我把手里的毛笔放下, 说:“想看着你和郡主成亲, 然后去大理找我的一个旧识, 在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安一个小家, 养些动物, 种些蔬菜, 房前屋后都种些花,让自己的生活鲜艳起来,也许我会开家画室,专门教小朋友们画画,闲散的度日,不再颠沛流离。” “你的旧识靠谱吗?” “他几次救我出狱,是一个像你一样真心待我的好人,是位好哥哥。” 昆仑低了一下头,或许因为从来没有被我夸奖过,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夸赞,让他不知用何种恰当的表情回应,只能害羞的低了一下头。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他结婚了吗?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人怎么样?家是大理本地的吗?” 我咳嗽了一声,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突然说这么多话,定是要好好回答的,我想了想,说:“他也是西原人,一直经营马匹生意,足迹遍及宋部、西原、藩部,人很好,长我三岁,尚未婚配。” 昆仑的眼睛亮了一下说:“这个人听起来靠谱,姐姐不妨改日带我见见他,如果合适的话,就嫁与他,我也好放心。” 我咽了一口气,看了看他,小心的说:“可他,很小的时候已经入宫了。” 昆仑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有喷出来,一不小心,冲进了鼻子里,一阵麻疼,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下一秒茶水就会从鼻子里流出来,喷的到处都是,看着他七窍扭曲的样子,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慌忙擦干自己的脸,见我笑了,也释怀的笑了笑,说:“那就不要考虑了。” “嗯。”我掩面答应着,伸手将他散乱的几根头发夹在耳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头看我,眼睛又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但我感觉的出来,他喜欢我靠近他,就像小时候喜欢闹着我,给他掏耳朵一样。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向你坦白了以前的事情,就是不想让你再为我嫁人事情操心了,一切都随缘吧,只要你能幸福,我会在你知道的地方也幸福的生活,不让你担心,好不好?” 昆仑点了点头,继续为我研墨,还说一些临安城的趣事给我听。 慧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似乎是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听了个全部。 “什么事情说的那么开心啊,在我面前可没有见你笑过。”她坐在我对面,有些吃醋的说。 昆仑不理会她,继续讲:“那个乞丐......” 还没说几句,慧心就“哈哈”大笑起来,强行融入,显得很尴尬。 我冲慧心笑了笑,起身就要离开,留他们单独说话,兴许会好一点。 “姐姐别走,我走。”慧心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眼角有几滴将落未落的眼泪。 我伸手拉她,她甩开,直到一双手将她从身后抱住。 “昆仑......你。”慧心的声音变得温柔。 “你还要走吗?” 慧心的脸一阵绯红,极尽温柔的说:“我,不走了。” 昆仑放开环抱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桌子前,慧心乖巧的像一只小白兔。 “我和姐姐在商量着参加武状元的事情,只要我能德中。见驾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皇上赐婚。” 我走出门去,将门掩上,留他们两人在里面。 武考不同于文考只作一篇文章,而是要经历七门测试,分别是长垛、马射、马枪、步射穿札、翘关、负重、才貌。由于参加考试的人很多,所以每天只能进行一项测试。 六月末的一天,第一项测试便在烈日炎炎的临安马场进行,今天进行的长垛比赛,昆仑希望我也可以去看比赛,为他加油。武考设在城郊的赛马场,昆仑已经在之前经历了两场比赛,战胜了不少对手,这一次直面交锋的是最后打入决赛的其他战区选手,最后取前十名的成绩,计入总成绩,最后七项比赛结束之后,七项成绩得分最高的,既为第一名,以此类推。 长垛指的是远距离射箭,考生站来离把心500米左右,向目标射箭,正中靶心为满分,次之则成绩依次减少。 马射,在马上射箭,土砌成垛,用布缝制两个鹿,用时最短,用剑最少的获得高分。 马枪,在马上用长矛挑刺,制作四个木人,分列土墙之上,每个木人头上有一个木板,学生跑近时,用长矛将木板打下,木人却不能有丝毫移动。 木扎:射箭穿过铠甲。 负重:背五斛米,行走二十步,且要走稳。 才貌:身材魁梧,说话流利,有见识。 几场测试下来,几项下来,昆仑果然不负众望,各项成绩都能在前两位,与一位中原来的壮汉不相上下。那壮汉不仅身材魁梧,而且相貌堂堂,是难得的人才,一夜之间关于两个人谁是状元的议论在京师里到处传扬开去,大家都在猜测谁的胜算大些。 有好事之徒把他们的背景调查了个遍,昆仑有邓王府背景,而那位中原壮汉也不是吃素的,据说祖上在汴京颇有声望,以前朝廷还在汴京的时候满门忠烈,都在宫中、朝中担任要职,他也被朝中众多官员看好。 两个武状元的热门人选其实也牵扯到两个派别,每个人明里暗里都较着劲儿,慧心有些不开心,当初让昆仑参加这次科举,只是想某个一官半职,却没想到居然上升到了派系之争。慧心怕昆仑会输,这样他们便无缘在一起,但若是赢了,未来不免要站在最前面厮杀,她有点心疼,有点不舍。 因为不同的比赛在不同的地方,成绩出来之后都是密封上表,所以虽然知道两个人成绩相近,且名列前茅,但具体相差多少,谁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这一日,慧心去了一趟宫里,回来之后看上去精神恍惚的,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小丫鬟们如何逗她都不乐,许久才说出实情来,原来所有的成绩都已经呈到皇上那里,他老人家正与大人商议推选谁为新科武状元,巧的是两个人的成绩居然打成了平手,中原大汉在“木扎”上使了一分,却在马枪上扳回一局。 近些日子,赵竑越来越得到皇上的器重,但可惜这一次皇上为了平衡朝局,请来的官员当中两个派别的人数相当,所以尽管赵竑对昆仑再不利,眼见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最后大家商量出一个方法,明日在宫门前的广场上,让这两个人比武,所有的临安百姓都可以参加,也算是个见证。 大家纷纷奔走相告,第二日凌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有人扶老携幼的来到比赛地,就为抢一个合适的地方观战。 擂台搭建的相当豪华,周围清一色的黄色经幡,彰显贵气,擂台有半人高,铺着红毯,一张红柳长案摆在擂台靠里的位置,不用说那是主考官的地方,已经有四名士兵站在周围,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以防有什么闪失。擂台的周围设了一大圈栅栏,隔绝观众与擂台,以免观众情绪激动,影响比赛效果。 慧心带着全副武装的我,奔向比赛现场,丫鬟们早早来占了位置,为了不凸显出来,特地一身贫民打扮。小丫鬟们也手拉手空出两个人站的下的地方,等我们挤进来的时候,已经满满当当、水泄不通了。郡主可以跟皇上说说,给她安排一个好的位置,但她怕给昆仑压力,便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 为了避免中午天气太热影响比赛,所以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比赛就开始了。 昆仑身上穿着那件他惯常穿的黑色,露出半截胳膊,手上缠着绷带,高大帅气的外形,一出场就让身边的小姑娘们小声议论起来了。中原壮汉也不逊色,只是身形看起来更壮一点,也有姑娘 擂台 慧心看了一会儿, 突然将我手里的手绢夺过去, 捂着自己的脸说:“我们周围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千金, 都是来凑热闹的,这武状元的婚事,有史以来都是皇上赐婚的大热。” 她又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只用缝隙四下去看。 我四下瞧去,人群中若隐若现几个自带贵气的女孩,一看就不是俗家少女,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面容姣好,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说话间擂台赛就要开始了,主考官宣布:“由于两位几次比赛成绩持平, 因此加赛一轮, 大家都知道武状元肩负着国之重任,必须有真才实学,因此这场比赛, 我们真刀真枪的进行。” 说完他指着场边的一排兵器说:“请两位壮士每人挑选一件兵器, 比武马上开始。”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 这场比赛可是要精彩多了, 男人们笑激动得讨论着着, 女人们则心疼谁会受伤。 昆仑和中原壮汉走到兵器旁, 中原壮汉四下看了看, 选中了一把戟, 它的前端装有金属枪尖, 一侧有月牙形的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可刺可砍,是方天戟。 众人皆惊呼,这方天戟在战场上使用很少,因为很重,很少有人举得动,因此对使用者要求很高,这一点他略胜一筹。 主考官露出了欣慰之色,昆仑四下看看,还是挑选了一把剑,这是他惯常用的,随手拈来,他在手里上下挥动试了一试。 主考官见两人已经选好了兵器,忙将两人请到台中,说道:“两人既已经签了生死状,必将全力以赴,但一方可以选择放弃,则对方不得再加以伤害,两人没有异议,比赛开始。” 昆仑四下看了看,人群中寻找到郡主的方向,难得的露出浅浅一笑,郡主立马接受到了信号,开心的捂住嘴巴,握紧拳头为他加油。 比赛开始,昆仑将剑横在自己眼前,剑光闪动,大汉也举起戟,手中挥舞两下,尽显轻松,两人同时说了一句“承让”,便开始打斗,昆仑的剑在手中灵活的舞动,招招刺向对方要害。 大汉虽壮,但身体灵活,巧妙地躲过,趁昆仑间歇,突然将戟伸过来,昆仑往后一躲,身体里活一动跳转对方身后,手肘一弯,锤了上去,趁对方反应,一个空翻从对方头顶越过,双脚刚一碰地,便起身将剑伸出,对方刚转头去抵挡,发现上当,立马扭转过来,昆仑的剑已经触及到他的肩膀,眼看就要触及他的脖子,昆仑迟疑了一下,可能觉得只是一场比武,点到为止。 中原男子恼羞成怒,在他迟疑的空档,突然出戟,朝他胸口刺来,昆仑哈腰,身体迅速下蹲,向一侧小幅度翻转,扶剑站起。对方扑空也不示弱,猛的将戟朝昆仑挥舞,一侧的月牙利刃便落在昆仑的腰上,那利刃可不是假的,实打实的锋利刀刃,昆仑的腰带断了,长衫散开,影响行动。但他忙附身将外衣脱下,扔向中原壮汉,他将用利刃将衣服在空中打到一边,昆仑见机刺向他的腋下,但壮汉迅速反应,竟用腋下加紧剑身。昆仑迅速放手,手上没了兵器,他退后躲避,我和慧心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周围也寂静的没有声音。 那大汉处于上风,迅速出手,第一戟落在昆仑的胳膊上,迅速渗出鲜红的血液,大汉反手挥舞第二戟,落在昆仑的心脏周围,似乎比刚才更加用力,血液迅速飞溅出来,站在前排的我们,迅速闻到了血腥。 “别打了。”慧心心疼的大叫道:“昆仑,我们认输吧,认输吧。”她已经泣不成声,起身就要翻过栅栏。但昆仑没有放弃,徒手支撑身体想要站起来,只有一只腿用的上力,站稳尚且困难,更不用说进攻了。 主考官不知是认出了大叫的郡主,还是觉得战势到此也可以告一段落,便迅速叫停,观众席里一阵熙熙攘攘。有的说壮汉胜之不武。 昆仑明明已经胜利了,只是不想伤害才停手的,不想居然被阴了。 有的则说,战场无犹豫,顷刻之间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心软。 慧心真个人已经哭的虚脱了,若不是几个丫鬟扶着,早就瘫倒在地上了。主考官宣布,这一届的武状元,是那位中原壮汉。 观众席里静默片刻之后,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多都摇着头离开了,没有办法,开始的时候已经说好了规则,只要对方不求饶,便可以一直攻击,只是昆仑心存善念,不想伤害对方。 胜者在几位当差的帮助下,穿上新科状元的朝服,跟着主考官和众护卫,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进发了只留下奄奄一息的昆仑。他整个身体在地上躺平,或者这样会好受一些。 人群散去,丫鬟们齐心协力托着郡主跳进擂台里,她跌跌撞撞的奔向昆仑。 慧心身体颤抖的握着昆仑的手,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怪我,都怪我。” 昆仑此时浑身冒汗,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拂去郡主的泪水,气息微弱的说:“对不起,我……我没能得中状元,让你……失望了。” 慧心拼命的摇头,将昆仑的手紧紧攥着,哭的浑身颤抖。 昆仑伸出另一个手,轻轻的抚摸着慧心的头发道:“你不说,我也会参加的,因为......因为我想让你高兴,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慧心哭的更加厉害,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 此时,火热的太阳毫无保留的炙烤着苍茫大地,慧心让宫女们围城一道人墙,阻挡一些阳光,她们没有挪动昆仑,怕他内脏会有损害。 随行的几个侍卫将昆仑放在担架上,抬回了邓王府。御医们迅速的包扎缝合伤口,忙了好一阵子才结束,地上扔了满地的血纱布,御医不得不给他使了高计量的麻沸散,好让他减少痛苦。 慧心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手握着昆仑的手,一眼不眨的看着昏睡过去的昆仑。 御医诊断完,叹了口气说:“戟是上等的兵器,且对方力量很大,伤口颇深,至少需要静养三个月。” “醒来就会复原吗?”慧心追问。 “我是说醒来而已,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这壮汉真的是招招致命,昆仑这是练武之躯才不至于伤及要害,要是平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慧心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 送走了御医,我蹲在慧心身边,拉着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说:“你不要太自责了,要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又怎能脱的了干系?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勇敢的面对。” “都怪我,就算他什么都不是,就算他什么都没有,我执意要嫁给他,谁又能阻止得了呢?可偏偏……” “但他不这么想,他觉得一个男孩子就要建功立业,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所以,你不要自责,事情发生了,我们就要勇敢的面对,后悔是没有用的。相信昆仑经过这一次洗礼,会变得更加决断、果敢。” 她抽泣着说:“是我心急,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有这样的事。昆仑好了之后,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抛下这该死的郡主身份,和他海角天涯流浪去。以往是我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感受,只顾自己的地位,却没想过,若真心希望和对方在一起,就应该主动先放下身段,才能得到比任何物质都更加奢侈的爱情。” 我没有回答,不能替她做决定,只能摸摸她的头,要她保重自己。 这时,雪见站在身边小声地说:“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什么意思?” “倘若昆护卫的剑是把锋利的剑,当第一次触及壮汉的腋下的时候,他应该躲避才对,可他偏偏用力夹住剑,我觉得有点蹊跷。” 我回忆起白天的情况,隐隐也发现她的发现,说道:“所以,你觉得?” “我觉得昆护卫用的那把剑一定有问题,是那种很不锋利,放置已久的残次品,否则那一剑必定让对方受伤才对,除非他事先知道剑不锋利。” 慧心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兵器上做了手脚,要置昆仑于死地。” 雪见很坚决的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慧心的右手背打着左手,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道:“这个人一定很了解昆仑,否则不应该知道他善用剑,这个人会是谁?” 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和我想的一样的人,我们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我上前扶她坐下,真怕她突然冲出去找皇上评理,惹下□□烦。 受伤 “郡主息怒,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这会儿他们一定把罪证都消灭了, 我们就这么去讨说法, 必定没有结果。”我说。 “我知道,可是, 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慧心忍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 昆仑的功夫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没有人觉得他比新科状元差,反而大家都在传说新状元胜之不武。我记得每年的新科武状元都要骑上高头大马在临安城转一圈接受大家的恭贺, 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新科状元在朝廷了得到皇上的册封,得以在军中做一名副将, 之后一日, 便是在临安街上敲锣打鼓, 巡游一圈,让皇城根下的百姓一睹他的风采。由于新科状元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和亲信,随行而来的还有许多朝中重臣和皇城内的侍卫, 一是为了保卫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 此刻前方鸣锣开道, 数百位护卫随行, 状元红绸缠身,头顶乌纱,浩浩荡荡的往前走。与以往百姓站在路边欢呼不同, 这一次街道似乎很冷清, 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闲客, 也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鸣锣开道的大部队上。 官员和大内侍卫们面面相觑,走了一会儿,便有人下马询问旁边的百姓,为什么大家对这新科状元这么不好奇,不关注。 我和慧心就躲在酒楼二楼的包厢里,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事先在群众中传扬新的武状元胜之不武的消息,把当日在擂台赛上的比赛过程扩大化,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利用人们内心中一息尚存的正义感,抵制新科状元。 事情很快传回了宫里,皇帝很重视,毕竟是不得民心的问题。皇上在第二日早朝时专门就此事展开讨论,毕竟在比赛前,主考官已经说的好好的,不到对方求饶不算胜利,而昆仑虽然先发制人,但败在心软。 战场是冷血的,容不得半点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但民心所向,还是做出了妥协,昆仑和这位新科状元并列第一。等他的伤养好之后,可以在军中担任副将,为国效力。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结局,昆仑参加状元选拔也就是想谋个一官半职,来日郡主向皇上提亲之时,也好登对,这也算是给慧心一点安慰。虽然过程波折,但结局竟也不差。 大约一星期的时间,昆仑已经可以坐起来简单进食了,虽然只能吃一点稀饭,但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多了。 这天,郡主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我陪着昆仑在院子里散心。夏日炎炎,晚些时候也有些凉爽,也可以大口的呼吸一点空气,不至于像中午一样暑气逼人。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慧心从宫里回来,走进来时心事重重,身后跟着的雪见表情很不好看。她们无精打采的走进院子,看到我们在葡萄架下,便走过来。看着她沉重的表情,似乎明白了几分。 她走了一遍,又转身往自己的闺房方向走去。 我拍了拍昆仑的肩膀,要他别担心,送他回房间之后,我去找了慧心。 她正绣着一副汴绣,才刚开头,看不出个名堂。 “准备绣什么呢?”我轻声问。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指竟被戳破了,渗出一点血来。我忙将她的手拿过来看,还好没什么大碍。 “什么事儿心神不定的?” 她抬头看看我,一脸的落寞道:“今天我去见了皇爷爷,他跟我说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和昆仑的婚事有关?” 她点点头说:“是我的婚事不错,但皇爷爷说要把我许配给那个中原大汉,说是从唐朝开始,武状元大多娶皇家女儿,一来稳定国本,二来顾家可信。他还说了,史家的大小姐,就是上一次被水蛇咬断一条腿的姑娘,她看上了昆仑,史丞相便向皇上提亲,将昆仑许配给自己的女儿。” 我问:“当真?昆仑要被许配给史丞相残废的女儿?” “是的,我向皇上表明了我的心意,但他说一看便知道昆仑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中原大汉是另一个派别的,若是我可以嫁给中原壮汉,昆仑可以进入史家,那么就可以统筹掌握,权衡这两派之间的纷争。” “你没有反抗吗?”我问道。 “当然有反抗,而且是激烈的反抗,但皇上身边的杨皇后,还有新近的得宠的曹美人都是史丞相的人,她们不停的吹着耳边风。若我不答应,皇爷爷或许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所以,你答应了?” “没有答应,也没有反抗。”她抬眼看我,眼中含着泪说:“皇爷爷知道昆仑在赵竑的婚礼上将我推倒摔伤的事情,说他蛮横无理,竟敢这么对待皇家女儿,实在有损皇家颜面。那个中原壮汉并不是竑王爷派来的,而是皇爷爷指示的,他制定的比赛规则,命人在兵器上动的手脚,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昆仑。 我已经向皇爷爷解释了,那天昆仑在气头上,而我刚好那会儿就没站稳,他不推我,我也会摔倒的,但皇爷爷就是不信,说我是为情所惑,迷了心窍,一定要治一治昆仑。所以,伤害昆仑的人是皇爷爷,这片国土上最大的王。你说我要如何反抗?” 慧心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这时候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几年的委屈无处发泄。雪见也难受的跪在郡主身边,依着她的胳膊,和她一同流下眼泪。都道是做贫家女儿难,却不知做皇家女儿更是难上加难。 这时,一个小丫鬟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说道:“郡主,昆护卫醒了,现在硬要下地走路,我们看他伤口刚缝合好,便要劝他,但他力量还是很大的,将我们一把推开,怎么都劝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慧心忙跟着小丫鬟去了昆仑的房间,他趔趄着,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却硬撑着要站起来,见郡主进来便扶着柱子站直了身体,使尽浑身的气力说道:“你来了,我......没事,还可以走路,还可以......”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他忍不住凄厉的叫了一声,许是衣裳碰到了伤口,慧心忙上前把他扶住,重新回到床上。 “也不知道你是逞什么强,身上都被人家戳了两刀,还要在这儿扮大侠。”慧心心疼又埋怨的说。 昆仑一直以来都是一身傲气,哪里受得了每天躺在这里,尤其是面对着慧心,这个一直以来她守侯着的女子。 慧心替他将被子盖好,小声的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守着我,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你小心的躺着,让我我每天给你喂饭,擦洗伤口,等你快快的好起来,整个邓王府都等着你保护呢。” 昆仑这才听话的躺好,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闪避,人已经到了院子,几个小丫鬟跟着步履匆匆的,我忙意识到不好,迅速钻进昆仑的房间的屏风后。 慧心忙意识到了,从凳子上起来跑到院子里去迎接月儿,拉着他去凉亭喝茶,可他明显是来看昆仑的,便径直往昆仑的房间走来。慧心找急忙慌的进来,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请他坐在昆仑身边。 月儿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昆仑,叹了一口气,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嘘寒问暖,且他们关系匪浅,那些套话自不用说。 “昆仑这次的伤似乎比想象的要重,即使是好了,能站起来走路了,但不见得能练武功了。”月儿很遗憾的说。 “你可有办法医治?” “实不相瞒,我这几天也到处打听,沈将军以前的部下征战大理时听说过一个药膏,能内外兼理,有助于元气恢复,据说十分难得,我这儿也只有三天的药量,不妨你试一试,若有效,我便亲自到大理去寻。”月儿说。 站在一边的慧心忙接过药膏,放在桌子上,拿起刚晾凉的茶水给月儿,月儿刚好站起来,两人撞了个满怀,茶水撒了一身。 慧心忙拿出手绢帮他擦拭,可是这茶水泼的实在,从胸前一路留到脚面上。 月儿边收拾着边说:“我和昆仑身高差不多,他的衣服或许可以借我穿穿,我和人约了一个地方谈事情,要马上去,来不及回府换一件新的。昆仑的衣服在哪里?” 说完便四下去找,我回头才发现身后便是柜子,屏风就是换衣服的地方,这下糟了,无处可逃了,眼看他朝衣柜走来。 慧心忙拉住她说:“昆仑的衣服你穿上不合适,况且他的衣服都是粗布的侍卫服饰,恐有损小王爷的身份。” “不妨,我要见的人是个旧相识,且关系匪浅,他不在乎这些。” “不可,你先到外面去,我给你找。” 月儿不跟她闹,只管往这边来了,昆仑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这才止住他前进的脚步,转而回去看昆仑。我趁乱小心地一步步挪出了昆仑的房间。 还好化险为夷,踩着小碎步小心地回到小院里。 大理 庭院里蝉鸣声不断, 搅得我心绪不宁, 只得坐下来饮一杯凉茶, 将衣领稍微松开一点透一透气,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心有余悸,也觉得待着这里也不是办法,想到今天他们说的话,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番。 夜深了,我来到郡主的闺房,她正在门口的小火炉边为昆仑熬药, 厨房太热了,不能待人, 便在门口旁边的小角落里砌了一个灶台, 亲自熬药。别人帮忙都给拒绝掉了,她拿着蒲扇,专心的看着炉火上的药罐, 像是不看着就会飞跑一样, 手里的蒲扇一会儿煽火, 一会儿给自己扇扇, 衣服后面都湿透了。 我悄无声息的蹲在她旁边, 静静的看着炉火中的碳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许久她才意识到身边有人, 不由得一惊。 我轻轻弹去她衣服上的烟灰说:“看你专注地样子不忍心打搅, 就自个儿呆了一会儿, 看把你给吓得。”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我差点睡着了。” 她的脸被炭火熏的通红, 活像熟透了的苹果,我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脸说:“天长夜短,本就容易犯困,你若累了就换我来吧。” “还是我自己来吧,好不容易逮个机会显示一下我的诚意,我可要从头至尾,亲力亲为。” “好了,怕了你了。”我退后一步,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接着说:“我听月儿说大理有可以治疗昆仑伤口的药膏,在沈府的时候我也听将军说过,这种药分为内服和外敷两部分,这一点点恐怕也难以有效,不如我亲自去一趟大理,多寻些药物来。 我在大理认识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这位药材的出处,或许可以请这位制药的大夫亲自来为昆仑治疗,那就更好了。” “真的吗?我们赶紧去找吧。”慧心兴奋的跳了起来,拉着我便要出门。 “郡主说笑了,你去了,让谁照顾昆仑?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现在出发,二十天左右或许可以回来,再晚一点恐怕就会错过最好的治疗时机了。” “这倒是,姐姐去我不放心,让雪见跟着你一起去吧,你听名字也知道,她家是中医世家,父亲是有名的大夫,从小就熟读医书,别看她小,很多疑难杂症她都能治,还会做饭,人也勤快。” 细想片刻,跟着一个人也有个照应,便同意了。想到需要有人跟着。知为何突然想起青婵来,那段相依为命的岁月,着实难忘,否则早已命丧黄泉。 前几日在婚礼上隔着红纱见了她一面,之后匆匆走开再不复相见,心头猛然升腾起一股酸涩,一股说不出的愧疚,油然而生。 慧心见我走神,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接着说:“我会吩咐管家给姐姐准备足够的盘缠,大理没有战乱,民风淳朴,想必不会有劫匪之流,不过姐姐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好郡主,我知道了,从五岁开始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我都见过,若真的遇到不测,会想办法脱身的,你放心。”我回答道。 盛夏时节,一路往西,天气渐渐凉爽宜人,夜里时候还要加件外衣。这里的风景,不同于西原的粗线条,不同于宋部的烟雨迷蒙,风光迤逦,雪见诵起一首坊间流传的一首诗。茶马古道何处寻?彩云之南万里晴。苍山洱海多少事,风霜雨雪丽人行。时光流逝天亦老,赤县神州梦追鱼。山茶花开蝴蝶舞,碧鸡金马出嬉戏。这首诗不知出自何人何处,但每每说起大理,都会拿出这首来比喻。 虽然我不是很懂汉语的语境,但听起来是个有山有海,有花有故事的地方,大概就是昆仑说过的世外桃源吧。 我要去找石头哥哥,当初他说他在一个叫什么海边养马,具体叫什么,我也记不起来了。 雪见和我一路打听,大理大多都是中原地区移民而来的,因此说的大多都是汉语,我也能听懂一些。 一路听着,我们驾着马车直奔洱海,走到一处便闻到了淡淡的水的味道,虽然临安也多河流湖泊,但很多河里仿佛充满了脂粉气,市井气,而这里的水,明显纯净许多,闻起来也很舒心。 我们下了马车,一路牵着马慢慢往前走。这海太静了,像是沉睡的美人,没有人能够惊动她,暖暖的阳光很轻很柔,空气新鲜,带着淡淡的难以名状的幽香。 远处是一座山,像是一个遥望远方的女子,在等待丈夫的归来,山上有许多的松树,又仿佛是守护这片宁静之地的卫兵,庄严肃穆。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形态各异的白云,白云下几位浣衣的姑娘唱着听不懂的歌曲,雪见说这里称姑娘作“金花”,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我问了金花们,洱海边有没有养马的地方,他们很热情的指给我不远处,一个栅栏围起来的地方,一个白色的旗子迎风飞着。那个地方看起来很近,其实挺远的,走了半个时辰才算到了。 我和雪见站在栅栏外朝里面看,硕大的牧场里分布着羊群和马群,一个头上包着白纱的女子正在给一只母羊挤奶,母羊温顺的站着,看着我们的方向,许是见到了陌生人,竟“咩咩”的叫了起来。挤奶的女子转头朝这边张望,可能瞧见我们的衣服与这里的女孩子不一样,便用抹布擦擦手,朝这边走过来。 “你们是?”她远远的问,声音亲切,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们从遥远的临安来,想找一下石头哥哥,他住在这里吗?”我们走向她说。等凑近了一瞧,这姑娘的面容竟是如此的熟悉。 还没等我开口,她已经清晰准确的叫出了我的名字:“星辰吗?真的是你?” “你是?紫苏?” “对呀,快进来,快进来。”她拉着我,朝前面不远的白色毡房走去。 “等等。”我惊讶的站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问:“你不是?不会说话吗?” 她笑了笑说:“原本不会说话来着,但后来石头哥哥帮我找到了一个神医,帮我扎了几针就好了。原来我只是小时候受了刺激,诊断好了,就能说话了。” “这么神奇?”我不由得感叹,突然对大理名医的医术充满信心。 紫苏将栅栏上的小门打开,热情的将我们请到帐子里,里面的空间很大,中间是一个火炉,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像是在煮什么好吃的,散发着浓烈香味。 东边和西边分别摆放着两张很大的床,上面铺着花色鲜艳的被子,衣服整齐的收拾好放在一个角落里,其他的家具和餐具都规规矩矩的摆在木制的柜子里,看起来井井有条。 “你可算是来了,上一次离别之后,以为再也见不到,没想到你真的找来了这里。”她拉着我坐在通风口处,这样可以凉快一些。 “原来你和石头哥哥来了大理,彼此之间也有照应,不用再漂泊流浪了!” 她笑着说:“你在这儿等着,彩娥和晓环去牧马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来碗马奶酒,消消疲惫。” 说完,便端来两碗泛着奶香的酒,我和雪见一饮而尽,味道甘甜浓烈,不腥不燥,甚是解乏。 我记得以前在大狱的时候,紫苏很沉默,或许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她又帮我们斟上酒,她接着说:“那一次出了大狱,我们三个便跟着石头来到洱海,刚好牧场上缺人,便在这里劳作,我的工作主要是挤羊奶,给这里的小动物们看病,晓环和彩娥则管理马匹。 我们这个牧场有很大,有近万匹马,周围很多农户也在这里做工,可以得到工钱,每天还有免费的粮食、鲜奶、肉类供应,入冬了还有动物皮毛可以御寒,生活的甚是逍遥。” 看着她说话的时候,满眼放光,心里不由得暗想,其实若没有战争,人们本就可以如此简单幸福,每日三餐温饱,每夜八尺安眠,每天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便可。 闲叙半日,虽然放松不少,但心里一直知道自己此番前来是有任务的,忙问道:“紫苏你刚好也懂得些医术,我想请问你知不知道大理有一位名医,他的秘方对愈合刀伤有奇效的那位?” 寻人 “真巧, 你说的名医应该就是替我诊治的名医吧?但这个名医脾气乖戾, 嚣张跋扈, 想要获得他的丹药,那可是难上加难。首先,你要找到他就要费上一番周折。”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来大理问的第一个人就问女对了。 “但凡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否则不就泯然众人了吗?只是不知道何处可以找到他?” “据说这人常年住在山里,研究些药品, 一般人难得一见,他的住处也不固定, 但最经常出没的地方是苍山一脉, 你来这儿算是找对地方了。” “苍山就在这附近吗?” “自然,苍山洱海,山环水绕, 来的时候一定你也一定看见了吧?洱海环绕的山就是苍山, 苍山脚下的水就是洱海。 “远远看去, 山上似乎有白茫茫的一片, 难道是本地才有的白石?” “不是白石, 那是雪。” “雪?现在不是夏日吗?” “苍山的雪终年不化, 远远看去, 与山腰的白云相得益彰, 形成了美丽的“苍山雪”景观。不忙, 等你休息妥当,我就带你到大理各处去转转,这儿可是真正的“风花雪月”之地,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可是把大理的美丽概括个遍。”她伸头朝雪见看了看,有些失望的说:“你若是带了情郎来,保证你们会想在此安居下来,任荣华富贵都不换的。” 听她讲的仔细,便有些神往。 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何时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是奢望。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替昆仑把身体医治好。 “对了,石头哥哥呢?也没见你说起他在哪里?” “他去金部卖马,已走了半年有余,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金部?东北方的金部吗?洱海的马已经卖了那么远的地方了?” “对呀,大半年前金部来了一帮人,定下了两千匹马的订单,石头哥哥觉得单子很大,交给谁都不放心,便亲自去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许久没有音讯,前几天才有人带回书信,说是已经从金部出发多时,此时估计已经进了西原,不出十日,便可回答大理境内。” 想想我从宋部出发,到目前已经十多日,若等石头哥哥回来再一同去苍山,恐怕会耽误昆仑的治疗的好时机,便暗暗打算,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便了结苍山地形,准备前往苍山。 心里正想着,大帐的帘布打开,两个金花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她们捋着袖子,像是刚做完伙计,身影由远及近,慢慢看清了脸,虽然比之前看起来圆润了许多,但一眼还是能认出她们,晓环和彩娥。 来人走近,也把我看的清楚,晓环激动地叫着,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彩娥不善言辞,只站在那里,微笑着,这已经是我见过她最大的表情。 “我们还盘算着,你若不来,就到宋部寻你去,没想到真的把你给盼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我笑着,与他们寒暄几句,身边的雪见早已经累的摊到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我跟她们说了此行的目的,且告诉她们时间的紧迫。 彩娥思忖片刻说:“这苍山巍峨雄壮,且终年积雪,路滑难走,很少有人前往,我们几个女流之辈恐难独自攀登呀。” “既便如此,我还是要试一试,因为需要治伤的人,对我非常重要。” 紫苏道:“山上分布着各种蛇,一旦被咬了,没有草药救治,几个时辰便可毙命,你还是考虑一下再说。” 我回答道:“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山我一定会上的,你们几个就再这里等我,以十日为限,若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将我已经殒命的消息告诉我弟弟,他叫昆仑,家住临安邓王府,切记。” 三人见劝也不动,便不再说什么,彩娥考虑再三说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呢?等我们把牧场的事情交代一下,陪你一起去山上,也好有个照应。这儿的天气地形,还是我们更加了解一些,你不用担心,明日就将要准备的东西收拾妥当,我们明天出发,好吗?” 盛情难却,只能万分感谢他们。第二日一大早,我便醒了。这儿天亮的早,寅时刚过,天便蒙蒙亮了,大家收拾好行囊,在紫苏的带领下,我们从苍山十九峰脚下的云弄峰脚下出发,沿着陡峭的山崖,走近郁郁葱葱的大山深处。 我们一人一根长长的棍,一来可以当拐杖,拄着前行,又可以在关键的时候驱赶蛇。 “哎呀。”雪见大叫一声,我们朝她的方向看去,之间在离它不愿的敌方有一堆石头,有一块石头上开了一个洞,几只细长雪白的蛇从洞里出来,悬挂在洞口,在半空晃着,落在地上,随后又有几只从蛇洞里往外冒,不多一会儿,地面便盘踞着无数的蛇,身体蠕动着,纠缠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见状拉着手赶紧离开,这么恶心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害怕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但彼此挨的很近。 蛇不同于其他野兽,目标那么明显,它可能从树上,地上,岩石里,草丛中,各个角落爬出来,防不胜防。雪见和紫苏走在前面,两个学医的少女胆子更加大一些。大家边走,边四周看着,小心的提醒周围和前行中的障碍。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晓环头上,还没等反应,一条凉凉的东西猛然间甩到紫苏的脸上,身体突然一重,感觉头顶和身上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好的感觉立马冲上心头。 “蛇,蛇,蛇在彩蛾的身上。”晓环大惊失色的叫道。 我的心不由得一惊,慌忙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紫苏灵机一动,将自己手里的木棒小心的移到晓环的头上。这只蛇蠕动了一会儿,便沿着那根木棍,缓缓的缠绕,一点点的往紫苏的方向爬去,这根蛇足有手腕那么粗,米黄色,爬行着,张着嘴,露出血红色的舌头。 彩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不能动,看着蛇缓缓的将身子缠绕在木棍上,自己的头也慢慢地轻了,直到蛇的身体完全缠绕在木棍上,紫苏猛的将棍子移开,扔向远处,这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缓解紧张情绪。 “啊!”晓环再次大叫。 “你们,快看地上。”雪见也忍不住大叫,大家循声看去,只见地面不知何时爬满了花色的蛇,越积越多,满满的一地。蠕动着,盘踞纠缠在一起。 “别说话,不要叫。”紫苏小声地指挥着,一条蛇已经爬上了她的脚,她赶忙将包袱移到胸前,猛的往下,将蛇兜住,捡起身边的石块,用力的朝蛇砸去,包袱很快渗出血来,蛇不动了。 大家都不敢放松警惕,这些花蛇从各处而来,不知为何汇集在一处,形成如蛇海般的景象,大家慢慢地移动在一起。 彩娥小声地说:“苍山气温低,这些蛇许是刚刚结束冬眠,来这里集合是在觅食,为身体贮藏能量。” “我们现在这么办?”晓环瑟瑟发抖的问道。 “拿着手里的棍子,朝蛇的腹部狠狠的打,那是它最柔软的部分。” 紫苏刚才把棍子扔了,她灵机一动,伸手抓着蛇尾,用力的甩,蛇的脊椎似乎是断了,耷拉着,她顺势将蛇扔出去,又接着甩。 彩娥小声地说:“我们要想办法逃走,这里的蛇越来越多了。” 我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加入战斗,可是我到的地方,不知为何,小蛇都仓皇的逃走。 寻踪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晓环边问, 边四下看看, 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来回翻着, 驱赶自己身边的蛇,但蛇就像永远驱不走,不断的从不同的地方跑出来。 “大家都站在我身后,好像这些蛇都不怕我。”我大叫道。 大家这才看向我,果然,只有我的四周没有蛇。大家快速的移动到我的周围。不多一会儿,蛇群居然慢慢地消失了。 大家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雪见还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好了, 大家继续赶路吧。”紫苏率先一步走在前面。 眼看前面的路陡峭崎岖, 夏天的灌木繁茂,即将面对的危险无法预知,所以此刻大家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我打破沉默道:“前面的路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 大家不要跟着我冒险前进了, 这本来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自己可以去面对, 大家趁着天亮下山吧。” 我看了看晓环、紫苏和彩娥, 又看看一同来的, 吓得一脸惨白的雪见, 不忍心看着她们因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 雪见上前几步, 看的出来刚才她很害怕, 却又故作勇敢的说道:“姐姐忘了我是代表郡主来的吗?如果她来会放弃吗?昆护卫还躺在病床上等着药呢,我不要下山。”说着,便拿着棍子继续战战兢兢的先行往前走了。 三个姑娘彼此看了一眼,同时走上前。最不善言辞的彩娥竟破天荒的说道:“曾几何时,我们几个是关在死囚牢房里的犯人,随时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生活的不如蝼蚁,若不是你极力保全我们,我们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你不要再赶我们走了,我们是不会走的。” 晓环也上前挽住我的胳膊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苍山上的地形我们比你更了解,再说了,也不一定会遇到危险,只是一些蛇罢了,你要知道蛇都是有灵性的,像我们这样的好人,它们是不会咬我们的。” 紫苏也上前安慰道:“星辰别怕,我们一路走来遇到这些蛇都没有毒性,只是看起来比较恐怖而已,只要克服了恐惧就什么都不怕了。况且我们是有备而来的。” 紫苏从包袱里拿出一大袋子东西,打开之后又看见很多的小袋子,她把这些小袋子分发给各位,说道:“这里面是一些雄黄粉,是我昨天连夜研磨的,刚才我们遇到的蛇都不是毒蛇,绕开即可,但若是遇到毒蛇,大家就将雄黄粉撒出去,雄黄的味道会暂时迷惑蛇,我们趁机逃走。” 大家小心的把宝物收好,继续往前走。越往上走,凉意愈重,身上的衣服显得有点单薄,大家走在一起,相互取暖,小心的寻觅周围任何可能有人居住的迹象。山下是浓郁的夏天,半山腰仿若有了点秋意,而此时仿佛进入初冬,几个时辰仿佛走了四季,身子自然觉得不适,鼻子不通,浑身无力。 此刻是下午,天气还算和暖,便趁着天好继续赶路。沿着山腰走了几个时辰,山峰一座连着一座,也数不清绕过了几个山谷,绕过了几道峰,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段,隐隐又仿佛听到流水声,大家商定到水边便休息下,夜幕降临,不再前进。 水源在我们走了数百步之后出现,有水从山顶里流下来,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塘里水很清,能看见鱼儿在水底嬉戏,大家便坐在溪边,彼此帮忙揉捏肩膀,消除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声响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一只雄鹰正盘踞在天空中,眼睛闪着奇异的光,那是看到猎物才会有的犀利目光。它旋转了几圈,落在一棵歪脖树上,双眼紧盯着前方的草丛里,不知道它在蹲守什么猎物。 由此判定它的猎物不是我们,才稍稍放下心来,大家继续往前探路。 晓环和彩娥紫苏三人一起去寻柴,要在原地升起火来,这样过夜也不至于会挨冻,还会驱赶飞禽走兽之类的。 雪见不知在何处寻来长得不大的艾草,在我们盘坐的周围铺了一圈,艾草散发的浓烈异香瞬间弥漫四周,蛇虫鼠疫都不敢靠近了。 那只鹰还蹲在树杈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草丛。 我和雪见好奇的走到草丛边,小心地窥探草丛里的情况,只见在杂草掩映处,有一条雪白的蟒蛇盘踞在那里,其体型比刚才的那只要大上四五倍,有盆口那么粗,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大的蛇。它用身体将自己的蛇蛋圈住,仔细一瞧,身上好像被什么灼伤了,正奄奄一息的卧在那里,片刻后似乎也意识到危险正在慢慢靠近,彷徨不安的蠕动。 我看看雪见,她的脸上也露出怜爱之色,我看向那只鹰,它此刻也看着我们,察觉到有人类威胁到它的狩衅。 仔细瞧那只鹰,作为在西原长大的人,也算见了不少的鹰,但这么大个的,却也少见,雪见作为南方女子更是没见过这种猛禽,刚才的一腔热血冷却了不少,她躲在我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姐姐,有没有什么办法?”雪见问。 “老鹰害怕巨大声响,想办法弄出些声音来,或许还有转机。” “响声?”大家四下寻找着,都有些不知所措,环顾四周,也没有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怎么办呢?” 我翻了一下自己的包袱,看到一个很大的铃铛,这是占卜师用的物件,都随着静默姑姑给我的宝典带在身上。铃铛随手一摇发出声响,在这寂静的幽谷中,也可以足够响亮,再用了些力,效果更是明显。 老鹰听到声响开始不耐烦的移动步子,我加紧用力摇着铃铛,那它飞离枝头,朝这边冲过来,雪见吓得忙抱着头,闭上眼睛。 尽管心里也很害怕,但我还是暗暗地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摇动那个铃铛,这声音在幽谷中通过声音的传播,四面反射,交错重叠,确是可怖。 老鹰在离我们很近的低空盘旋着,不多会儿,调转了方向,而后螺旋向上,直冲向天际,盘旋了几圈,飞走了。 这时候,我才哆嗦着,吓出一身冷汗,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手里的铃铛也掉落在地上,雪见忙过来将我扶到小溪边,几个人寻柴回来,见我瘫坐在地上,忙跑了过来,将我扶到道石头边坐下。 雪见一边帮着满头大汗的我擦汗,一边说道:“刚才真把我吓住了,真怕那只鹰会朝你扑过去。” “不会的,鹰最怕刺耳的响声,它不会攻击我的。” “那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只是一条蛇而已,没必要为了它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我这才想起刚才那条身上带伤的蛇,便抬头问雪见:“那只蛇怎么样了?” 雪见朝那边看了看说:“还盘踞在那里,像是伤了很重的样子。” “有没有草药可以帮它敷一下?” “给蛇敷药?”三人几乎同时问道。 我点点头道:“刚才我看见那只蛇,它抬起头,似乎在向我求救,我想有必要帮助它。” 晓环忙说:“可是,万一它咬了我们怎么办?这种蛇剧毒无比,一口下去就见阎王了。” “我只将药放在它的伤口上,轻轻地,相信我,会没事的,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温度也不低,它若长时间盘坐在那里不动,伤口不知道会不会发炎。看它那么细心呵护小蛇蛋,想必那些小家伙也快出生了,它也不会很快去一个阴凉地地方,我们就积点善德,帮帮它吧。” 雪见心软,便从包袱里拿出两盒药粉道:“我大概看了看,伤口不深,先撒些消炎的,再撒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不出三日,伤口便可以结痂。” 从她手里接过来,还没等三人拦我,已经箭步冲到白蛇身边 ,白蛇直勾勾的朝我看了许久,才信任的低下了头,我将药粉慢慢的撒在它的伤口上,它微微一颤,将头埋在小蛇蛋身上,像是让自己的小宝宝给自己力量。 处理完伤口,我还将周围的草堆围起来,做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让它可以安心地养伤。 做好了这一切,转身准备走,却听到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回头去看,只见那只白蛇的头慢慢的扬起来,对着我叫,像是在和我对话。 突然间,我的记忆似乎被唤醒。数前的西原后山上,是这样的一条白蛇吞下了那两个贼人,把我和昆仑救了起来,我们才得以活到现在。难道是它? 但转念一想,不对,这里是大理,那时在中兴府,相隔几百公里,一定不是了,只不过长得像而已。 我的思绪慢慢的回转,再去看它时,它环绕着蛇蛋安静的睡去。我呆立在原地好久,心里慢慢变得澄澈。 夜来了,周遭也冷了起来,紫苏三人也搜集了足够可以烧一宿的柴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哆哆嗦嗦喝着彩娥随身带来的酒,诉说着近几年的见闻,不时发出明朗的笑声,大家惯常学会苦中作乐。 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大家终于熬不住了,决定轮流守夜,轮流休息,这漫长的一夜,在寒风和暖意交替中,结束了。 我睡得很好,都没怎么醒,天蒙蒙亮的时候醒了,朦胧中被晓环的惊叫声吵醒。 “怎么了?”我忙问道。 晓环指了指远处树枝说道:“它又来了。” 我忙起身穿好衣服,朝那边走去,老鹰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们,像是随时都要发起攻击的样子。 “怎么办?姐姐,它似乎不愿意放弃这条蛇。”晓环道。 我刚要去拿我的铃铛,老鹰已经飞出了枝头,在头顶盘旋着,又发出可怕的叫声,不一会儿就听到振动翅膀的声音,竟又从远处飞来两只老鹰,它们在天空中巡逻似的。 “看来他是去搬救兵了。”晓环说:“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天亮了尽快赶路吧。” 我没有回答,退后几步去看那只白蛇,它的状态似乎比昨天好了许多,还能挪动身子。身边的蛇蛋居然有一个破壳而出,伸伸头看看四周,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懵懂的好奇,随之又有一条小蛇露出脑袋来,所有的蛋壳都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的心慢慢地升腾起一阵暖意,又看看头顶那三只该死的秃鹰,心中潜藏的正义感瞬间蓬勃而出,我要帮到底。 “晓环,你去溪边帮我把东西拿过来。”我说道,抬眼看着那三只坏东西,防止它们靠近。 神医 晓环犹豫了一下, 还是去了。看她离开了危险地带, 我忙从袖口里拿出铃铛, 用力的摇了起来,企图吓走那些老鹰,但它们今天似乎是学聪明了,竟不怕了。 我的手一阵酸痛,稍微一停,三只老鹰竟同时飞斜而下,冲着白蛇的窝儿猛扑过去,想要快速抓住那条蛇。 我笑了笑, 果然是没脑子的动物,居然还用昨天的攻击方式, 幸好我做好了准备, 连夜用爬地草做成了一张密密的网,老鹰猛冲过来,头一定会卡在网上, 用脚扑腾, 脚也会陷进去, 挣扎越牢固, 我顺势收网, 拉成了钱袋子的形状, 三只老鹰被困在其中, 发出一阵悲鸣。 晓环吓呆在原地, 好久才见势跑来, 两个采野果的姑娘也回来了,见这番阵仗,也都跑过来帮忙将网绑在就近的一棵大树上,三只鹰扑腾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只能呆在网里不出声。 雪见问道:“昨儿姐姐的猜想果然凑效了,今儿居然逮到了三只。” 紫苏看看老鹰说:“姐姐准备怎么处置这三只鹰?” “鹰是蛇的天敌,山上这么多蛇,自然有鹰,它们也没做错什么,只是遵守自然生活习惯,我们带着它们走一段,找一个山谷,把它们放了吧。” 三人同意,便收拾了收拾,带着三只鹰上路。 我回头看看草丛里的蛇,心里得到安慰,就当我报了当年的恩吧。 一早上的时间,翻过了一座山,这里已经过了主峰,夏天的味道浓郁了些,走着走着,竟也出汗了。 正想坐下来休息,突然听到口哨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在寻找什么,身后的笼子里三只鹰开始胡乱扑腾,像听到了某种召唤,许是这鹰不是山中的野鹰,而是有人饲养的。 看它们抓狂的紧,我们便拉着三个大家伙在山谷边松开了网,三只老鹰用力挣脱着,终于摆脱了束缚,向更远的地方飞了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那口哨声先是急促,渐渐消失了,许是那主人也寻到了自己的鹰。 我们彼此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在这幽谷里居住的,极有可能就是神医本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想到这里,我们一鼓作气,朝着口哨的方向追了去,因为是上坡路,跑起来有些吃力,大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心里都一阵惊喜,走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气儿了。 快速爬到山顶,这里有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地面上整齐的砌着石块,往远处瞧见一个茅草屋,茅屋外有一个简易的小回廊,回廊上有一套精致的石桌和石凳。 隐隐约约听见有水声从茅屋后面传来,小心瞧过去,只见一股清流从石缝间流下,平地上挖出一个大坑,蓄了一汪清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一片浮萍,随着水流微微的荡来荡去,静谧且美好。 我们的脚步变得很慢,生怕扰了这份清净,绕到茅屋前,轻轻扣响柴扉。许久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厚重的男声。 门轻轻地打开,先是露出一点小缝儿,主人偷眼悄悄,不多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起来就像山中住的神仙的样子。他身着浅灰色长袍,头发在脑袋上绾成了一个髻,发色黑白相间,但黑色居多,发丝稀疏,有些许的蓬乱。 仔细去看他的脸,皮肤却白里透红,鲜有皱纹,与想象中山里的老神仙有一定的差距,并没有那么老。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们,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姑娘们造访,所谓何事呀?” 我忙低头行了一礼道:“我们想找住在山里的神医,不知您可知道他的下落?” 他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道:“我是不知道什么神医,但看你们是姑娘家就好生相劝,再别往山里去了,里面多的是飞禽猛兽,怕你们不小心成了猎物,那就不值当喽。” “多谢您提醒,但我们不找到神医,是不会回去的。”雪见抢先说道。 这时,一声老鹰的鸣叫声从屋子传出来,老者忙转身回去看,只见那三只被我们放走的老鹰在屋子里,站在窗边三根悬挂起来的木棒上,许是看到我们了,便发出凄厉的叫声。 老者不解的看看老鹰,又看看我们道:“你们见过这三个家伙?” 我们点点头。 “我这三个家伙回来之后,一直是受惊的状态,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当讲不当讲,老者看出我们的顾虑道:“只不过是三个畜生,姑娘但说无妨。” 晓环见我没阻止,便将我们与那老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老者听完吹着胡子,瞪着眼说:“原来是你们将我的鹰儿绑了去,害得它们再不敢出去帮我寻找猎物。” 雪见忙上前说:“老人家说了不生气的,怎么又怪罪起来了?” 老者只能压低了火气道:“可知道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几万两银子的买卖就真么黄了,你们赔的了吗?” “几万两银子?是何等买卖?”雪见问道:“我们只是看不过三只鹰去欺负一条蛇,怎就坏了您的好事?难不成那条蛇值得了上万两?” “我不与你们理论,实话说吧,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深山里的薛苍,只因前日收了人家的银票,需要找白蛇的蛇胆作为药引子,便差鹰帮我去捉,谁知道竟被你们吓了回来。” “您就是薛神医?”四人几乎同时激动地问道,紫苏的嗓子就是他治好的,她居然记不得薛神医的长相了。 紫苏惊讶的问:“不对啊?我的哑疾就是薛神医治好的,我见过他,他长得和你不一样的。” 薛神医笑了笑说:“太容易让别人认出来就不是神医啦!不过,不要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的神鹰?”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那鹰是去找药引子的,要是知道,我们绝对不会插手的。”晓环快人快语的回答道。 神医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后天便是交药的日子,没了药引子,我要如何做药给买家。” 我问道:“非得那么残忍,一定取了那白蛇的蛇胆来?” “自然。念你们虽然逮住了我的鹰,却没有加以伤害,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去把那条白蛇的蛇胆挖来给我,我可以答应替你们的朋友医治。不过,价钱要另算。” 大家沉默了,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救下的白蛇啊,况且白蛇还救过我的命,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一个蛇胆只能做出一副药来,工序十分复杂,且这白蛇需要足够大才可以,我的鹰盘旋了数日才找到那么一条,你们可一定要找到啊。” 雪见忙说:“只要您能做出来,我们现在就去抓。” 请药 巧合 与薛苍约定的迢迢客栈坐落在苍山脚下, 洱海旁边,依山傍水, 美不胜收,世外桃源大抵如此。 我又想起昆仑说的话,他想有朝一日带着慧心和他们的孩子去到一个这样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昆仑快快好起来, 也有机会来到这里。 客栈有两层, 正门上用大理文字刻下客栈的名字, 筒板瓦盖顶、前身重檐,呈前出廊格局。墙、门、飞檐上都有麻点花纹的石块, 墙壁用鹅卵石堆成,墙面刷石灰, 白墙青瓦, 甚是夺目。山墙屋角有水墨画装饰, 格子门、横披、吊柱都是木雕的,尤其是格子门上的木雕最为纷繁芜杂,也最为好看。 走进客栈, 房前屋后花团锦簇,大理四季如春, 每个季节都有花可开, 这样的五颜六色总让人心旷神怡。 进了大厅, 吩咐小二找了间客房, 便等着薛苍来, 没想到他虽然比我们晚下山,却是提前到了,他现在就在客栈最好的客房里与买家会面,据说已经游说了半个时辰,但对方态度强硬,并且不在乎钱,甚至原因出2倍的价钱来求药,薛神医又动摇了。 没想到居然有比我们更迫切得到药的人,虽然对方是先到的,但我们不怕,因为用于做药引子的蛇胆是我们摘取的。 我们事先商量好了,未免太过唐突,薛神医先去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我们再进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们站在客房门口,里面传出断断续续交谈的声音,谈判很和谐,可知对方很有素质,但一定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小二先进去送茶,从里面传出消息,允许我们进去了额,雪见和我便敲门。 门里传出一句好听的男子声音,但隔得远,没有听得很清。 “是另一位买家吗?” “是的,请问可以进来吗?” 还没等我们再说什么,已经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还未来得及想清楚,门就打开了。 “不好意思公子,我家弟弟生命垂危,能不能......”我很着急,也看对方的样子,便先说出自己的诉求。当我与那人四目相对时,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就这么看着彼此,不说话。 “岳王爷......,是你?”雪见大叫起来,但内心又惊又喜,很明显他们一定是出于同一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这下可以放心了。 身后的薛苍很惊讶雪见对客人的称呼,于是上下打量着我们这几个人。 雪见见势笑了笑,说:“薛神医,剩下的药也交给我吧,我们虽然没有商量,却是给同一个人拿药。” 薛神医愣了愣,看看我们两个,确定此事之后,才交了药。 “沈小姐,你可以晚走几日,我先带上药和薛神医先回临安。”说完便和薛神医退下了。 赵月在雪见说完话后的一瞬间,伸手将我拉进房间。我脑子一片空白,任由他拉着我往前走,像个乖巧的孩子。他搬来凳子让我坐下,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伸手去摸我的头发,额头,脸颊,唇,他的手颤抖着,我看着他的时候眼前已是一团水雾,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他们如何的想我。 他的手顺着胳膊下来,将我的双手捧住,放在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嘴唇用力地吻着我的手背,眼里的泪珠早已忍不住,不争气的流进我的手心里。 这么久以来的委屈,只有在我面前,他才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 我抑制不住跟着抽泣起来,跟着他一起。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摸着我的头,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孩子。温暖的怀抱仿佛能够融化所有的悲伤,我再不能去关心任何别的事情了。 他揉着我的脸,笑了。 “你笑什么?”我没好气的问。 “笑你怎么哭成这副模样,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还说,小心我我不理你。”我破涕为笑。 “好了,怕了。再见到你真好。” “你不怪我在临安上演那么一出闹剧吗?” “你也是为了昆仑和慧心,不想让他们担心。但竑世子实在不是最好的人选。下次你想嫁人了,直接去找我,我下一秒就娶你。” “可是,那会让你在临安抬不起头来。别人会在私底下说“你们看看,岳王爷娶了一个怎样的女人”云云。” “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别人的嘴,只要我不在乎,没人可以说什么。或者,你不喜欢临安,不喜欢闲话,我可以和你在这里定居。来的时候,沿途的风景太美了,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仙境吧。我们再生一堆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然后离开。” “好,怎么都好,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抱着他的腰,寻找依靠。这会儿紧绷的神经才得片刻安息。 这一夜,我与他说起,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他也抱着我,卧在软榻上。 “两年前,离开了墓,离开了你,我已经心灰意冷,回到临安之后一直打不起精神。贺兰王妃看着心疼,便想尽各种办法帮我恢复意志,甚至举国范围之内寻找长得像你的女子,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有一次在府中与众位亲信大臣议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我很消极的应对。事后,青婵狠狠的将我骂了一通,大体说如果你在也不希望我堕落的话。昆仑与我说不通,便将我狠狠的揍了一顿,遍体鳞伤,可我也不知道痛。后来有一日,也不知什么原因,我自己清醒过来,想着如果你在的话,也不会喜欢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与其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做一个有用的人,哪天我要是死了,也死得轰轰烈烈。 “这样多好,男子汉就是要以家国为重,不要因为儿女私情捆绑了自己的抱负。” “那是别人,我不一样,我只想陪着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抱紧我,我这才意识到其实在这段感情中,我一直很自私,都没有真正付出什么,反而是月儿一直站在前面,在我最需要的时刻保护我。 “这两年,就没有人让你心动的女子?王妃也不逼你娶亲吗?” “心仪的女子倒是没有,王妃逼我成亲倒是常有,都被我回绝了,但有一位我有一些动摇。差点就成亲了。” 我惊讶的坐起来,压低声音问:“成亲?和谁?” “青婵。”月儿将我的手握住,接着说:“前几日,贺兰王妃向沈府提起要将青婵纳来做侧妃的事情,我没有拒绝,心想着若是你知道了,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妹妹有一个好的归宿,与其嫁与别人,不如嫁与我,还放心一点。” 我违心的点点头,心里酸酸的。我想说,此刻,我不会把月儿让给任何人。 许久他才意识我们现在是在大理,便问道:“没想到你也是为了昆仑取药才到的大理。” “我也没想到在这里可以见到你。” “最近日日赶路,这样抱着你好累哟。”他笑着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说道。 我立马坐正道:“累就不要坐着了。” 好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拦腰将我抱起,快走几步放在床上。我正要挣脱,他已经躺在身边,用一只手和一条腿身在我的身上,一幅无赖的样子。 他伸手将我的头凑近他的脸道:“还是这样抱着舒服。” 我嫌弃的将头往一边挪了挪,谁知他竟翻身将我抱起,放在他身上,将我的头埋在他的肩上,说:“省了盖被子了。” 我撑着胳膊要起身,竟然动弹不得,只能软软的伏在他身上,试着轻轻地贴上他的脸,他仿佛也被这一举动感染,歪头亲吻我的耳朵。 “我们留在大理吧,这里真的是人间天堂。”他说。 “短暂停留是可以,但宋部的局势已经很严峻了,你不能只顾个人。” “皇爷爷还活着,赵竑暂时还翻不出什么花样。” 我翻身躺在他的手臂上,看着棱角分明的他,莫名的心动。于是凑近他的脸,柔柔的的吻了一下。 他呆了片刻,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以后不管是上战场还是下地狱,我都陪着你,再不主动离开了,即使别人把握说的再难听,即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离开你。” “你说的?不许反悔。”他侧脸与我对视,用另一只手搂着我,轻轻地拍拍我的背说:“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让你能依靠的男人,不再退缩,不再让步。”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知何时已经甜甜入梦,一个很美的梦。 第二日,雪见乘快马带着薛苍先行回了临安,并告诉慧心,让她放心。 我与月儿则留在大理,向紫苏他们借了快马,赏尽大理的“上关月,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牵着他的手,心里暖暖的,每时每刻都在笑,没理由的笑,打心底里热爱这个他,热爱这个世界,。 这真的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只需要牵着对方的手,在这像天堂一样的地方自由自在的徜徉。 晚上的时候坐在洱海边,看着夕阳的余晖浮在苍山顶上,倒映在洱海里,美得难以形容。 哥哥 放松 天蒙蒙亮的时候, 石头哥哥就叫月儿一起去骑马, 我则和彩娥、晓环和紫苏一起为火把节做准备, 我们将早已经砍好晒干的木柴堆放在一起,堆的高高的,周围扎上一圈儿木块。 天大亮的时候,农场里的人都来了,他们开始杀牛宰羊,准备酒肉。老人在这里搭建了祭台,击石取火,还有当地的毕摩诵祭火文, 这种祭火文我曾在静默姑姑给我的书籍里见过,大抵是祈求天地庇佑, 儿孙安康的说辞, 都是些吉祥如意的话。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美好才刚刚开始,大家聚集在平地草场上, 紫苏递给我和月儿一人一个火把, 这种火把使用当地的蒿草密集紧实的扎在一起制成的, 大家上下挥舞着火把, 火光跳动, 映红了天际。 月儿突然在身后拉住我的手, 我回头看他, 在流动的火光里, 他竟是这样的好看, 我由着自己倒着走,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他。他微笑着看我,直到身后的人催促我们落下队伍太多,这才转身奔跑着追上。怎么办,我发现自己越发的喜欢他了,竟不愿一刻与他分开。 此时,火光已经绕着洱海一周,月亮和星星也特别给力,与火光一道,让夜的洱海灵动起来,就这样一直走也不觉得累,年轻的金花唱着动听的歌曲,在这美好的夜里,寻觅着自己的情郎。 这一夜热热闹闹的,大家几乎不曾合眼,火把灭了,大家就三三两两坐在洱海边上,月色和星空美的难以名状,我和月儿看着水面波光粼粼,手一直不曾放开过。 他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看夜空说:“看,星星和月亮,就像我和你。” “月亮是你,但哪个是我呢?” 他手指了指月亮旁边最亮的那一刻说:“最亮的那一颗是你。” “长庚星吗?” “嗯,它总是伴随着月亮东升西落,不离不弃。任谁也无法夺去它的光芒,永远是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 不知为何,眼睛里泛起水雾,我低头,它便夺眶而出。 他将我揽入怀里,温柔地说:“这一生,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弃你,你也不可再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在我面前你就是至高无上的女王,你可以任意使唤我,欺负我,拿我出气,你每天都笑,就是我的使命。” 我无言以对,只能将他搂的更紧,从小到大都未曾这么依赖一个人,不管了,我信了,我爱了。 第二日在帐里睡到午后,彩娥和晓环才将我唤醒。彩娥从身后拿出一件做工精美的当地民族服饰,粉红色的布料,上面绣着美丽的花。晓环将我拉到铜镜前,把我的散乱的头发舒展开,擦上桂花油,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头发扎的高高的,带上打磨精巧的银器。她们也都打扮了一番,穿着和我差不多,紫苏则坐在一边绣着针线活,也不说话,也不打扮。 晓环有些惋惜的说:“我们来这儿第三次过火把节,紫苏总是不愿参加,你怎么才能找到好的夫婿呢?” 紫苏朝她笑了笑说:“你们玩儿你们的,不用理会我这个无趣的人。” “我们都到了待嫁的年华,就不信你心里没有一点小心思。”晓环打趣的说:“我昨儿可是看上了一个,就是离我们不远,打鱼的阿宽哥,我瞧上他时,他也在看我,若今天我们有机会说上话,明儿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彩娥轻笑着,轻推了她的脑门道:“小姑娘家的也不害臊。” “害什么臊呀,这又不是在宋部,姑娘们腼腆害羞,瞻前顾后,不敢表露自己的小心思,在这里只要两人愿意,便可结合,都不关什么门第,家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敢爱敢恨,这才是人们对爱情该有的态度吧。” 紫苏轻咬了线头,面上露出一抹红云,似乎被晓环的话感动到了,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玫红色的民族服饰,自顾自打扮了起来。 我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白天的时候,男人们唱歌,赛马,斗鸡,身边观看的一般都是穿着盛装的金花姐妹们,她们说是在观看比赛,实则是在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女孩子们便会聚在一起,撑着伞,跳起当地的传统舞蹈,这会儿又是男子挑选女孩的时候。互相挑选之后,便可月下相会。 黄油伞下,山涧溪畔,拨弄着月琴,互诉衷肠。 我看见晓环的手已经被阿宽哥牵着,朝他在洱海边的小木屋去了。我看见彩娥身边坐着一位弄琴的少年,嘴上唱着情歌,眼睛不离彩娥的脸,彩娥的脸绯红,不去看他,但却坐在黄油伞下,□□不离十了。 我还看见紫苏在大哥的帐外徘徊,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真心的祝她好运。 这样一个节日,让大家可以找一个由头,说自己不敢说的话,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我转身看向月儿,他正和一群男人聊着一位远处的姑娘。 我醋意大发,走了过去,将他拽到僻静处,没好气的看着他道:“那姑娘好看吗?” 他点着头,故意加重语气道:“好看,当然好看,我们都在思考要将她评为今晚的第一美女呢。” 我伸腿踢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哪里好看,瘦的跟柴火似的,一阵风都吹跑了。” “哪里,我觉得挺好,唱歌好听,舞跳得也不错,而且年轻貌美,我都想......” “你想怎样?”不知为何,我竟醋意这般大,说话带着哭腔,眼泪见势就要留下来了。 月儿这才上前捧着我的脸,用拇指将我的眼泪擦干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在我心里,你最美了。” “我才不信,刚还夸人家美。” “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呢。” “嘴硬,明明就有,我都闻到醋味了,啊,我太幸福了,这是你第一次吃醋。” “才没有呢。” “那好,我去找那位美娇娘去了。” “你敢。”我伸手拉他,生气的撅起了嘴,他顺势低头吻了一下,满意的笑了笑。 误会 “哎, 让你吃一次醋还真是不容易。”他伸手将我搂在怀里,一本正经的说:“好了, 不闹了,我爱你,谁都入不了我的眼。” 我将他推开,抬眼看着他,沉了一口气, 慢慢地说:“你把耳朵凑过来, 我要与你说句话。” 他听话的凑过来, 我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忙低下头去。 他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我。 突然,他将我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见我没有拒绝, 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 他与我吻在一起。 “热,月儿。”我小声的说, 这句娇嗔的让我脸红。 他伸手将我的衣衫解开,眼神稍微迟疑了一些,面色微红, 喘着粗气吻了上来, 双手急切而笨拙的轻触我的没寸敏感的神经。 灯被他吹灭, 暗夜里, 毫无挂碍的我们。 他正要继续,却听见帐外传来女子的哭泣声,不去管他,继续着。但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只好翻身躺下,无奈的捶着床板。 我伸手放在他嘴上,安抚他的情绪,他将我整个搂住,全然没了兴致,只因外面的哭声太过凄厉。 只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传来,低低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少爷不用劝我,如何安放自己的感情是我的事情,您就让我日夜守着您,不行吗?” “可是我连为人丈夫最起码的快乐都不能给予你,你又何苦这样这样待我?” 我已经猜到帐外一定是紫苏和我石头哥哥了,月儿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难怪我初见到大哥的时候就觉得他哪里不对,现在知道了。” 我捏了下他的耳朵,示意他不要这么幸灾乐祸。 虽然这么偷听很是不对,但紫苏和大哥都不是外人,听了也无妨,就这么没脸的竖起耳朵继续听。 紫苏带着哭腔,说道:“记得初见哥哥的时候,是在巴蜀的大堂上,我穿着一身囚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身上还散发着地牢里的臭馊味,任谁见了我都要捂着鼻子一副厌恶的表情,当然我也不在意。 但是,那一天见到了你,莫名的觉得自己卑微,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梳洗干净,怕污了你的眼睛。之后你那么努力的和星辰保全我们三个人的性命,让我这个曾经低到尘埃里的生命,重新找到了生的意义。 我想一生一世守候在你身边,即使做不了你的妻子,只要日日与你相对,便无憾了。但这几年与你相处下来,慢慢地觉得自己做不了那样的圣人,我思慕少爷,已经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石头哥哥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我是一个寻常男子,看到你这番深情,必该有所回应,且不说我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我身上背负的仇恨,就足以让我不堪重负,我怎能让你也卷进来,与我承受这锥心的焦灼。” “少爷的苦,就是紫苏的苦,你有多焦灼,我只会更甚。可能你不知道,你时常夜里被梦魇惊醒,我都会在你的床边放上一杯温水,因为我知道,只有喝了口水,你才会安寝。每晚我只有听到细微均匀地呼吸声,确定了你已经进入睡眠状态,我才会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休息一会儿。这一切都是我默默做的事,不渴求你知道。但请你不要把我拒于千里之外。” 石头哥哥回应道:“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好休息,睡不好是会变老的。” 大哥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急的我只想出去踹他一脚。 “少爷,你真的要如此决绝吗?你可知道这些年你但凡出去送马,我都担心的日夜难安,日日对着苍山祈求,保佑你平安归来,夜夜为你祈祷,祈祷你交易顺利。不敢听谁说强盗劫匪,就心惊胆战,生怕你会遇见。我说的这一切也不指望少爷会感动,因为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管我在少爷心目中地位如何,少爷早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既然您如此决绝,紫苏也没有颜面在此待下去了,就此别过。” “你要去哪里?” “前日看到少爷带回来的金部风情录,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便想去看看,之后再去哪里,就随着心情吧。或许会出家,常伴青灯古佛,我会为少爷祈福的,愿你生生世世平安健康。” “不可,那里战势频发,你一个姑娘家去了不安全。现在时局动荡,去哪里都不好,还是留下来吧。” “你......要我留下来?” “嗯,留下来吧,不要走,去哪里我都不放心。”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日夜守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若对你没有半分的感情,也不会让你坚持这么做。” 紫苏欣喜,语气也欢快了些,试探着道:“少爷......都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么大的一个影子。” 紫苏嗤笑,进而又问:“那么,紫苏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夜夜都陪着少爷?” “你愿意陪,就陪着吧。” 我和月儿相视一笑,大哥终不是一块顽石,是有血有肉的人。 月儿打趣的说道:“别说,你和这个大哥脾气还真有点像,明明心里装着别人,还硬揣着不肯说,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比谁都害怕失去对方。” 正要反驳,就听见外面的对话继续。 紫苏抽泣了几下,又问道:“少爷,有句话不知道紫苏该不该问?” “你问吧,该答我一定答你。” “你喜欢星辰姑娘吗?” “喜欢,但喜欢她不同于喜欢你,那是我的妹妹。” “喜欢......我。”紫苏有些晃神的说。 “不要岔开话题,你在问星辰。” “哦,对,星辰,是星辰,你只当星辰是妹妹,我知道了。” 月儿长舒了一口气,我转过头不去理会他,他却依着我更紧,我没好气的用胳膊肘分开我们俩。 “我们继续吧。”他咬着我的耳朵说。 “不要。” “求你了。” “不要。”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他,闭上眼睛,给了自己一点力量,沉声问道:“月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你说。” “倘若今天我给了你,你却发现我不是处子之身,你会怎么看我?” 他止住了笑容,躺了下来。 “你还是在意的,对不对?” “我只想知道是谁?赵竑吗?。” “不是。” “还有人?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忙拉着他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一下。”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夜深了,你休息吧。” 月儿快步走了出去,我披上衣服跟着跑了出去。 大哥和紫苏听见忙跑了出来,看见月儿疾步离开,又看看地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我。大哥几个箭步跑了过去,将月儿拉住,紫苏则扶起地上的我,替我穿好衣服,整理凌乱的发丝。 大哥的脸涨的铁青,伸手就要打下去,若真的动起手来,月儿一定不是行走江湖的大哥,我忙叫道:“大哥,别动手。” “你还护着他,看我今天不废了这个坏小子,早就看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月儿一只手握住大哥的胳膊道:“我早该知道你们兄妹不是什么善类。” “你个兔崽子,居然敢这么说我妹妹?前几天与你赛马,还说爱我妹妹爱的死去活来的,非她不娶,怎么今天得手了就想一走了之?你们这些王公贵族还真是两副面孔,女人在你们眼里真的是一件物品,可以随意践踏吗?” 我忙说:“大哥,月儿没有对我怎样,你放开他,让他走。” “哥哥看着呢,你不要担心,今天我就将这小子就地解决了。哥哥与你说个大理王世子,定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大哥,让他走,快点,我不想看见他了。” 我呆立在原地,什么也不想解释,心里烦乱的很。 月儿用力甩开石头哥哥的手,消失在夜幕里。 我痛苦的跪坐在地上,不想说话。 石头哥哥将我抱了起来,放回床上休息,他坐在床沿上,眼睛里的神采是我看不懂的,紫苏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大哥,为了不让紫苏有什么误会,我便说道:“大哥,你和紫苏回去休息吧,这些年我经过的事情,可比今天的惊心动魄多了,明天一觉醒来就好了,真的,请相信我。” 真相 紫苏正欲上前, 大哥却说:“你先回去休息, 我在这里陪一陪星辰。我还有话和她说。” 我瞬觉不妥, 说道:“不必了,你们谁在这里我都睡不好,索性都回去吧,这里很安全,我也累了。” 大哥看了一眼远处的紫苏,伸手要她过来,她刚走近,大哥便伸出手拉着她的手, 她的身体发抖了一下,脸红到了耳后。 大哥转头看看我问道:“星辰, 紫苏说他愿意与我走完下半辈子, 所以我信她,什么事情也不打算瞒着她,但我接着要说的事□□关重大, 我们还要告诉紫苏吗?” 紫苏看看大哥, 忙说道:“我会保守秘密的, 你相信我。” 大哥看看我说:“大约20多年前, 我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有一日, 跟着父母到兴庆府去玩, 兴庆府很繁华, 我很兴奋, 就在街上乱跑, 与父母走散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起初对我很好,供我吃喝,让我渐渐放松了警惕。可他却原形毕露,把我卖进了西原皇宫,成了一个小太监。我很难过,但也要接受现实,要在宫里活下去,才能再见到我的父母。我在宫里因为脾气比较倔强,管事的公公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石头,但我清楚地记得我的本名叫做赫连明月。” 哥哥看向我,满眼的晶莹。 “赫连明月?我亲哥哥也叫这个名字。”我惊讶的看着他。 “是的,你没听错,我就是赫连明月,小时候走丢的哥哥,芙蓉部落的小男孩。” 这个名字,从我出生就印在我的记忆里,我那素未谋面的哥哥,他就在我面前了。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将我的留海别在耳后,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可怜的妹妹,我是哥哥,就是你那从小走失的哥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后盾,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我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为了证明自己,也拿出那卷和我一样的画册,我才相信。 他拉着我的手,无限爱怜,我仔细看他。小时候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但眉宇之间与我的母亲有几分相似,怪不得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有一股子亲切感在,原来他真的是我的哥哥。 “其实在西原皇宫的时候,我听了你的来历,知道了你的名字,便知你是我的妹妹。但你一定不会认出我,我离开家的时候,你才刚出生,都记不住人的相貌。” “所以,你在宫里的时候一直保护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我怕节外生枝,就没有向你表明身份,但我却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时刻保护着你。” “那后来呢?” “后来宫里乱了,新皇帝李安全杀进皇宫里,导致宫廷内乱,我为了躲避追杀,躲进了皇帝的书房里,无意间看到了有人高发野利玉卓的密函,才知道部落发生的事情。” “告发?有人把他修墓的事情告诉了当时的皇帝?” “是的,但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表面。野利玉卓修的大墓的确豪华,但不是致命的原因。最大的原因是他犯了修墓的大忌,但他是西原最富有的人,皇上宁愿处死告密者,也没有处死野利玉卓。” “他犯了什么大忌?” “贺兰山麓是西原的龙脉所在,而大墓的位置是龙脉的起点,在那里修墓不是找死是什么?贺兰山外的西原王陵有十万见方,但修建时没有舍得用贺兰山上的石头,全以夯土筑成,为的就是保全龙脉的完整,却没想到小小的野利玉卓居然敢在贺兰山上修墓。” “所以野利玉卓炸毁大墓,将知情人全部闷死在里面?” “这个做法其实是皇帝应允的,炸毁大墓既保住了龙脉,又得到了野利玉卓这棵摇钱树。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的一击,当时我还以为上表了皇帝,就可以让野利玉卓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想到他居然和皇帝是串通好的。君心难测,亏得当初我还天真的以为皇上是个好人,他能帮我伸张正义,惩戒野利玉卓,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灭族的帮凶。 “皇上对野利玉卓的处理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身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帝王之心难测啊!”我感叹道:“所古墓里的尸首是哥哥安葬的?” “是的。” “可是你怎么做到的?” “新皇登基后,我就离开了皇宫到处流浪,有一天我凭着记忆回去了部落,却发现物是人非,我拿着族谱去了古墓,想在墓门口惦念一下父母和部落的亲人。却被我发现了了不得事情。” “什么事情?” “新皇登基,他怕自己的家产再次遭到洗劫,竟然把家里的财产偷偷的转移到了大墓里。他以为这个已经被炸毁了的墓会很安全,还给墓门装上了机关。” “还真是心思缜密。”我说。 “我一直躲在旁边观察着一切,并悄悄记下机关暗号,自己偷偷做了一把相同的钥匙。后来,我听说他和女儿在草原死掉了,我就放心大胆的进来,给每一个族人进行了火葬,并且给他们重新画了墓,写了碑文。” “野利玉卓的家产还在墓里?” “我拿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藏在葬坑下的密室里。” “可是我看了大墓并没有出口,只有进口,你怎么出来的?” “这个简单,只有在进门的时候在门缝里放一块大石头抬着就好了,为此我实验了好多次才成功了。” “这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我虽然没有手刃他们父母,却是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的,也算是大仇得报。”我说。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大哥可知大墓最外面的一面墙壁异常的阴冷?墙的外面有一个密闭的小幽谷,这么想来可能是爆炸组成的小小堰塞湖了。” “阴冷的墙壁我见过,根本无法靠近。我想着那是野利玉卓专门为大墓设计的,为了保护壁画或者尸体什么的目的。”哥哥回答。 “我无意间经过石壁,被巨大的寒流击倒差点就失去了性命。”我说:“不过后来我再次去的时候,仿佛被打通了我的奇经八脉,身体变得强壮了些。” “是吗?”他很惊讶的上下打量我,也也觉得我比原来结实多了。 “可能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吧,我听母亲说,你出生的时候她梦到过一条很大的蛇,缠得她快要窒息了,你生下来她才缓过劲儿。” “我也记得母亲说过,还说我上辈子可能是一条蛇。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我的体质连冷血的蛇都害怕。”我说。 哥哥转过来看着我说:“好了,别吓自己,一切只是个巧合而已。” 我点点头,从床头爬到大哥身边,颤抖着又欣喜地去碰他的胳膊,就像小时候经常依偎着他在帐外等爹娘一样,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喜极而泣。 “不提了,不提了,什么金子不金子的,有哥哥在,千金万金都不换。”我说。 明月哥哥疼爱的抚摸着我的头。我则紧紧依偎着他。 紫苏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留我们在帐内,自己走了出去。 我和月儿在一起的时候也要顾及他的感受,而在哥哥面前我可以最舒服。 “对了,我还在离古墓不远的山外见到了一个藏在山崖的小房子?” “自然知道,那个房子是我修葺的。” “真的?”如果是那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当年, “哥哥太厉害了。”我不由得感叹。 “后来,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我也没住多久,就出来,来到大理,做起了马匹生意。再后来,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你出了军营去了宋部,我便一路找人,暗地里帮助你,直到现在。” “所以,小福子也是听了你的话来保帮助我的?”我问。 “是的。他是我的好友。” 误会 我将哥哥的胳膊牢牢的抱住说:“本来想着来大理会给你添麻烦, 既然你是我的亲哥哥,就不怕麻烦了, 我能住下来吗?”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也是你的家。目前以你的状况,我是不放心你回临安,也不会让你回西原,蒙部那个伤心地也不要去了, 就待着哥哥身边, 有什么事就跟我讲。” “嗯。”我愉快的答应着。 “至于那个赵月,他真的没有欺负你?” “没有,只是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为什么?” “不瞒哥哥,我幼年被人掳走,或许已经失身与贼人, 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怪不得月儿那么在乎,所以......” 大哥一脸震惊道:“什么时候?” 我将那天发生的事情, 前前后后跟哥哥说了一遍。 他低哼一声, 对我说:“你休息吧,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大理,哥哥保护你。”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当我醒来的时候,紫苏已经将饭菜端到我的身边, 面带着红润的光泽, 看起来心情不错。 “身体好一点了吗?”她问。 “好多了。”我回答。 “哥哥呢?” “一大早就带着一群人风驰电掣的离开了, 也不知道做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月儿呢?他去哪里了?” 紫苏轻叹一口气道:“昨儿已经说要回临安了,晓环一到早给他备了一匹快马,这会儿估计正在给马喂草呢。” 我慌忙掀开被子,随便拉了一件衣服穿上,就要走出门去。 紫苏忙拉着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带着些哭腔,委屈的说:“我要找月儿,和他解释。” “一个男人这么小的气性,不值得人去喜欢,你不要去了。