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阴缘之鬼夫送上门》 第1章 入场券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家里,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却不是昨天的颜色,而是白色的纸片,我稍稍一动身,它自己就碎了。腹部的那块发黑的血迹还在,我不是在做梦。 我起身换了一套衣服,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纸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门外忽然传来了奶奶和爸妈争吵的声音,我慢慢凑到门边,从门缝里悄悄地去看。 妈妈已经换掉了那一身素色的新衣裳,可是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新的,连一边的爸爸也一样,只有奶奶还是和我一样,穿着旧衣服。 “妈,这钱你怎么能不收下,这可是浅浅赚来的钱。况且,我看今天天气就不错,我们把浅浅送到她夫家去吧。”妈妈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刚好快到正午,这时候把我往城里送,我不中暑就阿弥陀佛。 “钱,我是不会收的,淑媛啊,这可是你卖了孩子换来的钱,你怎么用得这么心安啊!”奶奶堵在门口,坚决不让爸妈进门。 “妈,看你说的,你不是也把你孙女卖了,昨天那阴婚,可都是你同意了的啊。浅浅那身装扮,也是你给化上的,怎么,昨天一过,你就不承认了?” 妈妈刻薄的语气让我讨厌,可是奶奶说妈妈也像疼爱弟弟那样疼爱过我,血脉之间的牵扯,让我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哼,我给浅浅结阴亲是不要钱的,这是浅浅命里的大劫,如果浅浅能挺过去,她才能活下去。”听听,这就是我奶奶的论调,我从小到大一直听说我命里有大劫,这话我都会背了。知道奶奶是为我好,只是昨天那一幕,我真的吓坏了。 “你们倒好,知道我联系了余家,自己就上门要钱去了。五百万啊,你们怎么说得出口,浅浅知道心里该有多伤心。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这笔钱财送回去。我们家和余家结亲,不是为了钱。” 奶奶的下一句话叫我手脚冰凉,原来我还能卖五百万,我的爸妈会不会还是挺开心的呢? “妈,你这话可就说得难听了,你一直在乡下,你可知道你孙子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望捷的命可还是靠他姐姐的卖身钱抵在医院呢。要不是我们知道你还认识城里的大户余家,我可就没钱救儿子了。” 妈妈的表情很自然,我知道她对小捷的担心和疼爱都不是假的,而对我昨晚的和善笑容,大概是因为他们得了一笔钱财所以心里开心吧。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我也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妈妈对我一点都不在乎,难道我与她分隔多年,她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了吗? “妈,你就把浅浅送到余家去吧,再不送过去,余家的老太太生气了,责怪我们浅浅没规矩可怎么好。” “没规矩,没规矩,没规矩!”奶奶一连重复了三遍妈妈的话,和奶奶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的我知道奶奶这是发了大脾气了。 “我看你们才是没规矩!”奶奶的桃木手杖直接朝着妈妈打了过去。 这时我爸爸的反应极快,几乎是挡在妈妈面前,接了奶奶一杖。我爸爸很听我妈妈的话,只要我妈妈开口的地方爸爸就不会反对。想必卖了我这件事情,老爸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和奶奶。 “早就告诉你们,浅浅和小捷的命都曲折,浅浅在我这里活得好好的,小捷在你们那里随时都可能送命,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不把孩子交给我呢,至少他能在大劫到来之前安安稳稳地活着。”奶奶恨铁不成钢,但是爸爸也是她的儿子,手杖依旧在打,力道却是轻了不少。 “妈,我这可是好意,你为什么要把孩子都从我身边抢走呢!我的孩子,我竟然看都不让看,这是什么道理。要是我把小捷也交给你,那我不就等于白生了一样!” 孩子和大劫是奶奶和妈妈之间最尖锐的话题。想都不用想,我妈妈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你要是真的关心孩子,你这一身的新衣服是怎么来的,看看你手腕上那个沉甸甸的银手镯。我们这么迫不及待把孩子送进余家,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你让孩子怎么看你!淑媛,你怎么变得这么虚伪。” 妈妈最后带着爸爸说走就走了,只留下奶奶在叹气。我缩在房里,脑袋空白,是爸爸妈妈把我卖了,而奶奶是真的要我好好活着。我忽然感觉一阵心累。 关了铃声的手机在不断地振动,我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喂,我是池浅。” “浅浅,你听妈妈说,你趁你奶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来,妈妈送你去你婆家……” “妈,你是怕余家找你退钱吗?他们余家都没有说话,你凭什么把我往余家送?妈,你真的是我妈妈吗?”我的心很累,一句话比一句话沉重。妈妈亲手打破了我给她戴上的面具,让现实变得如此不堪。我无力地挂掉电话,坐在房间的地上一声不吭。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我的怒火一下子高涨,忍着摔了手机的冲动,我接听了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我就像连珠炮一样把自己的火气放了出来。 “都说了我不要去余家,妈妈,如果你真的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请你闭嘴好吗?你真的再要和我说去去去的话,我把你送过去好不好?收钱的是你,凭什么过去的是我呐!” 说了一长串,可是手机那头竟然没有声音,安静得我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我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了“咯咯咯……”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看了一眼屏幕,才知道原来第二个电话是我的同学魏佳打来的。魏佳是个胆子很大的女生,最喜欢的就是探索各个灵异事件,要真是她,那电话里传来这种声音一点都不奇怪。 “我说魏佳,你是要吓死我啊,我今天正好心情不好呢!” “你心情不好,你怎么会心情不好呢……咯咯咯……我拿到了几张死亡游戏的入场券,张洋和徐晓阳他们都说要来,最后一个名额……咯咯咯……你要来吗?” 魏佳电话里“咯咯咯”的声音弄得我心烦,我看了看外头大正午的太阳,又看看了叹气的奶奶,心想出去散散步也挺好的。 “魏佳,你能不能别弄那种咯咯咯的声音,我想我会更加乐意出门的。是现在吗?” “当然不是。浅浅你是不是傻啊,死亡游戏,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晚上才能出发的事儿啊。来吧来吧,今天晚上,咯咯咯,就是这个地址,来吧,我们一起玩。” 每次到了正经关头电话里就总是咯咯咯,咯什么咯啊,咯咯咯。 “魏佳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吧,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清楚啊。”无奈之下,我只好对着魏佳说。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我拿下手机点亮屏幕,这才发现魏佳那货已经挂断了电话。我靠,要不要这么任性。 没几秒钟,一个地址就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看着这个地址,觉得分外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这是哪里了。算了,想不起来,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补个觉,休息休息。 第2章 旧校舍 一觉睡到天黑,我看看时间,离魏佳说的时间不远了,我赶紧爬起来扒了几口饭菜,就带着我奶奶专门给我弄的小布包和我的书包出门了。 小布包里是奶奶准备的据说是除鬼的法器,我本来不在意,但是自从昨天以后,我还真就信了我奶奶的邪,感谢奶奶让从小到大的我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布包的坚持。 招了辆的士,我报了那个地址。司机还愣了一秒,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我说,“小同学,你是要去探险?那地方可是个有名的鬼地啊。”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三个同学。我们约好了今天去玩。”魏佳以前也组织过这种活动,我也参加了几次,根本就没什么危险。次数多了,我也就不怕了。 “那小同学你自己小心点吧。”司机大叔见劝我无用,只好送我去了那里。 我一看沿途的风景,乐了。原来魏佳要带我们去玩的是我以前上初中时候的初中旧校舍。这可是我的地盘啊,虽然后来初中搬迁了,但是我是在这里上的三年学啊。 “司机大叔,看见前面的大门了吗?你看,有个女生招手的地方就是了,就在那里停下吧。”魏佳在学校大门口冲我招手,我也激动地回应,憋屈了一天了,看见同学兼好友,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滋!” 司机忽然踩了刹车,没有系上安全带的我差点把自己的额头撞出一个大包。 “小同学,你还是在这里下吧,我就不收你钱了。”司机大叔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但是我不是占便宜的人啊,我从包里掏出一张二十递给司机大叔,我还记得这边打车的票价,绝对是多一块不多,少一块不少。“司机大叔你就收下吧,干嘛有钱不赚啊。” 我碰到司机的手的时候,感觉他的手也和我昨晚一样冰冷。半夜更深露重,我还真就没往岔了想。 我下车就往魏佳他们的方向跑去,魏佳一把拉住我的手,递给我一张黑色的硬纸片。 “浅浅,这是我弄到的入场券,你先看看规则,免得犯了规矩。” “我还能犯什么规矩,魏佳,这个初中可是我们乡下唯一的初中,你是城里人你不知道,我就是在这里学了三年的。我还真没听说过,来这里还要门票的。”虽然嘴上逞强,但是我还是看了魏佳给的小卡片。 卡片上没有魏佳说的规则,只有两句话。 任务:找到魏佳同学的录取通知书。 注意:不要相信任何人。 “魏佳你还有录取通知书?我们可是连高考都没参加啊。” 就在这时,魏佳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张洋、徐晓阳都笑了起来。魏佳的脸色特别红润,而另外两个的脸色就显得苍白了起来。 “魏佳你们还化妆了?”我也笑着说道。 魏佳上前来掺着我的手臂,“对啊,我多涂了点腮红,看见那两个男生了没有,我给他们都抹了特别白的粉底,是不是很应景?浅浅,我们三个都不打算参加高考了,如果你要参加高考的话,连着我们的份儿一起考。” “好了,走吧,我们的公主,让我们开始一场死亡游戏。”那一刻魏佳的力气大得吓人,像是刻意把我往旧校舍里拉一样。也许是我的错觉。 走进校门,那扇开着的铁门就自动关上了。我赶紧回去扯了扯,竟然发现,不管我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拉不开那扇腐朽的铁门。校内校外,就是两个世界。 “魏佳,你们来帮帮忙,我打不开门了。”有人陪着就是好,至少壮胆啊。 可是魏佳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在动的。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不动不说话?”我奇怪地问,甚至有点生气,难道他们不怕被关在这个旧校舍里吗? “浅浅,之前我就交代过你了,只要进了这个地方,你就只能按照这张卡片上的要求来,找不到录取通知书,我们都出不去。”魏佳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示意我们去教学楼找找。 我最后拼命地拉扯了几下铁门,发现真的邪门地拉不开了,只好跟着魏佳他们走去。 “魏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我问。还好我包里有手套,拉几下铁门不至于划破自己的手。要是真的有鬼,我带着血腥味就真的完蛋了。 “因为我来玩过一次啊。张洋和徐晓阳他们都来玩过一次。就你是新手了。”魏佳满不在意地说。可是她身边的张洋和徐晓阳就没有一个人吭声的。还好他们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和活跃,我也觉得理所应当是这样。 “浅浅。如果不认真玩,就会把命赔进来哦。所以你还是认真些吧。” “这不是有你们在么,有你们这些老司机带着我,我应该能安全出去吧。”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教学楼,我的心里就越没底气。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没了底气。 忽然一张黑色卡片出现在我眼前,是张洋。 “我靠,张洋你吓死我了!”我推开张洋的手臂,他穿着外套,外套的表面一阵冰凉,他就那么怕冷? “这有什么好吓唬你的。浅浅。张洋是在提醒你,卡片上有句话,叫‘不要相信任何人’。我们到了。”魏佳指着那黑洞洞的楼梯,看来我们是要从那里走上去。 “对了,魏佳,你的录取通知书应该可能会出现在校长室?教导主任办公室?还是初三的教室里啊?”我仔细想了想,按照常理来说,学生的录取通知书应该是放在老师办公室里的,但是魏佳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么分析好像也不太对。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在漆黑的教学楼里炸开。魏佳神色一变,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就把我往一边的小树底下拖去。还好这边的树比较高,连树下的一排灌木也长得很高了,我们四个人蹲在那里,完全可以被掩盖。 我想出声,但是徐晓阳做了个手势,示意我闭嘴。 我顺着他们三人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见之前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忽然人声鼎沸,过道上人来人往,连头顶的灯都闪着幽兰的灯光。这哪里是一处废弃的校舍,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正常的学校啊。 天啊,连着两天见鬼,我蹲着的小腿肚都在颤抖。要在这样的教学楼里找录取通知书,我忽然就没了那样的勇气。 十分钟以后,叮铃铃! 伴随着铃声的响起,教学楼又恢复了安静。 我被魏佳搀扶着从树丛后面站起来,我特别神经质地四处张望,还一个劲儿地问魏佳,“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魏佳说,“我之前来的那一趟也是这样,下课铃响,学校就会不太安宁,等上课铃响了以后,就会恢复太平。所以,我们必须找东西,在这上课的四十分钟里。” 我望了望那熟悉的教室,谁知道现在里面有什么东西呢?会不会,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的手碰到了奶奶给的小布包,我仿佛抓住了一股希望,“魏佳,给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张符纸,你说会不会好一点?”我从包里掏出奶奶画的符纸,肯定是有用的。 魏佳的脸色忽然不自然起来,她甩甩手挥开我递过去的符纸,“我不信那东西的,他们两个也不信,浅浅,你自己拿着吧。对了,我们兵分两路去找通知书吧,张洋你和浅浅一队,我和徐晓阳一队,我们去教室找,你们去办公室找,就是一楼的办公室。” 我点点头,待会儿鬼都出来了,我就什么都找不到了。我攥着那张符纸,跟在张洋的身后。那个一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我记得是我们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教导主任是个地中海,前几年似乎退休了,然后生癌症,死了。 第3章 鬼学校 “张洋,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跟在张洋身后,却发现张洋的脚步很快,快到我根本都跟不上了。我只好出声,还想伸手去拉张洋的衣角。 但是张洋躲开了。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非常不舒服,好像我是要去害他的一样。 我干脆也不说话了,两个人闷头往前走,张洋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完全不思考里面有没有东西,直接把门推开了。迎面而来就是一阵厚厚的灰尘,我只好蹲在原地干咳,一股灰尘跑进嘴巴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咳得泪花都出来了这才止住,仰头看了看张洋在哪儿。这胆大的小子现在正在翻着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呢。我记得我们教导主任不止是地中海,还怕老婆。他老婆,也就是我们的班主任陶老师总是会在窗户前面看看他有没有抽烟,这时候教导主任就会躲在桌子底下继续享受他的烟卷。 有一回蹲桌底的教导主任被他老婆抓住了,闹得很大,这让全校都笑了好几月。 等等,桌子底下闪动的小火星是什么鬼?我擦掉泪花,却可怜地发现我没有眼花,桌子底下蹲着的就是我们敬爱的教导主任,他的地中海还在,朝着我笑,露出一口常年抽烟而泛黄的大牙。张洋的腿就在他面前晃荡。 我的脸皮都发麻了,既然教导主任在这儿,我抬眼,被钉死的玻璃窗后面站着一个黑影,和我们相处了三年,我不至于连自己班主任的身影都辨别不出来。 教导主任动了,他伸出他黑漆漆的指甲,一勾就勾住了张洋的裤腿儿,那张脸依旧在无声地笑着,忽然张洋小腿上的一大块肉就被教导主任勾了下来,他下一秒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张洋看了看他的露出骨头的腿,然后茫然地朝我看来。 这时候我发现窗后面的身影不见了,只要一个拐角,窗后的班主任就能拐到前面来,前面就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大门! “啊!张洋快跑!”我仿佛看见了教导主任摇摇晃晃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而拐角处也有了模模糊糊的黑影。我尖叫一声,撇下张洋就朝着魏佳他们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往后面洒水。 奶娘说过,这水是受过佛光的,可以辟邪。 身后传来淡淡的像是水滴进油锅的声音,我不敢回头看,只能蒙头跑,忽然就撞到了一个东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此刻无比后悔没和奶奶学些手段,只能闭着眼睛尖叫。 “浅浅,浅浅,你怎么了,浅浅你别叫啊。” 是魏佳的声音,我眼泪汪汪地往前看去,魏佳和徐晓阳一点都没事地站在我面前。 “张洋,张洋要死了。”两个鬼的夹击,怎么可能还不死。我的心肝都在颤,我竟然亲眼看着我的同学死在了我的面前。 “魏佳,真的没有提早结束的办法吗?”我抓着魏佳的手臂,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游戏可以不玩了吗?既然是游戏,就可以随时结束的啊。都出人命了!” “可以啊。”魏佳的声音响在我的头顶,我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可以中途退出的啊。 “中途退出的唯一办法就是你去死啊,浅浅,如果你死了的话,这场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就可以结束了啊。” 