昨儿你哥哥不是说要跟你在大理介绍一个好的男孩子,我见过的,仪表堂堂,丰神俊朗,比那个什么月儿要强多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披散着头发,朝马棚的方向跑去。 月儿果然在马厩里喂马,身上捆着包袱,这就要牵着马走。 我忙追上去,拉着马的缰绳说:“你要去哪里?” 他没看我,冷冷的回答道:“回临安,答应母亲安排给我的亲事。” 想到往日,他对我的种种,鼻子一酸,眼泪瞬间盈满了双眼,拉着他的胳膊。哀求道:“不要走好不好,你听我把话说完。” 紫苏这时也追了来,看见月儿,就一脸讨厌的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昨儿还你侬我侬的,今儿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们的事儿,外人还是不要插嘴。” “怎么会是外人,星辰是我的家人,你要走,也听她把话说清楚。” “紫苏姐姐,让他回去吧。” 我看着月儿略微冷漠的脸,心就莫名的绞痛,这或许是我早该意料到的结局,却一直对月儿对我的感情抱有很大的希望,会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 “你回去吧,替我带昆仑好。” “我会的,你保重。” 他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紫苏看看他的背影道:“你到底喜欢这个傻小子什么?” “我也不知道。” 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紫苏上前将我搂住,小心的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我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心很痛,很痛。 在大理的日子,每日喂马,劈柴,累了就在洱海边坐坐,很多时候就这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就回去。紫苏给我放好洗澡水,洗完之后就睡觉。与之前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简直就是天堂。 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空的,或许以前住在里面的那个人走了吧,但心门却没有关闭,凛冽的风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情的将心门吹开,将心室吹的透彻,冷冷的,很疼...... 晓环就要出嫁了,那是在火把节第三天晚上的篝火晚会上,她和渔夫定了终身。外面火光四射,所有的人跳起了舞蹈,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彩娥看上的那位已经有了心上人,虽然有些落寞,但却不难过,来日方长,总会遇到值得珍惜的人。 紫苏为晓环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新郎家早已搭好了彩棚,也迎来了喜神,邀请了洱海周边最会唱戏的当地人演唱当地的颇具特色的吹吹曲,青色的松枝铺在地上,唢呐声感天动地,满满的喜悦。 第二天,新郎带着几个要好的小伙,还有骑马的小孩,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来到新娘家,热闹的响器班子让正在打扮的晓环有些按耐不住了,我们三人忙把她按下来,嘱咐她要淡定,女孩子家的切记要矜持。 晓环头戴高高的红色凤冠,旁边有一条对折的白色玉石珠子,小脸涂得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外面的音乐声已经进了院子里,媒婆嘱咐新娘子一定要哭着离开,虽然晓环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但紫苏和彩娥这些年一只都陪着她,就要分离了,乐观开朗的她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拉住我们三人的手,久久的攥着。 我们三个搀扶着将晓环送去。 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天真烂漫的孩子,他们脸上带着笑,手里却没闲着,拿着白色的米花,等着新娘过来,准备往她身上砸。我们三人给了彼此一个眼神,飞快的冲进门去。小孩子们笑着闹着,纷纷跟上,疯狂的朝晓环撒米花,又很快的跟上来,狠劲的朝晓环身上掐,这是这里的婚礼习俗“掐新娘”,新娘无论被掐的多疼都不能生气,只能忍着,尽管我们三个已经尽力了,但还让一些小毛孩子钻了空子,掐的晓环直叫唤,好不容易冲进了新房里。 照惯例,是不可以锁门的,小孩子刚刚被轰走,有一帮小伙便冲了进来,朝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倒了一包红色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就闻到呛人的味道,他们居然把辣椒倒进火盆里,哎呀,妈呀这味道,呛得人直骂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这儿的风俗还真是独特。 热热闹闹的一天结束了,这么开心的日子也让我暂时忘却了烦恼,看着晓环和渔夫那么好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曾几何时我觉得自己会孤独终老,直到接受了月儿,但现在那些海誓山盟就像笑话一样在我面前浮现,一切的美好都成了过眼云烟。 夜里,紫苏照例来到我的房间与我说话,她道:“这几天下来觉得怎么样了?心里有没有舒服一些?” 我苦笑着摇摇头。 她沉了一口气道:“忘记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这几天我也观察你了,整个人活得就像一个游魂一般的。那么放不下,我也不拦你,你去临安找他吧,或许还有转机。” 我抬眼看她,她摸着我的头说:“虽然你大哥说不让你离开大理,但你心里却一直都想着那个方向,你都没有为这份感情努力过,怎么知道不可以,你要到她身边去,努力的证明自己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女子,或许可以挽回他的心。” “我可以吗?姐姐。” “当然可以,半个月之后就是乞巧节了,想必临安繁华之地也是热闹的很,你快马加鞭赶回去。” 她说的我心动,月儿走的时候,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清楚,还是我没有解释清楚,我必须当面解决这件事,否则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穿上披风和大褂,赶上紫苏为我准备好的马车,风雨兼程,顾不得人困马乏,终于在乞巧节前两天赶回了临安。 我身上还留着昆仑留给我的小居所的钥匙,便先回了那里。翌日,乔装打扮了一番,进了邓王府,远远地看见小花园里慧心正担忧的看着一步步拄着拐杖走起来的昆仑,不断地给他打气,鼓劲。 昆仑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拄着拐杖也可以走上一段距离了,这位薛神医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小心走进院子里,昆仑一眼便认出了我,大叫道:“姐姐,你回来了。” 我点头走向他们,慧心忙开心的跑过来牵着我的手说:“姐姐你看,昆仑是不是好多了。” 我欣慰的点点头,但瞬间袭上来的困意,让我禁不住腿一软摊到在地上,慢慢的,眼前变得模糊一片。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小别院的床上,雪见正端着一碗热汤关切的看着我,见我醒来,马上欢悦的说:“姐姐醒了,太好了。” 我轻笑一声回答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雪见忙将煮的软和的粥送到我的嘴边,说道:“你怎么没有同岳王爷一起回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样子。 “你都不知道,岳王爷刚回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谁问他也不说话。” 我心想,这样的事情,他也对别人自然难以启齿。 雪见叹了一口气说:“星辰姐姐,你和岳王爷在大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我们分手了。” “分手?怪不得呢。” “什么怪不得?” “你可是不知道,咱的岳王爷可是要轰动临安了,他说要在今年七月十五过后,在感召寺出家呢,这会子把贺兰王妃气的要吐血了,请了好多的高手日夜陪着岳王爷,不让他流出去,自己则慢慢劝着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出家?”我不由得一惊,心中无限悲凉,或许我伤他太深,所以他才变成这样的。 “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岳王爷人那么好,为什么姐姐还舍得和他分开?” “其中的缘由不可说,只能说我们有缘无份了。” “对了,青蝉呢?不是说贺兰王妃将青蝉指给了月儿。” 这时门外的慧心听到我的话,边走进来边回应道:“青蝉呀,也是个傻姑娘,听说赵月要去当和尚,表面平静的不得了,其实私下却告诉我若是岳王爷去了寺庙,她也会在近处找一个尼姑庵修行去呢。” 她将手里拿着药罐子放在桌子上,坐下说:“世上有那么多的男子,可你们姐妹却同时喜欢上了一个,我真不知道赵月有什么好的。对了,你总算回来了,赶紧去治一治月儿的疯病,谁都拿他没办法了。” 没有想到当时离开大理走的那么决绝,现在却又这么伤怀,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便要去问个清楚,说完便起身,也顾不得自己刚刚醒过来,直奔沂王府去了。 刚走到岳王府就看到原来沈府的丫鬟,就急急唤住她,她认出我来,一脸的震惊,我才想起,在临安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急急让她把青蝉叫出来见我,她也没顾得上反应,就匆匆跑回府里。 很快,青蝉匆匆的跑出来,看见远处立在马车边上的我,先是一惊,而后眼角含着笑意,朝我飞奔了过来。 我拉着她坐上马车,急急地回到我的小房子。 她一进院子就拉着我左右上下的瞧着,捂着嘴巴,难以置信的说:“姐姐,你真的活了?岳王爷说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 我点点头,尽管来之前,月儿说他要和青蝉成婚我很难过,可是见到这个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与我一同受苦的女孩子,我还是恨不起来,见到她我依然满心欢悦。我们两人相拥而泣,昨日种种如画卷般铺就开来,终于见到了这个与我相依为命多年的姑娘,虽然许久没见了,但这种亲密感依然存在,不会褪色。 青蝉这些年少了外面的风吹日晒,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右侧一个蝴蝶如意簪,左侧一个顶部挂珠的浅蓝色流苏步摇,头顶发髻间有几个珍珠镶嵌,显得头发黑且油亮,珍珠也更加熠熠生辉。身穿粉色直领对襟长衣,身材匀称,不似以前奔波飘摇时的清瘦,是会让男子一看便生爱慕之色的那种。 “姐姐,随我回府吧,父母却时常挂记你。” “现在还不可以,这一次我回来,只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 我却难以向她启齿,曾几何时,我说过只要是青蝉想要的,世界上任何事情我都愿意让给她,可是,月儿,我依然舍不得。 见我没有说话,青蝉仿佛是猜到了什么,将我的手松开,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却硬撑着问:“你是来找岳王爷的吗?” 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却闭着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在府里,我叫他出来,知道你来了,他会很开心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转着,话语间明显带着些许的哭腔,她想哭,却一直忍着。 “青蝉,对不起。”我伸手拉着她的胳膊,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没关系,我也希望月王爷好好的。”她已经哭出来了,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说完,头也不回跑进岳王府里,我呆立在原地,像个木偶般的,心里满满的自责,这是她唯一向我渴求的事情,我却无法给予,那信誓旦旦的发誓,成了一个笑话,我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站在王府的门口,从日出到日暮,他都没有出现,眼看着王府进进出出的人,却没有他的身影。 夜半,月亮升起来了,天上下起蒙蒙的小雨,青蝉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府的门口,远远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告诉我,那个王府是她的王府,王府里的男人是她的男人。 这一刻,我觉得好冷,青蝉第一次站在我的对立面,以往我们是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我们可能不会再是朋友,不再是姐妹,甚至有可能成为相互记恨的两个人,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我转身离开了,顾不得身上被雨水淋湿。 沿着西湖的街道一路走来,不乏游湖的情侣,他们挑着灯,坐着乌篷船,一路划着一路走,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女孩子都精心打扮,梳着美丽的发髻,男孩也收拾的利落停当,两颗年轻的心相互倾诉着快乐和悲伤,幸福溢于言表,在这星辉与灯笼交汇的水面上,编织出一副美丽的画卷来。 抉择 我苦笑出声, 心想, 此刻月儿一定也和青蝉一起赏月吧?我忽然想起在洱海的夜里, 他说过我是天上的长庚星,与月亮时刻相伴,而今我的月亮又去了哪里呢? 我记得在王府的时候的乞巧节,沈夫人都会备上桂圆、红枣、榛子、花生,均匀地摆放被鲜花簇拥的桌子上,桌子摆在院内,她还带着我和青蝉一起绣针线,以此来祈求老天可以让我们变成心灵手巧的女子, 那段时光真的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回到小院,将葡萄架下的灯笼点亮, 将丝绸用撑子撑住, 穿上浅蓝色的丝线,回忆着沈夫人教我的方法,从第一针开始, 可刚绣了一针, 手就开始抖, 摊开手心去看, 因为这些年像个男人一样奔波, 手上已经生出了老茧, 月儿一定不喜欢我这样粗俗的女子吧, 想来不由得苦笑, 眼泪又止不住落下来。 人家说, 乞巧节这一天若在葡萄架底下仔细听,便能听到牛郎和织女相会时的哭声,是不是真的呢? “为什么回来?” 一个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针尖一颤扎在手指上,一阵抽痛,还没看清来人,那团黑影便闪过来,一把将我的手拉住,吓得我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大晚上的,你连门都不锁,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这才抬头看清来人,居然是月儿,月儿,他来了。 没等我说话,他整个人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味,他呢喃着,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胡话:“星辰,我好想你。” 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眼泪也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我伸手拦腰将他抱住,温存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我有何尝没有在想你呢? “星辰,对不起,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 “没有,我理解你,你应该这么做的。”我说。 “不对,你不理解我,我要跟你说实话,我不要你恨我。” “月儿,你要说什么?” “那天我离开你,并不是真的。你那个大哥,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在大理的第一天他就警告过我,无论采用什么方式,一定要我离开你。看得出来你很在意这个大哥,我不想让你为难,才出此下策。” “大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觉得我给不了你幸福,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呢?你救过我的命,不,你是我的命,没了你,我都活不下去了。”说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将我的视觉模糊,只能紧紧的抱着他,不松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迷了心窍,为什么要答应他离开你,我应该争取才对,抱歉,伤了你的心。” “我以为你嫌弃我才离开的,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不是的,星辰,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爱你还来不及。在大理时,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你却坚定的回来找我,我也要努力的成为一个伟大的男人,让你的大哥对我刮目相看。” “嗯。”我破涕为笑,依偎着他更紧。 他抱着我将我放在葡萄架下的秋千椅上,他就坐在我身边,躺在我的腿上,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知道吗?我有哥哥了,石头哥哥不是我半道认的哥哥,而是我的亲哥哥,我的父亲母亲生的哥哥,或许他们早就意料到有此劫,所以早早的流落到别处一个哥哥,等我长大寻到,陪伴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我。月儿,月儿......” 我的话没有说完,他已经在我肩头睡去,想起青蝉说月儿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这会儿却睡的这般香甜,便会意的笑了。 我继续坐在秋千椅上去绣我的荷包,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便打开门,门外站着几个王府的侍卫家,他们身上带着蓑衣,挑着灯笼,天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每年的乞巧节都会下雨,那是牛郎和织女的眼泪。 “你们?做什么?”我问道。 “我们是奉贺兰王妃的意思来的,贺兰王妃说王爷玩累了,就早点回去,整个王府都在等他。” “你们......”月儿可能被这动静惊醒,走过来,将我护在身后,朝家丁门训斥道:“都是家人,识相的都离开,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王府里的家丁都是挑的出来的高手,而月儿又是书生,根本不动武功,家丁们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惧色,依旧站在原地。 “王爷。”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来,青蝉挑着灯笼走上前来,她没有披蓑衣,身上和头发被雨水打湿,雨水变成薄雾和露水笼罩在她身上,仿若出水芙蓉。 “青......”我的话没有出声,青蝉便跪在地上,身后的诸家丁见状也纷纷跪下,大呼王爷三思。 青婵没有看我们,眼睛盯着前方,有些决绝,亦是不愿面对。 青蝉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这么做的。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提着灯笼匆匆地朝这边走来,他们穿着蓑衣,为首的走近了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我这才看清她的脸,原来是雪见。 她看到岳王爷和青蝉忙上前行礼,又看着我说道:“今儿是乞巧,我们家郡主在王府里设宴,要星辰姑娘前去赴宴,眼见就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去吧。” 我正愁没有一个正常的理由离开,这便跟着雪见一路去邓王府,月儿伸手拦腰将我从身后抱住。 “不要走,跟我回去,我要封你做王妃。” 乞巧 乞巧这天总下雨, 邓王府的夜宴摆在长长的回廊里, 郡主邀请了临安城里的名媛前来赴宴。姑娘们三三两两的, 正在回廊里比着自己的绣品,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郡主每年乞巧的宴会都是京城的姑娘们喜欢来的地方,因为郡主不仅邀请了她们,还有许多世子名流的青年才俊会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高端的相亲宴会。 慧心见雪见把我带了回来,忙作别了几个聊的正欢的小姐妹们,朝我的房间走过来。 我推开门时, 她后脚跟着来了。 “姐姐,可是见到了赵月?” 我点点头。 “你们和好了吗?” 我摇摇头。 “这次去大理, 还以为给你们创造了一个好机会,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挠挠头,眼睛一转,拉着我说:“好了, 今儿是乞巧节, 院子里好玩的很, 我们出去吧。” 走到一半才觉不妥, 我的身份还没有公开, 临安城里的名媛我虽然认识的不多, 但保不齐会有认识我的人。慧心灵机一动, 拿了一件宫女的衣服给我, 又给我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嘱咐我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便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想想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只会胡思乱想,跟着慧心出去也可以散散心,看看这些王公大臣的孩子是怎么愉快的交流的。 而我则是跟着邓王府的丫鬟,将准备好的坚果放在姑娘们的桌子旁,然后重新站会昏暗的角落里,只感受着热闹的气氛。 雪见见我寂寞,站在我身边,与我说话。 她说:“昆护卫的身体慢慢地康复了,郡主的心情也好多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也踏实了。”她抬眼看我,又问道:“我和薛神医走后,你和月王爷没有在大理私定终身么?” 我摇摇头,知道她要问此事,自己说要淡定,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抽痛。 “那就可惜了。”雪见说。 这时,家丁来报,说是沂王府的新王妃带人给郡主送来了。沂王府的王妃?也就是赵竑的妻子,上次婚礼上,我们匆匆忙忙是见过的。慧心不好怠慢,就将人请了进来。 史彩云穿着一身青色纱衣,看着甚是清爽。她一路走,一路笑着,没几步就坐在慧心身边,将手放在慧心的胳膊上,以示亲密。 “妹妹,姐姐做了几个好吃的糕点,拿过来给你尝尝。”说着让手下将糕点从餐盒中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姐姐客气了,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哪里,这次我是要来感谢妹妹的,你还记得吗?就是去年的乞巧节,我还在这里同众姐妹们赏月吃、绣花,若不是那晚王爷正好来此处,并且看上了我,要不是这样,恐怕到现在我还不能下绣楼半步。” 说着,让随行的丫鬟们将点心送往各位小姐身边。 史家果然是名门望族,端出来的糕点样式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听说丞相府上有一群很厉害的厨师,能做出世界上任何一道珍馐美食。 “这位姑娘是?”慧心看看她身后有位穿着打扮不同于其他侍女的女子,问道。 史彩云拍了拍脑袋,笑了笑,将身后的一位模样清秀的女子拉了出来,小姑娘看起来略微有些胆怯,红扑扑、圆润的脸蛋,看得出来还很年轻。 “这是家妹,刚到临安,我也是带她凑个热闹,可她硬是不愿自己一个人来,非要我一同前往,要知道我已是王妃,出席这样的场合不妥,这不,把妹妹交给郡主,我这就要回去了。” 慧心浅笑,让宫女给史家两位小姐安排了座位,史王妃这才满意的笑着离开。 雪见轻笑一声小声说道:“姐姐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位王妃吧?” 之前在那场荒诞的婚礼上倒是见过一面,但这件事不能告诉雪见知道,所以摇摇头,假装自己不认识。 “这位是庆王府赵竑王爷的福晋,去年来过咱们邓王府的,那时候还是一个娇滴滴,刚从小地方来的小户小姐,做什么事都蹑手蹑脚、土里土气的,现在倒是拿架子了,还能说会道的。” “但看上去还是颇有规矩的一个人,可能当时初次来临安略微有些拘束吧。” “嗯,今年也不知道谁会在这乞巧宴上寻得如意郎君。” 我看看天,时辰也快到了,雪见看着门外陆陆续续有王公贵族们进来,拉着我激动地介绍。能来参加这样宴会的人必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果然是没错的,这些男子身着素色青衫,手执折扇,谈笑有素,举止优雅。 雪见绘声绘色的介绍,脸颊却已绯红,这我理解,二八年华,最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宾客们陆续落座。,原本的小雨也停了,天还是阴沉的,但灯笼已经可以照亮整个院子。一个大大的幕布从天而降,将姑娘们和公子们分开两边。 这时,管家差人抬出两个大箱子,一个是红色的,另一个是原木色的。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说道:“各位公子小姐们都到齐了,今年的乞巧节节目正式开始,大家都知道,临安的大家闺秀都善刺绣,现在就将姑娘们的绣品置于锦囊之内,放入箱子内,公子们轮番从箱子里摸出一个锦囊来,锦囊里不仅有绣品,还有姑娘的名讳和简介,若感兴趣便可将锦囊交于我,若没有意向,便可将锦囊放在旁边的原木箱子里。” 公子们纷纷走向红色的箱子,伸手拿出一个锦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拜读,斟酌再三。姑娘们则在另一侧叽叽喳喳的笑声议论着自己心仪的公子,忍不住想要偷眼悄悄对面公子手里的香囊是不是自己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走进人群里,咧咧切切的,几欲摔倒,身边的随从忙搀扶着他。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月儿。 管家忙上前问道:“岳王爷可是从不参加乞巧节的活动,今年这是破例了。” 他的脸泛着红晕,傻呵呵的笑着,嘴上说着:“我的星辰在不在这里面?说着便伸手去拿箱子里的锦囊。” 雪见见我慌张,忙将我护在身后说:“这会子可不能让岳王爷见到你。” 我自然知道,便由她掩护着想回别院,正欲转身,听见了青蝉的声音,便转身去看她,只见她奋力的拉着月儿的手,不让他去抓箱子里的锦囊,可是已经晚了,锦囊已经被他抓在手里。 月儿醉熏熏的要打开锦囊,却被青蝉拦住,他没好气的看看青蝉,继续将锦囊打开,他大声地读出女孩子的名字:“史海棠,好名字,好名字。” 众公子们议论纷纷,管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郡主求救,青蝉让家丁们拉他回去,他却挣脱着将青蝉拉住,没好气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阻止我,想成为我的王妃对不对?” 青蝉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没有办法,只好使劲拉着他,想把他拖出去,并且试图捂住他的嘴。 大家讨论的声音更大了,青蝉怕他再说下,便拉起一个壮一点的家丁,要他将月儿抬走,边抬边小声对她说话,内容大抵是:姐姐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发疯了。 谁知月儿大叫道:“你胡说,我明明刚刚还看见她。“他说这,伸手就要去掀开那道屏障,被青蝉拦下,帷帐后的女孩子已经吓得四散逃开。月儿似乎用了很大的力,帷帐瞬间一泻而下,铺在地面上。。 “啊......”突然有个女孩子的惊叫声从倒下来的帷帐里传来,公子们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掀开帷帐去找,有的从这头掀起,有的从那头翻开,帷帐太大,扯也扯不开,找也找不见,乱作一团。姑娘扑腾了好久,才被解救出来。 她的头发已经被散乱,衣服也不整齐,鞋子还丢了一只,她羞愤的用轻纱遮住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一个丫鬟匆匆的把在门外的史王妃叫了进来,她看到自己的妹妹的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压着火气对月儿说:“岳王爷是不是欺人太甚?” 月儿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趔趄着作揖道:“对不起,那位姑娘,实在是无心之失。” “无心?上一次在你王兄的婚礼上你就大闹一出,现在又来欺负我的妹妹,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们沂王府过不去?” “对不住了嫂嫂,赵月实在不知姑娘是你的妹妹。” “一句对不住可不行,岳王爷该拿出点男子的气概来。” “嫂嫂想让赵月怎么做尽管说。” 史彩云冷哼一声,边收拾自己小妹的发饰和衣服,边说:“既然王爷已经选中了妹妹的锦囊,便是有缘,这会儿子又和妹妹上演了这么一出欢喜冤家,不如就将家妹纳做妃子吧,这样我也好跟远方的父母一个交代。” 青蝉一听,忙上前对史王妃说:“王妃要三思......” 还没等青蝉把话说完,史王妃厉声呵斥道:“这儿哪有你一个家奴说话的份儿。” 月儿挥手将青蝉挡在身后道:“嫂嫂不能这么说话,青蝉一家满门忠烈,沈将军更是在战场上负伤,她可不是家奴。” 史彩云轻哼一声道:“沈家的确是满门忠烈,却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大小姐,让沈家丢尽了颜面。真是家门不幸呀。” 月儿退后了两步,作揖道:“请嫂嫂收回您刚才说的那句话。” “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呀?大家可都知道,沈家大小姐在沂王府的时候就想尽各种办法勾引我们家王爷,我可听丫鬟们说了,她呀,还在逝去的淳妃娘娘的行宫暗道里设了密室偷情,可真是费尽心机呢,好在她已经死在巴山蜀水凄凉之地,否则还不知会怎么祸害人呢。” 月儿的脸早已经涨得通红,自觉各种礼数已经施尽,再加上喝了酒,便慢慢走向史王妃,青蝉死死拉住他道:“王爷,不要,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子的,你要为她身后之名考虑。” 史王妃后退一步,不依不饶的说:“怎么,王弟还要打我不成?” 史王妃惯会先发制人,激怒别人。这边还没等被人说话,便抹着眼泪大哭起来,边哭边跺足道:“赵月,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我那清白的妹妹无端被你害得当众受辱,你又想要当众打嫂嫂,大家可都看着呢,这事儿我要告到皇上那里去,让他老人家给我们做主。” 大家的兴致被这么一闹也全然没了,便早早的各自散去,月儿被青蝉拉着往外走,史家小姐气冲冲的去找皇上评理去了。只留下气呼呼的慧心,躲进别院的我发泄。 “姐姐你看看赵月,好好的一个大才子,现在快要变成一个地痞了。” 我心中一揪,月儿真的要这样下去吗?看他这样,我比谁都难过,可是我不能再找他,他可以娶青蝉,可以娶史彩云,唯独不能娶我。 慧心抱怨是抱怨,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宋部皇室人丁冷落,眼前只有赵月和赵竑两个王世子,赵月虽是庶子,确是沂王亲子。赵竑虽不是沂王的亲生子,但也是宋□□后人,且从小养在沂王身边,文韬武略过人,皇上也非常看好他。皇爷爷他年龄已经大了,太子也已经亡故很久了,急需立太子,若皇上选择了赵竑,那么史丞相的地位在朝中便牢不可破。史丞相在朝中的野心很大,但对外却消极不抵抗,只一味的妥协、割地。若他得了势,宋部早晚亡在这群人手里。” 对于皇权,我不太了解,但以前在西原的时候便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我知道,当今的宋部皇帝虽然懦弱,却是极会权衡朝中势力,不会让任何一派占上风。 皇上很快召见了史王妃和她的妹妹,据说她在朝堂之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月儿所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与皇上说了,皇上当即呵斥了月儿,幸有几位主战派的将军从中讲和,这才保他没受皮肉之苦。史王妃哪里肯善罢甘休,定要月儿娶了这史家二小姐。 老皇上虽然年迈,但也不至于老糊涂,如果月儿娶了史二小姐,无异于扩张了史丞相的势力,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他很担忧的对史王妃说,月儿最近做事有悖理法,又一心向佛,怕姑娘跟了去会受委屈。 皇上此话一出,双方不得已做出让步,贺兰王妃便答应将史家二小姐接进岳王府去住、观察三个月,若仍愿意嫁给月儿,且月儿同意了,便给他们赐婚,若相处不来,就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绝不委屈了姑娘。 史王妃虽然气不过,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二小姐住进了岳王府。进府的时候这个二小姐可是摆尽了各种谱,给大家一种已经是准王妃的错觉,尽管贺兰王妃很不喜欢她这样,但毕竟是自己儿子犯错在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慧心郡主不放心这个史二小姐,便时常向岳王府打听这位她的作风,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着实吓了一跳,她的表现与初见时的怯懦大相径庭。 祭祖 自从她进了王府, 就翻着花样的作, 先是嫌弃给她准备的房间太小, 又嫌弃丫鬟伺候不周,一会儿又说临安的饭菜太淡不合胃口,一会儿又说临安太过闷热要建个地窖避暑。 皇上只是要她暂住三个月了解王爷,并没有说让她长期住下去的意思,她倒好,完全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更可气的是这位二小姐眼看青蝉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处处针对她,说她只是一个败将的女儿, 一家寄居在王府,脸皮太厚。这些话不仅当着青蝉的面说, 还当着沈将军和沈夫人的面说, 她只知道沈将军是个身体残疾的老将,却不知道沈夫人在朝中的地位,经常言语奚落, 害得沈家要向贺兰王妃提出搬到府外居住。 贺兰王妃很生气, 沂王在临死之前曾经嘱托过,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照顾沈家周全, 不仅因为沈将军曾跟随沂王征战沙场, 立下赫赫战功, 还因为他曾数次将沂王从敌人的严密包围中解救出来, 他也因此终身残疾。 史二小姐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贺兰王妃的底线, 她在私底下气的很, 但面上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青蝉被史二小姐戳中要害,也觉得自己在王府地位很尴尬,整天以泪洗面,以前那个闯荡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竟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慧心与我说起,气的直跳脚。趁着有事与贺兰王妃商量,将我也带了进去。她们在厅堂里谈事情,我便趁机溜了出来,按照慧心事先给我讲过的岳王府分布地图,悄悄地穿过月洞门,经过一个小院子,来到沈府。 小院此刻很清静,我知道沈将军夫妇都有早睡的习惯,现在大概已经歇息了,只有角落的一个房间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我试着轻轻地叩响门。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听上去像是刚哭过一样,带着哭腔说:“谁呀?” 我轻声的回应:“是我,青蝉,快开门。” 青蝉闻声忙将门打开,拉我进门来,四下看看没人才放心的把门关上。 “姐姐怎么来了?” “看你受欺负,心里过意不去,就来替你出出气了。” 她抬眼看我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像是对之前的事情对我感到抱歉,但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慌忙起身,走到一边拭去眼角的泪,稳定了情绪才又回来,坐在我面前。 “对不起,姐姐,我之前那样对你。” 我拉着她的手说:“若我是你也会那么做的,毕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姐妹,没有抱歉不抱歉这样的话。” 她抬头看我,眼圈红红的。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眼前先来解决一个棘手的人。” “棘手的人?” “史海棠。” “史二小姐?” “是的,这位二小姐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慧心私下调查了,她从小就被姑父送到东洋学习武术,又在西域学习几年幻术,是个了不得的人,我怕她呆下去会危及到整个岳王府。” “没想到这个史海棠这么厉害,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 “真正的高手都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 “说的也是。”青蝉拉着我的手,眉头紧锁的说道:“既然她这么厉害,姐姐要怎么对付她呢?”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明天一早带我去见见爹吧。” “哦。”尽管青蝉还是满腹疑虑,但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转眼乞巧节已经过去七天,眼下是正月十四,明天便是中元节,临安从古代便传下来一个说法,每年从七月一开始,逝去的亲人都会陆续寻找回家的路,七月十五一大早,家里敞开大门,迎接祖先回家。大家在院子里摆贡品,烧纸钱,给祖先们磕头。 岳王府因为原属沂王府,虽然另立门户,但祖先的牌位还都在沂王府,所以祭拜祖先这件事还是要回去。中元节大早,贺兰王妃便带着一家老小,还有沈将军一家一同前往庆王府。 史彩云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一大早已经把贡品和祭祀需要准备的东西一应准备好,整齐的摆放在院子里,火盆、值钱也都备的足足的,等贺兰王妃进来的时候,便可以开始祭祀了。 沂王府所有的子孙和家眷按照地位和辈分有序的排列在供桌前,供桌对着供奉祖先牌位的房间,贺兰王妃带头叩拜,将贡品掐来少许放入纸钱里,铺在烧纸的盆里,火柴轻轻一点,纸钱便点燃了,但很快却又熄灭了,之后点了两次都是相同的情形。 院里的老人慌忙上前查看,叽叽喳喳的分析半天,才得出结论,他们认为可能是祖先不满意今天的祭祀,如果满意的话,应该是纸灰漫天飞才对。史王妃有些慌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祭祀活动,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不好了。 大家跪在地上四下张望着,不敢说一句话,怕是哪里冲撞了祖先,这时摆放灵位的房间的门帘被风吹起,祖先们的牌位若隐若现,大家见势慌忙再次跪下,几个老一点的阿婆说,着看来是祖先真的生气了。 贺兰王妃忙磕了三个响头,小心的看着屋内的情形。 这时一个声音从灵堂里传出来,大家忙仔细聆听。 “贺兰,你辛苦了。” 贺兰王妃惊讶又惊喜的问:“王爷,是王爷吗??” 年长的人也都听出那是王爷的声音,不由得彼此面面相觑,惊叹不已。 “是我回来了。” 贺兰想要起身去灵堂,却被一阵强大的气流推了回来,灵堂里的声音说道“这院子里有个人戾气很重,祖先们都被她挡着大门外了。” “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是第一次见到。” 贺兰王妃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定格在史海棠的身上,这次参与的人中,只有她是新面孔,难道是在说她? 史海棠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忙摇摇头否认,娇滴滴的,眼泪哗啦啦的流。 史彩云虽然有意维护自己的妹妹,但在这严肃的时刻,也不好发作,只能小声地说道:“母妃,这件事......”她看向摆放牌位的屋子,有些怀疑。 但贺兰王妃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听到沂王的声音,自然是言听计从的,忙叫人将史海棠请出院子。风波稍息,家丁继续拿来纸钱和火柴重新点燃。这一次,纸钱不仅燃烧了起来,而且漫天飞舞起来,像是先祖在告知后代,自己很满意这场祭祀。 我躲在灵堂后面的角落里,生怕被人发现,还好大家都没有跨进灵堂半步。在我很小的时候,时常跟着宫里的静默姑姑,她是一名很有名的占卜祭祀师父,她将毕生的绝学写成一部册子,让我随身带着,其中很多的东西在我人生的某些时刻起到了救命的作用,这一次也不例外。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摆放灵位的屋子的门关上了,我忙向庆王府的列祖列宗门跪拜,希望他们可以饶恕我的行为,这一次也是为了月儿,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相信他们一定会原谅我的。 趁着夜色,我再次潜回青蝉的房间,她正魂不守舍的等着,见我回来才放下心来,拉着我的手一阵心疼。 我忙说:“好了,你不用心疼了,我也不想让爹娘难过,你们以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在沂王府了。” “可是......”青蝉还是有些担忧,但欲说还休。 “你想说,这件事根本不足以让史海棠离开沂王府,对吗?” 青蝉点点头。 “这点足够了,你想象,庆王府的列祖列宗与皇上有着千丝万缕的练习,说白了他们都是同一个祖先,阻碍皇家祭祀,可是一个大问题,皇上一定不会就这样放了史海棠的。” “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处置史海棠?”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她一定不可能再留在庆王府了。” 青蝉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没过两日,皇上的圣旨真的下来了,要史海棠迅速搬离沂王府,庆王府她姐姐那里她也不得去,只好在府外另寻觅了一处宅院住下。 夜晚,我和青蝉躺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她说:“姐姐,你准备隐藏自己的身份到什么时候,我觉得这样你过的并不开心。”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是时候解决一下了。 计谋 自然愿意, 你说。” “今夜我就出城, 明日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岳王府, 你到时只需要像初次见到我一样,满城的吆喝,告知就行。” “可这样姐姐不就暴露了,赵竑会不会对你不利?” “为了月儿,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青蝉只能答应。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伸手推门,却发现门虚掩着,心顿觉不安。 将袖口里的匕首攥着的紧紧的, 慢慢地移动进院子,沿着墙壁挪进屋子里去。屋子里昏暗的很, 伸手摸索到火柴, 想去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却发现烛台空空的,早上我明明装上了新的蜡烛在上面, 现在怎么没了呢? 一阵凉意袭来, 我慢慢地摸索着走到柜子前, 打开柜子寻找备用的蜡烛, 却从里面突然蹦出一个人来, 将我紧紧搂住, 不得动弹。 我本能的大叫, 拼命的挣扎, 对方却将我搂紧, 一阵热意袭到耳边,说:“生辰快乐。” 这句温柔地祝福,熟悉的声音,让我放弃了挣扎,我以为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的生日,我也想让自己忘记,以前无论再忙我都会给自己煮一个鸡蛋来吃,今年为了作那场戏,连鸡蛋都给省了。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他的生日快乐将我带回了无限的回忆当中去,触及了我最敏感的神经。再加上今天听到史彩云将我说的那样不堪,心里难受的快要死了。 “记得,怎么会忘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月儿,我好累,好难过。”我像只受了惊的小鸟,忍不住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太无能了,不能保护你,让你一味的付出。” “你不要这么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离开我的这段时间,什么叫思之如狂,我不要再离开你了,除非我死了。” 我们在这个寂静的中元节深夜,和好如初。 第二日一大早,我出现在沂王府面前,身着一身白色纱衣,梳着简单的发髻,并没有多少装饰,脸上的面容也略微有些憔悴。 青蝉有早上练功的习惯,一打开门看见我,不由得一阵惊呼,回到王爷府,大声地叫着,所有的人知道,她的姐姐沈星辰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将我为了起来,有些熟识的家丁还不可思议的和我打招呼。 月儿扒开人群走上前来,眼睛里满是困惑,不知如何与我说话。 贺兰王妃上下打量着我,眉目颤动,直到确定眼前的人是我,才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虽然表面上她很镇定,但拉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但感觉到我的温度之后,才将我拉近,嘴角微扬,莫名垂泪。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说:“我可怜的孩子,你没死?。” 身边的青蝉和沈将军夫妇也上前牵住我,上下打量,默默垂泪。 “好女儿,你受苦了。”沈夫人抚摸着我的头发,爱怜的说。 我摇摇头,多久没有被人这么疼惜了。 王妃牵着我的手,一众走进厅堂里,命侍女奉上我最爱的茶点,关切的问:“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跟我们说说吧。” 伸手轻抚鼻尖,娓娓道来:“那年在巴蜀的确以为自己死了,还让青蝉他们把我置于江上,随着水流飘向什么地方就葬在什么地方,我不知自己在河上飘了多久,只听见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睁开了眼,一群陌生人叽叽喳喳的围着我,见我睁开了眼睛,都高兴的雀跃起来。等我坐起来询问了老乡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游历的神医给我服下了一粒药丸,说是三日之后若是醒了便好,不醒就真的没救了,三日之后我真的醒过来了,但身子还是很弱,所以便在那个小村庄里休息了很长一段时日,等身体好一点了,约莫着自己的刑期也已经结束,所以回来了。” 抬头看月儿,他没有说话,但看着他,莫名的在心里偷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岂能是你能猜得出来的? “回来就好,这次回来看你面色红润,可是与你以前不大一样了。”青蝉上前说道。 “我自己也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 与大伙寒暄几句,便光明正大的回到了沈家宅院里去了。 我知道我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漫天流言蜚语的世界,但我想正面证明我自己的为人,而不是躲在暗处偷偷垂泪,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会淡忘在记忆的长河里,我们要做的事活在当下,用即将到来的事来证明自己的人品,比一万句解释要强得多。 翌日,贺兰王妃便入皇宫,将史二小姐的事情跟皇上说个明白,沂王府的祖先也是皇上的祖先,他自然更加感同身受,文武百官也都想办法,出主意,虽然宰相史弥远很是恼怒,但在这件事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便没有再辩解。 眼下,金部在边境作乱,急需派兵抵抗,抑制驻守边境的杨将军也被皇上一纸将令班师回朝,杨将军是北方人脾气略微有些急躁,在朝堂之上将边境恶劣的战势说了个分明,希望皇上可以增加军费投入,并广泛征兵。而史弥远丞相则坚持认为,金部不敢来犯,因为金部遭受了很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颗粒无收,人民怨声载道,金部大王只好挥师南下,边境撩乱。他认为只要奉上财物,表现出亲密友好的态势便可。 而杨将军却说金部已经穷凶极恶,不仅在宋部边境作乱,巧取豪夺,与之相邻的夏部也难以幸免,他们夺去的粮食,足有让他们度过灾难时期,虽然自然灾害的确存在,但已经是前半年的事情,他们重新种下去的粮食马上可以面世了。 史丞相却说,打仗劳民伤财,且宋部入夏以来,水患不断,眼下应当以救济本国百姓为主,坚持不肯东征。他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半个月之内从各地紧急调配粮食,一半用于水患灾区,另一半则送到金部,他以为在金部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不忍再犯。他还顺势说了一句,愿意将自己的侄女史二小姐送与金部和亲。 皇上正愁无法安置史海棠,史丞相倒是自己提出来一个解决方法,他思虑片刻,还是决定采纳史弥远的建议,与金部和亲,以此来获得信任。他还决定将部分收缴上来的皇粮用于部队军用,虽然杨将军还想说什么,但圣心可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答应下来。 消息被贺兰王妃带入王府,青蝉与我讨论此事,本来只是想给史二小姐一点教训,不让她再那么嚣张跋扈,却没想到居然害得她要去和亲。金部素来以蛮横粗野闻名,史海棠去了势必会受苦,的确有些不忍心。 皇令已下,谁也无法更改,且这是史丞相应许之事,便紧锣密鼓的开始操办,不日便听说皇上封了史海棠和硕公主,送与金部与其大王子和亲,送亲的队伍很是排场,从临安离开时一路吹吹打打。史海棠坐在红鸾轿内,周围是红色的纱帐,她的脸若隐若现,没有表情。 自此,临安下起了绵绵细雨,三日未停。 这天,我正在院子的回廊里画着一副夏日清泉石上流,就听见家丁们在隔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伸头去看,原来是赵竑来了,我沉了一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我俯下身朝他做了个揖,道:“不知王爷来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他压抑着心里的疑问,:“敢耍本王,谁给你的胆子?” “不知王爷在说什么,我刚从巴蜀之地服刑回来,都是拜王爷所赐,您忘了吗?” “少在这儿装蒜,我知道那个就是你。” 我挣脱他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道:“两年未见据说王爷已经有了福晋,且今日发现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 他突然伸手将我的胳膊从背后扣住,拦腰拥入怀里,双手用力掩住我的脸颊,整个人感觉快要窒息了,只听他慢慢的说道:“说什么这次都不会放了你,别忘了你还有秘密在我手里。而我的秘密已经随着那个人的离世消失在尘埃里,所以你现在必须对我言听计从,否则我拿整个岳王府为你陪葬。”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现在,我所知道的他的秘密,已然死无对证。他却了解我的全部,我不该再激怒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正不知所措,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哥从未踏入岳王府,这一来就直奔沈府院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竑听见声音,便将我放开,我不回头也知道那是月儿。 “王弟别来无恙,我只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带走本就是我的人。” “整个沂王府都留给了你,这里不会有你的东西,况且你说的人,她是我的人。”月儿说着伸出胳膊将我护在身后。 赵竑轻喝一声:“你是我的对手吗?” “自然不是。” “那你还拦?” “是我的,自然会拼命保护。” 赵竑正要说什么,沈夫人和沈将军已经迎了上来,伸手作揖,一脸谦恭的说:“不知王爷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啊。” “两位好,今天我来这里是向两位提亲来的,我要你的大女儿做我的侧福晋。”他毫无征兆的说道。 “这......”沈将军夫妇有些讶异的看了看我。 “沈将军早已经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我,况且大哥已经有一房妻室,怎好与弟弟我抢?” 赵竑冷喝一声道:“早就听闻沈二小姐钟情于你,贺兰王妃也默许了,你现在却要娶人家姐姐,你是在开玩笑吗?” 沈将军夫妇正不知所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贺兰王妃带着一众侍女、家丁走了进来,许是听说赵竑来了,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人还没走到跟前,但她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竑儿,来了也不先跟姨9娘打声招呼,我们好备好酒菜迎接你。”说话间已经走到身边,本来就不大的院子更显得拥挤,沈夫人为了避免尴尬,忙伸手请大家进厅堂里说话,但赵竑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我,又转身对娘亲说:“一个月之后我来娶亲,彩礼随后陆续送到府上。” 真相 绝望 分开 “并不是, 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觉得我们在一起的确不合适。” 昆仑叹了口气说:“我一早就说不合适, 你们在一起我总觉得很奇怪的。” 我苦笑了一声说:“算了,不提这件事了,对了, 怎么没有见到薛神医,他不在府上吗?” “他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真是个黑心的家伙, 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漫天要价,我给他的钱足够他过下半辈子了。” “有人说薛神医除了炼丹制药在山中之外, 其他时间喜欢到繁华之地游历, 我相信他可能还在临安某一个地方逗留。” “这样的人还是少打交道微妙,是个利益至上的家伙。” “嗯。” 我应声,慧心的眼神突然闪烁,端起桌上的茶碗猛喝一口,拉着昆仑离开了。 我正要询问, 便听到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星辰, 找了你半天, 原来你在这里。”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宠溺的看着我。 “岳王爷有什么事吗?”我抬头, 压制着心中的哀怨道。 “怎么不唤我月儿, 是生气了吗?”他伸手在我的鼻尖一捏,顺势将我搂入怀里。 莫名奇妙的眼泪唰唰的流下来,我的月儿,我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个坎儿要迈过,才能一帆风顺的往前走。 “没有生气,对了,今天你要做什么?” “嗯,我们做些小情侣应该做的事,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说完便拉着我出去,临安的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小商贩绞尽脑汁吸引着顾客。 只见一个大娘朝我们喊道:“公子,给姑娘买一个香囊吧。” 这香囊果然是香,远远的便可以闻到,大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让人不忍拒绝,便走上前去。 “公子,小姐,买一个香囊吧。这香囊里艾草、万年青、樟树叶、桂花等,常带在身边可以提神醒脑,预防蚊虫叮咬。” 我抬眼看看月儿,他的脸上不知何时被蚊子叮了一个红红的包,因为皮肤白,看上去特别显眼,便问道:“大娘,这香囊怎么卖?” “不贵,十文钱一个,十五文两个,看你们这么恩爱,来一对吧,我还可以现场给你们绣上名字和你们喜欢的图案。” “大娘这点想的周到,我家娘子刺绣功夫差,要她绣个名字指不定怎么难为呢。” 我抬眼斜看他,他呵呵的笑着,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说我绣工不济,岂不让人笑话。 “公子真是疼爱娘子,我这就给你们绣上,敢问公子小姐的名讳?” “你就绣一个星星,一个月亮。” “名字呢?” “名字就不用绣了,这就是我们的名字。” 大娘利落的绣好了,拿在手里端详,正面并蒂莲和鸳鸯,反面一个绣着星星,一个绣着月亮,放在鼻尖闻一闻,沁人心脾。 月儿接过来将一个香囊系在我的腰上,伸手将另一个放在我手里。 “给我带上。”我看看四周人来人往,小声地说:“回去再戴好了。” “现在就系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拧不过他,只好弯腰将香囊系好,扶正,他方才满意的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许久没有逛街了,一路上,糖葫芦、灌汤包、青团、炒凉粉吃了一路,没逛多远就觉得撑的走不动了。 月儿蹲下来说:“我背你走吧。” “好了,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有背小孩,背老人的,哪有背我这健康的年轻人的,临安那么多人认识你,被人认出来多不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我倒是想让他们传扬出去,告诉整个临安,我有多爱你。” “哎呀。”我害羞的将他推开,他却不依不饶的将我紧箍在背上,顺势就要站起来,我轻轻地捶着他的背,挣扎着,却被他高高地背起来,正欲往前走。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月王爷,这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史王妃带着妹妹史海棠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史海棠的那双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面瞪出来了,史王妃更是一脸的嫌弃。 月儿将我放下,抱拳施礼道“嫂嫂好。” 史王妃并没有理会月儿,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我,声音中带着轻蔑与愤恨道:“这位就是死而复生的沈家大小姐吧?与我们家王爷说不清道不明也就算了,这人山人海的,缠着一个未娶亲的王爷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要被皇上送去巴蜀好好反思?” 月儿将我挡在身后说道:“嫂嫂不要太过分。” “哟,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她看看自己的妹妹,史海棠一脸的轻蔑看着我,故意凑近压低声音道:“我成不了月王妃,别人也休想。” “想做月王妃,我答应了么?”月儿厉色的说。 史海棠更加过分的说:“你这个王爷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顶着“战神”沂王独子的名号,谁会把你放在眼里。朝廷由我姑父史丞相辅佐,这宋部的天下,迟早是我家赵竑哥哥的,到时候在你们家里受到的侮辱,要你们沂王府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不舍 史王妃见史海棠越说越过分, 便上前将她拉了回来, 训斥了几句, 又朝向我们道:“家妹说话没个轻重,但有些事明眼人都知道, 我们史家和沂王府的梁子就那么结下了, 我不知道你们使了什么诡计, 将我妹妹说成“戾气深重”之人, 但这口气我们史家咽不下去,迟早是要报复的。” 月儿的脸气的通红道:“我敬您, 唤您一声嫂嫂, 但这军国大事, 还轮不到女人在大街上议论。”月儿尽量压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周围的人围观, 说完, 便拉着我回去。 一路上, 他都没有说话,走回我的小屋才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说道:“星辰,你知道吗?我是越来越不了解我的母妃了。之前, 她要我与邓王府走的很近, 我才结识了许多主战派的将领们, 了解他们的思想, 被他们折服, 想要成为其中的一员,可后来她却不要我跟这些人再接触。赵竑原本对我还有些忌惮,现在更不把岳王府放在眼里了,史家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一味的割地赔款,迟早要把宋部给亡了,想想还真是可怕。”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从来没有在乎过月儿的感受。我只知道贺兰王妃不让他参与政事,却从没想过他是一个满含家国情怀的铮铮男儿,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报复,自己的认知。 伸手拦腰将他抱住道:“月儿,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当然,你说说看。” “首先,贺兰王妃当初让你接触邓王府,并不是想让你接触主战派,而是想让你接近慧心,邓王府的势力不容小觑,因为你的父王早亡,她迫切需要让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靠山,所以才支持你接近邓王府。至于后来不让你接近了,或许是因为知道慧心这丫头已经心有所属,你们之间不再有可能了,才不让你接触邓王府的。你的母妃之所以不让你接触主战派,是因为史丞相的势力越来越大,她怕你因此成为他们的敌人,会对你不利。” 虽然我心里对贺兰王妃有万般的仇恨,但在月儿面前却不愿说她的坏话,因为我们共同深爱着一个男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懂了,但我还是会参与主战派的,我觉得国与国只见很多时候可以用谈判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别人已经要占领你的国土,欺负你的百姓,这口气怎么能忍得了?” 我抬头看看月儿,笑着对他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他捏捏我的脸,在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你一直都是最懂我的人。” 我笑着,再次投入他的怀里,许久不愿分开,直到他想起有必须的公务要办才无奈离去。 刚把门关上,竟又响起了叩门声,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人不多,便开心的应答着,打开了们,赵竑一身便服站在门外。 “竑王爷,您......”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不,不行,王爷,我。” 他那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已将我拉住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相信我。” 我反抗着挣脱开他的手,他似乎有些生气,一把将我抱起抗在肩上,放上自己的马车里,跟早上的情形一模一样,我竟又毫无招架能力的让他得逞了,他在前面驾着马车,我坐在马车里,想要从旁边的轿帘逃出去,却发现空间实在太小,任凭我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突然想起哥哥给我的口哨,便不假思索的吹了一声。 马车快速的奔驰在嘈杂的人群里,或许赵竑并没有听见。很快,一只白鸽便飞了来,我急忙将它拉进轿子里,用它脚上自带的小纸条和一截木炭写上了自己的方位,趁赵竑不备,放飞了出去。 赵竑驾着车一直奔出郊外,天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太阳在西边把天空照的一片绯红,眼前是一片不大的池塘,开放着满塘的荷花,荷塘边有个小桥,纯白色拱桥美的不像话。 池塘边有一个不大的亭子,亭子的不远处有几个人在不停的忙碌着,赵竑将我从马车上接下来,拉着我坐在亭子里,伸手一拍,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端上来一盘精致的鱼,她手脚利索的将盘子放在石桌中间,从食盒里拿出两双筷子放在我和赵竑面前,又取出一双筷子将鱼肉分别夹了一筷子放在我们的盘子里,低头倒退着出去了。 还没等我说话,赵竑便说:“这些鱼都是从这个池塘里捞出来的,这里的鱼吃着稻花长大,鲜美异常,我找了一天,寻了许多地方才找到的,身后那几位师傅都是我从临安各个酒楼里请来的大厨,他们没人都会烹饪一种鱼,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口味的,就都找来了,你快趁热尝尝,这是西湖醋鱼,临安最有名的。” 我正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不合适,便将那块鱼放进嘴里,果然是出自名厨之手,酸而不涩,甜而不腻,正和胃口。 “好吃吗?” 我点点头,对他的用心深表遗憾,但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真诚的让人难以拒绝。 此时,身后的太阳从云层里脱离了出来,缓缓的往下降,我突然想到,其实赵竑更像是太阳,即使他再温暖,永远和我不在一个时空里。 紧接着第二盘鱼上来了,烤的金黄色的表皮上均匀地撒着芫荽、香葱和黑芝麻,散发着沁人的香味。每次鱼端上来,那个小丫鬟都伺候周到,几条鱼下来,已经觉得很饱了。 “王爷,谢谢您的款待,天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还是要我先说出。 “很快就好了,还有两道,我想知道你比较喜欢哪种口味的鱼,等你进了王府,我好让厨师经常做给你吃。”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我在自责,是不是自己不够决绝,才让他误会,所以在心里深深的存了一口气说:“王爷,我真的很感谢为我做的一切,但我真的不能做您的侧妃。” “慢慢来,我知道这很难,我愿意等,毕竟我曾经给你带去了那么多的伤害,请让我一点点慢慢地弥补,我很有耐心,直到你愿意忘却以前的不快,接纳我。” “王爷......”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不远处,一行人举着火把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我知道是哥哥找来了,忙起身走了过去,赵竑也跟着走了过来。 “你来了?” 我怕赵竑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没有唤他哥哥,哥哥很快明白了,点头应下,见我毫发无损,且情绪稳定,便和颜悦色的说:“姑娘安然无恙即可,小的告退。” 赵竑用一种琢磨不透眼光上下打量着哥哥,许久才看向我,似乎在等我说什么,我忙解释道:“这位是......” 赵竑却打断了我的话,道:“不用说了,你们回去吧,小姐在这里很安全,我会很快送她回去的。” 哥哥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点了一下头,他这才放心上马,踌躇了一会儿朝远处奔去,消失在夜色里。 赵竑看着远处站在凉亭里的婢女,语气温柔地说:“回去吧,下一道菜要凉了。” “你不问我刚才来的人是谁吗?” 他刚走在我前面,转身看着我道:“我一定要知道吗?” 我忙摇头,跟着他往前走。 “不过,这个人我好像在宫里没有见过。” “他不是宫里的人。” “不是宫里的人?” 他回头又用不可言说的眼光看了看我,瞬间觉得自己凌乱了,赵竑太聪明了,跟他说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我只能低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见我不愿再开口,便不再追问。 最后一道是清蒸鱼,味道鲜美,保留了鱼的本味,伸手摸摸自己的胃已经到了极限,他见我吃不下了,便邀我池塘边走走。 月色照在荷花池上,静谧的美,我看着月亮,不禁微微笑,他也看向月亮,低头叹了口气。 许久,才说道:“你是想到赵月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又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太让我琢磨不透了。” “王爷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的全部,比如为什么要做沈家大小姐,是贺兰王妃有把柄在你手上吗?” “不瞒你说,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嗯,好吧,刚才那个男子是你什么人?哥哥吗?”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原本看着我的脸转向一边,默默道:“看来是了。” “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要将我吃了,看你的眼神又无比的怜爱,他的年龄又不像是父亲,看起来也不比你小,所以是哥哥了。只是,他为什么......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从小在宫里的跟着皇子读书,所以见过很多,你懂得,所以我看得出来,他......” “好了,你别说了......这些事王爷没必要知道,我哥哥是个很好的人,除了我之外的事情他都不关心,也不会危及你的王位,你不要再说了。” 感动 “嗯, 那就好, 只不过我看跟他来的那群人, 哥哥功夫了得,说不定可以为我所用, 就像打听一下,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不像是临安的, 倒是像从西南方向来的?大理或者回部?” “王爷, 我可以不回答吗?”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他这才闭嘴,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 心里的话到了嘴边, 踌躇再三, 还是说了出来:“竑王爷,自从我从巴蜀回来之后, 您待我很好, 我也很想跟你说句真心话, 不知道您爱不爱听。” “自然,我说过,我想找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 “不得不说,您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聪明,最出色的一位, 但正因为你聪明, 所以注定会很寂寞。” 他看向我, 表情很温和, 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我壮着胆子说:“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史丞相的为人和他的处事方式,不会觉得不妥吗?” “我觉得不妥又能怎样?身在这个位置,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我知道不能再问下去,聪明如他也不会说的太明白。片刻,他轻笑一声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很有魅力,不自觉便让人中了你的魔咒,本来想从你嘴里套出些话来,没想到竟被对你的问题言无不尽,你还真是厉害。” 我忙摇摇双手道:“我不是要套你的话,只是出于朋友,友善的关爱,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坏人。”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他看看身手收拾好的厨师们,慢慢地陆陆续续的离开,又说道:“你的心没有一点动摇吗?没有一丝的感动吗?” “王爷做的事情,星辰感激不尽,只是星辰早已心有所属,且星辰向往的爱情便是一生一人携手到老,王爷你有王妃,还有几位夫人,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你的话。” 他冷哼一声道:“你也这么认为,那难怪了,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史王妃为什么是王妃,我想不用太多的解释,至于那几位夫人,都是朝中为我所用之人送给我的,都没有半点情分。” “淳妃呢?你爱过她吗?” 本来无心提及一个逝去之人,但话赶话就脱口而出了,只能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暗骂自己嘴快。 “爱过,我见素若的时候只有十五岁,第一眼就被她美丽的外表所吸引,我们两情相悦,但她是大理王室送给皇上的礼物,我只能拱手相让。” “是你......害死了淳妃和她的孩子吗?” “我没有那么狠绝,直到最后,我都想让素若再等等,等我当上皇帝一定娶她,可惜她没有熬到那个时候。” 许久,他又问道:“难道因为爱的人死去了,就不能再去爱另一个人吗?”他抬眼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看我,淡淡的说。 “你不觉得对你的王妃和夫人很不公平吗?”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他们嫁进王府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主人安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命运在我和他们的主人之间盘旋。”他突然起身,凑到我耳边,呢喃着说道:“你来了,我把她们都休了,独宠你一人。” 我愤怒的将他推到一边,起身说:“我跟他们一样都是女人,你对其他人的态度,便是对我的态度,你的话让我很难接受。” 他见我生气,忙也跟着起身道:“你这是在生气吗?你在乎我吗?” “你别误会,我只是替你的王妃和夫人感到不值,你应该对他们还一点,女人都是水做的,你对他们好一点,她们有可能便不再会当棋子,也会对你真心,倾听你的心事,而不定非要是我。”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将耳朵堵上,不听他解释,他突然将唇凑上来,双手将我拦腰抱住,我极力挣脱,却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炙热想要叩开我的唇,但这是我最后的防线,只能殊死抵抗,但他的舌放肆的侵犯,已节节败退。 “哎呀。”他低声的哀嚎一声,身体往后退,我一急之下咬了他的舌头,他痛的捂着嘴巴。 “对不起王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之后无论如何约我,我都会誓死抵抗的。” 他或许被咬的太疼,没有跟上来,我驾着马车快速的离开,一路上都觉得对不住月儿,同时又深深的自责,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成他们心中水性杨花的女子了。不管怎样,我和赵竑的梁子就此结下了,以后免不了与他正面交锋,心好累,但有些人终究无法成为可以信赖的人。 和亲 马车行走了一段, 就看见哥哥的人马在远处停着, 车到跟前整个人还有些眩晕, 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下来。哥哥的人马追了上来,见我神情有些不对, 忙将我扶下马车, 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 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你怎么了?” “没什么,马车跑的太快, 胃可能受不了了。” “刚才那位是?” “庆王府的赵竑王爷。” “赵竑王爷, 我听说过这个人, 文武双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我看他对你很好, 不如试着相处一下。” “哥哥说笑了, 竑王爷不是我理想中夫婿该有的样子。” “这是你个人的想法,不试着接触接触怎么会知道适不适合?给自己一个机会。” 哥哥从来都没有这么鼓励我和一个异性接触,这次却一反常态,令我有些讶异。 他扶着我坐在马车上,驾着马车送我回到家, 临走还不忘再次叮嘱我好好考虑做赵竑的侧妃, 一路上他说了很多赵竑的好话, 或许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说, 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作为一个女人,待在他身边应该会觉得不安吧。 翌日,便是和硕公主史海棠离开京师去往金部的日子,一大早街道两旁便聚集了围观的百姓,但凡公主出嫁都是大事,人们像欣赏一场盛大的表演一样来关注这件事,这个女人,将承载着人们对于和平的期待,踏上未知的旅途。 可能因为感同身受,加上这件事业的确是我从中作梗,原本只想给她点教训,离开庆王府即可,没想到却将她推向这样的命运,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内心满满的自责。 昆仑的身体渐好,已经回到自己所在的军队,第一次的任务便是带队护送和硕公主到达金部边界。 这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史家顾及面子,将婚礼的仪仗做的相当体面、奢华,十六位将士鸣锣开道,乐器三班轮流替换吹着喜庆的节奏,陪嫁的丫鬟前后五十有余,紧接着便是皇宫为她准备的嫁妆,装了满满的六辆马车,人们都在好奇的猜想着里面到底都藏着些什么,最后跟着的是送亲的临安亲兵近五百余人。新娘子的轿辇位于正中间,四侧分列着四个威猛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马车很大,有两匹马拉着,黄色的轿面彰显皇室贵气,轿帘随风翻飞着,人们探出头去想一睹公主的芳容。 车队很快消失在临安的街道上,人们还意犹未尽的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金部近些年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宋部边境,人们不堪其扰,想当年岳将军征伐金部,也是接连告捷,让金部对宋部有所忌惮,但如今世间再无岳将军,只有一味的退让,前些日子一直驻守在金部边境的杨将军也被调遣回京,让金部边境更显不安。 大约十四日之后,昆仑打道回府,他言说,当日部队到达金部边境,接亲的队伍接受了婚书和边境的一座城池,将六马车的嫁妆,公主和陪嫁丫鬟们一并带了去。他们承诺两年之内不再侵犯边境,并写下契约。 昆仑带着送亲的部队正要离开,史海棠突然从马车上下来,死死的抱着他的腿,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不住的祈求着,不要将她送去金部,祈求他将自己带回临安,金部前来接应的人一个上前,将史海棠抗在肩上,她惊声尖叫,用力拍打他的身体也是无用,昆仑不忍,只能转身伴随着她凄厉的哭声,快速离去。 史海棠最后的那个眼神,绝望而哀伤,前路不可知,但这皇命,不可违。 这样的场面不断在我的眼前呈现,让我夜不能寐,一闭上眼,便是史海棠哀怨的眼神。我承认当初只是想将她赶出庆王府,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因此要被派去和亲,远离家乡的痛苦与焦灼,我感同身受。 临安的七月末依旧笼罩在闷热潮湿的气氛中,近日又连连阴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急忙将被褥拿到太阳下晒晒,去一去霉味,用手拍打,可以让棉花更加松软。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在吗?” “在的。”我答道。 忙腾出手来去看门,青婵站在门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绯红,像是跑着来的。我的心里对她有百般的疑问,但看着她却总会想起一起患难的岁月,瞬间融化了责难,被亲情包裹。 “怎么了?”我伸手在她心口上抚了抚,好让她情绪稳定。 青婵拉着我的手说:“不好了,你在庆王府假扮王爷声音的事情被月王爷和贺兰王妃知道了,想必他们回来找你兴师问罪,姐姐要小心。” 虽然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但这火来的也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青婵说完,便着急忙慌的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将门关上,就看见贺兰王妃带着一行人,出现在我门口,用一种似乎要杀人的眼光看着我。两个小丫鬟快步走上前,讲门推开。王妃这才缓缓走了过来,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我,像一把利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星辰拜见娘娘。”我忙跪地施礼。 王妃没有回答,在小院里四下看看,这才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这小院倒也雅致,怎么就不能安心的住着,非要到别人家装神弄鬼,兴风作浪,这些年在蛮荒之地就沾染了这些习气?真是可恶至极。” “娘娘息怒,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着可以帮到月儿。” “月儿?月儿是你叫的?”她的话语中饱含讽刺,想要与我这样的人划清界限。 “娘娘,我......” “不要解释了,或许你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皇上他老人家也相信了这件事,你便是欺君之罪,你承担得起吗?” 这时,月儿也匆匆赶来,见我跪在院子里,忙在我身边跪下,拉着贺兰王妃的衣角说:“娘亲,我相信星辰不是有意的,您不是也不喜欢史海棠吗?将她送走不挺好的吗?” “我的傻儿子,那史海棠再不好,也是史丞相的亲侄女,你娶了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史海棠个性虽然骄纵,但哪个大小姐不是如此,为了沂王府,我可以不拘这些小节。”她说完这些话,又用极其怨恨的眼睛看了看我道:“你呀,真是不知好歹,我是看着你无父无母甚是可怜,才让青婵一路伴着你,把你留在临安,你不仅不知道感激,这些年做了多少丢人显眼是事情,让沈家蒙羞,让整个沂王府蒙羞。如今竟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和月儿在一起,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眼泪止不住留下来,贺兰王妃的话句句如钢针直□□的心脏,痛的不能自已,我是不是真的太不自量力了,身边这个优秀的男孩子,是这个国家的天之骄子,他身边的必定也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像我这样的恶毒之人。 “你骂谁呢?”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哥哥从马上跳下来,疾步走到我们面前,怒目圆睁看着贺兰王妃,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们星辰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就是不跪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贺兰王妃捂着胸口,身体往后一退,伸手指着哥哥,大声呵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欺负星辰就是不行。” 出头 册封 果不其然, 只一会儿的功夫, 就看到管家带着一行宫人缓缓走来, 大家整理好衣襟,等待圣旨。 来的是宫里一个资质老的公公, 他步履蹒跚, 面带慈祥的笑容, 缓缓的站定, 扫视众人,道:“都在这儿呢?那就省得我来回跑了。” 大家听得怀疑, 到底谁会封做太子, 不来回跑是什么意思。 他轻咳了一声道:“奉天承运, 皇帝召曰:沂王庶子岳王赵月俊才笃学,颖才具备, 特授予其封号文王。沂王养子赵竑, 下效沂王文韬武略, 聪慧过人,特封惠王。自此,诸位亲王长辈佐之,以固朝纲。” 大家面面相觑,本以为今天两个王爷就可以分出一个高下来, 没想到皇上还在权衡两派势力, 本来在心里较着劲儿的两个人, 此刻如释重负。圣旨有两份, 赵月接下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赵竑也将另一份双手接过。 公公看看沂王妃眼角带着些许的愧意,言道:“皇上还要我给娘娘带句话,这些年在巴蜀委屈你了,皇上会好好补偿的。不知道您听说没有,早年皇上在东郊修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这不马上就要完工了,皇上就寻思着将这个宅子赏给惠王,并亲自题匾,不知大王妃可笑纳?” 沂王妃忙拉着赵竑起身回道:“为皇上分忧,岂敢说委屈,请公公带一句话回去,谢皇上赏赐。” 自此,月儿和赵竑都分别有了自己的府邸,封号也属于一个等级,月儿再不高出赵竑一头了。我想这与月儿最近荒唐的表现不无关系,皇上对他稍微有些失望了,为了让他们两人从新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互相牵制。 公公微微一笑王妃伸手拿过丫鬟手里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大袋赏银,公公笑成了眯眯眼,半推半就得收下,由管家送着出去。 公公走后,沂王妃遣走了其他人,独将我留下。她要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似乎被这几年巴蜀的磨砺消耗完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温暖。 “王妃金安,这些年辛苦了。” 她笑了笑说:“多亏了你们当年救了我,否则现在我估计已经自缢了,还好我活下来,才等到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王妃......” “对你,我是不需要隐瞒的,当年淳妃死后,她的丫鬟茶花因为照顾不周要被皇上砍头,她便说出关于淳妃的一些事,祈求免于一死,皇上答应了她。 当年淳妃素若从大理刚到临安,住在庆王府里,当时竑儿正直青春年少,素若又生的貌美如花,两人便暗生情愫,但素若是皇上看中的人,必定是要进宫的,但她却深深地爱上竑儿,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有个小丫鬟无意间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喜欢竑儿的事,就被她找了个机会推入井里,为了怕人发现,还埋在淤泥下面。至于那个嬷嬷,也是因为无意间偷看到了这件事,被她以同样的方式埋入井里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她还从沂王府的大树底下挖出了吊死丫鬟和嬷嬷的绳子,还有两双绣花鞋,经过院子里的资深丫鬟、嬷嬷们证实,就是死者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皇上要补偿沂王妃了。 还没从震撼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大王妃接着说:“另外,茶花还交代了淳妃陷害星辰的事情,说当初她并未看见赵竑和星辰在行宫做出苟且之事,而且当时是星辰为了救小皇子,连夜去找了御医,才让小皇子继续活命的。” 大王妃接着说:“为了还我和星辰的清白,皇上已经下令将真相通过告示的形式张贴在临安各处,以正视听。” 我的心稍微平和了一些,这么久以来的委屈,终于有人替我伸冤了。 之后的日子不断有人登门拜访,恭喜两位王爷晋升,也恭喜沂王妃回来。 大王妃常邀我陪伴在侧,宴客时也让我坐在她旁边,每每遇人便夸我说:“我在巴蜀时与星辰有交集,她也甚得我心,我这一次可以有命回来,也全指着当日她的救命之恩,以后星辰可以自由的出入沂王府,谁也不能阻拦。” 陪伴在她身边的还有儿媳史彩云,这就让她有些尴尬,她也会不时提醒这个多事的儿媳道:“不管怎么说,星辰的委屈因我们庆王府而起,从今以后只要我在,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看。” 史彩云强烈压制着心里的火气,面上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回应道:“请母妃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待星辰像妹妹一样的,谁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了。” 大王妃莞尔一笑道:“那自然是好。” 今天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天,我带着万分忐忑回到家里,心头的那份紧张感还未消散,哥哥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欣赏着我还为绣完的半成品刺绣。 我忙跑过去藏了起来,抱怨的说道:“你怎么可以不经过允许乱翻人家的东西。” 哥哥轻笑一声,道:“这哪是我们芙蓉部落的女儿会做的事情,做不好也罢。” “不行,这刺绣我是一定要学会的。”说着端详着那幅没有修好的牡丹花,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手指头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扎破了,却还不得其要领,真让人恼火呀。 哥哥笑着整理桌上没有打理好的绣线,问道:“看你春光满面的,想必是去王府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吧?” “嗯,归来的沂王妃要认我做义女,真让人不可思议。” “义女?想必是你做了什么重情重义的事情?” “我在巴蜀的时候救过她,或许她想报恩吧。” “那就好办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去求沂王妃规劝赵竑放弃这桩婚事,还不简单?” 哥哥的建议我不是没想到,但今天我没有当即说出此事,待来日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紧接着惠王和沂王各自换上自己的牌匾,从此便是他二人的天下了。 赶来庆贺的人要把两府的门都给踩破了,我的小院离文王府不远,都能听到他们吆喝来访者的名讳。 昆仑来看我,不忘告诉我一些消息,说是金部又在边境作乱,滋扰边民,已经告知回朝的杨将军,他已经上表皇上,史丞相以国事衰弱为名,拒不抵抗,一味的抵抗只会带来更猛烈的进攻。杨将军却建议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现在宋部军队已训练有素,或许能与金兵一站。 两人各执一词,但皇上他已经到了耳顺之年,身边又有杨皇后这样的女子在侧,整日在耳边吹枕头风,他很快便同意了史弥远的建议,放弃抗战,并让文王带兵前去议和。 “让月儿带兵议和?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惠王前去,再说了是史丞相胜出,不应该由他的人带兵前去吗?” “你不知道,金兵在边境杀红了眼,或许史丞相觉得这个时候让惠王去太危险,所以向皇上建议让文王去,说是议和,其实有可能是去送死。” 我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问道:“那怎么办?” 昆仑拉我坐下道:“放心,我会跟着去,慧心也会去,还有杨将军,他祖上曾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杨家将,是忠烈之后,家族没落之后,有一支分支留存了下来,引得很多忠义之士前来投奔,有大家跟着,誓保赵月不受伤害。” “你去,我就放心了,月儿虽然书读的多,可是领兵打仗却是弱项。” 昆仑点了点头说:“既然已经封王,就该做一个有利于这个国家的人,不该躲在人后。” “嗯,你说的对,他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该履行自己的职责。”话锋一转,突然一个念头升腾起来,说道:“昆仑,让我也去好吗?就化妆成一个小兵,跟在你身边。” “我说过,上场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可是我担心月儿,你就让我远远地看着,好不好?” 昆仑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还是答应了。 部队很快出发了,皇上再三强调,以和平谈判为主,千万不可大动干戈。本次出征由月儿带领,秦将军为副将,昆仑和另一位新科状元一同前往,队伍中有作风强大的杨家军。 队伍驶出京城,沿途很多居民围观,看到自己国家出了这么一直气昂昂的部队,都振奋不已,很多居民将自己家中的蔬果、粮食做成包裹,沿途绑在战士们的背上,让他们饿了的时候吃。将士们都感动着,鼓舞着,前进的道路上,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血战 一周之后, 队伍顺利到达襄阳地界。看到朝廷派来了军队, 这个饱经风霜的城池里稀稀拉拉的臣民也没有多少情绪, 只是木然的闪到一边给军队让路。 月儿还未来得及赶到军中,就在路上问一位老人, 金部最近是不是有在边境进犯。 百姓纷纷表示, 城里能抢的都抢去了, 许多人都逃难去了, 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孤寡之人,怕一路逃难, 孤苦无依, 索性就留下来等死。 月儿伸手将挂在马匹上的粮食交予老人, ,这些足够他们撑上一段日子, 边境战乱一担解决, 朝廷会很快将救济粮送来, 也会帮助他们休养生息,减少赋税,开种粮。 军队到了驻扎地,月儿特地强调不准前去通报,他带着几个人悄悄的牵着马走了进去。还未到第一个帐中, 远远地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伴随着脏话和嬉闹。 月儿伸手撩起门帘朝里看, 只见几个士兵盘坐在地上, 中间摆着色子, 脸上贴着纸条,面红耳赤的,玩的正酣,丝毫没有感受到有人已经走到了身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月儿甩开帐帘,走了进去。 士兵们转身看他,一脸的不屑一顾,月儿很生气,厉声道:“军纪里明确写着不能再军营里喝酒、赌博,你们居然同时犯着两个错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士兵一听,先是一愣,又都笑了,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要他坐在自己身边,道:“何必那么认真呢,先喝喝酒,赌赌钱,等朝廷派人来了,去和谈,割地赔款,说不定襄阳到时候就姓金了,大家说对不对?啊,哈哈......” 大家闻声也都笑了起来。 “放肆。”昆仑走上前呵斥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 “管他是谁,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管得着我们。” 昆仑听罢,拔出剑来,架在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说:“看到文王殿下,还不下跪。” 大家先是一愣,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其中一个说道:“新封的文王?不是个文弱书生吗?怎么到前线打仗来了?” 月儿沉了一口气,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这是他身份的象征,众人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齐齐跪下,求饶道:“不知王爷来了,小的罪该万死。” 