魏佳的话没头没脑的,我低头看我抓着的魏佳的手臂,发现也只是被我抠出了点印子,月牙形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我抬头看魏佳的脸,一如校门口,红得过分,真的是像魏佳所说,腮红涂多了。 “魏佳,你别开玩笑了。”我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僵硬地转移话题,“徐晓阳,你和魏佳找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徐晓阳盯着我,就是不说话,惨白惨白的脸连眼珠都是凸出来的。 “魏佳,徐晓阳好像不太对劲啊?”其实你也不太对劲啊。但是魏佳是三个同学当中看上去唯一比较正常的,我不敢说。 魏佳摇摇头,“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的,而且我们也没找到录取通知书。浅浅,你们找到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都要被鬼吃了,我还去找录取通知书。我只能安慰自己,是被吓得狠了,连人和鬼都分不清了。徐晓阳,应该没事吧。 “我没找到,张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张洋真的找到了,也没用了吧。”想到我们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我的情绪不由得低了下来。 “张洋,你找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魏佳忽然开口。我好想说魏佳你真是强行搞笑,不是说了张洋被鬼抓住了么,可是当魏佳和徐晓阳都看向我的身后,我发现我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僵硬的脖子一点点地向身后转过去,没有班主任,也没有教导主任,可是有张洋!是张洋啊! 张洋的脑袋少了一半,白的红的从断口处不断地流出来,他的胸前破了一个大洞,我可以看见后面黑漆漆的墙壁,腿上的伤口还在,那根骨头依旧挺在那里,支撑着他的身体。听见魏佳的话,他大概想摇头,可是头少了一半,他连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摇了起来。而且,他丢了运动鞋的脚心已经烂了,我可以想象他踩在我的符水上的场景。 啪嗒。 一只断臂从他的长袖里掉出来,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 “啊!”断臂正好掉在我腿边,我尖叫着掏出符纸就贴在了张洋的头上。符纸能够对付僵尸,也该能对付张洋吧。 “浅浅,快揭掉,你怎么能对张洋这样呢!”魏佳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忽然震天响了起来。 “天啊。”魏佳的速度很快,拉着我就躲进了树丛,带着血腥气的张洋被我们舍弃了。徐晓阳躲在了另外一棵树下。 学生们凭空出现,他们看见被符纸定住一动不动的张洋,充满好奇。忽然一个学生伸出了舌头,我还能看见他长长的牙齿。他的舌头伸得很长,直接卷起了张洋的断臂。 进了学生嘴里的断臂的骨头被嚼断。这一下所有的学生都疯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把一个“人”分食殆尽。张洋没了,他们还意犹未尽,企图找出更多的“人”来吃。一个学生直接咬住了身边同学的大腿,那人嘶叫一声,两人缠斗在一起。 叮铃铃! 犹如修罗场的场景又一次消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可是我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冷汗。走出树丛后就离开了魏佳身边几步。 “魏佳,你告诉我,你是人是鬼?”魏佳救了我好几次,我没理由不相信她,但是那张纸片……内心的恐惧不断扩大,刚才魏佳的脸就凑在我的脖子边上,我不知道我怎么也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就让她凑在那里凑了十分钟。 所幸,魏佳没有咬我,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了,魏佳没有呼吸。不管是她的嘴,还是她的鼻子,都没有空气在流动。 “你怎么就发现了呢,浅浅。” 第4章 宿舍 我听见魏佳轻飘飘的话。她承认了。 “魏佳,你要是有什么苦衷,我可以帮你去办,但是你让我离开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在这个破学校待下去了。 哒,哒,哒…… 魏佳朝我走过来,我不明白她一双平底鞋怎么会有高跟鞋的声音,我的手里拿着符纸,不知道该怎么办。 “浅浅,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玩啊。我们一起玩好不好?”魏佳的语气里表现出了她的渴望,虽然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华。 眼睛,我在魏佳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身后站着一个人——班主任! 天啊。我一把推开魏佳,胡乱地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不顾身后的尖叫,头也不回地朝着宿舍跑了过去。我记得现在如果是上下课时间,宿舍是不会有人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可能有。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个储藏室,没准里面就有录取通知书呢?我还没有丢弃我的惯常思维。 我感觉我已经发挥出了自己最高的水平,耳边都传来了呼呼的风声,但是徐晓阳好像不吃那一套,他轻轻松松就跑在了我的身边。如果魏佳和他们都是鬼,那么魏佳就是大鬼,张洋和徐晓阳是听魏佳的话的。 他一边跑一边朝我露出了尖利的牙齿。我猜测,是魏佳生气了,所以命令徐晓阳来咬断我的脖子。 我手里不仅有符纸,还有桃木剑,很微观的一把,但是刺伤徐晓阳是太容易了。 用桃木剑划伤鬼怪,然后呢?然后干什么?我脑袋一片空白。女生宿舍近在眼前,却因为徐晓阳挡住了入口所以我进不去。 怎么办?身后的气温又降了下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正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徐晓阳的脸色骤然一变,身子轰然倒下,我看见他的背后的心脏那处插着一根木钉。 宿舍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朝着我招手,让我快进去。 我自然是跟了进去,站在外面是个死,在里面没准就有救了呢?大不了还是死。 那个女生熟练地堵住宿舍的大门,然后拍拍我的肩膀。那只手是实体,还好不是鬼。 “姐姐,你运气真好,要是再晚来一步,你就要和外面的东西一样了。” 外面还有东西?宿舍不是禁止在上学时间过来的吗? 我和女孩一样,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只见外面有很多浑身是血、不断移动的不明物体,像是僵尸一样。不远处,魏佳和我的班主任聊着天走过来,我看见她们两个,连脸皮都不见了。我撒出去的东西腐蚀了她们的脸,整张脸都是通红通红,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鼻子在哪儿嘴在哪儿。 忽然班主任的脑袋对准了我的视线,一个冲刺她的脸就贴在了我刚刚趴着的那个门缝那里,红彤彤的血肉挤在门缝里,我怕她下一秒就化作一滩血水挤进来了。 门板被撞得砰砰响,我不断地后退,想想又跑回去贴了一张符纸,顿时撞门声就不见了。 魏佳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浅浅,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浅浅,咯咯咯,我、陶老师和教导主任是来卫生查寝的,咯咯咯,你看,你在门口丢了这么大一个垃圾,我们可是要扣你分的!” 魏佳的声音有点闷,可能是因为没有了嘴,张不开。 她说的垃圾是徐晓阳?我不由得颤了颤,真是一堆鬼话。一张符是撑不了多久的,我知道的。我把包里的桃木小剑也插在了门上。终于世界安静了一会儿。 “姐姐,你好厉害啊!”校服女生朝着我惊喜地叫道,她指着桃木剑和符纸,“你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 “知道我有这么多东西,你就实话实说了吧,你是谁?”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这么一个人,而且还穿着几年前的校服。我们学校的校服,早就不是这个款式的了。 女生愣了愣,仿佛很惊讶我会对她,对一个救命恩人这么说话。 但是我也怕啊,这个学校,除了我,没准就没有活人了,我怎么可能不怕。 “姐姐,我也是来玩死亡游戏的,我有证明。”女生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和我的那张一模一样,“姐姐,你找到录取通知书了吗?”她渴望地看着我,似乎和我一样渴望着早点出去。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找到。我始终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一所初中里找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忽然门口又喧嚣了起来,这一回撞门的怪物会叫,我的符纸和桃木剑让他们痛苦不堪,但是还是在坚持不懈地撞着门。我本以为有桃木剑在,一切都会好的。然而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陪伴了我十七年的桃木剑裂开了一道口子之后崩塌了。 “姐姐,这外面都是玩死亡游戏死去的人,这是个受了诅咒的学校,姐姐,你没有发现外面有很多熟面孔吗?我的朋友都死在外面了。呜呜呜。”女生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竟然异常地冷静,完全没有安慰女生的想法,从被撞开一点的门缝里往外看,我确实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我的初中同学,初中老师,甚至和我有关系的人,那些不认识的人,想必也和这所学校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姐姐,我带你上楼吧。楼上比这里安全。”那个女生又开口了。她的眼睛朝着外面望去,满是惊恐。比我还要惊恐。 “你去过一楼的储藏室了吗?”我问。 “没有。一楼是空的。每一个宿舍都是空的。” 我奇怪极了,学校搬走的时候我还去过宿舍帮忙,哪里会是空的,我明明看见有些床和柜子都扔在了寝室,宿管阿姨都说不要了。但是我这时候根本没法思考,撞门声一声大过一声,赶紧跑才是正事儿。“那我们走吧,去楼上找。”我对女生说。 那个女生像是怕极了,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就上了二楼,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的手拉得很紧,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怀疑我的手腕会断掉。还好,又是错觉。 不知道跑了几楼,我被女生扯进一间宿舍,这间宿舍的味道有些怪怪的,臭烘烘的,非常不好闻。而且这扇宿舍门破得特别厉害,有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破洞。 “喂,我们躲在这里真的安全吗?”我问那个自顾自坐在下铺床沿的女生。 女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指着空着的床铺,“姐姐你自己挑一张床吧,我会把你放在那里的。放心,不会有人和你抢的。” “什么?”我都怀疑我听错了,如果我真的神经大条要睡觉的话,睡地上都比睡在这破床上安稳。 “姐姐,这里当然是安全的。我在这里躲了十年了,你看,我还安安全全的,活得很好呢。”女生天真地笑着,婴儿肥的脸蛋,双马尾,还有校服,再怎么嫩,呵呵,我也只看出了黑山老妖的气质。 对了,我怎么忘记了自己的学校是怎么搬走的,有一幢女宿舍闹鬼,失踪了好多个女学生,学校这才搬迁的。而这幢宿舍楼,平时都是锁着的,我以前住的宿舍楼与它是隔壁,我在关键时刻跑错路了! 也就是说,这个女生,化作厉鬼的时候,比这所学校开始玩死亡游戏的时候要早得多。 我退后几步,撞到了床,床的支架已经上锈,碰到一下就摇摇晃晃。 “吱呀,吱呀……”铁架扭动的声音在这里显得特别诡异和可怕。 “姐姐,你怎么能去动我们学姐的床铺呢?学姐可是脾气很不好呢。”女生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指了指我的身后…… 第5章 得救 学姐?我根本不用扭动脖子,有一缕头发垂下来,垂在了我的脖子边,我想我身边应该站着不止一个所谓的学姐,因为我脖子上有两种不同的发色。 我抓紧了手心的朱砂,当长发开始动的时候,我猛地撒了过去。然后窜到了两张床之间的空地上。 我往四周的八张上下铺上瞧了一眼,这心就凉了大半。每一张床上都飘着一个女鬼,很长的头发,各种颜色的衣服,根本看不见脸。只是她们的正面都朝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样。 被我泼了朱砂的两个女鬼捂着脸,头发都被腐蚀了一半,寝室里的酸臭和腐臭味更加浓郁了。 “姐姐,既然你这么有劲儿,就陪学姐们玩玩吧。我先休息会儿。”见我一出手就伤了两个女鬼,女生面色不虞,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绳套,她把自己的脑袋往绳套里一套,绳子就自己收紧,然后把她吊了起来。原来女生是个吊死鬼。 她所谓的休息竟然不闭眼睛,而且那条上吊的绳子似乎还对着我的方向移动。我就看见周围的长发女鬼都朝我慢慢地移动过来,那个吐着一条猩红舌头的女生也向我靠近。那条舌头,还在慢慢蠕动! 我慢慢转身,就想往门外跑。可是之前那个看见的拳头大的洞竟然染上了血红色。这种挤压出来的红色我当然不会陌生,凑在门边的不是我的班主任就是魏佳。 四面夹击,我蹲下身子鸵鸟一样抱住脑袋,我想我是活不了了。至少,我也不想看见我是怎么死的。 “啊!”“啊!” 接连几声尖叫传来,不是我的。我一仰头,迎面而来就是一瓢鲜血。 “啪!”那些红色液体狠狠地拍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血糊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影,女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那抹白影却依旧那么纯净,剑尖一挑,直接破掉了上吊女生的心脏。 白影转过身来的时候,擦掉了血迹的我才看清楚白影的样貌。帅气的剑眉,英挺的鼻梁,薄凉的嘴唇,一袭白衣飘飘,长发垂肩,这不就是我心目中神仙姐姐的样貌吗?就是胸小了点。 白影解决完宿舍里的女鬼之后,一脚就踢飞了那扇垂垂老矣的破门,两个门口的血东西就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看见那些血东西血肉模糊的模样,“神仙姐姐”皱着眉收起了他的长剑,指着魏佳和班主任对着我说,“这就是你的品味?”话语里超级嫌弃。 omg!这声音我听过,余江蓠!我名义上的丈夫! 我尴尬地笑笑,能从这两女鬼手下逃出来都算我万幸,兄台何必管我用的什么方法呢。可是我不敢说啊,只好老老实实做小媳妇儿,低头不说话。 余江蓠的冷声冷气在我头顶炸开,“把头抬起来,你不应该低下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支画笔,凭空画出了许多符咒,符咒冲着班主任和魏佳而去,把她们两个包裹起来,不断的惨叫从那个圈子里发出,余江蓠的神色始终是嫌弃。 你说抬起来就抬起来,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过现在好像是可以抬起来了,毕竟都没有鬼了。 我抬头,余江蓠正好要从这楼层往下跳,我急忙扑到栏杆边上,想去扯他的衣角,被他躲开了。“喂,余江蓠,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啊!”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了。 “我没办法带你离开,你一定要找到录取通知书。找到了,你就可以马上离开。” 这个宿舍已经不再有鬼,那位“高人”连一片衣角都舍不得施舍。我伤感地坐下,录取通知书到底在哪里? 魏佳的录取通知书,魏佳的录取通知书,魏佳的录取通知书……我在心里念了许多遍,忽然灵光一闪,这个学校与魏佳无关,录取通知书是魏佳的东西,所以这东西是不是就在魏佳身上呢?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大着胆子去翻了那个十年前上吊的女生的尸体,找到了那张黑色卡片,是与我一模一样的内容,可是当我换了个面的时候,上面写着的是徐晓阳的名字。大家都是在找魏佳的录取通知书。 然后我朝着魏佳的焦黑了的身体走去,找到了她的那张黑色卡片,上面的任务竟然是把我们全都留在这里,张洋和徐晓阳的名字已经黑了。那个注意,竟然是尽量逗着我们玩。 难怪鬼怪的行动速度那么快,魏佳却从来没有追上我过。难怪她没有一口咬断我的脖子。难怪,魏佳会打电话给我……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魏佳的身体,我们曾经是一起冒险的玩伴,没想到魏佳竟然成了我们四人组最亲近的背叛者。 蹲下身子,我去搜魏佳的口袋,果然掉出了一张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魏佳同学,欢迎来到死亡学院。我看了一眼地址,果然是这所学校。以魏佳的脾气,一定会来。 就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闪起了道道白光,晕眩感不断。等我再次站稳,扶住墙壁的时候,不同于校舍里昏暗的天空,天已经大亮,而我正站在旧校舍的大门外面,那扇铁门,再没有打开。收到的卡片,找到的录取通知书,统统都不见了。 我翻了翻自己的小包,在校舍里面没感觉,一出来就饥肠辘辘的,饿得眼花到我还以为铁门里还站着个黑影。我准备找出面包来吃,却发现我的面包上竟然长了绿毛。这年头,竟然连面包都欺负我。 坐了车回家以后,奶奶的桃木杖子就打到了我的身上,斥责我为什么一个星期没有回家。 我眼泪汪汪地跪在奶奶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吓得奶奶赶紧丢了杖子来哄我。 我抽抽搭搭地把在旧校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奶奶,说到魏佳的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伤心。 奶奶责怪地看了我一眼,她老人家早就说过,我们那个初中不安生,我那时候去上学,她就在家里念经,这才保护了我三年。没想到我还敢去。 另外,清明节那天,奶奶因为要帮我结阴亲,就推了几家人的白事,其中就有魏佳、徐晓阳和张洋。他们三个人都是在清明节那天暴毙的,尸体无影无踪。 第6章 八卦超市 经过旧校舍的事情以后,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班上的同学都很关心我,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低落。直到高考完毕我也没有找到我本来的开朗和大大咧咧。 这时候,我们家门口忽然停了一辆豪车。乡民们好奇地指指点点,我却不在意。结果一进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得头昏脑涨。 “浅浅,和余家人回去吧,他们来接你了。”奶奶拍着我的手,而我的脑子还有点闷。 奶奶,你当初说的坚决的反对在哪里?我莫名其妙跑到余江蓠他家里去干什么?一年后我们就离婚了,你这样让我多尴尬。 “奶奶我……”我话还没说完,奶奶就在我手心写了大劫二字。好吧,本来我不信的,现在我是菩萨特别坚定的信徒。 “浅浅,到余家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从小到大就没离奶奶这么远过,有事的话,一定要打电话啊。” 奶奶说着,她慈爱的眼里泪光闪烁,说得我都想哭了。 “老夫人放心,少夫人在余家,绝对不会受委屈的。”管家大叔模样的人走过来,一脸和善,他手里是奶奶替我打包好的行李,没多少。