月儿气急,伸手拉着“若此刻大兵压境,你们就准备醉醺醺的在这儿吃喝玩乐?边境军就要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戒,才能却把全国的安全,你们却在这儿做这些事儿,简直岂有此理。” “王爷,小的们知道错了。” 月儿挥手说道:“首领是谁?出来!” 这时一个脸颊绯红的男子五体投地状,说道:“王爷,小的是首领,只因最近金部并未来犯,想着让小的们逍遥逍遥才这样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吧,我保证以后每天让大家操练,以防万一。” “如果你说一句原谅,我就会原谅你的话,军令军规是用来干什么的。来人呢。” 很快几个士兵进来,他接着说:“把这个人拉出去,50下鞭刑,其他参与者一人30下。” 士兵面面相觑,惶恐不已,纷纷求饶,但无济于事。 很快,外面就响起鞭挞之声,叫喊之声,撕心裂肺。 月儿一进自己的帷帐,便召集各位将士前来商议,现在边境的形式比想象中的要艰难的多,最关键的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边境的将士的战斗力调动起来。据金国探子传来的消息,王室一刻不停的操练精锐部队,下一个目标就是攻打紧挨襄阳的蔡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夜深了,月儿帷帐里的灯还没有熄灭,隐隐约约看见他在帐中踱步。他现在一定是千头万绪吧,我想,回到昆仑帐里,给他煮了一些菊花蜂蜜茶,让昆仑给他送去,助其安睡,不要思虑过甚。 天刚蒙蒙亮,他便一个人踱步到两国交界处查看,这里原本富庶的土地寸草不生,到处都是铁骑踏过的痕迹。他会捡起一块石头,端详上半天,偶尔会惆怅叹息。 军队在月儿和昆仑、众位将军的合伙训练下,五日之内便稍微恢复了士气。前方来报,金部已经发起对蔡州的进攻,大部队迅速东移,部署蔡州。谁知金部竟采用金蝉脱壳之计,暗藏的兵力偷袭襄阳。在派兵部署之时,秦将军便看出了这一点,金部一般走势攻打襄阳,蔡州甚少作为目标,这一次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有诈,便将部分兵力留在襄阳,做好严密的部署。 这金部首领兵临城下,满心觉得襄阳会是囊中之物,叫嚣着朝城门之上的官兵喊话。 “不要上演空城计了,你们的人都已经去了蔡州,赶快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 楼上官兵回应道:“将军说的甚是,兵力大多数已经前往蔡州,但不妨与我们这些将士战上一战,将士们,准备好了吗?” 一声叫喊,城内的官兵和居民组成的强大方针,同仇敌忾,大声地、齐声地回应道:“好,好,好。” 门外将士一听,顿时心里有些发毛,听上去里面的将士不少,声音是不会作假的,但嘴上却不饶人。 “别在这儿上演空城计,老子不吃这一套。”为首的将士回应道。 “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了,将士们,射箭。” 此令一下,城墙之上迅速出现一排排拉弓的将士,金兵迅速作出反应,以盾抵抗。城墙之上的将士们无缝衔接,一排射完箭,下一排迅速补上,继续射,对方毫无招架能力,只得防御,很快有一部分人被飞来横箭射中,倒地而亡。金部部队只能防御,无法起身向前攻击城门。 就在这时,从金兵背后突然窜出一直声势浩大的部队,由秦将军带领,从后面包抄,金兵乱了方寸,不知是抵御前面的枪林弹雨,还是后面的追兵。从背后上来的部队与身强体壮的金兵展开了殊死搏斗。城墙上的士兵见混作一团,便无法再射箭。于是集结力量,冲出城门,三个城门,只开了一个。金兵只看见有兵士源源不断的从门里持矛而出,顿时乱了方寸。 腹背受敌,僵持了一整个下午,等天蒙蒙亮之时,对方终于溃不成军,缴械投向了。 再说蔡州方面,襄阳离蔡州不远,两日功夫便可到达,刚进城中,便听见有人说金部的人已经在不远的郊外驻扎。月儿派精锐的探子前去打探消息,知道这次来蔡州的兵力比分散来蔡州的宋部兵力要多一些。而且这些各个英勇神武,有东北汉子的霸气、雄壮。 一同的众将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援兵不知何时能到,但如何四两拨千斤是个难题。金兵在三日之后正式开始攻城。他们抬着大木桩,用力的砸门,几下工夫,三下五除二便打开了,众将士奋勇而入,每一个城门都只有数十人把手,他们势如破竹攻入城内。谁知,这时城门突然关闭,将他们牢牢的关在城里。 他们这才发现上了当,但已经晚了。 城门上的箭,走几步,将士们便利用地形设置各种各样的的障碍,陷阱,让他们自投罗网,瓮中捉鳖。金部将士知道,越往蔡州里面走,他们越难把握。索性迅速往后撤。 等他们到城门口之时,襄阳马不停蹄地将士们已经堵在门口,对方只能缴械投降。 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临安,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因此而受到嘉奖,然而收到了一张类似于警告的信件,意为不要惹怒对方,要为以后长远考虑之类的话,气得众将士们闷不作声。 刚刚被鼓舞起来的士气,似乎消减了一半。 犹记得离开临安是史丞相说的那番话,此次前去是以和谈为目的,尽量避免打打杀杀,可和谈就意味着要为对方献上满意的条件,久而久之对方便会变本加厉,从宋部获得更多的东西。 金部战败,战俘被放回了金部,一定程度上也让对方感到胆怯,告诉他们宋部有这么一群人,随时准备为国家死而后已,切勿随意来犯。 逃离 月儿见驻守襄阳和蔡州的部队相对薄弱, 这两个边城要塞,急需扩充兵力, 便于来人商议,最后决定将保卫临安的杨家军安排驻守在蔡州,新锐秦家军,驻守在襄阳, 勤加操练,士气如虹。 消息很快传到了金部,他们的大王很是恼怒,便派使臣前往临安,临安靠海,使臣沿海上岸,绕过襄阳和蔡州,免得被拦截下来。据说到了皇宫, 态度很是嚣张,开口就要皇帝交出蔡州,否则将长期对宋部开展。 皇帝预料到的结局还是上演了,他年老体虚, 经不住折腾,便让惠王和史丞相安排此事。 事情传到蔡州,月儿和昆仑都很胶着, 虽然打了胜仗, 但死伤着甚多, 据不完全统计, 这次对金作战,一共有近600名士兵牺牲。 我在西原时做过尸体掩埋的事情,内心既恐惧,又敬畏,很多时候希望他们可以死得其所,保佑他们为之牺牲的热土。 此时正是夏季,天气很热,尸体很快会腐烂发臭,这些士兵还来不及找到他们的户籍,送其回家乡,便只能埋蔡州郊外的。许多一起奋战的将士们,总会带上一瓶烧酒,去祭奠亡友,喝的酩酊大醉。 三日之后,一纸将领传至月儿手里,要他即可带兵回临安,月儿何其愤怒,随即撕毁了圣旨,把将士们召集在一起,鼓舞士气,继续操练,没把那只将令放在眼里。 昆仑虽然也赞同他的做法,但也难免为他的安慰担忧,将士违抗军令,论罪当诛,他这么决绝是害了自己。 白天看着月儿意气奋发,晚上却在帐内叹息。 月儿斜卧在榻上,眼神涣散,胡子也没有剃干净,支着脑袋,若有所思,见有人进来也懒得招呼,只伸手做了一个把茶放下,人赶紧走的手势。 我默默地蹲在他身边,帮他整理身边的兵书,他闷声道“不要动。” 我立马停下手里的活,起身往后退,他支起身子,将身边的烈酒一饮而下,不多会儿,副将进来汇报战况,他揉着眉头,勉强听完,便打发他回去。 月儿将副将说的话整理好,已是半夜,银灯剃亮,焦灼的很。他摸索着从脚下的布袋里拿出那个绣有星星图案的香囊,出身的看着。小声地说:“星辰,带兵打仗好难,我想你了。”声音淡淡的,仿佛只需要自己听见。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从背后环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希望给他力量。他的身子先是一惊,而后似乎感觉到是我,很惊喜,拉着我环在他胸前的手,用力的吻着。 “你是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伸手将我拉到胸前抱住,我看着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多了些男子气概,我伸手去摸他的胡须,密密的,看起来很结实。 “是不是很邋遢?”他问。 我摇摇头,爱惜的上下打量他,眼角的热泪忍不住流下来。 他突然吻上我的唇,温热瞬间占领我的思绪,只有回应他的吻,才能让他放松。于是,我的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将身体与他贴的更近。他抱着我,迟迟不愿分开。 “月儿,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满是爱意的说。 “你想做什么?”他很期待。 “刮胡子好不好?” “好。”他乖巧的答应。 我微笑着,伸手从他桌子旁边的盒子里找到一个剃胡须的刀子,用皂荚水帮他洗面,用热布给他敷一敷脸,然后拿出剃刀,一点点的刮去这黑色的负担,他全程看着我,没有说话。 “痛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小心点。” “嗯。”他简单的回应。 刀片一点点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地游走,发出轻快的声响,甚是治愈,他乖巧的坐在那里,帐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就这么出神的看着我,不一会儿,我的脸就红到了脖子。 “月儿,你真好看。”心里不知怎的就冒出这句话来,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顿觉脸红,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我的星辰才好看。”他再次将我拥住,把头埋在我的肩上。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不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有你的生活就是安稳的生活。如果没有你在,锦衣玉食也食之无味,广厦万间也如同荒原。你在,我就心安。” “我的好星辰。”他的脸贴在我的脸颊上。 “月儿,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哪里?” “我们的小幽谷。” “可是......” “你不愿意吗?”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看出来我不开心,忙将我拉近怀里,轻声安抚道:“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到哪里都一样不是吗?” “怎么会一样,小幽谷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他被我这一举动震慑住,好久才安抚道:“好好,让我考虑考虑,与昆仑他们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不是这里最高的指挥着吗?我要你现在就走。” 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许的迟疑,但他一直压抑着。 “好。”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收拾了行囊,简单和昆仑交接了一下,便选了两匹骏马朝西原方向奔去。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走走停停,欣赏沿途的风景,到处打听美食,寻觅美景,品尝美酒,醉了就卧在客栈里休息,醒了便继续赶路,再没有什么烦恼可以影响我们。 这一次来到西原,从容多了,不像以前一样东躲西藏的,我们可以像普通居民一样闲逛,夜里住在中兴府最高的客栈看星星。 “可以告诉我了吗?”月儿抬头看着星空问我。 “什么?” “为什么非要我离开蔡州,跟你来这里?”他的声音里没有指责,那出奇的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为什么,就想你陪陪我。”我笑了笑,忙转移话题,捏捏他的脸说:“你还记得星月谷我们搭的那个小木屋吗?” 他没有回答,从身后拿出一张字条,交到我的手上说:“昨天我看见一只鸽子飞到窗前,你取下了这个。” “你,都看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接到临安哥哥的书信,说史丞相派了几个高手要在蔡州对你下手,所以要我想办法把你支开,所以......”我忙解释道:“我知道若硬让你离开,你是不会妥协的,只能谎称我自己想去,这才带你离开。” “你哥哥的情报一定没有错吗?” “当然,是赵竑告诉他的。” “赵竑为什么要帮我,他不是最希望我死吗?” “或许针对作战这件事上,他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 他怀疑的看看我的眼睛,那双不曾为他隐瞒过一切的眼睛,直看得我眼角渗出眼泪,他才心疼的将我搂住。 “好了,我不问了。”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虽然急促但我却听出其节奏,是昆仑,我临走前曾与他说,等事情过去了,就来西原找我们,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昆仑匆匆地走了进来,看我和月儿都没事,这才安下心来,急饮了一杯茶,将蔡州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们刚走,临安来的此刻就已经混进军营,或许内部有人接应吧,他们很快找到了月儿的营帐,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潜了进去,我们的人早已埋伏好,内外夹击,将那伙贼人擒住。威逼利诱之下,他们终于说出是史丞相派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将月儿除掉,他们本来曾计划在临安下手,但临安戒备森严,不能得手,便在外面找机会下手。 月儿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拍案而起,大叫道:“史贼简直大胆包天,敢谋害皇亲国戚,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昆仑忙道:“他的势力可能远超我们所想象,不仅如此,皇上身边的杨皇后也为史丞相办事,偏巧皇上又极听她的,这样内外夹击,皇上自然有所偏倚。” “我宋部就要葬送在这个谄臣手里了。”月儿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王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昆仑问道。 “是时候正面交锋了。”月儿面色凝重的说:“回临安。” 昆仑应声退下。 月儿回头看我,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星月谷了。” 我笑了笑,腻在他怀里说:“不是你说的吗?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我跟你回临安,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此去临安,可能危机重重,你不会怕吗?” 我笑了笑说:“这些年,大风大浪的,我什么没有见过,不都过来了吗?我总觉得会有很好的日子在等着我。” 交锋 翌日, 天还未亮,三匹快马迎着东边微红的朝霞, 一路狂风呼啸而去。 几日之后,周遭便响起了熟悉的吴侬软语,很奇怪我竟挺喜欢这样的语调,可能是因为,这里是月儿的家乡。 一到临安地界, 便有文王府的家丁四下部署着, 一种相对的安全感迎面袭来,月儿匆匆回了文王府,而我则绕了近道,从惠王府的后门进了去。 门口有个小丫鬟, 像是知道我会来一样, 领着我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落, 只见沂王妃正坐在一处新栽的竹林边饮茶, 几个小姑娘正用竹子做篱笆,她不时说着什么, 像是在指挥姑娘们干活。 小丫鬟上前通报,她回头看我,伸手邀我过去, 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我本意不是来找她, 而是找赵竑, 但想到半个月前她认我做干娘的事, 本就应该来请个安的,便跟着去了。但这是一个四周幽闭的院子,总担心昨日重现,我也成了井底的女尸,心里不免忐忑。 “沂王妃万福。”我低头作揖请安。 “免礼,过来坐。”她的语气平和,我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坐在她身边的竹椅上。 “你知道吗?植物当中我最喜竹,小的时候我家后院有一大片毛竹林,每年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和下人们去采竹笋,一去能待一天。” “竹子刚毅、挺拔,很有性格,怪不得娘娘喜欢。” “不仅如此,还是因为毛竹在在种下五年之内都不怎么长,即使在很好的环境里也不行,这几年它只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在深深的土里扎根,五年之后它会以每天两尺的速度飞速生长,长成参天大树。” 我不由得吃惊,毛竹我是见过的,却从不知道他的生长过程,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个神奇的植物。 “英雄不论出身,只要在合适的时候爆发自己的魅力,同样可以光耀一生。”她上下打量我,看得我一阵发毛。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便转移话题道:“今天我来是想感谢竑王爷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府上?” “竑儿呀,在,他现在可能在书房读书,你转过前面的月洞门,看到亭子再往右走,会看到一个吊脚楼,他或许在那儿。” 我谢过她便去了,刚进那个小院,便看见沂王妃所说的那个吊脚楼,它耸在一片池水中央,底下是怒放的粉色莲花,池塘里本应该有许多蛙声的,但却没有。我看见两个家丁身上扛着长竿,长竿上有个丝绸布袋,想必是驱除池塘里的青蛙的。 走近时,便看见他倚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细细的观看,认真的很,以至于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竟没有察觉,我也不想打扰他,便将架子上散落的竹简一本本整理好。 许久,他放空之际,发现我站在靠近他的那个书架边,揉了揉眼睛,才将我看清楚,脸上带着一丝迅速消失的微笑,道:“你回来了?” “嗯。”我答道。 “赵月他没事吧?” “没事。”我答道,忙紧接着说:“谢谢王爷的消息。” “你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他让出身边的一块座位,示意我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我忙谢绝道:“王爷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了,这次前来是为了感谢王爷,王爷若是今后有星辰能帮到的地方,请尽管说,我一定拼尽全力。” 赵竑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说道:“你知道我要什么的。” 我低头沉默,他也没再勉强,只是伸手将我的下巴抬起道:“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怎么都无法感动你吗?” 我忙起身,将自己与他保持距离,他没有再做什么。我对他表示感谢,他也接受了。 “你真的不想做我的侧福晋吗?” 我摇了摇头。 “我可以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 “我只想要和月儿待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有些失望道:“我有哪些地方让你不满意?可以告诉我吗?” “王爷文韬武略,才貌过人,怎是星辰可以评价的?” “我想听听你心里的话,最真实的,没有任何恭维的。” 我看的出他的真诚,便沉了口气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怎么喜欢你,你在擂台赛上与师爷串通作弊,让我怀疑你的人品。后来,你与淳妃私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让我彻底的恨上了你。但我这个人惯常会替别人着想,我姑且以为你是为了自保,为了爱情,还有可笑的尊严。你在我身上附加的痛苦,已经是做什么事情都弥补不了了。” “星辰,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做我的侧福晋,我一定十倍百倍的疼爱你,把以前所有的错事都弥补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王爷错爱,星辰何德何能?这一次承蒙王爷及时送达消息,星辰愿意原谅王爷以前对星辰做的一切不好的事。重新认识王爷,和王爷做朋友。” 赵竑看看我,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好,只要你不再据我千里之外。” 他沉默的转过头走开了,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 回来的路上,我心惊胆颤。临安的天,动一动就浑身是汗,我走的急,到家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便放了热水,整个人舒舒服服的泡在红参熬制的药汤里,暂时缓解一下疲劳。 身上的困倦很快便消失了,穿上一层薄纱,从屏风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刚要躺下,就看见月儿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我忙将被子拉开,将整个人蒙住,大声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讨厌。” 他呆立在原地,迷迷糊糊的说:“我是来给你送包的。” “讨厌,讨厌。”我不住的叫道。 许久,眼睛悄悄的露出被子,却发现他坐在床沿上,脸颊绯红,时而看看被子里的我,时而又四下张望,极不自然。 “你走开,别坐在这里。” “你不要担心,大中午的。”他又慌忙解释道:“我看你头发还湿着,这样睡觉容易着凉,也容易中风,你起来,我帮你擦擦。” “我自己会擦的,你先出去。” 他坏坏的笑笑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老老实实的坐起来,让我给你擦头发,另一个则是让我钻进被子里陪你午睡,你选吧。” “你。”只觉得我整个脸都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只得将自己包成一个蚕茧,艰难的坐起来,他手里拿着毛巾,将我的长发一点点的从被子里抽出来,披在身后。他先将头发理顺,便拿着毛巾从头顶开始,沿着往下,擦到发尾,不时地还用手去感知头发是不是已经干了些。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这头乌黑的秀发终于被他擦干了,他满意的让我躺回去。 我就这么盯着他,看他讲毛巾收拾好,乖巧的坐在一边。 “你,累了吗?”我试着问,脸上的温度蹭的上去了,一阵发烫。 “嗯,一回来见了很多人,都没来得及休息。” “哦。”我不痛不痒的回答,见他真的有些困了,便用苍蝇般的声音小声说:“你过来睡一会儿吧。” 我的声音很小,他却像得了令一般,“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速的躺了下来。 “你老实点,那不还有一床被子。” 我将整个身子往里靠,给他留出大半张床来,他脱了外袍,拉起那床被子盖好,脸侧向我这边,我忙闭上眼睛,将身体转向另一侧,他靠过来,将我搂住,我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耳畔响起轻微的鼾声,他居然睡着了。 我慢慢地转身,生怕扰了他。此刻他的脸离我这么近,我好奇的用我的鼻尖去轻触他的鼻尖,见他真的没有反应,便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他真的累了,睡的像个孩子。 我的月儿,今后我们都要这样,一起相守到老。 疏离 等我醒来的时候, 月儿已经不在了,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百无聊赖的走出院子, 看到满棚的葡萄,密密麻麻的长在葡萄架上便挑了些长势不怎么好的,顺手剪了一颗尝尝,真是涩的要命,眼下还未到它成熟的季节,是我太心急了。 这时,有轻微的拍门声传来, 充满试探, 却没有敌意。 门开了,是青蝉,她从一开门就一直看着我, 我没说话,也不应声让她进来, 她等了好久才试着走了进来,将随行的丫头关在门外。我继续修剪我的葡萄,她走到我身边, 帮我将剪下来的葡萄放进篮子里。 “葡萄还未熟,姐姐怎么就摘起来了?” “看这几串儿长得不好的挺碍眼的,就剪了。” “剪得好, 剪了就不会和其他葡萄争养分了。” 然后我们长久的沉默, 我继续修剪我的葡萄, 而她则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她忍不住跪在地上,眼角挂着泪说:“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的。” 这句话一出,我心疼不已,要说不恨她,是不可能的,但她几次救我性命,这点也是真真实实的,我怎会装作不知道,我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伸手要将她拉起来。 她抬头看我,满脸泪花。 我忍不住眼泪也潸然泪下,以前一起受苦的时候也没见怎么流泪,怎么到了安逸的环境,就见一次哭一次了呢? “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将她扶到石凳边坐下,边帮她擦眼泪,边问道。 她忙点点头说:“当年贺兰王妃让我留在你身边,的确安排了我要择机杀了你,但看着你对昆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那么好,我渐渐觉得,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你为了让昆仑学习武术,每天不停给人画画赚钱,手都磨破了。 另外,你老说我一直在保护你,但你知道吗,这是我能力之内的事情。我远离家乡,且是独女,每每思念家乡的时候,总有你陪着我,开导我,你像姐姐一样照顾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几次夜里我都拿着剑来到你的床前,心想着狠狠心,一刀将你砍杀了,我就能回临安了。可是我一次次都下不去手,后来索性就放弃了。” 她抽泣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最开始的时候,贺兰王妃总与我书信来往,吩咐我赶快下手,后来你莫名奇妙顶替了野利竹卉嫁去了蒙古,贺兰王妃便不再要杀你了,或许是因为觉得你嫁去了蒙古便永远回不去了,或许想到她也曾经差点被拉去和亲,感同身受所以才放过你的。从此我就再没向王妃传递你的消息。我想或许是因为沂王爷死了,她放下了杂念,一心向善,都无可知。” “不对,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知道的都和姐姐说了,你要原谅我。” 我将采下的葡萄倒掉,径直回了屋里,我觉得她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让我很难相信她。 贺兰王妃知道了有人要刺杀月儿的事,很是担忧,进宫向皇上禀明,月儿忙拦住他,事情没有成功,也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情,去了也落人口舌,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说你污蔑了史丞相,到时候就有理说不清了。 很快时间到了中秋节,这是一年当中仅次于除夕、元宵节的重大节日,人们老早便开始准备庆祝,临安的大大小小酒家都准备了充足的酒,因为大家不管贫富贵贱都会在这一天饮些酒来助兴。 中秋节也是一家团圆的节日,远嫁的女儿会不远万里回到家里,带来远方的特产,今年我也比以往更开心,因为我找到了亲哥哥。他早早的预定了在一处高高的亭子里赏月,并烧纸钱给部落的人,我很期待这样的仪式,证明我也是有家人的,所以比任何时候都期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到了中秋,天气也凉爽了些,人们愿意到处走走,惠王府也差人送来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还有许多的蔬果。 我的院子里的葡萄也熟了,真是大丰收,满满的一架子葡萄,忙摘了给街坊邻居、昆仑、慧心他们送去,等我提着篮子回来的时候,看见赵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篮子,正欲敲门,却又止住。 想着要转身躲一躲,但他却刚好转过来看到我,四目相对,我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说:“你来的正好,葡萄架上还有好多葡萄,你给王妃拿回去一点。” “嗯、。”他答应着,看我把门开开,把篮子放在石凳上,看我熟练的站在凳子上摘葡萄,但这会儿低处的葡萄已经摘完了,只有稍高一点的了,我只好踮起脚尖,奋力的去摘,指尖将一串葡萄努力的拽下,正欲高兴整个人却没有站稳,就要倒下去,赵竑迅速反应,伸手拦腰将我抱住,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获救了,可惜刚才下落时那串葡萄已经落地,赵竑又刚好踩在那串葡萄上,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加上我的重量,他狠狠地落在地面上,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的表情极其痛苦。 我忙撑着身体附身去询问他的伤势,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月儿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完了,有理也说不清了,我在心里想着,月儿已经到了跟前,刚才的那一摔我虽然没有伤到腰,不至于直不起身子,但脚踝是结结实实的扭到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好不容易勉强坐了起来。 “刚才摘葡萄来着,可是没站稳摔了下来。” 月儿满脸醋意的看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表情极其难受的赵竑说:“你又是怎么了?难不成这么大一个老爷们也摔到了?” 我忙伸手拉月儿,叫他不要再说了,我能体会,赵竑现在一定全身都痛。 “好了,要不是因为救我,惠王爷也不会摔倒,你就不要问了,赶快去找先生来。”被我推着,他才将眼睛看向别处,极不情愿的走出门去。 艰难的转身去看赵竑,他的眼睛这才睁开,看着满脸担忧的我,竟然露出浅浅的笑,让我觉得更加抱歉。 “你好点了吗?” “没事儿,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怎么可能,摔的那么重。”我撑着身体跪坐着,想要去检查一下他到底伤在哪里,谁知他突然起身将我搂住,迅速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我又气又恼用力的推他,他身体往后倒去,凄惨的叫道:“这次真的受伤了。” 我不信,身体撑着往旁边挪动,这个坏人,还是远离比较好,月儿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好了,你老实呆着,我不会欺负你了。”赵竑直起身子,腾的站了起来,原来他又拿我开玩笑,根本就没有受伤,我还想呢,整天练武术的人怎么那么容易受伤,原来真的是骗我的。 他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将我拦腰抱起,说:“我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里,我送你去。” “不要,男女授受不亲,我等月儿找大夫来。” “等他来你就要痛死了。”他伸手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帷帽,带在我的头上,道:“这下就没人认识你了,也不会说闲话了,对不对?” 这会儿脚真的钻心疼,只能任由他抱着,反正带着帷帽,谁也看不出来什么,那家医馆就在过了一座桥的不远处,等我到的时候,就看见月儿正在和店家交涉,店家正在往药箱里面放东西,就准备出发了。 月儿急急地转身,看见赵竑抱着带帷帽的人,便知道那是我,他拍了一下脑袋,或许是没有想到把我抱过来就医,正气恼着,赵竑已经将我放在围起来的病床上,招呼大夫赶紧来治疗。 躲在帷帐里,暂时与外面的时间隔绝一下,大夫简单的询问了我的状况,将一块白布盖在我的脚上,用力一使劲,一股痛彻心扉的疼痛感,使我忍不住大叫起来,本来分列两处的两个人都跑了过来,关切的看着。 大夫淡定的说:“没事,只是脱臼了,已经正骨了,三天卧床休息不要下地,每天早晚涂药膏,第四天便能下床了。” 两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把我给急坏了,不能下地,我该怎么离开这儿呢。 灵机一动,我忙问道:“大夫,您这儿有马车吗?” 大夫想也不想回答道:“没有,马车刚出去拉草药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已经感觉到一帐之隔的外面有了浓浓的□□味。 “大夫,我付你钱,能不能帮我叫辆马车?” 大夫耿直的指了指一边排队的人说:“姑娘,你就不要难为我了,你看看排队的患者已经快到桥头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着就站起来,拂袖离去。 误会 怎么办?怎么办?我慌了, 这两人怎么这会儿都这么闲呢?哥哥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正在我绝望的时候,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昆仑不知为何突然走了进来,他正在很认真的看一张方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唤他的名字,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吓住, 或许是这平地一声雷的功力太吓人,以至于他差点将手里的药方扔掉。 “昆仑。”我又叫了一声, 伸手要他过来,他先是疑惑地看看呆立在那里的两个人, 最后才看见帷帐里,满脸尴尬的我。 他迅速走了过来, 问道:“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 没事儿,你现在赶紧带我离开这儿。” 来不及解释, 我要赶紧化解这种尴尬的局面,于是带上帷帽,让昆仑抱着我离开了药店。一路上我将发生的事情和昆仑说了说, 他倒乐得高兴, 将我送回家里放在床上, 小心地帮我盖好被子, 这才拉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像是考虑了很久说道:“姐,你有没有想过要选择他们当中的谁?”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不过我最近发现你似乎对月儿的心不太坚定,你不是真的喜欢上赵竑了吧?” “哪有?只是知道贺兰王妃是伤害我的人之后,自然对月儿有所顾及,所以......” “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 我忙点点头。 他接着说:“其实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考虑任何外在因素的,比如我和慧心,可能在外人的眼里,她是郡主,我只是一个小侍卫,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我想在她的眼里我也不是一个小侍卫,而是一个可以给他安全感的男子,仅此而已。只要我们心中有彼此,任何外界的因素都不再是问题了。” 昆仑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或许真的给赵竑一种“有可能”的假象,也总给月儿“不确定”的感觉,这样是很不好的,我自己也明白,但似乎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糊里糊涂,我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看我陷入沉思,昆仑没有打扰,许久才说道:“我听见大夫的交代了,我会让雪见过来照顾你几日,你也想想清楚,到底选择谁?” 我点了点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揉着发懵的脑袋,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已经和哥哥约好要祭拜族人的,这下该怎么办?这是第一次和哥哥祭拜,我是一定要去的。 这时,哥哥已经进来了,看见我包着纱布的腿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前因后果与他说了,只要有哥哥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 临安的后山有许许多多的亭子,我们今晚就到那里祭拜。为了让来访之人安静的祭拜祖先,亭子是有人管理的,需提前一个月预定,哥哥也是费劲了力气才订到的。那个亭子在后山的最高处,同时也在临安的西南面,最靠近西原的地方,希望我们在远方的祭奠可以让族人很快的收到。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打扰,他一路将我背上山,即使他再有力量,也耗不住我是个大人,中间停了很多次,才终于到了山顶。这里秋风习习,略微有些凉意,哥哥将要焚烧的纸货放在亭子里本就有的大焚烧池里,准备点燃,眼角的泪水已经忍不住留了下来,虽然对部落的回忆只停留在五岁,但那点滴琐碎的记忆,确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有人疼,有人爱,有人保护,无拘无束。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心疼站在我旁边。 “慢着。”这时,我听到有一个尖锐的而熟悉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只见一群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站在前面,趾高气昂的样子,身边的丫鬟没好气的说:“你们是谁?请先离开,我们王妃要来祭拜祖先了。” 大哥回应道:“王妃?我们一个月前就已经预定了这里这里,管事的说还没有人预定。现在我们的祭奠还没有结束,怎么能说走就走?” “哎呦,真是的,你知道不知道这地儿从两年前起就是我们王妃预定好的,只不过今年匆忙忘了这茬子事儿,等到眼前了一打听,给没眼色的人站了去,害得我们王妃跟商家好一通埋怨。你们若是识趣的就赶快离开,趁着月色正好的时候找一块有石头的平坦地儿给你们祖上烧上一烧,也表了孝心。” 听这丫头的声音,我已经猜出了几分,京城里有几个敢这么跋扈的也就只有史彩云了。我心一揪,完了完了,若是让她看到我,麻烦就大了。哥哥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史王妃跟前了,正要和她交涉。小丫鬟把灯笼提高,照在我的脸上,我还来不及捂上脸,就被她看的分明。小丫鬟忙趴在史彩云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史彩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消息,忙提着灯笼朝我走来,走近了,将我看的分明。 这下她可得意坏了,阴阳怪气的笑着说:“大家都看到了,这是沈家大小姐,沈星辰呀,这么晚了不在家过中秋,跟人在这儿月下私会呢。” 哥哥或许是护我心切,一时心乱,大声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妹妹。” “妹妹,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谁都知道沈将军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你撒谎也不编一个靠谱点的。”说完又对着我一阵奚落:“啧啧,这刚在惠王那里洗白,这回子可让我们这么多人看见了。 她上下打量了哥哥,笑道:“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我们宋部的两位王爷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下完了,他们都知道我是沈家的大小姐,却不知道我和哥哥的关系,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你胡说八道。”我气急败坏的说。 “切,别再这儿装清纯了,我这就把今天的事儿跟我们家惠王说说清楚,让他彻底放弃你这个行为不端的女人。 结怨 “不用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哥哥接着对他们说:“这里无人, 我把你们几个杀了, 扔进荒山野岭, 也没人知道。” 史彩云一听慌了神,哥哥说话的语气坚定, 眼神凄厉, 像是说话间就要动手一样。几个人慌忙往后退, 身上带的随身武器急急抽出来。 王妃气恼的叫道:“要你们何用?给我上!” 说完这句话她先后躲了起来, 要家丁门往前冲。哥哥一个箭步飞过去,在空中拔出剑, 落地时剑刃已经落在最前面的家丁脖子上, 家丁们立刻吓得止住了往前的脚步, 家丁们人虽然多,但都是假把式, 看到哥哥是有功夫的, 便急急将手里的剑扔下, 往后缩。 “一群饭桶,养你们何用?”史彩云大叫道。 这句话毕,哥哥另一只手执鞭,已经缠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扯, 便拉她到自己身边。 史彩云又气又恼冲哥哥大叫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谁, 欺负我妹妹就是不行。” “我可是惠王妃, 你杀了我, 丞相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哥哥一听惠王,便停下手来,他对惠王还是赏识的,跟曾一度想要我嫁给他。 “你走吧,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欺负妹妹。” 史王妃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哼了一声道:“知道怕了就好。” 说完,便带的家丁走了。 她走了,我却越发担心,若把事情告诉赵竑或大王妃还好,若是告诉史丞相,他追查下去,会不会牵扯到沈将军夫人?我不知道贺兰王妃为什么处心积虑将我留在临安,但沈家夫妇对我是不错的,我没有理由让他们受到牵连。 哥哥将纸钱放入铁盆里点燃,火花在这清凉的月光下,灼灼燃烧着,他拿着小木棍轻轻的挑着火苗,眼睛里又了些晶莹的东西。 片刻后,他将小木棍放在一边,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略带哭腔的说:“爹,娘,我将妹妹带来了。” 这句话将我的满腹委屈引了出来,在只有哥哥的当下,终于忍不住由小声地抽泣,改为撕心裂肺的大哭。 “爹娘,你们好狠心,怎么能就这样把星辰留在这个世界上,星辰真的很辛苦。” 哥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心里的苦闷发泄完了,哥哥轻轻说:“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好吗?” “嗯。”我点点头,脑子里升腾起一件事儿来,就像听听哥哥的意思。 “哥哥,我决定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说说看,一切以你为主。” “我想和月儿在一起,也愿意忘记贺兰王妃带给我的伤害,我会很努力让她接纳我,为了月儿,我愿意试一试。” 明显感觉哥哥很气愤,但他压低声音说:“你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 “尽管我恨贺兰王妃,但却不能因此讨厌月儿,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因此离开他,但过了一段日子,我却发现,自己更加想念他。感情里哪有委屈不委屈,我不能总是被动的接受月儿的付出,也应该做出自己的努力,不是吗?” “现在的情形,赵月已经是王爷,他必定要将一方利益挑在肩上,不能同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李贺兰已经禁止你再去岳王府,你们要见面就更难了。” “我不怕,这点困难跟我过去的大风大浪比起来差远了,不是吗?为了月儿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忍的。” 哥哥长久的沉默了,很久才说:“去吧,如果受了委屈,记得第一个来找哥哥。” 月光下,我看到了他的无奈和落寞,那双和我很像的眼睛里闪耀着复杂的情绪,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从心底里升腾起来。 “哥哥放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与哥哥见面的事情被史王妃知道了,也就是整个丞相府都知道了,我必须先发制人,摆平此事。 话说史丞相家就是区别于其他人,我们一般的平头老百姓都是八月十五过节,可史家却是八月十六,原因是因为史弥远的父亲史浩是前朝丞相,德高望重,他家住在东边,白天从临安出发,次日才能到,当地人为了应和这个伟大的丞相,便把中秋节改为八月十六,史家便一直传承着这个习惯。 化解 沈夫人得知我受伤的消息, 便来看我, 与我说起昨天的丞相府和今天早朝的事情。 史家本来都要去东部老家的, 但今年特殊,史海棠嫁入金部第一次回乡省亲, 史家上下都要留在临安等候, 因为史海棠是带着公主身份出嫁的, 因此回临安的时候首先要面圣, 再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从后半夜,丞相府就热闹起来, 史海棠坐着红绸大轿, 一路锦衣卫护送, 气派十足,她一身锦绸长褂, 头戴皮毛, 临安的已经进入秋天却还不冷, 但金部天气凉的早,所以她穿的很暖。她回了丞相府,换上御赐的公主服饰,百人仪仗队夜里已经停在丞相府外等候。 皇城内,满朝文武, 只要有阶品的都要进宫, 从大殿之上分开两列, 一直延伸到宫门口。 寅时过半, 满朝文武已经站定, 临安的晨,凉意习习,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的卯时,史海棠才坐着大轿缓缓而来,只见她慢慢地从轿子上下来,身着公主的华裳,身后的披风上绣着银色的凤凰,趾高气昂般的从大家身边走过,斜眼看着每一个人,大家礼节性的低头拜过,她满意的走过,遇见稍微有些不恭敬的,便站一站,对方知趣的低头,不去与她做对。 她慢慢地走着,直到走进大殿,扫过一品大元,脚步沉沉的,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没有说出来。过了辰时她才缓缓走入大殿,此时门外,此时满朝文武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但却敢怒而不敢言。史海棠却依旧一脸不屑,这才缓步走到最前面,史丞相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或许也为这个不懂事的侄女而感到羞愧。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分别是文王和惠王,这是他们封王之后第一次上朝,同样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气质却不同,赵月一身雪白袍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腰带,也是画龙点睛,里里外外一身儒雅气质。与赵月不同,赵竑则一身冰蓝色丝绸,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英气逼人。 他们并没有看一眼史海棠,毕竟是这个王国最尊贵的王爷,史海棠再怎么有恃无恐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能咽下一口气,站在大殿最中央,等着皇上上朝。 皇上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有些日子不上朝了,大小事务均有两位王爷、史丞相、杨将军商量着来定夺,今天他却不得不上朝,因为史海棠现在不仅是他的臣民,也是带来了金部的使者。金部仅八月上旬就派了两次使者前来,他老人家不得不亲自来,一来是为彰显重视,二来是想看看金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皇上由大太监搀扶着,缓缓的从后堂走出来,黄袍之下,精神也显萎靡,却强撑着坐在龙椅之上。 皇上手扶着龙椅环视四周,眼睛落在文王和惠王身上,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但很快又陷入胶着。 史海棠见皇上坐定,便附身做公主跪拜之礼,起身跪坐道:“父皇万岁,儿臣有理了。” 皇上一时失神,这后宫里很久没有人唤他做父皇了,后宫的皇子、公主无一活到现在,让他倍感失落,以至于忘记让史海棠起身,身边的大太监小声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嗯,起身吧,皇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今日中秋,早朝过后就与你的姐妹,亲人团聚吧。” “谢皇上隆恩,不过,海棠即是宋部的公主,如今也是金部的皇妃,既要顾全母国的大局,又要念及夫国的嘱咐,故呈上和谈书一封。” 大太监下朝接过和谈书,史海棠这才站起身来,皇上颤颤巍巍的打开,一字一句的看过,双手颤抖着,看了看堂下的史海棠,一脸的怒不可遏。 “要宋部奉上蔡州和襄阳两地?” 堂下大臣一听,议论纷纷,史海棠清了清嗓子说:“蔡州,襄阳一战,金部损失惨重,所以......” “荒谬,无耻至极。”赵月没等史海棠说完,便叫出声来。 史海棠怒目圆睁,嘴角抽搐了几下道:“文王可是要替皇上做决定?” 赵月俯首低头,后退两步,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史海棠因站了上风而高兴,转身看了看惠王赵竑,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支持,没想到惠王也不看她,就连自己的姑父史丞相也不敢说话,她顿时觉得有些孤立无援,看看四周,知道自己身处劣势,也不敢再造次。 “皇上,我只是把话带到,其余的就请您定夺了。”她说完退到一边。 皇上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一阵干咳,大太监忙送上药汤给他喝了几口,这才缓过神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众爱卿还有什么事启奏吗?” 几个大臣纷纷上表,湖北水患,中原旱灾,等等,皇上一一做出批复,但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最后,月儿突然站上前说:“皇上,眼前有件重要的事要商讨。” “文王请说。”皇上道。 “金国已经两次呈上和谈书,一次比一次过分,如果再不做出指示,恐怕他们会变本加厉,后果不堪设想。” 堂下有几个大臣附和着,很快大家也都跟着呈请,皇上只好道:“文王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请恕赵月直言,这次本来就是我们打了胜仗,为什么还要割地给他们,打赢了也要赔,输了也要赔,照这样下去,西原,蒙部若都来战,是不是要将整个宋部拱手相让了。”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这句话显然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但没有人应和,因为他们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金部人强马壮,若真的再次打起仗来,宋部一定没有很大的把握。 史丞相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在大殿之中,向皇上行礼,道:“文王说的极是,但上次战争能够胜利,全都因为金部轻敌,中了我们的埋伏。若再战,我们势必身处弱势,且我们身处太平年月,百姓尚能安居,只要能够答应金部的条件,可保其他地区人们安享太平,何乐而不为呢?” “史丞相此言差矣,这种一味的退让,只会让金部更加变本加厉,何不趁此乘胜追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让他们再这么嚣张。” 主战派和主和派几个大臣在大殿之上各自呈上自己的观点,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这时,皇上突然剧烈的咳嗽,争吵立马终止,大太监轻拍着皇上背部,忙小声地劝皇上先退朝,留下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 杨将军上前给史海棠施了一礼道:“公主回临安,舟车劳顿,先回府休息几日,你也看到了皇上身体抱恙,也请通知贵国皇帝,出于人道,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 史海棠见势,也不好说什么,便甩手走了出去。 自此退朝,大家各自散去。 沈夫人差小丫头帮我熬药,亲自喂我服下。临近中午,青蝉匆匆赶来,一进屋便与我说起丞相府刚才发生的事情,带来了史彩云的邀请,让我必须去一趟丞相府才行。 她说,早朝结束之后,史海棠便在丞相府设宴,临安的夫人和小姐都被邀请。如今史海棠正得势,大家也都想有这个交情。 史海棠坐在厅堂内,看着小姐们一个个送上珍贵的礼物,自己却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青蝉提着篮子走了进来,她才把目光转向了她,再看看身后和四周,再无旁人,便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青婵这才恍然大悟,忙说:“姐姐在外面独住,许是没有收到邀请,所以没来,这是我给公主准备的......” “独住?连你们沈家都不准备要这个大小姐了吗?” “不是的,只是姐姐不喜欢在深宅大院中居住,喜欢自由,所以居住在外面,我们也经常来往照扶。” “一个大小姐,整天呆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吧?” 这时,史彩云得了话茬道:“公主可是不知道,昨日中秋,我们本来是要到后山凉亭祭拜祖先的,谁知竟遇到了沈星辰在那里与一个俊俏的公子私会,那公子很是暴躁,我们说了这个凉亭我们每年都要来,人家硬是不听,非要霸占着,还扬言要将我们打死,扔到后山喂狼呢。” 慧心听不过,轻笑一声,言道:“这么多人在场,嫂嫂说话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否则让别人听了去,不仅污蔑了沈姐姐的清白,也给您落下个“长舌妇”的名号,就得不偿失了。” “你。”她本要发飙,但对方是慧心郡主,也只能忍着心中的怒火,平静的说:“我当然有人证明,跟着去的家丁,还有小丫鬟佩兰,都可以证明。” “都是你的手下,谁敢不替你证明?” 史彩云一阵气恼,今天的主角史海棠很想为姐姐出气,便说道:“本公主邀请她,居然不来,胆子也太大了,今天不管是腿崴了还是瘸了,都要把人给我带来。”青蝉怕她再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便主动要求她来带我去。 如果我再拒绝,势必会给青蝉带来困扰,就坐上前往丞相府的马车,着急慌忙的赶了去,一瘸一拐的走进丞相府。 走到中途,脚下实在难受,便站住歇一歇,青蝉也站在那里。 我们心里都有结,虽然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还会显得尴尬。 “不是要你三天不能下床吗?你怎么跑来这里?” “我不来,今天恐怕大家都难看。” “你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两位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这个声音,打破了尴尬。 我抬头去看,是赵竑,他还穿着王爷的朝服,似乎刚从宫里回来。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因为丞相府设宴,周围偶尔经过几个临安名媛,都悄悄地议论着王爷的穿着、气度,满满的溢美之词。 “和硕公主的宴会,我必须得来参加。”我说。 青婵忙补充道:“都已经跟惠王妃说了姐姐脚崴住了,过几日再来拜访,可她硬要姐姐来,而且还说了些莫须有的话,想必是要当众让姐姐难堪了。” “她说了什么?”赵竑问。 “说姐姐十五晚上与一个英俊的男子在后山凉亭私会。” 赵竑看了看我,以他的聪明大概猜到是我哥哥了,他们见的第一面时,已经向他坦白那是我有一个哥哥了。 “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 青蝉一脸的惊愕,好像在怀疑赵竑就是我月下私会的对象,不由得一阵担忧。我朝她摇摇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赵竑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看到青蝉艰难的将我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索性走了过来,将我抱起来。 这可不行,我的第一反应是顽抗的拒绝,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他的妻子的家,是不是觉得自己死的还不够惨呀。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将我放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放在厅堂宴客厅,一个空着的座位上。 史王妃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发飙,依然嘴角带笑,缓缓走到赵竑身旁,挽起他的胳膊,温柔地笑着说:“王爷回来了,我这就回府伺候您更衣。” 赵竑伸手一挥,表示不用了,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史王妃拉住了他道:“王爷别走,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大家即将有一场好戏开演了。说话间,几个家丁已经被请了进来,看这架势是要让我再次名誉扫地了,我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却发现脚根本使不上力,即使自己现在站起来又有什么用,这么多人看着,说多错多。扫视了众人一圈,只有青婵和慧心向我投来了担忧的眼神,其他人要么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像是话还没有说出来,便已经是真的了。 赵竑看看进来的人都是惠王府的家丁,便说道:“这里是公主的宴会,你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言语中似乎是一种警告,告诉这些家丁,谁才是主人。 但史王妃一点都不让步,说道:“他们是我找来证明昨天我真的看到沈星辰在后山与人私会的,王爷若是不信,就听他们说一说。” “说什么说,都回去吧,别在这儿跟王妃瞎闹,扰了公主的宴请。”他不好对史王妃发飙,却对家丁们发泄怒火。 “我瞎闹?他们可都看到的。”说着,便拉着其中一个丫鬟道:“你说说看,昨晚看到什么?让大家都知道。” 小丫鬟看看赵竑的眼睛,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说:“我看见......” 赵竑忙喝止道:“即使你看到人家月下相会又怎么了?与你有何干系?” “我......” 赵竑的这句话正中要害,说的史海棠哑口无言,这时慧心起身走到史彩云身边,扶着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道:“嫂嫂干嘛动那么大的气,我昨晚和惠王、文王在宫里摘星台上祭拜先祖来着,也没看见你来,皇上都还记挂着你,问你身体是不是有恙?”她顿了顿说:“你现在开玩笑说你去后山看人家月下相会,而没有去祭祖,要让皇上知道了,岂不要怪罪你不懂事了?” 史海棠听得懂慧心里的话里有话,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怨恨,她昨晚本应该去宫里祭拜先祖的,却兀自离开,去了后山祭拜自己的娘亲,这可是大不敬。 慧心见史海棠心情有所平复,接着说:“我知道你跟竑哥哥夫妻恩爱,是怪哥哥昨天他只顾去宫里祭祖到深夜,却没有在家里陪你,对吧?你说星辰姐姐月下相会是在提醒竑哥哥向人家学习,不要只忙着国事,也该多关注关注家里的人,是吧?” 虽然很不情愿,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后路,史海棠只能顺着走。她极不情愿的点点头。大家抿嘴笑了笑,原来是小夫妻在闹矛盾,闹到娘家来了。 青婵起身走到王妃身边做了一个揖道:“刚才王爷在院子里见到我们家姐姐走路困难,又看我搀扶起来有些吃力,所以才抱姐姐进来的,并没有别的意思,王妃可不要误会。” 青婵的这句话像是在提醒大家注意,王妃之所以说她昨晚在后山与人私会,定是因为刚才王爷抱着我进来的事,才一时生气说出我与人私会的事。我被塑造成了一个无辜遭遇连累的形象,甚至收到了几束同情的目光。 停战 保全 当所有的朝贺结束之后, 他眼角的余辉在人群中寻找, 我不敢迎上他的眼睛。 从这一刻之后他将是至高无上的太子, 地位尊崇,万人仰视, 有一刻我莫名的有些发怵, 但下一秒看见月儿站在身边, 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身体不由得向他凑近一点,他回头朝我微笑, 拉我到身侧。 太子许是看到了这一幕, 将眼光投向别处, 不再看我们。 这时,大殿之上的皇帝拖着病殃殃的身体, 走下大殿, 走到太子和月儿身边, 大太监有些担心,一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竑儿,从今以后你就是太子了,更多的国事需要你来操持。” 赵竑忙伸手作揖道:“请皇爷爷放心,竑儿定不负重托。” 他从身后太监手里将太子的御玺拿在手里, 停留了片刻, 才传到赵竑手上, 赵竑拿着玉玺跪地三拜, 将玉玺捧在身侧, 退到旁边。 当所有的人都认为仪式要结束的时候,皇上却又咳了一声。 旁边的大太监这才马上回到大殿之上,将另一道圣旨拿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王赵月,虽不胜武力,但精通兵家常识,善领兵作战,故将兵权交于管理,希望秉承先父沂王之训,忠君爱国,辅佐太子管理朝中之事。” 大臣们立马炸开了锅,没想到赵竑已经封了太子的,皇上还是留了一手,将兵权交给了文王,也就意味着太子没有实权,文王依旧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赵竑的手紧握的通红,他一直没有抬头,月儿也有些发愣,没有上前接旨,贺兰王妃更是吓得浑身战栗,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月儿会掌握一个国家的兵权,号令四方。 “怎么,文王这是要抗旨吗?”大太监忙提醒道。 慧心忙上前拍了拍月儿的肩膀,道:“赵月,你怎么了?快领旨谢恩呀!” 身边的杨将军也从刚才的落寞的心境中反应了过来,赶忙催促月儿去接旨。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月儿身上,他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个号令千军万马的兵符,在他手心里,让所有的人生畏。 史丞相在一旁捶胸顿足,史彩云也恨的咬牙切齿,她看着站在月儿身边的我,那目光凛冽如刀,仿佛一秒就可以将我置于死地。 许久之后,文武百官才齐声贺道:“恭喜惠王荣登太子之位,恭喜文王号令百万雄师。” 所有的人还是没能参透皇上的心,他不是谁能够摆布的棋子,他是天下人的皇上。 皇上依律册封了太子妃,并封沂王妃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因为沂王妃不是皇上的妻子,无法给予后妃封号,只能给她这个国家对于女子最高的封赏。 太子的整个封赏持续了到午时,文武百官散去之后,仅留下贺兰王妃、月儿和青婵、还有沈将军和沈夫人,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我不由得有些担心,沈夫人是皇上钦点的沈将军的正妻,因此青蝉才是沈家的嫡女,他一身好武艺,这些年在临安已经小有名气。 站在大殿的外廊上,秋风瑟瑟,猛然间我打了一个喷嚏,赶忙将身上的披风往身前拉了拉。 不一会儿,太监传唤我进大殿,我走进去时,沈将军一家都低着头,皇上上下打量着我,又将目光停留在月儿身上。 皇上伸手示意我走近一些,面带微笑道:“月儿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们也想给他说一门亲事好让他安心,他既然倾心于你,不如朕就成全了你们的好事,准许你们择日完婚吧。”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顺势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这是真的,这才跪地谢恩。 这时,贺兰王妃疾步上前道:“皇上英明,臣妾以为青蝉姑娘更为合适做文王妃,赵月饱读诗书,善文弄墨,青婵能征善战,可以辅助月儿。”她回头时与我的眼神接触,忙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我觉得星辰体贴周到,聪慧过人,也是极好的。” 皇上有些为难的说:“话虽这么说,但赵月似乎更倾情姐姐,不如就让月儿把这两个好丫头都给娶了吧。” 月儿忙说:“不可,孙儿只能娶星辰一个。” “只娶一个?那怎么行,我们这一脉人丁单薄,希望你能多娶几个,开枝散叶。” “皇爷爷,除了这件事,月儿都能答应您。我请求给我和星辰赐婚,除了她之外,赵月再不想娶任何人。” 青婵听到这话,哭泣着跑出了大殿之外,沈夫人也跟着追了出去,被人当众拒绝,必定伤心不已,但我的立场也不能允许我去忍让,所以只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嗯,既然这样就先娶一个,等稳定下来之后,遇到心仪的再娶也不迟。”皇上呵呵的笑着,伸手对大太监说:“那就赐婚吧。” 大太监立马明白了过来,忙取来纸笔,平铺在大殿的案牍之上,皇上颤颤巍巍的走到案前,沾好墨汁,准备提笔书写。 “皇上,且慢。”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史海棠快步走了进来,恭敬的作揖,道:“皇上生命,海棠有一事禀奏。” 皇上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史海棠,她已经是金部的王妃,成亲不过三个月,这一次已经待了七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金部此时与宋部不睦,她未得皇上宠幸,便已被冷落,此番回临安,气焰没有第一次回来时那么足了。 “怎么,你有事要说吗?”皇上放下笔问道。 “是的,父皇,我觉得您不能让文王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结婚。” “来历不明?沈家大小姐乃重臣之后,其母韩氏又是前右丞相的女儿,名门之后,怎么能说来历不明呢?” 史海棠嘴角带着一丝狡诘的微笑,厉色道:“若她真的是沈小姐也就罢了,可惜她是个冒牌货。” 我的心一凉,忍不住往后退,月儿拉着我,要我镇定,一切有他。 “你有证据吗?”月儿忙问道。 “自然是有的。”她笑了笑,伸手将门外站的两个妇人叫了进来,她们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只是两个普通的农妇,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哆哆嗦嗦的跪下,给皇上行礼。 太子赵竑这时走上前来,说道:“免了,都起来吧,你们是谁?不管你们要说什么,请先记住一句话,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你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真的,若有半点虚掩,就要了你们的项上人头。”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两位农妇怯怯懦懦的说道。 “知道最好。”太子妃看了眼史海棠,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又看看那两个农妇说。 皇上坐回王座道:“把你们知道的细细说来。” 其中一个农妇道:“我是沈将军老家的,跟已故的沈夫人是邻居,我从小看着春兰长大的,但这位沈小姐,跟春兰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春兰?” “你们是不是记错了,这位沈小姐,名叫沈星辰。”月儿忙解释道。 “春兰是星辰在老家的名字,来到临安之后又重新起了。”我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只能在分寸之内,小心的辩驳着。 “可是,你看起来和春兰一点都不像,春兰比你要矮一点,小的时候右侧腿骨摔伤,留下一个月牙疤痕,不知道姑娘有没有?” 赵竑忙上前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有证据吗?”他转头看看一直站在角落里不说话的沈将军,问道:“沈将军是星辰的父亲,总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吧?” 沈将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一个忠君爱国的老实人,面对赵竑的质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太子妃史彩云走上前道:“沈星辰回临安已经数年了,沈将军怎么到现在还支支吾吾的,莫不是对自己女儿的身份早已起了疑心?” 史彩云的眼睛斜睨着我,她的话似乎在向我逼问,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我该细细考量。 几秒钟的沉默,我上前跪地,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您不要再问沈将军了,这件事与他、沈夫人、青婵以及整个沂王府,没有半点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听我讲完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此刻,大殿里一片安静,史家姐妹看着我,一脸的得意。慧心焦灼的看着我,没想到我竟会答应,想要帮忙却无从帮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错,之前我举目无亲,一个人流亡在扬州之地,被已故的沈夫人收养,后来沈夫人身染恶疾去世了,只有我和沈小姐相依为命,后来沈将军来信要将沈小姐接回临安去住,她便要我跟着。但在路上,小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加上一路颠簸,没到临安便病故了,留下来我。到了临安之后,沈将军和沈夫人看到我拿的信物,便以为我是沈小姐,给我赐名,买漂亮的衣服,还差人伺候我。我从小都是个苦孩子,没有被别人这么伺候过,心里便生了歹念,将计就计,谎称自己就是沈小姐,反正沈将军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这硕大的临安城没有人会来指认我,所以我便安心做起了沈小姐。” “荒谬。”皇上生气的拍着龙椅道。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将沈家人蒙在鼓里,她们至今都不知道我是个冒牌货。” 我抽泣着,编造着自己的故事,尽量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来。 “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知道就好,来人呀。”皇上剧烈咳嗽了一声道:“将沈星辰押入大牢,择日处死。” 月儿忙上前道:“皇爷爷熄怒,我相信星辰一定有什么苦衷,您可以饶她不死吗?” “饶她不死,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给你做王妃?醒醒吧孩子,这样人品的人,我是坚决不会让他你的妻子的。” “皇上息怒,竑儿有话要说。” 皇上满脸疑惑的看着他道:“难不成你也要替这个姑娘求情?” “孙儿不是为她求情,只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情,这一次金部之所以放弃攻打宋部,星辰功不可没,她想到西原皇帝不愿与蒙部结盟攻打金部,才让我们取得了筹码,疏通了此事。” “一个女儿家有这等见识,也属罕见。不过,这不能抵消你的欺君之罪,来人拉下去送进大牢。”皇上依然没有消气。 “竑儿愿意交出自己的太子之位,请求皇上放过星辰。” 太子妃气得脸都绿了,边怒视着我,边劝太子。 月儿上前跪地道“月儿愿意交出兵权,请皇上放过星辰。” “你们……这姑娘究竟有多大本事,让你们兄弟一个交出太子之位,一个放弃兵权?如果我不允许呢?” “皇爷爷三思!” “皇上。”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沈夫人,她跪在我身边,抬头对皇上说:“臣妾也愿意以自己微薄的颜面请求皇上放过星辰。” “母亲。”我看着她叫道。她拉着我的手,继续说:“皇上,不管这个女儿来历如何,她来到我身边没有伤害我们家里的任何人,相反,她还救过沈将军的命,也替我们照顾青蝉,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她。” 以前,梅妃娘娘说过,沈夫人是皇上的软肋。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皇上几乎要心软了。 “皇上,臣妾也请您饶过星辰这一回。” 我回头,看见沂王妃,哦,不,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也跪在身前,她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没想到也跪在地上替我求情,让我感动不已。 皇上看到地上跪着的各位,不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居然因为这件事达到了空前团结,让他惊讶不已,也无话可说。 两难 许久, 皇上叹了口气道:“哎, 也罢, 这姑娘虽然做了错事,但好歹没有酿成大祸, 皇爷爷卖个人情给你们。我也不想让我的孙子、孙女们为难, 你们也不用拿太子之位、兵权这样的重大的事情来威胁我这个将死之人。” 众人一听大悦, 慌忙谢恩。赵竑和赵月知道我的腿上有伤, 几乎同时伸手要将我扶起来,却又都停在半空中。 慧心见状忙走了过来, 将我扶起来, 也并不是我有多孱弱, 只因为刚才自己差点被斩首,思绪还没有调回来, 身体仿佛还不受自己控制。 我抬头去看皇上的脸, 他没有表情, 但不怒自威,让人害怕。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你说是因为沈家夫妇的疼爱才留在沈府的,我姑且相信。但这就意味着你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那么赐婚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我活着, 这桩婚事就不成。” “皇爷爷,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月儿急了, 忙问道。 “怎么还要跟我讲条件?我已经饶了她的欺君之罪了, 怎么你想让我把她送进监狱吗?” 慧心将月儿拉到一边,笑着对皇上说:“孙子、孙女知道了,今天已经忙了这么久了,您身体不好就赶紧休息吧,我和赵月保证,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晚进宫向您请安,给您讲宫外的趣事,可好?” 皇上没有说话,伸手让大太监扶自己回去。 这会儿我的心才平静下来,大难不死,心里早已经一片空白,慧心扶着我慢慢走下大殿,许久我才缓过神来,慧心拉着我说:“姐姐眼睛里可算是有神儿了,吓死我了,以为你被吓傻了。” “刚才的确是有点吓傻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可不是怎的,我刚才也被我那两个哥哥给吓坏了,一个为了你要交出兵权,另一个为了你放弃太子之位。别看我的两个哥哥平时挺聪明的,一旦到了感情面前,脑子真的会不好使,竟然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逼皇爷爷,要是他老人家一气之下真给答应了,看他们怎么收拾。” 我低头没有言语,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是过去了,虽然皇上他老人家不允许我和月儿在一起,但只要我们彼此相信,一定会有化解的办法的。 这件事的解决,也让压在我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至于未来的路,就一步一步走吧。 因为这件事,让贺兰王妃对我的戒心小了些,她慢慢地相信我是无害的,只想留在月儿身边,希望他一切都好。 虽然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但待在他身边就好。 清晨我早起,走到他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看着熟睡中的他,用院子里采来的狗尾巴草,轻触他的鼻尖,看着打了个喷嚏被痒醒后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样子。我双手捧着他的脸,无限温柔的叫他起床。他摇摇头就要倒下,我便使出自己的抓痒神功,朝他脖子上轻轻地挠,他最怕痒了,没几下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丫鬟们打来了洗脸水,他洗过脸便坐在案前读书,都是兵法之类的,以前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有过多的涉猎,而现在他掌握了兵权,就不能辜负皇上对他的信任,增进自己这方面的知识。 他看书的时候,喜欢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写下来,我就在旁边给他研墨。兵法什么的,我是不懂,但他喜欢看完一则故事之后,用简单的言语概括给我听,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也配合的点头,他也只是需要我的一个回应,无所谓我是否听懂。 这几日,月儿睡眠总是不好,雪见便按着自己学医的方子,给月儿炖了三味安眠汤,将两三钱酸枣,一钱麦冬、一钱远志,十碗水熬成一碗,这会子应该炖的差不多了,但慧心找她有事,便急急去了邓王府,要我去厨房看着,等炉子里的炭火灭了便可以盛出来,加入些冰糖调了味道,便端去给月儿。 月儿这几日经常被皇上叫去提问兵法,他便经常熬夜,这会儿已经看了很久的书了,却还没有困意,整个人熬的眼睛都红了。端着三味粥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在和他说话,仔细一听,才知道是贺兰王妃,便躲在角落里,虽然非礼勿听,但我很想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听贺兰王妃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一个女孩子没有名分,只待在你身边怎么行?” “星辰不在乎这些的,现在这样就很好。” “很好?别人会怎么看她。更何况你是王爷,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吗?”贺兰王妃气鼓鼓的又说:“别忘了皇上说过,只要他在你们就不可能成亲,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皇上百年之后,赵竑做了皇帝,你觉得他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我们好不容易能像今天这么从容,已经不容易了,我不奢求什么。”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没有要你们分开的意思,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想出一个完全之策呢?比如你娶了青禅……” 我推门而入,装作刚刚走过来的样子,惊讶的看着贺兰王妃,抱歉的说道:“不知道王妃来了,我没有打扰你们说话吧?” “没有,没有。”贺兰王妃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起身说自己有事,便出去了。 我将汤药放在桌子上,走到月儿身后,小力道的帮他揉肩膀,敲打他的背,他好瘦,瘦的心疼。 “刚才母妃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我并不想挑唆他们母子的关系,她说什么我不在意,但我在意月儿的想法。便说:“我觉得王妃说的有理,如果只因为她的一句话,我就放弃的话,当初我就不会费尽力气进王府,我要和世界上最好的月儿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就让让他的家人喜欢我,接受我,不仅是你的母妃,还有你的皇爷爷,我想得到你在乎的人的祝福,不想让你为难。” 月儿拉着我的手,心疼的说:“这样太为难你了。” “一点都不为难,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以为被全世界抛弃了,消沉,忍让,向命运妥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你,你那么爱我,对我好,我不能一直被动的接受。我是一个女人,做不了什么大事儿,帮不了你成就春秋大业,我只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而为难,仅此而已。” 他起身,将我搂入怀里,无限怜爱的说:“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但若有人要伤害你,你一定要对我讲,我们从此便是一个人了,任何外力都无法分开我们。” “嗯。”我突然想起来桌子上的药,忙走过去端起来,用两个碗来回倒,让温度快速降下来。感觉温度这个时候喝起来正好时,转身却发现月儿竟趴在案上睡着了,看来这碗药是没什么用了。 伸手从床上拿来一件外衣,搭在他身上,弯腰去看他熟睡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忍不住害羞的两颊通红,端着药碗跑了出去。 太子登基之后,依然住在原来的惠王府,只不过门头已经换成了太子府,门口也有更多的护卫,来往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听说他在举国招贤纳士,笼络人才。 这天昆仑满脸愁容的来找我道:“太子希望我能回去他身边当差,姐姐觉得我该不该去?”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没有主意才来问姐姐的。” “我觉得你应该去试一试。” “去赵竑那里,不就是站在月儿和你的对立面吗?我不要去。” “你不用担心,只要有皇上在,月儿和赵竑不可能站在对立面上,若你想做出一番作为,到赵竑那里去,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昆仑浅笑一声,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月儿身边现在除了韩将军和邓王府的势力之外,便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了,这样对他很不利,对吗?” “嗯,赵竑一直都对赵月有成见,我怕有朝一日会对赵月不利。” “所以,要让赵竑觉得月儿并没有要跟他争皇位的打算,他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赵竑才能放弃针对月儿,不是吗?” “如果说月儿不足为惧,难么最可怕的便是史丞相了,那个溜须拍马的小人只会让这个王国陷入万劫不复。” “赵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有自己的主见,不受制于任何人,眼前的苟且只是为了巩固地位,相信我的判断,你可要争气,慧心还等着你去娶她呢。”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了些邓王府的趣闻,便离去了。 不知何时起,我觉得昆仑似乎比以往开朗了许多,的确,和慧心那样开朗懂事的女孩子在一起,一定会活得很开心的。 几天之后,便听说昆仑被太子安排去皇上身边贴身照顾。皇上近些日子身体欠安,一直卧床不起,赵竑找来各路名医前来瞧病,可能是因为怕有刺客混进来,便让昆仑守着皇上,几天的时间里,昆仑就将一位企图谋害皇上的歹人抓住,还发现了一个私自更换药材,企图牟利的小太监,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也愈加信任起他来。 王府这边倒也风平浪静,眼下重阳节到了,临安的大街小巷开满了菊花。临安多王室,王室偏爱菊,菊花品种多样,千姿百态,因此九月也被称之为“菊月”,大家也会将好看的菊花送人,有种清甜的品种还会被用来酿酒,菊花酒的香味我甚是喜欢,自从上次跟哥哥喝了一杯酒之后,便对这种能使人暂时忘却痛苦的好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不贪杯,小酌而已。 岳王府的菊花开在百花园里,这里春开牡丹,夏赏白莲,秋恋菊韵,冬折腊梅,一年四季处处是景,也是我爱去的地方,以前在沈家还在王府的时候,父母偶尔会帮着照看这个院子,现在他们搬出去了,便由家丁们接管,但换了几波人,不仅没有改善,几棵树居然莫名的枯死了。 在王府里闲着没事,便接下来这份差事,菊花形状、色泽好的便留下来观赏,稍微欠缺美观的便摘了下来,虽然我不是本地人,并不擅长做菊花酒,但雪见却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她打小帮着家里做,这会子俨然成了一个行家了,园中的菊花品种好,将初开的花朵和一点青翠的枝叶,掺入准备好的糯米和酒曲中,放入酒缸里,加盖干草和石块,埋入地下,等来年重阳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饮用。 这一番折腾就是一个下午,我们早早休息了,因为第二天是重阳节。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亮光,天空中只有稀稀的几颗星星,我和雪见便起身,将去年埋下的酒坛子起了出来,满满的十大坛子,这一定是去年沈家人酿造的。淘气的雪见馋的不得了,便打开了一坛子,立刻酒香四溢,清甜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她立刻拿出小木勺乘出来一碗,放在鼻尖深吸一口气,脸上立马绽放满意、幸福的笑容,小品一口,眼睛里瞬间放光,嘴巴吧嗒吧嗒的回味着。 她将酒碗送到我的嘴边,淡淡的菊花香便飘了过来,细品一口,入口柔和,入喉甘冽,清凉解腻,整个人瞬间通了,说不出来的畅快。 雪见开心的说:“我给郡主送一坛子去,她最爱菊花酒了。” 说完便蹦哒哒的走了,独留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望着这一坛子被我打开的酒,咽了一口唾沫,拿起小勺,将小酒碗盛满,坐在花间饮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腿上,转头一看,一双眼睛正出神的看着我,他支着头,面带微笑,定睛一看,原来是月儿,正欲起来,却被他搂住。 “你喝醉的样子好美。”他温柔地说。 我拍拍脑袋,才意识到自己贪杯了,喝醉了酒睡在这花丛里了。 “我刚进院子里找你,没有看到你倒在花丛里,差点就踩到你,你穿着淡黄色的衣服,与这花田颜色相似,这些花成了你的保护色。” 我害羞的笑了笑,这若是睡在大街上,会被人拉走卖了吧。 他又说:“我看你熟睡,总不能让你着凉,便想着抱你回去休息,却发现自己竟抱不动你。” “喂,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太胖了吗?” “胖有什么不好,盛唐以肥为美,我就不喜欢女孩子骨瘦如柴,就喜欢你这种肉肉的,摸起来软软的样子。” “还是说我胖不是?”我伸手去捏他的脸,他也不反抗,微笑着吻了我的手,他的样子真好看,比着盛放的花朵要好看千倍万倍,简直要让人看呆了。 “我不觉得你胖,这个样子正合适,好看的很。”他安慰我道。 他认真的说,边用手轻轻地抚摸这我的头发,我撑着起身,挪进他的怀里,让他将我环抱住,用脸去蹭他的下巴。可能平时没有仔细观察,他的脸上有了细密的胡茬,不长,蹭在额头上,痒痒的,很舒服。我竟觉得这是件好玩的事情,乐得停不下来。 他微笑着,低头轻吻我的额头。 这时院子口传来篮子掉落的声音,我们慌忙分开,朝那里看去。只见青婵站在那里,眼神有些涣散,掉落在地上的篮子倾倒,所有的茱萸散落在地上。 我们慌忙起身,青婵忙不知所措的蹲下来去收拾那些茱萸。 我和月儿忙跑过去帮着收拾,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异常的尴尬。 青婵忙解释道:“娘亲说府里没有种植茱萸,所以要我送些来,家丁说你在百花园,便来找你......” 哦,我的脸颊绯红,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她起身将篮子交给我,转身飞快的往外跑,边跑边抹着眼泪,让人心疼。 月儿看出我的心思,便说道:“又心软了不是,要将我让给别人吗?” 我斜了他一眼,道:“这次还真没有这么想,只是青婵也已经过了出嫁的年纪,若能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人家,也算了结了父母的心愿,你觉得呢?” 他思索着,像是在自己所认识的人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上次在宴会上,我有幸见到韩将军的大公子,一表人才,早年因为和父亲驻边,尚未娶亲,倒是可以和青婵说上一说,青婵善于习武,韩家大公子又是将门之后,简直不要太合适了。” “不要太刻意,青婵是个敏感的人,而且她那么喜欢你,我怕她有多余的想法。” “嗯,刚好今天我邀请了一些年轻人一起登高,便带着青婵去吧,也能先见一见韩公子。” 紫苏 野心 我走到院子里, 看见紫苏嫂嫂正对着一棵桂花树出神, 便走了过去, 小声的说:“嫂嫂喜欢这桂花树?” “喜欢这小小的桂花,你看它的花朵那么小, 居然能散发出这么沁人的气味, 着实让人感叹, 菊花虽然广泛被大家喜欢, 但总觉得它金玉其外,没有内涵。” “这是嫂嫂的理解, 临安城里个个都爱菊, 因为它孤高亮节, 高雅不群,不与百花争艳, 陶潜不是有首诗说得好吗?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后更无花。” “此花开后更无花, 的确,这花开完之后便是漫长的寒冬了。” “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小心地问。 “没什么意思,你不要多想。”她笑了笑说:“今天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吗?我带了大理的鲜花饼给你。” “啊,不好。”我这才想起已经过了时辰,我离开时月儿让厨师准备了我最爱的香茅烤鱼, 便回应道:“不好意思嫂嫂, 改天我再来陪你们吃饭, 不过现在我该回去了, 对了, 哥哥说你医术高明,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给皇上看一看病?” “皇上?宋部的皇上?” 我点点头,她没说话,许久才说:“你容我考虑考虑,这毕竟不是儿戏。” “这的确不是一下子能决定的事情,你先考虑,我先走了。” 青婵和秦将军第二次见了面,他们去的是临安最著名的蹴鞠场。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正是观赏蹴鞠的好时候,也是宋部一年一度的总决赛,去年获得冠军的是临安本土的蹴鞠队伍,也是青婵和秦将军最喜欢的那支,他们配合默契,过程行云流水,这一场虽然不是决赛却打的酣畅淋漓。 青婵和秦将军全程就球员们的表现进行热烈的讨论,发现两个人的观点总是不谋而合,以至于回来的路上也在讨论。 没过几天,青婵便向我说起,秦将军向她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想要互相了解,青婵也没有拒绝,反而满脸的兴奋,青蝉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去接受除月儿之外的人了。 再说哥哥这边,紫苏还是答应了为皇上瞧病。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慧心,我没有将我和嫂嫂的关系告诉她,因为我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况且我和哥哥的身世更少人知道为好。我只告诉她是我很信任的姐妹,来自大理,慧心便放下心来,宋部的大夫已经看过来了,找一个异域的,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嫂嫂虽说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有些胆怯,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出入过宫门,便希望我和雪见一同前往,月儿知道了,便要我们同车一同前去,他和慧心每天都会去请安,也向皇爷爷报告最近的情况。 马车进了皇宫,一路从外朝进入内廷,驶入皇上的华殿,一下马车就感到一丝紧张的气氛,多年前我曾随沈将军一家来过这里的选德殿议事,便也不觉得陌生。嫂嫂和雪见是第一次来,一下马车便被这琼楼玉宇所震撼,雪见从小在王府长大,皇宫的震撼力还没有那么大,但紫苏嫂嫂已经彻底的目瞪口呆了,她从小的生活条件不是特别好,后来到了大理,虽然有迤逦的自然风光,但不及这里人为的巧夺天工,每一个精巧的雕刻、每处别致的小景,每一座高耸的琼楼,都让她别不开眼。 殿前的太监见月儿和慧心带着我们进来,脸上堆起了笑容,毕恭毕敬的走过来,弯腰作揖道:“岳王爷,郡主,皇上早上还念叨两位呢,快进去吧。” 慧心朝他笑了笑,带着我们一行人到了门口,两名侍卫走了过来,今天昆仑休息,没有当差,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两位放月儿和慧心进去,却将我们三人拦下,月儿忙回头,指了指嫂嫂道:“这位是大理有名的医女,另外两位是他的助手。” 两位侍卫上下打量一番,看见紫苏手里的包袱,便要她打来来看,月儿有些不悦的说:“已经说了是我带来的人,怎么还不能信任吗?” “禀王爷,这都是太子定的规矩,凡事来看望皇上的人,谁都要搜身检查,携带的物品也要一一验过,您知道前几天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慧心拉了拉月儿的胳膊,让他息怒,示意卫兵可以检验,这位卫兵得令,便将嫂嫂随身带的器具、药材一一仔细翻看,银针一一试毒,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好了吗?”慧心忍不住问道。 两个卫兵彼此看看,这才放我们三个进去,月儿的愤怒的一甩衣袖,推门走了进去。皇上的华殿外是书房,状子堆积如山,太监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整理,月儿忍不住问道:“这些状子已经几日没有批复了?” “七天了,皇上一直躺着,状子和札子便无人打理。” 状子和札子都是各地的紧急事务,也不知因此会有多少事务被耽搁,看着月儿一脸担忧的表情,也忍不住同他一道难过。 走进内殿,两排宫女低着头站在床榻两侧,皇上正平躺在床上,大太监立在床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见我们进来,他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声地说:“皇上刚睡下,你们先在外殿等一等。” 他随着我们走到殿外,满脸担忧的说:“皇上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昨天晚上一直喊痛,今天早上才睡下,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那么多御医、大夫都来过,怎么说?” “诊断的倒还一致,都说是中风,但按照中风的方法医治却总也不见好转,还有说是血瘀不畅,按照方子抓了药也无济于事,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以前的方子?”嫂嫂问道。 大太监点点头,将以前的方子都拿了出来,满满的一个小盒子,嫂嫂一张张的查验,又问道:“你们的药渣都如何处理?” “每天的药渣都放在桶里,和皇宫里其他各处的药渣放在一起,每隔两日有人来收走,作为肥料埋在后花园里。这几日,皇上喝剩下的药渣留存着,怕是出什么乱子,无据可查呀。” “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大太监看了眼月儿,迟疑了一下道:“去倒是可以,但这药渣不经放,这会儿估计发霉发臭了,姑娘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公公带路就是。” 