我也没想到,我在奶奶这里这么久,真的要走,能带走的东西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那么多。 “奶奶你现在就要赶我走啊!”伤感完了,没想到奶奶手脚这么麻利,把我的东西都扔出来了,我真的是哭笑不得。 “好孩子,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车子很快就从大路上离开了。我坐在车里,看着奶奶的身影变成一个很小的小点,狠命地眨了眨眼睛。池浅,你不能哭,你不在奶奶身边了,从今天起,就没有疼爱你的人在你身边了。 坐在我身边的管家大叔递给我一片纸巾,我发愣地看着他,管家大叔和善地笑着,“少夫人,擦擦眼泪吧。” 我接过纸巾,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车子开进清城的时候,我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这么狠命一哭,没想到自己胸口都通畅了,我感觉到魏佳对我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减弱。 管家替我打开车门,我算是真的站在了这个清城第一豪门的家门口。走进客厅,迎面走来就是一对中年夫妇,那个微笑着的夫人就是当初推我下棺材的人。 “好孩子,妈带你去见见我们的家人。”她拉住我的手,安抚似的拍着我的手背,我竟然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可笑,我有爸有妈,然而爸妈的感觉却来自于一对陌生夫妻。 余家的人口构成很简单,上有一个老太太,中有余江蓠父母这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姑姑,下就是余江蓠这个死鬼和他的弟弟了。他们对我都很友善,我在不经意间竟然就开始贪恋。 不过我还是很清醒,没有顺着余江蓠妈妈的意思往上爬,我唤她阿姨,唤余江蓠爸爸为叔叔。其实住进余家躲劫也是利用,我反倒对这家人感到抱歉。 “少夫人,有你的信。”晚上吃完饭,管家递给我一个包裹。 回房间我拆开后顿时白了脸,这是一封录取通知书,然而我高考才刚刚结束,连学校都没有报,哪里来的录取通知书。这封录取通知书的材质和魏佳给我的入场券卡片一样,连上面的字都一样,就是没了地址。死亡学院,全国那么多学院,我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学院。 “你被盯上了。”淡淡的清冷的声音,余江蓠靠在我房间的椅子上,看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的眉心也不曾舒展。“这是诅咒。” “余江蓠,你能破了这个诅咒吗?”余江蓠是个了不得的鬼,能画符,能打架,我至今就没有看他狼狈过,以至于对他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 然而这位大能却辜负了我的信任。他和我的视线,相对了两秒,然后从容地移开,淡定地开口,“不能。”干脆利落,一刀斩。 我正在喝着的水一口喷了出来,余江蓠明明不在我喷水的范围,却也瞬间一闪几丈远。他似乎一直都在嫌弃我。 “池浅,你就不能优雅点。” 我似乎看见了他情绪的不同一面,像是个高冷范的公子,但是脾气暴躁,和公子这种高雅的生物完全搭不上关系。完全就是个披着喜羊羊皮的红太狼。哎。 不紧不慢地擦着我喷出来的水渍,我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又非常容易地得到了余江蓠的嫌弃一次。 “你又不能救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说优雅就优雅啊。想得美。”我收拾好我的床铺,就爬上床盖紧了被子,“余少爷,我现在要睡觉了,能不能请你,出克!” 余江蓠又恢复了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撩人的眉目微微上挑,他思考了一会儿,又用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在我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他老人家终于大发慈悲地说话了。 “我今天晚上去给我妈和我奶奶托个梦,你明天去我家的八卦超市打工。如果说你遇见的旧校舍是阴地,那么我家的这个超市就是福地。看看能不能让你度过大劫。”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余江蓠终于出去了以后才睁开了一条缝去观察,直到确定余江蓠不在房间了以后,我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抱着肚子就往卫生间跑,真的是憋死我了。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老太太和余阿姨就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盯得我感到莫名其妙。 “余奶奶,余阿姨,你们怎么了?”其实,我真的好想问,余江蓠到底和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那个,浅浅啊,我们家的福地还缺一尊菩萨,我儿子昨晚托梦给我,说你就是菩萨,我们没必要再去请一个了。那个,浅浅啊,要不,你就每天挪动一下,去我们家的福地里蹲会儿,当个吉祥物?” “好。我去做收银员。” 余阿姨还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连职务都找好了。她的话被她强行咽了下去,一脸欣慰地看着我。我对着余阿姨也笑了笑,菩萨,真是亏了余江蓠能想出来。 等管家大叔把我送到余江蓠口中的八卦超市的时候,我还被这超市独特的风格吓了一跳。首先主要是我真的没想到,这超市真的叫八卦超市,一个八卦盘在超市门口挂得老高,还隐隐有流光闪过,一看就知道花了大价钱,亮得都可以当镜子照了。 进门以后,一个巨大的慈眉善目的地藏王菩萨佛像被立在超市的正中央,四周的墙壁上也没有挂上商品,反倒是挂上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和一堆大蒜辣椒。 管家大叔还一脸骄傲地和我分享,这一处超市可是余江蓠小时候布置的,被余江蓠这么一布置完了以后,这个频临倒闭的超市竟然起死回生,年年销量都在上升。 “管家大叔,你家少爷,品味挺独特的。”我非常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我的“赞赏”。结果管家大叔就高兴起来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我无奈,接过领班递过来的员工衣服,换好了站在了收银台边。 第7章 救命 余江蓠的本事果然很大,这么造型奇特的超市的人流居然很大,我好不容易等到换班的人,站在一边敲了敲我的小腰,就感觉到有人站在了我身后。 “你好,请问想要点什么?”我打量着眼前的大汉,一身衣服很古朴,瞧着人的眼神有点不对。 “我要血。”那个汉子一张嘴就露出了他的一口尖牙,看着被吓呆的我,无奈地晃了晃手里带着的证件,“我是登记在册的僵尸,我是有身份证的,小姑娘。” “血库在仓库后面,包着牛奶的袋子,给他十袋。对了,池浅,这位是我们店里的老客户了,记得打八折。”余江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对我吩咐道,一副大爷的做派。 我无奈地直起腰,站了一天了,本来累得要死,余江蓠竟然还剥削劳动力,真是欠削!我气匆匆地往血库跑,回来的时候看见余江蓠和僵尸聊得正欢,也就不便打扰,站在一边等他们讲完。 “爷,我查到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僵尸大汉老老实实地说完,又对我露牙一笑,略显羞涩地接过血袋。 “别冲着池浅笑。”余江蓠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这丫头胆子小,你把她吓死可就背着业障了。” 我:…… 僵尸:…… “我还是先回去了。”僵尸反应过来,恭敬地朝着余江蓠行了一礼,然后提着血袋离开。这时走进来的一个把自己裹起来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余江蓠,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想在你店里搞恐怖袭击啊,这么大热天的,把自己头都裹得那么严实,你那么了不起,你家的监控器是不是也有透视功能?去看看?” “非也非也。”晃着手里的小扇子,余江蓠冷冰冰的脸有一种独特的萌感。我控制住了自己想伸过去的手。 然后这个萌点被余江蓠自己毁了。 “如果监控真的有透视功能,我又何必装在这里。” 他站起来,近距离的身高差只能让我仰头看他——的下巴。 “这个女人是来找大师的,池浅,她来找你的话,你就说大师最近不在,如果她一定要赖在这里,就叫保安来把她丢出去。” 我还没说话,余江蓠就不见了。看着那个东张西望的女人,我也没理会,直接跑去换衣间换衣服去了。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倒霉的人,要是同情心泛滥,我还要不要活了。结果第二天我换了衣服上岗的时候,那个女人又来了。 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的真实含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躲得过昨天躲不过今天。 看收银台没有客人了,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大妈还是阿姨的女人踩着她的高跟鞋就跑了过来。“请问,大师在吗?” 我可以看见她丝巾里透露出来的一丝丝祈求,但是与我有什么关系。要比惨,我这个有爸妈却和没爸妈一样的孩子不惨吗? “不在。”我低下头,去整理收银台上的东西。 忽然一叠纸币被递到我的面前,整整一捆一万块,女人拿着钱,低声对我说,“只要你帮我找到大师,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我说了,大师不在。”我微微提高了声调,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得好像大家都缺她那几个钱一样。 “不够?我可以再加。”女人真的很慌张,我可以看见她身边有一个淡淡的小小的身影跟着她。没准女人这么神经质,就是身边这团黑东西搞得鬼。 我没说话,推开女人的手,就走开了。深知好奇害死猫的我,自从旧校舍的事情,就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小心翼翼,我催眠着自己,我什么都没看到。然而,女人身边的黑东西竟然看见我了。 我没走几步,就看见余江蓠用一脸欲求不满的僵尸面孔对着我,他手上的扇子猛地收起,就幻化成了一把短剑,“你身后的东西哪儿来的?” 我身后有东西?一回头,果然是那个黑东西。我看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像个小孩子的身形。 “池浅,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靠近那东西一步,别怪我不救你。” 这个黑东西还能伤人?我马上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到余江蓠身后去。那副姿势,好像是我刻意要靠上余江蓠的胸膛上去一般惹人误会。还好能看见余江蓠的人不多。 “喂,鬼东西,滚回你自己家去,别在我的地盘待着,小心我一个不注意打散了你。”余江蓠的威胁还没有说完,那个奇装异服的女人忽然冲了出来,抓住了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瞬间破了皮。 “大师是在这里吗?大师,大师救命啊,大师我知道错了,大师,你救救我啊,我真的不想死!小姑娘,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大师都不愿意出手,我就、我就活不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让女人的爆发力大增,那么细的手腕,我却甩不开她的手。 “你一定知道大师在哪里,你能看到我身边的东西对不对,小姑娘你帮帮我!” 话说这家超市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兼职大师的超市,我根本就没见过。大师是什么?寺庙里的和尚?道馆里的道士?还是我奶奶一样职业的神婆?还有,这位大姐,你抓得我好疼啊。 “都说了大师不在,这个疯子怎么还在念念叨叨的。池浅,你去叫保安,把她给我扔出去,以后她再来,全部扔出去。”面对这个人,余江蓠表现得比我还要不耐烦。 等我叫了保安拖走这个女人的时候,那团黑影也跟着走了。 “喂,池浅。后面的仓库里有大师做的药膏,消肿止疼不留疤,你自己去拿。”短匕首变回了扇子,余江蓠又继续了他的风流潇洒,还有精分。 比如说,拿着扇子去扇地藏王菩萨的头发和帽子,又去戳了戳耶稣的胸口,甚至去门口的八卦盘那里照了照自己的样貌。 哎,这种神经病,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竟然还不错。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事实还真的不能用眼睛去看。 几天后,店庆十周年,我们八卦超市的店长弄了个活动,请大家去海边吃自助烧烤,我还没玩过这种东西,不顾余江蓠脏啊、乱啊的嫌弃的白眼,还是跟着店长和店员们过去了。 清城靠海,按照道理来说,现在暑假,来海滩度假的人应该不少,可是当店长带着我们走向海滩的时候,海滩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店长你包场了?”我身边有店员奇怪地问。 “没有啊。我还怕最近人多找不到位置,几个月前就和老板订下来位置了呢,我也奇怪啊,怎么会没有人。”店长挠着脑袋,一头雾水,他猛地一拍脑袋,笑眯眯地说,“要不我们就当我们包场了吧,今晚大家尽情吃尽情玩,我请客!” “好!”我也兴奋地嚷嚷起来。 不少人都往着海水那边去了,我凑到食物跟前,去看看我喜欢吃什么。我们今天提早下班,天色还早,那海水就看上去像是一团黑了,我不喜欢被水淹没的感觉,就没有跟下去。 不一会儿,跟店老板询问原因的店长黑着脸回来了,他发现海滩上只有我一个人之后,我感觉他的脸好像更加黑了。 “他们都跑水里去了?浅浅,除了你,一个没剩下?” “对啊。”我疑惑地点点头。 “这片海滩不能待了,前几日有个剧组到这里来拍摄,一个女演员直接淹死了。浅浅,赶紧的,跑过去把他们都叫上岸,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饭。”店长率先跑了起来,死了人的地方都是晦气的地方,再怎么相信科学,正常人也都会避讳。 我也跟着店长跑了起来,店长往左边去了,我就跑到了右边。 “你们快上来,这里前几天死人了,赶紧上来!” “浅浅,我的腿被石头卡住了,我动不了。”忽然一个和我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带着哭腔冲我哭着喊道。 第8章 水鬼 同事这一叫,身边的人跑得更快了,一下子她身边就没有了人,确切地说,是海里除了她就没有了人。 “浅浅,浅浅救命!”同事捂着脸,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人在害怕的时候,根本不能思考,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瓜,其实极度恐惧中的人才是最傻的。这种恐惧让我的同事像个婴儿一样,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哭泣。 “余江蓠你在吗?”我小声地问,好歹是余江蓠店里的店员。八卦超市能接待的客人的物种那么多样化,怎么可能员工的胆子这么小。哦,我忘记了,这位同事是正经的临时工,不算在这种特殊接待里面的。 我问出去的话没有鬼回答。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我感觉海水都变得黑了起来,但是那个同事还在离我很近的海面哭泣,哭得我心烦意乱的。明明是一个年纪比我大几岁的学姐,却在苦苦求助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妹。 “你等会儿,我马上来。”岸上的人都无动于衷,我只好自己下海去救人。谁让同事叫的是我的名字,我不去不行啊。 脚一接触到海水,我就被冻得一哆嗦,这么冷的海水,我的同事们是怎么胆大包天地跑下水的。我又抬起脚朝着同事的方向走了几步,海水还算浅的,只是到了同事的腰部,我垂眼看去,她脚下根本没有东西,只有松软的沙土。我的同事是在骗人? 我心里一惊,看见她露出的诡异的笑容,以及那脚踝处缠绕着的淡淡黑气,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我想往岸上跑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同事伸出手来一下子就扯住了我,她的力气很大,仿佛一只小白兔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大灰狼。 “救命!喂喂喂,你们救救我!”人的本能是自救,同事已经不是同事。自从那次清明节的阴婚以后,我就感觉我的眼睛能看到些奇怪的黑气,从那些黑气出现的地方来看,明显就不是好东西。同事身上缠绕着黑气,余江蓠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万分恐惧,朝着岸上的其他人呼救。 有人要下来的时候,我身后传来淡淡的说话声,一卡一卡的,好像磁带卡带了,很是尖锐刺耳,“我只是在和浅浅玩玩,你们没看见我在开玩笑吗?”那人竟然当了真,店长在不远处叫,大家竟然都开始陆续离开。 最后离开的几个人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也还是和拉着我的那个同事说,“你不要玩过火了,店长在叫,赶紧上岸吧。这里真的死过人的话,不吉利。” 我的心里像是有流星划过,照亮了什么,忍不住就朝着那位多话的同事喊去,“你瞎说什么,别刺激我啊,赶紧过来带我上岸啊!”拉住我的没准就是那个死掉的女演员,我刚才已经提了一次,这会儿女鬼又被刺激一次,我可能就完蛋了。 多嘴的同事犹豫了一下,然而这一下足够做很多事情。 我身后的同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往后扯,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离断掉脖子不远了。 “你想说点什么?刺激?我可不想刺激,我想你去死!”她猛地一脚踹弯了我的膝盖,我腿脚一软,竟然在浅水区就被她直接按进了水里,一时间呛水呛得厉害。 女鬼还不想放过我,我直觉扯着我头皮的同事手一软,就栽进了水里,好像是昏迷了过去。我可没有空去救这位麻烦的大姐,因为我看见的黑气已经缠绕到了我的腿上,那种触感,像是头发丝儿,牢牢地箍在脚腕上。 “哗啦,哗啦。”有入水的声音。那位还没有离去的同事见我们两个都浸到了水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下海捞人。 “喂,你们两个别玩了,我们可以走了!”我听见同事的声音激动得都要哭了,可是脚腕被猛地收紧,我的手往海底一摸,刚才还都是沙土的海底现在竟然是一堆堆头发。头发在水里飘荡着,滑溜溜的,恶心极了。 我被那撮头发拖着往水更深的地方潜下去,耳朵承受不住水压,开始了剧烈的耳鸣。 为了自救,我在海水里勉强睁眼,就看见了一张被海水泡烂的浮肿的脸,那只软软的露出骨头的手臂正代替了头发搭在我的脚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我身边的海水都泛着浓郁的腥臭味。 跟着奶奶那么久,这是在干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竟然碰上了——水鬼在找替死鬼! 我心里害怕,开始猛地挣扎起来,可怜我那些工具都没有背在身上,全放在店长那里了。我脚底落了地一用力,扯动了那些飘动的黑发,直接把那个拉住我脚踝的女鬼的头皮给扯到了一边。 女鬼朝着我笑了笑,脸上的腐肉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动过,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掉,一颗眼珠模样的东西还从我的眼睛前面飘了过去。 我在水里吐着泡泡,快要窒息的感觉溢满了我的整个胸腔,胸口是像要爆炸了一样的疼。拼命挣扎终于让我的鼻子和嘴巴露出了水面,一句“救命”还没有出口,脚踝处骨裂一般的被拉扯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海面再一次离我越来越远,我离我的同事越来越远,女鬼的头发缠住了我的四肢,甚至要往我的嘴里挤进去。