大太监得令,打着我们走到后院角落里的一个关着门的小屋门口,有一个小太监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桶,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像是被恶臭熏到了。大家提了提劲儿,大太监用衣袖掩面,伸手将门推开,就问到一阵恶臭从屋子里飘出来,令人作呕。 紫苏用轻纱掩面,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大步迈进屋子里,按照大太监的指引,走到皇上的药渣旁边,隔着手绢在药渣间仔细翻看,又拿起几个在鼻尖闻了闻,思考良久才走了出来。 她对大太监说:“能不能让我看一眼皇上,把一把脉?” 慧心没等大太监回答,便上前应道:“当然可以,只要能治好皇爷爷的病,我们都配合。” 说完,一行人走近内殿,皇上还在睡梦中,但气息微弱,嫂嫂站在七尺开外的地方,悬丝诊脉。她轻闭着眼睛,希望脉象可以给出自己答案。 半柱香的时间,她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转身对大家说:“我想我知道皇上的病如何治疗了。” 大家都满心期待,慧心忙问道:“我们要怎么做?” “别急,听我慢慢说,皇上稍微有些中风,且有血瘀不畅的旧疾,又加上年事已高,且急火攻心,凑到一块儿,就晕厥了。” 众人似乎有些失望,这些症状基本上与其他大夫治疗的结果相同,估计也是以失败而告终。 “大家别急,紫苏的治疗方法跟别人不一样,除了要针灸之外,还有有人配合我做一件事。” “怎么配合?”慧心问道。 “我们大理医术中有一条治病救人的方法叫做“天人合一。”我想说的是,我开完单子之后,请慧心郡主和文王爷轮流给皇上煎药,并且亲自端到跟前,喂其服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是什么道理?”大太监忙问,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便低头退后。 月儿答道:“这没什么,不过姐姐要把过程跟我和慧心说清楚,我们都没有做过这些。” “那是自然。”嫂嫂笑了笑道。 站在身边的雪见全程看了紫苏的操作过程,这时似乎有些明白了,耸了耸肩,我想了想走上前道:“紫苏姐姐,不才小女看过几本医书,可否让我陪着王爷煎药?雪见也是医女让她跟着慧心郡主可好?” “那自然是最好了,省的我说太多,浪费了宝贵的治疗时间。”说完,对着大太监说:“这是我的药方,请你们赶快到太医院去抓药。” 这时,身后的小丫鬟叫道:“皇上醒了,正叫您呢,公公。” 大太监忙转身回到皇上身边,紫苏用白纱遮面,走到皇上的床沿前,道:“皇上,您现在不宜活动,让我帮您施针吧?” 皇上显然不愿意说话,或许这些日子的折腾让他对任何的治疗方法失去了信心。 紫苏真诚的说:“皇上放心,我的针一施见效,药到病除,王爷和郡主都在这儿呢,您放心。” 皇上斜眼瞧瞧两位,他们给了老人家一个肯定的眼神,皇上这才闭上了眼睛。 紫苏起身坐在床边,将存放银针的布卷儿打开,取出一支,在蜡烛上轻轻烧了一下,有了热气,在皇上的头顶上方扎了一针,皇上的眼睛稍微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看来这个疼痛感是可以忍受的。 紧接着,紫苏又陆陆续续在皇上身体各处扎了十几针,皇上没有抵触,很配合的完成了一切,慢慢地感觉皇上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晕,表情也不难么难过了。 侍女们很快取来了药,紫苏一一看过,将药物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月儿,另一份交给慧心。慧心拿着药去了最近的小灶间,月儿则拿着药去了旁边的嘉铭殿,那里也有间小厨房。 这间小房子显然是许久没有用了,月儿将炉子和柴火放好,就要把药罐放上,我忙制止道:“我们应该先把火点燃,等火烧起来之后,再将药罐放回火上开始煎药。” 说着,我将他手里的火器接过来,将几个废旧的宣纸放进去,又将几个玉米瓤丢进去,三下五除二打出火星,引燃宣纸和玉米瓤,火瞬间长了起来,月儿都看呆了,朝我伸出了大拇指。 紧接着将药罐放上。我和月儿一人一个板凳坐在一起,药罐放上之后,按照要求将药物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好,加入五碗水。 我坐在月儿身边,他很认真的看着药罐子,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好了,放松点,皇上明天一定会醒来的。” “你对你那位姐姐的医术就这么有信心?” “有信心是一方面,我对你和慧心一样有信心。” “怎么说?” “今天我跟着紫苏走了一圈,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首先,我们都把防卫的重点放在门口,其实这只是坏人的一个障眼法,以为只要做好了外部的防卫工作,里面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再说皇上的病,只要是懂得医术的大夫,都可以看出皇上的病症所在,其中不乏能得出治疗方法的,但他们把重点放在是不是有人换了药,是不是缺了药,却没有人关注药是不是按照大夫的要求来煎了。 即使是注意去观察药渣,也是对照着方子一一比对,看看是不是少了,或者多了什么,再加上存放药渣的地方恶臭那么明显,没有人真的愿意呆在那个地方很久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给皇爷爷煎药的过程中做了手脚?” “外面的天气还很热,没有人愿意去监督一个煎药童子的过程,这个煎药童子可能只是将药物泡进水里,根本没有做到五碗水煎成一碗,给皇上递上药的时候只会用银针测一测是不是有毒,却没有人去尝一尝它的味道,或许只是将水中放些红糖,使其眼色红润罢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得完成了这一切。” 月儿握着拳头,生气的说:“你是说有可能皇上一直喝的都是没有煮好的汤药加了红糖水?” “应该是这样,这样子下去如果皇上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病情就会慢慢的恶化,那些想要至他于死地的人也就得逞了。” “真是用心歹毒啊。”月儿压制着怒火说。 我笑了笑,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说:“不要生气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怕,一切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叹了口气道:“以前看过许多戏文,历朝历代的皇帝因为子嗣众多而造成宫廷杀戮,每次都会唏嘘不已,但我总在想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国家,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赵竑是皇位继承人,若他想做皇帝,我自然不会和他争。可为什么他就那么相当皇帝,不惜伤害皇爷爷的性命?” “月儿觉得这件事是赵竑做的?” “从守卫到御医都是他找的,还能跑得掉?我倒是怀疑过史丞相和杨皇后,但史丞相最近在忙于他的蹴鞠事业,这时候正是比赛的关键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在赛场上,而杨皇后旧居宫中,没有那么本事可以找来那么多名医、布下这个局,所以我觉得只能是赵竑了。” “赵竑那么聪明,不会留下这个马脚给我们的,我还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一个可以遍寻名医,又可以设下弥天陷阱的人。” “你是指?” “诰命夫人?”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景献太子。” “已经逝去的景献太子?” “这也是我刚知道的事情,景献太子从小被皇爷爷收养,离开老家,其母正是诰命夫人的亲姐姐,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带走,此生不得见,她的姐姐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诰命夫人从小就和姐姐要好,知道这件事一直怀恨在心,我想她利用这次机会,想要报复皇上。” “这可能是你自己的猜测,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况且她一届女流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然是皇宫内有人接应了。” “谁?” “大太监李德玉,我想他们的计划应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皇上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开始每况愈下的,不是吗?” “但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只是巧合。”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后来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景献太子离世的时间,那时候淳妃娘娘诞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或许皇上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却忽略了景献太子,且在知道太子病重的情况下,还给他安排了很多繁重的国事要他处理,导致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不治身亡,大王妃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欲望 权贵 正和月儿聊着, 就见秦钜由侍女带着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佩剑, 意气奋发,很有武将的范儿,看见月儿忙低头抱拳道:“王爷万福,秦钜有事想跟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里面请。”月儿伸手邀请他进来, 我点头示意他自己先回房间了。 “星辰姑娘可否也留一下, 我要说的可能也与您有关系。” “我?”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我打算向沈将军和沈夫人提亲。”他看了看月儿,忙解释道:“我自然说的是二小姐青婵, 想先探一探大小姐的看法。” 月儿和我对视一眼, 不禁会心一笑,道:“秦将军可是好眼光,青婵姑娘可是难得的奇女子,只是不知道姑娘对你可还满意?” “所以我想请沈大小姐帮我问一问青婵的意思,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会儿我正好要回沈府一趟, 将军若下午无事, 大可坐在这里等着我,我尽快给您回信。” 到沈府的时候,青婵正好从沈夫人的房间走出来, 见我进来, 忙迎了上来道:“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 四下无人, 我拉着她走到角落里, 小声地问道:“我刚才在王府里遇到了秦大人,他向王爷询问你的事情,想要王爷赐婚于他,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心里着急,一见到青婵便马上直抒胸臆了。 她低头浅笑,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我拉着青婵的手替她高兴,尽管心里知道了答案,却还想问上一句:“你也喜欢秦将军对不对?” 见我问的紧,她才松口道:“起初只是略有好感,但接触下来发现他是个真正的大英雄,以前是我见的人少,以为王爷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见到秦将军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世间不同的男子身上拥有不同的魅力,秦将军身上便有一种气吞山河的傲气,在他身边你会愿意成为一个小女人,跟在他身后,天涯海角的走。” “那么你是答应了。” “嗯。” 有了她这句话,我转身便离开了沈府,飞奔回沂王府,月儿和秦将军正在屋子里下棋,见我进来,便停了下来看向我。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便说道:“青婵也觉得秦将军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说随时等着他来沈府提亲。” 秦将军一颗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憨厚的悦色,辞别了我们,转身离去了。我很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给青婵找到了好的归宿,男方不仅外貌俊朗,也很有才干,让人踏实放心。 皇宫里送来了两箱上好的绸缎和金银珠宝,说是给紫苏下的聘礼,月儿见我心里难受便让雪见主持这件事,哥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在想他怎么可以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在临安吗? 因为第二天早早要从这里出门,紫苏在入宫的前夜住进了王府,如今的她已经不复往昔,一身上好的浅蓝色罗裙,考究的天然宝石打造的头饰,让她看起来贵气十足,走起路来也颇有贵妇风范,身边跟着的两位侍女看起来也颇有教养,竟也将王府里的丫头的气势比了下去。 “星辰。” 她远远的叫住我的名字,我只能转身向她施礼,按道理我要唤她一声娘娘,以显得知书达理,可我怎么也叫不出口来。 她的脚步由远及近,停在我面前,我没有抬头看她。这时,一个她身后的一个丫头突然上前,伸手就是一掌,打在我的右侧脸颊上,火辣辣的一阵疼,身后的雪见见状,便要上前和她理论。 “你们岳王府的丫鬟们真是没规矩,见到娘娘也不下跪行礼,还敢挡住去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打人的丫鬟伸手握住雪见伸过来的胳膊,雪见没练过功夫,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那丫鬟将她的手臂反方向一折,她便疼的“嗷嗷”直叫。 我忙伸手将雪见拉回来,低头行礼,紫苏才缓步向前,伸手将我的下巴抬起来说:“沈星辰,别在我面前横,你要记住,现在你已经不是什么沈小姐,更被皇上削去了县主之位,在文王爷没有给你名分之前,你只是岳王府一个普通丫鬟,见到我要跪拜的,你懂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我懂,但内心一股怨怼,让我不愿意曲下膝盖。等了一会儿,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便一脸怒气,上前就要将我按下,紫苏却制止她们,要雪见三人在远远的地方等着,她要单独和我说话。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带着哭腔说:“你不要只为你哥哥考虑,也多少考虑一下我,我是个正常的女人,也渴望和一般女人一样体会为人妇的快乐,你什么都有,根本不能体会我的感受。” “没有人逼你做任何决定,只是你发了誓却出尔反尔,让人觉得恶心。哥哥可以忍你,放任你离开,我却不能忍受你伤害我最亲的亲人。” “只要我能风风光光的嫁入皇宫,保证你哥哥的安全。” “你什么意思?”我拉着她的胳膊,不可置信的问。 “什么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认为的意思。”她冷笑着,甩开我的手,带着她的两个侍女离开了。 哥哥,我的哥哥,是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囚禁了吗?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要她能嫁入皇宫,就保证哥哥的安全?哥哥怎么了?一连串的问题冲进我的脑子里,气得我要疯了。 雪见跑过来,看我一脸惊恐的表情,拉着我的手晃了晃,我这才惊醒,疯狂的往外跑,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紫苏与皇帝完婚了,她那么狠毒,就是害死了哥哥也不一定。 不等雪见跟来,我独自跑回哥哥家的小院,仔细翻找个个角落,走进房间里打开柜子,翻开褥子,将桌子上茶壶里的茶水倒干净,又跑进厨房,看见桌上准备好的菜,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一定是哥哥准备的。往地上看时,一串脚印从灶台到门口停住了,地上有脚尖拖行的痕迹。 我敢肯定哥哥一定在不远的地方,紫苏刚来临安,该是没认识什么朋友,所以自己一个人行动了。可惜的是脚印一到门口就没了,该是坐了马车之类的,这儿的马车来往甚多,辙痕很多,根本分不清哪一条是从这里出发的马车。” 沿着小路奔跑着。 “哥哥,哥哥......”我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内心的恐惧、焦灼让我不安,我不住的向周围的人打听哥哥的下落,没有人知道,或许他们并没有要帮我回忆的想法,都匆匆地离去,冷漠中带着嘲讽。 不知不觉,却已走回了王府,紫苏正在院中清点聘礼,身边的小丫鬟拿笔记着。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心中的一团怒火压制着,压制着却忍不住爆发,快速冲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她有点措手不及,双手握住我的胳膊,试图扯开我的手,但她越反抗,我越是握的紧。她的脸开始扭曲,嘴巴大张着,青筋暴突。几个丫鬟先是一愣,忙上前阻止。 “都给我滚开,谁敢过来,我就掐死她。” 之前对我趾高气昂的小丫鬟,这会儿也慌了,她吓得语无伦次的说:“沈小姐息怒,有话好好说,切莫伤及了娘娘的性命,皇上......” 我根本听不进去,手握的更紧,两个小丫鬟只好闭上嘴,不吭声。身后的一个王府的小丫鬟默默地往后退,沿着走廊跑了去。 这时,雪见喘着粗气从大门的方向跑了过来,边跑边掐着自己的腰,看似跑了很久。她上前拉着我的胳膊,喘息着说:“姑娘,使不得,你杀了她,沂王府怎么办?” 雪见的话我是听得的,但转眼看着紫苏,却又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我一路跟着你跑回来,都不知道你这一趟是去干什么?刚才在门外有位长相清秀的男子,将这块看着也没有多大稀罕的石头交给我,说你一看就会明白的。” 我看着那块石头,松开了手,紫苏剧烈的咳嗽,慌忙起身,两个丫鬟扶着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给你这块石头的人呢?”我急切的问。 “他在门口给我的,现在应该还没走多远。” 我飞快的跑出去,一路找着,终于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还有明显的伤痕,一瘸一拐的,咧咧切切的走着。 快走几步,绕到他的身前,这才看清他的脸,是哥哥没错,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脸上还有一条深深的血痕,看见我的一瞬间,眼神迷离,体力不支的晕倒在地上。 “快来人,雪见,快来。”紧跟着跑出来的雪见忙冲上来,和我一起将哥哥架了起来,岳王府是肯定不能去的,只能回哥哥之前的住所,雪见回王府叫马车,我扶着哥哥站在街角。 这时,对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辆马车,到我们身边突然停下来,两个丫鬟上前从轿子里请出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我根本无暇顾及她是谁,只是向岳王府张望着时无意间瞥见,只希望雪见快点来,再快一点。 那件华丽霓裳的女主人缓缓的走到我面前,脚步停了下来,我这才注意看她,不是别人正是宫里那位处处视我为眼中钉的太子妃。 她冷笑着,大声说:“大家都看看,这可是我们文王爷最爱的女人,公然在大街上和男人搂搂抱抱。”她看看大哥的脸,又说道:“哟,还是上一次那位俊俏小哥,你们两人还真是伉俪情深呀,真替我那文王弟弟感到不值,亏的他还拿兵权换你的性命。” 我看向那队人马,除了太子府的人之外,还有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宫女,想必是去文王府操办紫苏大婚的事情的。 我将哥哥靠在一棵大树上,我按照宫廷礼仪向太子妃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正不知该如何解释,雪见已经驾着马车出现在我面前了。她快步走过来,给太子妃施了一个大礼。 “太子妃万福,雪见给您请安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雪见,脸上的怒气,居然消失了些,她很客气的请雪见起身。 “雪见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您不知道吧?前些日子郡主将我赐给了沈姑娘,所以我要紧跟着主子不是?” 太子妃看了我一眼,冷哼道:“她现在已经不是沈家大小姐了,怎么还配让你服侍?不如跟了我进宫如何?” “那可不成,若要去,也要沈小姐答应才行。” “你可别后悔,她现在是自身难保了,你就不要在这儿瞎掺乎了。” 雪见看看大哥,又看看我,笑了笑道:“太子妃误会了,这位小哥哥可不是沈姑娘的情人,是我们刚才在路边看到的一个可怜人,这一路好多百姓可都看见了,她不忍心看那人就这么死去,就叫我来看看。我瞧了瞧,外伤倒是好治,但内伤恐怕也不轻,雪见才疏学浅怕是应付不过来,我已经跟爹爹说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说要是救了,大家就说是丞相府的大夫救了人,落下好名声,若是不救,那让人说出去,势必会影响丞相的声誉,您说呢?” 太子妃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只能挥手,狠狠的说:“救,好好救。” 等太子妃上了马车,雪见大声地对看热闹的人说:“太子妃真是个好人,她让自己的府里的大夫给一个路边不认识的伤者看病呢,咱们太子可是娶对人了呢。” 大家都鼓掌,太子妃脸上挂不住,让车夫驾着马车飞快的离开了。 我们扶着哥哥到房间里,雪见从马车上拿下来些草药,在院子里熬上,又拿来干净的布,将哥哥全身上的伤口擦干净,敷上止血的草药。 慢慢地,哥哥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但还处在昏迷状态。 “姐姐不用担心,他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息上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哥哥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应该是刀伤,都不致命,我想当时一定有一些人护着他,这些伤口也仅仅是刀口轻触所致,他之所以晕倒,是因为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加上长久的行走,身体支撑不住,我熬上了小米粥,等他醒过来,让他服下,很快就会好的。” 我感激的看着雪见,这才想起之前在街上的事情,忙问是怎么回事。 她笑笑说:“其实我出生在丞相府,父亲是府的家医,给丞相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瞧过病,他医术高明,为人宽厚,史丞相很尊敬他。咱们这位太子妃刚让丞相从苏州接过来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幸得父亲医治,才得以活命。” “怪不得了。”我寻思着,又问道:“可是,后来你为什么去了邓王府?” “我的父亲再高明也仅是一个家医,母亲一连生了六个女儿,父亲特别想有个儿子,但六个女儿让家里开销太大,所以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去邓王府做侍女,一直到现在。” “看来你也是个可怜的丫头呀。可是你的父亲呢?怎么不见你去找他?” “丞相说父亲医术精湛,被派去边境给官兵医治,后来又听说被西原掳了去,至今下落不明。但我相信,父亲还活着。” “如果在西原,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找。” “但我觉得父亲没有离开临安,只不过待在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算了,不说了我了,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是我认识的人,我的恩人。” “他,是宫里出来的吗?哦,你不要误会,我刚才检查他的伤口时,发现他没有喉结,所以才问的。” 看着雪见,想到她和史丞相家的关系,我不知该不该把哥哥的事情告诉她,她见我犹豫,便不再问了,只是处理好了伤口,转身就要走。 “忘了提醒你一句,我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王府里的家丁们说,皇上与紫苏姑娘大婚一过,王爷就要去泉州赈灾了,你们不是要一起去吗?这位小哥哥我会替你照顾,放心。” “雪见,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谁都有秘密不愿与别人说的,但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所以才愿意无条件帮你,因为你和我们家郡主一样善良。” 我冲她笑笑,看她消失在夜幕里,我有些自责,但我不想哥哥再因为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赈灾 第二日凌晨, 大内派人来宣布圣旨,紫苏穿着玫红色的嫁衣, 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坐上大轿,轿子要从侧门进入, 也不需要仪式,直接送去皇帝的寝殿。 宫里传出消息,前夜紫苏已被皇上临幸,深得皇上喜欢, 今日入宫接受封赏。我只知道紫苏的名字,却不知她姓姜, 因此该称呼她为姜昭容。宫里的皇后独大, 后宫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 这下新添了一个人,也让后宫热闹了起来。紫苏被安排在离皇上的福宁殿很近的慈元殿一隅,方便照顾皇上。相比较那些在深深的后宫,不知名的角落里散落的几位贵仪、顺容等, 她已经算是起点很高了。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上的女人, 拥有了一切所谓的尊崇, 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 宫苑深深, 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 皇上的政令已经下来, 要月儿去泉州赈灾。临行前, 贺兰王妃千叮咛万嘱咐,随行的药品、衣物一应准备齐全。太子派出昆仑一同前往,代表自己的一片心意,出乎意料的是贺兰王妃居然也默许了我和雪见可以一同前往,令我心存感激。 我和雪见乘着马车,昆仑和月儿以及几个随从骑着马在前面。马车虽然有些颠簸,但打开轿帘看着沿途的风景,心情还是很美好的。 三天之后,已经过了福建境地,路两旁偶尔会看见一片片水域,忙拉着雪见朝外看,但她脸上却满是愁容。 “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说:“我只是害怕。” “为什么?” “几年前,景献太子也被皇上安排去治理洪灾,到那里沾染上了瘟疫,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体能已经损耗大半,再不复从前身强体壮了。我是担心,文王爷会重蹈景献太子的覆辙。” “不会的,不是有你在吗?” 她看着我满是信任的眼睛,便没再说什么。许久,又想起什么,支支吾吾的问道:“我照顾小屋的那位先生到深夜,也喂他喝了粥,清晨的时候还进了些补药,看上去是好多了,这会儿应该能下地走路了。” 刚才一度沉浸在雪见的话里,担心月儿会出事,这会儿才想起我的哥哥,糟了,哥哥在小屋里,紫苏会不会去伤害他。 雪见看出我的心思,忙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紫苏现在正得宠,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情,等过了十天半个月我们回到临安,我会给你哥哥开一些补药,保证三个月之后身体比以前还要好。” “谢谢你,雪见。”我感激的说。 她笑了笑,脸上竟显出了几分娇羞之色,眼里满是少女的脉脉含情。 “你的哥哥是这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呢,我觉得就是文王爷和太子也不及他呢。” 哥哥的确俊朗,但雪见的话不免让我担心,当初紫苏也是这么深爱着哥哥,所谓深爱,只是一时喜欢他的皮囊,却不能喜欢他的一切,其实对哥哥来说是巨大的伤害,我想哥哥一直以来一定遇到了很多喜欢自己的姑娘,但他都拒绝了,只是紫苏当初说的那么信誓旦旦,谁都会被感动吧。 “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哥吧?”我装作无意,问道。 “嗯,喜欢”她忍不住花痴一笑。 “不可以。”我有些激动地回答。 “你别担心了,我可没有紫苏那么狠心,只是我想了解他,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 我是不是替哥哥想的太多了,他对跟什么人接触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过多的干涉。 夜幕降临了,马车停靠在路边,下了马车,月儿走到我身边,将一个厚厚的棉布巾掩住我的口鼻,系在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你和雪见就呆在这里,不要往前走了,我和昆仑去完成这次任务。” “为什么?” “我不想你留在临安,怕我不在有人会伤害你,也不想你跟我去灾区染上瘟疫,你和雪见留在这里,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雪见走上前说:“不如让沈姑娘和昆护卫留下,我跟王爷去灾区,我懂得医术,能帮到当地的老百姓,这时候,我比昆护卫更有用。” 月儿看看雪见,又看看我,笑着说道:“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万一我看上你怎么办?” 听到这话,雪见愣住了,怕是没想到文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没来由的话,好久才明白过来,拉着我,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沈姑娘我们还是跟着去吧,万一他在泉州待上一段时间,再看上个当地姑娘,你还不悔死了?” 我点点头。昆仑在身后咳嗽了一声,怕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呛到喉咙,定在心里暗想,这两个人也太幼稚了吧。 月儿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填,我和雪见还是跟着去了泉州。这里的灾难,远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我们经过的一段路被泥石流冲毁,只能翻过两座泥泞的山路,马车已经被我们弃用在路边,徒步走了一段时间,所幸泉州的山都不高,虽略微泥泞,只能不穿鞋趟过。一路上都是月儿背着我,我伏在他的肩膀上,很温暖,但也心疼,要他放我下来,他却不肯。 雪见倒是身体结实,走起来比男人还快,因为学医,小小年纪就很懂得哪些对身体好,哪些对身体不好,且严格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活得很健康,让人心生羡慕。 台风过后,哀鸿遍野,还带来了连续几天的大暴雨,冲毁了原本修好的堤坝,将下游的村庄整个淹没。百姓有的爬到树上,年轻人将老人和小孩用绳子拴在一起,绑在树上,以免被冲走,水面偶尔会看到一些挣扎着的牲畜、和来不及避难的老人、小孩。我们想伸出手去救,却发现在这个时候人根本无法接近湍急的水流,只能站在岸边干着急,地面上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坑。 昆仑说:“我们先到驻地去吧,等雨停了再来施救,天灾谁都无法预见的。” 看着被冲毁的堤坝,月儿不禁蹙眉,转身快速的离去,大家跟着到了衙门。衙门的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众人疾步走到大堂里,只见几个衙役躺在堆积如山的赈灾粮上,酣睡如泥,手里拿着酒瓶子,有一只还咕噜噜的滚到我们脚下。 “你们,都给我起来。”月儿一声令喝,这帮酒徒闻声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大腹便便的从粮食堆上起身,将手里的廷杖用作拐杖,支撑着身体,睁着因为喝酒喝的太多而迷迷糊糊的眼,看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哪里来的毛头小伙子,竟敢在衙门里叫嚣,谁给你的胆子?” “来的就是你们泉州府衙,教训的就是你们这帮蛀虫。”月儿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刺史在哪里,快快叫出来见我。” 一个个头不高,说话结巴的小衙役上前气愤地指着月儿道:“你到底是谁?我们刺史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么?” 昆仑一个箭步上去,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一个反手将他制服,他求饶着说刺史大人可能就在后堂。昆仑用力一甩,他便倒退了几步,趔趄着身体往后倒去。 府衙右侧有一个门帘,走进去是后堂,在往外走是一个别致的院子,对面有一个离地的阁楼。 走上前去,轻轻叩响大门,没有人应声,又敲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答。月儿看了昆仑一眼,他马上明白,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箭步上去,将门踹狠狠的踹开。一个朝上的楼梯正对着门,几步走上阁楼,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有些不可置信:小小的阁楼上,均匀地摆放着几个大箱子,都打开着,里面密集的摆放着金条、银元宝,在略微昏暗的阁楼里异常的耀眼。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男子,手里握着几块金条,正在往床下的暗格里放,估计还没来得及掩藏,我们就已经冲了进来。 他迅速将铺盖放好,转身指着我们,有些心虚的厉声喝到:“你们,都是谁?怎么敢擅自闯入府衙的后堂?” “不闯入怎么会知道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都去了哪里?刺史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呀。” “胡说八道,我只是把银两暂时存放在这里,等雨停了是要用来赈灾的,总不能把这些个宝物随意放在下着雨的室外吧?”他说着,这才抬头看着我们,又恢复了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无端闯进来,难道是?江洋大盗。若是这样,我们商量商量,你们带走两个箱子,剩下的留下来,万一上头问下来,至少有一部分要用在老百姓身上,你们说怎么样?” 看着我们一群年轻人,他竟误认为我们是强盗,居然还要与我们分赃,月儿已经被气得青筋突起,看着刺史可恶的嘴脸,恨不得一剑将他斩杀了。 昆仑上前道:“你眼前的这位便是当今的文王殿下,专门从临安赶来治理泉州台风水患,还不赶快上前跪下?” “哎呦,这是你们的新行话吗?别逗我了,临安如果派个王爷来,上头早就有人跟我交代了。再说,一个王爷不是应该坐着高抬大轿,众人捧着吗?看看你们,一个个浑身是泥巴,几天没吃饭的样子,该不是刁民扮上的吧?” 还没等昆仑伸手,身后几个随从早已经按耐不住,冲上前去将那刺史按下,月儿将手里的令牌扔到他面前道:“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今天我就要将你这狗刺史的头摘下来喂狼。” 刺史看见令牌,脸色大变,忙跪地求饶道:“小的真的是在数赈灾银两,等外面风停了,雨住了,就会用到百姓身上的。” “就算是如此,现在外面的老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些衙役吃着朝廷的饷银,不去拦河修坝,却躲在这里喝酒,你作何解释?” “哎呦,我的王爷呀,这拦河大坝可是修了三次了,每次刮完台风,下了暴雨,就会冲毁,我们已经跟下游的百姓说了,要迁走,离开那里,可他们就是不听呀。” “该不是你安排不到位吧?百姓们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却得不到最好的安置,宁愿冒险住下,也不愿离开自己的故土。你们这些狗官,中饱私囊,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都该被处死。” “王爷饶命,小的只是放了在床铺下,并没有花出去一两银子。” “有了贼心就该死。” “王爷息怒,您还有用的上小人的时候,眼下赈灾迫在眉睫,泉州上下只有我最了解民情,各方地形,百姓的名册等,求您让我将功补过吧。” “他说的对,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做些什么也无从下手,不如绕他一命,将功补过的好。”我小声在月儿旁边道。 “也好,你可以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否则立即取了你的性命。” “好的,小的明白,一定全力帮助王爷赈灾。” 教训了狗官,出门的时候,雨势已经小了许多,月儿马不停蹄地带人去了决堤的堤坝,又去了下游受灾的村庄。一直忙到晚上。回到县衙,就将乡绅和当地有名望的人聚集在大堂之上。 “这次叫众位乡绅来,是想问一问以前泉州有没有遇到过台风暴雨天气,是怎么处理的?” 一位年长一点的老者说:“台风倒是常有,可像今年这么严重的,老身活到现在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雨,当务之急,是先把上游的拦河大坝修好,减少对下游的村庄和农田的伤害。我们可以召集年轻力壮的百姓参与进来,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 “老先生与我想的一致,只是不知道拦河大坝采用什么材料才能更坚固?” “这......”老人思忖再三说:“一直以来修筑堤坝都用的是木材,垒好之后,披上用土和干草混合的泥巴。这种方法虽然可以短暂的将洪水止住,但一旦再遇上洪水就会再次决堤。要说方法倒是有的,只是有点……” “老先生但说无妨。” “苏轼做永州安置之时,也遇水患,便才河里沉积的淤泥收集起来,一层层的涂在斜坡的堤坝上,且将堤坝修筑的更高一些或许可以更加坚固。” “就这么做,老先生你有经验,可否主持这次采泥任务?” “主持倒是可以,但下水采泥这样的事儿,还得年轻人干,水下情况复杂,即使是年轻人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怎么才能让这些年轻人愿意做这件事,很困难呀。” “朝廷会给这些人一笔丰厚的回报,保证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老先生略有深意的笑了笑说:“这自然是最好的,但说句不好听的,若真的出现了什么状况,他们一家老小没了收入来源,该怎么生活?” “老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修筑堤坝是一回事,下游的百姓一定要迁离现在居住的地方,我已经让刺史选定了一块依山傍水的所在,给他们建好房子,分好良田,且免了他们十年的赋税。后续,朝廷将会派出一位钦差专门办理此事,不完成不返京。” “哎呦,文王殿下真是想的太周到了。老身替下游的百姓谢谢您了。”老者说完就要跪地,月儿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计划制定完毕后的三天,月儿更是马不停蹄地到处购买工具,第三天和大家一起奔赴一处水源相对较浅的泥潭。年轻人来了百八十个,只是都站在岸上,踌躇着,不肯入水。 “王爷,使不得。” 身后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张口,月儿已经拿着铁锨入水了。这里是一片浅滩,说是浅滩,但脚下是淤泥,深一脚浅一脚的,甚是艰难,他停在一处水沒过腰间的地方站定,用铁锨将水底里的淤泥铲起,装到旁边的船上。 雪见拉着我不允许我上前半步,昆仑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下水,却被我拉住。 “你在北方长大,哪里会游泳,不要去。”尽管此时,我还是要保持理性,我知道月儿是在立威,是在给那些瞻前顾后的年轻人一个定心丸。 岸上的一个年轻人叫道:“大家看,王爷都亲自下水了,我们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下吧。” “下吧,下吧。”大家嚷嚷着,试着跟着月儿的脚步往前走。 月儿在前面,艰难的进行,那些年轻人也聚拢在四周,慢慢的开始,不一会儿一船的泥浆已经装满,一个人划着船,送去堤坝使用。 一天的的时间,拉走了二十泥沙,因为月儿参与其中,大家干劲儿十足。专门修坝的师傅已经开始做地基,这些淤泥粘性好,很适合,相信修筑的堤坝会和想象中的一样坚固。 惊险 按照老先生的做法, 壮士们两班倒, 修坝的人给大坝重新打下桩子, 将地基挖深,一层层的将土坯制成的方块错落有致的砌起来, 将河里的泥浆一层层砌在表面, 晒干在砌, 反反复复。 几日之后, 河里可以挖的淤泥基本上已经被挖完,想要获得更多, 就要到河水更深的地方去。思忖再三, 月儿决定自己先在前面探一探。大坝修了一半, 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一片水草, 河水慢慢的沒过了他的腰, 沒过了胸, 慢慢往上。 “月儿,快回来。”我呼唤着他的名字。 就在一瞬之间,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大家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 大叫着跳入河里施救。 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只想快点找到他, 走到河边双脚一滑, 跌进水里, 虽然月儿教过我游泳,但许久未实践,也显得生疏,扑腾着努力的朝他的方向游去。几艘船也迅速到达月儿下沉的地方,壮士们跳下河,在水里搜寻着,过了一会儿纷纷冒出泡来,朝船上摇摇头。 游到月儿消失的地方,我伸手扶着船舷,想往水里跳,雪见和昆仑忙伸手将我抱住往回拉,但谁也不能阻止我去找月儿,我一头扎进救援的队伍里。河水很浑浊,只能靠手去摸索,我只有努力的往下,再往下,摸索再摸索。突然鼻子被呛了一下,水流进入鼻子,整个人仿佛窒息了一般,失去了控制能力,挣扎着浮了起来。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呛得几乎背过气去。身边的壮士将我架起,送出水面。昆仑和雪见伸手将我拉上船,平躺在甲板上,将嘴里的水都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了一番,雪见用手替我调整呼吸,见我没有大碍,这才放心的将我被水浸湿,粘在脸上的头发整理好。 昆仑担忧的打量着我说:“你的水性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别下水了,相信月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月儿,月儿……”我挣扎着坐起来,雪见瞪了一眼昆仑,又看着我道:“我们守在船边等着,文王爷一有消息,就能看到好不好?” “嗯。” 我点头,任她扶着我站在船边,打捞的人范围越扩越大,眼看着两个时辰过去了,却依然杳无音讯,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夜里天冷不说,寻找的难度也会加大。 可能是觉得事关重大,刺史,县令纷纷到达,派出当地最懂得水性的人参与其中。 甲板不远处几个刚上岸的水手讨论道:“这么找都找不到,估计是被水怪给吃了吧。” “你是谁很多年前传说在这条河里出下的水怪?” “是呀,据说不少人见到,长得很像龙,却有脚,还有大大的嘴巴,一口便能将人吞下。” “你们胡说什么?”昆仑大叫着,禁止他们再讨论。 我却都听在心上,看着残阳下的水面,忍不住大声的呼唤着月儿的名字。 雪见小声的说:“都这么久了,文王殿下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摇着头,脑袋空空的,根本就不相信,我的月儿不会有事的。 大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连夜不停的寻找,我提着灯笼,一步一滑的往前走着。 “月儿,我是星辰,你能看到我吗?月儿,月儿……”我在雨夜大声的呐喊,希望月儿可以听得见我的呼唤。 昆仑和雪见也提着灯笼跟了上来。 沿河两岸,荆棘密布,远处芦苇荡里的残荷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恍惚间一团白色映入眼帘。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我大叫着。 雪见和昆仑将灯笼举高,朝我指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那一团白色,雪见陪着我一起下水,慢慢游了过去,扒开荷叶,果然看见一个人漂浮在水面上。我们慌忙游过去,摸摸他的衣服,再看看他的脸,没错,就是月儿。 “月儿,你醒醒,月儿。”我颤抖着,声嘶力竭的唤他的名字,希望他只是因为太累,熟睡了而已,而不是…… “姐姐,我们先把王爷扶上岸,好不好?”雪见从不掩藏自己的内心,我能感受的到她的语气。 “雪见,你要救他。” “好的,好的,姐姐你不要着急,我们先把王爷拉回岸上。” 我们飞跑进芦苇丛里,三人环抱着把僵硬了的身体带回岸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但他的脸微青,嘴唇发白,表情僵硬,怎么也唤不醒了。 雪见说:“王爷已经溺水有一段时间了,姑娘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胡说,月儿早上还好好的,他只是累了。”我无助的拍打着他的脸颊,身体,抓住他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脖颈上,想要温暖他。 “月儿,别睡,别睡,这儿冷,我们回家睡,好不好?你醒醒,我拉不动你。” 雪见双膝跪在月儿身边,检查他的鼻子,嘴巴,将异物去除,解开他的衣领。 “昆侍卫,你把王爷翻过来,脸朝下。” 昆仑急忙照雪见说的做。雪见轻轻拍了拍月儿的背,许久不见有反应,她揉捏了几处,疏通了一番筋脉,这才有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但他依然没有醒来。 雪见又将让他翻身朝上,平躺着。 “王爷可能是没了力气,需要你给他输送一点,按照我的方法做,捏住他的鼻子,你自己深吸一口气,朝他嘴里缓缓的送气,一定要缓缓的。” 我照反复做了几次,雪见的手一直轻轻地放在月儿的肚子上,感觉原本塌下去的胸部,慢慢的隆起一些,雪见起身双手交叠,用力的按压胸部,帮助他呼吸。松开,再按压。 “沈姑娘,再给王爷送一点气。” 我忙低头,按照刚才的方法缓缓送气给他,雪见继续按压他的胸部,我们这样反复几次。 雪见轻轻地去听月儿的心跳,脸上露出一些悦色。 “王爷的心脏有了一点跳动,得赶快就医。”雪见说。 昆仑忙道:“回去吗?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雪见回答道:“就近找吧,你抱着王爷,慢慢的。我记得刚才走来的地方有一个小茅屋,我们先把王爷放进去,我先医治,再让昆仑想办法找个大夫过来,我怕王爷经受不住沿途的颠簸。” 小茅屋是渔民休息,避暑的地方,地方小,但简单干净,炕上铺着简单的草席。雪见将两个灯笼中的蜡烛取出,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好将月儿的整个身体照亮。 “沈姑娘,你别老攒着王爷的手,就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相信我会把王爷救回来的。”雪见将我的手从月儿的手上拿开。 我不愿离开,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雪见解开月儿的衣服,露出腰上一条深深的勒痕映入眼帘,雪见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 “沈姑娘,你看,王爷溺水难道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加害的?”雪见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赶忙上前去看,那条勒痕很深,似乎有人在水下将他拦腰捆住,用力的拖拽,才留下这个伤痕。我的心一阵绞痛,能想象到月儿在水下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挣扎,我拉着月儿的手,用力的吻着。 “月儿,你听到了吗?你要好好的,我要成为你的妻子,我们还要生一群星宝宝,你给他们取好名字了吗?” 雪见眼角带泪,俯身在月儿胸口听了一阵,突然破涕为笑,抓着我说:“王爷有心跳了,虽然没有醒,但已经有意识了,能听到你的呼唤,可能血液都在帮助心脏恢复,你多和他说说话。” “真的?月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月儿,我爱你,你快醒来。”我带着鼻涕和眼泪,吻着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手,呼唤着他的名字。 雪见看的动容,站在一边,掩面哭泣。 许久,雪见才说:“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要回到县衙里去,那里虽然人多,但处在明处,多找些人看着,坏人们也不会太明目张胆。我们躲在这里,万一来了一伙坏人,就地将我们了结了,谁也不知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马蹄声,雪见忙将蜡烛吹灭,站在门口小心的朝外看,只见马车上先跳下来一个人,看来是习武的,另一个则需马凳踩着才能顺利的从马车上下来,显然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我们猜到是昆仑带来了大夫,便放心的将门打开。 昆仑带着人进了来,那是一位看起来颇有资历的老者,他看了看躺在草席上的月儿便知道是溺水了,从雪见那里知道了已经做过的处理。 “这儿临河,气温低,你们要给患者保温的。”说着便让昆仑会马车上拿自己准备好的棉被,这可能是沿江生活的大夫的常识了,我们却都没有想到。 他打开月儿的嘴巴,拿着木夹子,将雪见没有清理干净的秽物从喉咙处取出,那是一块手指长短的黑色树枝,卡在月儿的喉咙里,大夫忙将他翻身朝下,更多的水和杂物从他的口中排出,直到月儿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太好了,王爷醒了。”雪见忍不住大叫起来。 月儿平躺着,眼睛缓缓的睁开,却满脸的恐惧,直到看到我,嘴角才露出一丝放心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大夫说:“大概也没什么问题了,乘着马车将溺水的人送到一个干燥的地方,注意保暖,明天早上就会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还好这一夜有惊无险。 第二天早上,月儿从睡梦中醒来,昨夜我们将他送回到府衙后面的客房里,觉得这里才足够的安全。 我们三人轮班在他床前守了一夜,他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帮他整理新换上的衣物,他伸手将我拉住,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太好了,我还活着。” 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你是大家的好王爷,有老天庇佑着,怎么会死呢?” “才不是呢,我在想要放弃的时候,就想到你了,想着没了我,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想着你要被太子抢走了怎么办?想着你……” 我俯身趴在他的臂弯里,用力的抱紧他。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依旧。 雪见端着食物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碗粥走了放在我手里,说:“还是让王爷吃点东西了,昨天一定耗尽了体力。” 我接过来,喂给月儿。 雪见坐在一边,小声关切的问:“王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都快急疯了。” 月儿呼了一口气,靠着床说:“昨天真的太危险了。我刚到那片水域就觉得水可能有些深,不方便挖淤泥,便转身想往回走,但脚下似乎被一双手紧紧的抓住,动弹不得,随之另一只脚也被抓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很快,我的腰间被套上绳子,任由他们拉着往一个方向游去,不知游了多久,他们将我放在一个水草茂密的水域,将绳子绑在一块沉底的巨大石头上,便扬长而去。在那片浑浊的区域里我挣扎着,吸入了大量的水,整个人就要缺氧了。手在身上摸索着,腰间是他们紧绑着的绳子,但还好腰间有你送给我的香囊,腰与绳子之间还有一点空隙,我慢慢的让自己沉静下来,深吸口气,吐气,慢慢的褪下绳子。这也耗费了我的身体的能量,只能倚靠着水草,直到没有了力气。” “太可恶了,王爷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吗?” “水太混,没有看清楚人脸。” “这么心狠手辣,不会是太子派来的人吧。” 月儿摇摇头。 “除了太子之外,我们的行动还威胁到了谁的利益?他派的人都很懂水性。” “难道是这里的刺史?他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的仕途,所以杀人灭口?” “或许是有人背后指示他这么做的。但现在我们要假装不知道,必须把这件事完成之后才能说,我是怕会引来他破釜沉舟式的报复。” “这些日子就让昆仑随时跟着你,雪见和我照顾你的起居,我们还有从临安带来的王府侍卫,相信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 雪见随着我出了门,紧跟几步说道:“我在马车上怎么说,王爷来了肯定要出事的,你还不让我跟来,若不是我,王爷就没命了。” “嗯,雪见最厉害了。”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笑了笑说:“你也该吃些东西了。” 她没说还不当紧,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肚子咕咕的叫。 “我发现一家佛跳墙做的特别好,你要不要去试试?”雪见笑嘻嘻的说。 我忙点头,跟着她去了那家酒楼。 这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施粥的帐篷和排队领粥的人,所有的医馆都朝百姓免费开放,朝廷派发下来的物资都用在老百姓身上,老百姓虽然身处困境,但不再绝望。 “我们不要去吃佛跳墙了,入乡随俗也去喝点白粥吧。”我看看雪见说。 她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我排队领粥,走到粥棚的时候,施粥的是一位衙役,那位第一天来就被月儿教训的人,一看到我,表情都变了,忙擦了擦手,对排队的人大叫道:“大家看呀,这是跟着文王爷一起来的王妃呀,她也排队跟大家一起领粥,咱们文王可真是一位好王爷呀。” 百姓一阵起哄,有的说文王真是个好王爷,又是亲自修建堤坝,还因为挖泥险些丢了性命,王妃也这么节俭,和百姓一起吃白粥馒头,哪里会找得到这么好的王爷,什么的。弄的我们也不好意思,只能赶紧离开,算了还是回府衙,借些米熬点粥好了。 月儿的身体慢慢在恢复,但这一折腾消耗太多的心力,他真个人看起来憔悴的很。雪见说当年景献太子救灾回来之后,在当地感染了瘟疫,没几年就去世了,月儿现在的身体万万不可再出去救灾。 好在堤坝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其坚固程度可以抵御洪水的灾害,下游的老百姓也信服的全部搬走,等待朝廷为他们修建新的家园,我们即刻便可返回临安。 夜里,大家睡意正浓,突然后院的门被风吹开,雪见朦胧着双眼去关,却隐约觉得四周杀机四伏,我能感觉房梁、府衙四周已经秘密的安置不少人马。 我们马上赶到月儿的房间,打开帘子看看周围的情况,脸上的表情略凝重。 “这次人手不少,相信身手也都不错。”昆仑看看四周说。 月儿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咳嗽着说道:“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跟着我出去,我要会一会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昆仑说:“呆在屋子里很被动,我们到院子里去。” 于是,大家披上披风,站在院中,等待着上天给我们的宿命。 昆仑握着宝剑,环顾了四周,大声地叫道:“各位壮士,人来的不少,只是不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死也要让我们死的明白。” 这时,从晦暗出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他手里面拿着两颗夜明珠,不停在手里把玩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不是别人,竟然真的是那个刺史。… “文王爷,没想到你被救了却不想着逃走,反而自投罗网,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啊?” “你这是要谋害皇亲国戚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月儿叫道。 “我当然知道,让你们从这里出去也是死,把你们杀死或许也是死,但后者却可以让我有扳回一局的机会,你说我会怎么办?” “你可以瞒天过海,但就不怕你的手下将秘密泄露出去吗?到时候传到皇上那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不,你错了,我的手下现在都在自己家里睡的香香的,他们还不都被你爱民如子的表现给征服了,这里的死士可都是史丞相派来的,他们各个是高手,且衷心于丞相,这点你没有想到吧?”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贪得无厌?” 刺史感叹一声道:“当初从贪下第一两银子开始,心想着贪下十两就收手,可之后慢慢的有了一百两、一千两,越来越多,心越来越大,就受不住手了,如果让我再活一回,我一定愿意做一个清官,可,今生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头了。”他的眼睛有了杀气,挥手叫道:“文王爷,对不住了。弓箭手,射死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剑雨落下,却将他射成了筛子。 刺史瞪大了双眼,看着月儿,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道:“为什么?” “我也让你死的明白。你向史丞相求救的信函已经被我的人拦下,这些死士都是邓王府慧心郡主派来的,你的如意算盘打歪了。” 刺史伸出手,想要说什么,但已发不出声音,身体向后倒地。 骇人 自从上次与刺史发生正面冲突之后, 月儿便想到他会伺机报复, 但根据上次初见面时刺史的反应, 便知道他上面是有人的,否则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想到这里, 月儿早早地派人送信给临安的慧心, 请她派出最精锐的亲信快速到达泉州。 同时, 月儿也派人严密监控刺史的每一个动作, 拦下他的报信文书,才避免了一场灾祸的发生。 披荆斩棘回到了临安, 慧心早已等在城门处, 看到我们的一行人出现, 便策马奔驰而来。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将马停住,快步跑了过来, 人群中寻找着, 直到看到昆仑的身影, 一颗颗眼泪才止不住流了下来,昆仑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迎着她的眼睛看去,慧心破涕为笑,伸手拭去眼角的泪。 月儿哼了一声道:“好了, 都安全回来了, 你们就不要再这里眉目传情了。” 慧心瞪了眼月儿, 提了口气道:“赵月, 我又救了你一命, 快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月儿看了眼昆仑,打趣的说道:“大不了,我不叫你妹妹,叫你嫂嫂可好?” 慧心立马会意,脸涨得通红,白了月儿一眼,心里却是欣喜的很。 她走到我身边边走与我边说话。 “知道你们在泉州不得安宁,我在临安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子妃怀孕了,吃什么吐什么,史丞相急坏了,到处给太子妃找能吃得下的食物,可都不得法,还是姜贵仪给了方子,只吃了三日便不再有孕吐的症状,且能进些清淡的食物。皇上龙心大悦,因她正值盛宠,加上立此大功,皇上直接升了她为姜昭仪,这品阶上升的速度跟咱们的皇后娘娘可是有的一拼的。” 月儿轻笑道:“太子果然厉害,此番回去定要登门道贺。” 慧心撇嘴道:“太子妃本与太子不睦,但自从她有了身孕,态度明显和缓多了。” 处理完福州事物,大家一道回了临安,贺兰王妃带着一众亲信上前迎接,好酒好菜招待,将众人安排妥当,拉着月儿要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月儿伸手我拉上。 贺兰王妃咳了一声道:“我只想跟自己的儿子叙叙旧,你不会那么没有眼色吧?” 我挣脱开月儿的手,嘴角支起微笑,给贺兰王妃作揖,月儿却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对贺兰王妃说:“母妃,月儿在泉州发誓今后的每一餐都要和星辰一起,你若不答应,我就留在偏厅了。” “你……”贺兰王妃压下心里的火道:“好吧,跟我来。” 这个饭厅是贺兰王妃专用的,我只来过一次,装修很简单,但却颇具匠心,丫鬟们陆陆续续端上来可口的饭菜,都是月儿爱吃的,他先给母妃夹一筷子,又给我夹,最后才给自己夹,王妃的眼神似乎要将我杀死,但我还是忍住,淡定从容的吃起来。 贺兰王妃见气势上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便也将气沉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们离开的这段子子里,府里还算太平,只是前几天,我在沈夫人处听说,秦钜将军已经向青婵提亲了。” “这很好呀,两人情投意合,就该在一起嘛。” “合着你早知道这件事了?” “嗯,他们初次见面还是我牵的线。” 贺兰王妃将筷子放下,有些生气的说:“你明知道我很中意青婵这个儿媳妇,你还把她介绍给别人,是不是存心跟母妃做对?” “母妃大人,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今生我只会娶星辰一个人,其他人再好我也不要。” “荒唐,喜欢能当饭吃吗?你看看太子,起初不也不喜欢太子妃吗?现在怎么样?不仅拥有了史丞相这样强大的后盾,而且已经有了小世子,这不也挺好的吗?本来你上一次替她求情,保她性命,忤逆皇上已经很不好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好了。”月儿将筷子放下,拉着我走了出去。 一路上跟在他身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他骑着马载着我出了城,一路来到一个碧波荡漾的湖边,俯身下马,又将我抱了下来。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说:“王妃的担忧不无道理,你的先辈诸多王爷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儿孙满堂了,作为母亲她一定很希望你和他们一样。” “明早我即刻进宫,向皇上禀明灾区的情况,趁此机会向皇上请求赐婚,念在这一次有功的份上,说不定会应允了此事。” “希望能如我们所愿。” 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皇上本就不看好我们,再加上身边有姜昭仪这样的人在,更是难上加难。 次日清晨,月儿天不亮便进宫,向皇上禀报此次赈灾的情况,皇上龙心大悦,但他只字未提在泉州遇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样只会增加皇上的烦恼,不如不说。 下朝之后,月儿跟随皇上从大庆殿一路到达端诚殿,说完具体事物之后,便提出赐婚一事,皇上没有应允,中途中姜昭仪送来药膳,听到皇上与月儿的对话,竟然帮着月儿说话,她说我是个才女,画工了得,还能占卜吉凶,说月儿打了几次胜仗都有我在旁边支持,说我们在一起会保宋部太平无忧之类的话。 这些话听进皇上的耳朵里,他竟慢慢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说可以考虑。眼下慢慢进入初冬,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办喜事,更有好兆头。虽然需要些时日,月儿已经很满意,至少皇上愿意考虑这件事,就有希望了。 皇上的精神状态比离开的时候要好很多,满面红光,可能身边有了紫苏吧,身体一直有个人照应着。 皇后娘娘一直视紫苏为眼中钉、肉中刺,生怕她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与她争恩宠,所以处心积虑与她做对,可惜她是从医的女子,对皇后的把戏一一识破,竟也拿紫苏没有办法,她也顺利的成为了姜昭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不是初次见她在牢房里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样子,真以为她是一个天生丽质、精通医术的大家闺秀。 翌日,有宫娥前来送信,说是宫里的姜昭仪思念好姐妹,想让我进宫与她相见,虽然内心极其抗拒,但她现在的地位,分分钟将我置于死地,我还是不要忤逆她的意思才好。 行至皇宫内院,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女子,被众多宫娥包围着,正在赏盛放的山茶花,看到这些山茶花总让我想起这宫里的一位故人,难免伤怀。却不知姜昭仪已经走到我跟前来。 还是那位趾高气昂的宫娥,没好气的说:“见到我们家昭仪不仅不行大礼,还装作没看见是怎么了?” 我忙意识到,低头作揖,回答道:“昭仪息怒,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她很爱山茶花。” 宫娥许是在宫里待的久的,我一说她便明白是谁,看了姜昭仪,带着气愤的语气道:“你怎么可以在姜昭仪面前提那个短命的娘娘,也不嫌晦气,我们昭仪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怎么都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况且他可是戴罪之身,怎么能跟我们娘娘比?” “这位姐姐说笑了,我只是说我在思念一位旧时的姐妹,并没有拿她来跟娘娘比较,反倒是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 “你。”宫娥语塞,只能悻悻的低头。 姜昭仪伸手要她们退下,独留我一人在。 许久,她才问道:“他,好吗?” “谁?哥哥吗?你还关心他?” “就算是老朋友,也可以问一问近况?况且我曾与他相濡以沫那么长时间。” 这句话听起来多么讽刺。 “劳烦昭仪挂心了,我回来的时候就去看过哥哥他活的很好,你应该很遗憾没有杀了他吧?” “这样就好,他对我应该死心了吧。” “你用的方式还真是过分,难道你嫁给了皇上,还不足以让他死心吗?非要伤害他的身体?” 姜昭仪出乎意料的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许久她恢复了趾高气昂,眼角一条细纹弯上天去,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现在能有这样的日子,一定程度上都是你带来的,我可是对你心存感激,在皇上面前极力维护你和文王爷,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拉文王府做你的靠山,好让自己在宫里有恃无恐,没人敢随便动你。” “你倒是理的真切。你说的没错,在这个皇宫里没有人做靠山,就等着被折麽死,我亲眼看见一个刚入宫的小秀女,就因为端茶不小心烫到了皇后的手,就被活活的打死,我还知道一个小姑娘因为被皇上多看了两眼,就被皇后设计,跌落进荷花池里淹死了,我不想成为她们,所以我必须保护自己。”她苦笑一声说:“如果我留在你哥哥身边,他会保我衣食无忧,且一生只为我一人,没有人争宠,没有人陷害。” 对于她这种喜怒无常,喜怒无度的作态,我要做的便是看戏,不随着她的情绪改变对她的看法,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谁知道明天再见到她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你今天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吧?”我忍不住问道。 “你救过我的命,我自然不会害你,只是在别人眼里,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些消息,我想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 “若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 她哼笑一声,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太子妃的胎像有问题。” “别胡说八道。”我大声叫道。 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眉头一皱道:“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乱说?皇上让我负责给太子妃把脉,我怕自己能力有限便请我的师傅出山,他把了三次脉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我听说史丞相府里也有一位很有名的大夫,难道他看不出脉象有问题吗?” “听说丞相府的那位大夫一个多月前出去游历了,至今下落不明,莫不是早就看出了端倪,怕惹祸上身,躲着不见吧?”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你的师傅把错了脉也不一定。你在这深宫之内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要把这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也不要因为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把我叫进宫里来,若我不小心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娘娘可就危险了。” 说完,转身快速离开了她的寝宫。 出门没有见到带领着我进来的小宫女,便凭着自己的直觉想要走出宫去,可我还是小看了皇宫的规模,不一会儿就迷路了,最要命的是周围连个能问路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只觉得身后撞到了什么人,吓得赶忙回头,不是别人,居然是太子。 我忙俯身跪地,行礼道:“太子千岁。” “起来吧。”他随即伸手要扶我起身,我惯性的拒绝,他只能将手缩了回去。 “太子息怒,我刚从姜昭仪那里来,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才转到这里来的,若是冲撞了您,还您多包涵。” “我们不是朋友吗?说起话来怎么这样客气。” “星辰只是一个普通婢女,不敢自称太子朋友。” “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不如进殿一续。” “使不得。” 我身体往后退,希望自己可以尽快离开,但还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我说呢,怎么拿一件披风需要去这么长时间,原来是在院子里遇到美宫娥了呀。” 她凑近,一看是我,脸上似乎瞬间充满怒气,将我的下巴抬起,伸手便要打来,太子一把抓住她高举的手,她没再动弹。 我忙低头作揖,倒退着说:“太子妃息怒,切勿动了胎气。” 她似乎瞬间柔软了一些,但抓着我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她只是迷路走错到这里,你不要难为她,让她走吧。”太子压低了语气说。 “迷路,管事太监哪里去了?”她四下瞧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怎么,你住进王府那么久,文王都没给你名分呀,这要是以后亲事不成,谁还敢要你呀?” “扶太子妃回宫。”太子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喝令身后的宫人,他们应声,扶着太子妃便朝殿内走去,虽然她仍不甘心,但也怕失了体统,只能瞪了我一眼,推开奴婢,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给太子作揖,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一声尖叫,太子妃摔了个底朝天,整个人躺在地上,几个奴才吓坏了,围着他不知所措,太子忙跑了过去,看太子妃面色苍白,捂着腹部大叫疼,太子忙将她抱起来,让丫鬟们赶紧去找太医来。 丫鬟中的一个提高了点声音说:“可不能让她走,若不是她贸贸然闯进来,惊动了太子妃的胎气,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儿出现。” 几个小丫鬟应和着,便上来抓我,太子早已抱着太子妃离开,我被小丫鬟们押着,站在一边。不一会儿几个太医便匆匆忙忙的赶去太子妃的房间,只听见里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几个太医垂头丧气的出来。随着出来的还有太子宫里的管事嬷嬷,招呼一个小丫鬟赶紧向皇上通报此事,她看看我,又加上一句:“记得跟皇上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咱们太子妃讨回公道。” 小丫头会意的离开了,我被几个人关进厨房边的柴房里,手脚都被绑着,蜷缩在墙角。闭上眼睛,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仿佛有些明白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怎样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算计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个丫鬟凶神恶煞的将我扭着送到太子宫里的大殿之上,皇上阴沉着脸坐在正中央,左边坐着太子,正用手支着自己的头,面露痛苦之色,身边的史丞相更是怒目圆睁,恨不得分分钟将我撕碎一样。右边是皇后和姜昭仪,她们小声议论着什么,见我进来,便将眼光投向我。 几个小丫鬟像是要将所有的气撒在我的身上,用力将我推,整个人向前倾倒,双膝重重跪地,钻心的疼痛直插心脏,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一般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陷害 我紧皱着眉头, 咬紧牙关, 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发出任何凄惨的叫声,这个时候我不想表现出任何的怯懦, 那只会让想要看我笑话的人更开心。 只听身后有脚步声走来,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还伴随着小声哭泣的声音, 不用说一定是太子妃了,只见几个丫鬟搀扶着她, 走上前要给皇上行礼, 皇上忙叫她免礼, 丫鬟们将她扶着,靠在一旁的软榻之上, 众人关切的看着她。 “皇儿身体虚弱, 在屋里休息便是, 父皇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太子妃嘴唇泛白,喘着粗气,斜眼看我道:“父皇不知,沈星辰狡猾的很,真怕她又花言巧语把大家给欺骗了。” “谁的错, 也要让人说说才能有定论, 怎能听你的一面之词?”月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总给我希望, 不再那么害怕。 他走过来, 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见我站不稳,便将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转身要走。 皇上唤道:“月儿,不要任性,这一次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不能就这么让你把人带走了。” 皇后也接着说道:“对啊,这好好的小世子说没就没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狡辩可是不成的!” 我放开月儿,屈身跪下,月儿想要扶我,被我拒绝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将白天发生在院子里,我是怎么迷路,无意中闯入太子的居所的事情,真真实实的说了一遍。 姜昭仪用手绢轻拭两颊,道:“我的确找星辰道慈元宫说话,但说完之后,我便让引路太监带着她走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的宫里,我就不清楚了。” 我忙道:“我从慈元殿出来之后就没有看到任何的指路太监,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走。” 皇上道:“你的意思是姜昭仪在说谎了?来人,把那天引路的太监叫进来,当面对质。” 门外走进来一个太监,向各位主子问安之后,便缩着身体站在那里。 “这位姑娘你可认识?” 小太监瞟了一眼我,道:“这是今早,我领去姜昭仪那里的姑娘,出来的时候本来也是我要领出去的,可这位姑娘在出宫的路上甩开了我,独自去了东宫,还酿下这样的大祸,奴才罪该万死。” 皇后道:“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你也是执行差事。” 她的目光锁定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说道:“这位姑娘,我好像是见过的?在哪里呢?哦,对了“十里花廊”,我宫里的那幅图是你画的吧?还记那时候景献太子对你欣赏有加,这么多年后,你居然还认识新太子,真让我刮目相看呀!” “以前只知道她认识太子和文王,没想到就连久居宫中的景献太子也认识?”皇上难以置信的说。 “可不是嘛,皇上。”皇后一脸得意的说。 “皇奶奶记性可真是好,慧心差点就忘了太子叔叔是怎么认识姐姐的。”慧心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就像救命稻草一般,身边跟着雪见,不用说,一定是她将郡主请来的。 雪见跟着郡主给各位请安之后,便飞快的跑到我身边,拿出自己的小药箱,帮我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皇爷爷,当年景献太子认识姐姐的时候,我也在场,那是临安一年一度的赏花节,皇奶奶身体欠安,就要求工人们把花全都搬到宫里去,景献太子看到已经有很多临安百姓已经盼望参观一年才有一次的“十里花廊”很久了,不忍心让百姓失望,便让姐姐在丝绸上作画,上呈皇后,这才解决。我想皇后一定是还对姐姐的画作记忆深刻,才会在今天再次提起,对吗?” 皇后自取其辱,自然不再接话,慧心看了看跪在一边的小太监说:“你是姜昭仪身边的吧?” “奴才是。” “请问,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星辰姐姐不见的?” “嗯……大概在藏书阁附近。” “呵呵,藏书阁?慈元殿到宫门口不是有一条直接到达的出口吗?你为什么把姐姐领到藏书阁?那里不是去东宫的必经之路吗?” 小太监吓得不敢吱声,好久才结结巴巴的说:“奴才一时忘了路。” “忘了?看你的样子也有17、8岁,按10岁入宫,你也至少待了7、8年了,内廷到宫门的路你居然都能记错,是不是太该死了?”慧心故意提高嗓音,吓得小太监摊到在地上。 姜昭仪忙跪地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管教下人不严,才致使星辰姑娘走错了路,您责罚我吧?我和星辰情同姐妹,她犯了这样的错误,与我脱不了关系,就行皇上将臣妾关进大牢。” “紫苏莫自责,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况且太子妃有孕期间,一直都是你在悉心照顾,我多次听她夸赞你细心周到,若说你包藏祸心,也没有动机不是?” “皇上,臣妾有罪,今早星辰妹妹才跟臣妾说要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好让您快点答应她和文王的婚事,我说皇上需要多点时间考虑权衡,她便甚是不悦,还说文王不嫁也行,太子对她也有情,索性做了太子的妃嫔,将来太子登基,自己也会荣华富贵,就急急的出去了。臣妾让人跟着,到了藏书阁就找不到人了。臣妾原想她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去东宫找太子了,臣妾有罪,臣妾有罪呀!” “你胡说。”月儿气愤的替我辩驳。 姜昭仪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太子妃在旁边也极尽委屈的抽泣起来。 太子想要说什么,也欲言又止,我攒着月儿的胳膊,不要他说话,现在的局面,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时,雪见上前,双膝跪地,说道:“皇上万岁,民女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斜眼看了一下太子妃,太子妃竟撑着身体坐起来,惨白的一张脸,从床榻上滚落下来,爬着朝雪见过去道:“雪见,你不要说,我承认是我不小心掉了孩子,不是沈星辰害得,你走吧,赶快走。” 雪见的眼睛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凶光,她看着太子妃似乎要将她大卸八块。 “皇上,我在邓王府生活了10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得见天颜,雪见有天大的冤屈要请皇上帮民女伸张。“她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慧心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或许她也不知道雪见究竟想要说什么。 “皇上不要为难,我要说的这件事,也可以充分说明为什么太子妃要陷害星辰姐姐了。” “噢,既然这样,就请你慢慢道来。” 太子妃声嘶力竭的哭喊,几个丫鬟拉着,她才没能冲过来,谁知她突然使出全力,松开众人的手,一头撞向最近的柱子。众人惊呼,赶忙上前去看,由于撞击的太狠,头上已经渗出了血。史丞相原本淡定,这下坐不住了,起身准备走出大殿。 雪见忙将跪着的膝盖朝向史丞相,大声的叫道:“丞相大人,请您不要离开。”又慌忙转身看看皇上道:“皇上,请您不要让丞相离开,求您了。”她的神色慌张,像是史丞相一离开就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史丞相大怒,伸手从侍卫手里拔出一把剑朝雪见劈来,众人惊住。 昆仑见状,急忙反应,拔剑将即将剑打落,伸手拉起雪见,护在身后。 在圣上面前公然拔剑,已是大不敬。 皇上此刻声音阴沉的说道:“丞相大人,稍安勿躁,坐下来听这位姑娘把话说完。” 丞相看看昆仑和他身后站着的邓王府亲兵,便没再说什么,脚步沉重的回到座位上,万念俱灰的坐下。 雪见再次身体投地,恭敬的施了一个大礼,道:“皇上万岁,雪见终于可以说出藏在心底里多年的秘密了。 许多年前,我的父亲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后来进入丞相府做了家医,因为他医术高明,颇受丞相亲睐,所以在丞相府也很有地位。 直到19年前,丞相的妹妹家诞下一位女婴,送到丞相府,父亲的命运由此改写。他们将女婴交给父亲,要父亲一定要拯救这个孩子。父亲打开包袱,吓了一跳,这个孩子像普通孩子一样会哭,会动,但脸上和身上都呈现泥灰色,用手摸上去像凉粉一样,脸上更是恐怖,只有眼睛和嘴巴呈粉红色,鼻子几乎被秽物掩盖,完全就是一个怪物。父亲镇定了自己的精神,认真的帮孩子诊治,这样的疾病,父亲只在医术中见过,却从未在现实中诊治过,他凭着自己的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和医书上的方法,给这个孩子治疗。 尽管如此,这个孩子长大几岁,但还是浑身褶皱,不能见人。那时候我已经出生了,经常看到父亲去给那个孩子治病,他们只让父亲进那个屋子,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入。过了两年,她被母亲和舅舅安排学习琴棋书画,而我则跟着父亲学习医术,我们便没再见面。 再次见面应该就是两年前吧,她已经被父亲诊治了近十年,经过几次手术,从表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痕迹了,但身上还有一些地方,有抹不去的痕迹。” 皇上忙问道:“你说的人是谁?” “禀皇上,那个人便是当今的太子妃。” 史彩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不再争辩。 “从那以后,就听说丞相要大力培养她,要将她嫁给王爷。本来,作为医者我不该暴露别人的隐私,但我的父亲就在两年前杳无音讯,也就是那时,史彩云成了太子妃,不得不让我怀疑父亲的失踪和她有关。” 慧心忙走过去,将太子妃的袖子搂起,身上许多地方呈暗灰色,有的地方皮肤松弛如老妪,这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史彩云忙将衣服整理好,哆嗦着不说话。 史丞相忙跪地道:“皇上明鉴,这小姑娘的话都是假的。” 慧心厉声问道:“假的?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了。你明知道太子妃是将来有可能母仪天下,竟然明知她的身体状况却将她送给太子做妃子,你居心何在?” 雪见趁热打铁说:“这个奇怪的疾病,很容易遗传给下一代,估计娘娘因为查出自己的孩子可能患有类似的疾病,不想让他一出生遭受到歧视,便与姜昭仪串通一气,利用这个孩子陷害星辰姐姐,让所有人以为是星辰姐姐贪慕虚荣,导致太子妃滑胎的。” 皇上拍案而起,怒喝道:“姜昭仪,可有此事?” 姜昭仪拼命的摇头抵抗。 皇上又问丞相道:“雪见姑娘说的可是实情?” 史丞相似乎不愿再说什么,似乎默认了。 月儿拍拍我的肩,告诉我没事了,让我将心放进肚子里。他上前道:“史丞相家族里里男丁兴旺,女子却甚少,当年,太子还在王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婚配年纪,丞相的嫡女因为陷害慧心,惨遭毒蛇咬断双腿,没有了机会,史丞相便将希望寄托在史彩云和史彩霞姐妹身上,史彩霞虽然长相初衷,怎奈年纪幼小,恐难胜任,便把希望寄托在史彩云身上了。” 雪见说出了真相,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她接着说:“我的父亲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尚在人间,求皇上替民女做主。” “朕现在就允许你带人去搜索,找到就把人带来,我要仔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众人领命,皇上气急,在太子的东宫没有离开,午膳由御膳房送来,却只是蜻蜓点水的吃了几口,姜昭仪一直跪在地上乞求原谅,皇上看的心烦,要她跪到外面去,太子妃被带去寝殿,至今没有醒过来。月儿则一直伴着他的皇爷爷,一刻没有离开。 慧心和昆仑一众人去了丞相府,史丞相脸色惨白的呆坐在东宫外的平地上,丝毫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整个人如同没了米糠的蹴鞠,瘪瘪的摊着。 大约三个时辰,昆仑一行人回来了,一同带来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被人抬进来的一个人,他身上的衣服都烂了,头发披散着,瘦弱的皮包骨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散发着难闻的臭味,雪见在一边哭成了泪人,不用说一定就是她父亲了。 慧心急急下跪道歉道:“请皇爷爷赎罪,原谅李大夫蓬头垢面来见您,慧心只想让您清楚的看到他在丞相府遭受到的苦难。” “无妨。”皇上道。 “我们找到李大夫的时候,他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时半会无法组织语言,所以他想通过写的形式告诉您真相。” “无妨。”皇上又说道。 准备了笔墨纸砚,李大夫写着,慧心在旁边念着:“小人乃丞相府的家医,入府25载有余,一直克尽职守。大约20年前,一天夜里,丞相抱来一位女童,打开包袱一看,吓了一大跳,那女婴的面部及全身覆盖着一层难以辨清的浊物,眼睛没有张开,嘴巴很大,且呈不正常的血红色,可说与传说中的怪物一般无二。 丞相说,无论如何都要救救这个女娃,她的母亲刚生下她就晕了过去,醒来若看到孩子是这般模样,估计会很伤心。我凭着记忆,去除孩子身上的浊物,面上露出五官,眼睛也能张开,竟也水灵灵的,精致的很。但她身上一道一道灰色的痕却无法去除,只能涂些药膏让其变浅。 小姑娘越长越大,面上的痕渐渐的消失殆尽,五官却不够精致,她总是自卑的带着面纱。小女孩长到16岁左右,爱美之心更甚,她哭着来找我,要我帮她改变容貌,我说在脸上动刀子很危险,她却固执地说,如果这么丑,宁愿去死。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帮她缩小了嘴唇,矫正了五官,虽然用了麻沸散,但她也因此吃了不少苦。 半年之后,她揭开面纱,手术的伤口完全愈合,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得清纯可人,但她身上的痕迹,任凭我研制出最好的药膏也无法治愈,但好在都有衣服遮盖着,没有人看得到,她每天都要涂我做的药膏,不至于让身上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后来,史丞相的嫡女失去了双腿,史彩云要代替史小姐参选沂王府王爷的妃子,我知道王府选妃子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便说了一句以小姐的身体条件很难参选,史小姐大怒,争得丞相的同意之后,将我关进地牢里,给我要用的药材,让我帮她研制膏药,好保养她身上的痕。 为了怕我逃出去,她还狠心的将我的双腿打断,囚禁在方寸之间。这两年多来,我每天备受煎熬,思念着我的夫人和女儿,好在很多年前,我便预感到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便将雪见送去邓王府那里当女婢,我曾替邓王府的老夫人瞧过病,她表示愿意收留我的女儿,让她陪在郡主身边长大,只是我那短命的妻子,怎么就先走了呢?” 写到这里,他的泪水已经将宣纸染湿,雪见也在一旁陪着哭。 皇上很生气,当即传唤史丞相。 史丞相从外面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你可知自己犯了欺君之罪?我可以杀了你全家。” “皇上息怒,请念在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请您饶了在下。” 反转 消逝 安顿好李大夫的房间, 我和雪见便陪着哥哥回到了屋内。 哥哥艰难的依在床头说:“这下好了, 也不用再假装了。受伤之后, 就觉得整个人没有精神,也不想做任何事情, 看着身上一点点的瘦下去, 皮肤也越来越松弛, 最近更是觉得浑身上下经常会使不上劲儿, 说起话来都有点费劲。我想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不会的,哥哥, 让李大夫给你再号号脉, 兴许会有办法医治, 他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夫,哥哥。” 我的哥哥,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你不能离我而去。我使劲的搂住哥哥的手臂, 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来的时候,哥哥依旧健康的站在我身边,对我微笑。 雪见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下嘴唇都被自己咬的发白。 “星辰姐姐, 哥哥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姜昭仪给他吃了很久的药, 药物已经遍布全身, 浸透了所有的内脏和骨髓,药石无医了。” 我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这个蛇蝎女人竟狠毒至此。 雪见坐在床沿边,把手搭在哥哥的脉上说:“今天,我把爹爹接来这里与你同住,我要时时刻刻的守着你,如果我的医术,还有爹爹,他是当世少有的名医,一定能让哥哥多过一些日子的。我还想听明月哥哥给我讲各地的有趣见闻,我想听一年,十年,一百年……” 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似乎觉察到了点什么,转身走出门,假装有事,站在门口偷听他们的对话,其实我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我很担心我的哥哥,担心他会受到伤害,尽管我很信任雪见,但当年,我也很信任姜紫苏。 很快,屋子里传来哥哥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你就有那么多话,想把我的所有的好事、坏事、悲伤的事、快乐的事都说给你听。我一直是个不幸的人,在生命的尽头能够遇到你我才明白,我一生的幸运都用来找到你,只可惜这样的时光太短暂了。” “所以你要好好的,我不要你死。” “可是,太痛苦了,最近几天只要我是清醒地,骨髓里仿佛有几万根铁针在扎,我可能撑不住了。” 我听到哥哥痛苦的咳嗽,忙跑去将李大夫推了过来。 进屋时,我看到他额头一直在冒汗,忙用手绢替他擦,却发现他整个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脖子上显出几道红血丝,忙打开他的衣领,身上被指甲抓了一道道的红痕,惨不忍睹。 我慌忙转身求李大夫道:“求您救救哥哥,不要让他这样痛苦。” 李大夫忙伸手再次把脉,叹了口气,让我和雪见借一步说话。 “这种毒到了末期,就是这个样子,要想减少痛苦,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提前结束他的生命。” 李大夫狠了狠心说:“这种毒药没有解药,发作起来谁也受不了,与其让他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直接结束了生命,这样也好过无谓的挣扎。” “李大夫说的对,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身后传来哥哥有气无力的声音。 这才发现哥哥不知何时已经扶着墙站在我们身后,雪见比我更快的冲了过去,伸手扶着他的耳朵,头垂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低低的说:“你不要听。” 我也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角,无声的落泪。 李大夫也在一旁默默叹息。 许久,李大夫问道:“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被下毒,若有的话,也千万不要让他们生育儿女,因为这种毒素会通过脐带传给孩子,孩子也同样会在两年之内丧命。”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想起姜紫苏,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想要和哥哥好好生活,一直处心积虑想要伤害大哥,她的目的是什么?侵吞哥哥的财产吗?还是有别的目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小环她们是不是同伙?还是她们也是她伤害的对象?我和月儿那个时候也在大理待过,我们不会也? 雪见见状,忙把李大夫推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放在脉枕上,给李大夫瞧。 李大夫仔细诊脉,嘴角舒展开来。 “姑娘没事,这种药物需要连续服用一个月以上才会起效,否则毒性就会慢慢减弱,直至消失,你若只服用了几次是没有伤害的。” 我突然想起远在大理的小环她们。 哥哥在身后说道:“正如大夫所说的,小环她们也服下了毒药,后来紫苏又派人到大理去杀害了她们,这是紫苏在杀我之前告诉我的。” 我呆坐在原地,不知道我们和姜紫苏到底有什么仇怨,她竟要这么对待我们,更何况我们曾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姜紫苏说她当初之所以谎称说喜欢我,就是想侵吞这么多年来我积攒下来的财富,只是后来他遇见了比我更有钱有权的宋部皇帝,才索性将我及早处死。” 李大夫气氛的说:“太可怕了,这么蛇蝎心肠的人,怎么能留在皇上身边呢?不过,我想姜昭仪还没有那么快对皇上下手,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只有皇上可以给她,在她没有得到切实的利益之时,是不会伤害皇上的,况且皇上一旦出什么意外,她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大哥大口喘息着道:“李大夫说的是,想那姜昭仪一时半会儿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哥哥,说自己想留在小院子和雪见一起陪哥哥。 李大夫决定回到老家去,问雪见要不要一起回去,雪见说她想留下来,李大夫答应了。 雪见还有一位年迈的奶奶在老家,他的父亲决定回乡开一个医馆,用毕生所学,惠及百姓也可以照顾自己的母亲。离开之前,他将一包药交给我和雪见说:“这包药会让你的哥哥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在睡梦中死去,如果有一天他需要的话,你就拿给他。” 我颤抖的接过那个白色的药包,瞬间又把它扔在一旁,这太残忍了,我不能看着哥哥在我面前死去,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好好相处,老天不能将他就这么带走了,不可以。 而此刻,王府正准备筹办婚礼,青婵时常要到绸缎庄、首饰铺去挑选定制嫁妆,我不想去,便要她代劳。 这天,青婵要我陪着她去取之前定制的饰品,青婵觉得店里的做工虽然精细,但样式不好看,就央求我给他画几只来,店主拿到我画的图样,仔细端详了许久,他说从未做过这样的式样,问我从哪里找来的,我说是凭着想象自己设计出来的,店主很惊讶,他说这些设计如果真的制造出来,会卖的很好,不仅没有收我任何费用,还要送我一样饰品,只是这件饰品太珍贵了,需要我跟着她去后院领取,我本想算了,但架不住老板热情,再说了有青婵跟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店家的后院很小,两层的小木楼,典型的临安小院,转过楼梯,便看见第二层,上面有一个小圆桌摆在中间,旁边还有几个木柜子,上着锁。 店家要我和青婵坐下,给我们倒上茶,自己拿钥匙打开了一把锁,从最上方的格子里拿出一个檀香雕花盒子,仔细的两手端着,放在我们面前。 “您自己打开吧。”店家面带微笑的说。 我看看雪见,她点点头,我便伸手小心的将盒子打开,雪见和我都看呆了。 这是一支用上等的紫光檀木雕琢而成的簪子,尾端不规则的雕出若干个圈,形似云彩,上面还星星点点的密布着许多闪闪亮的小颗粒。 “这是从遥远的波斯国得到的金刚石,很是宝贵,而且永远都不会失去光泽,你看看像不像星辰在暗夜里闪闪发光?”老板说的绘声绘色,我仿佛置身于他说的情境之中。 我和青婵都看醉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饰品。 转身跟老板说话,眼睛也根本就不能离开那件美丽的东西。 “老板,这太贵重了,您送给我不能收,若是您给我说个价钱,我倒是很乐意将它买下来。” 老板没有回答,我便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却发现太子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 “星辰,可以单独跟我聊聊天吗?”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看着他的样子,与以前风度翩翩的王府王爷判若两人,我点头答应,让青婵跟着老板下楼等我。 “这簪子喜欢吗?” “这是太子您送的?” “对,我送的,是我亲自雕刻、亲自将这些善良的钻石黏合上去,你看,它们像不像夜空里的星辰?总在孤独的时候给人希望。” 我转身,手将簪子放回盒子里,回头对太子说:“您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我送给你和赵月的新婚礼物,收下吧,恭喜你,终于达成所愿。” 我只能收下,交给雪见收着。 太子妃刚刚入庵,太子成了朝野、市井间的笑柄。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您现在好吗?”我问。 “我不好,很不好。”太子叹了口气,淡淡的说。 我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点星光,一个男人愿意在你身边展示自己的懦弱,那一定是他足够信任你。 “你愿意听听我说话吗?” “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一些的话,我愿意。” “我想跟你说说,当年我为什么会娶史彩云。记得当年,你和赵月离开临安,去巴蜀之后,景献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当时朝局不稳,大家都在才曾谁会是下一任的太子,叫的最响的自然是赵月和我,赵月因为获罪去了巴蜀,正是我表现的机会。朝堂之上,我对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私底下也会向各位前辈请教军情之事。可是皇上他私底下却对我留有戒心。 可是,只因我是沂王的养子,就算我表现的再好,也不能及得上赵月是沂王亲子这个事实。所以,我必须有强有力的靠山,所以才在史丞相的安排下娶了史彩云。 新婚当晚,我灌下了许多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紧依着我睡去了,从那以后我便没再碰过这个她,随后的半年里,各位大臣都往我这里送来了美女,只当是大臣们送来的礼物,我没有理由不接受。我知道这或许对她们不公平,但嫁给我只会是这样的下场。”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女人,真为那些姑娘感到惋惜,但若我处在太子的境地或许也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知道,当年我和素若是真心相爱的,要是她没有嫁给皇上,而是许配给我,或许我会活得像赵月一样潇洒。只可惜她就那么走了。” 素若,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遥远,但我还是会想起她的容貌,美的世间少有,不怪赵竤当年爱的那么深沉。 “而你,却是另一种存在。看到你会让我心平气和,沉得住气,我这个人在外面做事雷厉风行,但内心却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 “太子殿下,我马上就要和月儿大婚了,请您收回刚才说的话。月儿他也不会和您争夺皇位,您大可安心的做太子,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是你,我也会选择做一个无欲无求的逍遥王爷。” 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突然将我抱住,还来不及反抗,他已将我松开。 “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再见了,弟妹。” 看着他的背影,无限落寞。我也有些神伤,他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又怜又狠的角色。 话说月儿从泉州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只向皇上禀报了全州的灾情和救灾的情况,没有想到,百姓是最单纯的,得到了一点恩赐,便会对施恩者心怀感激。很快,泉州有人上呈了“万人颂”,由当地的乡绅写下月儿在泉州所做的一切,几□□。 这个“万人颂”由几十个人举着,每到人多的地方便停下来给人瞧瞧,对待有些人的质疑他们也言辞激励的进行辩解。月儿最不喜这些,他觉得这是一个王爷应该做的事情,对很多人的觐见,他也选择闭门不见,不想听他们口是心非的溢美之词。 这个“万人颂”最终传到了皇上手里,他在朝堂之上对月儿大加赞赏,许久以来民心不稳,这下让百姓对朝廷有了信心,皇上自然是高兴的。他对月儿更是赞赏有加,因为他掌握了兵权,且拥有了民心。与此同时,东宫的势力慢慢的消弱,因为丞相获罪,许多摇摆不定的官员都选择把宝压在月儿身上,朝堂之上甚至有人提出让太子让贤之言。 这些事情让我忧思劳神,这样的局面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我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雪见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边。 “星辰姐姐,跟我去看看石头哥哥好吗?”我惊坐起来,抚了抚胸口,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吓人,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手里紧紧的攒着一个东西。 我敏锐的想到那是什么,伸手就要去抢。 “不要,你把它给我。” 雪见双眼含泪,紧紧的攥着那个白色的药包。 “姐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两天我陪着他,看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求你了,让他走吧。” 我无力的瘫倒在地上,雪见伸手将我扶起来,拉着我来到哥哥的住所,一进门就看见哥哥被雪见绑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露出血淋淋的皮肤。 “哥哥。”我扑过去,捧着他半清醒半混沌的眼睛。 “星辰,要我死,太痛了,我受不了了。”他拼命的挣脱着,用尽所有的力气说。 身后的雪见端着一杯水走到我面前,眼睛眼睛哭肿,我冲她摇摇头,不要接过那杯水,她将杯子放在一边,伸手解开哥哥的绳子,哥哥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得在身上狠狠的抓,原本的伤口裂开更深,鲜血直流。 “不要,哥哥。”我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他推到一边,许是看到雪见身后的茶杯,便伸手过去,抓在手里,一饮而下。 “不。”我发出一声哀叹,可茶杯已经滚落在地上。 哥哥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我小时候被父亲责罚之后的样子,我默默的坐在他身边陪着他难过。雪见无力的爬到他身边,将混沌的他搂在怀里,这是她唯一一次和他如此亲近。我走过去,紧紧的拉着哥哥的手,靠在他的肩上,泪水止不住的流。内心里有无限的懊悔,若不是当初哥哥帮自己离开出狱,就不会遇上姜紫苏,也不会害他失去了性命,无数的回忆像刺一样扎在我的心头,痛的鲜血直流。 按照哥哥的遗愿,我和雪见要将他的骨灰送回西原,和亲人们一起葬在古墓里,和我的亲人们呆在一起。哥哥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拐走,现在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没想到居然是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 雪见和我哭的昏天暗地的,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这么去了,死的这般痛苦。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姜紫苏,我与你势不两立。 这是多年以后我一人回到西原。远在宋部这么多年,西原的消息只从月儿那里听说了,西原虽然放弃了主动侵犯别国,但因为近些年来与金部要好,而侵害了与蒙部之前的协定,蒙部便因此无数次在西原北部边境侵犯,西原皇帝派出军队抵抗,但对方太过强悍,这三年以来边境无数百姓被杀,民不聊生。 就在前不久,蒙部顺利攻破了金部的王城,占领了王宫,彻底夺取了金部,与金部结盟的西原。便更加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攻破城池的危险。西原持续了没有多久的停战,再一次被改写。 师太 回去的路上经过黑水城, 我突然想起了浅草庵, 想起了住在那里的罗太后, 不,应该是慈云师太,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想去看看她。 浅草庵一如我初见清幽, 不管山河如何变换, 这里总能保持永恒的寂静。 走近山下的小院,主持正和僧弥一起打扫禅院, 可能是无欲无求吧, 所以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化, 身体已久硬朗。见有人来,她微笑驻足, 我们彼此施礼。 “两位姑娘到此何事?”她问道。 “我来找慈云师太, 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里?” 主持似乎在脑海中寻找这样一个名字, 许久才说道:“慈云师太已经闭关近一个月了,她在浅草庵的一处佛塔里修行,你现在要见她吗?” 我点点头,她迟疑了一下,说:“让小尼去通传一下, 慈云师太不经常见客, 怕会叨扰她的修行。” “那是自然。”我回答。 小尼匆匆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 她喘着粗气说, 慈云师太愿意与我相见。我欣喜。沿着被雨水打湿,有些湿滑的,用石块砌成的台阶,小路上长满了青苔,有些湿滑,手上拄着一根木棍,费了好大劲才走到尼姑庵门口。 轻轻敲门,里边许久没有应声,这跟上一次来一样。稍等片刻,我再次叩响尼姑庵的大门。一个精神不怎么好的嬷嬷为我开门,以前在西原皇宫的时候他就经常伺候在罗太后的身边,到现在一直伺候着,也算是个忠心之人。 她穿着灰色的尼姑服,头戴灰色帽子,眼神茫然的看着我,许久才问道:“姑娘要找何人?” “我想找慈云师父,不知她现在可在庵中?” 她上下打量了我,问道:“你可是西原宫中来的?” 我摇摇头说:“只是一位故人,想看看慈云师父现在的近况。” “进来吧,刚才师父通报过了,只要不是皇宫之人,我想慈云师父会非常愿意见到你的。” 我点头,跟着她进去,走进佛塔里。墙上的壁画已经不再明显,沿着佛塔楼梯上到二楼,远远的看到一个身着尼姑服饰的女尼,端坐在那里,手里握着笔,像是在抄写佛经。 女尼上前通报,并用剪刀把蜡烛的多余的烛芯剪短。 “师父,有位女施主求见。” 慈云师父小心的将经卷合起,抬眼看我,面带微笑。 我双手合十,向她行礼,她伸手唤我过去,坐在她身边。 “小施主不知有何困惑?可是要说给老尼听?”她轻声问我。 我抬头看她,试探着问:“师太可还记得星辰?” “星辰?”她努力的回忆着,许久后,她摇了摇头。 “多年前在王陵,有一个小女孩拿着兰妃娘娘的夜明珠,想要救下她的女儿。” 师太似乎是想到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低头有些惭愧的说:“我想起来了。当年老尼也曾愧对于你。” “好在芸儿一直相信我。” “芸儿?她好吗?”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在她波澜不惊的话语间,依稀夹杂着点点的关怀。 “她很好,现在是蒙部的大将军夫人,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 “好哇,好。”她有些欣喜,手里的念珠不停旋转,像是在祈祷。 到无论如何,这一生的罪孽都无法清除,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颠覆了一个王朝。 “对了,我还记得你有一个弟弟,对吗?他好吗?” “承蒙师太惦记,月儿很好,他现在是临安的文王爷,掌握宋部的兵权。” “宋部?王爷?”她似乎很惊讶,手里的念珠掉落在地上,散开到各处。 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月儿的身世,眼前这位曾经的西原太后,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对,宋部的王爷,大名鼎鼎的沂王爷和贺兰王妃的儿子。” “贺兰?” “是的,贺兰公主。” “我的女儿,她……还好吗?”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她很好,在宋部,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誉和享之不尽的财富。” 慈云师太低着头,久久不发一言。还是身边的小尼轻轻唤她,她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我。 “对了姑娘,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很感激,她终于想到了我。 “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去了,我很痛苦。” “这很正常,孩子,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接纳这件事,并且尽快的走出痛苦,不要让自己沉浸在这件事里,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我因为我们以后可以很好的生活,但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这很正常,但不管你是不是准备好,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你委屈,痛苦,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会越积越深的。” “如果不是我,我哥哥就不会遇到那个可恶人,也就不会死。” “不要过分自责,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将哥哥的尸首安顿好,并且替他照顾这个世界上他还在乎的人,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遗憾,比你一味在这里自责要好百倍,更何况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并不是因为谁,不要夸大自己的力量,你要知道决定死亡的是比我们更强大的力量。” “师太的话我明白,可是我满脑子都是哥哥,做其他事的时候总是提不起精神,我觉得很痛苦。” “你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当中,与你的朋友一起,把心中所有的压力,你的想法跟信任的人说说,我们的心是一个容器,太满了,需要倒出去一部分,才能接纳新的生活。” 师太的话让我茅塞顿开,眉头的郁气慢慢疏散开,她拿出一本抄写的《心经》给我,要我没事的时候可以读一读。 “因为失去,你才要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好好善待他们,不要留有遗憾。”师太最后说道。 我双手合十谢过她,转身走出很远,才听见她在身后说道:“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转身对她施礼,满心释怀的离开。 晚上,我和雪见在禅寺外的小河边聊天,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昆虫叫声,静谧的让烦乱的心绪暂时平和下来。 雪见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脸上漾着平静的笑容说:“想不想知道我和你哥哥近一个月是怎么相处的?” 她似乎比我平静的多,但眼神中却有满满的爱意,她让我知道,思念一个故去的人,不一定整日以泪洗面,也可以愉快的接受,都是美好的回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帮他清理伤口,我虽然看过很多医书,但在邓王府里有专门的大夫,我都没有实践经验,又因为太晚,买不到麻药,他强忍着,英俊的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却没喊一句疼,只是紧锁着眉头,一直安慰我,要我不要害怕。我颤抖着,将伤口处理的歪七扭八的,我连忙道歉,他惨白的脸上带着微笑,很好看。” “在我不长的生命里,见过最好看女子是已故的淳妃素若,最好看的男子便是哥哥,即便是月儿也与他有几分差距。” 雪见抬头看看天,微笑着说:“姐姐见多识广,尚且这么认为,我这个从未出过邓王府的小丫头就更这么想了,看着沉睡中的他,就会想世间怎会有这样俊美的容颜。不过,在邓王府的时候,郡主经常跟我们说,好看的皮相都是一样的,有趣的灵魂才不可多得,石头哥哥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跟我讲的他经历过的故事,简直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每次都让我回味好久。” “快说给我听听。”我急不可耐的说。 “他说他看过绚丽多彩、变换不定的北极光,去过白雪覆盖的原始森林,在森林的最深处捕猎过一只漂亮的麋鹿;他见过彼此相连的诸多岛屿,常年烈日炎炎的天气,还有激流险滩下最鲜红的珊瑚;他看见过刚过寅时就升起的太阳,见识过晒满鱼干的黄金渔场;他爬过终年积雪的高山,并且一天内看到多次日出日落。他去过的地方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姐姐,你说我们有机会到这些地方去吗?” “现在各个国家都在打仗,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像各个这样可以穿梭不同的国家,领略各种风土人情的人应该很少吧。” “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人们不能和谐的相处,彼此互通有无不久没有这么多战乱死伤了吗?”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统治者,只要他们互不相让,战争就不会停止。” “你说有没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将这些国家都统一起来,变成一个国家,这样的话,各个地方可以互通有无,民众也可以自由的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我们之外的世界有多大,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个人,他能把马蹄所能到达的地方统一在一起,就像你说的那样,和谐的彼此帮助。” “真的?好期待有那么一天。”她笑着说。 真的希望有那么一天,芸儿的蒙部、哥哥的大理、史海棠的金部、月儿的宋部、西原,还有我们周边无数的地方都可以彼此融合,不再有战争,不再彼此为敌,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商量,不再兵刃相见,生灵涂炭。 浅草寺清晨的钟声将我们唤醒,推门居然下起了很大的雪,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被掩盖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空谷宅院里,显得透彻纯净。雪见激动极了,作为南方姑娘,很少能够有机会见到这么大雪,她在雪地里又蹦又跳的,高兴极了。 我不禁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离开这么久了,我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师太见大雪封门,我们一时走不了了,就给我们送来了棉被和碳。浅草寺的后院有几株梅花,在皑皑的白雪里显得颇有韵味,我们便剪了几株,折回前院,准备带回自己的房间去。 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两个小尼姑在门口与人说话,来人穿着不俗,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远远地便听见小尼姑们说:“你们走吧,师太说了不想见你们。” “麻烦两位小师傅再去通传一下,我们真的有急事求见。” “慈云师太交代过了,只要是西原里来的人,一律不见,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声喧哗也不好。” 他们朝寺里张望了一番,悻悻地走了。 雪见问我:“这位慈云师太为什么不愿见西原的人?” 我把师太的身份说与她听,她震惊的不得了。 “天呢,她居然是西原的太后,可她为什么不在皇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呢?” “西原和宋部虽然都是世袭制,但西原每次新旧皇帝交接,都要经历一场泣血的政变,是你所无法想象的。” “这些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西原坊间都有流传这些吗?不对,太后认识你,你是从西原皇宫里出来的,明月哥哥也是从哪里来的吗?” “嗯,如果不是几年前西原宫的政变,我和哥哥一定都还在西原皇宫里当差。” “那样的话,明月哥哥或许就不会死了。” 雪见突然说出这句话,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一向表现的坚强的她此刻却留下了眼泪。人总是这样,面对自己最亲爱的人离世总会表现的很坚强,但无意间提及关于他的一句话,总会让人瞬间崩溃,谁也阻止不了。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和她一起哭。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地面已经落了两尺多厚的雪,已经没到大腿了。这样就没有办法赶路,只好再停几日。天放晴了,院里的小尼姑们,被师父吩咐到外面除雪,我和雪见冷得直哆嗦,也加入她们。 掌门师太把我们安排去了慈云师太所居住的佛塔附近,门外的苍松此刻显得更加青绿,冬青树整齐的排在道路两侧,没有完全被雪覆盖,还会显出一些本来的样子。师太和她身边的那位年迈的师父站在门口发愁的看着积雪,直到看见我们几个过来,才展开了笑颜。 雪很轻盈,一铲下去便铲下好多,我们突发奇想,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雪,不如堆个雪人,主义打定,雪便有了去处,干起来也更加起劲,太阳落山的时候,已经堆了四个雪人,他们像威武的卫士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虽然艰难,我们还是在天暗下来之前完成了任务,白雪将黑夜映衬得如同白昼,大家纷纷散去,慈云师太但凡天一冷,便腰酸腿疼,雪见替她看了一看,问题不大,但我们需要回山下的禅房里将药酒拿来给她揉一揉。 下山的路一步一滑,我们走了好久才回来,匆忙找到了药酒又原路返回,禅寺夜一派肃杀,偶尔有枝丫不堪重负,从树上跌落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和雪见手牵着手,沿着铲好的一条羊肠小道,朝佛塔的方向走去。 “姐姐,好像哪里有些不对。”雪见小声的说,便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不要吓唬自己,没什么,往前走,马上就到了。” 突然,从身边的雪人后边窜出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说话间就将我和雪见围住,其中一个将刀抵在我的腰间,小声的说:“往前走,佛塔门打开,见到慈云师太就放了你们。” 雪见吓得差点没叫出声,被一个黑衣人捂住了嘴巴。我们被推推搡搡的到了佛塔门口,平定了自己的情绪,黑衣人轻轻叩响佛塔的门,只听里面的管事嬷嬷声音由远及近,问道:“是星辰姑娘吗?” 趁身边的黑衣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大叫一声:“师太千万不要开门,外面有坏人。” 几个人被惹怒,离我近的男子突然抽出短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利刃镶入肌肤,有些许的窒息。雪见的双手被随后几位侍卫架住,还来不及反应。刚才情急之下,只想着保护慈云师太,却忘了雪见也在这里。 里面许是听到了动静,许久没有声音,黑衣人甚是气恼,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隐约觉得有液体从脖子上往下流,遇到极冷的天气,又凝结成了冰,贴在皮肤上,彻骨的刺痛,迅速蔓延全身。 “姐姐。”雪见惊声尖叫。 我朝她摇头,告诉她我没事。几个黑衣人见今天可能又要无功而返了,甚是气恼,为首的说:“先把这两个带走,也算有个交代。” “等等,我跟你们走,放了两个姑娘。” 塔门开了,慈云师太穿戴整齐,双手合十出现在门口,身后的嬷嬷跟着出来,随手将塔门关上。 黑衣人双手作揖道:“师太早这样,我们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刀从我的脖子上挪开,刺骨的疼痛,让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雪见忙上来用随身携带的药布帮我清理伤口。慈云师太和嬷嬷走在前面,黑衣人紧跟着走在后面,走出好远的距离。 “等一下。”雪见和我忙跟上去。 “怎么,有事儿吗?”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雪见忙道:“天冷了,师太旧疾复发,这些草药是我们刚抓好的,请师太带上。” 为首的黑衣人拿过草药看了看,不耐烦的递给嬷嬷,便把她们送上一辆马车,远远地疾驰而去。 午夜,街道已经没有了行人,月色和落雪将暗夜映衬得仿若黎明。 “姐姐,我看她们应该就在这里歇息了,草药包里我放了红药粉,一路撒到店门口。” “好在下雪天车马路滑,走出不了多远。”我说。 我和雪见寻了件粗布男装,带上布帽,悄悄潜入客栈。厅堂里有许多过路人在这里吃酒,那些黑衣人早已换上了寻常人的装束,看不出来谁是谁。我们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坐下来,随手叫小二点菜。 “两位公子,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要不要煮一壶来吃。” 我挥手拒绝,只点了一份牛肉和一壶清茶,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小声问道:“不知今天可有人从后门进来客栈投宿的客人?” 小二犹豫了一下,但看看即将到手的银两,四下看看,指了指一桌正在吃酒的客人,而后慌忙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那桌客人离的不远,旁边刚好有张空桌子,借口桌子不干净,便换了过去,我们两人都是男子打扮,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身世 待嫁 “忘掉痛苦的最好方法, 就是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答应嫁给我吧, 以文王妃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悠远而又深邃的眸子,此刻正热切的期待得到我的回答, 很难想象我再次拒绝之后, 他会有多落寞, 我不该拒绝将这个真心待我的男子。 “好。”空气仿佛瞬间安静, 这个字像是从心底里发出的,说出来竟然会让自己神清气爽。 “真的?”月儿扶起我的脸颊再次确认。 我狠狠的点头。 他快乐的像个孩子, 在屋子里又蹦又跳, 仿佛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兴奋, 他又走出中厅,跟所有他遇见的人, 分享自己的喜悦。 冬月的天气春寒料峭, 沈府只有梅花吐露着芬芳, 暗香疏影、傲雪欺霜,点缀在皑皑白雪之间,应和着沈府里的喜气。虽然我对外已经不是沈家的女儿,但沈将军夫妇却想让我作为女儿从家里出嫁,在临安我毕竟是孤苦无依的, 便答应了下来。 文王纳妃与秦将军娶亲是同一天, 且都是沈家的女儿, 便成为了临安城的大事, 珠宝玉器、刺绣店的师傅们都拿出顶级的本事, 琢磨出新鲜的花样送往王府,只盼着王妃成婚当日可以涌上自家的东西。 王府上下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致,来来往往的丫鬟、婢女们边走边聊,脸上洋溢着喜悦。贺兰王妃虽然说嘴上不愿意,但事情既然来了也便欣然接受,一应事务都要她亲自过目。哪个小姑娘毛手毛脚的打碎了栽有梅花的花盆,她也不去怪罪,要是平时她定要说道几句,或要她去跪半个时辰的。 王爷的婚礼必须依照皇家祖制来,秦家作为有名上将自然也毫不逊色。“六礼”需逐个进行,一曰纳采,男方向女方送上“大雁”,取其阴阳之意,又取其忠贞之意。 二曰向名,男方向女方家询问女子的生辰八字,以准备婚礼之用,虽只是个过程,但文王府也极为重视。 三曰纳吉,我与月儿的生辰、秦将军和青婵的生辰都很合,男方占卜之后告知沈府的女方家里人,并送上雁,作为定盟信物。 四曰纳征,男方将聘礼送至女方家里,为了区别开两个女儿的聘礼,沈府将前院给了文王府,后院给了秦家,两个姑娘一起出嫁,难免会进行比较,殊不知两位姑爷在私底下已经商量妥当,王府的聘礼只比秦家稍稍贵重了一点点,这样既不失去王府的颜面,又让秦府不至于下不来台。 五曰请期,送完聘礼便可择吉日完婚,沈家还给未来的姑爷家准备了棉被、绫罗绸缎衣服几件。 最后的一个环节便是“亲迎”,便是拜堂成亲了,我不能呆在王府,便住回了沈家。吉日定在明日,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空唠唠的,很不是滋味。 我坐在廊下丫鬟们支起来的吊椅上,青婵披了一件大红色镶着毛茸茸边斗篷,在雪地里的桂树地下挖出那坛早些时候埋下的桂花酒。清除封在酒坛盖子周围密封的泥土,打开盖子,倒入准备好的青花瓷瓮中,缓缓的朝这边走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已经酒香四溢,熏的人急忙起身,接过酒壶。 “酒太凉,姐姐先品尝一下味道,我将酒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咱们再一醉方休。”她用木勺舀了点桂花酒,倒进我面前的白玉茶盏中。 杯中的酒色泽微黄,唇边一品,香甜醇厚,余香悠长,忍不住一饮而下,酸甜适口,隐约有山葡萄的甘甜,完美的感受。 柴火烧的极旺,不一会儿瓮里的酒便冒着热气,香味更上一层楼。 “姐姐,我敬你一杯。”说完,便将酒一饮而尽,脸颊微红,在我的印象里,青婵从未饮过酒,看她被烈酒呛得直打喷嚏,也知道她并不擅长。 “我们都少喝一点,明天毕竟是重要的日子。” 青婵笑了笑道:“12岁跟姐姐一起,到今年22岁,我们在一起10年,一起经历风雨、历尽磨难,从今往后,我们真的要各自天涯了。” 我们从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开始聊起,说到酣畅处不免举杯痛饮,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就记不起来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三竿,可能是哪个小丫鬟将我扶进房中,和衣睡下。 虽然天色已晚,但院子里来往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便到院子里看一看。 走廊上每隔三尺便悬着红灯笼,梁上挂着红绸子迎风飞舞着,王府和秦家都派人来,再三确认婚礼的细节。此刻,原本平静的心才起了一点波澜,明天我就要成为月儿的新娘了,这个心心念念的时刻我等了这么久,明天终于可以成为现实了,嘴角不由得漾出淡淡的微笑。 毕竟已经入夜,喜庆的气氛也没有白天那么浓郁,忽然一个毛头小子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嘴上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 管事嬷嬷一看是自己的孙儿,忙上前将他拉住,狠狠的拍了他的屁股,训斥道:“什么不好了,明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在这儿说丧气话?” “奶奶,真的不好了,我刚在胡同口遇见前来传旨的公公,他说的不好了,不好了,我就只能回来传话,也说不好了,不好了。” 嬷嬷又拿笤帚在他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两下,毛头小子忙满院子跑,惹的大家哈哈大小,大家只当是孩子在开玩笑,也就没放在心上。 “圣旨到,沈星辰、沈青婵接旨。” 大内公公的人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丫鬟忙叫了青婵出来,我们一起跪地,太监气喘吁吁的打开圣旨,撇眼看了看我们两个,沉了一口气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因边关战势紧急,文王、秦家军即刻整装出发,不得延误,钦此。” 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全部都安静了,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浑身瘫软,晕倒在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丫鬟们齐齐站在门口,今天本应该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的大喜日子,为何眼前却如此冷清,甚至比平时更加冷清。屋子里的碳烧的噼啪作响,旁边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凤冠霞帔,鲜红的耀眼,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穿上这身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小姐,外面冷,您是洗漱起床,还是躺着暖和一会儿?”雪见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我的床边,帮我把被子往身下掖了掖,声音中带着些许怜悯。 “躺会儿吧,你陪我说说话。” “嗯。” “王爷何时走的?” “昨夜子时得的皇令,还没来得及跟姑娘告别便启程而去。昨晚你听到圣旨便晕了过去,王爷本想带你去疆场,但你迟迟没有苏醒,便担心你的身子,没有带走你,青蝉姑娘昨夜快马加鞭,跟随秦将军去了。” 我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只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忍不住去揉。 “大夫昨天来瞧过了,你这是长时间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导致的心悸和头痛,只要卧床休息几日便可康复。也是,你刚从西原风尘仆仆回来,又接连准备婚礼的事情,不累才怪呢。对了,王爷差人捎话来,等打了胜仗回来,便来娶你。文王府定制了两个崭新的八抬大花轿,就在咱们后院偏厅里放着,就等王爷凯旋归来了。你好好休息,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我重复着这句话,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 “还有一件事,也是昨儿我听宫里来的太监说的,说是临安近日出现了几十年未见的瑞雪,皇上大悦,便和皇后、姜昭仪等一众宫妃,月夜赏梅。但皇上已经是花甲之年,怎么经得起骤降的温度和刺骨的寒风,当下就病倒了,加上旧疾复发,又病倒了。” “太医们怎么说?” “太医开了滋补的药方,说是没什么大碍,有姜昭仪在一旁照顾着,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 “慧心郡主可去看过皇上?” “我昏迷的时候有谁来过吗?” “没有了,我想着慧心郡主会来看你,可是她也没来,估计是急着去皇宫看她的皇爷爷,稍后就会来的。” 我嘴角泯出一丝苦笑,不管她知不知道真相,可能再不会如以前一般维护我了。 冬月很快过去,腊月如约而至,临安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冷冽,许多人年老的人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都没能熬过去,街角的棺材铺总是第一个开门,最后一个关门的。林子里的柴火都被捡拾的干干净净,少有的几家卖炭的店铺也已经几近售空。天寒路滑,外面的煤炭很难送进来。 宋部每年给官员贵胄发的福利里都有棉衣,无非是在麻衣中间加上棉絮,其保暖性能有待考究,所以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折磨的够呛。 天寒地冻的,官员们也早早地下了早朝,听闻皇上并未早朝,而是由太子代为主理朝中大小事务,首要的便将国库中储存的外藩进贡而来的狐皮貂裘拿出来,分发给文武百官。这些东西在以前的年景里都是没用的东西,现在倒成了香饽饽。 沈府的窗户只有薄薄的一层纸,所以尽管屋子里生的炉子再旺盛,也只能暖一小片区域,无法保暖,屋子里的茶水刚倒上一会儿,便结上了薄薄一层冰。雪见在屋子里懂得直跺脚,急急的把一盏桂花酒饮下,才有了片刻的温暖。 这时门外响起了不急不缓的敲门声,雪见忙走上前开门,只见一人穿着一身白棕相间的裘皮大衣,毛色鲜艳,领口圆顺,左右对称,肩部平服,门襟自然下垂,不搅不豁,下角垂顺,衣里松紧适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远在草原的芸儿公主,再仔细一看竟是慧心郡主。 “姐姐你醒了?”她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 一进来便走到我身前转了一圈问道:“姐姐觉得怎么样?昆仑说像极了西原的女子,你们在冬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打扮。 我点点头。 “你别说还真暖和,以为我真的要冻死在这冬天了。” 说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将带进来的袋子打开,取出一件做工精细的白狐大衣,交到我手里说:“这是太子赏赐文王妃的,我就帮着带来了。” 雪见忙上前捧过来,用手摸摸,抑制不住的说:“这毛皮这么细软,肯定很难得吧?” “这是用白狐的皮毛做的,看做工也是精巧,我记得在夏部皇宫里听人说过,却从未见过,却不想拿来做了信物,送来了宋部。” “白狐?白色的狐狸?” “对,是天山极罕见的品种,可遇而不可求,有个知名的猎人在天山上蹲守了三年才得了两副皮子,这两副皮子就够他全家吃上十年的。” “太子哥哥对姐姐太好了,我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偏心了,我这件虽说暖和,却不及姐姐的漂亮。” “这件衣服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你帮我退给太子殿下吧。不过,你的这件白虎皮,也是御寒的上品,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应该是金部送来礼物。白虎只在原始森林深处出现,猎人要想捕获需要冒着生命危险,稍不留神就成了老虎嘴里的肉了。” “你要是觉得无法接受就亲自给太子送还回去,我可不再参与了,听你这么一说,这白虎皮也弥足珍贵,姑且信了。” 我们东扯西扯,说了半日,雪见从桂树下取来桂花酒,温好后给我们分别倒了一杯,便转身走出门去。 慧心目送她离开之后,才转身问我那天为什么突然对昆仑动剑,我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许久,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慧心,她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好久,她才将目光转向我说:“开始的时候,姐姐拿剑指着昆仑,我还心生怨恨,现在我明白了,只是......” “只是我和昆仑永远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见面了。” 慧心没说什么,起身离去,她走的很慢,脚下像是有千斤重。 临安新开了一个酒家,门口方形的吊牌上写着各种菜品西湖醋鱼、菊花鱼、香辣小鱼干、糖醋鱼、剁椒鱼头,对于我这种嗜鱼如命的人来说充满了诱惑力,且这家店离沈家不远,便拉着雪见一起去尝尝。 虽然这是一家新店,但一进大厅,门庭若市,小二热情的招呼我们到了二楼包间,选择了一个名为“洞庭湖”包厢进去。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炉子上煮着奶白色鲫鱼汤,满满的诱惑。 “二位小姐先坐,喝口汤暖暖身子,想吃点什么?” “招牌的来三道就行,如果好吃,以后我们会常来。” “好的,没问题。” 小二答应着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道清蒸鲫鱼,鱼蒸的漂亮,白色的鱼肚上撒着店葱花,汤汁均匀洒在鲫鱼上,散发着诱人的酱香味,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第二道菜便是我心心念念的菊花鱼,鱼身改菱形刀,撒上淀粉,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浇上秘制的酸甜汁儿,酸甜酥脆,唇齿留香。 最后一道菜,好久之后才上来,前两盘菜就会要吃完了。来的是香辣小鱼干,每人还配上一碗鲫鱼豆腐汤,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这鲫鱼豆腐汤一看便是火候恰到好处,豆腐细软,鱼肉幼滑,入口即化。 正沉浸在无尽的美味之中,好久才发现对面的雪见脸色有些微变,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太子正拿着一个火钳子给火加碳,吓得我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里一口热粥没咽下去,烫的我嗓子眼儿生疼,忙端起身边放凉的茶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失礼了。”我拉着雪见急急上前作揖。 “是我失礼才对,进来也没打声招呼。” 他看了眼雪见,雪见又看看我,见我没有反应,便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满桌子残羹冷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还是这么爱吃鱼?” 我点点头,嘴里的灼烧感减少了点。 “太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为了等你。” “等我?” “我想见你,但你已经被皇上赐婚,我怕别人说闲话,对你不利,所以便开了这家酒楼,想着你一定会来,果然你还是来了。”他看看我没有说话,忙解释道:“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太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嗯,也没什么大事,临安大寒,不知道沈府御寒的东西有没有备得齐全?” “有太子送来的白狐裘衣,到哪里都是暖的。” “我以为你不会接受。” “只想着是太子送给我和月儿即将新婚的贺礼,便收下了。” “收下就好,收下就好。”他回答的轻描淡写,饮下桌上的一杯酒。 “太子今日也一定为临安百姓御寒的事情操心吧?” “是的,不仅是临安,宋部往南,几个郡县都在雨雪灾害的范围之内,朝廷分发下午的柴草,煤炭都已经没有存余了,很多古稀老人都没能熬过去。” “星辰从小在北方长大,冬天十有□□都是这样的天气,我有几个小小的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来听听。” “城里皇亲贵胄住的亭台楼榭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便不用说了。而临安百姓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质的,散热虽好,但御寒欠佳,房子只要密封的好,这样的天气呆在屋子里,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如何密封? “北方人在建房子的时候,房顶上会均匀的铺上厚厚的秸秆,再用泥土和麦秆混合的泥浆涂在上面,而四周也会用这种混合物涂一遍,起到很好的保温作用。很多百姓家里都存有秸秆,用来喂养牲畜,获取材料并不难,且一家人一天的时间几乎就可以做好。等明年天气热的时候,还可以随时拆下来,很方便。” 太子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似乎觉得这方法也许有用,比分发柴碳实用多了。 “还是你聪明,想出这样的法子。” “朝廷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只是没有在北方生活过,一时半会想不到这些细小的地方。” “谢谢你,每次和你聊天都很有收获。”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像是阴了许久的天放晴了一般。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急急回答。 他沉默,说了句保重便离开了包厢。雪见随即进来,见我脸色不大好,便询问我怎么了,我摇头,问她还 危机 钦天监推算今年最冷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太子下令趁着天气晴朗的几日,命百姓用家里的秸秆混合泥土保温。这是个浩瀚的工程, 百姓积极配合,给自己的房子加盖了茅草顶,虽然不知这种方法是否可行,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努力将自己的房子修葺的漂亮又暖和。 太阳暖洋洋的晒着这个忙碌的城池, 雪见一早上准备了些药膳和糕点随我一起, 爬了半个时辰的青石台阶,终于到了隐藏在密林中的小小水月庵, 院子里有个小尼正在打扫地上的落叶, 见有人来,很是惊讶,忙上前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太子妃是在这里修行吗?” 她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笑着说:“你说的是妙风姐姐吗?这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不是我肯定就是她啦。” 虽知道她在这水月庵出家, 但却不知道法号是什么, 便随着小尼前前去看看。 水月庵出了佛堂便只有南北两间供姑子居住的房子, 青石的瓦片上挂着冰柱,偶尔有一颗晶莹的水珠从上面渗下来,滴在地面上青灰色的水缸里。 “妙风姐姐有人看你来了。” 随着小尼姑的一声叫喊, 一个正在屋子里认真诵经的女子抬眼看过来, 素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与她平素一贯奢华的装饰风格大相径庭, 一身灰色的棉袄,使身体看起来有些许的臃肿,削发后的她带着一个合适的尼姑帽,由于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没有说话,又抄起经书继续念诵。我和雪见站了一会儿,将太子送给我的那件白狐裘衣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转身准备走。 “施主请将这些浊物拿走,不要玷污了佛门清静之地。” 雪见压低了声音说:“这只是一件衣裳,姐姐想到你在这里住的清冷,特地给你送来的,你要诵经礼佛,一心向善,也要保重身体,熬过寒冷的冬天呀。” 此时已快到中午,昏黄的太阳懒懒的照着大地,路上的积雪也有融化的迹象,妙风的房间在北面,屋子里阴冷潮湿,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潮气从脚下弥漫全身,有些许的不适。很难想象一向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忍受的了这样的环境。 我伸手招呼正在打扫的小尼过来问道:“东边不还有一间房子吗?妙风为什么住在这里?” “两位小姐姐不知道,妙风姐姐本来是住在对面朝南的房子里的,前些天下大雪,可能是太大了,把房顶的几个瓦片压烂了,雪水从缝隙里渗进来,流的满屋子都是,所以妙风姐姐才不得已住进北屋来的。” 听到小尼的解释,心里一阵寒意,她本是高贵的太子妃,怎么能忍受的了现在这种环境。 “她的家人都没有来看过她吗?” “不久前一个自称是她妹妹的人来过,给她送来了过冬的食物和柴碳,就再没别的什么人来过了。” 小尼说的应该是远嫁金部的史海棠,难得她还时常想着自己的姐姐。 “稚儿,你进来一下。”虽然声音很是低沉,但还是能听出来史彩云的声音,确定是她没错了。 名唤稚儿的小尼进去了一会儿,手里捧着白狐裘衣出来,交到我手里说:“妙风姐姐说了,衣服请两位小姐拿走,以后不要到这儿来了,小庙容不下大佛。” 我佛虽慈悲,若让一个人在短时间之内做到四大皆空,众生平等,恐怕也很难,她心里的怨恨一定还未完全消除,我们来的太唐突,不怪她关门谢客。 雪见将白狐裘衣叠好,装进包袱里,我们便朝门口走去。 迎面走来走来一个喘着青色斗篷的女子自山下上来,我们相对走着,在半坡遇见,彼此才看清楚对方。 “沈星辰,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嫌把我姐姐害得不够惨吗?” “二小姐可不能黑白不分,明明是大小姐先陷害星辰姐姐的。”雪见忙护在我面前。 这时,一个巴掌自史海棠处抡来,落在雪见的有脸上,猝不及防。 我忙将雪见拉到身后。 “还有雪见你这个臭丫头,三姓家奴,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史海棠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人吃进肚子里。 我拉着雪见往旁边的步道挪了挪,为她让出一条路来,谁知她竟又挡在我面前。 “二小姐,我念你为国联姻不同你计较,你还是赶快去办自己的事情吧。” “我偏不,除非你跟我去向姐姐下跪道歉,否则别想从我面前过去。” 雪见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星辰姐姐马上就要成为文王妃了,品级与你相同,你不该这么跟她说话。” 史海棠冷笑了一声说:“准王妃?被逗我了,文王此次北上与金部交战,九死一生,金部派出的是最强战队,而文王率领的是临时救急集结的散兵游勇,输赢已成定局,你应该庆幸没有拜堂,否则可要守寡咯,哈哈......”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史海棠,她本就生的比姐姐漂亮,阴狠更胜过姐姐,史彩云的狠是表面的,而她的可怕是由内而外的。 看着她的嘴脸,我忍不住问道:“二小姐,这里是你的母国,金部胜利你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金部胜利我自然高兴。” “可你为何频繁往来与金部之间,该不是在做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吧?” “你胡说什么,这里是我的母国,我想回来随时就可以回来,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低声警告她“你说话可是前后矛盾了,通敌叛国可是大罪,你死不要紧,可不要连累了你的家人。” 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丝惊惧,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命周围的几个人先行到寺里,只将我拉到一边说:“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没人信不信我将你杀了,扔进丛林里喂狼?” “这密林里有狼,你把姐姐放在这里?” 趁她不备,走到她身后,猛地反手将她扣住,示意雪见过来堵上她的嘴,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挟持她到隐蔽的地方。 “告诉我,史丞相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你们到底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她依旧用凌冽的眼神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决的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把该说的话好好说,否则我现在就割下你的舌头,扔到河里喂鱼。” 狠绝的话说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若襄阳守不住,金部的军队就会一路杀向东南,临安很有可能落入敌寇之手,所有功劳都归功于金部,而你们将是他们成就大业的污点。到时候整个宋部都是他们的,你不要以为他们会答应辅佐史丞相和太子登基,给你们一条生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宋部的先祖打下的江山,已经一半在金部手里,他们野心勃勃想要拿下临安,就像当初拿下汴梁一样,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之后都将沦为阶下囚、任他们买卖,杀害,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你,你别吓唬我,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公元318年,靳准谋反,被堂弟靳明所杀,其众共推靳明为主,靳明送传国玺于刘曜,准备投降刘曜,刘曜派将迎回靳明,随靳明而来的平阳士女一万五千人归于刘曜,而刘曜斩靳明全族男女。公元329年,后赵大军从洛阳挥师入关,攻陷长安,大破上邽,将前赵太子刘熙、南阳王大单于刘胤等王侯将相、文武百官3000多人全部捕杀。还有......” “你不要再说了。” 史海棠脸色惨白,身体微颤,眼神由之前的狠绝凌厉变成怯懦惊惧。 “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就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雪见有些不耐烦了,放开一直掐着她脖子的手,快速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根银针道:“再不说,我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若说那些大道理她一时难以接受,但雪见是个大夫,她是知道的,此刻钢针置于喉尖,稍有反抗,便能感受到切腹之痛。 “我说,我说,雪见把针拿远一点,我现在就说,大汗让我来告诉姑父,金部已经挥师南下,在襄阳城外驻军20余万,金戈铁甲,不日将全力攻城。” “就只有这些,还有别的吗?” “还有......还有便是让我告诉姑父,到时候他会提着文王的首级来逼宫,强迫现在的皇帝让位给太子。” 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瞬间瘫软,原本牵制住她的手也松开了,雪见反手将针扎向她后颈风池穴旁边,她瞬间晕厥。 此刻,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雪见紧跟几步上来,一路疯跑来到临安的驿站,选了两匹上好的马,带上足够的干粮,马不停蹄,一路朝北。 月儿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就算雪天路滑也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但我仍不想放弃,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尽百倍努力。 白天地面上积雪消融,虽然湿滑但尚能前行,到了驿站便换上新马,继续前进,晚上的时候地面结冰,马脚一路打滑,便牵着马走,雪见建议换辆马车,但被我给拒绝了,马车跑的慢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日三餐我们就蹲坐在路边,吃随身带的馒头,渴了就抓起地上的积雪对付,身上的衣服也来不及换,灰头土脸,活像两个乞丐。 就这样走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沿途问百姓军队的方向,军队人多,行进着定要停下来休息,我们这样追,或许会早一点见到他们。 寒风刺骨,从未想过身上的裘衣也竟能被吹透,如细密的银针反复刺在皮肤上,已然没了知觉,手里的缰绳已经惯性拉伸,胳膊也保持一个姿势,心无杂念只一心往前冲。过了武陵,到了江陵,闻说昨天大军才刚过,心里兴奋,也顾不得疲累,骑上马儿便往前走,因为沿途没有遇到驿站,马儿也已经困乏了,走着走着便想要想要停下来休息,我心里一直揪着,只想赶快找到月儿,便扬起马鞭狠劲儿的抽在它身上,马儿仿佛瞬间来了脾气后退一步,无法控制的疯狂往前奔跑,身体颠簸的厉害,终于没有拉好缰绳整个人被甩出去,滚落到一旁。 脑袋似乎撞到了什么,脑后一阵发热,伸手去摸后脑勺,一阵黏糊,手指上沾上了鲜血,我急忙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上,绕着脖子扎紧,任由刺痛钻入骨髓,一点点与我的心志对抗,路过的行人搀扶下到了市集,没到医馆,却看见街角有一个人牵着一匹不错的马,也顾不得头上的伤,跑过去找人家买了马,一路冲向襄阳去了。 我牵着马儿到达襄阳的时候,远远看见襄阳城上正在排兵布阵,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赶上了,战争还没有开始。牵着马儿一路小跑上了城楼,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裘衣的男子,他梳着利落的发髻,正和身边的韩将军,秦将军,还有青蝉商量着战略。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对自己说。 一点点,缓缓地往前挪动,双脚仿佛有千斤重,意识已经模糊,眼前的月儿也慢慢模糊,伸手无法触及,他似乎也看见了我,放下手中的地图朝这边走来,几日不见,清瘦俊朗的外表下,竟然多了几分英雄气概,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依恋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只要他能来触碰我伸出手的指尖,我便能够满血复活。 他来了,温润的大手抓住了我,支撑着自己的信念瞬间消失,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他怀里,他拦腰将我抱住,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星辰,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月儿,不要打仗,跟他们,跟他们讲条件,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打。” 有气无力的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瘫软的往下秃噜,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嘴唇上一阵温热,米粥的清香扑鼻而来,眼皮才缓缓的睁开,身体朝外侧躺着,青婵微笑着将米粥送到我的嘴里,见我醒来,忙叫了一声正在分析地图的月儿,把碗交给他,自己方将所有的人带出房间,并给我们关上了门。 我这才想起自己风尘仆仆三天三夜没合眼,邋里邋遢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一定丑极了,对不对?” “哪里,你一直都很好看。”说着将一勺粥送到我嘴里,我乖巧的张嘴,品味着许久没有体味的甘甜。 我嘴角微扬,出神的看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躺在石头下哭鼻子、差点被野兽吃掉的小孩,现在竟然能够号令千军万马,行兵布阵,征战沙场,成为让人敬重的王爷,一切仿若隔世。眼前这个男人也是我一生要去追随的爱人。小小的离别竟然发现,我需要时常看到他的喜怒哀乐,那便是我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命悄然已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我万般柔情的看着他问:“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叫你也不醒,你是多久没睡觉了?” “三天三夜,马不停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我?”他打趣的说,我知道他在让我放松。 我笑了笑,说:“才不是嘞,史海棠说金部这次出动了20万大军,而你只带了5万士兵来,这样以卵击石的战争,还是不要打了。” “20万?几乎是金部所有的兵力?可前方探子来报,城外只驻扎了4万左右的阵营。” “史海棠说这只是障眼法,即使没有20万,也差不多,更多的精兵分层驻扎在更远的地方,甚至隐于百姓之中,只要战争开始,他们便会一楼朝东南,过江陵、武陵、直捣临安。所以这场战争不能打。” “你是说要我们投降?” “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不能以卵击石。” “可我们主动投降,对方会不会狮子大开口,问我们要过多的赔偿?” “你们的战略我不懂,只知道这场战争不能打,你和韩将军他们商量一下,让对方先提条件,尽量拖延时间,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的。” 宝贝 月儿连夜吩咐下去, 派了人去讲和, 他自己一直守在我身边, 一刻也没离开。 “后脑勺还疼吗?军医说磕了那么一个口子,若是中了风, 就傻了。”他摸着我的头说。 我故意嘴角朝下, 眼睛外翻, 扮作痴傻状, 调侃道:“那可没办法,你要娶一个傻王妃了。” 他被我的样子逗乐, 露出皓白如月的牙齿, 真好看。 “冷吗?军帐里不比家里, 还来不及准备火炭。” “我可是北方长大的孩子,这点冷算什么, 况且我还在被窝里。”虽然这么说, 寒风从窗口溜了点进来, 还是让我打了个喷嚏,他忙忙我掖了掖被角。 我伸出手,撒娇的说:“抱抱。” 他笑笑,解下战甲,躺在我的身侧, 拦腰将我置于他的身上, 面朝下, 头倚在他的肩上。 “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好受是好受了, 可你不难受吗?” 我嘴上说心疼, 其实却很享受,环腰抱着,紧贴在他身上。 他的声音因压迫而显得虚浮,却笑着说:“这样暖和,舒服。” 此刻只觉得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他的怀抱成了我最依恋的地方。 金部多年前入主中原之后,更添得嚣张跋扈,在开封府为虎作伥,荼毒百姓,人们早已怨声载道。或许他们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便不知道珍惜。金部朝廷骄奢淫逸,大行奢靡之风,才使得军队不断需要向外扩张、掠夺,以满足他们的不断增长的物欲。 然而,金部近几年来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虽然不断的向南向宋部叫嚣,但同样受到外敌的干扰。北方的蒙部不断地壮大,马背上长大的汉子各个身强体壮,能征善战,已经在金部边陲虎视眈眈许久,对金部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然而金部此刻选择入侵宋部,或许因为需要更多的物资来抵抗蒙部的侵略。 大家商量至此,便拟出了一个议和的条款,宋部愿意送上粮草、马匹若干,但数量一定不能达到对方的满意,双方不断的修改条款,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此同时,月儿和我一起踏上了北上草原的路。 快马,穿过西原到达蒙部至少需要半个月,韩将军在襄阳已经想了多个应敌之计,尽量拖延。 终于,我们在腊月下旬到达了蒙部,草原上不似我在的时候一般青绿,枯黄的草皮上落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茫茫草原上人迹罕至。蒙军的部落都会随着水草迁徙,在进入草原之后换上当地人的牧马,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疾驰,它带着我一路寻找,终于在翻过几个土丘之后,看到一片白色的蒙古包,此时天色尚早,许多士兵还在操练,也有一队在周边巡逻。 月儿说把马拴在这里,徒步过去,这样不会让对方感觉到敌意。他牵着我的手,像是去赴一个朋友的约,而不是去请求援兵,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坦然自若,不急不躁。 我们走到军营前,被巡逻的士兵拦下,为首的士兵是典型的蒙古大汗,说话嗓门大,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羊奶酒的味道。他上下瞧瞧我们两人,不像是本地人,更不是军中之人。 “你们是做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随便接近?” “我们是从宋部来的,麻烦小哥通报孛鲁少将军,说星辰想见见他。” 月儿从身上取出几锭金子,悄悄塞给巡查的几个人,为首的脸色才稍微有些改变。 “我只能帮你们通传,至于将军见不见你们,我可不敢保证。” “已经感激不尽了。”我说。 为首的留下几个人看着我们,其余的跟着他去通报,不一会儿,那人一路小跑过来,做了一个揖道:“孛鲁将军有请二位。” 我们低头致谢,便跟着他一路转过几个蒙古包,停在一个最大的白色蒙古包前,两边的士兵打开帐帘让我们进去,一股暖意便袭了过来,蒙古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正中生着巨大火盆,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迸裂之声,周围的墙上挂着各式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齐备,一个男人坐在案前正在仔细的研究手里的地图,头戴黑色貂皮暖帽,头发垂至帽下末端向左右分别披散,冠下耳有垂鬟,身着黑色战甲,。 副将上前禀报,他忙起身迎过来,许久不见,他比我初见他时粗糙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些沧桑,还蓄起了胡子,真正成了让人见而生畏的威武大将军。 “刚才听人来报,我还不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他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与我招呼,又上下打量了月儿,似乎看出他气度中的不俗,试探着问:“这位是?” “孛鲁将军久仰大名,我乃宋部文王赵月是也。” “哦”孛鲁思忖片刻说:“常听家父提起,令尊沂王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文王殿下去年襄阳一战,以少胜多,传为佳话,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将军客气了,今日携妻来访,还有要事相商,改天事成,定于将军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妻?” 孛鲁惊讶的看了看我,月儿早就听青蝉说过我与这位草原少将军的前尘往事,此时在危急关头,竟也要昭示一下所有权,让我真想从背后狠狠地拧他一下。 “对,这位是我的文王妃,沈星辰,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哦,很好。”孛鲁淡淡答应,复又看了看月儿道:“你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 他伸手邀我们坐下详谈。 月儿说道:“将军可能听说了,金兵有十几万军队驻扎在襄阳城外,准备大举进犯宋部。” “我听说了,金部想要举全国之力灭掉宋部。” 月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赵月这次前来是想向将军借兵,不知将军可愿意帮忙?” 孛鲁朗声笑了笑,手指在羊皮地图上游走,指在金部领土附近道:“或许小王爷也听说了,蒙部对金的战争也进行了数年,大汗和父亲都希望有生之年可以拿下金部。数月以前,有谋士曾向大王觐见,说过要想拿下整个金部必须借助宋部的力量。宋部虽然甚少战争,却又几个让人心生敬畏的将军和勇敢的战士。大汗本打算即日便派使臣前往宋部商议,没想到小王爷竟然来了,这件事就好办了。” 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许多说服对方的办法,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的这么顺利一口答应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月儿思考片刻,起身向孛鲁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孛鲁道:“这件事我还需向大汗和父亲请示,请二位在军中休息一夜,我让手下速速禀告,明天日出便给两位答复。” “有劳将军了。”我低头作揖,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彼此又忙将目光躲闪。 “你们就在隔壁的蒙古包里休息,芸儿就住在不远处的地方,我这就去接她过来,你们叙叙旧。”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蒙古包里仅剩我们两人,月儿轻咳了一声道:“见到自己仰慕的大英雄是不是很兴奋呀?” “那是自然。”我不客气的说。 “听你说这位将军不过三十出头,草原上的男人看起来就是显老,我觉得他看起来像四十岁,人也没有青蝉说的那般帅气,不过挺强壮的,为人爽朗,是条汉子。” 看着他好像很认真,又好像开玩笑的说这句话,禁不住哑然失笑,上前将他胸前系的别别扭扭的外袍袋子解开,很认真的左右攀扣着,边撒娇着说道:“好了,你年轻,你英俊,你最好了。” 他也忍不住笑了,抓着我的手道:“你才知道自己捡了个宝啊?” 我忍不住笑了,这话还真没错,月儿的确是我捡到的一个宝。 他舒了口气说:“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多亏你想到了这个办法。” “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你常居庙堂之上,听得都是百官过滤过得消息,而我活在市井,经常会听到来自各方不同的声音,比如这次来借兵,也是听别人说蒙部已经在北方草原上将金部打的溃不成军了,所以才想到可以来这里。听孛鲁的意思他们早有和宋部联合起来灭掉金部的打算,我们何乐为不为呢?” “借到兵了是不错,接下来我们还要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尽快传到襄阳城内外,鼓舞咱们军队的士气,同时金部一定会将一部分的兵力调遣回中都,对抗蒙部,而剩余的兵力若真的与咱们对抗起来,胜算也会大一点,” “说得对,可是消息怎么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去呢?” “这个你放心,宋部皇族一直有一支暗卫,分散在蒙部、金部、吐蕃、西原各处,全都是挑出来的精英死士,他们都听太子号令,这次出征前,太子将这支暗卫叫“快骑营”的令牌交给了我,只要我将消息传出去,他们会派出各地精英的快马,寻最短的路径,用最快的速度传回去。以备不时之需。”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玄色铁牌,手掌大小,方方正正的,上面赫然刻着大内暗卫四个大字,周围有看不懂的浮雕暗纹。 “太子有心了。”我说。 月儿突然将我搂入怀里道:“想到太子我就背后发凉,回临安之后我得赶紧把你娶了,省的到哪儿都有人惦记着你。” 我伸出拳头在他胸前狠狠地打了一下道:“你已经三媒六聘,昭告天下了,整个临安哪个不知道我已经是文王妃了,等回去你就直接去沈府,带上八个将士,用你存在那里的八抬大轿将我带回王府就行了。” 月儿温柔的在耳边说:“原来不止我想娶,你也着急着想嫁我对不对?” “哎呀。”身后一声惊叫,将我们原本沉浸在幻想之中的两个人拉回了现实,转身一看,一个身着黑色披风,头戴白色羊皮帽的女子,正背对着我们,头朝外站着。 “芸儿,你来了。”我急忙跑过去,它转过头来,捂着脸,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我忙伸手将她的两只手拿开,这才确认是她,开心的彼此相拥。 她看看我,转眼朝月儿走去,显然对身后这个男子充满了好奇心。 月儿见她忙抱拳道:“芸儿公主,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倒还真是......”芸儿忍不住笑了笑说:“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还用画材在你身上乱涂,气得你姐姐狠狠地将我推到了一边。” 月儿显然对姐姐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又说起小时候的糗事,想必心中更加不悦,转身对我说要先回旁边的营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从营帐的门缝儿挤了进来,穿着一身白色的包身小羊毛衫,头上围着厚厚的羊毛微博,只露出圆圆的笑脸,手上团着一个雪球,由于太冷,左右手交换着倒腾,两手冻得红红的。 身后匆匆跟进来一个婢女,吓得说不出话来,俯身跪地道:“夫人,对不起,小少爷自己跑了出来,非要找娘亲。” 原来是芸儿的孩子,还记得我是看着他出生的,没想到现在已经会走路了,此刻他高高的伸着手想要将那团雪球交给自己的母亲,芸儿蹲下来将那团雪球放在地上,拿出自己的手绢帮小家伙擦了擦手,心疼的将通红的小手埋在自己的大手里,轻轻地哈气,小家伙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两抹红晕,就那么乖巧的、小小的立在那儿。我忍不住上前,蹲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软软的小脸,他转头用那双大眼睛瞅我,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暖化了。 “这是你和孛鲁的儿子吗?他叫什么名字?已经这么大了?” “他叫布和,汉语中结实的意思,你知道生他的时候差点要死了,所以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布和。”我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害羞的躲在母亲的怀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我,露出暖化人的笑容。 “我可以抱抱吗?”我问,不由得伸出双手朝他张开怀抱。 他朝母亲看了看,还是伸手到我怀里来了,身上散发着微微的奶香气,一只软软的小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脸上,一点儿都不认生。 “我们当时不都说好了吗?布和认你做干娘,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似乎感觉到有泪花在我眼眶里打转,这小家伙简直萌透了我的心,抱着就不想松开。 月儿见我们聊的欢,自己也插不上话,便径自出去了,只留下我和芸儿在帐里陪着小布和玩耍。布和在帐里跑了一会儿,便瞌睡了,芸儿抱着她坐在那里,轻轻地摇晃着,看着他的小眼睛一点点的闭上,慢慢进入梦乡。 “喂,之前听你说你和赵月在在一起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今天见到他了,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完全看不出来是以前那个哭鼻子的小男孩儿了。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那我就放心了。” “他十岁的时候离开西原去了临安,我们就在没见过面,再见的时候虽然容貌有些变化,但还是很亲切,后来我们相知,相恋,现在想想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谁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姻缘,就像我跟孛鲁,很小的时候遇见,长大之后发现还是彼此喜欢,就自然的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吗?以前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时因为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信得过、靠得住的人,这一次不仅孛鲁对他赞赏有加,我也觉得莫名的很亲切,看得出来他特别在乎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谢你,芸儿。”我拉着她的手说。 芸儿浅笑一声,抬眸轻声地说:“你幸福我才能安心。” 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一直以为我放不下的,其实我早已经放下。 和芸儿聊了很久,犯困的时候才回到大帐中,月儿早已洗漱好睡下,火炉里的柴火烧的旺旺的,帐中暖暖的。我径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的脸颊微红,像是喝了点酒,熟熟的睡着,我起身想去倒杯热茶,他突然转身将我搂住,放在身侧,鼻尖蹭在我的脸颊上,一股温热的气流从他鼻尖传到我的身上,耳边响起他的吴侬软语:“我想要个小郡主。” “什么时候?现在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几杯羊奶酒,浑身都是劲儿。” “不行,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儿比这个重要,你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对不对?” “话虽如此,但......” “你想想芸儿的孩子多可爱,我们马上也要有那么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不是很好吗?” 说着,便将我身上的衣服褪去,嘴唇不由分说的吻了上来,温暖袭遍全身,在这寒冷的冬夜,竟未感觉到寒冷,却觉得浑身发抖,他的唇移动到我柔软的肩头,心底竟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双手局促的无处安放。 内心的焦虑转化成些许的期待,刹那的刺痛之后,是彼此信赖的相濡以沫。他很温柔,让我迷醉,翻云覆雨,恩爱缠绵后,是彼此如胶似漆的拥抱,恨不得成为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我终于是月儿的了。 他的一只手将我环抱住,在我身侧安静的睡去,均匀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我转头将身体埋进他的怀里,从今之后他便是我唯一要信任和依靠的男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功成 睡梦中只觉得唇畔落下一个吻, 便睁开惺忪的睡眼, 月儿正无限温柔的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嘴角带着俏皮的笑意,我用鼻尖轻触他的下巴, 胡渣扎的鼻头痒痒的, 忍不住去挠挠。他坏坏的将整个下巴蹭在我的脸上, 我用力推他却被他拉的进怀里, 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温存。 “还疼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想到什么, 好奇的问他:“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可是冤枉我了。” “夫子竟然任由你看这些闲书。” “我偷偷看的, 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不过......将来我真要再娶别的女人, 你会怎样?” “嗯, 我或许会像太子妃一样削发为尼,不过在此之前,我会拿剪刀将她们的脸都给刮花,把她们的头发都给减下来,不让我好过, 她们也别想好过, 只要你不嫌寒颤, 就继续留着咯。” “这么狠呀?” “可不是吗?最毒妇人心, 你没听说过吗?” “那我还是就娶你一个吧, 免得祸害了其他姑娘。” “知道就好,老老实实的,做我一个人的王爷,谁都不许碰,知道吗?” “遵命,我的王妃。” 他故作谦卑的向我施礼,我捏了捏他的鼻子,虽无限爱怜,但要起身准备洗漱。 营帐打开一个小缝,一阵寒风“嗖”的窜进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天蒙蒙亮了,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只是一切因为月儿而变得不同。 收拾好一切,和月儿出了门,辽阔的草原万里晴朗,虽然冷,却有说不出的畅快,孛鲁的副将前来回话,说是大汗要见我们,便带我们骑着快马,赶往乞彦部落。 蒙部可汗全名孛儿只斤铁木真,用短短十几年的统一了尼鲁温、迭儿列斤两大部落,成为今天的蒙部,其铁血手腕广为传颂。 其实之前我是见过他的,只是那时年少,并不能完全理解王者的权利,现在理解了,更生出几分敬畏。 副将把马交给执事的,便将我们带到大帐去,可汗的营帐占地很大,尖端挂着彩色的旗子,迎风飞舞着,或许是他们的信仰。 蒙古包整体呈羊毛毡自然的白色,看起来结实可靠,草原上的风霜雨雪都对它没有丝毫的影响,气派非常。 帐帘掀开,里面的地方真大,铁木真在帐中来回的踱步,旁边站着几个人低着头,像是刚被训斥完,都不敢做声。 “可汗,宋部的文王和王妃来了。” 铁木真原本严肃的脸稍微缓和了些,转脸看向我们。 月儿忙作揖道:“可汗万福,在下宋部文王赵月前来叨扰,还望海涵。” 他上下打量了月儿没有说话,铁木真素来亲武将,不喜欢巧言令色的文臣,月儿才学出众却未曾习武,自然让他轻视。 “可汗息怒,皇上他早就想亲自前来与可汗会面,只因今年宋部天气骤冷,偶感风寒,遂派孙儿前来拜见。” “蒙古此番发兵路途遥远,且是大寒天,将士们恐怕……” “大王放心,宋部愿意奉上一万担稻谷,一千两黄金作为军饷奉上,绝不让蒙军因此劳民伤财。” 旁边的站着的几位臣子纷纷抬头看向可汗,见他不为所动,又纷纷低下头去。 “我知道蒙部地大物博,自然瞧不上这些,宋部还想与蒙部做一笔生意。” 月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试探可汗的反应。 “什么生意?小王爷不妨说说看。” 可汗身边的一位近臣忍不住说道,可汗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也想知道。 “小王一路走来,看到牧民们自家养着许多羊,肯定也会有许多羊毛和羊皮,小王想大量购买羊皮,回到临安以成本价卖给百姓,以让他们好好过冬,不知可汗可愿意?” 近臣说道:“羊皮在草原上不值几个钱的。” “您只管开价,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我们都要了。” 近臣一脸震惊。昨天我和月儿在军营的时候就发现,军帐不仅仅里里外外包裹了厚实实的羊皮子,就连地上也厚厚的铺着,就说明蒙部羊皮过剩,一问当兵的才知道,羊皮子在草原上很廉价,家家户户都有,根本形不成交易,且草原上每天都在消耗着羊肉,皮子多的没有地方放,有的地方甚至用来烧火,着实浪费。蒙古包会随着季节迁徙,这些东西带起来着实麻烦的很。 可汗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可行,好久才开口道:“羊皮子的生意可以做,只不过挨家挨户搜集,颇需要些时日,小王爷可愿意等。” “晚辈等不得,只能和可汗签订盟约,还请可还派人快点搜集,亲自送往宋部,到时候一千两黄金和一万担粮食也可以一并带回来。我与王妃要即可回到襄阳去。” 月儿是怕对方临时反悔,故将主动权拿在自己手里。 “好,蒙部愿出10万兵力相助,从北方拿下金部几座城池,以慰小王爷的诚意。” “那就多谢了可汗了。这一次,金部发病实属突然,宋部以此为戒,做好长期的准备,大王已下令派出吴玠、吴麟兄弟二人,镇守四川。韩将军、张将军等四位大将镇守襄阳、鄂州、建康、扬州,让敌人无缝可钻。” 这几位将军的威名可谓天下传,虽然金部兵强马壮,但宋部的几位大将军将宋部的边陲镇守的固若金汤,使敌人不敢轻易来犯,月儿这时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向对方表示,我们是可以是长期信赖的伙伴,可以共谋大计,不是完全依仗对方的力量。 走出营帐,月儿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走在前面。我跟着他走在后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月儿作为一个王爷,远比我想象中的强大,他饱读诗书、深谙世事,谋略过人,只是在我面前总表现的幼稚,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轻松快乐,却把所有的责任和担当默默承受,这样的男子,要我怎能不信赖,怎能不一生追随。 走了一会儿,他发现我不在身侧,转身过来看我,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站着,他张开怀抱,我便像一只小鹰一般飞进他的怀里,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芸儿听到孛鲁说了月儿面见可汗时说的话,对他的态度似乎没有先前那么轻蔑了,他看出了月儿的魄力和眼光。回去的时候,他们夫妻怕我劳累颠簸,准备了一辆马车,里面用松软的羊毛包了一圈,还塞进来几个狐狸皮大氅,往里面一座,顿时暖意融融,竟有些想昏昏欲睡了。 布和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扑闪着大眼睛看我,让我忍不住上前将他抱住,小声的说:“你跟干娘去临安好不好?乖乖。” 他笑了笑,伸出柔软的小手去抓我散落下来的一缕长发,还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布和是喜欢她干娘的。”芸儿忍不住和我一起逗他,随口便说道:“你也该生个孩子,乐趣无穷哟,最好是个女儿,给我们小布和定个娃娃亲。” 看着怀抱里如精灵般的小家伙,我的心竟也生出了一分悸动,忍不住抬头去寻找月儿,只见他和孛鲁在不远的地方相对而立聊着什么,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微笑,好久才走过来。 虽然很多的不舍,但还是要离开,看着他们夫妇站在路边目送我们的样子,心中对她的曾经的怨恨彻底荡然无存了,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月儿,他让我决定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更加鲜活,更加充满信任和希望。 回去的路不想来时那么紧张了,月儿坐在前面赶马车,我问他:“朝廷拿得出来那么多粮草和黄金吗?” “我说得出来,当然就能拿得出,之前帮皇爷爷整理奏折的时候,对国库的情况有所了解,今年天随人愿,粮食高产,各项通商井然有序,国库充足,且到了年终,各种朝贡已经悉数上缴,没有问题的。” “哦,那就好,对了,你跟孛鲁说什么呢?” “是孛鲁跟我说什么才对,他对我说,如果我对你不好,就从草原杀去临安,搞得好像我很好欺负似的。” 我忍不住笑笑,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让他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不要担心别人的老婆,我的王妃我自己会心疼,轮不到他操心。” 我不由得暗自轻笑,孛鲁的话竟让我突然想起了哥哥,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月儿听到了忙将马停下来,掀开轿帘,坐到我身边,小心的问道:“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只是我想哥哥了。” 他将我搂进怀里,安抚着道:“是我不好,没有给你时间排解悲伤,就让你陪着我四处奔走,我真该死。” “到现在我都不相信哥哥真的去了,就想着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就像以前一样。” “以后让我来保护你,我会做的比哥哥更好。” “若你有天负了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孛鲁不是说要杀到临安替你出头吗?你还担心什么,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今生我只娶你一个,只疼你一个,要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双手将月儿紧紧地环抱,在他身边我变成了一个小女人,不用强有力的羽翼和坚不可摧的铠甲,就这么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情绪,接受他的疼惜和宠爱。 太子的暗卫不出五日便将消息传到了襄阳,也传到了对方的敌营,果不其然,对方一下子慌了,急忙调走十万精兵掉头朝北,抵抗蒙部去了,只留下十万精兵对抗宋部。宋部来时只有四万人,但这几日的功夫,巴蜀、鄂州、建康、扬州等地闻讯派来五万兵马,如虎添翼,所以对阵双方目前势均力敌,加上金部现在人心惶惶,且在外驻扎许久,天冷兵乏,粮草供应有限,与宋部耗了这么久,士气全无,宋部打这一仗,未必没有胜算。 最让人振奋的是,在敌我双方焦灼的时候,太子从临安带来了精锐的火炮和弓箭盾牌,众将士看到这些更加坚定了必胜的信念,再加上太子亲自前来督战,士气大增,且在襄阳,我们处于有利位置,众将士振臂高呼,声音响彻整个城池,响到城外更远的地方,大家整装待发,势必要打下这场攻坚之仗。 太子入城一日之后,决定对金宣战,先派出先遣小分队上前诱敌深入,几十门火炮车整齐走在前面,黑压压的双方近20万人在疆场上对阵,气势恢宏,尤为壮观。火炮威力十足,所到之处,横尸遍野,金部将士许是懵了,虽奋起反抗,但明显已处劣势,只能节节败退,往北逃窜。宋部士兵乘胜追击,对方四散逃开,溃不成军,方才打道回府。 我和月儿从蒙部草原回到襄阳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众将士和城中百姓正在庆祝此次难得的胜利。 夜里,太子在军中设宴,款待众将士,我和月儿洗漱换上了干净的衣袍便去赴宴。 只见太子着一身黑色狐皮大氅,头顶利落的梳着四方髻,金色的发箍是身份的象征,他端着酒杯正与将士对饮,不时开怀大笑,见我们来,伸手指了他身边的位置给我们坐下。 席上坐的正是镇守四方的诸位大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聚集一处,太子许是酒过三巡,起身举起酒杯毫无顾忌的说道:“长久以来,我们都被冠以弱宋的称号,遇到侵略只会一味求和,不愿殊死一战,想想威震四方的岳将军,我们并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敢打,我这个太子当得也很窝火呀。”他一口酒下肚,锤着自己的胸口接着说:“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有如此多的忠臣良将,我在这里以当朝太子的名义宣布,从今天起提高军饷,征收年轻力壮的新兵入营,每天加强操练,随时能打仗”。 “好。”韩老将军一个高兴,跟着喝了一声,众将领一听,跟着应和,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士气空前高涨。 这一夜,在这个四方的院子里,大将商讨了很多军国大事,把酒言欢,好不痛快,襄阳上空荡漾着久违的豪迈气息,随着冬日的气息飘扬到各处去。 翌日正是黄道吉日,秦将军的父母亲人都在襄阳,便和青蝉补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青蝉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秦将军,和他生活在襄阳。与此同时,各处驻军回到各自驻守的城池。 时至腊月二十八,宋部的小年,太子和月儿带领着驻守在临安城外的皇城士兵打道回府,战争胜利的消息已经在百姓中间传播开来,临安虽然还在飘着雪花,但百姓夹道迎接军队回归,热情不减,他们笑着叫着,高呼太子和文王,那是无数临安少女们心中的梦,他们引以为傲的两位皇世子,此刻一起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青蝉留在了襄阳,我独自坐在马车里,紧跟着太子和月儿的马,时而将轿帘掀开一个小缝,偷偷去看看外面欢乐的景象。 行至皇宫正门,月儿从马上下来,对太子说了些什么,便掀开轿帘,不由分说的将我抱了下来,放在马背上,带上几十位亲信,扬鞭催马,疾驰而去,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沈府门口。 小丫鬟看见了急忙去回沈将军夫妇,月儿抱着我一路冲到后院,那顶八抬大轿还端端正正的放在偏厅里,他用脚踢开轿帘,将我放了进去,八个护卫从八面抬起花轿,缓缓走向前院。 沈将军和夫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小丫鬟和家丁们也都没反应过来,只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月儿上前跪地,叫道:“岳父、岳母,感谢你们在临安对星辰的照顾,今天我就将星辰带回王府了,今后她就是我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文王妃,请受小婿一拜。” 