我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像个破娃娃一样被女鬼往深海拖去。 余江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我或许有些胡搅蛮缠,心里想着,我就是来参加了你的公司的聚会才出的事,身为老板竟然不出来救人,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张谪仙一般的面孔。同样都是鬼,这个鬼怎么这么丑!我死得太冤枉了!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得出的结论是我终于可以不用见到我的爸爸和妈妈了,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意味,虽然很对不起奶奶,但是活着真的好累。我的身体上难过,但是心理上似乎已经接受了。我甚至想着我还可以在阎王和判官面前帮这个女鬼求求情,说她不是故意送我去死的。哎呀,脑袋糨糊了,去阎王殿的应该是害我的女鬼啊。 因为缺氧,我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和女鬼比赛谁更丑一样,然而我却看到从更深的海底,忽然窜上来一道黑影。黑影速度很快,像一颗潜水艇发射出来的鱼雷,眨眼间就快到我们面前了。 手腕上一凉,我心肝都颤了三颤,不是吧,死都要死了,还不给我个全尸,这海里的水鬼未免也太多了些。 仿佛是听到了我内心的抱怨,那道黑影和之前的水鬼斗了起来。说是斗好像也不太妥当,因为这个黑影手一推,似乎雷霆万钧之力都朝着那个女鬼而去,在我面前很厉害的女鬼竟然被黑影一掌给轰没了! 第9章 恩爱 我不知道是女鬼没了还是只是散了,我只知道自己不一定得救了。瞅瞅那副黑不溜秋根本看不见模样的面孔,我这准备去死的心都激动了起来。 这是啥?这是啥!我靠,这是我们店里的面具啊,据说是余江蓠准备好了给那尊地藏菩萨玩的黑色魔鬼面具,黑色狰狞,此刻却那么亲切。 “咕噜,咕噜!”余江蓠,你终于来了,你这个混蛋,我这个你名义上的老婆都要死掉了你才来!我一激动都没头没脑地想要在水里说话,一张嘴就灌了一大口海水,那什么滋味真是叫人永生难忘。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啊! “池浅你先别说话,我把你送上去,然后你自救。”余江蓠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非常沉闷,我感觉他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难道是从深海上来对鬼也有影响?我一时心软想要去摸他安慰他,谁料这小子像躲病毒一样躲着我。我都这么惨了,他竟然还让我自救! 真是,好心没好报。昏迷前,我看着在水里包裹严实到连脖子都没露出来的余江蓠,心里这样想着。 —— “池浅,我先离开几天,你不要冲动,记得只能在店里和家里之间来回。” “余江蓠,我先离开几天,你不要冲动,记得只能在殿里和家里之间来回。” 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他们说的话除了称呼不同,基本都是一样的内容。为什么我会知道男人的声音是余江蓠?奇怪,我为什么会猜测是店里和殿里? 当那个朦胧的女声说完话之后,我感觉我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连呼吸都快被强迫停止。 好难受,仿佛我还淹在水里,四肢冰冷,有很多头发朝着我的嘴巴和鼻孔里塞,还有海水那不好喝的味道也在嘴里蔓延开来。 “不要,余江蓠,我不要你走!”我猛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周围有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就开始尖叫。不知何时,我的手能够动了,在我尖叫的同时,连我的手也开始到处挥舞,手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浅浅,好孩子,不怕了,不怕了啊。”有人过来用力地按住了我的手,用放轻了的温柔的声音在安抚我,我的眼眶分分钟就红了。 好温暖啊,好贪恋这种宠爱的感觉。 “余阿姨,我没事了,你不要伤心。”我对余妈妈说。低下头的时候我看见我手背上那个被扯开的针孔,上面还有一点点血迹,心里忽然就烦躁了起来。 我往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医院,这个病房里的摆设告诉我这里很贵,大概是高级病房之类的地方,除了余妈妈还在我身边,周围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死物。最重要的一点是,余江蓠真的不在。 平时余江蓠虽然会离开我身边,但是他总会出现。而这一次,我却明白,我听见的也不全然是幻象,余江蓠是离开了,远到我根本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落,也许是习惯了余江蓠不客气的“池浅、池浅”的叫唤吧,习惯来得快,我想那么去的也该很快。 这时,管家提着一个保温盒,敲了门以后进来,他对我笑得温和。 保温盒里的是鸡汤,撇干净了油,光光是在闻味道我就感觉我饿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瞅着那碗撒了葱花的漂亮的鸡汤。 管家很懂我的意思,端着鸡汤就递给了我。我迫不急待地就往嘴里塞了一勺子,什么礼貌,什么礼仪,我一个乡里乡下出来的孩子,不顾忌着应该也没事。如果余妈妈因此而讨厌我的话,我会由衷地松一口气。不要对我太好,我怕我会放不开。 可是余妈妈没有我想象中的厌恶的眼神,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包容着我的一切。我“咕嘟咕嘟”地喝着鸡汤,大口下咽,心不在焉。 “夫人,您看,少夫人和少爷多么恩爱啊,少夫人昏迷之中还喊着少爷的名字。您也该放心了。” 管家忽然对余妈妈说的话让我一口把鸡汤喷了出去,瞪圆了眼睛。管家大叔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叫了余江蓠的名字,但是你们家的少爷余江蓠已经死掉了啊,我一个人,和一只鬼,哪里有的恩爱可说? 天啊,这个世界好可怕。 我转眼就去看余妈妈,管家不靠谱,余妈妈应该不会让别人去戳她的伤疤吧,毕竟清明节那天晚上她哭得那么伤心。她是真心爱她的儿子的。 “管家。”余妈妈瞪了管家一眼。我的手里拿着面巾纸在擦被子,心里的小人狂喊着,余妈妈干得好,别让管家乱说话了,否则我会被一碗鸡汤活活呛死的,可怜我刚才喷出去的鸡汤。 “是的,夫人,您有什么吩咐?”管家弯下腰,正好抓住我挤眉弄眼的表情。 我嘴里的鸡汤一滞,被抓包了,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啊。 “管家,你就不要捉弄浅浅这个孩子了。” 对对对,余妈妈你说得真对。我冲着管家点点头。 “浅浅和江蓠,他们这是年轻人的事儿,我们不该管。”、 纳尼!余妈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为什么余家的人都那么奇怪?明明清明节那天我看他们都是真情流露,一个哭的比一个伤心,然而现在,却仿佛大家都把余江蓠当做了活人来看待。即使看不见余江蓠这个人,可是他却也无处不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是不可能知道了,因为余妈妈和管家都因为有事所以先后都离开了。我睁大了眼睛躺在病床上,脑袋放空,根本就没在思考。 这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我虽然住了院,但是脑子还没进水,这开门这么大的动静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管家离开得早,余妈妈则刚走没几分钟,是余妈妈落下了什么东西所以回来取了吗? “余阿姨,您丢了什么东西吗?”我想到就直接对着身后说了,我背对着大门,脑袋是朝着有阳光的窗户那边的。 第10章 倒霉鬼 身后没有人回答我。我的心脏一抽,顿时觉得这布满了阳光的病房有些诡异。不过幸好,我的病床都暴露在阳光底下,今天的太阳不算毒辣,可也是阳光。电视电影里的鬼怪都对阳光有着天生的抗拒,或许这阳光能保我一命。 我心里胡乱想着,还是默默转头过去。床边余妈妈刚刚坐着的凳子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盯着刺眼的阳光久了,眼睛就自然地花了,不是近视眼也感觉眼前的世界十分模糊。可是我的反应十分地快,我感觉那凳子上的就是一团头发。 又是头发!我是不是和头发犯冲?那股湿滑的头发钻进口鼻的恶心顿时让我反胃起来,趴在另外一边的床边就开始干呕。 可是我又看见了什么?一个剪着西瓜头的小男孩在我的床底下探出一个小脑袋来,他的皮肤苍白,对着我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来。我趴在床上,眼睛向下,目光正好与他对视。那坨头发的形状,像极了之前椅子上的那个。 “啊!”我叫了起来,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懂,我也身上什么地方都不好吃,为什么这些鬼怪一定要缠着我!我到底得罪了天上的谁,给了我这般多舛的命运? 偏偏那个小男孩还是给不怕阳光的,他从床下钻出来,伸手就来扯我的衣袖,我听见他叫我“不要怕,不要哭”,然而这种事情是我能控制的吗?我没有吓得直接大小便失禁都算是坚强的了。 这间病房是高级病房,本来人就稀少,我这么一叫,传出去了也没有人听到。我捂着头,见小男孩没有立刻动手伤我,就又不动声色地往床的另外一边挪去。我情急之下正好发现我的万能小布包正好好地放在靠门那边的床头,只要拿到那个,即使余江蓠这位厉害的大鬼不在,我也能自保一二。 然而事情偏不能让我如意。病房的门又一次打开,我绝望地动作一大,朝着我的小布包就扑了过去。我怎么这么倒霉,清明结婚有死鬼,下水就有水鬼,住院又有小鬼,这回打开门的难道是小鬼的头头? “别动手,我是你们的同类,我是倒霉鬼啊!”我搂着我的小布包,闭着眼睛叫道。倒霉鬼也是鬼啊,看在是同僚的份上,大鬼先生,你就放过可怜的小女子池浅吧。 “噗嗤。”我的耳朵动了动,是个女人的声音。完了完了,女鬼最不好糊弄,她们死之前基本都是受尽了侮辱和欺骗的,要不然就是钻牛角尖自己不要命的,绝对不会听我细细道来我不想死的理由。我的眼睛闭得更紧了。没准那个鬼长得很丑,我要是露出了不对的神色,没死之前眼睛就会先搬家吧。坚决不睁眼,女鬼再笑我也不睁眼睛。 “小杰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阿姨在找你呢,快点回你的病房去。”那个女鬼既笑完之后又一次开口。 这个语气,很温柔,我想我应该死得不会太惨了。等等,病房?我悄悄眯开一只眼睛,抹去眼角的泪花,那个“女鬼”的模样在我面前顿时清晰起来。白色的套装,白色的帽子,手边的推车…… “护士姐姐,你想干什么啊?”我手上还有刚刚拔掉的吊针针孔,忽然又看见护士进来,我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后又紧悌了起来。不是鬼,但是频繁地见到白衣天使也不是我所愿啊。 “28床池浅,咳咳,到了你该打针的时候了。”护士小姐非常温柔地看着我,然而手下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不出一分钟,我就看见她调好了针筒里的药剂,闪着寒光的针尖对着我,像是恶魔在狰狞地笑。 “等一下!这里还有个小朋友,我们能不能等小朋友出去以后再打针?”我冲着护士小姐祈求道。我最怕打针,看着那冒着药汁的针头我就感觉浑身没劲,手脚瘫软,和中了十香软筋散没什么区别。幸好我从小吃嘛嘛香,小病没有,大病退散,唯有要打疫苗的时候才哭爹喊娘地抱着医院的柱子哭上半天。 现在我已经长大,打疫苗的日子也离我远去,这一个针头,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被针头刺穿皮肤的恐惧。能拖一秒就拖一秒。 “小朋友,你好可爱啊,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我绝对不会承认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小朋友的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病号服的,我的目的实在是太直白了。护士姐姐这里有个不说话的小朋友,你把他带出去再给我打针好不好? 护士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为难。她理解地点点头,走出病房叫了几声,脚步声远了,我这才大喘气了一口。真是好险好险,我差点就要为了一根针头英勇就义了。我池浅虽然当不成大人物,但是我也梦想做社会的一颗小小螺丝钉啊,所以什么神啊怪啊鬼啊妖啊,都离我这个怀揣着伟大梦想的人远一点不可以吗? 现实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我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不可以”三个字。那个小男孩自从对我笑了以后就一直呆滞地站在我的床边,要不是我还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那么他就和空气没有什么差别。他的存在感简直可以为零蛋。 匆匆的高跟鞋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直接闯进了我的病房,让关注着小男孩的我被吓了一跳。 走进病房来的是个女人,个子很高,穿着不赖,擦着脂粉,化妆之后的面孔还算挺漂亮的。她身后跟着要给我打针的那位护士小姐。 女人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愣怔,不过瞬间就已经收敛了起来。她昂着头,露出一个弧度奇怪的下巴,对着我床边的小男孩招招手。“小杰,过来,到阿姨这里来。爸爸今天还有工作要忙,阿姨陪小杰哦。” 她的语气温柔得要沁出水来,听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护士小姐之前的声音在这女人的对比之下都显得僵硬了几分。 第11章 烧纸钱的小哥 那个小男孩忽然转动了自己漆黑的眼珠,看着我的眼睛,这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神,叫我心底里发毛,不知道这个小男孩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和村里来找奶奶的老一辈人一样的祈求。 还没等我细细品味出这是什么意思,小男孩的脚步就动了。他僵直着身体朝着闯进来的那个女人走去。我在八卦超市见过僵尸,正经的僵尸也没有他这般僵硬的行动。我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发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后门边似乎团着黑色的东西。 脏东西! 我瞬间甩开了眼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面对这种东西,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提救人了。现在余江蓠不在,奶奶不在,八卦超市的那位大师我连是谁都不知道,小男孩是很可爱,但是我明白,我这多余的同情心还是不要得好。 孩子和女人很快就离开了病房,我的病房瞬间恢复安静。护士小姐没有忘记要给我打针的这项重任,她关上门,拿起推车上的针筒,就朝着我走了过来。“好了,池浅小姐,能不能把你的裤子往下拉一些?” 她看起来是在问候,但是打不打针似乎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护士小姐愿意把那个小男孩送走,因为我要打的针是屁股针,有个性别不同的小男孩在这里终归是不太好的。 我很是不情愿地拉着自己的裤腰,可怜兮兮地盯着护士手中的针筒,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咬了咬牙,向护士打听起那个小男孩的事情。 “护士姐姐,刚才那个小男孩生的是什么病啊?”这个小男孩叫小杰,我的亲身弟弟也叫小捷,同样的名字总会给我一种亲切感,就让这种亲切感来抵抗我对打针的恐惧吧。 “好像是和你一样,溺水。你溺水溺得是海水,他是溺在家里的浴缸里了。”护士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打算,她给我的屁股上擦了打针之前需要擦的酒精和碘酊。我感觉自己的屁股凉飕飕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大白馒头被糊上了酱油的奇怪画面。 “哦。那个小男孩的阿姨,看上去很眼熟啊。”我尽力忽视掉我奇怪的想法和我正在打针的事实,要是还是抱着墙壁哭上半个小时的话,一定会惊动余妈妈的,会给余妈妈丢人的,我不想看见余妈妈失望的眼神。我只需要知道,我现在是在八卦,我现在是在闲聊,对,深呼吸,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不是嘛,你比我年纪小,你们这些学生不正是万事通的时候么。你连那个女人都不知道是谁?现在大火的小花旦魏双双啊。”护士说话归说话,下手还是稳准狠的。 “嗷!”我的大白馒头被戳了一下,好疼啊。我眼泪汪汪地送了护士小姐离开。什么魏双双,我可一点都不关注娱乐圈那些明星的事儿啊。果然,打针还是打针,威力一点都不减当年风采。 我捂着自己的腰,半天不敢动。 “呵呵。”窗外忽然探进了一个脑袋,发出了一声嗤笑。“女人,小爷我正好路过,听见某人杀猪一样的叫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只是在打针啊。” 我的腰不敢动,只好劳驾我的脖子转过去看看情况。窗户外面跳进来一个穿着火红色长袍的小少年,他竖着发髻,还带了一个白玉的发冠,唇红齿白,脚上穿了一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靴子,不过看上去十分柔软和舒适。 当真是个翩翩儿郎。 可是现在是现代,我可没见过有人穿着这一身古装上街招摇的。我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那位小少年还坐在窗框上,任由我去打探。 “帅哥,你谁啊?”我看了半天,除了得出个他很好看的结论外,啥也没看出来。可是这人话里语气亲昵,看我的眼神也像是老相识了,这倒叫我尴尬了几分。 “这几日不见,没想到你这女人竟薄情寡义至此,我们好歹也同卧过一塌,你怎可忘记我!”我的话一出,那少年竟手中变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抹起眼泪来,说出的话好像唱戏似的,一转一折之间都是埋怨。 难道这是我的风流债?可是我池浅虽然小时候偷看过隔壁小男生洗澡,牵过曾经学校里校草的小手,摸过城里帅哥哥的脸颊,但是我可不记得我轻薄过这位惊艳的小少年一次啊。况且这人长得不差,我总不至于忘得那么干净。 “你,是谁啊?”我又问了一遍。问清楚了如果被余江蓠撞上,我也好解释解释,奇怪,我怎么又想到余江蓠这个鬼了。算了算了,还是不想他了,想太多也没用,人家又不在这里。 “天啊,你真的忘记了?我们好歹睡过同一个棺材,老道士往棺材上泼黄泉定亲水的时候,可是只有我们两个在棺材里。更何况……” 少年抱着帕子一脸嫌弃地看着这间病房,“更何况小爷允诺过要给你烧纸钱的,你看你现在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完全就配不上小爷的身份。小爷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你这个笨女人啊!” 哦,所以嘞,关我什么事?我猛地想起这就是清明节那天受伤了躲进棺材的小哥,看情况,他似乎也是个神通广大的——鬼。不过这小哥长得人模鬼样,还是个话痨,就是是鬼也十分有趣,我倒不觉得这鬼会伤害我。 他还惦记着要给我烧纸钱,可是我是活人,要了纸钱也没有用处。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看着我。若说余江蓠的眉眼高冷些,似天山上的雪莲,那这少年便是开在黄泉的彼岸花,开得热烈,狭长的眼眸一挑,便风情万种,像是旧日胭脂巷里最为魅人的花魁。 “我不需要你那些纸钱,我拿了没用。我没救你,你就和我没关系了。小哥,要不你就归去吧?”见识过了余江蓠的相貌,我对美貌似乎就产生了免疫力,这少年虽美,却没有余江蓠的味道。我现在身边的麻烦有余江蓠就够了,至于再来一个,我想我绝对吃不消。 第12章 沙弥香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小爷肯定是要给你的,女人,你不能推脱!”