沈将军和沈夫人忙上前搀扶,嘴里叫着:“小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只是,您是王爷,这似乎不合礼法。” “我等不了了,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天色尚早,请您半个时辰之内给星辰换上凤冠霞帔,让下人们收拾一下,抬着一应婚嫁物品。” 他又转身叫一个随从道:“快起看看来时我们找的那几个乐师来了没有?” 随从快速出门,往远处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了,忙回来禀报。 沈将军看阻止不得,只能说:“王爷需要的东西,府上早已准备好,一个时辰,保证给准备一个看上去体面的婚礼队伍。” 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我才缓过劲儿来,两个小丫鬟笑闹着帮我梳妆打扮,这时空气突然安静,只见铜镜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将桌子上的一只凤簪戴在我的头上。 我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才想起来,雪见当时被我放在半路的客栈里,我忙转头抱歉的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了,雪见,我只顾一路奔波,忘了去找你。” 雪见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又给了老板娘几张银票,她就给我放了出来,我本打算去襄阳找你,但想想你去是找心爱的人,我去干嘛,就乖乖的回到了临安,在沈府等着你回来咯。” 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说:“真懂事,你最了解我心里想的什么了。” 她笑了笑说:“今天就要做王妃了,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我也要跟着你沾沾光,吃香的喝辣的去。” “好。”我开心的答应。 补婚 喜忧 不多一会儿,前来向皇上拜年的韩将军从皇上的寝殿里出来, 一进院子便把月儿叫去议事, 独留太子站在那里, 他见我也是一个人, 便走了过来。 我忙作揖, 他点头示意我起身。 我们没有看彼此, 而是盯着远处池塘外梅园里的点点红色, 莫名的出神。 许久,他轻“哧”的一声笑了,语气中夹杂着无奈。 “太子或许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她所愿, 我已经登上了太子之位,为什么她还不满意,非要在圣上面前让我难堪?” “我想, 或许她已经不信任你了。”我说。 “为何?我一直都听命于她,从不做忤逆她的事情,为什么他还是不愿相信我?” 我转眼看他, 问道:“当年在蜀地, 你没有派人暗杀她吗?” “暗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在蜀地,我亲眼所见,你的亲信对沂王妃大打出手, 招招致命, 若不是当年她散尽钱财找人来保护自己, 所不定现在已经去见阎王了。” 他的表情变得疑惑, 忙问道:“我有什么理由杀死自己的养母?” “为了素若,你想帮她掩盖罪行,想让沂王妃来顶罪。” “这绝不可能。”他反驳着,边在脑中回忆,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门道:“我知道了,当时素若从我这里拿了令牌外出,说是不信任皇宫里的侍卫,一定要哦的人跟着才放心,所以我就把令牌给了她,原来她是想害死母妃,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应该向沂王妃解释清楚才对。” “没有这个必要了,皇上已经答应了母妃的请求,况且素若已经离世,死者为大,不想她再被牵扯进来。” “这件事可大可小,太子要多多斟酌。” 他难得的笑了笑,道:“我都站在这个位置上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 这时月儿已经结束了和韩将军的谈话,走到我身边,作别太子,转身上了轿辇,朝宫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月儿的脸都很严肃,像是承受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可以跟我说说吗?” 他冲我淡淡的笑了笑,道:“当然。”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韩将军今天告诉我,边疆和四地有人暗自结合,想要废掉太子,拥立我上位。” 虽然这样的状况不是没有预见到,但被人说起来,还是觉得心里不安。 “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答应过你的,这辈子都不会惦记皇位,并且安心辅佐太子登基,然后功成身退,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慢慢地老去。” 我忙起身坐到他身边,依偎在他的怀里,无限温柔地说:“我相信你一定会信守承诺的,等到天下太平,我们就走。” 他紧紧的将我环住,无限爱怜。 整个春节都在跟着月儿到各处长辈那里一一拜过,一到过年,临安城里的百姓就彻底的闲了下来,晚上人们常常秉烛夜游,或去各处串门,将一年来的所有快乐烦恼,向好友倾诉。 说话间便到了上元节,这一天的临安非常的热闹,人们点起了彩灯万盏,燃灯放焰、猜灯谜,吃元宵。沿途的彩灯从初八便挂在这里,等到了十七才会撤下。 在闹市的夜晚,还会有舞龙舞狮、踩高跷、滑旱船等特色项目,是百姓们最喜欢的。 一整个年都在走亲戚,难得到上元节这一天才闲下来,月儿便拉着我,到处去看,买最好吃的糖葫芦给我。我们像平常的小夫妻一样,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直到深夜。 月儿拉着我,在声响渐渐消逝的人群中,用一条黑布,蒙上我的眼睛,拉着我的手从热闹慢慢地走向安静,将我抱上马背,扬鞭催马,疾驰了大约一刻钟,才停了下来。 他安置好马,便将我眼睛上的黑布拿去,我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宽阔平坦的地带,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但小草还未长出来,远处宽阔的场地上搭起了一丈余高的四角大棚,棚上仿佛有新鲜的柳树枝,凑近去看,树上绑满了鞭炮、烟花,正中央树立着一根杆子,也绑着鞭炮和烟花,旁边是一个燃烧的火炉,此刻烧的正旺,铁在这里融成了铁水。 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提醒我们表演就要开始了,我们便躲得远远的。一只手拿着一个拳头粗细的柳条里装满铁水,形成“花棒”,另一只手拿着未盛铁汁的花棒,没有铁汁的花棒用力的击打那只满是铁水的花棒,这样一个接一个,铁水遇见棚顶的柳枝而迸散开去,又点燃了鞭炮和烟花,五彩缤纷,并且伴着震天动地的响声。 我们站在远处,看见一丝丝的金色铁花在天空中迸溅出巨大的扇形,耀眼夺目,超级震撼,我一时看的目瞪口呆。 “美吗?” “美。” 我没有看他,只是出神的看着眼前的火树银花,不住的点头,眼睛不愿离开那美景半步。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他自信的说,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我也紧紧的依偎着他,放下一切的负担,从今以后我可以依赖这个男人,就算发生任何事情我都能躲在他的身后,不再忧虑,不再害怕。 “月儿,我们可以这样相守一辈子吗?” “可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要保护你,不再遭受任何苦难。” 有抬眼看他,铁花的光芒将他照的忽明忽暗,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我,那么认真。 “官人。”我冷不丁的叫了一句。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懂了马上兴奋的回应道:“娘子。” “官人。”我更大声的叫道。 “娘子。” 我们彼此叫着,忍不住笑了。眼前的铁花呈现出最盛大的状态,映照着紧紧相拥的我们。 中元节一过,年便尽了,新的一年徐徐拉开帷幕,人们照常做着自己的营生,并且计划着新年的打算。 随着立春的到来,天气渐渐的暖了下来,人们将房顶上的茅草撤下来,把灰瓦墙外的泥土用铲子去处,用水清洗。将越冬的毛皮拿出来晒一晒。房子仿佛赋予了新的生命里,欣欣然的,崭新非常。 撤下来的茅草随处乱扔自然是不合适的,朝廷便下令将茅草统一安置在城外的一处空旷地带。 正月十六这一天也是新的一年早朝开始,月儿一早便去了皇宫,却在晌午过了才回来,却是满脸的愁容,我忙将煮好的核桃桂圆茶端上来给他饮用,从身后伸手帮他按压太阳穴,一杯茶下肚,他深深的叹口气,将我的手拉到胸前,我将头靠在他的脑后,侧脸闭着眼睛。 “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记不记得年前我跟你说过,驻守在四处的将士们都希望拥立我为太子,起初我想着军队离皇城远,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正因为是过年,许多将士都回到各自的家,将军中的情况天下散播,大家便都知道了,现在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都希望将太子废掉,让我取而代之。可是,我答应过你,一生只愿做一个逍遥的王爷,守着你,在这不大的王府里安静的生活。” 我转身深情的看着月儿,双手将他环住,抬头与他的目光交汇。 “我们不能只是说说,是时候做些事情了。”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行走在京城里,百姓们似乎都在讨论废太子之事,然而中元节当日,皇上难得身体硬朗,到林隐寺上香,求签问卦,庙里的老和尚一番点拨,他便有了想法,宣布大赦天下,许多被贬的官职得以恢复。丞相史弥远也得以恢复官职,他的父亲也是宰相,史家在临安甚至整个朝野拥有根深蒂固的人脉,史丞相一回相位,他的势力便在段时间之内得到快速恢复,朝中大臣多数依旧为他马首是瞻。 随着春日的到来,临安的气温开始上升,皇上也慢慢恢复了些体力。这段时间由太子代为监国,史丞相的地位恢复之后,对太子一定程度上来说算是一件好事,稍微压下些废太子的气焰。 皇上生病三个月之后第一次早朝,重臣良将早早等候在大殿之上,皇上虽然形容憔悴,但走路的姿势还算硬朗,已经不许咬大太监搀扶了。 春上一般没有大事,都是些去年残留的问题,一并得到解决。月儿见早朝已经接近尾声,且皇上有些困乏的时候,走上前去,作揖请奏。 “皇上,臣有事启奏。去年与金部作战,太子率兵助攻,使战争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襄阳士兵无不受到鼓舞,儿臣今日带着众位将士的心声,恳请皇上让月儿将襄阳的兵符交还给太子殿下。” 众人一听便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襄阳城周围驻扎的士兵占全国兵力的近四成,文王这是要做什么。 “你可想好了?” “臣想好了,太子文才武略,从小就是我学习的榜样,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向太子请教。” 皇上手里的文玩在手心里旋转了一番,他看看大臣们的表情,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便依了你,太子上前接受兵符吧!” 太子看看赵月略微迟疑一番,还是上前接过那道兵符。 此次早朝之后,朝野上下,市井之间似乎甚少再听见废太子之事,太子现在不仅能够统治以史丞相为首的大多数文官,也拥有了这个国家四成的兵力,未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又增大了许多。 一瞬之间,太子的境遇居然瞬间逆袭,没有人再因此有什么看法。 然而金部兵败,他们的可汗迁怒于史海棠,便将她休掉,史海棠灰头土脸的从开封回到了临安。她想要回丞相府,却害怕丞相的盛怒,便只能住在郊外,和姐姐史彩云宿在水月庵。 “活该。”雪见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简直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嘴里痛快解气的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善恶到头终有报。”身边的小丫鬟小红也跟着说。 我跟着笑笑,继续手里的活计,小红将刺绣的线撑在手上,方便我一点点的缠成线球。这些日子天好了,阳光暖暖的找在院子里,我也迷上了刺绣,说起来也不怕人笑话,此刻我的十根手指几乎都被缠上了纱布,这绣花针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一朵花瓣还没有绣成,雪见 和我是一起开始的,她已经绣出十几朵形态各异的牡丹来,将苏绣的婉约清新展露无遗。 小红话语中含着些许的嫌弃,但又不敢表达,只是善意的试探着问:“王妃,你还要绣吗?” 我点头,雪见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将我的针夺过去,道:“好了王妃,你是握不得针线的,你忘了给王爷绣的月亮香囊了吗?老天赐给每双手一项能力,你的这双手可能就是用来画画的。” “对对对,雪见姐姐说的对。”小红起身迎合着。 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便将绣花针交给了小红,任她学去。 正要起身,便发现月儿不知何时已经据我一步之遥了,我忙伸手将那惨不忍睹的花瓣盖住,却将受伤的手指露了出来。 月儿走近,忙将我的手握起来,心疼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没没,没什么。”我支支吾吾的回答。 他低头去看那朵沾染这鲜血、针脚歪歪扭扭的月季花瓣,忍不住笑出来,道:“你怎么绣什么都像变了形的鸡蛋?” “好哇,你敢笑我。”伸手在他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噢,好痛。”他的脸痛苦到变形。 我的这双蛇手,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的,忙心疼的扶起他道:“很痛吗?我看看。” 雪见拉着小红识趣的走来,月儿突然吻了我的脸颊,笑着将我搂住。 “你敢骗我?”我半推半就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低头用额头抵上我的额头。 “爱妃,让我好好抱抱。”温柔地声音在耳畔飘过,仿佛是弥散在空气中的麻沸散,瞬间让人没有了抵抗能力,乖乖就范。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感受他温柔地鼻息。 “对不起,我知道一定打疼你了。人家都说男人蛇手会成就一番大业,而女人蛇手命不好。” “你信这些呀?都成王妃了还说自己命不好,就算你命不好,我也会为你逆天改命的。” 我笑了,嘴角的酒窝像是灌满了蜂蜜,他轻轻地吻了上来,我却突然觉得浑身不适,几乎要吐了出来,忙将头扭到一边,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 “也不知是为何,最近来是觉得吃什么都不香,还恶心干呕。” “大夫来看过吗?” “哪里需要大夫,雪见不是一直都在吗?不过是我觉得不是什么大毛病,便没让她瞧。” “那怎么行。”他伸手唤过没走远的雪见。 雪见从远处飞快的跑了过来,见我脸色有些苍白,便走过来,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突然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又迅速把了另一只手,忙跪地道:“恭喜王爷,王妃十有□□是有喜了。” “十有□□是什么意思?” “胎儿很小,脉象很弱,我不能确定,但隐约觉得就是喜脉,不如请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瞧瞧。” 此话一出,小红便飞快到宫里请来了张御医,他擅长悬丝诊脉,从未有过纰漏,经过一番细细诊断,他面露喜色,跪地道:“恭喜王爷,王妃,娘娘确定是身怀有孕,但不足月,诊不出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 月儿有片刻的失神,初为人父的兴奋,让他有些无措,他拉着我的手,不住的颤抖,又伸手去摸我的肚子。 我忙将他的手拿开,回御医道:“谢谢张御医,以后还要麻烦您多来府上替我诊脉了。” 张御医面色却转为哀伤,低声的说:“不瞒王妃说,我来王府之前便已经向太医院请辞了,准备告老还乡。” “张御医正当壮年,正是立业之时,为何突然请辞?”月儿在我之前问道。 “回王爷,最近太医院里来了新的主事,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号,他一到宫里便医好了后宫几个嫔妃多年来的顽疾,还免费给宫里的许多太监宫女们看病,且药到病除,大家对他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皇上也是看在眼里,将太医院的主事一职安排给他,这个人在太医院从不穿官服,且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看谁不顺眼了就直接让其卷铺盖走人,很多老臣都被他支走了。剩下的我们这些也都不想再在太医院待下去,太受气了,所以便主动请辞,告老还乡了。” 月儿起身,将手背在身后,他在生气的时候,惯常有这个动作。 “我也听说有这么一个神医在宫里,皇爷爷最近的气色好了不少,本来还以为是个良善之辈,没想到居然这么对待老臣。” “王爷还是不要动气为好,这人虽然对我们这些老臣动手,但好在没有违背医者的本心,治病救人,我们也深感医术不精,恐难胜任皇家御医的职位,所以才决定离开的。” “后宫、皇室这么多人,岂是他一个人能看的过来的,张御医若真的不想留在宫里也行,请将那些被那人遣走的御医召集起来,年龄大的若真的想回老家,便放他们回去,年纪轻一点的,还想为这个国家做出一点事情,请让他们来王府找我,远方四个军营中,军医空缺,许多将士因为得不到好的医治而牺牲或者残废,你们刚好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纸鸢 张御医起身退了一步, 作揖道:“谢王爷, 不瞒您说我们虽然是御医, 每天做着琐碎的事情,但一个个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也都想为国做出些贡献。尤其是当听说您和太子联合部蒙部, 将金部逐渐瓦解, 更觉得大快人心。几十年我们宋部都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我这就去告诉弟兄们,他们一定会同意到军营中去的。” 月儿忙起身道谢, 两人又说了些宫中的琐事, 便差人送走了张御医, 月儿沉了一口气,莫名的愁上心头。 不一会儿, 雪见按照张御医给的安胎配方送了补药过来, 听见我和月儿说起宫中之事, 忍不住插嘴道:“王爷,王妃,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当然可以说。”我和月儿几乎同时回答。 “嗯。”她咽了口气说:“我听说宫里的那位新来的御医,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谁?史丞相吗?” “这倒不是。”雪见摇了摇头。 “还能有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是......是邓王府的慧心郡主。” “慧心?”月儿惊讶的问:“怎么可能,她一向知书达理, 怎么会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呢?” “起初我也不明白, 但有一次我去邓王府送东西时, 恰巧碰见了那位邋里邋遢的御医, 老觉得他有些面熟, 后来才想起来,他就是救了昆侍卫的那位大理名医。” “薛苍?”我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是的,就是薛苍。” 我和月儿彼此看了一眼,我想起哥哥生前说过的话,薛苍并不是一个以济世救人为己任的良医,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我们要小心这个人。 看着我一脸忧郁的样子,月儿心疼的将我搂住,伸手去摸我的肚子。 雪见在一旁笑了笑道:“小世子才还不到一个月大,还不显怀,是摸不出来的。” “你怎么就觉得是小世子呢?” “就是直觉喽,我希望是小世子,那样他长大之后就可以陪在你们身边了,若是小郡主还要被迫去和亲,太惨了。” “即使是小郡主,我也不会让她去和亲的。”月儿坚决的说。 “话虽如此,但你看看,皇上不是一直都很心疼慧心郡主吗?这不还是决定要她和夏部和亲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月儿一脸惊讶的从我身边站了起来。 我起身扶着月儿的胳膊道:“你一直在忙着交接兵符的事情,这件事是皇后娘娘和姜昭仪决定的,我也听说了。” “可你知道,慧心她很喜欢昆仑,两人已经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你。只是因为是慧心,所以着急了。” “她比我重要对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他将我整个人放在一边,推门出去了,我气得直跺脚,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下,少许片刻,内心才平静下来,却有些懊悔了,我刚才那是在干什么?吃醋吗?吃慧心的醋?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亲人,我这是在做什么?双手抚摸着脸颊,真觉得有些臊的慌。月儿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道个歉才行。 正当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时候,喉间升腾起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忙唤雪见过来,见我脸色惨白,一阵出虚汗,雪见忙将我扶到床上平躺着,一边迅速给我把脉。 “王妃,你刚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吗?” “昨天到今天早上,胃里一直不舒服,什么都没有吃的。哦,对了,我刚才喝桌子上的一口茶。” 雪见忙过去,端起那杯茶在鼻尖闻了闻,道:“昨儿王爷舌尖生疮,找我做了些牛黄水来服用,可是这牛黄水孕妇不能随便饮用,很容易导致胎儿流产的,况且王妃现在才一个月身孕,更需要保胎才是。” “刚才我一气之下喝了好大一口,现在怎么办?” 雪见走到门边,将一个铜盆放在床沿上,让我起身低头,将手伸进我的喉间,摩挲了一会儿,只觉得喉间痒痒的,但瞬间又觉得有东西抑制不住的吐了出来,随后又几次,才将喝下去的茶水吐干净。 “王妃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她将我的身体放平,盖上被子,迷迷糊糊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月儿已经坐在我身边,双手紧握着我的右手,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愧疚。 “你醒了?”他连忙将我抱起,拥进怀里。 原本准备要和他道歉的,却不知为何又觉得些许的委屈,只能抹着眼泪,任他抱着。 “对不起,知道你怀孕了,我还那么对你,听说你和喝了我的牛黄水大吐了一场,都是我不对,雪见交代我要喝完把药碗撤下去的,我一着急给忘了,才让你那么难受,还差点杀掉自己的孩子。” 这话像是引子,又将我的委屈加重了些,鼻子一酸,竟哭出声来。 他也着急了,慌乱的抚摸着我的脸,问:“怎么了,怎么了?很痛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抽泣着说:“我是不是很不懂事?明知道慧心的事情很重要,还跟你胡搅蛮缠。” 他将我搂紧,爱抚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额头。 “你这样说,我的心里更不好受,我知道其实你也是担心慧心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虽然内心有些醋意,但对于慧心本人我并没有恶意,她那么善良,数次帮我,我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 “慧心的事情皇后和姜昭仪只是向皇上提了提,皇上很疼爱慧心,并没有一定要将她嫁出去,只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只要我向太子和众大臣通气,表示极力反对,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就好。” 我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经过这场风波,吃喝方面,雪见和小红更注意了,我在谨慎中度过了最艰难的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虽然不止一次的孕吐,但好在月儿只要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会陪着我,听他讲诗、讲外面的见闻,讲朝野之事,倒也并未显得枯燥。 眼看着春分时节已到,万物复苏,月儿想着我在王府里也憋坏了,不如到外面去踏春、赏景,小红老家是潍坊的,自小家里便从事这份营生,从宣纸到风筝线都由她来把关,只是纸鸢上要画的图案有些犯难,她想到我有这门手艺,虽旁敲侧击的提醒我,但又怕我累着,只好作罢。 我的身体本就硬朗,这几日孕吐也甚少发作,心情很好。于是命小红便找来染料,拿起画笔,细细勾勒出老鹰、蜻蜓、蝴蝶等,小红兴奋极了,直说从未见过这么唯妙唯俏的画技,简直是动物成精了。 大家收拾好一切,春分这天一大早便要出门,刚走到王府门口,便看见一个豪华不失精致的轿辇,我和月儿面面相觑,我们的轿夫说是迟些回来,而眼前的又是谁准备的呢。 只见一个轿夫模样的人面带和善的微笑,伸手掀开轿辇,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不急不躁的从车上缓步而下,不急不躁信步走来。见到月儿和我,伸手作揖。 我仔细瞧他,明眉皓齿,生得一副好皮相,眉宇之间隐约与太子有些想象,个子虽然很高,但面上难言稚气,不用说,这便是沂王妃新收的义子赵昀,应与太子都是都是□□皇帝的十九世孙,且两人的爷爷又是兄弟,所以长得像也不足为奇。 “王兄,王嫂。昀儿有礼了。” 他的语调不高不低,颇有分寸。 月儿点头,问道:“不知昀儿到此所为何事?” 他浅笑,依旧低头回道:“我在临安城的一位好友在近郊举办了一个纸鸢比赛,今年已经是第三届了,之前两届特别成功,据说今年报名的纸鸢爱好者更多,纸鸢花样也丰富,想着嫂嫂胎气已稳,特来相邀,前去观赏。” “王弟想的周到,我们正好在考虑到哪里去踏青。”我说。 月儿见我应承,忙说:“我也听过这个纸鸢节,不如就去看看吧。” “那就好,昀儿已经准备好了轿辇,请两位移步。”边说边伸出一个请的动作。 轿辇里淡青色的内衬,显得素净,空间很大,四周分布着四个凳子,其中一个上面绑着厚厚的座垫,月儿将我扶过去坐下,软软的很舒服。虽已春分,但天还有些凉意,他随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毯子递给我。 一路上,他与月儿闲谈临安的好春色,偶尔也会引经据典,两人似乎很投缘,一路上都在聊天。 纸鸢节在临安近郊最大的草坪上,这儿依山傍水却难得有一份平坦无碍之地,已经有许多参与者,爱好者早早的迎候在那里,手里拿着各色的纸鸢,跃跃欲试。 迎面走来几个人,上前和赵昀作揖,伸手请我们到看台上去坐,小红和雪见手里拿着风筝,到参赛地方和大家一起候场,她们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扎上玫红色的头巾,将整个头发盘在脑后,显得很利索。 裁判哨声响起,选手们各种散开,找到最利于纸鸢飞行的位置,又要避免与别人的风筝线搅和在一起,这点很重要,雪见和小红选择使用那个老鹰风筝,她们说这个纸鸢画的极好,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分分钟就会眨眼,向人攻击一样。 她们选择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开始慢慢地散开纸鸢线,小红熟练的拽起纸鸢,飞快的奔跑,雪见拽着线和她一起,慢慢地将纸鸢线散开,边方边收,收放自如,纸鸢缓缓的迎着风往天空飞去。 许多参与者的风筝开始慢慢出现问题,比如或是挂在树上、断了线、还有的和别人的线纠结在一起,相互牵扯,不可分割的,但小红和雪见配合十分默契,纸鸢慢慢处于上风,在天空中自由的飞舞、盘旋,宛若真正的苍鹰,飞驰在辽阔的天空之上。 在场的无论看客,或者是放弃比赛的选手,无不瞠目结舌的抬头观望,直到所有的纸鸢都消失,天空独留它盘旋。 现场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两个人兴奋极了,身边的赵昀起身鼓掌,将象征着胜利的花环和奖金交给小红和雪见,小红拿到乘着白银的托盘,掀开红布,整个人懵了,可能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两只眼睛都发直了,若不是雪见拍打她,她还愣在原地。 赵昀上前面带微笑的问道:“这纸鸢可是两位制作的?” 小红不加思索的回答:“我们只是糊了纸鸢、缠了线,纸鸢上的图案是王妃画的。” “你说的可是文王妃?” 小红忙点点头,雪见说什么,却已经晚了,赵昀转头看了看我和月儿,又转过去对人群说:“大家知道吗?这个看起来栩栩如生的纸鸢,居然是文王妃画的,没想到王妃居然如此的多才多艺。” 人群中投来赞许的目光,却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但碍于月儿的颜面,只能勉强赔笑。 一早上的比赛,赢得了许多欢乐。我们又逛了花市,买了些花,月儿和几个皇亲议事去了,女儿家的逛累了,便回王府去了。 前脚刚到王府,一盏茶还没吃下,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雪见忙出去看,只见几个御前侍卫打扮的人,拿着令牌闯了进来,他们都是挑选出来的高手,家丁们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看见我从远处走过来,便径直向我走来。 为首的低头作揖道:“文王妃万福,还烦请您跟我们回宫一趟。” 雪见忙挡在前面道:“王爷有事外出,等他回来再说。” 那侍卫伸手将令牌举到我们面前说:“姑娘想必认识这块令牌,是皇上亲自给的,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普通百姓,一样要听令,请王妃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可以问一下所为何事吗?” 他们低头沉默,没有说话,我朝后望去,只见昆仑赫然站在众位将士的最后面,表情凝重,他没有看我,但表情却骗不了人。 几个士兵见我没有动静,上前便准备抓人,人群中一声怒喝道:“放肆,王妃岂是你们能随便乱碰的?” 昆仑说着走到我跟前,转身将我护在身后,我的内心升腾起一种难以定义的心绪,我知道只要有他在,我受不了任何委屈,但他又是我杀父仇人的孩子,我们不共戴天。 他没有转头,背对着我,面向御林军说:“王妃有孕,不得用刑,我会亲自护送她到宫里去,你们可以先行离开。” 为首的侍卫想要说什么,但今时今日,昆仑在御林军中的地位已经不容小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让出一条道路来,昆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但我却无法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只能愣在那里。 昆仑又朝我走近了一步,伸手作揖道:“王妃,请跟我走一趟。” 他抬起眸子,与我四目相对,我已经记不得我们上次目光相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些年若不是他明里暗里的保护,说不定我已经到阎王殿那里走了好几遭了,但转念一想,若不是他的父亲,或许我能在北部浩瀚无垠的平原上愉快的生活,不会半生颠沛流离。 一切都变得不再简单,我对他有了难以消灭的憎恨。 于是,走上前去,对那些御林军说:“我跟你们走。” 几人放下心来,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昆仑疾步上前,紧跟在身后,我能感受到他脚步里的局促。 落难 昆仑没有办法, 只能跟在身后,眼看着我被御林军包围着走向皇宫门口。 只听得身后一声惊叫, 转身时已经看见昆仑身体往后躺,两眼惊恐,像是要说什么,但早已被人架住,拉到一边, 我想要脱身, 已经无望,周围的御林军更加警觉地将我围住。 那群人将晕倒的昆仑抬向一辆马车,我想要喊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口。只听身边的一位御林军小声的说:“王妃,放心,昆侍卫一定会没事的。” 我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便明白, 这一定是慧心找人来强行将他带走了。 御林军此时也无所顾忌,两个小侍卫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夹板,上前就将我的手和头牢牢地扣住, 动弹不得。 皇宫的大门开了, 此时上朝的文武百官还没有散去,我被这么押着,从他们面前经过,引来一阵议论纷纷,我大致听见他们说什么勾结外寇, 卖国之类的言语。 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自己吗?明明这些日子自己都安心的待在王府里养胎, 昨天也只是去观看了一场纸鸢比赛而已, 怎么就摊上这么大的罪过了? 月儿,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突然,我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明显感觉到里面的小东西正在试图触碰我的肚皮,这点轻微的动作,却让我无限的触动。 我的眼眶湿润了,悄悄地问他:“你是在告诉母亲不要害怕吗?” 他又动了两下,像是在回应我。 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瞬间缓解,我的孩子他在安慰我呢。 艰难的爬上高高的台阶,迈进大殿里,或许是因为离天子近,这里气氛冷凝,更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一手倚在龙椅上,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像是要化成一把利剑直接将眼前的我刺死一样。 我艰难的跪地,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在一侧,担忧的想要上前扶起我,却被一旁的史丞相拦住。 “文王妃平身,赐坐。”皇上冷冷的,稍作停顿,接着说:“你可知这么急召唤你来,所谓何事?” “星辰不知,还望皇上明示。” “昨天,你可是画了一副老鹰的纸鸢,让你的丫鬟拿着参加比赛了?” “是的。” “答应的倒是干脆,我以为你会矢口否认。” 我抬起头,疑惑的问:“星辰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否认这件事?” 皇上冷哼一声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老鹰在夏部代表着皇族,代表着权利,或许也是某种暗号,你是不是勾结了西原,想要偷袭宋部?” “星辰冤枉,那纯粹是一个纸鸢而已,我画了蜻蜓、蝴蝶、蜜蜂等,是王府的丫鬟说老鹰看起来霸气,要拿来参赛我才同意的,并没有别的什么用意,皇上明鉴呀。” “你是说王府里的丫鬟有勾结外藩之嫌?” “她们也没有。” “你可知昨夜一伙西原贼寇,趁夜间换班之际,跳入临安城内,将城里两家大户洗劫一空,杀害无辜百姓几十人,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懂一些西原,听得出来他们是有预谋做这件事的,而且那些人在杀人之时,露出自己的纹身,和老鹰纸鸢一模一样,而且他们身材魁梧,绝对不是临安本地人。”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如今竟有人和我有同样的遭遇,同情,无助,瞬间填满了心头,可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正被冤枉是这件事的参与者,必须马上振作精神,不能倒下去。 “皇上,单凭纸鸢您就能判定我勾结了那伙盗贼吗?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因为你就是西原人。”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殿后走进来,那人不是被人,竟然是姜紫苏那个贱人。 她走到殿中,先是向皇上施了礼,转身看着我,嘴角露出意思不易察觉得奸邪微笑。 “启禀皇上,数年之前,我与王妃相识,已知她是西原之人,皇上可还记得前年宋部与金部的那场战争,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因为王妃她认识当时的西原皇帝,所以才促成了此事。她不是沈将军的女儿这件事已经尽人皆知了,那是两位皇子用兵权和太子之位保下来的,她也不是什么沈大小姐的丫鬟,她就是西原皇宫里的一名宫女,不知何故潜逃到宋部,还勾搭上了王爷。皇上明察,通敌之罪可是大罪,望皇上一定彻查此事。” “姜紫苏,你胡说八道。”我看到她丑恶的嘴脸,便想起我那无辜死去的哥哥和两个好姐妹,现在她又想借这件事置我于死地,我玩玩不能让这贱人得逞。 “皇上明鉴,我的确是西原人,也认识前朝皇帝,但这并不能证明我有勾结那伙盗贼。” “皇上您听听,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是西原人,还放了纸鸢信号,当天晚上就引来了一伙强盗,更重要的是这两户有钱的人家平时和文王府走的挺近,家里的情况最为了解,不是她还会是谁?” “不是,不是的......”我着急解释。 我的头开始不住的冒汗,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下意识的转头往后看,希望月儿快些来,或是慧心,他们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赶过来救我的,这一次一定还会来的,对不对? “王妃不要奢望王爷和郡主来救您了,郡主现在自身难保,王爷被皇上派去执行一项很棘手的任务,五日、七日难回来。”姜昭仪语气轻缓,似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威胁。 正当我要与她眼神交汇之时,她却突然看向皇上,双手抱拳道:“皇上,臣妾斗胆有一事相求。星辰虽然犯了重罪,但念在她身上有沂王一族唯一血脉的份上,请您从轻发落。” 我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把将姜紫苏推到一边,倒在地上,使出浑身力气朝她说:“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你来替我求情。” 皇上似乎怒火中烧,伸手就要大太监拟旨,太子压抑了几次心中的冲动,但他始终不忍心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受这般委屈。 他忍不住说:“皇上,姜昭仪说得对,文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沂王一脉唯一的骨血,还望皇上三思,不如先将她关起来,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定夺。” 皇上语气稍缓道:“此话有理,先将她关入大牢里,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杀也不迟。” 姜紫苏的脸红一阵青一阵,她阴阳怪气的说:“皇上,怎么能让姜昭仪住大牢里?那里又闷又潮湿,还有虫子乱爬,娘娘怀着孩子怎么受得了呢?” “你说怎么办?”皇上问道。 “不如把文王妃送到水月庵吧,那里离大理寺最近,也最好监管,最重要的是环境清幽,利于保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姜昭仪说道。 “水月庵的确环境清幽,且最近几个月史丞相也找人打架修缮了一番,文王妃住进去保胎,该不会太过拥挤才对。” 我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我知道此时我再提出任何的要求都无济于事,况且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跟任何人辩驳,人他们把我安排到他们想安排我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虚脱中失去了知觉,模模糊糊中只觉得被人架上了马车,送到了地方,门一关,就断片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黑黑的小屋子里,面前是一张低矮的小长桌,上面布满了灰尘,头顶上有一方窗户,窗户纸随风飘飞着,而本就弱小的纸片却不肯屈从于强大的风,只是顽强的抵抗着、抵抗着,却最终还是被风扯着,一声撕裂,壮烈的落在墙角的灰烬里。 这个房间的一边,不整齐的摆放着几个书架,上面零零散散的堆放着一些竹简、纸质文书,我想大多是佛经之类的吧?我看向对面的那扇门,慢慢的熟悉了一些。曾几何时,史彩云就坐在这里的暗处,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我。 正当我看着那扇门出神,门就被一脚踹开了,两扇门无辜的被甩到一侧,又弹了回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哀鸣。 我定睛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这里的史彩云、史海棠姐妹两姐妹,史彩云遮着面纱,露出那双看起来很有神采的眼睛,史海棠站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四处观望,像是要立马找到我的身影,将我大卸八块一样。 “沈星辰,你醒了吗?”史海棠看着暗处,试探着问。 我没有回答,像是能感受到当时史彩云坐在这里的感觉,那两个姑娘站在明处,叫嚣着,随时就要扑过来,要了自己的命。 谁会主动的答应,促使灾难更快的接近自己。 “我知道你在哪里,装哑巴是不是?想不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 我无力与她们交流,便扶着墙站了起来,这回孩子很争气,没有哭闹,我也没有多少难受,只是地上果然是有许多的蛆虫,飞着的、爬着的,看见的、看不见的。 从小我不怕野兽,但最怕蛆虫,因为他们无孔不入,不知何时就会钻入你的衣服里,猝不及防的咬上一口。我小心地踮着脚尖,生怕受到那些虫子的侵扰。 “文王妃,你就待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叫一声。”两人相视一笑,还没等我张嘴说话,已经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孤单无助。月儿,你在哪里?雪见,你在哪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虫子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我的脚下,蠕动着,悄无声息的试探着我的气息,只等慢慢地确定,然后一拥而上,像蚂蚁侵蚀死去的鸟儿的尸体一样,将我无情的吞没。 此刻我只想爬到那个窗户上,翻出去,将那个破旧的桌子靠在墙上。双脚用力,离窗户却还有一个小臂那么长,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只好放弃。这时,我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闲置三层书架,如果我爬到书架二层,便可以够到窗户。说干就干,我用力去推书架,但书架是实木的,很重,且推着推着,地面上似乎收到了阻碍,我只有更加用力的推,可这是,书架突然往前倾倒,我整个人也惯性的超前倒下,整个身体倒向架子。一瞬之间我想到了孩子,我这么倒下,定是要摔到孩子的,便用尽了全力,朝旁边倒下。 肚子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忙伸手去摸肚子。 孩子,你受苦了,希望你还健康,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诵。 外面许是听到了声音,一个小尼姑慌忙走了进来,这个小尼便是当日我在这里初见的那个,她看起来比上次圆润了一些。她见我躺在地上,忙过来将我扶起,靠在一个能接触到阳光的书架边上,那里是这个阴暗的屋子里唯一接触到阳光的地方。 “王妃您没事吧?看您脸色这么惨白。”小尼担忧的问。 “没事,只是小腹有些痛。” “我该怎么办呢?现在?” “寺里有没有晒干的艾草?” “寺里什么没有,艾草多得是,每年制香,艾灸都用得着,您要用我现在就给您拿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小艾,师父在十年前从艾草堆里将我捡了回来,抚养长大的。因为年纪小还没取封号,您就叫我小艾吧,我现在就去给您取些艾草来,顺便给您做下艾灸驱寒,免得您在这里太潮湿,夜里睡不好觉。” 说着,便一路小跑出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便跑了回来,她小心的关上门,走到我跟前,将艾叶分布在我周围,那些靠近我身边的虫子一闻到艾香便四散而去,我放心的任由自己虚弱的倚在书架边。 小艾拿出纸卷好的艾条,在我的背上轻轻地灸了起来,虽然偶尔会有些痛,但痛过之后轻松,让人身心愉悦,慢慢地,小腹也不再痛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夸赞我的孩子真争气。 “文王妃,我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在这儿呆不长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您的,所以您就安心待着,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保重好自己。” 听着她的话,觉得很温暖,便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看人很准的。”她说着将艾灸条拿到自己的嘴边,想要吹口气让艾条燃烧的快一些,而与此同时她的僧袍的袖口,随之往下滑,我看到两处伤痕显露出来,红红的,看来受伤不久。 “你的手臂?” 她怕是被我看到了隐私,忙将袖子拉上,支支吾吾地说:“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刮伤的。” “是史家的两个姐妹欺负你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别人听见。 “不能跟我说说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王妃,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我想您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想跟您添堵,也请您保重好自己。” 我点点头,再次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好作罢。 过了会儿她又说道:“虽然我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但下山买菜的时候时候也听说过您跟文王爷的事情,你们那么相爱,我相信王爷一定会想办法就您出去的。” “这一次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没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虽然我不知道您犯了什么罪,但外面多了好几个当兵的,还带着皇上的口谕,谁来看您都不好使,不过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我看您的肚子还不很明显,在小世子出生之前,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就是外面那两个也不行,您一定要撑下去,撑到王爷就您出去为止。”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我怕自己撑不住。” “没有关系,我会帮助你的。” 一路走到现在,我渐渐地对陌生人失去了信任,所以她说的话,我不敢相信,怕相信了她,自己陷入更加无助的境地。 “王妃不相信我?” 她小心的看了看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事,便将上身脱下来,我吓得捂住了嘴巴,小艾的上半身到处都是黑色的小点点,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我慌忙起身帮她把衣服穿好,免得着凉。 “王妃可能也猜到了,这些都是史家姐妹干的,她们在这里无聊,就拿我来打发时间,起初她们让我帮她们艾灸驱寒,后来她们觉得好玩就在我身上取乐,她们故意将艾条燃烧,直接戳在我的皮肤上,皮肤烧出一块黑红,疼得我直打滚。她们却觉得很好玩,没事儿便要虐待我一番,还说是为我好,我又不是傻子,她们见我无依无靠的就不顾我的死活,我几次晕倒,又被她们烫醒。后来,可能是老天可怜我,让我的身上除了许多的红疹子,她们便把我关在隔壁的柴房里,也不帮我找大夫,但所幸我关起来没几天,身上的疹子便自愈了,我也能有休息的时间了。”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 “逃不出去的,就算是逃出去了,我又能去哪里呢?现在我很怀念以前的日子,这个小庵里只有老师父和我,后来她去世了就只留下我一个人,那时候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到屋顶上看星星,倒也清净。后来史家姐妹先后被软禁在这里,再后来史丞相便派人修缮了尼姑庵,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我们现在待的地方是寺庙的后院,前面四四方方见了一个大大的院子,请进来了许多神仙,她们都住在前院,院子里也从别的庵里来了三个小尼姑,她们比较识时务,非常听史家小姐们的话,所以乐的相安无事。我听说官差把您送进来的时候是把您安排在送子观音娘娘旁边那个庵堂里,可官兵走后两位小姐便把您安排在这里。您或许不知道这里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人打扫过了,到处都是灰尘,蛇虫鼠蚁横行。” 庵堂 试药 按照计划, 史彩云买通了一位在门口值班的侍卫, 趁着换班之时将信件送到丞相府, 史丞相看到信中所说之言,果然答应帮助两位落难的侄女向皇上请求, 让两位作为文化使者跟着郡主到西原去, 就像当年帮助芸儿离开是一样的。 所有的一切似乎进行的非常顺利, 但令我不解的是, 我已经被关在寺院里近一个月了,都没有一点月儿的消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焦躁难安。 但我现在不能着急, 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我来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对了, 纸鸢大会!赵昀!是他举办了这次大会, 大会之后月儿就不见了, 紧接着自己莫名奇妙被冠上通敌叛国之罪,一定是他。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我在这里又出不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是最近连雪见都没有再来过, 一切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夜里, 我不断地揉着太阳穴, 小艾看着我的样子忙问道:“王妃为何心神不宁?” 我很焦躁, 不想与她解释, 便没有回答。 “您说出来,我或许能帮您。” “我要从这儿出去,立刻,马上。” 小艾被我的话震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久才说:“嗯,这件事不难。”她指了指窗户说道。 “从这儿出去便是后山,但后山有狼,如果你不怕的话,我帮您出去。” 我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坚决一试,但自知身体有孕,不可强求。我踩上小艾帮我扶好的书架,艰难的将糊好的窗户打开,外面是一片森林,月亮泛着微弱的光,灰色的乌云弥漫在天空里,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我想要立刻出去的决心。 艰难的让自己的伸出自己的左腿,让整个脊背慢慢地移出窗户,一使劲整个人便掉落在草地上。地面青草上点点的露珠,使得我背后一阵湿冷,难受的很。小艾在我的肚子上绑上了厚厚的棉花,以免下落的时候伤害到孩子,此刻还是有些用处的,虽然降落的那一瞬间还是痛得很,但那都不重要。 我起身,在身边摸起一根棍子,支撑着身体,缓缓的沿着若隐若现的月光往前摸索着前进,走到山洼的时候,恶狼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过来,虽然很害怕,但这里却是必经之路。停下来,让自己的心境平和,或许我这么走过去,根本不会遇到狼,嗯,一定不会。 山路越往里,越变得泥泞,终年密不透风,聚集着大量的水汽,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开始变得异常难走,手里的棍子由于湿滑,不停的在手里打转,举步维艰。 这时,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树叶颤抖了一下,我忙拔起棍子,身体往后退,突然那些叶子后面蹿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双绿色的眼睛穿过黑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身边,我只得呆立在那里,手扶着身边的大树。 我知道,狼是群居动物,或许它的身后有着几十只狼也不一定,这下我肯定尸骨无存了。只见他在我身边盘旋了一阵,那双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下一秒我将成为它的美食,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树丛里突然蹿出来另一只狼,挡在我的面前,它张开嘴,露出滴着口水的獠牙,面对先前那匹狼嘶吼了一声,突然扑上去,咬上它的喉咙,那只狼发出一阵惊呼,挣脱着咬住对方的耳朵,撕扯之下摆脱了敌人的猛烈攻击,两只狼彼此看着对方,来回踱步。 我靠着大树,慢慢地想要里离开,我似乎明白,我或许成了两只狼抢夺的猎物,趁着它们激战正酣,快速挪动脚步,摸索着朝前走去。 此刻,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脱险,两只恶狼的激战,无非是在较量我成为谁的猎物。夜这么黑,道路这么崎岖,走一步都艰难的要死,更不要奢望,谁会来救我。果然,不出我所料,身后慢慢地传来一声敌后,我慌忙转过头面对着它,这只狼是后来者,它战胜了起先的那只,获得了猎物的归属权,这是来取我的性命来了。 它缓缓地走上前,危急时刻,我突然想起小艾交给我的东西,忙拿出来,那是一个火石,和一个布包,我慢慢地蹲下身子,摸索到一个棍子,将布包固定在棍子上,那匹狼经过刚才的恶战,已经极度疲惫,此刻只站在那里看着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会让它再次耗费体力。 我深吸一口气,既然九死一生,不如放手一搏,我用力的将两块火石用力击打,发出嘭嘭的响声,燃起点点火花,狼后退一步,然而很快发现那并不能对它构成任何威胁,于是便又往前一步。我有些急了,快速击打着,终于火把燃起了蓝色微弱的光。慌忙将火把举起,使其接受更多的空气,火苗“噌”的亮了起来,狼后退了两步,我也慢慢挪动自己的步子,往后退,那匹狼一路跟随。 我的脚下一步一滑,那匹狼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地势,走得很轻松,我心里一阵发毛,天慢慢地昏暗下来,刮起了小风,火苗随风摆动,真担心下一秒就会被吹灭。若说风还不足以将火把熄灭的话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便是致命的伤害,火苗在密集的雨滴里慢慢地小了下来,最后化作一缕青烟,结束了它的使命。 完了,我在心里想,没了火苗,狼就可以一口吞下我,走了这么久,我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双腿瑟瑟发抖,那匹狼却依旧充满了斗志。我绝望的蹲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恶狼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扑向了我,我被它击倒,整个人瘫在地上,我能听到它在耳边喘着气,它用鼻子嗅我身上的气味,考虑从哪里开始它的第一口,这时,我看到身边有一段长长的灌木,于是抱起灌木放在自己的头上。 狼通常惧怕比自己要高的动物,它停住了,站在原地观察着我。我缓缓的后退,它慢慢地向前。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一声惊雷,恶狼吓得缩回了自己的爪子,我看到天空中风云急速变换,雨势也越来越大,这一声雷让这匹狼害怕,我慌忙直起身体,不由分说的向前跑,那匹狼犹豫了一下,又猛的扑过来,四肢立在我的背上,牙齿撕扯这我的头发,发出一声声低吼,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恶狼在头发上撕咬了一番,觉得无味,便嗅着,将獠牙落在我的肩膀上,口水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去,滴在泥泞的泥土里,我再次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肩上的粗布麻衣,被它用力一扯,下一秒獠牙瞬间嵌入我的皮肤,一瞬间我失去了痛觉,片刻之后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让我忍不住想要大叫,它已咬住我的锁骨以上的皮肉,下一秒就骨肉分离。就在这时,饿狼发出一声惨叫,从我的背上翻下,倒在地上,我张开眼睛,确定四周没有动静,才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见恶狼倒在我身边,身上冒着白烟。与此同时,我看见不远的地方一堆朽木开始着火 ,再看看天空,想起刚才的那声巨响,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闪电击中大树,而那匹狼刚好就在树下,不能幸免的被一击身亡。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看一直留着血的肩头,仿佛有数万根绣花针同时刺向这里,痛的瑟瑟发抖。但,此地不能久留,我捡起先前伴我一路走来的那根棍子,一步一滑往前走。 森林的风吹着,我也感觉不到寒冷,只记得小艾说的话,一路朝西,不要回头。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片开阔地带,没有森林覆盖,宽阔无垠的一片地方。我一路走,不知又走了多久,便看到一个池塘,还有一个凉亭,我突然想到,这里不就是太子曾经带我来过的那个地方吗?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 拖着疲惫的身体,倚在凉亭的座椅上,虽已经是初夏,但后半夜凉风习习,还是有些寒冷,此时天空还下着雨,但此刻我依偎在凉亭的角落,觉得无比幸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鸟语花香中醒了过来,周遭大亮了,阳光很好,周围一片新绿,草地上偶尔会有几丛鲜艳的不知名小花,很是好看。 一切都让我有种新生的感觉。 我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只觉得饥肠辘辘,自从有了宝宝,饿的越发快了。在看看此刻的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刚从泥坑里走出来,身上的泥虽然已经结痂脱落,但还是有痕迹,且衣服被恶狼咬破,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我索性将整个右肩膀的布都撕了下来,用布条打成结,这样可以覆盖着肩膀,虽然小手臂搂在外面,但总比搂着肩膀雅观一些。 我沿着通往临安的必经之路走着,边想着可能会有什么办法,希望经过的人会愿意载我一程。我还是要回临安城,尽管那里危机四伏,但我还是要去,因为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从日上三竿走到午时三刻,街上经过的马车也不少,但愿意停下来载我一程的却没有,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赶着马拉着草垛的老夫妇,见我挺着大肚子挺不容易,才愿意停下来,将我扶上草垛。 一路上,听着老两口聊天。 “家里的五只羊买上了好价钱,这些银子足够我们老两口吃上一年的了。” “这还要感谢太子殿下,是他让城里人们过冬拆下来的草垛堆放在城外,我们才能食物让这几只羊度过没有草吃的早春,我们才能有这么好的收益,哈哈......” 我欣慰的笑了笑,没有想到我的小小建议,不仅让临安城的百姓度过了寒冷的冬天,还能物尽其用,将茅草变成小羊的食物,实在太好了。 “姑娘,我们到家了,你要去哪里?”老两口在一个茅屋边停下,转身问我。 “我要到临安城去,可现在我很饿,衣服也破了,能不能麻烦两位给我些吃的东西,还要麻烦婆婆借我缝衣服的针线一用。” “这不难,你来吧。”老婆婆笑着,将我迎进了屋子里。 我在他们的帮助下,从草垛上滑了下来,安全的落地。 她打开锅盖,热气散尽,一些红薯面窝窝出现在我的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不由得咽了口水。老婆婆笑着,将窝窝一个个放进萝筐里,端到桌子上,又从角落的罐子里舀出些豆酱盛在碗里,放在我面前。 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顾不得热,拿一个红薯面窝窝,两只手来回倒着,希望它快点凉下来,稍微有点不烫手了,便将那金黄的一个打开,里面软滑细腻的玉米面便出现在我面前,红薯的香甜气息瞬间袭满我的身体,一口咬下去大半个,感觉整个生命都被救赎了,不能控制的将另一半也塞了进去。 “姑娘,喝点水。”老婆婆坐在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脸的慈祥。 我伸手接过竹杯,一饮而尽,水里有一股甘甜,像是山泉。我冲老婆婆傻笑,拿起另一个窝窝,没命的吃起来。 “看姑娘的打扮像肯定是大家闺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沦落至此?”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噎的咳了出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一顺气。 “婆婆,您的恩情我改日再报,但现在我不能将这些秘密告诉你,但我绝对是个好人。” “我相信你,姑娘。”她说着,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睛涩涩的,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便起身要走,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气,重重地瘫倒在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地牢一样的地方,旁边黑漆漆的。 “王妃,你醒了。” 我慌忙转头,只见旁边一个牢房探出一个头来,小声地唤道。我好久才看清那人的脸。 “雪见。”我忙跑过去与她相见。 雪见满脸是泪,伸手摸摸我的脸,上下大量了我一番道:“王妃,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看你浑身是伤,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摇摇头,看看雪见,她也是一脸的憔悴,抬头看看着暗无天日的牢房,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雪见疑惑的说。 “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我忙问。 “前些日子,我每天都去看你,有一次送我来的马车临时有事先走了,我便截了一个马车,谁知道喝了他们的水,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这就对了,一定是那老两口出现了问题,我就想么,在群山老林,人迹罕至处怎么可能会有个房子,还刚巧有蒸好的窝头,都怪我当时太心急,没有仔细考虑一下,否则自己就不会被抓了,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你最近有见过王爷吗?” 雪见摇摇头,最后一次见到我也还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这时,远处显出一些光亮来,一行人缓缓走来,走进了才看清楚,居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所以这里是皇宫里的天牢不错了。 他缓缓走来,面上带着微笑说:“没想到王妃还能从庵堂里逃出去,幸亏我们留了人在附近,就是提防着您这八面玲珑的劲儿。” “公公,月儿呢?他去哪里了?” “你说文王爷吗?他可是沂王府唯一的血脉,没有人会伤害他,只不过是去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你骗人,月儿要是有事情要去做,一定会跟我说的,告诉我,你们把月儿怎么了?” “哎呦,我的王妃,你可别这么说,老奴可担当不起,文王爷去哥哥军营调查情况是皇上和太子的旨意,事出突然,或许没来及告诉您呢。这点奴才可是敢保证,文王爷人可是好好的。” “贺兰王妃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她确定月儿好好的,我才相信。” “贺兰王妃自然是在文王府了,你就不要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没有用的。” “你们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 “你犯了事儿,难道忘了吗?通敌叛国,杀人放火。” “我没有。” “事实便是如此,容不得您狡辩。”他将手里的浮沉换了个位置,接着说:“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将功补过,不知道王妃是不是愿意答应?” “什么?” 大太监很奇葩的笑了笑说:“或许你也听说了,宫里来了一个特别厉害的神医,皇上对他深信不疑,这个神医最近开出一个药方,需要王妃配合一下。” “我要怎么做?” “小太监每天会送来一些药,您就乖乖服下就行。” “可是,我肚子里有王嗣,不可以随便吃来历不明的药。” “不是来历不明的,都是皇上赐的,况且你吃的药都是补药,不会伤害到孩子。 ” 雪见忙打断道:“是药三分毒,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药?” “雪见姑娘就不要掺和了,这可是皇上和皇后的旨意。” 他不耐烦地看了眼雪见,又转而看向我,面带微笑道:“本来皇后娘娘是要去庵里请您出来的,可到那儿的时候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只抓住了一个假扮您的小尼姑。要是您安安生生的在庵里待着,估计现在您该在皇后殿的软榻上卧着,可惜您这身上不能驯服的野性,着实让人放心不了,所以皇上便下旨,将您安排在这天牢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雪见呢?她没有犯错,你为什么把她也关进来了?” “不仅是雪见姑娘,文王府除了文王爷之外,其他人都被关了起来,包括贺兰王妃。” “为什么连贺兰王妃也关起来?” “只因她也是西原之人,说不定与这件事还有关系,皇上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愿错过一个。” “你们......” 大太监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挥了挥手说:“王妃可是要弄清楚现在是谁的天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皇上病重,皇后娘娘与姜昭仪主持后宫,前朝是太子和史丞相的天下,想要苟活,就得服从,懂吗?文王妃?”他的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奸邪的蔑视。 我瘫坐在地上,雪见隔着牢房抚摸着我的肩膀,我痛的颤抖,她慌忙撕开我肩头的布条,那里早已经血肉模糊。 雪见捂着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天呢,王妃,你这是怎么了?”雪见带着哭腔问道。 “没事,雪见,你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转过脸,扶着她的肩膀说。 在天牢里待着,也有好处,起码不会饿肚子,饭会准时准点送来,且都是自己爱吃的,这样也好,暂时保住性命,其他的凑活一天是一天吧。 两天之后,随着早餐送来的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送饭的侍女看着我将饭吃完,便走到我身边,将药碗端起来,说要喂我喝下。我挥手拒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她再三打量我,确认真的饮下才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我慌忙将嘴里残留的一些药吐进了一个破碗里,雪见端了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若有所思,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许他们真的想要留下沂王府的唯一血脉。” “我想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之后的几天,都是一样,一样的好酒好菜,一样让我饮下补药。 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我过了七天。一天夜里,我已经窝在稻草边睡着了,只见一队侍女,提着灯笼,匆匆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迷迷糊糊中的我叫醒,还没等我挣扎,就看见为首的一位侍女用力的捏住我的下巴,将一颗药丸强行塞进我的嘴里,又端起一碗水逼我喝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了。 我伸出中指和食指拼命的将刚才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却发现已经无济于事,那粒药丸已经进了内脏,无法取出。内心产生无限的恐惧,我能想象的到任何一种坏的可能,比如明天我将看不到太阳,比如孩子从我肚子里流走,可这些都没发生。 第二天中午,我突然发现身体像是有无数条虫爬过,一阵酥麻痒痛,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突然一阵抽痛,让我整个人猛的蜷缩起来,发出一声惊呼。雪见忙把头凑过来,关切的问我怎么了。 此刻,我的思绪突然变得混乱,双膝跪在地上,指尖用力的抓挠自己的身体,右手用力的朝左臂上狠狠的划下,几条长长的血道子,竟没有让我疼痛,却感觉很舒服,忍不住想再次抓出一道来。 雪见拼命了伸出手来要抓住我,一边大喊道:“王妃不要再抓了。”“不行,不抓就难受,抓了反而舒服。”“不可以,你要控制住自己,否则身上都被会被你抓破的,你慢慢过来,抓住我的手。”她伸出手,要与我相握。 我的手忍不住抓自己,身体却沉沉的,不想动,只想呆在原地。 “王妃,想想王爷,还有没出事的小世子,他们都在等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过来,抓住我的手。”她用力的将手从牢房的空隙里伸过来。 我的双手努力的去寻找她,终于我们的指尖相对,她用力的伸手将我抓住,双手使劲将我拽到身边,两只手紧紧的攒住我的手腕,不让我乱抓。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手上抓完了,又觉得脸上有蚂蚁在爬,忍不住用力的去抓,雪见用力拽住我的胳膊,但架不住我力气大,几下就挣脱了。十根手指使劲全身力气,在脸上用力的划下,几个鲜红的血道子随即出现,我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但并不是痛,而是难得的快感。雪见再次把手伸过来,将我拉过去,反手将我的两只手从背后绑在天牢的铁栏上,我用力挣扎,终究无济于事。此刻,仿佛有千百条虫在我的身体里来回窜动,难受的要疯了。“雪见,你放开我,让我死了算了,这样太折磨了,我快受不了了。” “他们太可恶了,竟然拿你来试药。” “什么药?” “我听御医院的大夫们说新来的大夫在为皇上炼长生不老药,还抓了十几个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里的怀孕女子试药,观察结果再给皇上服用。” “太残忍了,如果药物不小心伤了孩子谁负责?” “已经有一波儿孕妇因为服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且永远也怀不上了,有的干脆含恨自杀了。” 我痛苦的几乎要晕厥过去,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但我心里却一直憋着一股儿劲儿,自己千万不能晕,不能失去意识,如果那样我将永远失去我的孩子。 雪见死死抓着我的手,不停的跟我说话,我也一直在跟自己作斗争,用头不停的撞栏杆,保持清醒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见轻轻地晃了晃不停撞向铁栏杆的我,小声问道:“王妃,还疼吗?” 我这才去感受自己的感受,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疼了,还是已经对这种疼痛适应了,现在还搞不清楚,但我知道最艰难的时刻自己已经挺过来了。 雪见隔着铁栏将我抱住,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痛苦中漾起一点微笑。 孩子,我们又度过了一劫。 孩子 慢慢地, 雪见用自己的医学常识帮我按压一些穴位,好减轻我的痛苦, 几日过去身体没有那么沉重,变得轻松了一点,原本酸楚的身体也慢慢趋于正常。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要五个月了,想要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 那群女人再没来过, 但不久后的这天夜里, 那帮恶魔再次出现,为首的侍女看见我满脸堆笑, 打开牢房微笑着说:“请王妃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里?” “到了您就知道了,总比呆在这地牢里强太多了。” 雪见忙说:“到哪里去总要有个说法,要不怎么才能让人放心跟你们出去?” “皇上有旨接见, 你可有意见?”为首的丫鬟,依旧盛气凌人的说。 雪见不敢吭声。 “我出去可以, 但能不能带雪见一起?”我想了想问道。 倘若这出去, 会有一线生机, 我不想雪见一个人呆在这里。 为首的丫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天牢,此刻外面月朗星稀,静的出奇,被关在阴暗的角落里太久了, 能出门都觉得身心舒畅, 尽管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跟着几个嬷嬷走到了皇后娘娘居住的寝殿, 这次皇上生病之后便住在这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寝殿门口,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端着各种东西觐见,门口的侍卫一个个细致的检查,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进了寝殿,远远地便看见皇上躺在病榻上,两个侍女跪地,高高的举起药碗,小太监引我上前跪地,道:“回禀皇上、娘娘,文王妃带到。” 皇后原本拿着佛珠,闭目养神,听到太监回报,瞬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我,下一秒突然将身边的靠枕扔在地上,中气十足的叫道:“混账,谁让你们这么对待文王妃的?快去沐浴更衣,好生招待。没有伺候好,不要过来见我。” 下人们忙响应,几个丫鬟带着我梳洗打扮,沐浴更衣,身上长久以来积攒的晦气被洗掉,这是皇家特供的熏香。也是弥漫在皇宫各处的味道。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为什么他们会待我这般好,明明昨天我还在监牢里呆着。 我被人搀扶着重新回到了皇后娘娘的寝殿,此时皇上还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在我的视角看过去,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皇后见我进来,伸手拉着我,面带着从未有过的微笑道:“星辰,你受苦了。” “娘娘严重了,有什么需要星辰做的,您尽管说。” 皇后看看四周,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颜色,满屋的下人便纷纷退下,只留下我和她站在房间里。 她看着我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道:“我也无需拐弯抹角了,便直说了。你也看到了,皇上这一次病的很严重,躺在那里,气息微弱。新来的神医说,需要自己三辈子以内的血亲的脐带血作为药引,才可就活皇上,所以......” “可是,孩子还有三个月才出生,怎么取脐带血?” “办法是有的,只是需要你配合。” 我隐隐有些不安,身体不可控的往后退。 “只要你服下催产药,用力将孩子产下就行。” 她的嘴脸让我想象的到,这皇宫内院里,有多少嫔妃娘娘遭此毒手,有多少冤魂备受摧残。 “五个月的孩子生下来还能活吗?皇后娘娘,星辰做不到。” 我身体往后退,万万没想到薛苍竟然给皇上想出这样的办法,且不说月儿不是皇帝三代以内的血亲,即便是,也一定没有用,皇上这是迷了心窍了,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要带走我的孩子,他明明在我肚子里活的好好的,或许还尚未发育完全,怎么可以任由他们结束生命。 “那就由不得你了,给我抓住她。”皇后娘娘呵斥道。帘子后突然蹿出来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一把冲上来将我按住,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碗,里面满是乳白色,散发着气味的液体。 我很快被她们制服,有一个使出浑身力气将我的嘴巴掰开,将那液体往嘴里倒。我近乎绝望的拼命挣扎。可是已经无济于事,液体已经顺着我的喉咙,流进身体各处,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我的味蕾。 我不再反抗,她们终于停了下来。 我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只有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 这时,门突然被踢开,我也看不清来人,听脚步声像是男子。 “儿臣参见母后。” 是太子!我的心重燃了一丝希望。 “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 “母后息怒,儿臣只想说一句,请不要再听那个庸医的话,害得无辜的孕妇受苦了,族里本就人丁单薄,不能再这么祸害下去了。” “混账!脐带血是用来救皇上的性命,皇上乃天子,普天之下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是属于他的,现在他需要取自己的东西来用,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母后,您不要再糊涂,铸成大错。” 太子跪在地上恳求道,眼前的他与我初见时勇猛果敢,气宇轩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自从当上了太子,他变得优柔寡断,怯懦顾盼,不像以前那样有朝气。 或许,身在这样一个位置,人都会变得左右逢源,失去自我。 我突然觉得身体一阵抽痛,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太子慌忙上前想要扶我,却被我推到一边,我不想他卷入这件事中来。 我只觉得浑身灼热,整个人快要窒息了,孩子在我肚子里拼命的翻滚,或许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两个丫鬟见势忙将我架住,另外两个按住我的腿,不让我动弹。 皇后一声令下:“来人呀,女子分娩,血气太重,太子不适合呆在这里,快带他出去。” 说完这话,屋外便冲进来一堆侍卫,太子猛的起身,一把夺下来人随身佩戴的刀,一到刀将来人斩杀,几个人都听说过太子以前的威力,纷纷不敢冒险。 太子伸手推开丫鬟,把围在当中的我抱起,另一只手不停的与身边的人对打,几下功夫,我们便移到了外面。 “太子,不要,你放下我。”我用微弱的声音说。 “不行,我不能看着他们这么对你。” “没用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动了。”我两眼无神,绝望的说。 “什么?” 他挥出一把剑,周遭的几个护卫便退后三不,他用手将我散乱的刘海拨开,我能想象到自己那一张残白的、没有血色的脸。豆大的汗珠已经冰凉,将浑身湿透。他慢慢地放我在地上。 我断断续续、舌头都有些捋不直的说:“太子,快走,不要管我,你要保护好自己,你一定会很好……月儿才……还有......你要提防着沂王妃和他的义子,他们绝非善类......” 我胡言乱语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习惯性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却发现小腹平平的,身体没了知觉,也不知道痛,只是觉得下半身动弹不得。 “雪见,雪见。”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叫道,才发现这自己声音沙哑,喉咙肿痛,像是吞下百跟绣花针。 雪见手里端着汤药,见我叫她,飞快的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满脸同情的看着我。 “我的孩子呢?雪见,我的孩子呢?” “王妃。”她叫我,却没说话。 我厉声问道:“孩子呢?” “孩子......孩子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我抬眉问道。 “皇后娘娘给您下了药,逼着您小产,孩子刚一落地他们就剪了您的脐带,孩子没几分钟就死了。” 雪见不会说瞎话,从来不会。 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哭,只是把头別向另一侧,无神的看着桌子上,我们做的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雪见伸手将被子盖在我身上,只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我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孩子的长相,想他穿上漂亮的衣服,步履蹒跚的走向我,叫着娘亲,娘亲,然后扑进我怀里,发出银铃般的小声。然而,伸手抚摸了自己的小腹,平坦而虚弱。这么简单的希望居然成了泡影,眼角的泪忍不住流下来。小声地啜泣已经无法表达我此时的痛苦,大声喊叫,和着身体的疼痛,仿佛才会撕心裂肺,才会痛彻心扉。 也不知何时,自己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觉得一阵寒冷,摸索着起身,将蜡烛点上,大风吹开了窗子,也顾不得穿鞋,脚踩着冰凉的地面去关。 院子里月色凉凉,隐约间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似乎穿着哥哥生前的衣服,站在那里转过头来看我,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推门跑出去寻找那个身影,可是刚才他出现的那个地方却空无一人。 我站在那里高声的唤着:“哥哥,哥哥。”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许是有人听到了我的喊声,挑着灯笼朝我跑了过来,是雪见和小红她们,看见我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月光下哽咽着瑟瑟发抖,忙上前帮我披上衣服。 “王妃,您身体刚受重创,不能到处乱跑。”雪见半数落半心疼的说道。 “我见到哥哥了,就在刚才,在这里。” 雪见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扶着我往房间去。 我被送进了床榻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蚕蛹。 “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你。”雪见端过小红手里温补的汤药,在唇边吹了吹,送到我的嘴里。 我喝了一口,难以下咽,皱了皱眉,抬头对雪见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是哥哥的化身,这次孩子离去,我又看见了哥哥,果然是这样。” 她笑了笑,手里的药碗颤抖了几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她也想哥哥了。 小红站在雪见身后,一直不敢开口说话,这会儿看着我们,抑制不住自己,说道:“早上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来,说娘娘的脐带血起了作用。有了药引子,神医很快炼出来了救命的丹药,原本昏迷的皇上居然睁开了眼睛,摸索着可以坐起来,拄着拐杖还可以缓慢行进几步。” “皇上杀了我的儿子。”我低声说道。 小红还要说什么,被雪见制止了,打发她出门去了,只留我们两人在房间里。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王妃......”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没有看我的眼睛道:“王爷可能凶多吉少了。” 我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告诉我,月儿怎么了?” “前些日子,西原在宋部边境作乱,皇上派王爷前去镇压,没想到王爷居然中了埋伏,被对方军营俘虏,至今下落不明。” “我要去找月儿。”说完,起身便要穿衣服,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差点歪倒在雪见身上。 “王妃,您不要着急,不是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您的夫君是王爷,如果真的出事,对方不可能不给一个说法,所以,您要放宽心,等着。” 我摇摇头,她是不会明白我对西原有多了解,我好还怕月儿遭到不幸,身首异处。 雪见的双手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出门去,而我现在的状态,要多无能为力,就有多无能为力。 “小世子才刚走,您身体处在最弱的时候,以您的状态去跟谁拼命都是送死,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郡主,昆护卫都在想办法寻找月儿的下落,有了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王府的。” 听完雪见的话,我有些自责,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以为慧心因为我对昆仑的态度而放弃对文王府的帮助,却不知道,她一直默默地为月儿的事情操劳,只不过从来没有向我们提起。 自那以后,皇宫再没有难为文王府,我也可以在王府里暂时休息,但通敌卖国的罪名始终加在我的身上,挥之不去。 皇上身体好了,尽管我知道那不是脐带血的功劳,只不过是皇后和姜昭仪想要拿掉我的骨肉而相处来的恶毒招式。 然而,太子的境况却不容乐观,长期以来的压抑,他身边又都是史丞相的亲信,他想要好好的都不能了。上一次忤逆史丞相,冒死在大殿上替我说话,更让史丞相对他失去了信任。 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沂王妃和他的养子与史丞相走的很近,我甚至怀疑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好担心他们会对太子不利。 事情不出我所料,太子频频出事,先是马车无缘无故跌进深沟,幸亏太子因为有事提前下了马车,而赶车的马夫和那匹马,连同马车摔的粉碎。再则太子在睡梦中遇刺,所幸有亲信守在身边,只上了一点皮毛。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置太子于死地。 十几天后,我接到了太子的书信,邀约在他开的那家鱼店见面。我一进包间,便看见形容枯槁的他,蜷坐在角落里,面如死灰,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的西湖。 “太子千岁。” 我躬身作揖,尽管我心疼他的状态,但从他看我的眼神也知道,我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你消瘦了许多。”太子说。 我慌忙挤出一点微笑,希望我的状态没有给他压力。我看着他,始终无法联想到当初那个功夫盖世,气宇轩昂的王爷,那时虽与他不睦,但着实佩服他是个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临安城的少女都想做他的小王妃。然而,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他便落得如此境地,实在让人惋惜。 我回头看看雪见,她会意的上前,跪在太子身边替他把脉,她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而后起身退到我身后,没有说话。 太子也浅笑道:“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是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 “太子,您应该找个大夫好好调理一下,您的身体各个器官都很弱,像是......” “像什么?雪见你直说无妨。” “像花甲之年的老翁。” 太子叹了口气说:“自从进了东宫,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别人替我安排,他们在食物中放了什么都无从查证,我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后来连练功的劲儿都没有了,索性就放弃了,半年以来,结实的身体慢慢消瘦,再加上我自己忧思过甚,日渐对生活没了兴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加上不断有人消磨我的意志,挫败我的锐气,导致我成了这般模样。” 雪见忙作揖,接着道:“太子的病因很复杂,感觉各种不好的东西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各个细微处,不知从何抓起,不过我的父亲他是名医,若请他跟随您治疗几年,或许能够恢复。” 太子招招手,像是已经放弃了。 “没救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总感觉身边到处都是陷阱。”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现在我时常在想逝去的太子,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是否也和我的遭遇一样,是这个朝廷中某些黑暗势力的傀儡,稍微有些不顺他们的意,便想尽办法折麽他,直至心如死灰,英年早逝。” 赵竑的话把我带入回忆,我记得景献太子说过的话,他若是死了,就将他的骨灰放进深山天坑的暗洞里,他的每一粒骨灰都会化成萤火虫,告别尘世,在他的世界里尽情的闪光。 “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对吧?”太子看着我,深陷的眼窝让人心疼。 我看着窗外的南方说:“夏天到了,南方多雨,听说扬州河水泛滥,亟待有人治理。” 雪见也看了看远处说:“我记得爹爹跟我提起,每到夏天时,家乡的星空的很美,但水患也肆虐,太子能去修缮,乃扬州人的大幸。” 太子看了看雪见和我,眼睛也看向更远的地方。 五日之后,太子请旨前去治理水患,十日之后,灾区传来噩耗,太子在治理河道的时候,不慎入水,工人们沿河道寻找,却找不到太子的尸首,遂宣布太子死亡。 自杀 自此, 朝中大乱,惠王治水离世, 文王征伐被虏,呼声最高的两位王爷均没了音信。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皇上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家都在思考谁会是下一任的储君,自然呼声最高的便是沂王府刚刚收做义子的赵昀。 皇上的身体在薛神医的治疗之下, 似乎有了些气色, 即便如此也不能上早朝。近些日子,薛神医请求皇上在皇宫里为他开设了一个专门炼丹的炉房, 找尽天下名贵的药材, 各种奇珍异兽,练就仙丹灵药,给皇上服用。 我想起哥哥说的话,薛神医这个人人品的确差,让他留在临安恐怕会引起这个国家的动荡不安。说到底, 薛神医来临安, 还是因为我, 若不是当初自己请求他来给昆仑治疗,他就不会踏足临安,也就不会认识人引荐进宫, 至此深宫立足, 摆布天子, 左右朝纲。 最让人担心的是, 他听命于皇后和姜昭仪,在宫里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后宫佳丽但凡有违逆之苗头,便被皇后联合薛神医神不知鬼不觉得的处死,后宫无人敢于皇后做对,而皇后又是史丞相的人,他们一人把持前朝,一人平素后宫,从此以后再无人敢与之做对。 回到王府休息了个把月,觉得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了,雪见也觉得我没有什么问题。文王府现在静的出奇,贺兰王妃也不知去向,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过了端午节,天气便燥了起来,换掉春季的厚衣服,穿上薄如蝉翼的苏杭丝绸衣料,整个人也轻快了起来,这件衣服是去年沂王妃赠与我的,今年穿上去不胖不瘦刚刚好。腰间系上荷包,便去了惠王府。 许久没有踏足这里,乍一进来看去,有了些陌生感,下人们通传之后,我才得以见到许久未见的诰命夫人。她坐在端坐在堂中品茶,一袭白色的苏杭锦绣绸缎,显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年轻,她的头上没有过多的修饰,只几件头饰还算精致,京城里最近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然而她似乎依旧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她没有抬头,但我确定她一定料到我会来。 “星辰给夫人请安。”我屈膝言道。 她放下茶盏,看了我一眼,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要我坐下,丫鬟斟了一杯茶,放在我身边。 “我听说了你的事,身体可好一些了?” “已经好多了,谢谢王妃挂心。” “那就好。”她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看向我说:“怎么,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贺兰王妃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轻笑了一声回答。 “我想她一定在您这里。” “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似乎有些不悦。 “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看着她,眼角轻挑,一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许久,她哼笑一声道:“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的确,那妖女在我这里。” “妖女?您为何这样称呼母妃了?” “在我心里,一直都这么称呼她。” “夫人何处此言?” “我知道你和妖女素来不睦,我把她囚禁起来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吗?。” “她是月儿的娘亲,月儿没了娘亲会难过的。” “呵,好嘛,也罢,都已经让你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了,还能吊着你的胃口不成?况且,我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瞥了一眼丫鬟们,她们悉数退下。 “近的来说吧,我相信你已经猜到了,纸鸢节的事情,是赵询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让你背了黑锅,受了这么多的苦,这原本不是我们的真正想法。却让皇后娘娘和姜昭仪得了便宜,顺利成章的除掉了你的孩子。” “你们原本不是一伙的吗?何谈得了便宜。” “我和他们的确是利益共同体,只在一些事上有交集,并不算深交。你知道我一直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反而特别喜欢你。” “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想问您怎样才能放过她?” “放过?混入我宋部内部十几年,企图破坏安定团结,我怎能放过。想当年我陪着沂王征战南北,若不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而她在西原为王爷诞下世子,以我和王爷的情比金坚,是无论如何不会娶她回临安的。” “您这是个人恩怨,上升不到家国情怀上去,据我所知贺兰王妃一直都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从未想要月儿抢夺王位,她无数次的跟我提及,月儿不能做天子,要辅佐太子,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奸细呢?” “我不相信,贺兰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做皇帝。” “我可以跟您保证,月儿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抢皇位,无论是赵竑还是赵询。以前从不跟惠王争什么,以后也不会跟赵询争什么,请您不要再有这样的怀疑,放了贺兰王妃,我带她走,离临安远远地。至于临安城里出现的那些丧心病狂的劫匪,还希望娘娘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自己人做的,贼喊捉贼了。” 我的话铿锵有力,王妃看着我的表情,许久没有说话。 “我相信你,但要我放过她,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权衡主和派,让他们拥护赵询做太子。” “拥不拥护我怎么能做的了主?” “你可是文王妃呀,怎么不合适?邓王府的慧心郡主听你的,韩将军也听你的,你的一句话绝对有分量。” “请恕小女办不到。” “如果我可以帮你请求皇上解救赵月呢?” 我的心猛地被牵动,看着她略带笑意又深藏不露的眼神,我屈服了。她知道我的软肋,知道我为了月儿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她见我不再强硬,便伸手叫了外面的丫鬟进来,要她们带着我去王府的地牢里去找贺兰王妃。 王府的地牢我很清楚在哪里,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被关在那里过。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穿过假山和池塘,地牢就在院子东南角的角落里有一个小门,提着灯笼走下去,一阵发霉的气味传出来,令人窒息。 丫鬟在前面走着,将沿途的油灯剃亮,越往下走,腐朽的气味越是重。快要走到地牢的时候,只见另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文王妃万福。”小丫鬟急急做了个揖,站在那里,双手相互揉搓的,显得异常紧张。 “怎么了?”跟着一起来的丫鬟问。 地牢里的丫鬟不做声,只伸手指了指后面的牢房。 我见势不对急急跑了过去,只见昏暗处,一根白绫悬在梁上,一个人僵直的挂在那里,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气。 “快开门。”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丫鬟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哆嗦着拿钥匙去找锁眼,我推他到一边,却发现自己的手抖的比她还厉害。 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打开了牢门,跑到那个悬挂的尸体那里,地上倒着被踢翻的板凳,我将板凳扶正,爬了上去,用力去抱住那具僵硬的遗体,却发现以我之力根本不足以将她从悬挂的白绫上救下来。丫鬟们抬着两只脚,奋力向上,聚三人之力,才将遗体取下,平放在地面上。 我跪坐在地上,去看贺兰王妃的脸,她面色青紫,舌头外露,看起来很惊悚,两个小丫鬟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倒退了几步。 我虽然恨极了眼前的女人,但看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她落魄至此,心中难免心疼,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这个和我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子,从此再也无法处处和我做对,世间仿佛少了许多生趣。每天强打的精神,被卸去了一半,空落落的,揪的难受。 我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想去把一把她的脉,万一她还有生还的希望怎么办?可是她的手是那么冰凉,脉象早已消失,但右手却紧紧篡着,我掰了很久才从手心取出一张字条来。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解脱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我缓过神儿来,只见诰命夫人带着一种仆人,打着灯笼站在尸体旁边,从她惊恐地表情中可以看得出,她也没有想到贺兰王妃会这么快在这地牢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就像是一个筹谋已久的将军,已将对方的底牌摸的一清二楚,就等一举击破,而对方首领却在这时突然离世。她的表情有一种不战而胜的局促,全然没有战胜对方的快感,反而胜之不武。 诰命夫人缓缓的蹲下身体,伸手试探了贺兰王妃的鼻息,确认已经死亡后,手止不住抽搐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站在她对面,看着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上吊的,我可没有逼她。” 身后的小丫鬟也忙上前作揖道:“贺兰王妃今儿早上问我有没有月王爷的消息,我便将宫里传出来的,说他被西原俘虏,生死未卜的消息告诉了贺兰王妃,可能她一时承受不住,就上吊自杀了。” “你也听到了,赵月被俘虏不是我的原因,贺兰王妃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直到看的她发毛。 诰命夫人没有说话,伸手唤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 “先把贺兰王妃抬回文王府。” 两个家丁领命上前,一个抬着她的肩膀,一个抱住她的双腿。 一生高贵典雅的西原公主,宋部沂王侧妃,就这样草草的把自己的生命结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从此阴阳两隔,再不复相见。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为她惋惜的一半因素是因为我想知道月儿的身世,他的生身父亲是谁?如果月儿知道了自己不是沂王的孩子,会不会也想找到自己的父亲?然而贺兰王妃去了,带走了所有的秘密,世间再无答案。 很快,我又有点自责,王妃的尸体躺在我面前,我没有因为她而感到惋惜,却在想从她身上得到有用的东西,是不是太自私了? 贺兰王妃的尸体被抬回文王府,安放在打扫过的厅堂里。家丁丫鬟们都不能相信王妃的死讯,直到丧礼要准备的白绸子,楠木棺材抬进府里,大家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从不知所措,到悲声大放。几个王府里的老人跪在贺兰王妃遗体身边,颤抖着双手,打量着娘娘的遗体。为了王妃的尊严,遗体已经做了处理,那条黑紫的舌头如何也放不会嘴里,只能在面上盖着一块手绢。 全府上下着上素服。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入殓师傅,为贺兰王妃沐浴、更衣、整理仪容。 按照祖训,应该由逝者的长子主丧,然而月儿此刻却生死未卜,也无长孙诞生,我成了文王府唯一的主子,丧礼的大小环节由我来组织。 我站在搭好的灵堂前不知所措,身边的丫鬟,家丁门在我面前急匆匆的走来走去,不时会有人问我这件事怎么办那件事怎么做?要知道这样的经历我是没有的,也不知道怎么办,王府的管家前些日子告假回老家看望自己的母亲去了,家里大小事务,必须由我亲自过目,身体早已经不堪其重。 一筹莫展之时,账房的管事走过来,低头作揖道:“禀王妃,前年年末的时候,王爷心疼灾民受灾,所以免去三年的进贡,王府库里的银子本已经不多了,这两天准备下葬已经用去了多半,若再没有银子入账就撑不下去了。” “还有多少银子?能撑几天?” “还要考虑今后王府上下的花销,至少还有一年半的时间王府将没有任何进账,现有的银子勉勉强强能撑到今年年末了。” 手里的手绢已经被我揉出了褶子,我该如何是好呢? 正踌躇着,只听门外有人大叫一声:“邓王妃到。” 我像得了救星般的,急急跑上去作揖,只见邓王妃带着一群人,他们抬了几箱东西进来,摆在灵堂外面的空地上。邓王妃是慧心郡主的生母,豫国公的正妃,一品诰命夫人,与沂王妃齐名,也与她年龄相仿,虽然没有像沂王妃一样征战过沙场,但知书达理,善于周全礼数,这也是为什么在豫国公辞世十五年后,邓王府依旧在众王府中享有最高的声望的原因了。 “邓王妃万福。” “起来吧,知道你身子不好。”她边扶起我,边回答道。 “遇到难处了吧?”她紧接着说。 我低头,没有回答。 “丧礼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有没什么经验,是做不来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想在一旁学着就学着,不想学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我知道知道那些日子你经历了什么,身体一定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要是再累点,等不到月儿回来就病倒了。” 我点头,退到一边去,看着她走到账房面前,挥手让自己的家丁上前,打开抬进来的箱子。 “文王妃过目了,这里是一万两文银,用于贺兰王妃的葬礼,若有剩余就留着以后王府的用度吧。我知道文王府还没有立府多久,地方上的供给都还没有收上来,比不得原来的沂王府,有丰厚的根基。” 等账房拿走了银子,邓王妃小声地说:“这些银子也不是邓王府出的,是我去找了沂王妃,从她那里求来的,文王立府的时候,只留了皇上的封赏,沂王府里的东西半件都没有带走,这本身就不公平,贺兰王妃为沂王生下了儿子,沂王府本就该有一半的财产是属于月儿的,我也只不过是向她讨过来而已。况且,贺兰王妃的死,沂王妃是有责任的,这会儿趁她心虚讹她点儿来,免得以后时间长了,心又硬了,想要就难了。” 我不由得心生佩服,虽然用着沂王府的钱让人并不舒服,但听邓王妃这么一说,竟也接受的心安理得了。我想慧心之所以那么聪明懂事,必定是受了母亲的真传。 第二日便是“小殓”,将死者的衣物用麻绳绑好,王妃就躺在被衣物包围着的床上,本来安排了一早的时间,让亲友瞻仰遗容,然而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再也没有人来了。来的人当中除了宫里派来祭奠的一位昭仪之外,便是王妃素日交好的几位友人,和众王府的王妃、世子、郡主。贺兰王妃的母国是西原,她死的又突然,然而那个王朝在这几年里经历了几番王位更迭,无人再会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前朝公主,因此也就没人来祭奠。 邓王妃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得感慨,若是慧心真的嫁到西原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为她送终。 第三日是“大殓”。大家合力将王妃从小床上移入棺木内,收裘、掩足,将王妃生前的落发至于其中,尸体周围用衣物塞满,充实不可动摇,大家悲声大放,推出帐去,只听得匠人们叮叮当当几下工夫,已经将钢钉钉牢在棺木之上。 夜深了,丫头们躲在灵堂外打盹,灵堂内只剩下我和邓王妃在,之前我们只有两面之缘,却从未说过话,难免有些尴尬,邓王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与我聊起来。 “身体感觉好一点了吗?” “每天都会出血,雪见给我熬制了补药,慢慢也就好些了。” “有雪见这个丫头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我点头,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你果然是西原的女子,与贺兰王妃棱角有些想像,性格也与当初贺兰来的时候相同,功夫谋略不输男子。” 听不出来这句话是夸还是讽,只能低头浅笑。 “你可别多想,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老听慧心提起你,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姐姐,做人家娘亲的自然要多了解一些。” “王妃说笑了,我什么都不会,却总是接受慧心的帮助,都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报答她。” “自然是有的。”邓王妃的声音压得很低说。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威胁 “王妃有什么事尽管说, 只要是能帮到慧心的, 我都愿意去做。”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她莞尔一笑, 又问道:“我听说昆仑是跟着你从西原来的,说是弟弟, 可有此事?” “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 但不是亲的, 我只有一个哥哥, 不久前已经死了。” “你知道,我的女儿很喜欢昆仑, 作为母亲我不能反对, 但我想知道他的所有底细, 也派人到西原去查过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想从你这儿知道一些, 还请文王妃据实回答了。” “王妃放心, 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的。”我爽快的回答,抬眼看她,发现她正出神的看着我,像是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更多的真诚。 “其实,关于昆仑的身世, 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是认识的一个姑姑托我照顾他的, 我们都是一个叫月瑶的姐姐看着长大的。” “也就是身世不明了?”她有些担忧的说。 我低着头, 没有回答。 她笑了笑说“你是一个让人信任的姑娘, 跟你一起长大的孩子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依我来看,昆仑这个孩子开还是不错的,为了不让慧心嫁到西原去,就决定答应他们的婚事。我希望他能入赘王府,做郡马,陪在慧心身边。”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下令将慧心嫁至西原了吗?” “如果慧心已经有了结婚的人选,相信皇上也不会为难这个孩子的,我相信皇上,也相信昆仑。”她笃定的说。 她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贺兰王妃的棺木,叹了一口气,道:“到时候,我离开世界的时候,不希望连女儿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然而,皇上这一次铁了心要将郡主嫁往西原,邓王妃几次申请都无济于事。 邓王妃没事时一直在文王妃张罗,她明显憔悴了很多。 “王妃不要悲观,如果郡主真的嫁往西原,我会跟着去,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她。”我说。 “真的?”邓王妃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 “真的,我也想到西原去找月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时候还望王妃多多照顾文王府上下,好让星辰在西原好好陪着郡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仲夏夜的临安,虫儿在草丛中窸窣,此刻万籁俱寂,我的心仿佛已经飞到了西原一望无际的戈壁浅滩上,哥哥带着全族的小朋友,愉快的嘻嘻,声音惊动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第三天早上,按照邓王妃的安排,贺兰王妃的尸首入王陵,这也是她生前的遗愿,希望葬在沂王爷身边。她死的时候是火葬,说是想要将自己灰飞烟灭。然而,在下葬时却遇到了问题,王陵里没有火葬的先例,皇后娘娘说这样不吉利,便要我们将王妃的骨灰安放在文王府里,不得入王陵。 邓王妃默默地感叹,贺兰临了的时候家乡也回不去,丈夫也陪不了,着实令人惋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应该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中兴府去吧?至少那里还有疼爱她的母亲慈云师太。 葬礼结束没几天,皇宫里便传出立储君的消息,过继给沂王和沂王妃的先祖世孙赵昀力排众议,登上太子宝座。 我有些害怕,这也就意味着我在诰命夫人那里再无价值,她的养子已经顺利的登上了太子的宝座。 据说之所以这么急急立下太子,是因为皇上的病恶化的很严重,早上还吐了血,薛神医加紧在炼药房里炼丹,已经到了走过入魔的地步。 这天夜里,我正在跟贺兰王妃的骨灰上香,便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雪见急急进来,要我躲起来,可来人是大内侍卫,我一无处可去。 为首的士兵作揖道:“王妃别来无恙,文王府的事情已经了结,皇上派我们来将你带回皇宫天牢。” 雪见挡在前面说:“这件事不是说还有很多疑点吗?为什么不等搞清楚再抓人?”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我们只听主人的吩咐,文王妃还是不要难为我们了。” 在王府待的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做梦自己还有被抓回去的这一天,只是忙着忙着忘了,今天真的来抓了,竟也觉得正常。逆来顺受的我,不想与其在王府睹物思人,不如抓去天牢,用刑也好,折磨也好,也比我呆在这里日日思念月儿要好。于是,我没有反抗,转身交代了雪见,便跟着侍卫去了。 天牢里关着犯错的妃嫔,太监和宫女,每天可以看到有人在进来的时候大声呼救,再到后来慢慢放弃了求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着死亡的降临。 我躲在昏暗的角落里,拿着杂草编织着一直蛐蛐,但手好笨,怎么也编不好。我知道,我的心不平静,担心月儿,担心的快要死了。 几天之后,我被宫女们带着进了皇后的寝宫,她坐在软榻之上,头发披散着,用手支着头,像是极疲惫,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 “皇后娘娘千岁。”我跪地请安。 “你起来吧,站到我身边来。” 她支走了所有的丫鬟和太监,只留下我们两个人独处,她将我拉到身边,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月儿,有消息了。” “月儿在哪里?是死是活?”我急急问道,顾不得尊卑礼仪。 “你放心,他还活着,只是受了伤,被俘虏了。” 我松了一口气,月儿还活着,这太好了。 “但是......” “但是,对方开出了很苛刻的条件,要我们大宋以万两黄金、千匹马,才肯将王爷还给我们。” “王府里还有些银两,都可以都拿出来一用。” “对方要的是黄金万两,你有吗?” “可是皇上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黄金来救月儿吗?” “想要皇上愿意,方法是有的。” “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皇上现在最需要的。” 她看看我,无语浅笑。 “皇上最需要的?健康?” “聪明,皇上龙体欠安,几次昏迷,现在他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最强烈,你要帮助皇上活下来。” “我没有高明的医术,怎么帮忙?” “薛神医说,皇上服用了脐带血做的药引子,身体有好的反应,他研制出来了许多药丸,但药性有些不稳定,不知道病人是不是受得了,既然是你的脐带血,不如就由你来为皇上试药吧?” 我一时有些恍惚,试药?不久以前因为试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吗?那种痛苦足够的深入骨髓,身体被吞噬的只剩躯壳,身体上本能的抗拒而瑟瑟发抖。 但只是一瞬间,我还是决定接受,因为跟月儿比起来,这些痛苦根本不足为惧。我想月儿,想的快发疯了,只要月儿能回来,再多的苦难,我都会活下去,等着他回来。 “好,我答应您,只要能救月儿回来。” 皇后娘娘满意的笑了笑,即刻要求我进宫,不允许带任何人。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过世的嫔妃宫里,离皇上的寝殿只有一墙之隔,这样也是为了方便试药。 看着这四方的天地,心里便升腾起压抑、焦虑。入住的第二天,皇后便命太监端来一丸新药,说是薛神医通宵炼制的,亲自看着我送水服下,方才离开,还留下一个丫鬟在门外伺候着。 药丸服下,我并没有什么反应,夏日的白天很长,不由得有些困乏,便和衣在藤椅上睡下,听着窗外的蝉鸣,看着杨柳依依,不知不觉得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朗星稀的深夜,肚子“咕咕”的叫着。 推开门,小丫鬟便将准备好的餐食端了进来,她看着我问:“王妃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我摇摇头,她撇了一撇嘴,说:“可是,你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三夜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已经去告知了神医,这个药可能已经失败了。” “两天三夜?是昏迷了吗?” “准确说是休克,您呼吸微弱,身体僵直的躺在那里,没了意识。” 原来是这样,如果每一种药物都是这样,我或许还不会痛苦。但却不知道自己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太想他了,也知道他在那里的日子一定很痛苦。于是,我自己跑去,薛神医的炼丹房,表示自己愿意呆在这里,只要药物送来,自己便能试。 薛神医对我还有一丝的记忆,只是没想到我现在是王妃,对我还算恭敬。 新的丹药很快炼出来,我急忙服下,坐在远处静静的等着,很快,一股灼热从身体里慢慢升腾起来,越烧越旺,仿佛整个器官在燃烧一样,我忍不住跳进旁边的大水池里,将身体整个浸泡在池子里,好让自己凉下来,池子里竟升腾起一缕青烟,我能感觉自己身体发红、发胀,像是正在蒸笼上蒸腾的馒头,只有躲在水里才感觉好受一些。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我的眼前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思绪带我进入了一个空洞、黝黑,充满未知的空间,偶尔会有星星点点在远处若隐若现,昏昏沉沉的,站不住了,就跌倒在水池里,任由身体漂浮在水底,慢慢往上漂浮。 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水池旁边,浑身湿透,一块毛毯随意的遮住半个身体,算是遮羞,我就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群丫鬟和太监来来回回的注目下,王妃的尊严已全无。 “王妃醒了?”一个小丫鬟走到我面前,端上一杯茶,我怀疑的看着她。 “放心,这里面没有药,您尽管喝。” 我这才放心的饮下,整个人无骨似的趴着,完全没了生趣。 朦胧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远远地,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向他跑去,却总是扑空,整个人跌倒了又站起,而后超前没命的跑,不知怎得身体又急速的往下坠,自己也猛然间醒了过来。 周围是无垠的死寂,远处又一盏昏暗的灯火,过了好久,我才适应了黑暗,摸索着地上铺着的干草,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天牢里。 还好,自己没死。 身边放着准备好的饭菜,我抓起来便吃,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吃东西了,也不知道饿,但我必须吃,只有吃饭才有力气活下去,才能见到月儿。 “王妃。”皇后身边的小丫鬟,如同幽灵一般的再次出现,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个白色的药瓶,我默默地拿过来,抬头干吞而下。小丫鬟消失在黑暗里,我知道她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回去复命。 药丸艰难的进入胃里,没有什么味道,但从嗓子眼下去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他的运行轨迹,如同钢珠一般的紧实,在复杂的肠胃里颇有存在感,一时间我竟觉得颇为有趣。 苦中作乐,未尝不可。 然而,下一秒,那颗药丸像是在瞬间爆裂,浆汁奔涌,流向身体各处,瞬间如燎原的火焰,密布四肢百骸,慢慢渗透到皮肤表面,奇痒难忍,我狠命的去挠,却越挠越痒,慢慢地皮肤开始红肿,就更痒,指甲更用力的刺向皮肤,直到抓出一条条的血道子,血渗出来,才有了些缓解,这或许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想把皮肤都抓破,血都流出来,那样就不会这么痒了 先是手臂,后是脖颈,最后是脸,指尖颤抖着用力划过,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肤,要用力才可以。 “月儿,会好的,我会活下去,见到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丫鬟凑过来,眼里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惊声尖叫,我用力的用指甲划过皮肤,眼里已经没有了表情,脑袋里也没有了想法,只一味的对抗身体上的焦灼。 她跑走了一会儿,叫来了一帮人,我看见站在这群人最身后的,便是那位薛神医,他看着我,不敢凑近,仿佛我是一头吃人的狮子。 身上的痒慢慢地消散了一些,但我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不知何时起了些透明的小泡,足有花生粒那么大,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血道子绕过这些小泡蜿蜒流过,留下的血痕已经变黑,周身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自己已经对疼痛已经没有了感觉,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竟也掉落了一大把。我能想象的到自己丑陋的样子,任谁见了我都会认为是怪物吧? 又是一天过去了,闷热的天气让我的身上开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我只有躲在黑暗里,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自己在这里过了几天,只是醒来试药,然后昏死过去,再醒来,再试药,再失去意识,身上的皮肤已经溃烂,头发也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以前听过的戏文里听过的山里的妖怪,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丫鬟又来了,她依旧端着药,还没走到我跟前,已经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嫌弃。我劝她将药瓶子丢过来,人就不用过来了,免得污染了人家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把捏鼻子的手放下,还是慢慢地走向了我,她悄悄身后,紧走了几步,蹲在牢门前,小声地唤我。 “王妃,你近前来说话。” 我有点惊讶,但还是爬了过去。 看着她憋红的小脸,真是委屈她了。 她颤抖着将药瓶递给我,压低声音道:“王妃,这是雪见姐姐给你的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完立即站了起来,重新走回黑暗里去了。 雪见,是雪见给我的,心里升腾起一线希望,背过身去,拔掉药瓶的塞子,才发现这塞子其实是折叠完美的一张纸条,我慌忙背过身坐着。 天牢里有一盏不怎么亮的油灯,已经接近枯竭,但隐隐还是有微光闪烁,我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了,凑近一点,又不能让监视我的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张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鹤顶红。 只觉得浑身眩晕,慌忙用手扶着桌子,努力的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其实,雪见的心我理解,她一定是听说了我在监牢里有多么痛苦,多么的生不如死,为了不让我继续下去才送来了这瓶药,她是心疼我的,一定是这样的。 转头看着那瓶药近在咫尺,一口吞下去,一切的痛苦便没有了。 我现在这副样子,月儿看到之后也一定会讨厌的,谁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妻子有这幅丑态。 若是我看到月儿嫌弃我的样子,我一定会撞墙死掉的。即使他不嫌弃我,周遭人的目光和非议也足以让他难堪。我不敢想象他对我的态度,更也不想让他难堪,不如一死了之。 从白瓷瓶中将那粒药丸慢慢托起,手难以抑制的颤抖。 然而,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一道闪光将我的执念打破,药丸随即滚落进乱草堆里。在我不长的人生里,经历过多少次磨难,多少次命悬一线,不都扛过来了吗?既然老天不让我死,我就不能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便要尽万倍的努力。 母亲、父亲、哥哥、芸儿、青婵一个个的出现在我模糊的意识里,都在对我喊,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对,我不能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默默地将纸条塞进嘴里咽下,小瓷瓶扔在一边,强忍着周身的刺痛,默默地念起佛经来。 身体里的药丸,越积越多,会互相起作用,偶尔会猛的发作,引起惊声尖叫,指甲拼命的抓地面,用力过甚,指甲盖也掀起,露着肉,疼痛仿佛再次登峰造极,摘胆剜心,九曲回肠,仿佛堕入无间地狱。 “月儿,我可能不能活了。” 努力回转身体在干草堆里找寻那颗被丢掉的药,掉落的头发和草混在一起,无限胶着,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身体已经难受到了极限,只能用头去撞地面,还好受一点。 “让我死,让我死。”我无助的说,边大叫着,在地上翻滚,蜷缩去一处,瑟瑟发抖。 这感觉太痛苦,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起身用力的朝狱门上撞去,最好是死掉,我已经到了极限,人间至苦莫过于此。 生死 我隐隐约约闻着一阵腐臭的气味, 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僵直的躺在一个平板车上, 身下有两个人,身旁也有一个, 挨挨挤的。 这是哪里?难道自己是往阎王爷那里赶了吗?只是听老人家说, 人死的时候是由黑白无常两位鬼差押送的, 没有提过是用平板车押送的。我想可能那些人没有死过,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而我正在经历死亡才知道。原来死也分三六九等, 我应该是最差的那种, 等他们找到地狱的漩涡,直接把我推进去便是了。 小时候母亲说过, 做好事的人将来会去天上当神仙,做坏事的人就要到阴曹地府经历六道轮回,这辈子我可能真的做了坏事, 才落的这样一个结局。 拉板车停了下来, 我和另外三个人被车夫一抬, 整个人跌了下去。 我回头一看不当紧, 一双没有闭上的眼睛正无神的看着我,瞳孔放大, 眼周黢黑, 皮肤惨白吓得我惊声尖叫起来。 运送的车夫听到叫声, 吓得后退几步, 摔倒在地上。 我慌忙坐起来, 看看周遭,才发现自己置身于许多尸体上,夏夜蚊虫乱飞,有小虫子在身边的尸体上进进出出,有的尸体胀大,有的则已经干瘪,隐隐约约在尸层下面还有白骨若隐若现。 我朝蹲坐在地上的人喊道:“你是鬼差吗?这是到哪里了?过了奈何桥吗?” “奈,奈河桥?”那人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不是过了奈何桥就会忘记前尘往事吗?我现在还能记起自己生前的事情,是不是我们还没有到奈何桥?” 那人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靠近我,用手掐了掐我的胳膊,我的手往后缩:“鬼差大哥,你干嘛?会痛的,这是地府的刑罚吗?” “哦,不,不,你,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 他点点头,毕竟运尸这份差事他也做了许久,已经不再害怕我了。 “是的,我从天牢里把你们四个运出来,里面的人说,四个都死了,要扔到乱葬岗里。”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从天牢里出来了?” 他点点头,上下打量着我,一脸的嫌弃,或许我的丑态让他产生了反感。 “谢谢你,谢谢。”我支撑着身子从死人堆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如果一个不知情的人从身边经过,一定会吓死的。 “还谢谢?哼,算了,你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从天牢里活着出来的,几十年也难得见上一回。”他说完,将随身带的纱幔递过来。 “带着走吧,沿途不要吓到别人。” 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稍加改造后递给我,让我架在胳膊肘下面,方便走路。 他不再看我,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驾崩了,明天就要大赦天下,或许明天你能光明正大的被放出来,但现在估计你只能隐姓埋名,独自生活了。” “皇上驾崩了?” “是刚刚的事,宫里的讯息还没有传出来,已经开始筹备葬礼,估计明天早朝才会宣布。” 一时间,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拄着拐杖,缓缓的往前走着。王府离皇宫不算很远,一个多时辰便走到了,但门正中被贴上了大大的封条,我再也回不去了。 想想也是,王妃死了,王爷下落不明,这个王府基本上已经完了。 我托着身子走到邓王府,但邓王府作为皇亲,早已陷入悲痛之中,自己这样会连累到她们。我突然想起,皇上驾崩了,所有的皇亲需要守孝三年,那么慧心在三年之内就不用嫁了,邓王妃的心愿达成了,昆仑和慧心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 “给,吃吧。”听到这句话,我抬起头,邓王府的丫鬟走出来,拿着两个馒头,捏着鼻子给我。 “看你在这里站了许久了,拿着这个吃吧,这里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没有东西施舍给你。” 我伸手接过,还想说什么,沙哑的嗓音让她听着难受,没等我说完便回去了。 还好,有这两个馒头,今晚不会挨饿了。我找了一个墙头坐下来,细细的品味着馒头,突然,脑子灵机一动,拖着疲累的身体快速的往前挪动,叩响了一家紧闭的大门。 门一打开,我便叫了一声:“爹,娘。” 开门的是沈将军和沈夫人,他们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反应过来,闻着身体上的味道,只能强忍着,面带笑容。 “你可能找错了,我的女儿在戍边,这个时候边关有战势,不可能回来。” “您没有其他女儿了吗?” “我和老伴只有一个女儿。”沈夫人很坚决的回答,接着又说道:“这样吧,我回去给你拿一件衣服,还有些吃的,你到别处去吧。” 我呆立在原地,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么多年和他们一起,他们竟然没有一丝的感情,还说只有一个女儿,我太痛苦了,便转头走开。 挪动的每一步,内心都像被钢针猛扎,就快要窒息了。原来,他们在人前说的话,不过是搪塞,我在他们心目中根本没有位置,我很绝望。 “姑娘,慢着。” 二老在身后,小声的呼唤,但这声呼唤,我却听得真切。 我停住脚步,还没转身,他们已经步履蹒跚的跑了过来,沈夫人急切地摘掉我的面纱,定睛瞧着,身体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咧咧切切,差点摔倒。 “姑娘,你究竟是谁?经历了什么,你这一脸的伤,还有血道子,皮肤这般惨白,眼窝又深陷,在路上遇见了别人,会把你当做孤魂野鬼的。走,跟我们回府,先将伤口处理一下,明早再放你离开。” 我没有解释,无语哽咽,他们二老真是好人,面对一个如此不堪的陌生人,竟愿意伸出援手。而我,又成了什么模样呢?二老都认不出来了。 艰难的走到房子里,远离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沈将军见我和沈夫人进了房间,便转身离去。 屋子里,茉莉散发着淡淡的清气,整个房间清新极了。 “你别介意,这是我另一个女儿的房间,可是她死在天牢里,你用她的东西不要忌讳,她是个好姑娘,不会计较的。” 我的心被暖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周围,房间的布置与我出嫁之前一样,每个角落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她脱去我的外衣,看着身上的伤。 “天呢,姑娘,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沈夫人打了一大桶热水,让我坐在身边,拿出毛巾,一点点的擦着我的伤口,那些水泡已经变得薄如蝉翼,粘在身体上,很难受,但那种疼痛又让人觉得很过瘾。 最后,她索性将我的衣服脱光,将整个人浸泡在水里,伤口很痛,但与邋里邋遢和过去经历的苦难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沈夫人站在一边,替我心疼。 我伸出手,捧起一手心水,朝自己的脸上努力的搓着,又用力将水抹下,露出我的脸来。 沈夫人看着我,一时僵住,而后颤抖着往后退,看她走到院子里,大声地叫着沈将军。我慌忙起身,拿过她给我的衣服,穿好,坐在凳子上。 沈将军很快来了,他们二老看着坐在一边的我,慢慢地走过来。 “你是星辰?” 看着他们的表情和流泪的眼眶,我忍不住哭了,用力的点点头。 他们上前凑近我,捧着我的脸,仔细的看,沈夫人忍不住将头扭向一边,小声地哭泣。。 “他们竟把你折磨成这个模样。”沈将军气愤的将自己的拐杖狠狠的朝地上戳。 “爹,娘,没事的,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沈夫人用手绢擦了擦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想必是怕我难受,才强逼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的。 “对不起孩子,刚才没能一眼认出你,你要原谅爹娘。” 我使劲的点点头。 二老凑过来,将我拥入怀里。 “我们想着要永远失去你了,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嫁入文王府,我们给你找个普通人家嫁了,现在想必也好好的。当初为什么脑子一热答应了呢?” “爹娘,我从来没有后悔嫁入文王府,也不后悔做月儿的妻子,你们已经做了对一个女儿该做的事,不该再自责,否则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二老抽泣了几下,沈夫人支走了将军,只留我和她在房间里,她让我躺在床上,褪去外衣,拿着金疮药,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滴在身体的伤口上,每滴一次,身体都本能的颤抖。但这是幸福的,不知不觉得,我便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沈夫人将药汤放在我身边,见我醒来,忙帮我起身,舀起一汤勺药,轻轻地吹一吹,送到我嘴边。 “你要把这碗药快快的喝下去,我要给你说个好消息。”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但还是充满了期待来,忍着口腔里流血的疮口,饮下了那碗药。 “我听宫里传出的话,为了庆贺新王登基,西原的王愿意将月儿作为贺礼,送回宋部。” 我激动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月儿要回来了?” “是的,是被俘虏了没错,说是为了救被俘虏的几十号士兵,自己单枪匹马冲了进去,他又是文将,双拳难敌四手,就被抓了去。” “娘,我太高兴了。”我叫着,身体上的伤痛仿佛消去了一半。 “你暂时还不能出去,新王赵昀会在最近举行为皇上举行葬礼。昔日的杨皇后成了太后,沂王妃成了太妃,后宫嫔妃中除了梅妃,都要给皇上殉葬的。” “姜昭仪呢?” “你可知道那叱咤后宫的薛神医,竟然是姜昭仪的师傅。薛神医为了敛财,硬是要拿下皇上这笔大生意,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皇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而他还说能让皇帝长生不老,不是找死是什么。杨皇后惯用卸磨杀驴的伎俩,况且姜昭仪在给皇上治病期间,嚣张跋扈,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皇后早想收拾她了,得了这么个机会把她除掉,就没有遗憾了。” “我早该料到这一点,我说为什么当初薛神医那么容易接触到皇上,原来是姜紫苏这个女人从中牵的线,要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救她。” 沈夫人牵着我的手说:“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后悔,福兮祸所伏,你经历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也一定能收获幸福的,知道吗?” 我点点头,沈夫人就是一个例子,做不了一国之后,却能拥有最简单踏实的陪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只是,你真的希望月王爷回到宋部来吗?” 我抬头看向沈夫人,她的眼神里满满的担忧,眼下宋部已经没有了贺兰王妃,韩将军镇守边疆不能回来,邓王府也岌岌可危,月王爷回来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事情一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必须做些什么。可现在我需要帮手,雪见去哪里了?她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如果没有回邓王府的话,会去哪里呢?我眼前闪过一个地方——扬州,她一定回扬州去找自己的父亲了,否则一个姑娘家不会到处流浪的。 “娘,您说的对,月儿不能回宋部,我现在要去一趟扬州,请您给我准备马匹和干粮,我要立刻去,马上。” “可是,你的伤势,不宜操劳啊。” “没关系,我相信到了扬州我的身体一定会好的。” 沈夫人见拗不过我,便给我准备了马车和干粮,我一路向南出发,扬州离临安不算远,不过两天的车程,我按照以前雪见的父亲给我们的地址,一路找去。扬州城很美,相较临安,更加宁静,夏日里虽然闷热有余,但偶尔从弄堂里吹来的风会让人心旷神怡,偶尔又几个小孩打闹着从狭窄的弄堂里窜出来,差点撞到走路的行人,被一顿训斥,抑扬顿挫的扬州话,虽然听不懂,但很好听。 走过几个弯,来到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口,门开了一点点,朝里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蹲在院子里用手去归置,不时用手拿起一些闻一闻,与屋子里的什么人交谈着,看起来很轻松,很愉快。 “请问,这里是雪见的家吗?”我推开门,悄声的问。 那姑娘回头,慢慢地走过来,我带着帷幔,隔着轻纱看她。 她一脸的疑惑,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走近时才捂着嘴巴,激动地小声问:“王妃,是你吗?” 我点点头。 她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怎么了?” “我以为这一辈子再看不到王妃了。”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她起身上下打量我,我慌忙将所有能看到皮肤的地方都掩藏起来。 “让我看看。”她伸手便拉住我的胳膊,我毫无招架能力,咧咧切切的,任由她拉着。 她颤抖着将我残破的皮肤盖上,扶着我坐在石凳上。 “刚开始的时候,小丫鬟说你在天牢里被折磨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我就想着让你少受点苦,结束了自己。但你知道吗?交给她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无论身处何种困境,你都会挺过来的,所以我就恨自己,差点就杀了你。” “这不怪你,雪见,如果我是你,兴许也会这么做。关键是,现在我好好的,不是吗?” 雪见破涕为笑,想到了什么,便拉着我进了房间,迎面拄着拐杖走来的是雪见的父亲李大夫,我们是见过的,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伸手要我坐下号脉。 他看着我,嘴角微动,思索了片刻说:“王妃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乘坐马车,有车夫赶车。” “哦,王妃身体虚弱的很,不久前一定大伤了元气,后来不断又毒物入侵,身体有很多器官功能已经慢慢消退。” “李大夫但说无妨。“ “王妃身体里的一些器官受到严重创伤,恐怕很难恢复。” “是怎样的难以恢复?” “你服下去的毒太多了,各种相互作用,我都不敢给你下药,怕是哪一剂不对会伤害到你。” “所以,我的病没办法治了?” “你不是外人,我只能说,早治早死,不如不治。你就跟着雪见住在扬州调理。” “不行的,我要去找月王爷,他可能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我替你去。”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堂传出来,他带着面具,看不清楚是谁。就这么掀开布帘,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居然是已经宣布死亡的赵竑。 他在我对面站定,虽然浑身药味,但还是坚定了我的判断。 我忙屈身作揖,却被他拉住。 我抬眼看他,铁冷的面具看不到任何表情,却掩不住那双眼睛中的霸气。 “我替你去,你就在这里养伤。”他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摇摇头。 “你还信不过我?新皇已经登基,我和赵月没有彼此敌对的必要了,我会好好的把他带回你的身边。”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他,而不是在这里继续等。” 他扶着我我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你没听李大夫刚才怎么说吗?你伤的那么严重,活多久都说不准,还在这里逞强,你真打算见他一面就死吗?” “我......” “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 “可是,你身体已经好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 “这两个月,我一直用李大夫调制的药汤泡澡,身体已经恢复了些。按理说,这是当初你指给我的路,现在给我机会让我报答你,好不好?” 李大夫也起身道:“王妃的身体不适合再辛苦奔波,来日方长,还是注意为妙。” “李大夫说的对,大事还是交给男人来做。”赵竑说。 内情 夜里, 我与雪见同住, 她跟我讲述了太子, 哦,不, 我还是习惯叫他赵竑, 在扬州发生的事情。 两个月前, 赵竑还是太子, 被皇上派来扬州赈灾,由于连日来的大雨, 洪水迅猛, 冲断桥梁和堤坝,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月儿当初也是这么出事的。 那天他也是到河堤挖泥, 双脚却被什么拖着往后用力的拽, 他往后看时才发现, 有个人一直用力的抓住他的双脚。那人水性好,在水下如同平地,但竑王爷却很少下水,自然不占优势,被那人拖着往后拽, 他拼命挣扎, 终于在一个河堤拐弯处甩掉了那人。但那人似乎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一直紧紧跟随, 竑王爷用计把他引导荇菜密集的区域, 用荇菜圈上他的脖子,而后是全身,使他动弹不得。 这一切结束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劲儿了,最后,他使出浑身力气爬上了岸,这里四周都是滩涂,没有人居住,只有沙鸥偶尔飞过。安静的时候,他细细想想,觉得再回去当这个傀儡太子着实无趣,而这里似乎更适合他过安适的生活。于是他重新入水,将自己的衣服与那人互换。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那人的尸首一直藏在荇菜密集的区域,直到上面通报,太子因救灾而下落不明之后的一个月里,他才将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拖至人流量大的河区。人们看不清他的脸,却认得他的衣服,遂认定他已经离世,这具尸体便是他的。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找到了李大夫,表明了来意,李大夫起先不同意给他医治,因为他曾发过誓,永远不为皇室看病,但竑王爷表明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逝去的人,重生后的他将以一个平民素人的身份隐居在扬州的尘世里,不会再回临安。 李大夫仔细斟酌,最终还是决定为他医治,竑王爷也改回自己的原名赵贵和,拜在李大夫门下,做了关门弟子。平日里只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活动,而且总是带着一个玄铁面具,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便说自己因为大火毁了容,便没有人再问了。” 当初,我说出那样的话,也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没有想到竑王爷居然真的这么做了,还成功了,我该为他高兴才对。 临行,我送他到郊外,他缓缓的摘下面具,一张俊俏,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如当年我初见他一般模样。 “王爷还如以前一样,但星辰却已经是这番光景。” 他淡淡的说:“我很庆幸,此生还能见到你,无论你是何种模样。” 我低下头,心里泛起阵阵酸涩,我是何德何能,能让他看中至此。 我们俩,一个人戴着铁面,一个人带着帷幔,与这个世界隔离,以此来求得新生。 赵竑去了,带着那支在王府起就一直追随他的秘密骑兵。我想起临走时,沈夫人问我的那句话,我是真的愿意看到月儿再会临安吗?如今新皇刚刚登基,又是一匹黑马,想要服众,就可能做出可怕的事,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丞相的势力如此庞大,无论到哪里都会被抓回去,不得安宁。兴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皇上会为了顾及沂王亲信的感受,给月儿一份体面但无实权的闲差,也好表现自己心胸坦荡。 况且,月儿终是要回去一趟的,他的母亲的骨灰,还在临安。 可能是因为到了扬州,找到了李大夫,整个人放松下来,身体的疼痛便日益凸显,皮肤上的划痕还存在着,雪见小心的拿出李大夫自制的药膏,一点点的抹在我的皮肤上,滋啦啦的疼。 “王妃,你要忍着点,这个淤痕膏效果还是很好的,或许半个月,您的皮肤就可以恢复一点了。” 我知道这是雪见在安慰我,现在我的皮肤皱巴巴的,就像古稀之年的老人。但,我不能将她带入无尽的悲伤里,便整理了情绪,道:“你就不要叫我王妃了,就叫我星辰姐姐吧。” “好,星辰姐姐,你不要难过,就在扬州住下,说不定父亲能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是不是应该相信奇迹呢?” 对呀,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事,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呢?这一次说不定会出现什么转机呢? 在扬州的日子,每一天李大夫都会熬制中药让我泡澡,有的气味真的令人作呕,但忍着也就过去了。用李大夫的话说,我的五脏六腑都已经遭遇了致命的伤害,不能,泡澡有助于疏通气血,短暂的激活体内残存的细胞活动,维持清醒状态。 有时候,他会用针灸扎满我的背部,头顶,可能有轻微的刺痛,但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不会半夜被痛醒,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了。 我问李大夫我的身体究竟是怎样一个状态。 他说我现在器官衰竭的程度,大约像一个七十岁的老妪,但其实我才二十六岁。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了半个月事件,消息传来扬州,说是文王已经顺利回到了临安,赵竑也在之后的三天,回到了扬州。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身上带着些伤,雪见忙帮他清理伤口,他说原本可以在临安找大夫医治的,但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急急忙忙回到扬州来了。 雪见将白布一层层的裹在他右臂的伤口上,道:“赵竑哥哥,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再晚回来一会儿这条胳膊就要截掉了。” 他乐呵呵的说:“有没有那么严重?” “我可不是跟你说笑的,你是中了箭呀,真以为把箭□□就没事了吗?诶,你以前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呀,怎么会连这点基本常识没有?” “只是,太想赶紧回来了。”他朝我看了一眼,迅速的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带着帷幔,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闪而过。 雪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将清洗伤口的水泼到远处,回屋子里去了。 赵竑抚了抚自己包扎好的伤口,说:“不出你所料,赵月回来的路上的确遭到了伏击,幸亏我们从他入关开始就一路在暗中保护,那伙人与西原一道来的人激战,双方都损耗很大,但即使这样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两支队伍似乎都派出了极其精锐的高手,若不是双方激战,都有损失,我们才有机可乘,坐收渔利。我的队伍也损失了近50人,这是这只队伍成立以来死伤最多的一次。” “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他们从跟我的那天起就已经签下了生死状,誓死效忠,绝不反悔。” 我低下头,由衷的自责。 “你不想知道赵月的消息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试探我的反应。 “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我故作镇定的问道,其实内心已经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赵月不知道我们是谁,在完成救援之后,他独自乘着马车离开的,我们一路都是暗中保护。他很好,我看着他进了文王府,只是......当他听说你死了,很伤心。” “家里放着母亲的骨灰,自己的妻子又尸骨无存,自然心灰意冷。”我说。 想到这里,我突然起身,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 他迅速起身,将我拦腰抱住,帷幔向后落在地上,整个人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我看到他惊恐了一瞬,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我忙蹲在地上,寻找到了帷幔,迅速带回自己的头上。 “对不起。”他扶着我坐下。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吓到你了吧?我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也被自己吓到了,一脸的血道子,还有脓包戳破之后留下的痕迹,简直是世上最丑的女人了。” “没有,没有。”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弱,像是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走出来。 我起身作揖道:“谢谢竑王爷救了月儿,来日一定找机会回报,现在我得回临安去,月儿他需要我。” 雪见听见我的声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姐姐,说什么傻话?你这身子去临安,不是去送死吗?” “月儿看到母亲的骨灰,再看不到我,会很难过的。” 雪见毫不客气的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见到你的样子会更难过?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成为他的妻子,不能为他生孩子,不能陪他参与任何场合。让他知道你死了,或许会更好,你回去,只会让周围的人都嘲笑他,你觉得他还跟以前一样幸福吗?” “我。”无语哽咽,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说话是不客气了一点,因为我从来没把你当客人,你就是我姐姐,我心疼你,怕你再次受到伤害,就让王爷知道你死了行吗?” 竑王爷在一旁小声地呵斥了一声:“好了,雪见,你不要再说了。” 雪见没有生气,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坐在一边。 是呀,雪见说出的话虽然难听,但却句句在理,她是真的在为我好。或许,月儿真的可以重新生活,他饱读诗书,宋部一向重文轻武,现在他没了兵权,如果真心悔过,或许会和朱子一样,成为优秀的理学家。” 我抬头看看月亮,就当那是月儿,把我对他的思念都遥遥的寄给他。 新皇上任,皇后成了太后,虽然依旧是后宫之主,但年岁已高,且新皇并非她的亲子、也不是养子,因此渐渐地失去了地位。虽然她有史丞相这个后台在,但新皇登基之后,沂王府和史丞相走的很近,皇后便再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价值了。 但太后依旧在后宫耀武扬威,据说有一次看到御膳房给沂太妃送餐,就非要打开查看,当她得知沂太妃的食物比自己要丰富,且是单独的制作之后,心里大为恼火,命属下踢翻了餐盒。沂太妃知道了,便上乘了皇上,说眼下国库空虚,太后还如此浪费粮食,实属不该,便罚她不准离开寝宫,原本一餐十二道菜减半,且御膳房给什么就吃什么,不得亲点,以此肃清后宫奢靡之风。 太后在寝宫中郁郁寡欢,周围的宫人一看到她大势已去,也不像以前一样尽心伺候了,不久以后便听说得了郁病,无疾而终。 现在后宫只有不干政事,只会照料后宫花花草草的梅太妃,她没有孩子,不会对庙堂产生任何威胁,且与沂太妃在幼时已是相识,便留了下来,与沂太妃相伴。 临安传来消息,月儿依旧住在文王府,皇上给的闲差也没有去任职,只在王府终日闲坐。 先皇驾崩,皇亲需守孝三年,所以慧心得到救赎,可以不用嫁到西原去,她一定很高兴,又可以和昆仑守在一起,虽然不能有夫妻之实,但能够每天守着,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扬州进入处暑,通常是早上下一阵雨,中午开始晴朗,白天的时候总是处在蒸笼状态,这对我和竑王爷的伤来说,并不大好,于是李大夫便寻了一处山洞,稍加修饰,便成了一个避暑的所在。 李大夫的确医术精湛,不久之后,脸上、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慢慢复原了,虽然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受损严重,但皮肤的修复功能还在,只留下浅浅的一些伤痕去不掉,脓包和大片伤口已经看不见了。自己偷偷照镜子的时候,依稀能看出自己曾经的容颜,但若要出门还是要掩上白纱,以免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至于体内,李大夫暂时没有医治的方法。现在我整个人总是很困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看起书来也会眼花,除了表面之外,俨然是一个老太太了。 闲暇的时候,会帮李大夫整理药材和书籍,李大夫在扬州有一家医馆,他会来的这两年,雪见的爷爷奶奶安详去世,家里便只有雪见帮他,现在我和竑王爷也可以在库房里帮他们配一些简单的处方,以减少他们的工作量。 这天,门外来了几个骑马的人,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大声地吆喝道:“哪位是李大夫?快来上前接旨。” 李大夫一听不妙,但现在是圣旨,他不得不带着雪见跪倒在宣旨的人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医者李盛,仁心仁术,誉满杏林,乃济世良医,今特召进京,入太医院,任太医令,即刻进京,钦此。” 新任太监的声音依旧尖锐刺耳,惹的周围很多人都前来围观,很多人都在悄声叹息,大抵都再说,李大夫才刚刚辞官归隐,现又被召回,以后扬州百姓看病就难了之类的话。 李大夫发了一会儿呆,还是伸手接下了圣旨。太监走后,雪见扶起父亲,他一声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都躲不掉。 傍晚关门后,回到家,李大夫便坐下来,与我们商谈以后的事。 “不日,我就要进京任太医令,虽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心里却并不情愿,但还有雪见在,我怕她因为我抗旨受到牵连,所以还是决定前往。只是......” 我和赵竑几乎同时表示自己理解李大夫的处境。 李大夫接着说:“可是,我走后,你们的身体便没人帮着调理,很多时候,我对你们的治疗都是瞬时的灵感,所以,我希望你们跟着我去临安。” 赵竑说:“可是,我们现在似乎不太方便回去。” “所谓大隐隐于市,或许现在去临安比在这儿安全。既然新皇已经下旨让我进京,必定会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到时候你们肯定会暴露,不如就跟我到临安去,越危险的敌方就越安全,皇上为我准备的宅院很大,你们可以挑选两个房间,不与外界接触,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我和赵竑对视一眼,觉得李大夫说的有道理。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想回临安去的,如果有机会可以见到月儿,一了我心中夙愿,便是最好的了。而竑王爷,去哪里都一样,回临安也会有更多的亲信、死士保护他。 没过几天,皇上就派了十几辆马车,将李大夫家的草药、书籍等物品装上车,送去临安的府邸,而我和贵和则先一步去了临安,李大夫给我们进行了简单的易容,照镜子的时候,我自己都差点没有认出我自己来。 临安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先皇驾崩,新皇上任,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史丞相之外,许多朝臣都进行了大换血,驻守在边疆的众将军也纷纷回朝面圣,接受自己或留任、或撤职的命运。 韩将军带领着四方驻守的部分将士也回到了临安,也就意味着青婵也会回来。突然间有些想她,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有没有孩子,她的丈夫是不是尊重她,爱她。 双全 太医令的府邸与沈将军的府邸差不多大小, 离的也不远,我可以偶尔回去与沈夫人说说话,青婵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在府里也难免冷清。这天,我刚进府,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屋檐下,挺着大肚子, 屈膝在捡一块掉在地上的手帕,我忙过去伸手帮她一把, 将手绢交到她手里。 她站在那里,朝帷幔里的我看过来。 我不敢直视任何人,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便低着头往前走, 手里拄着拐杖,俨然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请问,您是?”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我是沈夫人的老友。”我故意将声音装的低沉, 回到道。 “母亲的老友?您可认得我?”她试探着问。 我忙回头看她,只见那张略微发福的脸上,映出熟悉的面庞,那个在我最艰难岁月陪伴着我的姑娘,是那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的姑娘。她现在挺着大肚子,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脸上带着笑容, 静静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走向她, 眼角带泪。 她好奇的往帷幔里看,却一脸疑惑。 “青婵。”我轻轻地唤起她的名字。 “嗯。”她点点头。 我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她没有拒绝,尽管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 “请问,您是?”她试探着问。 我伸手,将帷幔摘下来,露出我的那张满是创伤的脸。 她捂着嘴看着我,许久才颤抖的伸出手,触向我的脸。 “姐姐?你......” “我还活着。” “在军营的时候,听说你死了,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假的,因为我相信姐姐,无论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化险为夷。”她尽管不方便,还是一把将我拥入怀里。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对她微笑,但笑容却很僵硬,脸上的皮肤撕扯起来,有些不舒服,我想我一定干瘪的像个70多岁的老太太。青婵看着我,但又看向别处,似乎不忍心看得我难受。 “宝宝几个月了?”我问。 “八个多月了,马上就要生了。” “真好,肚子看起来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一些呢。” “大夫说怀的可能是两个。” 我捂着嘴巴,难以置信,也很替她开心。 这时,沈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我们在攀谈,忙把我们拉进屋子里去,关上门。 沈夫人就到外面守着,怕是有人来撞见我们,毕竟我在别人的眼里已经个死人了。 我和青婵拉着手,久久的不愿分开,她把我的手握的很紧,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我听母亲说了,你在大牢里受了许多苦,替皇上试了很多致命的毒药,还听慧心说雪见给你送去了了结生命的药,没想到,姐姐还是活着出来,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我摸着她的手,想给她点安慰。 “没想到我一下老了好几十岁,对不对?”我苦笑着回答。 “我相信一定有大夫可以医好你的,雪见呢?他的父亲不是名医吗?” 我摇摇头说:“我这身毛病是当今世上最坏的大夫留下的,现在我找到了最好的李大夫,但他说我已经药石无医了,只等着有天醒来,老天把我的命带了去。至于恢复以前的状态,恐怕是没希望了。” “不过,姐姐记不得以前有一次你的身体也变得很不好,但你去了一次大墓之后,身体变得很好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族人的庇佑,也可能小幽谷的确是修养身体的好地方。如果有机会,我觉得姐姐可以回去看看,兴许有办法呢?” “我会回去的,但眼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青婵又看了看我说:“如果我在,死也不会让你答应这变态的条件,你为文王爷付出了太多,他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你的债。”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这一生只为月儿一个人活着,我想他也一定这么待我,所以没有什么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姐姐遵循内心最好了。”青婵握着我的手说:“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陪着你。” “你呢?秦将军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谢能遇见他。” 我斟酌了片刻,又问:“你对月儿还有心吗?” 她摇摇头,看着我说:“当小孩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现在我懂了,爱不是一味地付出,还需要两人彼此交相辉映。就像你和月儿,你们都彼此都相互记挂着,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青婵真的成熟了,当了母亲果然不一样。 我笑了笑,能感觉到自己脸皮松垮的撕扯着,还夹杂着难以忍受的痛痒,让我忍不住去抓挠,拿出随身带的药膏涂了好几层,青婵想要帮我,被我拒绝了,我不能确定药膏里是不是有孕妇不能接触的成分。 完成了涂抹,青蝉牵起我的手,说:“你回临安,见到赵月了吗?” 我摇摇头。 “我们去文王府,远远地看看吧。”青婵说着便拉着我走出沈府,走到文王府外的角落里。 眼前这个熟悉的地方,是我和月儿共同生活的地方,现在虽然近在咫尺,却不能接近,心中难免忧伤,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王爷出来了。”青婵拉着我的手,提醒我说。 只见王府里走出来一个身着浅绿绸纱的男子,他步履轻快,身体看着十分清瘦,等再往前走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脸,他真的瘦了,瘦的皮包骨头,双眼无神。我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疼的难受。青蝉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把头别到一边去,怕再看他一眼,就忍不住上前去抱住他。 “我们走吧。”青婵拉着我走。 我不舍得,再静静地看着他上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才罢休。 “青婵,我好难受。”我手扶着城墙,勉强站着,心一疼,仿佛每个器官都在疼,疼的仿佛要将自己带离这个世界。 也许是见到了月儿,心情大好。李太医帮我诊脉的时候,惊喜的发现身体我的脉络趋于稳定。他还发现原本寸草不生的头顶上,长出了细细的毛发,用手触摸的时候还能感受的到。 青婵的身子已经到了月份,很快就要临盆,沈夫人忙前忙后,给孩子做了几床新的棉被,小衣服,帽子,香囊等,握着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也会想起自己六个月便夭折的孩子,李大夫说了,我今生恐怕没有机会再有孩子了,惆怅又再次回到了心头。 终于,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青婵临盆了,她生的很了很久,除了很多血。秦将军焦急在外面等着,沈夫人和我,产婆在屋子里陪着她,产婆安慰她,要她用力,但浑身是劲儿的青婵却使不上力,急得满头大汗。我拿着手绢,小心的帮她拭去汗珠,安慰她不要着急,心态放好。 一炷香后,产婆说孩子的头已经露出来了,再一使劲儿,孩子的身体也慢慢地出来,随着一声啼叫,一个健康的男婴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安静地等着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可是过了一宿,第二个孩子还是迟迟不来,但身体却还在剧烈的抽痛着。 大家都捏了一把汗,第二天下午,青蝉已经筋疲力竭了,另一个小家伙在肚子里终于有了反应,她扭动着,撑着母亲的肚皮,产婆一点点的引导着她缓缓地从人生通道中出来。这是一个头发浓密的女娃娃,青婵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沈家和秦家站在门外开心的彼此道贺,这么久以来,终于有好的消息传来。 青婵虽累,但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她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在沈家出生,青婵在这里休息了一个月,沈将军和沈夫人忙前忙后,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各位好友乡亲纷纷登门道贺,临安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哪个人家一生就能生两个,且一男一女,都觉得是吉兆,都来讨好运来了。 人多的时候,我不方便出现,但只有青婵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陪着。大多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天夜里我正与青婵说话。 这天,我和青婵说话说得投机,不知不觉就聊久了,没想到秦钜这个时候会回来。 当他看见陌生的我坐在床边,本能的提了个心眼,我感觉到身后有人,想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低头向他做了个揖。 “你是?” “我是来照顾秦夫人的,秦少将回来了,我就回去了。” “等等。” 我低头,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将我的帷帽拿下,露出惊慌失措的我。 他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立马反应过来,伸手向我作揖。 我将帷帽夺过来,重新带回头上。我想他一定看到我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因为它们太明显了,正常人看到都会受到惊吓。 “王妃。” “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妃,将军不用向我行礼。” “王爷他,很想您,总是提起您。”铮铮的男儿说了一句柔情似水的话。 我的心突然一软,整个人委屈的坐在青婵床边,青婵看了一眼秦钜,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月儿,哦,不,文王他......最近好吗?” “没有王妃在身边,王爷他真个人就像个空壳子,总是不在状态,我一个大男人,看着都觉得心疼不已,王妃就不能回到王爷身边去吗?” “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回去吗?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说不定某一天早上醒来,我就会突然因为某个器官的衰竭而死。既然这天随时到来,会让文王陷入悲痛,不如就让他以为我早已经死去,早些让他适应没有我的日子。” “王妃好狠心。”秦钜叹道。 我转过头去,哭都哭不出来,内心却早已泛滥成灾。 “昨天早朝,王爷得了皇令,几天之后就要带着宋部各地集结的三十万精兵,前去讨伐已经节节败退的金部。皇上与蒙部的可汗缔结了盟约,要一举将金部彻底歼灭,如果这场仗胜利的话,蒙部愿意将宋部被金部夺去的部分领土还给宋部。” “新皇年纪轻轻,想要做一番事业,一雪靖康之耻,可以理解但,一定要这么急吗?可我见文王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看来王妃见过王爷了额,如果能让他知道就太好了。” “不能让他知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丑的没法见人。”我转头看看躺在青婵身边的两个孩子,接着说:“而且,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生育,文王身边应该有更好的女人,为他绵延子嗣,还能一直陪着他。” “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王爷最心爱的人,身为一个男人,我最知道,华丽的外表只在一时,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人才能陪伴一生。王爷他需要你。” 心底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他击破,身体无力地靠着墙,任身体抽搐,释放心里的委屈。 青婵接过话说:“好了,秦郎,不要逼姐姐了,我相信她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回到文王爷身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王爷要去打仗,心里有记挂,难免会分心,不如等仗打回来之后再说。” “也好,王爷是个铮铮的男儿,虽然心里很难过,但一遇到家国大事还是会全力以赴的,即使他现在没有了兵权,但只要他一挥手,宋部的将士都会全力追随,誓死应战。” 我相信秦钜说的话,只是感慨人生有的时候不是一成不变的,月儿年轻的时候总被视作文弱书生,难上战场御敌。现在却能领兵打仗,令众将士信服。而一向能征善战的赵竑却安于做一个喜读医书的隐士,不免感慨造化弄人。 但,我不能去见月儿。 在沈府待了十几日便回到了太医令府,李太医进宫候旨去了,院子里很安静。走到后院,就看见雪见端着一盆热腾腾的药水从赵竑的房间走了出来。 她看见我,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服气了。” “怎么了?”我忙问。 她转头看了看屋里,又转身看看我,道:“竑哥哥真是有心了,他从古医书里看到一个案例跟你的情况有些相似,便按照里面的药品抓了来服用,结果昏迷了两天两夜,爹爹抢救了一宿才把他救回来,险些就去见阎王了。” 我忙快步跑进屋去,只见他躺在床上,上身裸露着,他正用扇子拼命的扇着。我慌忙转身,但他已经看到我了。再转身时,他已经穿好上衣,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没关系。”他轻描淡写的回答,接着说:“你不进来坐吗?” “哦。”我答道,乖巧的走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看见他的胳膊和脖子上有大片的红色,是过敏的反应,怪不得他拼命的用扇子扇,在这炎热的夏天,加上这过敏,一定难受的要死。 “大可不必这么做,您的命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您要珍惜。” “哎,我的这条命呀,一半是你给的,一半是李大夫给的,让我为你做些事,心里会好受一点。对了,我觉得这个药方还是蛮有用的,可能是某个药用的太猛,我试着放少一些,或许会有效果,等我试试确定有效,你再来用,说不定能让你再多活很多年。” “请您不要对我这么好,行吗?您可能得不到我任何回报。”我拒绝道。 “别这么说,能为你做些事,我很开心。现在我不是王爷,不是太子,你也不是王妃。我们又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让我对你好,没有任何理由的,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接受就行。就像你一直都对别人好那么坦然,行吗?” “可是......” “不要可是了,虽然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成为你心爱的人,但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我回答。 他笑了笑,忙捂了下胸口,可能是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又恢复了愉快。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我和雪见将衣服拿出去外面洗洗晒晒,就看见青婵抱着一个孩子,微笑着朝这边走来。我慌忙擦干了手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宝宝,这个一看就是个女孩,是老二无疑了。原本皱巴巴的脸已经圆润白皙了,看起来很漂亮。 我这才发觉,青婵出了月子,离月儿离开临安,已经过去三十天了,。这小孩集合了父母的优点,看上去乖巧可人,长大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母亲给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女孩叫文婧,男孩叫致远,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听,女孩温柔恬静,男孩志存高远,寓意很好。” “我跟秦哥哥也很喜欢。”她笑了笑,抬眼看我,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我问。 青婵沉了口气道:“姐姐,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想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你,奶妈会负责奶孩子,你帮我照顾他们。前方战报传来,我要去前线了,战势好像比想象中的要艰难,秦哥哥需要我,我必须立刻去。”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知道姐姐一定可以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好吧。”我答应了下来。 青婵交代了几句,便换上戎装奔赴前线去了,那里有孩子的爹,她心爱的人。我突然佩服起青婵起来,她真的很勇敢,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秦钜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夫唱妇随,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我的身边多了两个小朋友,日子便充实了起来。晚上的时候会被他们的哭闹声惊醒,会忍着身上的剧痛叫外屋的奶妈进来喂奶,逗他们玩,给她换尿布,白天抱着他们到院子里晒太阳。虽然很累,但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好,仿佛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一样。 雪见也说我面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这都是因为有了这小可爱。 阴阳 这场战争是新皇的荣誉之战, 只能胜利,不能失败。但新皇虽然年幼, 但也不是没有头脑的阿斗,他与蒙部交换的条件是要从金部手里夺回河南等地的归属权。 金部已经被逼到东北边境, 蒙部与宋部并驾齐驱, 但金部向来是能征善战之邦, 即使被追到末路,也要殊死抵抗。 临安皇室和百姓都翘首以盼从东北部传来的消息,第一次胜利, 第二次胜利, 接连半个月,五次战争均获得了胜利, 于是民心鼓舞,大家比平时更关心国事起来,都在称赞只要有沂王府的后裔在, 宋部就可永享太平。 两个月之后, 得到大军最终胜利的消息, 金部被彻底剿灭, 余孽被追到荒凉无尽的外境,再无回天之力。自此, 忽必烈带领的蒙部精兵, 已经拥有了超大版图, 方圆百万公里, 只有西原和宋部尚存。 宋部助蒙部答应了这场硬仗, 大家纷纷觉得至少回保一世太平。 将士们半月之后便回到临安。雪见帮我抱着两个宝宝,我们混在欢呼雀跃的人群里。很快先遣部队快速经过。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正挥手向百姓致意,远远的,我看见月儿那张退却了昨日稚嫩,棱角日渐分明的脸,他手背在身后,握着长戟,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木然的看着前方。马匹走的很慢,像是马儿也知道已经回家,所以放松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是昆仑,他现在已经成了月儿的左膀右臂,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小孩,毫无顾忌的自由玩耍。 再往后跟着的是韩将军和四个驻地的首领,他们有的负伤,手被绑了起来,但也阻挡不住英武霸气。这是大家的主心骨,百姓们欢呼雀跃,迎接他们。 我越看越急,怎么不见秦将军?怎么不见青婵?难道他们已经早早的回了沈府,没有参加□□吗?我挪着步子再仔细的寻找,直到所有的将士们都进城了,街道上空无一人。 雪见看我着急,忙跑去了邓王府,慧心那里应该有可靠的消息。我抱着两个孩子躲在邓王府门口的石狮子后。 许久,雪见才缓缓的走了出来。 “怎么?两人是继续驻守襄阳了吗?” 她摇摇头。 “回来的路上耽误了吗?是不是还有善后的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呀?你快说。” “昆侍卫说,秦将军和夫人为了保护王爷,为其断后,中了金部的毒箭,两人双双遇难。” 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住,雪见忙上前护住孩子。 “不可能的,他们走到时候还好好的呢,这两个孩子还等着娘亲回来呢。” 我絮絮叨叨的,不知所云。 雪见抱起孩子,推着我,回了太医府。 沈府,似乎很快也得到了消息,白色的挽联已经慢慢地挂在大门之上,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无比的扼腕。 宫里送来了两人的衣冠,尸首已经埋在襄阳了,这是两人临死之前要求的。 沈夫人坐在堂里,抚摸着青蝉的衣服,打开,又叠上。沈将军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件战甲,没有表情。此时,我不知道怎么上前安慰,只能站在原地。 两个小孩却没有我这般耐性,许是饿了,竟“嘤嘤”的哭了起来,两位老人看见自己的一双外孙,缓缓的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孩子,在怀里温柔地安抚。两个孩子在他们温柔的抚慰下,慢慢地安静下来,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二老。 沈夫人笑里含泪,轻轻地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身后的沈将军抬头仰望着蓝天,发出一声长叹。或许,两个孩子可以给他们最好的安慰。 看着两位老人没有因为青婵的离世而太过伤心,我这才放下心来,走回了太医院。李大夫刚从宫中回来,表情似乎很凝重,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跟月儿有关,我的心里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北方传来消息,蒙部不愿将中原一带归还宋部,新皇很生气,发了一通脾气,迁怒了众位前线回来的将军,文王爷极力维护,恐怕会让皇上心有芥蒂。” “当初缔结盟约的时候不已经答应过了,蒙部这样做太不厚道了。” “两国交战,除了真枪实刀,便是尔虞我诈,怪只怪这次太信任这个盟友了。况且,自古得中原者的天下,蒙部的野心绝不止于北部草原,或许不久的将来也会踏向临安。” “皇上准备怎么办?” “他很生气,势要与蒙部理论,然而对方的势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没有办法。然而,史丞相这一次一反常态,坚决要求皇上派兵与蒙部一战,夺回尊严。要韩将军和诸位将军背水一战。你知道,这无疑是去送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听说,前些日子,新皇对史丞相一党很不满意,又加上文王爷这次得胜归来,他更觉得没有地位,以我对史丞相的了解,接下来他一定会想尽一切恶毒的手段来对付归来的将军们。” “宋部想要稳定,史丞相必除。” 这时,贵和从后厅出来,坚定的说了这句话。 李太医没有做声,半晌才说:“这些日子,我都奔忙于各个将军的府邸为他们诊治伤口,贵和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可告知于我。”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还需要等待。”贵和望了望西北方的天空,说:“虽然,我已经不再过问世事,但生于斯长于斯,也必定希望这里可以永保太平。况且,我觉得现在的新皇似乎比我和赵月更适合这个位置。”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冬天过去,临安经历了一个正常的冬季,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一切都充满朝气。 文婧和致远已经慢慢的学会了走路,能被丫鬟牵着,在院子里走一走了。致远很乖,不哭也不闹,文婧却热闹些,倒也给沈府安静的院子里添了几分生趣。 然而,远处的战火却不曾因为春天的到来而消逝。蒙部的铁蹄再次东征,将金部彻底归于囊中,并且杀向更远的东北的沙俄一带。 一时间,朝廷百官上朝所议之事便以此为主。今日,西原国君派人到宋部来递交国书,大致是想让宋部出兵帮助西原抵御蒙部的侵犯。原来,蒙部改变了自己东征得策略,改为南下,紧挨着自己国土的西原成了第一目标,想要获得更多的优质土地,以此来获得更多的粮草。 西原一旦失守,下一个目标就是宋部。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兔子不吃窝边草,但一定是因为它不饿。 我在太医府的时候,文婧和致远也会跟着来,这几天,文婧的腿脚越发利落,我在切药材,要她在一旁等着,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太医院里到处晒得都是药材,我怕她误食,便四下去找她,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婧儿,婧儿,你在哪里?”我在院子四下看着。 不注意,身后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忙转身去看,当我抬起头时,那张熟悉的脸也看向我,好的是我带着帷帽,他看不清。 “你可是在找一个小姑娘?”他问。 我点点头,忙转身要走。 “她在你身后的假山上。”他接着说。 我转头看起,小丫头真的坐在假山中间的石阶上,正专注地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蝴蝶。我慌忙跑过去,他也跟过来。我撸起袖子,要上前将文婧拉过来,他抢先一步伸出手来,文婧被他抱在怀里。 他无限温柔地看着文婧,见我伸着手,便将孩子递到我手里,离他这么近,我的手有些颤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忐忑,伸手接过文婧。 “谢谢。”我捏着嗓子说。 他正要回答,我已经从他的一侧离开。 “喂,孩子的衣服。”他从身后叫道。 我这才发现文婧披在身上的毛衫掉了,忙转身,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毛衫。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近身侧,我的心猛的跳动,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似乎要站不住了。他松开我的手,却伸手到我腰间,拽下那个绣的很烂的香囊。 他的手颤抖着,眼睛里有了些晶莹的东西,我慌忙转身,抱着文婧,想要迅速逃离,却被他一把抓住肩膀,转身搂进怀里。 “我知道是你,别说话,我知道。”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轻轻地漂浮着,依旧让我沉醉。 “你放开我。”我小声说,虽然自己心里并不希望他放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这里,青婵在打仗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你不要再躲着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一时的意乱情迷后,是瞬间的回归现实,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在帷帽下面的我,白发苍苍,身体已和耄耋老人相差无几,而我面前这个男人才二十几岁,风度翩翩,是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我怎么能贪恋这种感情呢? 我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推开他,趔趄着抱着文婧,快步的离开,但刚才的情绪已经让我的胸口剧烈的收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 “让我带你找最好的大夫,我不信医不好你。” “李大夫就是最好的大夫,他说医不好,就是医不好了。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赶快离开这里,就是对待我最好的方式。” “你让我去哪里?你是我的妻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一定要长长久久的守着,现在既然不是阴阳两隔,为什么不能让我陪着你?”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你快走吧。” “我可以不看你,就允许我在你不远的地方守着你,好不好?” 这时,雪见从远处走过来,见王爷已经和我说上了话,便施了礼,接过了文婧。 “不知王爷在这里,雪见有礼了。” 赵月只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姐姐,爹爹找你有事,可能是新出的药方要你试一试,你先去,我和王爷说几句话。”雪见忙替我圆场。 我抱过文婧,快步的离开。 