少年急了,伸出手变魔术一样就变出了一把钱财来,不过长相都是我奶奶烧给爷爷和长辈们的那种。 “得了吧,你就算是给我了,我也拿着没有用啊。你这钱花花绿绿的,看着就知道是假币,我还不想刚从医院出去,就转到公安局去了。”我的语气很轻松,对着这少年,不知为何,我就是万分放松了下来,完全没有刚才看见小男孩那样的紧张。 好像我们原本就该这样。 少年忽然收起了自己的帕子,他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衣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我忽然就慌了,心跳很快,我按住胸口,第一次有了心脏病发的感觉。 “女人,你可知道,我这件红衣可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我顺着他的话语就问了下去,问完了之后我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会说这是用鲜血染红的衣服吧?虽然这话挺老套的,但是我不想我也贡献出我的鲜血去染别人的衣服啊。可是我不敢开口,生怕多说一句,少年就叫我人头落地。 “我不告诉你。”少年扭过头去,坐在窗框上,可惜了现在是正午刚过,阳光正是最猛烈的时候,他这坐姿注定只能装装模样,看不了夕阳,做不成情圣。 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问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得一个花季少女惨遭被自己吓死的厄运啊,骚年!我垂下眼眸,尽量让我的眼睛挡住我的情绪。我算是明白了,越是有本事的鬼越是奇葩,余江蓠就不怎么正常,这红衣少年,更加不正常。 “喂,女人,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少年忽然又问。他的手指搭在下巴上,轻轻地点着。这下巴可不像魏双双那奇怪的人造下巴,纯天然的鬼斧神工,刀劈斧削一般的完美弧线,演绎着无声的诱惑。 诱惑归诱惑,我还是抗住了所有,然后十分坚定地摇摇头。我们这还是第二次见面,你又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姓名,如今问我,是想要我帮你取一个吗?可怜我是个起名废,让我取个名字,我也大脑短路想不出来。 “女人,小爷就那么可口吗?你流鼻血了。”少年没有纠结于我知不知道他名字的问题,反倒是煞有其事地指着我的鼻头,抱着肚子自己笑得开怀。他像是什么都不挂牵,随心所欲,简直叫我羡慕至极。 “真的吗?我不知道。”我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捂自己的鼻子,然而我用手背擦了一下,把手背放在眼前,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我那傻乎乎的被愚弄了的表情愉悦了少年,那少年笑得前仰后翻,一时没注意竟是直接从窗框翻了出去。 我一仰头,便只见到一片火红的衣角从窗边滑落。这少年是从窗外爬进来的,想必我所待着的楼层不会太高,从这里掉下去再加上他自身的身手,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而且这少年刚刚戏弄了我,见他立马从楼上掉了下去,我还觉得挺爽快的。 一只手从窗子上闪现,我眨眼间少年就重新返了回来,他的一身红衣依旧潇洒,靠在窗框上就和横卧在美人榻上一般慵懒。“女人,你我有缘,我有空定会护着你的。你记住,小爷的名字是沙弥香。” 沙弥香?好像女孩子的名字。我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少年的侧脸,也是同样绝对的精致养眼,说他是男生女相,似乎也不过分。可是,沙弥,我记得沙弥是和尚的意思啊,和尚香?这个名字也太怪异了一点。 沙弥香看见我眼中隐藏的笑意,他一时之间也开怀地笑了。那是一种不掺杂志的微笑,我终于有了一种我会流出鼻血的感觉。骚年,你还是别出来了,你就是行走的春药啊,这投毒面积,有点儿广。 “沙,是我的姓,摘自曼殊沙华中的沙字。弥,经久弥藏;香,便是那百花也及不上的香了。女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没觉得有意思,但是能让这样一个肆意的少年露出这幅怀念的神色来,我想着名字定然是有深意的。这种只属于少数人之间的回忆,珍贵无比,价值千金。我竟是有些羡慕沙弥香了。 “哟,女人,你有客人到了。”沙弥香忽然开口,他的眼眸在我的周身转了一圈,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来,像是在说,女人,你有麻烦了哦。 我下意识地望向门外,麻烦上门?不过我这里幸好还有一位大能,若是我有事,这沙弥香一定会帮我的吧,我的迷之自信来得倒是很快。 走进来的是魏双双,她的鬓发之处有些濡湿,想必是快速奔跑了许久,脚上的高跟鞋换了一双平底鞋,衣服的肩膀和胸口处都有了一些汗渍。她进了病房之后就四处打量,难道是她家的那个小杰又跑了出来,让魏双双找了很久? “那个,小杰不在这里,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我不喜欢这女人闯进来的样子,连带着她对小杰的说话,我都觉得有几分虚伪。可是她看起来很疲惫,连面孔和头发都有些干枯,又像是操碎了心的样子。 “哼,这种狠心的女人,你离她远一点吧。”沙弥香这时候才想到我也有名字,他朝着床头的病人身份牌上看了一眼,明明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床板,然而他却像是有了透视眼,“池浅,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和魏双双比起来,相处了几分钟的沙弥香更让我信赖一些。 “魏双双小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如果没事的话,你能出去吗?我想休息了。”魏双双傻站在门边,一句话都不说。我已经猜到,魏双双看不见沙弥香,自然也听不见沙弥香的讲话,那么像人的沙弥香,终归还是个鬼。 魏双双终于打量完了,她的眼睛没有神采,虚浮着脚步朝我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魏双双撞邪了,还带着邪祟到我的面前来了?我心里紧张,开始往手里的小布包里掏东西。 第13章 奇怪的魏双双 桃木剑已经裂了,被我扔在旧校舍,我根本没胆子捡回来,奶奶暂时还没有替代品,就让我往包里放新鲜的桃树枝,我掏出来的正好是一截小桃木。 我拿着桃木对着魏双双,双目都显得坚定,“妖孽,你要是再过来,小心本、本、本桃木灭了你!”我本想说什么本小姐啦、本大师之类的吹牛皮的话,但是想想这些话其实还不如一支桃木威胁力大,我说得虽有些结巴,可还算是理直气壮。 “噗!”反倒是沙弥香被我弄得情绪有些激动,他本还想喝个小酒看看戏的吧。我这话一出,他的一口酒喷得比我的鸡汤还要远上几分,就差再来一道彩虹,这场微型的鬼工降雨就完美了。 “我说池浅,你这是在帮你的桃木做内心独白呢!”他擦了擦嘴,唇角一勾就吐出嘲笑我的话来。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窘迫,仰着头等着魏双双的靠近,本来双腿就没有力气,被那水鬼的头发一卷,余妈妈也和我打过招呼,脚踝处有些扭伤,不要轻易乱动。既然我逃不掉,我只能拿些道具做些防御。 “需不需要我帮你也做一次内心独白呢?”我咬牙切齿地对着沙弥香说着话,但是目光却一刻都不曾从魏双双的身上移开过。 “你是在和我说话?”这时候魏双双忽然开口了,我不能确定她是人是鬼,因为我的这双眼睛时好时坏,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什么时候不能用,故而把自己的身子往沙弥香那边缩了缩。 见我有了反应,魏双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病房的地板雪白雪白的,是坚硬的岩石地板,魏双双跪地跪得太实诚,我听见那扑通一声都替她疼,想必膝盖已经青紫了吧。 “魏双双,你干什么啊,跪我干什么,我还没升职成菩萨呢!” 我已经想好了,我奶奶是神婆,我的现任老公是个鬼,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该踏上神婆的神经之路了呢。没准就像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得到逆天法术,遇见高人指导,有朝一日,我池浅飞升成神仙,受万民敬仰,开创盛世和平。 哎呀,不能再想下去了,然而这一切现在可都没有开始啊。魏双双难道能预知未来,所以提早来供养我来了? 要是余江蓠在这儿,他一定会说,“池浅,你有个女人的样子好不好”。可惜啊,余江蓠错过了这么好的吐槽我的机会。 “池浅,我是上次在八卦超市求你救命的人,你还记得吗?”魏双双眼巴巴地望着我,那张充满了填充物的脸上,我看不出真实的感情。演员到底是有些演技,即使很烂,我这种外行也是一窍不通。 “原来你就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啊,而且还喜欢用钱砸人。我都说了大师不在超市,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大师的,放弃吧。” 魏双双自己一提起自己是谁,我就有些火大。前段时间魏双双天天来八卦超市,八卦超市的工作人员那么多,她竟然就只知道来找我,身边还带着个祸害,害我工作不能工作,休息不能休息,还被余江蓠使唤来使唤去,我对这个神经病的怨念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啊。 “哟,池浅,这女人喜欢用钱砸你!要不要我给你烧上几个亿,你拿着去砸她砸回来!”一提到砸钱,沙弥香就想到了烧钱,他的眸子晶亮晶亮的,一身红衣也在微微发光,看起来兴奋得过了头。要不是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精巧魅惑中带着天生的稚嫩,我都会怀疑这家伙需要去一些成人场所发泄发泄了。 我赶紧摇头拒绝沙弥香,开玩笑,用冥币这种东西去砸活人,我还是有常识的。不靠谱啊不靠谱。我甚至感觉到沙弥香说这话是认真的。用钱砸人,认真你就输了。 “你别摇头啊。”魏双双看不见我是在对沙弥香说话,她见我摇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猛地朝我磕了一个响头,“池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求你救救孩子啊。”说到小杰的时候,魏双双双眼一眨,硕大的泪珠说落下就落下了,瞧起来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我叹了口气。我是真的爱莫能助啊。若是小杰真的被邪祟缠上,我眼巴巴地扑了过去,就我这么一个啥都不会的小姑娘,这是给邪祟送口粮的吧。 “池浅,你不会心软想要拯救这个女人了吧?”然而我的一声叹息在沙弥香那里就变了味道。他以为我是要妥协了,一双细眉勾得死紧,满脸的不赞同就差点扑倒我的脸上去了。“小爷可是提醒你,这可是诅咒,你别惹祸上身。” “你想什么呢,我不会冲动的。”我也怕死啊。我冲着魏双双一个劲儿摇头,“魏双双,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也是八卦超市里新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我还不知道这超市里还有个大师。你要是实在没辙了,就去八卦超市找找那些老员工,他们总比我知道的多一点吧。” 魏双双却是满眼的眼泪和不相信,她膝盖着地跪着朝我爬过来,一双手就按在我的床沿边上,梳得整齐的头发这会儿披散了开来,像是午夜里来讨命的女鬼,真是太可怕了。 “沙弥香,你帮帮我啊,魏双双不太对劲啊。”我颤抖着声音对着沙弥香求救,手下一慌张,连握在手里的桃枝都掉在了地上。我赶紧又从包里掏出了些东西,对着魏双双竖着。 沙弥香又是一声响亮的嗤笑,他指着我手里的东西,唇角直抽抽,我感觉再这么笑下去,不出一秒,他又得从窗户上翻下去。 “池浅,你这个笨女人,你就不能看看清楚你拿出来的是什么么!哈哈哈,笑死小爷我了。这有什么用啊!” 我一头雾水,我包里的东西都是奶奶准备的,应该都是能辟邪的啊。我低头一看,我的天啊,这是八卦超市里挂在墙上的十字架,应该是在耶稣身边的东西,怎么落到了我的包里。我们东方的鬼,怕十字架吗? 答案当然是不。 魏双双见我半天不答应,她的眼神很凶狠,瞪着我的时候就和死人一样,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弹出眼眶来。我二话不说就从包里重新抓了一把朱砂,自从上次在鬼校舍见识过了朱砂强大的腐蚀能力之后,我觉得朱砂绝对是个好东西。 可是魏双双退了几步。她的步子很大,裙子很短,几乎能看见裙下的风光。“池浅,别给你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我一定要见到大师,否则我就要你的命!”她指着我的鼻尖说完,一双平底鞋也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势来。 第14章 余江蓠回来了 “啊!”那沉重嚣张的脚步声没有多远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女人的惨叫声。 听见惨叫,我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瞬间觉得这个医院邪门。魏双双这个人奇怪就奇怪了,只是找不到救她继子命的人,凭什么要我去偿命。这就是传说中的欺软怕硬么?大不了我今天就出院,躲在余家不出来好了。魏双双再嚣张,也不可能嚣张到余家去。 想到这里,我就放下了心。 “沙弥香,你怎么不说话?”从魏双双走了开始,沙弥香就没了声响,他本就是鬼怪一样的东西,要是不出声,我根本不能确定他在是不在。 “看来你这是移情别恋,婚内出轨了,池浅?”阴测测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听起来还是有些沉闷,但是已经好了许多。 “余江蓠,你回来啦!”我几乎是要兴奋得从床上蹦跳起来,是余江蓠回来了啊,太好了,我终于可以问一问关于大师和八卦超市的事情了。没准魏双双的事情就会被解决,我的生命安全也就得到了保障啊。 我的眼眸里,余江蓠换了一张银色的面具,和在海水里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手上也佩戴了和他一身白衣服不相符的黑色手套。“余江蓠,你这是信教去了?还顺便变了个性别?” 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只有某些女性信徒才会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大夏天的也不怕捂出一身臭汗来。 “池浅,你脑子里装的是一大包稻草么?你没觉得我这个新造型非常潮流吗?这可是地府里侠客之间最流行的造型。”余江蓠手上的折扇还没有扔掉,他晃着小折扇,小折扇的凤勉强带起一丝发丝。 “你真是够了。”我可没觉得这是种美丽,连脖子都没有露出来,奇怪得很,像是要去搞什么破坏一样。还是余江蓠把他那张臭脸露出来比较好看。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女人,竟然敢用手指指着我余家的人,真是活腻味了。”余江蓠晃着小折扇,晃晃悠悠地就朝着窗户那边走,走起来的步子好像是喝醉了一样。 我真的怕余江蓠会一下子从窗户上栽下去,毕竟他的个字很高。况且刚才沙弥香一直坐在窗框上,余江蓠也坐上去的话,这和间接屁股亲吻有什么区别。“余江蓠,那是沙弥香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余江蓠和沙弥香是认识的。 “我知道那花和尚刚才坐在这儿。”余江蓠从自己的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块薄如蝉翼的绢帕,就盖在了窗框上。“我在来之前把那个指着你的女人的手指给折断了,花和尚是被我一脚从这个窗户上踹下去的。” 他说得理所应当。魏双双的手像是本来就命中注定要断的,沙弥香被他踹下去是正常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余江蓠说着这一切,感觉这个世界都玄幻了。 “余江蓠,你也太……”凶残了吧。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不过我算妇人吧?我可没有余江蓠这么凶残得理直气壮的模样啊。 算了算了,我现在还需要依仗他,我就不说出来了。 “余江蓠,你也听见魏双双说的话了吧,我们八卦超市里真的有大师?” “有。八卦超市里都是正规的有执照的江湖骗子。”余江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有执照?我猛地想到那天来买血的那位还带着僵尸身份证的僵尸同志。天啊,奶奶啊,我这是落到了什么古怪的地方啊。 “只是最近说好来值班的那位大师去挖矿了,暂时来不了。所以这段时间,八卦超市没有大事,八卦部不开门迎客。” 挖矿?大师是挖矿的?魏双双知道以后会不会哭死啊。 我心里幸灾乐祸地想到,叫你之前威胁我,现在我知道了更多的消息,魏双双,我一点儿都不会告诉你。其实大师不在,告诉了和没告诉也一个样子罢了。 “对了,池浅,你命里水多,你尽量离有水的地方远一点。到时候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余江蓠摸了摸脖子上厚实的围脖,我以为他是要摘掉那个热乎乎的东西了,结果他的手就离开了脖子。不过他还是在和我说话。 “命里水多?我奶奶也这么说过,但是我虽然水多,却也不能缺水,所以才叫了池浅这个名字。余江蓠,你既然懂这一方面,你说说,我命里还缺什么?这次躲过了水鬼,下一次,我可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躲过其他的东西了。” 余江蓠其实挺靠谱的,他在鬼校舍救了我,又帮我想办法解决录取通知书的事情,还直接教训了魏双双,要说起大师来,余江蓠要是不死的话,应该也会是八卦超市里最不可或缺的大师吧。 可惜了,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余江蓠瞅了我一眼,眯着眼睛道,“把你的八字报上来吧。看在你也倒霉的份上,我就免费帮你算一卦。” 我自动忽视了他奇怪的口气,八字我从小就会背了,因为奶奶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从善如流地报了一遍之后,余江蓠就开始神棍一样地动手掐算。 半晌,他睁开眼睛。 “大凶啊大凶,池浅,你能够活这么大真是奇迹啊。不过嘛,从今以后……” 那可不是,我穿着千家衣,吃着百家饭长大,村子里的人家我几乎都走了个遍,奶奶说我借了不少村民的福气长大,将来定会成大器。我有些得意地昂着头,等着余江蓠说我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余江蓠忽然就不说话了,他对着太阳思考了一会儿,“池浅,你知道你命里缺什么东西吗?” 哈?我要是知道,我问你干嘛?我满头雾水,盯着仰头四十五角装忧郁的余江蓠,大师,我真的不知道我命里多啥少啥啊。我这不是在找你给我指点迷境不是么? “池浅,知道了你命里缺的东西之后,我忽然感觉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孽缘啊孽缘。池浅,你知道吗,你命里最缺的其实是我啊!”余江蓠捂着本来就被面具罩着的脸,看起来似乎是非常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其实我也接受不了。我压根没想到余江蓠会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哈哈哈!”有人笑出了声。 第15章 清城狂奔 “你们真是太搞笑了,是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戏份么?”沙弥香从我的病房门边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他的一身红衣有些地方出现了破损,正冒着古怪的红光。至于那一头本来漂漂亮亮的头发,现在也成了个鸡窝。 我指着沙弥香的脑袋,瞪大了眼睛,“沙弥香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翩翩少年郎,一秒钟变乞丐啊这是。 “得了吧,还不是余江蓠这个臭香草搞得鬼。小爷也准备去教训教训那个魏双双呢,没想到他直接出现在我身边,一脚就把我从窗户上踢下去了。踢下去也就算了,小爷又不是没有掉下去过,可是他这一脚太狠了,我直接砸穿了地面掉到地府里去了。扑通一声,小爷就扑到了曼殊沙华的花丛里去了。” “这下可倒好,地府顶上破了个洞,小爷的零花钱全拿去修地府的屋顶去了,判官这才放了我出来。喂,池浅,小爷最近可没钱烧给你了。” 可怜的沙弥香,这一段话一说出来,我对他的同情简直是澎湃的海浪,一层比一层高。然而同情归同情,我也没钱烧给他。 “哎,我这一上来,就听见这臭香草在忽悠人,真是可笑。池浅,小爷也会算命,我算过了,你命里也缺我,你信是不信吧?” 像是和余江蓠赌气一样,沙弥香坐在了我的床沿边上,魅惑的双眼稍稍朝着我凑近,看起来微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认真。 “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两个鬼怎么都这么耍我,偏生我谁都打不过,只好憋屈地支支吾吾不说话。 “你什么都别说,到时候事实会证明一切的。”余江蓠的身体不再抽搐,他坐在太阳底下,好像很享受很舒适的模样。 “对,到时候再说。”沙弥香也点头说道。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动画片的主题曲,“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余江蓠和沙弥香两个鬼都像见了鬼一样地盯着我的手机。 我嘿嘿笑了几声,用手机宽大的屏幕企图挡住我的脸孔,“喂?” “喂,少夫人,应少夫人的要求,我来接少夫人会余家修养。现在已经在楼下了。还请少夫人再等等。”是管家的声音。对了,我刚才发了短信给管家说了魏双双要挟我的事情,管家立马就答应了来接我的要求。 “池浅,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余江蓠明显就是在说我的手机铃声幼稚。 “女人,虽然小爷和臭香草经常不对付,但是今天我还真就赞同他一回了。”沙弥香拍了拍我的床板,我感觉屁股底下的床板重重地颤了两下,好像要断掉一样。我可以感觉到,沙弥香恐怕被我雷得不轻。 然而我根本就没怎么设置过我的手机铃声,也许是我梦游的时候设置的吧。但是我还是死鸭子嘴硬了一次,“怎么,你们两个都不喜欢这个铃声,我觉得很可爱啊。况且,你们都说我命里缺你们,没准是你们命里缺我才不行。看我,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沙弥香要开口说话,然而管家已经到了门口。 “闭嘴,花和尚。”余江蓠一开口好像还用了法术,堵得没有防备的沙弥香一句话都说不全,一张清隽的少年脸庞堵得有些发红,都和少年的火红衣衫一样了。 “少夫人,你在和谁说话?”沙弥香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关好门,声音还是能够传得出去,想必走在走廊过道上的管家大叔是听到了我的话。 我总不能和管家说,我在和两只绝色的鬼说话吧。其中一个还是你们家的宝贝少爷。所以我摇摇头,自己心虚地往床边上被管家推来的轮椅上挪。 “管家大叔,你听错了。” “是吗?”管家一边收拾着我的东西,一边疑惑地说。我的东西也不多,随便两个袋子就能装走,管家提着两个轻巧的袋子,推着我的轮椅朝着房门外面走,忽然他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又走动了起来。 “管家大叔你怎么了?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吗?”我问。 “哪里,只是觉得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管家推着我的轮椅向着电梯走去,我感觉他推着轮椅的力道都大了些。 只是,我确定管家看不见作为鬼的余江蓠,他的脑回路到底是多奇特才能猜到我干了什么啊。在余妈妈面前说我和余江蓠很恩爱,在我面前也说我和余江蓠很恩爱,弄得像是传销组织要给我洗脑一样。 我无意间看到了电梯上亮着的楼层,十楼?是不是在逗我?我忽然觉得做个鬼也不错,看沙弥香从楼上掉下去那么多次,也就狼狈了点,一点伤都没受过。 电梯中间停了一次,大概是按过电梯的人等到了别的电梯就走了,这个电梯便一开一合之间失去了等待它的人。 走到楼下,看着人来人往,我心情还不错得和管家聊天。 “管家,医院住院部的人也这么多啊?我以为只有看病的大厅才会是这个样子。”说着就有一个妇女差点撞到了我的身上。 管家机警地绕开,然后加快了脚步。“少夫人,按理来说,住院部,不会这么拥挤的。所以,我们要开始跑了。”管家一说完,我就感觉我的轮椅像是装了风火轮一样,耳朵边上的风声呼啸,眼睛被吹得睁都睁不开。遇到了那些低矮的台阶,管家带着我直接“飞了”下去,简直不能再惊悚了。 而大厅里那些来来去去的人看见管家如此迅捷的动作,也都反应了过来。被管家推得头晕眼花的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管家淡漠的不露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少夫人,坐稳了。没有安全带,就劳烦少夫人自己抓住了。” 我的天啊!救命啊!我和管家要开始莫名其妙地清城狂奔了吗? 管家没有带着我往停车场跑,想必他也知道连大厅都安排了人,停车场就一定不会少人。我的轮椅轮子顺着医院花园里的石子路一路蹬蹬蹬地滚了过去,坐在上面的我几乎有一种被塞进了洗衣机的感觉,被颠得差点心肝脾肺肾都要从嘴里跑出来一半。 我快不行了,管家,你能不能换条路啊?这条路上都是鹅卵石你造不造啊! 第16章 我家少爷和少夫人相当恩爱 管家似乎了解了我现在的状况,在我差点把我上午喝的鸡汤吐出来之前成功地拐上了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在经历了刚才那种地转天旋之后,现在的柏油马路几乎就是天堂。 “人呢?” “在前面。” “追!” “别跑!” 我听见身后有杂乱的声音,那些脚步声都朝着我和管家跑了过来。管家一人想必身轻如燕,到现在都没有急喘气,就证明管家身手极高,没准还能来个轻功水上漂。我的轮椅又笨又重,再加上一个根本不注意体重的我,真是辛苦管家了。 “滴滴滴!” 很快,人的声音我是听不太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飞奔过来的四个轮子的汽车。 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抓我? 我在清城几乎没有认识的人,我的人脉再拓展也只是在乡下,只是刚才那愤恨的魏双双……是魏双双要抓我?神经病啊,我满打满算只是个小职员,就算她当初是来求过我,那有怎样啊,大师的事情,又不是我能够做决定的。 “管家,他们是来要我命的?”真是委屈,我没想到我的未来竟然是死在一帮神经病手上就觉得恶心无比。奇葩年年有,今年我碰上的真多。 “少夫人莫怕,有余家在,有少爷在,这帮人想要你的命,就统统把命都送回来吧。”管家灵巧地拐了个弯,带着我在这宽阔的大马路上愣是上演了一出马路十八弯,把我转得晕头转向地同时,身后的追兵也已经不见了。 管家这才停下脚步,走到我面前朝着我鞠了一躬,“少夫人,我让您受累了。” 我对管家这种时不时的抽疯已经习惯了,满不在意地摇了摇手以后,我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有些劫后余生的心累。“管家,我们回去吧。” “是,少夫人。”管家很快打了辆的士,我单脚站起来就跳上了车,我的轮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把崭新的轮椅,那些轮子都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我一站起来,身后的轮椅哄的一声就散架了。 “少夫人真是个妙人。”管家手里还提着我的两袋子东西,“连坐着的轮椅都知道要护着主子来。” “呵呵。”我尴尬地笑笑,扭头去看车窗外面的风景。 车子是往回开的,前面的街道发生了一起重大的车祸,两辆面包车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车头和车头都嵌到另外一辆车子里去了。而且两辆车子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路边的一帮走路的人也被卷在了两辆车子中间,鲜血洒了一地。 我看清楚了落在面包车一旁的长长的西瓜刀,叹了口气。 这帮人分明是来追我的人,不管是走路的还是开车的,听说都无一生还。的士在这儿堵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出去。 管家看着我的神色变化,从最初的好奇到如今的平静,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看了一眼罢了。我总觉得他松了一口气,像是放轻松了。 “池浅,小爷送你的大礼,感觉怎么样!”此刻我左手边的座位忽然冒出一个红衣少年郎来,拉着我的衣服的衣角,一脸讨好卖乖的可爱样子。 “得,那两辆面包车你搞得鬼?沙弥香你是不是缺小伙伴啊?”那些可都是人命啊,十几二十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这可是多心大才能此刻还能嘻嘻哈哈的。 见我的脸色不对,沙弥香赶紧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就指向了坐在我右手边一句话都没说的余江蓠。 “池浅,可不是我。小爷只是扎破了他们两辆车的车胎就没管了。天理循环,我也是要担下业果报应的。臭香草是超脱五行六道之外的人物,只有这种人出手,才算是不会有报应。小爷可不知道臭香草是怎么做的,反正来追杀你的那帮人统统都被臭香草解决了,小爷可没那么凶狠。” “都一起做了,我不会遭报应,你会。花和尚,我等着你倒霉的那一天。”余江蓠又摸了摸脖子,我看见他把脖子的那块儿捂得更加严实了一些。余江蓠这个样子,总让我觉得十分奇怪。 “谁和你一起做了,人家还是黄花大处男呢,臭香草,别毁我名声。”沙弥香的反应很激烈,余江蓠的话在我的耳朵里没问题,到了他的耳朵里也不知怎么的就变了一番滋味。 “哦,秒懂。”余江蓠扫过来的眼神让沙弥香涨红了脸。长得美艳的小脸憋得通红,像是抹了胭脂,带了一抹凉风习习的娇羞。 “秒懂什么,我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沙弥香昂着脖子朝着余江蓠呛声,声音都不自觉高了几分,在我耳边炸开,我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况且,余江蓠,你不是不知道,更倒霉的事情小爷都经历过,小爷害怕这区区的天理报应么,可笑,可笑,可笑!” 我听着沙弥香大声地嚷嚷,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心酸的感觉。他的三声可笑,也不像是在辩驳,倒像是在反复的咀嚼,个中滋味,也只有说话的人和了解的人自己能懂。 “你们不要吵了,我还是个病患,让我一路安静地到家好吗?”我看看默不作声的余江蓠,又看了看脸面还红着的沙弥香,刚刚被压下去的头痛又冒了上来。我揉着脑袋,低垂了自己的头。 我感觉到前边开车的司机看了看我,又悄悄和唇角含笑的坐在副驾驶上的管家说,“你家少夫人,脑子没问题吧?怎么自己和自己说话呢?” 哄!我的脑子炸了,司机看不见我这一左一右两个大神,管家也看不见这两位老兄,我一路上来叽叽喳喳个不停,竟然不小心被人当成了疯子。奶奶啊,你这是要玩死你的宝贝孙女啊。我哭丧着自己的小脸,恨不得找到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管家倒是没注意我的窘迫,他的话也有些鸡同鸭讲,引得司机也频频看他。 “您可能不知道,我家少夫人和少爷相当恩爱。” 第17章 画师 一直回到家我的脸都没有抬起来过,就连晚饭都是跑到了房间里吃的。管家大叔太奇怪了,我甚至想躲着点他。一方面我觉得他是看不见余江蓠和沙弥香的,一方面他又奇奇怪怪的,也有可能是看得见的。 余江蓠和沙弥香到了余家就不见了踪影,走得连鬼影都看不见。我洗了澡,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躺下,看着外面越来越深沉的夜色,有些昏昏欲睡。 “当当当!”有风拍打窗户玻璃的声音响起。我还没有睡着,自然能想到我的窗外没有任何的树木和能撞响窗户的东西,所以在窗外的……好吧,我还没有推理出来,余江蓠自己推开了窗户飘了进来。 他摘下了白天那一身稀奇古怪的装备,露出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来,英气瞬间扑面而来。 “余江蓠,你这是病好了?”我以为余江蓠会把全身掩盖起来不过是爱护其相貌罢了。没准鬼也会有什么过敏啊之类的病症,余江蓠就是不想在我们面前丢了形象,这才说去学习了什么地府穿戴的最新潮流。 借口,都是借口。 “我没病。池浅,你怎么这么笨,谁告诉过你我生病了?”余江蓠伸手去拿我的小布包。 那些不都是法器吗?余江蓠不怕?我瞪了他不怕死的手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发现了端倪。 余江蓠的皮肤可以说是比牛奶还要白嫩,绝对的白玉无瑕,我能够观察过的时候我绝对没有放弃过。然而现在却有了小小的瑕疵。他的白瓷手上有一条条浅浅的折痕,就像是夏天睡凉席睡得久了皮肤上自然就会被印上的凉席的印子。 不过印子是有规则的,余江蓠手上的折痕却是没有规则的。 情急之下,我伸手抓住了余江蓠的手,那双手冰凉冰凉的,和抓着冰块没什么区别。我抖了一下,却没有放开。观察了手,我又凑过脸去观察他的脖子。余江蓠对自己的脖子做了好多次小动作,我的眼睛扫描过去的时候,果然,脖子上的痕迹要比手上深得多。 至于那张脸,五官都没有变,脸蛋上却也有这种不知是何物的折痕。 “余江蓠。”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余江蓠没有甩开我的手,我知道他僵直着自己的身体,看向我的眼神,总感觉无比复杂。 “余江蓠,告诉你个坏消息,你长皱纹了。”我皱着眉心,余江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个爱美的。做鬼了以后长了几条明显的皱纹,他肯定会很伤心很伤心,这才遮掩了这么久。我清了清嗓子,叫余江蓠不开心的事情我可能不愿意去做。 “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我就当不知道,你去采阴补阳吧。不对,你是鬼,属阴,我就当看不见你采阳补阴了。走吧走吧,你的痛苦我都知道了。”我率先放开了余江蓠的手,把他往窗户外面推。 余江蓠:…… “池浅,住嘴,我没有长皱纹,也没有生病。”余江蓠对我似乎是妥协的态度,他的手指在我的包里搜索了很久,两指一探一夹,便从小布包的最底下掏出了一支笔来。 “我今日来,是为了教你一些防身的本领。”他斜着眼睛看了我的嘴巴一眼。“免得你到时候只知道尖叫。” 呃……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余江蓠应该被我雷得不轻吧。 “池浅,有一种职业,你应该知道。”余江蓠拍了拍我的手臂,然后在我面前铺开一张宣纸。雪白的宣纸,如瓷一般的手,当真是一种美的享受。要是我的老师都是余江蓠这样的,我想我的成绩一定是坐火箭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啊。 “是什么?”我顺着他的话接着问。 “画师。” “我知道,画师不就是作画的吗?著名的人物就像是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这类的。”我可没有艺术细胞,你让我鉴赏一幅画还不如叫我去死一死。看到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这个小老百姓可是要头痛死的。 “余江蓠,你不会是想让我学作画吧?” “是也不是。” 余江蓠回答得似是而非,我紧张地扯着他的袖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实在是不想学这些所谓风雅的东西。“余江蓠,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从小美术成绩就是班里倒数,要不是我还有别的还不错的成绩,我可就死定了。” 余江蓠的眼角余光冲着我闪了闪,我就怂了。住在别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毕竟余江蓠还有托梦的本事。 “你不要小看画师这个职业。你说的那些人都只是掌握了作画的皮毛而已,但是却已经成为了大师,如果你学得更多呢?实话和你说了,画师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创造师。大能的画师能够赋予无生命的画作生命。” 他挑起那英气的眉毛,正好撞见我那满不在意的模样,“不信?那你便看好了。” 余江蓠的笔连墨料都没沾,他下笔之时,宣纸上便闪现一道道金光,闪得我的眼睛睁都睁不开。 “这回好了,池浅,你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听见余江蓠的召唤,我勉强眯着我的眼睛往桌子上看。 “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可爱的棕色袖珍小狗正冲着我欢快地叫着,尾巴一晃一晃的,小狗的嘴巴像是始终在微笑一样,十分讨人喜欢。 我伸出手去,小狗就在我的手边蹭我的手背,小身子虽然冰冷,却也是分外柔软的。 “余江蓠,你画的?” 此刻我才终于有了些兴趣,不再那么抗拒。见我神态放松,余江蓠笔尖一挥,小狗就不见了,桌上飘摇下了一张白纸,上面是我见到的那只小狗的样子。 “画师创造的东西便可为真,你看见的一切都可能是幻象,然而就是画师做出来的东西不可能是幻象。池浅,你记住,画师的创造物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不能碰水。一旦纸碰了水,便是回天乏术了。” “既然画师有这个已经被发现的缺陷,你们为什么不补救呢?” “一切皆可成道。那人既然选择了作画成道,从此便也脱不开了。” 第18章 小杰死了 余江蓠像是在透过我看着谁,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果不其然,神色茫然,不知所谓。 “余江蓠,你能不能专心点?”风水轮流转,余江蓠刚刚教训完了我,我又能够教训他了。可是我心里却不怎么舒服,心酸来得突然,走得却没那么痛快。 “抱歉。首先,你需要集中注意力;其次……” 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不知道我学了多少,画了多少,余江蓠可以提笔就是一座大好河山,然而我还需要特制的墨水。但是我学会了符纸的画法,并且很快,我在空中画出符纸的样貌,它便成为了一道金光,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余江蓠感觉到很诧异,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进步太大了。我似乎在这件事情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从小到大在美术课上从来没有拿过优秀的我,竟然是个还没被发掘的神童。余江蓠教一个符纸的画法,我便学会一种,短短一个晚上,攻击的、防御的、布阵的……各种各样的符纸我能画得漫天飞舞。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脚踝已经差不多不痛了,我就自己下了地,蹦蹦跳跳地跑去了餐厅。 明明昨天忙了一个晚上,我现在的精力却很好。 余妈妈和余奶奶看着我,都有些心疼和关心。奶奶让管家用公筷给我夹了包子,余妈妈则温柔地对我嘘寒问暖。 “浅浅,你今天还是要去八卦超市吗?” “余阿姨,我现在都已经好了,当然要回去上班啦。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有保护自己的实力了。”至少遇到鬼,我就不怕不怕啦,遇到凶神恶煞的人,我还是要跑的。 “要不要我让管家跟着你?”看来我昨天发生的事情,余家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余妈妈这么小心翼翼地问,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们也是关心我,但是你去上个班还带管家,超市的小收银员而已,要管家做什么嘞。 “不用了,余奶奶,余阿姨,我这就是两点一线之间跑来跑去,八卦超市那边也都是自己人,我应该是安全的。”何止啊,而且应该还有不少自己鬼,这些鬼的本事都大得通了天,我自然有人身保障。 “那些人,竟然敢对我们余家的孙媳妇动手,真是活得腻味了。浅浅你放心,奶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这个慈祥的老太太竟然也有这样严肃的一面。 当然我的内心是温暖无比的。老太太是在护短啊,可是我不能贪恋。 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清醒,然后快速地吞咽下了我盘子里的所有食物。在余家吃饭久了,哪怕本来没有规矩,现在也耳濡目染地懂了不少。