大约一刻钟之后,雪见回来了,她拉着说:“放心吧,王爷一时半会儿不会找来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姐姐变成这样都是拜那个薛神医所赐,薛神医幕后的推手是史丞相,想要替姐姐报仇,就要除掉史丞相。” “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我没有要他替我报仇,我只要他好好的。” “姐姐想想,只要有史丞相在,临安就不会好过,王爷不会好过,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能让他有事可做,趁这个机会除掉史丞相。” 她笑了笑说:“姐姐请好吧,赵竑哥哥这一招,史丞相死定了。” 我还不理解,但只过了几日,就听到史丞相一派被新皇一个个削去了职位,史丞相开始变得孤立无援,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韩将军的话,他说自己的部下愿意帮助西原,但前提条件是必须立即处死史丞相。 消息一出,史丞相连夜逃跑,却被人抓住押了回去,虽然平时他为虎作伥,但现在沦为阶下囚,也只能投降,自此,史家称霸朝野数百年的历史被他完结,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不能作恶太多。 但,这就意味着,月儿和韩将军他们要再次上战场了。这一次去前线的还有昆仑,慧心。先皇驾崩,他们三年之内不能完婚,但新皇已经答应,三年一过,就为他们赐婚,现在他们已经是定下亲事,邓王府也默认了这个郡马,昆仑近些年功劳卓著,跟着月儿和韩将军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也慢慢的变得自信,可以站在慧心身边,替她遮风挡雨。 夜里,文婧和致远好不容易睡下,奶妈们也都退下了,我独自将两个孩子换下来的衣服小心的收好,这些衣服都是青婵走之前连着几个夜晚没有休息,给两个孩子准备的,一直可以穿到三四岁那么多。青婵离去的消息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相信,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她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叫一声姐姐。 “姐姐。”我猛的抬头,只见雪见走了进来,看我一脸的惊讶,便问道:“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不是的,只是,想起了青婵,她也叫我姐姐。” “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才刚会走路就没了爹娘。” “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在天上的父母放心。” 雪见点点头,替我整理着衣服,说道:“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说出来,你不要难过,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我的这条命就是你救的。” “嗯,既然这样,我就说了。我觉得你还是要给月王爷一个机会,哪怕只是站在你身边。我知道,你会觉得我不替你考虑,但......但你时日不多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日子,是不是该陪在最爱的人身边?” 雪见的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是呀,我只是在一味的逃避,却忽略了我时日不多这件事,不知道过多久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想要和月儿在一起都不可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雪见,谢谢你。”我慌忙起身,朝文王府奔去。 管家没能拦得住我,一路小跑穿过庭院,竟也不觉得类,月儿正站在月下独酌,没有看到我从跑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知道是我,便任由我抱着。 “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月儿,我还是你的长庚星吗?” “当然是,永远都是,月亮和长庚星昼夜相伴。” “从现在起,我们都不要分开了,我要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你甩都甩不掉我了。” 他回身将我抱住,虽然帷帽让他很难受。 “你非要整天带着这个东西吗?” “明天我改头巾和纱巾。” “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好看。” “不可以,这是我的底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行,不会在意我带着纱巾吗?” “好的,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都答应你。” 我看到身后的管家缓缓的离去,只留下我和月儿在院子里了。 大义 没过几天, 整编好的部队便集结完毕, 大举朝西北进发, 一路上走了近两个月,终于与西原的部队集合, 简单的整休之后, 便开往西原。 我跟着月儿一同前往, 把孩子交给雪见照顾。 蒙部近些年采用铁血政策, 百姓闻风丧胆,周边的几个小国家已经纷纷被招安, 只有西原在苦苦的抵抗。然而, 屋漏偏逢连夜雨, 西原献宗因为接连听到城池被占,百姓被屠的消息, 一时郁郁不得, 暴猝于寝宫。西原皇室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就在两个月之前,先皇神宗也因为常年与宋、蒙交战,接连战败,郁郁不得,死于案牍之上。 西原在半年之内送走了两个皇帝, 朝局混乱, 献宗侄子李睍受命于危难之中, 风雨飘摇中继任西原皇帝。 宋部的部队在西原的中兴府外驻扎, 前来支援西原。蒙部的军队已经进驻边境, 沙洲城外,随时准备攻城。 夜里,大家在军帐中议事,我也坐在月儿身边聆听,西原的将领中有一些我是认识的,毕竟我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看到他们,我内心升起些许的亲切感,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西原的血液,这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 一个西原的老臣说:“此次蒙部带兵的是孛鲁的手下察汗,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听说过他,原本是西原的皇族,短短一年的时间为蒙部拿下了几座城,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和察汗是见过面的,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不会做出屠城的事的。 “或许,我可以和察汗见一面,了解真实的情况。”我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沙州。”昆仑上前道。 月儿见我起身,也紧跟着起来道:“我,我也去。” “蒙部是不讲任何情面的,你们要想清楚”西原的将军神情有些激动。 昆仑说:“我本来就是西原的人,几年前去了宋部,但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小时候在中兴府,跟着几个师傅学功夫,他们都教导过我,好男儿要报效祖国,我想这是我表现自己的时候了。” 慧心起身站在昆仑身后道:“我是西原的媳妇,丈夫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昆仑回头看看他,嘴角微微扬起,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陪伴。 老将军回头看看我,又看了看月儿道:“王爷,这......” “我十岁之前也是在生活,对这里也有感情。”他回头看看我,又说:“这是我的妻子,我们到哪里都要一起的。” 我看着月儿,尽管有些冒险,但我不想和他分开。 韩将军见状忙道:“王爷既然要与西原军队前往,就带几个精兵保护,我们在甘州等着,随时准备前去救援。” 第二天清晨,我们便随着西原的军队前往,一路上骑着马回头看去,西原虽说还有十万士兵,但近半数是年过半百之人,常年征战,让他们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行进速度很慢。 几天之后,沙州城已经近在眼前了,远远地,它笼罩在薄雾里,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血腥味。前方探子来报,蒙部军队已经进入了沙州城,杀尽了百姓的牛羊和骆驼。 百姓们怨声载道,察汗正在劝降,已经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 “让我去吧。”我上前对月儿说。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跟来,不可能再让你只身前去受死。” “你相信我,我和察汗有一面之缘,相信我作为说客,去探探他的口风,再合适不过了。” “他已经杀红了眼,万一不念旧情伤害你。” “我不怕,你相信我。” “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你是宋部的最高将领,大家都指望你做决定,你不可以去冒险。” 身后的几位随从附和着,他是将士们的主心骨。 昆仑上前作揖道:“让我和王妃一同前往吧。” 我转身没有理会他,昆仑没有理由和我们去送死,他为我们做的够多了。 “昆侍卫还是留下来照顾郡主和王爷吧,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去了会让对方怀疑我们的诚意。” “只带我一个人过去也影响不了什么,我也是西原人,王妃若执意要去,请让我跟随前往。” 慧心看了看昆仑,上前一步拉着我的衣袖,语气轻缓,极不情愿却又佯装大气的说:“就让昆仑跟着姐姐去吧,权当给慧心一个面子,好吗?姐姐?” 慧心说话的语气总让人不好拒绝,我便没有再说什么。 披上披风,昆仑拿着剑跟在我的身后,走向沙州城的这条路上。 一路上云雾缭绕,只有我和昆仑两个人,这边伴随着亲人的目送,那边迎来的是敌人的周密部署,这条路步步惊心。 也说不上来悲壮或伟大,只是觉得自己该走这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昆仑到了沙州城门口,驻守的士兵打开城门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竟有些站不住,身后的昆仑用手将我抵住,我才没有倒下去。 缓缓走近城内,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人晕厥,满地的尸体,有穿战甲的士兵,也有平头老百姓,有的或许死了有一段时间,隐隐散发出些许恶臭,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胃里翻涌,干呕。 昆仑站在我的身侧,用手撑着我。 “姐姐可以吗?不行的话让我来。” “我可以,没事。”我嘴角微微上翘,一抹苦笑。 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对方的军营,士兵伸手给我指了指察汗的营帐方向。 营帐里正在高谈阔论,用着我们听不太懂的蒙语。 士兵禀报之后,我们才走了进去。 几位将士被察汗退下,只留我和昆仑在帐里。 “坐。”他只说了一个字,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毡子。 昆仑扶着我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四下看着。 “星辰姑娘,别来无恙。” “将军别来无恙,只听说了将军骁勇善战,替蒙部开疆扩土,好不厉害。” 他轻笑一声,继续说:“往东边扩展的时候,我的确没什么顾虑,只想打胜仗,但现在不一样,我想你也知道,我是西原人,且是皇族,所以,对待西原,自然和别处不同。” “可外面怎么依然横尸遍野?” “这些人都是抵抗者,我进城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只要放下武器,我可以留他们的性命,可他们依旧顽固的反抗,我能怎么样?” “逼着他们将自己的家园拱手相让,还要面带微笑?”昆仑小声地说。 察汗面不改色,继续说:“大汗的野心是拿下西原,我必须帮他完成这个宏图大业。我之所以愿意见你,也是因为孛鲁将军。这一次战事大汗本来是派他来的,但将军夫人是西原公主,他不忍夫人伤心,所以才派我来的,这一次,能答应这样见你,也是孛鲁将军的意思,否则......” “否则你们不仅要屠城,还要屠国吗?” “屠国还尚早,但如果换做别人,一进沙州城的路上就会被我一箭射死。”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我是一只驯鹿或者什么草食动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感谢将军不杀之恩,既然我能活着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出我此次来的目的。” “我可以听听,你说。” “从西原撤兵,不要再伤害城中百姓。” “这个恐怕办不到,西原不守信誉在先,这是惩罚,西原王朝不像宋部王朝一样一诺千金。” “如果是宋部的请求呢?” “我听说宋部来人了?还派出了镇守四方的几位大将军?我想大可不必这样,宋部帮忙蒙部拿下金部,大汗说的很清楚,有生之年,他都不会再进犯宋部。我这么说,你满意吗?如果满意就可以回去了,至于西原,你们就不要再插手,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念蒙宋结盟之宜了。” “可是......以大汗的野心,总有一天会去攻打宋部的。” “这话说的就远了。宋部的小皇帝可跟你想的不一样,他需要安定的局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信,你等着吧,我们已经派了使臣去了临安,相信很快宋部的皇帝就会下令让宋部军队撤出西原的。” “西原已经溃不成军了,屠城太过残忍。” “我说过,已经给过机会了,只要城中百姓愿意投降,一切都好说,但西原人的骨子里只有战死,没有投降。所以,只能杀之而后快。” 这时,一个小兵前来禀报,说是宋部皇帝下令,让所有的宋部将士撤离西原。 察汗看看我说:“你听到了吧?宋部已经退兵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大汗与文王爷,韩将军一起打仗时就感慨,韩将军和驻守四方的大将一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不仅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是一诺千金,不屈不挠的大丈夫。大汗真心佩服他们,所以有他们在,大汗是不会进犯宋部的。” “可是......” “念及宋部的王妃,我给你这个消息,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如果你还要问蒙部为什么一定要拿下西原,那我就告诉你,因为西原的皇族已经走向没落,皇亲大臣一个个只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只靠从百姓中搜刮民脂民膏勉强维持。不仅如此,还大量征调百姓入伍,无端挑衅四方。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原“铁鹞子”兵团了,而是一盘散沙,必定需要有人来颠覆它,才能使这个王朝重生。而我们大汗,就是这样的一个旷世英雄,必定要名垂千古的。” 他说起来信誓旦旦,我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我这个说客,想来是不合格的。 过了一会儿,原本信誓旦旦的他,眼神里,竟然有了些许伤感,他端起桌子上的羊奶酒一饮而尽。 “我想王妃一定认为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明明自己就是西原的人,却要反过来攻打自己的母国。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过我的事情?” 我点点头。 我本是西原皇族一员,就因为皇族内斗,我的父母和一众血脉惨遭杀害,我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幸有大汗收留,我才活了下来。”他抬眼看看我,又道:“我知道王妃的身世,你也是可怜之人,不是吗?自己整个部落的人,全部被皇帝勾结奸商富贾野利玉卓灭族了吗?你没有想过替近百个族人报仇吗?你还要替自己的仇人打抱不平吗?” “我......”我竟一时语塞,忍着心口的剧痛,大口的喘息,快步走出察汗的营帐。尘封已久的往事一股脑的都冒了出来,如果不是部落被灭门,或许我现在是一个生活在草原上悠闲无忌的少女,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悲苦的命运,就不会...... 我承认,这是我的软肋。 我捂着胸口往前走,身后跟着的昆仑没有上前,或许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加重我的痛苦,所以只是远远地跟着。 走出了沙州城门,不远处月儿站在那里,见我们出来,忙上前将我搂住,我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忍不住流下眼泪。 “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只是,我很难过。” “好了,现在回来就好。” 身后的几位将军早早的回避,慧心则上前迎上昆仑,上下大量他,确定没事,才破涕为笑。 果然不出察汗所料,我们刚回到军营,就有来自临安的圣旨到,月儿带领众将士们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蒙部与我宋部结好,故请众将士各归其位,韩将军回临安大营,四方大将各自回自己的驻地,钦此。” 月儿伸手,无奈地接过圣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何故,我只能将从察汗那里听来的话说出来给他们听。 大家都沉默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初在临安时,新皇记恨蒙部大汗不愿归还中原,还想着蒙部会在拿下西原之后,直接进攻临安,没想到察汗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察汗的话是否可信?”韩将军捋了捋胡须道。 身后的一位将军道:“不管是不是可信,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违抗皇上的圣旨,还是依照旨意,迅速执行吧。” 身后的西原将军听到消息,忍不住瘫软在地。 大军在第二日整装回朝,作为补偿,留下粮草给他们。 大军行出甘州,昆仑却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作揖道:“请恕昆仑不能回临安了,刚才我随姐姐进了沙州城,看到生灵涂炭,心中不忍。小时候习武,师傅教导过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是西原人,我要留在这片土地上。” 慧心忙上生气的说道:“你明知道当前的状况,西原必败,你要留在这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昆仑朝慧心作揖道:“承蒙郡主错爱,请恕昆仑不想在临安苟活。” “你,真气死我了。”慧心气得跳脚,可也没有说动他。 “我也留下来。”站在昆仑身后的我,淡淡的说。 昆仑回头看我,满脸的讶异。月儿上前拉着我的手说:“打仗是男人的事,你留下来不合适,这次我不能答应你。” “如果你昨日和我一起进了沙州城,今天或许就明白我心中所想了。我要留下来。” “既然这样,我就陪你留下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这一次,让我为你牺牲一次。”月儿坚决的说。 “还有我。”慧心上前拉着昆仑说:“这一次,你休想把我甩掉了。” 月儿主意一定,便上前对韩将军作揖道:“皇上圣旨中,要将军和众将士们会临安,军令不可违,但皇上并没有让赵月回,赵月这次就姑且任性一回,陪伴自己的妻子做她想做的事情。” 韩将军叹了口气,许久才说:“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老将佩服,不瞒你说,看到你们,我便想起为自己操持一生的结发妻,这次回临安,老夫也愿解甲归田,常伴妻儿身边,过几天安静日子。人各有志,王爷愿意留下来便留下来,皇上那边我自会说明。” 他上前一步,凑近月儿身边,小声地说了句话,便带领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甘州。 月儿走到我身边,挽起我的手,嘴角漾起许久未见的微笑,四人一同回去甘州城。 “你们不问我韩将军跟我说了什么吗?” 慧心笑了笑说:“我估计猜了□□不离十了。” “说来听听。” “我想韩将军一定对你说,如果侥幸活下来,就不要再回临安了。” 月儿看看慧心,笑着说:“果然是慧心,冰雪聪明。” “这不难理解,新皇上任,必定要令百姓信服,众臣归顺,而你,是大家众望所归的皇帝人选,没了你,就再没人跟他争皇位了,他大可安枕无忧,做他的天子了。” “说的不错,韩将军跟我说,皇上对他下了一道密令,如果这次战争中我死了,他就封韩将军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这次回去就会告诉皇上,我们四个在甘州城内被困,凶多吉少,只要不回临安,天下任我们去。” 昆仑牵着慧心的手说:“如果这次战争,我们侥幸活下来,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一向沉默寡言的昆仑,竟说出这样的话,慧心眼睛里忍不住泪光浮动,捂着嘴巴,差点就哭出来,忍了忍说:“为了这句话,我留下来也值了,我本就差点被皇爷爷嫁来西原,说明我跟这里有缘,让我也任性一回,跟你一起,为了夏部苍生,尽点自己的微薄之力吧。” 虽是赴死,却生出一阵莫名的幸福。 爱,果然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产物,它凌驾于生命之上,犹如飞蛾扑火,炙热、悲壮,却又无怨无悔。 铁蹄 沙州城沦陷,尽管察汗一再对百姓强调, 缴械投降便可给他们一条生路, 但他手下的将士依然心狠手辣, 先是杀尽沙州城的反抗者,激起了民怨,导致全民皆兵,迎来更多的敌对,于是他们便痛下黑手, 杀尽城中百姓。 当西原士兵奋力攻城之后,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百姓横死街道, 几乎无人生还。蒙部士兵骑着马,踏过沙州百姓的尸体,站在西原部队面前。 蒙部为首的士兵站在那里, 趾高气昂的看着西原部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察汗将军呢?他是不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为何还要杀尽城中百姓?” “这件事,将军还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 一定会夸赞我们能干的。”士兵不可一世的看看身后的将士,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们这样出尔反尔,迟早会遭报应的。” “报应?我们蒙部杀尽四方异族,从未遭过报应, 怎么到了你们西原这里就会遭报应?你吓唬谁呢?” “休要在这里猖狂。” 只听远处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手里拿着大刀, 刚到那自以为是的蒙部将军身边,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来。那带血的头颅滚向远处,周围的人都吓得往后退。 那人到近前下马,将大刀扔到一边,转身看着蒙部士兵说:“我只是回去复命的工夫,你们尽然屠尽沙州城的百姓,还有没有军纪王法了。” 有个士兵哆嗦着上前道:“这些百姓上街与我们械斗,我们也是自卫。” “还敢说?”察汗冷哼着,那些士兵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来人!” 只见一个手执笔墨的人快步走上前来,一位士兵作案牍状,执笔墨之人低头铺好状子,听察汗说:反违抗军令,私自杀害城中百姓的下万户以上包括下万户等级的官员,一律处斩,下万户以下有界品的一律杖责八十,如有不服者,一律格杀勿论。 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一片求饶声从军营中传出来。察汗伸出手唤来侩子手,将几个下万户以上的将士拉了出来,挥刀砍下。众将士纷纷跪地,大呼饶命,但察汗完全没有要原谅的意思,继续令手下杖责犯错者。 西原的将士们远远地看着这一情形,心中不免升腾起一种复杂的情愫,一方面感慨对方首领的魄力,一方面又觉得无限凄凉,对方似乎是给了一个满意的答复,但其实是让对手知道,只有缴械投降才是唯一出路,否则屠城之举可能会再次发生。 西原将士们看看对方年轻力壮的阵势,又看看自己队伍中的残兵败将,不免心中难过。 将士们回到甘州城,将沙州发生的事情以布告的形式张贴在城中。蒙部很快攻进城里,前方将士在一番殊死搏斗后败下阵来,城中百姓有若干抵抗者,也被蒙军杀害,但选择投降的百姓竟真的没有被杀死。 于是,甘州沦陷,灵州在三天之内陷落大半,盐城也瞬间失陷,西原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节节败退,整个被困西原的都城中兴府附近。 至此,蒙西战争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十余年之久,西原死伤人数是蒙部的十倍,经过的城都成了空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西原皇帝李睍登记没有多久,但却不想成为亡国之君,他亲自穿上战袍,一如当年打天下的□□皇帝一般,带上中兴府近一万精兵,加上之前败退下来的不足五万兵力,一共六万人,聚集在中兴府城门。 众将士看到皇帝来了,朝廷重臣也来了,士气马上受到了鼓舞,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与他们站在一起并肩作战,是怎样的一种荣耀。中兴府在最初选址时就因为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才最终获的始祖皇帝李元昊亲睐,蒙部想要一举侵入中兴府的愿望瞬间破灭,他们三天一攻城,却被乱石和弓箭击退,久攻不下。 对方被搅得有些混乱,排兵布阵也被轻松化解,一时郁闷之极。这边,月儿,昆仑他们积极的和李睍,西原将士们一起研究制敌策略,两个月的时间,使对方消耗掉近万名士兵,对方嚣张的气焰一点点被消耗殆尽。再加上他们已经出征数月,粮草供应不及,再加上久攻不下,有些士兵产生了消极情绪,并快速蔓延到周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大家商量,趁着对方倦怠之时,给其致命一击,好让他们退兵,保住中兴府。 但,事情进行并不顺利,刺探军情的探子来报,蒙部的首领铁木真亲自率领蒙部精兵南下,盘踞在盐州城外,带来了大量供给,士气大增。铁木真是个怎样的人物,大家多有所耳闻,那是一个另周遭各个帝国、部落闻风丧胆的人物,他的到来不仅是振奋士气,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粮草储备,就有了在这里长期作战的资本。 铁木真对西原,不仅是想占领,更是一种复仇。他要踏平这片土地,一雪前耻。 事情大约在六年前,他曾踏足西原,看上了几位西原美女,其中有一位还是已为人妇的王妃,为了国家的利益,她忍辱负重,前去侍奉,但最终不堪□□,断其命根,飞身跑出帐外,投入河中身亡。 自此,风流成性的他便再不能玩弄其他女性。因此埋下了对西原的仇恨,借此进攻西原,但西原也并非好惹,当时久攻不下,一时失控,将情绪撒在马身上。马儿受惊,使其跌落,肋骨被踩断几根,许久才复原。后来,蒙部大举进攻西原,占领了几座城池,屠杀了许多百姓,铁木真觉得甚是解气,便在空旷无垠的西原戈壁上骑马驰骋,却被雷电击中头部,险些丧命。 这些理由,都致使这个枭雄一定要拿下中兴府,拿下西原,已血自己心头之恨。 几天之后,对方趁着月色准备攻城,人已经爬上高高的云梯,快要接近城墙顶部,没想到此时城墙之上响起号角声,蜂拥而至的援兵遭遇了密集的带着火的箭的轮番射击,箭上抹了香油,燃烧剧烈,许多蒙军被火舌吞噬,翻滚着,引燃了周围。然而,西原的士兵并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一鼓作气,顺利的将城池之下变成一片火海。 几番射击之后,蒙部士兵已消耗大半,只能节节败退,回去自己的营地。 这一次夜袭,没有成功,蒙军却严重受挫,接连的打击,令铁木真焦躁不安,遂率领蒙军扎根在六盘山附近,暂时休养生息。那里虽然不是什么军事要地,确是西原皇陵之所在,随时威胁着这个王朝的根基命脉。 自此一战,蒙部暂时离开,战争有了阶段性的胜利。 我和月儿过几天安生日子了。我们回到了中兴府当初生活过的院子,这里年久失修,没了人气,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青苔,院子里的缸中一片青莲漂浮着,周围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我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将院子收拾妥当。 夜里月光从屋顶照射进来,他牵着我的手,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清冷的月光,露出久违的,平静的目光,外面的战火随时可能燃起,但这里却有种独立于世外的宁静。 “还记得小时候吗?月瑶姐姐将纺好的线撑在你的胳膊上,我就坐在你对面,将线缠成球。” “当然记得,当时你贪玩,缠到一半就丢下,昆仑就跑来帮你做完。” “嗯。”他看看我,转头又看着月亮问:“你还不能原谅昆仑吗?” “这辈子恐怕不能了。” “好吧。”他苦笑了一声,接着说:“没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这里。” “对呀,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离开的时候,贺兰王妃牵着你,你对我说,要回来娶我?当时我觉得你好傻,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 他嗤笑,说:“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舍不得你,离家的路愈长,对你愈加思念。你注定是要成为我的妻子的。”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宠溺的说。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 天色清冷,我打开许久没有打开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褥子准备给月儿搭上。 月儿看着小褥子的花色说:“真漂亮,以前月瑶姐姐跟我说过,这是昆仑被抱来时候用的褥子。” “的确,一转眼,昆仑也20岁出头了。” 我放在柜子很久的褥子,因为潮湿,很多地方已经发毛了,我便拿出剪刀沿着边线剪开,里面的棉花已经结块。“啪嗒”一个信封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月儿捡起信封,封面上写着:静默姑姑亲启。 “这封信是别人写给静默姑姑的。”我又看了看说:“看这封口,静默姑姑一定是打开看过了。” 信封翻到背面,上面写着:星辰,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信封,尽管打开来看。 我看看月儿,他打开了信封,信封的落款居然是野利娘娘,这个早已经尘封在我记忆里的名字。 “静默姑姑: 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你是我信任的人,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还请你帮忙。您还记得一年多前,我诞下死婴的事情吧?其实,孩子出生的时候并没有死,但我找来了死婴假冒皇子,交给一个宫女,送到森林的石崖下,而真正的小皇子,一直被我藏在宫里的地窖里,秘密的抚养着。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的哥哥告诉我,野利家随时都有可能被灭门,我必须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后来,小皇子越来越大了,我必须想办法把他送出宫去。 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个小画师,她身上带着一个一个和小皇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我不由得计上心来,把小画师的孩子带到绛云阁来抚养,这样别人如果听到绛云阁又孩子的哭声也不觉得奇怪了。小画师带来的孩子在我身边长到一岁。我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只允许月瑶、月珠两姐妹进入房间照顾。后来,小画师要离开皇宫,我却把小皇子交给她光明正大的带出宫去,1岁的孩子和1个月相差很大的,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根本分辨不出来,我将计就计,派月瑶前去照顾。而小画师带来的孩子,我派月瑶的妹妹月珠送去了水月庵,如果有机会,烦请您把这个孩子送人或者处理掉都好。” 我说:“让我捋一捋思路。野利娘娘当初还给我的其实不是芙临,而是西原的小皇子,也就是月儿你,而她留下的才是芙临,才是沂王爷和贺兰王妃的孩子,所以他们的孩子其实是昆仑。” “我是西原的皇子,昆仑是真正的宋部小世子。” “这么多年来,你们的身份其实一直都是互换的。” “我想我大概明白一些事情了。当初静默姑姑把昆仑抱来这里,其实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月瑶来的,静默姑姑和月瑶本来就是认识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点点头。 “仅凭一封信还不能说明问题,我们应该去找一找信中所说的月珠,不知道她是否尚在人间,她应该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明日我们就去青萝庵看看,还可以见一见罗太后。” “罗太后?”我说。 “如果信中属实,她应该是你的亲祖母。” 月儿叹了口气,虽然一切都很荒谬,但他不着急知道真相。 “不急,我们安安静静的相处几日再说。”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胸前,苦笑了一声说:“当初,我刚去临安的时候,我每天都跟母妃说,希望昆仑和你能来临安陪我,后来你们终于去了临安,我很开心。你或许不知道,在你没来临安之前,我生活的小心翼翼,但你来了,昆仑也来了,我才觉得生而有意义。没有你们,或许我撑不到现在。” 我轻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没好气的说:“你是不是因为要把我留在临安,才谎称喜欢我的?如果昆仑是女孩子,你是不是也把他娶了?”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如果昆仑是个女孩子,我会拿她当妹妹一样疼着,但你不一样,我被王妃牵着走出这扇门回头望时,你站在廊下,哭成了泪人,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你。但我知道,我还小,不能保护你。走出这扇门之后,我必须变得强大,才能不让你被欺负。” 我很欣慰,突然想起雪见说的话,觉得好有道理,她说余生不管还有多久能活,只要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便足够了。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山上的青萝庵,慈云师太罗太后也在那里。 之前送太后来的时候,这座禅寺很荒凉,只有一个女尼每天定时来打扫,院子里虽然清洁,但缺少人气。这次来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有个女子诵经的声音,香火越来越鼎盛。 “这里好像不止罗太后一人。”月儿说。 “除了一直跟随太后的嬷嬷之外,还有两个你熟悉的人。”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庵堂。两位女尼听见有脚步声,便转过身来,她们不是别人,是史彩云和史彩霞姐妹两人。她们看到月儿,显然也十分惊讶,但片刻之后却又显得异常平静,伸手在胸前立掌,施了个标准的佛家礼数。 月儿将我推到身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两位没有回答,抬头瞧了瞧站在月儿身后的带着面纱的我。 “请问,这位是?”史彩云先问道。 月儿出于保护我,没有回答她们。我却知道她们没有恶意,走上前来,微笑着说:“我是沈星辰,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两位。” 两人似乎很震惊。 “你不是已经?” “我没有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已。” 两人表情这才有些松弛,她们走向我,月儿机警的想把我拉开,我却固执地认为,她们出自善意。 果然,两位居然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跪了下来。 “使不得,快起来。”我慌忙拉她们。 两人缓缓起身,拉着我的手说:“你先坐下来,我给你讲讲你离开般若寺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坐在禅寺角落的椅子上,史彩云这才回忆道:“当年,我离开般若寺之后,就在苦苦的等待有人来带我们出去。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却没有一点音讯。后来我们听说皇上驾崩,郡主守丧不能出嫁的消息,万念俱灰,因此还对你产生了怨怼。又过了一段时间,新皇上任,大赦天下,我们都在等待幸运的降临,但命运再次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我们依旧没有被赦免。 后来,听说叔父被处斩的消息,新皇也在查处与之有关联的人论罪。我和彩霞自觉走投无路,几乎陷入绝望,就在这时,小艾说,当初王妃走的时候告诉她,如果两位没能跟着郡主去西原,就让她帮助我们逃离寺庙。于是,在新皇等级的夜晚,士兵被调去了皇城,我和彩霞从后窗逃下了山,兜兜转转来到了西原。 我和彩霞没有出走的经验,带的盘缠很少,再加上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没多久钱就花完了。我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辗转来到你交代的青萝庵。慈云师太给我们煮了粥饭给我们,还准备好温暖的房间,干净的被褥,让我们休息,很快,我们身体便复原了。刚到这里的时候,经历了一路的颠簸,又想起自己远在临安的亲人,心里不免感伤。慈云师父给我们讲了佛学,抚平我我们心中的怨怼,感伤,不甘。于是我们就真正的皈依了佛门,留了下来。” “慈云师太呢?她去哪里了?” “她去山下诵经祈福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去了多久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慈云师太还说了,如果有人找她,就一个月之后来,相信她快回来了。不知道王妃怎么会来到这里?”史彩云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师太,她没在这里,我们就回去了。” 史彩云笑笑说:“两位如果没什么急事,就在庵里住一个晚上,下山只有一条路,刚下过雨地面湿滑,一不小心就会翻下悬崖,而后山晚上不能走路,会有野兽出没。” “没关系,我们小心点下山就是,我在这里不合适。”月儿急忙回答道。 可能是觉得一个男子住在尼姑庵里不合适,也或许对史家两姐妹心存芥蒂,他拉着我就往外走,史家姐妹只能站在庵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沿着夕阳下的小道往山下走,这里地势依然这般险要,再加上下过雨,一块石头不小心松动,直接滚着朝远处山崖掉落,许久才听见落地的声音。 “小心。”月儿拉着我的手,地上很滑,他走在前面,走一步,回头扶我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我突然想起月瑶,数年前,也是这条路,她为了我与歹徒展开搏斗,还为了护我,离开了人世,尽管她来到我身边是为了照顾昆仑,但我依然对她心存无限感激。 我们屏住呼吸,生怕注意力不够集中,不远处就是山崖,我们需要慢慢地沿着山崖边走到一个浮桥上,才算是脱离了危险。月儿往下走了一步,确定踩实了,这才转过头拉我。 “小心。”他大叫一声,原本拉我的手突然往后抽出,整个人身体朝后倒去。 “月儿......”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但他身体已经朝后翻,落入悬崖。 “好!好!活!着!”山崖里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叫声,仿佛就在下一秒,我已经决定随他去了,脚下放松了戒备,一步一滑,很快整个人连续滚落,掉下悬崖。 “星辰,醒醒。”迷迷糊糊中,我睁开了眼睛,只见月儿抱着我,他的头上渗着鲜血,脸上也受伤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面纱似乎没有了,慌忙伸手去摸索,却发现面纱其实就在耳际,只是被风扯开了而已,于是慌忙的遮住脸,头上遮盖白发的黑纱也没了去处,四下里也摸索不到,只能惊恐地看着月儿。 他无限爱怜的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脸,说:“这些都是你为我受的苦?” 我慌忙起身,才发现自己置身在荒草疯长的地方,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 “我们没有死?”我摸着月儿的脸,看看他的身体,忽有觉得不对,那么高的山崖,不死才怪呢。 “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他说。 “你这么好,死后一定是瑶池的仙子,怎么会下地狱。”月儿伸手将我搂入怀里。 我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这才相信我们都没有死,只是掉落在一片幽深茂密的杂草堆里。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大雨,这些扫帚草瘫倒在地上,形成了天然的软席。 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额头上,我伸手一拭,竟是一滴血。 我慌忙起身,才看见那滴血是从月儿的脖子后流下来的,小心绕到他身后,才看见有一片巨大的血迹在他的头发里,后背上,脖子后。 我哽咽着问:“你到底伤了几处?让我看看。” “没......没什么的。”他说着,身体前后晃动着,终于支撑不住,倒在我的怀里。 我绝望的看看四周,此时天灰蒙蒙的,也看不出时辰,只能在周围摸索着,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我扒开草丛,四下看去,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低头去瞧,吓了我一跳,竟然是一个人的腿骨,再往旁边看,居然是一副完整的人的骨骸。吓得我往后腿,推倒月儿身边。 “月儿,快醒醒,我害怕。”不知为何,以前曾在军营呆过,见过无数次死人,但面对着一副不知死了多久的骸骨,竟让人如此的胆寒,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与一个死人相对,仿佛我也已经死去一般。 闭上眼睛,冷汗直冒,但很快理智让我睁开了眼,好在那是一副完整的骸骨,证明此地不会有野兽出没,将尸体咬的四散开去,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地震 我努力克制自己, 转身回到月儿身边, 将随身带着的水壶打开, 小心地帮月儿清理伤口,在一片岩石下找到一些干草, 烧成灰, 用布将草木灰装起来给月儿轻敷止血。 眼下的我们又累又渴, 必须要找些可以食用的东西才可以。我小心的四下看看, 在一个低矮的灌木上看到一个巨大的蜂巢,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将头纱和面纱遮好。嘴里默默地念诵着佛祖保佑, 举起手中的棍子用力的杵向那个蜂巢, 这一击刚好正中靶心,蜂巢掉落在地上, 我慌忙躲在树后, 等了很久, 蜜蜂们才飞走。 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蜂巢拿回月儿身边,将蜂蜜涂在他的伤口处,减少疼痛。 我将月儿扶到一片干燥的石崖下,生起火来给他取暖, 夜深了, 天总会冷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 月儿终于醒来, 我将野蜂蜜冲水给他喝, 将蜂巢里的蜂蛹取出来充饥,甜蜜的味道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疼痛。 “昨天我跌下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搂着我才受了伤的?” “也没有,多亏了这密密、粗壮、结实的扫帚草,才避免重重地落地造成伤害。你要感谢这些扫帚草。” “好吧。”我笑了笑,替他将一缕头发夹在耳后。 我们彼此依偎着彼此睡了一觉,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月儿毕竟是个男子汉,这些年行兵打仗也练就了一副好身板,很快就可以站起来走动了。 “对了。”我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远处的一副骸骨说:“我们把那个人给埋了吧,这副尸骨少说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风吹日晒的,不得安息。” 月儿答应了,我们找来粗一点的木棍,削尖头,一点点的挖开一个坑,将尸骨放了进去。 “星辰,快看,这似乎是跟着死者一起掉落下来的一个包袱。”月儿指了指地上的一团对我说。 我快几步走了过去,外面虽然已经看不出颜色,但显然这是一块上等的丝绸布料,在这里经历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烂掉。我双手合十替死者祈祷一阵,便伸手打开了包裹,露出里面的布料,里层的颜色还依稀可见。 我和月儿对视一眼,慌忙仔细去看这个包裹,这个布料和昆仑的包裹一模一样,里面有一些金银珠宝。她的身上还有进宫的腰牌,上面绣着:“绛云阁 月珠”字样。也就是说,贺兰王妃说的月珠的确存在,而且这里离青萝庵很近。 我看着月儿,他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会恨我吗?”月儿突然问道。 “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的父亲和舅舅是孩子你族人的始作俑者。”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昆仑深表歉意,我把本应该对月儿的仇恨全都发泄在昆仑身上,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事情。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对你真的恨不起来。” 他将我搂住说:“从今往后,我会加倍的疼爱你,弥补我的家族对你造成地伤害。” 我在想,如果我要恨的话,要恨很多人,把余生都用在恨人上,实在太不值得。 “我发过誓的,今生今世只要再活一天,都要跟你在一起,你甩都甩不掉的。” “我从没想过甩掉你,你在我就在,你走我也不会苟活。” “嗯......”只听身后传出女子干咳的声音,吓得我和月儿慌忙起身,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史彩云和史彩霞两位姐妹。 “吓我一跳。”我忙扶着胸口说。 史彩云笑了笑说:“早上下山的时候,看见你们的脚印,就知道出事了,所以绕了很远的路下来寻你们,看你们好好的,就放心了。” “还好有这扫帚草,否则我们就重重地摔死了。”我说。 史彩霞说:“师太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总爱站在悬崖边朝悬崖下撒扫帚籽,就是希望山下长满密密麻麻的扫帚苗,如果有人失足跌落,也有生还的机会。” 月儿忙说:“这也不是办法呀,为什么不把进庵的路修一修?改在别的方向,这样就不会有人跌落了不是吗?” “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曾跟师太交流过这么问题。师太说,般若庵不需要有那么多人来,就这样挺好,我们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所吃的食物也都是后山自己种的,真的想出门还可以绕过两座山。这样清幽的环境很安适。” “这倒是。”我淡淡的说。 “两位跟我们离开吧。”史彩云笑了笑伸手,指出了方向。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的那座新坟,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 回到中兴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昆仑和慧心早早的站在家门口迎接我们,见月儿受了伤,忙找来了大夫帮忙处理、包扎伤口。我把这几天发现的事情和他们说了说,昆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慧心很高兴。 “昆仑才是沂王府世子,那我们就门当户对了?这次回去我就上表皇帝给我们赐婚。”慧心高兴地快要跳起来。 不多会儿她又叫起来:“谢谢姐姐,若不是这一次跟着来,我还不能第一时间听到这么好的消息呢。” “你们高兴就好。”我说。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我要和昆仑成亲。”慧心迫不及待的说。 昆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是回临安再说吧。” 慧心踮起脚尖在昆仑脸颊上深深地吻了下去,拉着他回屋,昆仑半推半就也跟着进去。 “真好。”我看着他们说:“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月儿笑了笑,伸手将我拉入怀里,我惯性的推开他。 “月儿,你不要碰我。” “怎么了?”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如同一个70岁的老奶奶,所以......” 他再次将我搂住,说:“让我抱着你吧,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是你就好。” “可是......” “不要可是,你就把我当成70岁的老爷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你。”我的心软了下来,伏在他的胸前,眼泪模糊了视线。 第二天清晨,月儿早早地在院子里看地图和探子的密报。 昆仑说:“铁木真不是已经撤兵了吗?你还在研究?” “你以为他真的撤兵了吗?我想他只是盘踞在不远的地方,伺机而动,我们随时都是待宰的羔羊。有门路的城中百姓都利用各种机会逃离中兴府,留下的也就是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慧心答道。 “这也很好理解,树倒猢狲散。”月儿说。 “眼下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西原的将军们训练兵马,随时准备迎战,西原皇帝虽是新帝,却也不愿向蒙部服软,党项族从青藏高原而来,生而为战,誓死要保卫中兴府。” “有这样的决心就最好了。”我说。 这时,院子里有个女子的声音,大声问道:“有人在吗?” “有的,请进。”慧心边回答,边探出脑袋去看,只见一个西原打扮的姑娘走了进来,仔细看,竟然是雪见。 我和慧心都兴奋极了,忙过去和她抱作一团。 “你们都来了,我在临安也没什么意思,就来看看你们。” “这里在打仗,可不是好玩的,呆几天就赶紧回临安去。” “不,我不回去了,我要呆着这里,跟你们一起。”她将包袱丢到椅子上,又看看月儿和昆仑,忙起身向月儿行礼。 “好了,这里没有王爷,也没有郡主,你不用行礼,我们都是亡命天涯的兄弟姐妹了。” “这么好?能跟王爷、郡主成为姐妹,那可是三生有幸,我要留下,我要留下,你们迟早会用上我的。”雪见俏皮的说。 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来,因为她很早就说过,要来哥哥埋葬的地方,难得她对哥哥这么用情,今生是哥哥负了她。 此后的半年,中兴府没有受到蒙部的进攻,月儿协同皇帝一起操练兵马,六万人的部队,渐渐变得强大,战斗力十足。党项人天生的马背上打天下的气质又回到了这群人的身上。 这天晚上,我和月儿沉沉的睡着。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一阵眩晕,忙叫醒月儿,没想到他也有感觉,于是慌忙起身将蜡烛点亮,只感觉屋子剧烈的震颤,桌椅板凳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怎么了?月儿?这是怎么回事?” 月儿拉着我的手说:“我想应该是地震了,我们快跑出去,这个点一定很多人都睡了,必须唤醒他们离开房屋,到空旷的地方去。” 我们一路走,一路喊,唤醒一家是一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唤醒更多的人,很快房屋震动加剧,一些房屋随着震颤迅速坍塌,几乎在一瞬间,眼前的一排房子瞬间塌陷下去,很多人被压在房子下面。 四周的叫喊声,哭闹声不绝于耳,人群中,我们找到了前来找我们的昆仑和慧心,还有雪见,我们一路带着大家到一片空旷的地方,看着周围一点点的塌陷,陷入极度的恐惧。 “不好了,不好了,皇宫也有地方倒塌了,希望我们的皇帝没有事。”百姓大叫道。 地震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大家从废墟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一片哭嚎声。 我们快速的跑去西原皇宫,还好只是几个建筑塌了下来,整体不在地震带上,只受到了一点损失,皇帝和后宫的妃嫔也都逃了出来。 天很快亮了,周围一切被看得清清楚楚,原本繁荣的中兴府成了一片废墟,人们无暇顾及别的,只陷入无限的悲痛之中。 三日之后,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铁木真闻听中兴府地震,如有神助,带领蒙部铁骑一路杀进了中兴府。 皇帝看着满城的残垣废墟,无奈做出了他内心深处不愿做出的选择——投降! 李睍带领着众位妃嫔和王公大臣,跪在铁木真面前,说自己愿意投降,并答应蒙部的一切条件,只是希望给自己三天时间准备,之后自己自会前往蒙部军中,交上兵符,俯首称臣。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仿佛上一秒人们还处在保卫家国的雄心壮志之中,这一秒的天灾人祸就让人失去了斗志。没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就无从谈起。 西原皇帝将我们和一些将士召集在宫里,只几天的功夫,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他将我们一个个都看了一遍,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在座的各位都看到了,老天要灭我西原啊。中兴府现在的样子,如果一味跟蒙部抗衡,只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我投降,即使后世子孙骂我是个亡国之君,我也愿意,因为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去。” 几个西原的老臣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作罢。 “我有几句话要说。” “但请皇帝吩咐。” “虽然即将投降,但我不想让西原皇室自此断子绝孙,在座几位都是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想请几位帮我一个忙。我把王室子孙分成几组,由几位带出去,让他们四散到各处去,自寻活路,永远不要再回中兴府了。”皇帝说。 “皇上。”一个老臣欲言又止。 “不用发表意见了,时间紧迫,请几位带着精兵,将皇亲们化妆成百姓,趁着月色,趁着蒙部正在废墟上庆祝胜利,快点走。如果铁木真想起来,会把他们都拉走当奴隶的,到时候我们西原就真的完了!” 大家各自领命,各自行动。皇上已经知晓了月儿的身份,遂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交付给他,希望他可以带着他们回到唐古特发源的青海高原去,那里是塞外,没有人会认出他们。 月儿几番踌躇,还是答应了下来。 趁着月色,我们五人,带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还有一些皇帝相信的士兵,小心的从西原的暗道里逃了出去。暗道的尽头,已经在中兴府城外了。 虽然是夜,但城外的蒙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点点的火苗将中兴府变成了不夜城,随时准备预防有人逃出来。 我们走到一片空旷处,突然听到一队兵马朝这边过来的声音,心想一定是被发现了,慌忙逃窜,却在跑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那队人马已经远去。 回头看时,只有一个人孤独的骑着马,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的方向。我知道那一定是察汗,他也一定不忍心看到皇室就此断子绝孙,他在为负了他的王朝以德报怨。 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城外找到了几个马车,让这些皇子、公主们坐上,一路朝北驶去。 身后不断地有追兵追来,幸好有昆仑和几位将士在,抵挡了一阵,终于到达中兴府郊外,但追兵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躲一躲,等风声过去了,再出来,送他们离开。”月儿说。 我看看四周,虽然内心有芥蒂,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大家跟我来。” 我所指的地方,便是埋葬我们全部落人的那个大墓,虽然我不想叨扰逝去的人,但这也是这群皇室子孙的唯一出路了。 走过荒草弥漫的山坡,披荆斩棘的行了一段路之后,便看到了墓穴门,我拿出钥匙打开了墓穴,所有的人走了进去,大家拿着火把走进了大墓的中心。 我们安顿好大家,唯独没有看见雪见,回头去找她,只见远远地,她跪在哥哥墓碑前,小心的擦拭墓碑上的文字,眼角流着泪。 她对着墓碑小声地说:“我还是喜欢叫你石头哥哥。你走了之后,我一直都在想你,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样子,我可是记得你的样子的,如果来生我们有缘见面的话,我会一眼认出你的,我想你也会认出我来的,到时候,你若未婚,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我不忍心打断她,转身回去找月儿他们。几个小公主,小皇子对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极其不满,怨声载道。 想到那些蒙部士兵很有可能找到这里来,会破坏墓里的骨灰,心里难受的很。 “我按动墙上的机关,装有骨灰的墓群打开了,我按照哥哥的说法,扭动第一个罐子,通往地下的通道打开了。” “请大家帮助我把这些骨灰罐移动到地窖里去吧,我怕蒙部的士兵真的冲进来会破坏骨灰。”我说。 大家很配合的帮我把骨灰送到了地下。地下比大墓里还要阴冷,大家都冻得瑟瑟发抖。但我却觉得很舒服,仿佛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听哥哥说,地窖里除了有野利家的财富之外,还有许多的生活用品,比如被子等等,可以简单的御寒。 这时,一位小公主站了出来说:“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父皇不是要你们送我们离开吗?” “你的父皇要我们把你们送回故土,但现在外面都是蒙部士兵,你们出去只会是死路一条。”慧心温柔地安抚小公主。 没想到小公主居然反驳道:“我们可不想和死人呆在一起。” 雪见听不下去,一把将小公主拽到一边,对我说:“这些小皇子、小公主们养尊处优惯了,真想打他们一顿,试问问我们这里的谁还不是公主、皇子了?” 几个小公主急了,忙说: “不行,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你们把我们带进来,就要想办法把我们带出去,我别忘了我们可是公主,是皇子。” 营救 雪见冷笑了一声道:“谁还不是公主了?在你面前的有宋部的至高无上的郡主, 有文韬武略的王爷, 还有知书达理的王妃, 哪里有你一个亡国的公主在这里说话的份儿,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雪见说着, 便伸出手来。 月儿阻止了雪见说下去。的确, 按理说月儿该是他们的长辈。即使他们不是公主, 不是皇子, 而是普通人,我们也该救他们。这场战争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些孩子却成了被诛杀的对象, 也是可怜。 慧心上前安慰雪见, 对皇子,公主们说:“你们别闹了, 既然答应了皇上, 我们就一定会帮助你们回到唐古特, 但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听我们的。” 小公主和小皇子可能是被刚才雪见的话给惊住了,没有再说什么,只乖乖的和他的姐妹兄弟站在一起。 昆仑走上前来站在我身后说:“姐姐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可惜, 我现在身体不好, 只能在这里等着风声过去, 要是以前, 我可以进去小幽谷把他们送出去。” 我摸了摸自己脸, 有揉了揉膝盖,突然发现皮肤似乎有些恢复了。 我拉着雪见说:“你看看我,皮肤是不是紧致了许多?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想到这里,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身体仿佛是复原了一样。” 我想起青婵说的话,或许这座大墓是疗愈我的圣地,这里真的会治愈我。 想到这里,我拉着雪见回到大墓顶层,墓的一侧就是散发冷气的墙。雪见在离那里10米的地方就已经受不了,瘫倒在地上,但我却觉得这股寒气很舒服。我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扶着墙,仿佛是在汲取力量一般。慢慢地,我竟发现这面墙不似先前一般寒冷了。原本趴在地上的雪见也走了过来。 “姐姐,这里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凉了。”雪见摸着墙说。 但,当她无意碰了我的肩膀,却把手缩了回去。 “姐姐,你怎么这么凉啊,该不是把所有的冷气都吸到你身上了吧。” 我摸了摸我自己,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她所说的冷,对我来说是力量吧。 我再次触摸墙壁,旁边的墙面慢慢升腾起来,小幽谷出现在面前。 雪见好奇地跑了进去,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一样,惊讶的又笑又跳,我松手准备拉她,墙面却关上了。无奈我再次触碰墙面,那面墙再次抬起来。原来是这样,只要我扶着墙,墙就不会掉落下来。 “雪见,快进来。”过了一会儿,我叫道。 雪见开心的跑了进来,感叹外面的风景,那面墙也随之落了下来。 我说:“我要先把部落每个人的骨灰盒送去青萝寺山,然后回来送这些皇子,公主们。你们就在这里造一艘可以容纳下大家的,有船舱的船。” 说做就做,大家一起用墓里的布料制作了了一个巨大的布袋,将骨灰罐密封好,装进去。装好之后,我用之前的方法跳入水中,沿出口上岸,凭着记忆和对周围的了解,我大致找到部落原址的方位,在最近的村子里买下几辆马车,装好骨灰,快速的朝目的地出发。 经过一天的行程,终于到了青萝山脚下,一片空地上,这里早已经人迹罕至,原来部落的痕迹丝毫没有留下,或者说野利玉卓对这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清除,好让别人不知道这个部落曾经存在过一样。但是,岩石上的画是不会骗人的,这些小时候的痕迹将我带回从前,我们的快乐时光,而现在,身后竟然是一坛坛的骨灰,难免让人感伤。 我凭着记忆,在青萝山脚下找到了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一个山洞,这里曾经是我们最爱玩捉迷藏的地方,只要躲进去,谁都抓不着,这里也是我们放置族谱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的将骨灰摆放进去,在洞口用石头密密的砌起一道墙,以免会有什么东西钻进去破坏骨灰罐。我取出身上一直带着的“孝”字夜明珠,埋在父母和哥哥的骨灰旁,希望这份孝心他们可以收到,也希望如果西原人来到这里,不要破坏这里的宁静。 做好了一切,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兴府,回到余震不断的西原王朝。 我必须从入口进去,出口是回不去的,这里去中兴府,需要三天的时间。 我马不停蹄的赶路,沿途听到几个背着包袱,像是逃难到此处的人在聊天。他们说皇帝李睍向铁木真投降的第二天便含恨自杀,铁木真杀尽了中兴府内没能逃的走的百姓,开心的耀武扬威。但他发现,皇室成员似乎已经逃走了许多,以绝后患,开始四处搜捕。 那人笑了笑接着说:蒙部那边也没闲着,据说铁木真虽然身体不好,但心没有闲着,看上西原皇帝没有放走的几个嫔妃,硬拉着陪自己,其中一个嫔妃来自游牧部落,从小善骑射,趁着为铁木真表演马术的机会,一箭射杀了他。 另一人说:我听到了不同的版本,说是现在的蒙部太子窝阔台并不符合铁木真的心意,一心想要换成自己的小儿子。窝阔台悲愤交加,便用毒药害死了铁木真。而对外宣称是西原的王妃射杀了父王,以此来洗脱罪名。 蒙部的将士将所有的积怨都发泄在这片本就千疮百孔的土地上。他们更加凶残的报复西原,要屠尽城中百姓,让这个王朝彻底的覆灭,这里埋葬了他们心目中伟大的信仰,带着他们称霸列国的大汗。 中兴府的百姓该逃走的都逃走了,对这个城池不敢有丝毫的留恋。 我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我还是一定了决心,尽管形势严峻,我还是要回去,因为月儿在那里,还有雪见,慧心,昆仑都在里面。 于是我骑上快马,快速的往回跑。一路上都是往外逃的人,只有我冒死往回冲。 此时,中兴府早已经一片狼藉,西原皇帝投降之后,蒙军就占领了这里,城门口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几个蒙部士兵站在那里,手持宝剑,像是杀掉每一个经过的西原子民。 我在一处巡逻的士兵经过的地方隐秘的将其中一个撂倒,换上他的衣服,夜幕降临时,等有大部队经过便跟在后面,混进城里。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队伍前面的几个士兵用蒙语和守卫交流,他们似乎每个人都要彼此说一句话,看起来都很熟悉。我在最后,忐忑的往前走,一旦让蒙军发现我是女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们上下打量了我,彼此交换了眼神。我以为我过关了,可突然一个走上前来,拔出腰间的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用蒙语大声地说话。 我心想,这下完了,他说的什么,我完全不懂。 此时,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也是蒙语,那人抬头看来人,忙收起弯刀,众人纷纷下跪抚胸行礼。 我抬眼看去,不是别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孛鲁。他依旧神武,就像草原上最优质的骏马。 他走上前来,对士兵说了几句便看向我们,眼睛朝我看了看,虽然带着面纱,但我相信他会一眼认出我来。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中兴府里眼之所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偶尔还会看见几个被半压在废墟下的尸体。整个城死一般的沉寂,就像别蒙部铁骑踏过的每一个城池一样被血洗的面目全非。但又与其他城池不一样,因为这里毁灭之彻底,毁灭的干干净净。包括它曾经辉煌繁盛的街道,城墙,甚至是堪比盛唐西京的西原皇宫,没有一处完好的。 中兴府毁灭了,西原也就再不存在了。 孛鲁走在前面,遣散了随从,与我行到无人处,才停下来说:“我听察汗说了,你们既然已经出了城,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回来。”我应道。 “你们可能不知道,大汗刚刚驾崩,大家对西原的仇恨愈加强烈,几个皇子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西原这座无辜的土地,誓死要将西原彻底灭亡。” “可笑,明明是皇子自己将父亲毒死,就因为死在西原的土地上,就要让所有的西原人陪葬?”我很不解的说。 “大汗是怎么死的,上且不说。这原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作为部下,我们只能听从命令。”他顿了顿说:“当然这也并非怪罪,只是觉得拿下西原是大汗生前的愿望,所以替他完成而已。” 孛鲁说完,转念又问:“你们究竟回来要做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求你不要问我们回来做什么,只要相信我们做的事不会威胁到蒙部占领整个西原就对了,好吗?”我说。 孛鲁看看我还想说什么,却被我制止了,我对孛鲁作揖道:“感谢将军救命之恩,今后若有需要在下的,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使不得。你们尽管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记住,万事一定要小心。”孛鲁叮咛道。 在孛鲁的目送中,我们离开了中兴府城,马不停蹄地赶到郊外的墓门口,确定四周无人,才打开墓门,走了进去。 一进大墓,就看见雪见带着几位公主皇子在玩儿,几天不见他们似乎消瘦了一些,一看到我都很兴奋。 “你终于回来了。”雪见开心的说,边从我们的手里接过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干粮。 “快带我们离开这里吧。”小公主抓住我的胳膊央求道。 我没有搭理她,只将带回来的干粮分下去。 月儿上前紧紧地拥抱着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也同样想他。 我带来的事物,让大家暂时获得了满足感,雪见带着公主和皇子们休息去了,只留下我、慧心、月儿和昆仑。大家列了计划,先把皇子、公主们带出去,然后是我们几个。 就在这时,只听墓门“咚咚”的响起来,月儿说:“门口好像有人来了,正在试图打开墓门。” 我想一定是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人看到我,跟踪我来了。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皇子和公主藏起来。我用力推起那面墙,将大家送进小幽谷里,而我则穿上之前在西原军营里带来的玄色铁衣,准备随时进入战备状态。 现在古墓里的人中,只有我和昆仑是有功夫的,所以只有我们留在大墓里面。 月儿不愿出去,一直将我护在心口,我说:“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出去,等出去了,我们就不再分开了。” “让我也留下,我们共同面对。”月儿说。 “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蒙部士兵是不要命的,你要好好地在小幽谷等我,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呢。”我接着说:“更何况,这里是西原的龙脉所在,如果他们炸毁了这里,西原就真的不复存在了,龙脉在,还有回来的一天。” 昆仑也将慧心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她说:“等我出去,我们就去临安成亲。” 慧心哭的梨花带雨,这么多年,她终于等来了昆仑的温存。 没多一会儿,就听到爆破声响起,那帮贼人竟真的用了□□,想要将墓门炸开,墓穴门再结实,也架不住他们这样破坏,很快,墓门就炸开了一个口子,外面的人吵吵嚷嚷的进来。 我用尽全力举起墓门,昆仑把他们都送了出去,我放手,石门落下。 那些人走了进来,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群士兵并不是蒙部的,而是野利玉卓续弦的夫人带着一群人;来了。 她抬眼看看大墓的壁画,又看看墓里的一切,感叹道:“原来这里才是野利玉卓藏匿财产的地方啊。” “野利夫人,你太糊涂了。” “什么意思?” “现在中兴府是什么状况,你还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招来蒙部士兵吗?” “怕什么,我只不过来拿回属于我们野利家的财产,反倒是你,想侵吞我们家的财产吗?” “我对你的财产不感兴趣,你不是已经得到野利家的土地和房舍了吗?” “可现在地震来了,摧毁了房屋,蒙部来了,占领了土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金银珠宝才能实打实的属于我。所以,我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把野利玉卓可能藏财宝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没有,前些天我才想起这座大墓来,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的,没想到居然真的在这里。” “你要的财富我分文不取,都在地窖里,只是请你不要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要再用□□了。” 她挥手让手下去地窖拿金银珠宝,她则挑衅的看看四周,眼睛不屑一顾的看着我。 古墓 “来人,进地窖拿东西。”野利夫人站在地窖口, 看着手下将一箱箱的金银财宝抬出来。 “夫人, 你拿一些够用就行, 还是逃命要紧。”昆仑不耐烦的说。 “毛头小孩,不用你来教训我,继续。”她打开一箱金子,眼睛都直了,嘴里骂着野利玉卓不得好死, 居然藏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我和昆仑拿他们没办法, 只等着他们拿走财宝可以尽快离开,不能让他们知道皇子、公主们在墙的背面。 就在这时, 被毁的墓门口闪起点点火光, 不一会儿就看到有几个蒙部打扮的人闯了进来。 野利夫人看见蒙部的人, 整个人都窒息了,她让手下停手,用胆怯但挑衅的语气说:“你们,不要伤害我,我可以分给你们一些钱。” 蒙部士兵面面相觑,一会儿便明白了, 他们缓缓上前, 走到几个野利家丁面前, 突然伸出弯刀, 三下两下就解决了家丁。野利夫人害怕的躲在我和昆仑的身后。 为首的蒙部士兵看看我, 又看看昆仑, 许是认出来我们了。 “原来是宋部的王妃和少将军,请你们尽快离开这里,以免受到牵连。” 看着他们的态度,我稍微放下心来,问:“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这只是一个空墓,曾经的西原首富藏家产的地方,你们是冲着这个来的吗?”我伸手指了指地上一箱箱财宝说。 野利夫人想要说什么,被我推了回去。 昆仑忙说:“这些财务你们尽管拿去,但请不要再杀人了。” 蒙部士兵看看满眼的珠宝,彼此交换了眼神,他们没有拒绝,先将珠宝抬了出去。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墓里越来越多的进来了蒙部士兵,他们看着墙上的壁画,又看看地上的牧群,并不甘心只得这几箱金子,于是拿来了铁锹等物品到处挖掘,直到发现墙上的地窖开关。 他们从地窖里再次获得了宝物,不由得欢呼雀跃,但依然不肯罢手,财富会让人变得贪婪。 他们在墙周围继续寻找,直到一个蒙部士兵发现有一年墙体与别的地方不同。 “你们快来看,这面墙是活的。”他叫道,几个为首的士兵趴在墙上听了半天,这才发现这块墙与别的地方的墙声音不同,于是心生怀疑。 “这里面还有玄机?”他们问道。 我和昆仑摇摇头,野利夫人已经绝望,她趁着说话,想要从入口逃走,却被带头人用一把长剑将头砍下来,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大人快看,这地上有脚印!”如果不是野利夫人被杀,他们可能还不会注意到地面上的脚印。 “这脚印有大有小,肯定是逃走的皇子和公主们的。”蒙部士兵说。 我看看昆仑,遗憾当时没有把细节处理好。 “这道门怎么打开?快说!” “我们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皇子、公主,还请您们尽快离开这里!”昆仑拔出剑说。 “好,这是逼着我们采取可怕的手段吗?” “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蒙部士兵将带来的zy摆在石门口,要所有的蒙部士兵离开大墓。 “不可以!”我拿起剑与几个蒙部士兵打斗起来,昆仑也随机加入。长长的引线从外面开始燃烧,火光迅速蔓延了进来。 蒙部士兵人多,我没注意,身上被砍伤了好几处,身体仿佛泄了气一般。 昆仑用剑砍断了引线,没想到蒙部士兵再次点燃,这一次危在旦夕。 危急关头,我抱起一团zy冲出大墓,朝外面的蒙部士兵扔去,不多会儿,外面就听到bz的声音,蒙部士兵被吓得四散开去。 大墓里残存的几个蒙部士兵看出我是个不要命的,就收起刀剑冲出大墓。我心有余悸的蹲在地上,冷汗岑岑。 “昆仑,我打开石门,送你们离开,大墓和龙脉是保不住了。” “你可以吗?姐姐。” “我可以,但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大墓的寒气已经被我吸光了。” “还是算了,不要逞强了。” “不行,人要言而有信,况且你们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眼下,蒙部士兵一定去搬救兵了,门口也一定聚集了很多人,前门是出不去了,这是唯一的出路。我们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用zy把石门毁掉,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昆仑只得答应。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石门开启,和昆仑跑了进去。石门随即关上。 小幽谷里,月儿已经带着他们做好了准备,他们躲进密闭的船舱,大人们用尽全力将船推进水里,扔进去石头助力。 月儿抱着我,万分的舍不得。 “放心,我们都会活着的。”我说。 大人们也陆续上船,进入船舱,石壁外已经传来bz声,来不及再做思考。 我最后一个跳下水,将船拉进水里,这一下几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我能感觉自己的力量仿佛一点点的被水稀释,越来越艰难。 随之,光亮消失了,紧接着是无比的黑暗,还有我越来越大的喘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看到了光亮,我送来了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杨玥听完沈星辰讲完最后一句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他们都活了下来,而你葬身湖底了?”杨玥问。 “准确说是沉睡了。800年后,安德烈和他的考古团队发现了我,把我带回了俄罗斯。他们发现我手脚冰冷,身体却没有腐化,就对我很感兴趣。安德烈先生把我带去了他的家乡,全球最冷的地方-诺里尔斯克。” “哦,怪不得安德烈爷爷要你回去休眠,原来是因为这。” “安德烈先生脱去了我一身铠甲,把我冷冻在大湖的箱子里一整个冬天。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竟随着来裂的湖面苏醒了。他很惊讶,为了不让我收到伤害,他遣散了自己的团队,只留下对西原文化痴迷的一名研究生,也就是我好朋友的夏薇的父亲。” “后来,安德烈先生教我读书,认识俄文,并把他知道的西原文化与我交流,还给我安排了福利院领养的身份。后来,我跟着夏薇的父亲回到桑渠,住在这青萝寺里。” “这里就是你说的大墓吗?” “并不是,大墓已经被炸毁,龙脉已断,西原王朝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里是我凭着记忆,一点点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就先给自己制造一个大墓。” “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青萝寺去往庆雅大学呢?” “因为我想补全人们对西原文化的认识,帮他们认识西原文字,了解那段历史。可惜,很多西原文化去了俄罗斯,还有更多的文化深埋在地下。” “现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杨玥说。 “我也觉得我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所以,最近我仿佛得到了命运的犒赏。”沈星辰说。 “我觉得那些珍贵的人又回到了我身边。夏薇就像雪见,罗然就像昆仑,而你就像我的月儿。” 尾声 “你要清醒一点, 我不是月儿, 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在几百年前死去了。”杨玥声音轻柔, 语气不似先前决绝,里面隐约包含着些许怜悯。 沈星辰走上前想要解释, 杨玥想突然到什么, 起身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许多天了, 外面一定乱套了。” 沈星辰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和日期, 也吓了一跳, 居然已经过了5天了, 他们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了。 他们快速走出了青萝寺,杨玥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让她放心。两人开车快速回到了学校。 刚到学校门口, 就看见远远的有一群陌生人堵在门口。他们一出车门,校园里认识他们的学生炸来了锅, 还有很多记者围拢了过来,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朝他们猛拍。 杨玥很生气,将沈星辰护在身后,大声的训斥道:“把你们的相机、手机收起来, 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 身边一个学生叫道:“你们没看今天的热搜吗?说是高校女教师带着新晋校草私奔,校草母亲刚刚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孩子, 痛心疾首, 大家都在骂女教师不是东西呢。” 杨玥把我护在身后, 朝那群吃瓜学生叫道:“胡说八道, 你们上学是来听八卦的?还是学习知识的?!” 沈星辰也上前解释道:“我们只是去做实地考察了古墓,网上的谣言你们也信?作为大学生,能不能有点判断力?不要人云亦云!” “古墓在哪里?说出具体位置我们才信。”有个学生忙追问道。 “对呀,对呀,说出来我们才信。”几个记者不依不饶的问。 “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杨玥不耐烦的叫道。 “有谁能够证明你们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否则就不要怪大家多想。”几个记者唧唧哇哇的说。 “我来证明。”这时,沈星辰看见一悲大师竟也为了她从青萝寺下山来了。 “您是?”一个记者围着他问。 这时,年级主任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看到一悲大师忙说:“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转身向各位记者说:“这位是西原王陵的修复专家,桑渠的著名学者,也是青萝寺的主持。他说带领着沈博士和杨玥同学去发现西原王陵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大家都散了吧,不要以讹传讹,制造虚假新闻啊!” 记者围着一悲大师问:“为什么两个人的电话打不通呢?” 一悲大师说:“西原王陵方圆十里没有信号塔,为的是保护王陵原貌,手机当然没有信号,请大家不要再造谣了。”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学校呢?”有个记者自己觉得抓住了了不起的破绽,追问道。 “沈老师可能跟我说过,但我忘记了,都是我的错,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年级主任上前打圆场。 大家也觉得没意思,这才散去。 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然而网络上深扒两人背景的微博层出不穷。有人甚至扒到了杨玥的父亲杨凯身上。他们说杨凯在江州有很多风流韵事,不仅是轰动桑渠的小三范烨,还有一些小明星、甚至还有一位做俄罗斯进出口贸易的女商人,据说两人还有一个私生子。杨凯的第四份财产就是留给那个私生子的。 他们还扒出沈星辰的身世,怀疑她博士身份造假,尽管学校已经出具了相关的证明,但网友还是不依不饶,甚至还要去扒她以前所在的孤儿院。安德烈先生为她安排的孤儿院位于莫斯科,算是相对安全的,但也怕有好事者前去深扒,毕竟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博士,总会有人想要找出一些缺点,将之推下神坛。 沈星辰再次趁着月色上山,照例给佛像上香,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就像老人才会得的帕金森一样。 “你怎么了?”一悲大师问, “我的手最近老是不听使唤,一直抖,不停的抖!”沈星辰说。 “你已经十年没有回诺里尔斯克了,身体一定受不了。不如你回去吧,说不定还有救。” “不要了,再次休眠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我已经找到了玥儿,我想每天看到他,不想再错过他了。” “你要清醒一点,现在已经是800年以后了,杨玥也不是那个杨玥,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你懂吗?”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远远的看看他,好不好?我想看着他,我才安心。” 一悲大师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要注意安全,我会让夏薇陪着你,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就找她。” 我点点头,下了山,径直回去了学校,去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对不起,我为前几天的事情和您道歉。”沈星辰态度温和,不似先前一般乖戾。 年级主任忙说:“没事,没事,只要老师和学生都平安就行,不用道歉的。” 沈星辰突然觉得年级主任还是挺可爱的,以往是自己态度不对。 “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年级主任问。 “主任,我想跟您辞职,我可能在学校待不下去了。” 年级主任忙安慰道:“沈老师,没有必要的,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会过去,人们很快就会被新的热点吸引,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可是我的行为毕竟是影响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我还是决定离职,这样杨玥在学校上课也可以更自由一点。”沈星辰坚决的说。 “可他是冲你来的,你走了,他还会在这里吗?” “年级主任放心,我会劝他继续读下去,相信杨玥将来一定能成为西原文化的知名学者的。” 年级主任看星辰去意已决,也不再挽留,他请示了上级领导,最终获得了批复。 她回到顶楼图书馆,看着满屋子的典籍满意的笑了笑。 “这些都留给杨玥了。”她默默的对自己说。 她用箱子装着几个笔记本和一些日用品下了楼。刚到一楼,就觉得脑袋晕晕的。自己的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箱子也摔在地上,东西落了一地。 “您没事吧?我来帮您吧。”一个清晰悦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热心的帮她捡起地上的东西。她把东西放进箱子里,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确定没有落下才起身把箱子交给沈星辰。 “沈老师,您的东西。”她甜甜的笑着,声音那么熟悉。 “小慧,你在干什么?快点走啦!”不远处有个男生大叫道。 “好了,我帮沈老师捡东西呢!”女孩儿朝男孩大叫,转身又对沈老师说:“那是我男朋友,整天就知道催催催,烦死了。”虽然嘴上说着烦死了,但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扭头去看,只见那个男孩朝我跑过来,背着光没有看清楚脸,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罗然。 “沈老师。”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我不知道是您,早该过来打招呼的。” 小慧惊讶的问:“你认识沈老师吗?” “她是我姐姐的朋友。”罗然回答。 “哦,那我私底下也可以叫您姐姐吗?您可是我的学术偶像啊!”小慧一脸崇拜的说。 “我可以私底下叫您姐姐吗?”这一句话多么熟悉。沈星辰初见慧心的时候她也这么说。 一瞬间沈星辰的泪眼婆娑。 “沈老师,您没事吧?”罗然和小慧看着沈星辰问。 沈星辰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罗然让小慧先走,自己留下来同她说话。 他把那张信用卡还给了沈星辰。 “沈老师,这个还给您。” “你拿着用吧,权当是夏薇姐姐给你的。”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亲生父亲,并且从他那里继承了很大一笔财产。”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借记卡交给沈星辰说:“请您把这张卡交给夏薇,是我作为弟弟的一点心意,是我代表妈妈给她的嫁妆,祝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恭喜你找到自己的父亲,你终于又有家了。” “沈老师,我继承了父亲的遗产。” “哦,对不起,我没有听清楚,你要节哀啊!” “没关系,我天生孤独,也习惯了。”他看了看沈星辰手里的箱子问:“沈老师,您辞职了?” “是的,我有必须要去做的是事情。” “我也一直觉得庆雅大学留不住您。”他笑了笑又说:“沈老师,我买了新车,您要去哪里?我送您一段吧?” “你又买车了?”沈星辰忍不住问,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问,就马上说:“我要去杨玥家一趟,跟他交代一些事情。” “杨玥家?那……我就不去了,沈老师再见。”说完,就拉着自己小女朋友的手走了。 沈星辰开着车,蜿蜒几条山路上了山,杨玥的家住在山顶的独栋别墅里,这里是桑渠县城最贵的地段,风景秀丽,依山傍水。她要来跟杨玥说让他继续在庆雅读书的事情。 车子停稳后,管家带着她进了杨家的别墅。 杨母冯雨兰在客厅里等着她。一见到她就热情的上前握手。 “沈老师,久仰久仰,我们家杨玥老是提起您,说您博学多才,没想到还这么漂亮啊。”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嘴上像抹了蜜一样,说出的话让人爱听。 “玥儿正在陪奶奶弹钢琴,我跟他说过了,等一会儿他就下来,你先坐。” 冯雨兰端来一支漂亮的景泰蓝杯子,泡的是浓香四溢的红茶。 我四下张望,被桌子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这是杨玥的照片,我们在西原王陵附近照的。” “西原王陵?”我惊讶的问。 “对。”冯雨兰叹了口气继续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其实杨玥是我和先生抱养的,就在西原王陵附近的草丛里。那天晚上我和他爸爸出去散步,远远的听见有孩子在草丛里哭,我们想着是谁家狠心的父母竟然把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扔了。老天太不公平,我们想生都不能生呢!后来,我们走了扶养程序,收养了他,取名杨玥,因为那天的月亮特别明亮。” 西原王陵附近?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吗?沈星辰想着。 不多一会儿,杨玥下来了,他让沈星辰去他的书房聊。 “沈老师,您的故事很感人,但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可能不是……”杨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 “我知道,这次来不是要你接受我的,而是和你道别,我要走了。” “不是,沈老师,您不要因为我……” “不是的,杨玥,你听我说。我不是因为你才离开的,只是因为我该走了。” “您要去哪里?” “可能去俄罗斯,也可能留在国内,还没有想好。对了,我想跟你说,你就就在庆雅大学读书吧,我给你留了一图书馆的书给你,足够你读四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再读这个专业也可以申请别的专业。” “沈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已经决定带母亲和奶奶去莫斯科或者其他欧洲国家,桑渠已经不适合我们住下去了。” 沈星辰哽咽了,说不上为什么。 “好的,我不打扰你了。”沈星辰起身出去,心里却难受的很。一走出杨玥的房门,就摔倒了。 “沈老师,你怎么了?”杨玥的母亲慌忙跑过来问。 “杨玥妈妈,拜托您把我送去夏薇的诊所,我可能撑不住了。” “夏薇诊所?那不是美容诊所吗?您要去的该是医院吧?” “夏薇是我的朋友,她知道该怎么做。” 杨玥的母亲只好将沈星辰送去夏薇那里,夏薇接到沈星辰立马就关了诊所,把她安排在病房里。 “对不起,夏薇。我只能来找你。” “说什么对不起,你就该来找我啊!” 夏薇看看沈星辰的身体,又听了听诊说:“你的身体器官已经慢慢开始衰竭了,皮肤也开始加速衰老,恐怕很快就会变成……” “变成什么?” “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夏薇鼓起勇气说:“您的体内支撑身体的特殊物质已经消耗殆尽,我劝您和父亲回到诺里尔斯克去,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我还没有……”沈星辰的眼泪忍不住要落下来。 “咚咚咚”诊所的门被敲响,夏薇慌忙去看,只见杨玥拿着一束康乃馨站在门口。 夏薇打开门看着他手里的花,有些失望,但也无奈,她说:“进来吧,沈老师在后面的病房里。” 杨玥走进病房,沈星辰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她看见杨玥进来,慌忙把手藏进衣服里,不让他发现。沈星辰却忘了,自己的容颜也在加速衰老,她的脸满满的开始生长出皱纹来。 “沈老师,您……”沈星辰摸摸自己的脸,无奈的笑了笑说:“我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沈老师,我来是想告诉您我不去莫斯科了,我会留在庆雅大学完成学业,将来即使到外地求学也会回到桑渠来生活,请原谅我之前对您说的不理智的话。”杨玥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放在沈星辰的床头。 “嗯,好。”沈星辰满意的笑了笑。 杨玥看着她,问道:“您还好吗?” “我想我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沈星辰看着窗外,阳光照进窗子,撒下斑驳的日光。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慢慢的,慢慢的……记忆开始混沌,她仿佛又回到了800年前的西原、宋部、蒙部、大理。那些熟悉的脸,一张张清晰的出现,仿佛是在呼唤,呼唤她回去。 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woo1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