我虽然是吃得快了些,但是姿势还是能看的。 “余阿姨,余奶奶,我吃完早餐了,我上班去了。”我站起来对着两个长辈弯了弯腰,然后跟着管家就坐上了外面送我去上班的车子。 “少夫人,我傍晚再来接您。”安全到了八卦超市之后,我看见管家拉着店长说了几句,店长的脸色很凝重,随即又放松了下来。管家看见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拉拉扯扯,便从容地走了过来,和我说了告别。 八卦超市的生意依旧兴隆。我正找完了上一位客人的零钱,下一个客人上来的时候,篮子里竟然是空的。 我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我的脸就歪到了一边,半边脸颊都麻木了。我伸手去碰我的脸,还没有碰到,就感觉连嘴角都流出了血来。浓重的铁锈味在我的嘴里蔓延开来,我一时间有点反胃。 还没来得及跑开,我就又被抓住了手臂,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小杰死了,池浅你开心了,池浅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怎么还可以这么无所谓地在这里上班!小杰死了你知不知道!” 这个尖锐的叫声十分耳熟,似乎是昨天那个魏双双的声音。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神经病就打了我一巴掌,又叫着我刽子手,当她企图伸手来掐我的脖子的时候,我终于奋力挣脱了魏双双的钳制,跑到了一边。 出了事,店长带着保安匆匆赶来。魏双双还是上次来的时候的那种古怪打扮,不肯露出脸来。这次来的保安和上次来的是同一批。 “又是你这个闹事的!”保安的铁手臂抓着魏双双纤细的手腕不放,正准备把人往外面拖。 “等一下,铁柱。”店长高声叫道。他看了看我红肿的脸,又对着保安说,“弄清楚这个闹事者的真实身份,在余家的店里闹事,还真是不要命了。池浅,走吧,我带你去医院验伤,我定要这个疯婆娘进公安局去。” 店长是知道我的身份的,看来这件事情是不能善了了。打了我我是不要紧,但是在店长他们这些人看来,就是打了余家的脸面,打了余家的脸面,绝对会让余家震怒。 “你们都走开,什么身份,你们要我的身份是吧,我是魏双双!”魏双双一把掀开自己的头巾,那张大众熟悉的脸蛋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真的是魏双双哎。” “我昨天还看了她的电视剧。” “看看这张脸,近距离看真的很像是整容过度的脸。” “魏双双来八卦超市发疯干什么?” “我刚才好像听见她说谁死掉了,难道是被那个被打了的女店员害死的?” “不会吧,我要通知我的朋友。” 我听见身边的话越来越难听,握紧了拳头。那个有着可爱西瓜头的小男孩死了?那个和我弟弟有着一样名字的小男孩死了?我听起来最多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帮不了他罢了。要说难过,魏佳的死才让我难过了许久。这个小男孩与我非亲非故,还让我三魂七魄差点吓得飞了,要我为他的死负责,我只会觉得可笑。 魏双双这一闹,把我最后的怜悯都给闹腾没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我知道我帮不了他,我已经尽力了。我问过余江蓠了,大师不在,我无可奈何。只是为什么魏双双保护不了孩子,就把这些仇怨转移到我这个无辜的人头上来了呢? 第19章 大闹超市 我还在想着事情的时候,魏双双已经闹开了。真不愧是明星,虽然没有一线明星的热度,魏双双这个小花旦还是有了一定的关注度,超市里的人瞬间增多,我都看见了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人挤了进来。 “魏小姐,请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魏小姐,是余家逼迫你干什么了吗?” “魏小姐……” 身为无冕之王,这些娱乐记者根本不会管魏双双出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要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全民关注才好。 “我的儿子死了,是她害死的,是池浅害死的!我要池浅偿命!”魏双双哭嚎着,看起来梨花带雨,一双手挡住了脸蛋的一部分,正好露出了她没有整过的地方,引人可怜。“是池浅不救我的儿子,都是池浅的错!” 魏双双一口咬死了我不放松,一直都在说是我害死了她的儿子,娱乐记者非常兴奋,顺着魏双双和围观群众的眼光,记者一眼就看见了半边脸颊红肿的我。 “池浅小姐,魏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池浅小姐,你为什么要杀害魏小姐的儿子?” “池浅小姐,请问现在你有什么感想呢?” “池浅小姐,你会去公安局自首吗?” 店长护着我,不让记者的长枪短炮凑到我面前去,他大声喊道,“魏双双儿子的死和池浅没有关系,请各位冷静一下,我们也想了解情况。” 见店长护着我,记者们一下子就把炮火转移到了店长的身上。我是知道的,我们的店长已经成家了,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然而记者们却不这么想。 “薛店长,你这样保护这个叫池浅的女孩子,是不是你和她有不正当关系?” “薛店长,请问你已婚了吗?” “池浅小姐是不是薛店长的小三?” 眼见事情闹得越来越严重,我心底里的火气就冒了上来。真是够了,凭什么这么歪曲事实。我抬头挺胸,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对着店长做出我没事的手势,然后站到了记者和吃瓜观众的面前。 记者见我一出来,便兴奋得不得了,那些镜头几乎都要砸到我的脸上了。 我冷冷的眼神扫过他们,他们竟然安静了下来。这个眼神是学习了余江蓠的,我没想到平常的玩闹竟然这么快就要被拿来实用。 “你想说什么,我儿子就是被你害死的!”魏双双眼泪鼻涕一大把,有好心人给她递了面巾纸,她开始擦起头上的脏污来。 “魏双双你给我闭嘴,你说够了吧,现在是我的发言时间。”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魏双双真当我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搓了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魏双双不可能这么听话地就闭上嘴,我拿出笔,第一次做了实验,画了一张叫她闭嘴的符咒。只有我能看见的金光啪的一声贴在了魏双双嘴上,她虽然神情着急,却真的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不是要真相吗?我给你们真相。有人说我们这间八卦超市有大师,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来上班起一共小半个月,我就没有见过所谓的大师一次。魏双双小姐,自己打扮得古古怪怪的,跑到八卦超市来找我问大师的事情。我如实相告,她却企图大闹超市,我无奈之下只好请铁柱,也就是那边站着的那位保安请了魏小姐出去。” “第二次,魏小姐一来就放了一万块在我面前,求我去找所谓的大师。我经过多方求证,证实我们这间超市目前真的没有大师在此,可是魏双双说可以加钱之类的,我只是个穷学生,但是我不缺这笔钱。” “第三次,我因为出去游玩不小心溺水进入医院,一不小心,她口中的那个儿子,跑到了我的病房。我刚上网查了下,那个儿子是魏双双现在老公的儿子吧,并不是魏双双的儿子。魏双双后来又来我的病房求过我一次,我伤了腿,不好动,没办法,只好一个劲儿说我不知道大师这个人,可是魏双双指着我的鼻子说如果小杰有事就要我偿命。” “因为魏双双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当天下午就出了院,今天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脚好了,所以我来打暑期工赚要上大学的钱。魏双双出现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抽了我一巴掌,还说是我害死了小杰。我根本就不知道小杰的事情。你们大家评评理,我何其无辜!” “我说的前面两次,店里都有监控,后面一次医院里的过道监控可以证明魏双双真的来了我的病房。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有证据的,我不怕你们来查。不过请你们尊重店长,尊重超市,尊重余家,这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事情来得突然,我实在是感觉有些慌乱。不过还好,平日里也没少和人吵架,自然能说得出一些理由来进行所谓的“以理服人”。 我说完了就解除了魏双双的符咒,魏双双张着嘴巴,终于是能说话了。 “小杰,我可怜的小杰,我对不起你啊。是我没有在爸爸出门工作的时候照顾好你,我的小杰啊!” 虽然魏双双的做法是有些极端过分,但是她此刻不计形象地嚎哭倒是让大家都觉得,这女人是真的受了刺激,她虽然是继母,确实真心疼爱自己的继子。明星是多么爱惜自己羽毛的职业啊,魏双双为了一个死掉的孩子大闹超市,也叫人感觉心酸。 “池浅,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么狼狈?”正好是魏双双重新开始嚎哭的时候,余江蓠端着自己的小折扇一摇一晃地飘了进来。他正眼一瞧这超市内的情况,我看见他的脸瞬间多云转阴,连周边的空气都阴冷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都感觉到了莫名其妙地降温,不过超市里面,自然是有空调的,大家都只当是空调被开得大了一些。 “孩子,我的孩子……”魏双双大概是累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她跪坐在地上,有妇女在一边看不下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对不起,让一让,对不起,让一让。双双,双双……” 第20章 照片 我看见人群里闯进来一个男人,四十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但是不算臃肿,整个人透着一股儒雅的味道。此刻他满头大汗,白色的衬衫几乎被汗水浸湿,他抱着魏双双,眼里流露出了十分的疼惜。 我不认识这人没关系,在场的娱乐记者们认识就好。他们的家伙又朝着魏双双和新来的男人而去。 “朱导演,好久不见,请问你对妻子刚刚去世就迎娶魏双双小姐有什么解释?” “朱导演,魏双双这样大闹八卦超市,你们就不怕余家报复吗?” “朱导演,请问你的儿子朱杰是真的死了吗?” 不关自己的事情,所以说得毫无负担。朱导演这么一个事业有成的大男人,也被几个记者问得红了眼眶,他搂着魏双双的腰,支撑着她站着,然后对着记者怒斥道,“你们给我滚开,对,我儿子死了,妻子死了,现在这个妻子也差不多被你们逼得疯了,你们高兴了吧,都高兴了吧!我现在要带着我的妻子去看我的儿子,你们要跟到我儿子的灵堂上去吗?啊!” 兴许是朱导演的怒气值太高,双目赤红的,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也没有出声。朱导演冷哼了一声,扶着魏双双就往外面走去。 “就是他们大闹了我们超市?”余江蓠的目光刮我的脸颊,在我高高肿起的那块地方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地移开了去。“就是那个叫魏双双的女人打了你?看来这个女人昨天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昨天魏双双指着我鼻尖的手指,我今天看到是被纱布包裹起来的,想来不是折了就是断了。今天魏双双抽了我一巴掌,不知道余江蓠又有了什么主意。 不过,这个女人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就连她的丈夫朱导演也显得憔悴,一向跟在魏双双身边的那道低矮的黑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没有来。可是她昨天能那么凶神恶煞地威胁我,还派人要宰了我,今天就装得这般柔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 “喂,池浅,后面仓库里有药膏,药膏上面都写了用处,你去给你自己上一下药。脸肿得这么老高,难看死了。” 我:……余江蓠,我是在思考,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呢? 不过我还是听话地跑去了仓库。这可是我的脸,魏双双那张扭曲的脸还时不时出现吓唬我一下,我可不能让我自己也长残了。我这可是纯天然的脸孔。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上次的那个僵尸又来了,他正在和余江蓠说话,发现我过来了,立马掏出了他的身份证明,对着我露出他那一口惨白惨白的尖牙。 “我知道了,老客户,十袋血,打八折,对吧?”我对上次的事儿还有印象,故而连僵尸点的是什么我都知道。“你先等等,我尽量快去快回。” “池浅小姐,能不能给我ab型的,我最近喜欢这个口味的。”僵尸对转身就跑的我喊道。 我摆了个可以的手势,然后听到余江蓠那几乎是翻着白眼发出的声音,“连喝血都要挑血型,我改天给你找个艾滋口味的,你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爷,我要是喝了不干净的血就和吃了巴豆一样,会虚脱的。” 我捂着嘴笑了,没想到这位僵尸还这么逗。偷偷地捂嘴笑,我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了我嘴旁边的伤口,这一下可算是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等我把血袋交给僵尸了之后,僵尸对着我鞠了一躬就一溜烟儿跑了,生怕我要干些什么一样。 “池浅,你给他的是什么口味?” “艾滋口味啊。”我一个顺嘴,就暴露了我听他们对话的事儿。虽然我只听到了打趣的动静,但是余江蓠会不会生气啊? “呵,你要是真的给了他这个就是卖假货,假一赔十,从你工资里扣。”余江蓠手头不知何时抓了一本账本,正好那一页写得就是我的名字。 “别啊,我给的是ab的,是ab的。况且你那仓库里也没有那样的血液吧。”我无力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底气。 余江蓠又是一声“呵呵”,然后扔给了我一个照相机。“池浅你自己看看,魏双双那个……她说你是杀人凶手,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你看看就明白了。” 这么快他就查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我疑惑地翻着手里的照相机,照相机里的照片并不多,第一张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指着这片海域,手指都是在颤抖的,这这这,这不就是我差点被淹死的那个地方吗!我终身难忘这片沙滩啊。 相对于我的激动,余江蓠就显得更加冷静三分。他丢给我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自己体会了以后,心下想着,该不会是后面还有更大的新闻吧。然后我无怨无悔地抱着八卦之心毫不犹豫地翻了下去。 这是一张夜里的照片,整片海域都是黑色的。第三张照片和第二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这张照片是在白天拍的,这时候,海域里的浅水层忽然发生了变化,夜里看不清楚也就算了,白天却也是黑色的一团,像是毛笔上的墨团,一放到水里就晕染开来一样。 是头发!绝对是那些令我讨厌无比的头发。 “余江蓠,你没有散了那个水鬼啊!”我惊讶地发现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正好是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那么也就是说,这水里的那个女鬼,还没死! “我干嘛要散了她,她除了想淹死你以外,没干过一件坏事。况且她也不单单是要去找替死鬼,是心中还有余怨未消,等她消了她心中的事情,不用替死鬼也可以去地府。”余江蓠满不在意地说,“池浅,你不要那么多的废话,赶紧看完,这个相机可不是我们的。” 不是我们的?难道这般风光霁月的余江蓠还会当小偷?我可不信。 耸了耸肩,我接着按了下一张的按键。 第21章 真相 这张照片很自然,是女人和孩子在沙滩上奔跑,孩子的神情很忧郁,而女人就是我见到过的魏双双。下面几张照片就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孩子的样子了。 和那个女鬼一样,朱杰的脸蛋都被泡得发白了,不过还没烂掉。最惊悚的不是孩子的死相,而是包裹着孩子的东西。一团团海藻一般的黑色黑发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朱杰身上,缠得那般紧,那只小手,几乎都埋在头发堆里拔不出来了。 我看见这孩子的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全都是黑乎乎的发丝,可见这孩子死得时候有多痛苦。“畜生,竟然对待一个孩子,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我气愤地按着按键,然而这已经是最后一张了。 “你可是想差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魂魄,阴司那边没有找到。”按照道理来说,死掉的鬼魂如果不是怨气未消,就会被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带回地府去,然而余江蓠给出的答案是,这孩子的魂魄不见了。 “余江蓠,你的意思是,有人偷偷拘魂?”我搜肠刮肚的,终于从肚子里挖出了不久前刚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情节。 余江蓠这才正眼瞧我,“看来你还懂得不少?” “那可不是。”我像是一只战斗胜利的公鸡,高高昂起自己的头颅,简直是骄傲到不行。 “既然你这么行,池浅,我本来还打算去朱杰的灵堂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我走得最远的路竟然是余江蓠的套路。他早就想让我去闯别人的灵堂了吧,偏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把我绕进去,累不死他。 我没说话,余江蓠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地潇洒。他的小折扇摇着,就要往门口去。路过我的时候,身上独有的冰寒的气息没过我的鼻息,我忍不住都要屏住呼吸了。 不过我们靠得这么近,我看见他的皮肤光滑得连个毛孔都没有,昨天的折痕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脑子深处滑过去,然而我并没有抓住。 “余江蓠,你等等我,我还要去拿钱包。”我对着余江蓠吼道。 坐着公交车挤啊挤啊的,我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找到了那个朱杰的灵堂。灵堂很朴素,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很简陋破旧,不过这样也可以证实这场丧事来得突然。 魏双双换了一身白衣,坐在朱杰的照片旁边,拿着面巾纸抹着眼泪。一边还有几个女眷在安慰她。朱导演则是承担起了接待客人的重责。 我先站在一边听着那些女人们的聊天。余江蓠对此很不感兴趣,他多次催促着我离开,然而我就是没动。“余江蓠,你知不知道,女人聊天最是八卦,同理,我们也可以从中快速地得到信息。” 余江蓠的表情很黑,翻译过来就是,爷真的很不稀罕啊。蹲墙角这种事情,爷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不过他没强行让我走开就是了。 在来的路上,余江蓠告诉我,我刚才拿着的相机是朱导演的,也就是说,小杰和魏双双在海滩上的时候,朱导演也在。他还第一时间抢拍下了小杰死亡后被打捞出来的照片。我本来觉得疑惑,这位父亲怎么这么冷血,对待自己的孩子也能这么冷静。 可是看着朱导演现在这副白了半边头发的样子,我想他是真的伤心。 “这朱导演也是倒霉,本来的老婆好不容易能够红起来,结果拍戏淹死了;他死了的老婆留下的孩子也是这样,淹死在同一片海域,简直稀奇得不可思议。” “我听说啊,这朱导演老婆死的时候,那个魏双双也刚刚流产。她看见小杰,就说小杰是她流掉的孩子。这一来二去啊。没想到魏双双就和朱导演搭上线了,他们两的结婚领证速度那叫一个快啊。” “小杰现在也死了,看魏双双那个模样,也真是可怜透了。” 好了,得到消息了,我和余江蓠对视了一眼,朝着朱杰的照片处走去。 “你来干什么!”魏双双看到我,情绪很激动,我看她那副目呲欲裂的模样,感觉是要吃了我来解恨一般。 “我还能来干什么。”我也很佩服我此刻的冷静,大概是因为余江蓠在身边,所以胆子就大了几分吧。我自己点了三支香,给小杰拜了然后给他插上,顺带把路上买的菊花放在小杰的花圈旁边。 “魏双双,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小杰。我自然是想来解释清楚的。至少要告诉小杰,我池浅不是杀了他的凶手。真凶另有其人。” 我的话掷地有声,我看见魏双双依旧跪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像是因为之前的痛哭失了力气,我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朱导演,祝你心安理得。”我毫不犹豫地朝着灵堂的大门走去,一团黑色的影子跟着我走了出去。朱导演听完我的话嚎啕大哭,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的东西。 走出大门,我挑了一边马路随意地走着,在别人看来,我就是在自言自语。 “这世界上捕风捉影的事情有很多,我没想到仅仅是这么出来一趟,就让我发现了真相。余江蓠,你说,我是不是在破案上有天分啊?” 余江蓠走在我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跟着我们的黑影,用折扇撩起了自己的额前一缕发丝。“你太笨,现在才发现,你竟然还敢说你有天分。池浅啊池浅,你总是给我嘲笑你的理由。” “既然说我是最后一个发现的,就让我来推测一下吧。”我停下脚步,与余江蓠对视。余江蓠太高,我稍稍退后了几步,还踮起了脚尖。 “朱导演和魏双双其实早就算是暗通曲款了吧,在朱导演的老婆还没有死掉的时候。他们一起计划用演戏这个不可能推脱的理由杀掉了朱导演的老婆。魏双双流产掉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朱导演的孩子。到现在为止,我有没有错?” “没有。”余江蓠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强行要攻的人姿势太累,他靠在了栏杆上,身形稍稍压低,让我可以与他对视得更加轻松。 我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额头的虚汗,然后抬手一指,就指着那个跟着我们的黑影。“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鬼东西,怕你吧。是你把他带出来的,而余江蓠你应该与地府是有联系的,你说朱杰的灵魂找不到了,也就是说,朱杰可能就在这个黑色团子里面。” “没错,朱杰的确是在这个里面。池浅,你这番模样,倒是让我很欣慰。继续说。” 第22章 暧昧 余江蓠难得地夸赞了我,这让我很高兴。我是个颜控,自己本身长得也还过得去,所以当余江蓠大帅哥夸我的时候,我立刻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引得余江蓠直扶额。 “这个黑色的团子太小了,我并不觉得朱杰的灵魂能够找得到了。他一直跟着魏双双,而就是这段时间,魏双双在圈子里的名气开始大涨。我听说过娱乐圈的人,有很多喜欢养小鬼。而我又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所养的小鬼最好是本身就与主人亲近的。要与魏双双亲近,又符合小鬼的条件,非魏双双流掉的孩子不可。” “小鬼需要养分,这种小鬼的养分从哪里来呢?小杰不是魏双双的孩子,魏双双却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她心中必然怨恨。朱导演既然同意杀了老婆,杀了孩子,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他就不会再怕再杀一个孩子。女人的心一旦狠起来总是不可估量,魏双双怕是也想让这个孩子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夺了朱杰的灵魂给小鬼做口粮了吧。” “我之前在那片出事的海域溺过水,魏双双他们既然知道养小鬼,就有办法知道,朱导演的老婆已经化成了厉鬼。朱杰应该是知道了一切,我入院当天,朱杰就被魏双双和朱导演扔进了海里去了。” “我见过那水鬼,只知道用头发,对我,她可能是真的想宰了我,但是对那孩子,毕竟母子连心,她用头发把孩子包裹起来,想必是不想他溺水而亡吧。谁知保护用错了方式,还是让孩子惨死。” “魏双双和朱导演所有的演技想必都用在了这一刻吧。魏双双想找大师是真,因为她的事业有了起色,养小鬼需要小心翼翼,她做不到永世的战战兢兢,所以想借着小鬼要害孩子这个借口来动手。真是愚蠢又可怜,如此对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怕遭报应。” 说了一大段话,我口干舌燥,余江蓠顺势递过来一杯水,我也没管是哪里来的,二话不说就喝了。 “你说的一点没错,池浅,这一回终归是没有做什么白痴的事情。魏双双与朱导演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回八卦超市去吧,继续借着福地看看能不能送你点儿运气。这魏双双这种极品都能和你沾上关系,你还真是倒霉。” 余江蓠朝着我伸出手,我瞪了他一眼,“余江蓠,你这是想干嘛,送我回去要牵手吗?” “你这个不懂矜持的笨蛋。你手上的杯子是我的你知不知道,你喝完了水,当然要把我的水杯还给我啊。” 我的老脸一红,完全没想到我拿着的是余江蓠的水杯。不对,如果是他的水杯的话,那么杯沿什么的余江蓠可都是碰见过的,我喝水很急,是直接碰到了杯沿的,这算不算是间接性的亲吻? “余江蓠,你占我便宜!”我把水杯砸到余江蓠的身上,也没管摔了没摔了,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了。余江蓠真是太过分了,我捂着我的脸,在等着公交车,感觉自己的脸现在敲个鸡蛋上去的话,就能熟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全车的人都扭头冲着我看。 我镇定自若地举起手机,“喂。”想看就看呗,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我也不会因为目光而缺胳膊少腿儿。 “浅浅啊,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是奶奶的声音,还是那么充满了对我的宠爱和小心翼翼,生怕我敏感地发现一些对我来说不好的消息。 “当然可以。不过奶奶你找我回去干吗啊?是不是想我了啊?”我想着想着就自己先笑了出来。离了奶奶这么久,我还真有点想那个喜欢自作主张却又不解释的老太太了。这种性格造就了她雷厉风行的作风,与此同时也容易让人误会,不过真是太可爱的性格了。 “对,奶奶可想我们浅浅了。浅浅,你舅舅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参加婚礼呢,浅浅你去不去?” “奶奶啊,你是不是又先答应了舅舅,等到舅舅的婚礼再也瞒不下去了,现在才来问我的?”我假装十分生气。我和妈妈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舅舅对我和小捷的爱却是平分了的,毫无疑问,比起对妈妈的喜爱,我更容易接受的是舅舅。 舅舅是妈妈家那边家里最小的儿子,颇受宠爱,现如今才找到了舅妈,我自然为舅舅高兴。奶奶应下来了舅舅的邀约,却没有告诉我,这多少让我有些失落。 “池浅,你把电话挂了做什么,你不是最喜欢你奶奶吗?”眨眼间,余江蓠站在了我的身边,公交车上有些拥挤,男人女人都凑在一起,汗味、脂粉味、香水味,各种味道都往鼻子里灌,我看余江蓠就有些受不了了。 我有些累,公车刹车转弯的时候,我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没抓住一边的杆子,被甩到地上去。是余江蓠拦住了我。 他手上的折扇扇动得飞快,却没有发大少爷脾气。我可以看出这鬼非常地不耐烦,但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去为我画了一圈儿。一旦有人走到我周围,都像是得到了一种暗示,这里太拥挤了,换个地方吧。 我和余江蓠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气氛真的好生尴尬。他双手支撑在窗玻璃上,双眸凝视着我。他和沙弥香是不一样的。沙弥香主要是外貌勾人,长得太好看了,而余江蓠不仅好看,而且带着一股雄霸天下的男人味道,靠近你,那双冰雪洗刷过的眼眸霸道得很,让你的视线里纵使人来人往,也独独是仅留下他一人。 “余江蓠,我……”我一句话还没说完,车子忽然又大动了一下,依稀可见窗外转弯的风景,我是没抓紧东西,一下子就扑进了余江蓠的怀里。余江蓠本是双手支撑着玻璃,身子就矮了一截。我是被公交车甩出来的,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掉进他怀里的时候我的唇擦过了他的唇,剧情瞬间暧昧到了极点。 第23章 女儿红 后来我是怎么从余江蓠身上下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一个意外擦枪走火,余江蓠接着就凑了过来。我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我不懂,但是当他又一次用他的唇来轻轻碰上我的唇的时候,我瞬间有一种触电了的感觉。 在别人眼里,我只是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和余江蓠在干什么。好吧,就是意外嘛,不过这个意外好像沾了蜜糖,还不错嘛。 等我下了车,我的脸还是和火烧一样,当着一堆人的面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打破禁忌的这些事儿,还是让我有些燥。 “池浅,我刚才是去了海边一趟,把女鬼和小鬼一起送到地府去了。”余江蓠看着余家的大门,冲我解释道。我发现,他的耳尖,好像也和我的脸蛋一样红,可是他看不见。总感觉我发现了什么小秘密。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了很久,余江蓠晚上教我怎么作画的时候,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教书先生自己都时常掉线,更何况是我这个学生,自然是有样学样,毫不客气。虽然我的进步还是明显,但我们两个好像都没有发现。 早上起来,我习惯性地就去看早间新闻,因为想知道魏双双和朱导演的后续故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余江蓠出手了,据说公安局收到了十分丰厚的证据,直接放在了局长的桌头,那位局长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到最后,几乎被判定为自杀和意外的朱导演老婆死亡事件和朱杰溺水事件被重新审判,朱导演和魏双双锒铛入狱,判刑的事儿还要等法院的审判。 余江蓠坐在我的身边,翘着二郎腿,我在那儿问他们会做几年牢的时候,余江蓠冷哼了一声,“态度恶劣,行事嚣张,恶意伤人,栽赃嫁祸,天理难容。池浅,他们这辈子都得蹲死在牢里。” “你这是,在为我出气?”我转头去看余江蓠,早间新闻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我的理由。 “我这是在替天行道。”余江蓠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站起来。 不管是余江蓠也好,沙弥香也好,都喜欢穿着有宽大衣袖和长袍的古装。难道是死了一回,地府又流行复古风潮了? 我不再思考余江蓠话里的意思,昨夜是个多事之秋,造成了我今天早上睡醒以后依旧的疲惫。想到舅舅,我便勾起了唇角,“余江蓠,我舅舅要结婚了,你去不去?” 明明知道谁都看不见他,我还是想带他去看看我舅舅。 “你这是要我去见家长?得了吧,你肯定没有这种心思,免费的保镖也就只有我最划算而已。”余江蓠的眼神几乎要高昂到天上去了。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匆匆朝着窗户而去。“池浅我还有些事情,你记得通知我时间就好。” 对,你帅,你美,你厉害,你还免费,你性价比最高。见余江蓠走了,我低着脑袋就往餐厅里去了,心里不断地腹诽着。 我是为什么要带余江蓠去舅舅的婚礼?对了,我外公有一坛祖传的女儿红,据说是放了百年的藏酒,珍贵得很,这一次舅舅结婚,外公高兴,允诺了舅舅拿出这坛子酒来招呼客人。余江蓠比我年岁大,想必也是酒水的常客,我是要带着余江蓠去喝那坛子百年的酒水来的。 对,就是这样。我不断地给自己催眠。 舅舅的婚礼其实也没几天了,本来想找我去做伴娘,但是我被结婚了,奶奶就做主给我推了。我在衣柜里翻翻捡捡,终于找出一件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的裙子套上。裙子是嫩青色的吊带裙,布料轻薄,穿在身上凉快得紧。 当看见忽然出现在我房间里的余江蓠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余江蓠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平日不离身的白衣,今日竟然被他舍弃了。他也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长衫上还绣了挺拔的翠竹,头顶是鎏金白玉的发冠和发簪,他晃着小折扇,完全就是位高贵的公子哥。 只是这衣服,完全与我刚换上的衣服相配是什么情况? “池浅,你看着我做什么,走啊。”余江蓠见我呆愣在原地,用折扇戳了戳我的额头。 “对了,你今日出门的时候记得找管家派车送你过去,和你一起挤公交车,对不起,爷可受不了。” 我很少听见余江蓠自称爷啊之类的称呼,倒是沙弥香天天挂在嘴边,我怎么尽是去想这些男人的事情?我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然后点头应下了。 舅舅婚礼举办的地方自然是乡下,我们可都是在乡下长大的。一到了舅舅家,感觉头也不昏了,背也不酸了,莫名其妙的小毛病呼吸了一口舅舅家的空气就全都好了。 我和舅舅打了招呼就去找了奶奶。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奶奶了,要不是奶奶打电话来,我都没有想起来我要给奶奶电话。 “奶奶,我回来了。”在一群爷爷奶奶中间,我十分轻松地就找到了奶奶的背影。老太太的精神气在这一群老人家里是拔尖的,就是消瘦了,衣服都有些撑不起来。我抹掉了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朝着奶奶走去。 奶奶还在和一群老人家说着一些奇妙的禁忌,什么槐树柳树属阴啦,什么布娃娃也是阴邪之物啦。听到我的叫唤,奶奶的背影都颤抖了一秒,随即她起身和大家告别,然后来到了我的身边。 婚礼还没有开席,我和奶奶坐在一张角落的桌子上,我瞅了瞅自从来到这儿就不断摇着折扇的余江蓠,心想他的手就不会断掉不会累?我还是把我见到了余江蓠和余江蓠教我术法的事儿告诉了奶奶。 奶奶一听,我感觉她高兴坏了。 “余家那个孩子是个厉害的,你要是真的和他在学本事,浅浅,你就拜他为师吧。” “噗……”我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个精光。 第24章 阿修罗 “奶奶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一只鬼整天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我这么个大活人吃亏吧!因为有了一只鬼,就会有第二只鬼,你孙女就是因为被水鬼拉住了脚,这才住了医院的。” 奶奶说道余江蓠的时候看起来,她对余江蓠的赞赏度极高,我就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似的。奶奶,其实我是你从隔壁邻居家的菜地里捡的,余江蓠才是你失散已久的亲孙子吧? “池浅,你不能这么冤枉我。那水鬼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害你,只是怨鬼在这人世间晃荡得久了,就会连自己的记忆都消散。她想要去见儿子,借着你这具阴气重的身体去最好。朱杰会溺水在浴缸里,就是因为女鬼不顾一切离开海水跑到了朱导演家里却忘记了人会溺水的结果。” “真不愧是我孙女婿,分析得头头是道。浅浅,听奶奶的,回去就拜了余江蓠为师吧。” 奶奶看得见余江蓠?我瞪大了眼睛,连余江蓠的解释都抛到一边去了。“奶奶你这是有了真的神通?” “傻孩子,奶奶一直都有,只是你们都不相信罢了。”奶奶忽然蹙眉,她握着我的手,忽然收紧,凑在我耳边说,“你舅舅的那个新娘子有问题,只是我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你离那个新娘子远一点。” 我从小就会不明不白地发烧生病,奶奶说那是因为我离鬼怪太近,现在奶奶叫我远离新舅妈,那我舅舅怎么办? 这时候,我们坐着的这张空桌子忽然就多了一个人,我和奶奶那些神神鬼鬼的话题就此打住,不过奶奶说的什么我还是听进去了。 出于礼貌,我抬头和来人打了一声招呼。来的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从他坐着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的个字很高,至少是和余江蓠一个海拔的。他的眉眼也十分俊俏,只是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下巴,平白添了些凶神恶煞。 那人一身阴郁之气,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台中央空调,冷气不要钱地嗖嗖地往外送。 余江蓠虽说也是冷的,但是他的冰寒之气至少是纯白无暇的。但是这位,身上冒出来的气势,都是带着黑色的。 舅舅认识的人很多,也许这人是舅舅的朋友也说不定。 “我叫阿修罗。”男人忽然开口,牵动了脸上的伤疤,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尤其是他在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我藏在桌子底下的双腿都在发颤。 太冷了,这个男人就像是个死神! “你好,我是池浅。”我的声音还好稳住了,没像我的腿一样颤抖起来。 可我这话一出,男人的神色就变得晦涩不明,我几乎是看见了他伤疤旁边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熊熊杀机。 这人太可怕了,阿修罗也不像是个人的名字,我往后缩了缩,没想到余江蓠正好站在我的背后,我这一退缩,就缩到了他的怀里去了。 不过他没有推开我,反倒是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膀,“池浅,莫怕。”他在我耳畔轻轻说。 余江蓠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一点儿都没有那个男人的霸道,我渐渐地就放下了担忧的心。 “你怎么来了?”余江蓠对阿修罗说。听起来这口气,他和阿修罗也是认识的。难道说阿修罗也是一个大鬼?我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地上,余江蓠的大掌迎面而来,把我的不安分的脸拍进了他的怀里。 “池浅,你不要乱动。”他的姿势环绕着我,就像是护着我一样。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点头,刚才看阿修罗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还是有影子的。是人啊,这倒是让我放了不少心,也左右不过就是个凶悍一点的人罢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你都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余江蓠,你以为你是谁。”出人意外的是阿修罗的声音也很好听,刚才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全关注他的气势去了,这一下我放松了下来,注意力转移,这才发现了这般的声音。 不过他对余江蓠像是恨意很深,也对,我这样没见过他的人,他都能露出杀意来,余江蓠和他还是认识的,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 “余江蓠,你是个叛徒。” 阿修罗此话一出,余江蓠身上的气息也变得凛冽,不过我看了看奶奶,幸好,余江蓠的气息也会认人,我和奶娘都在他的保护圈里。正如他出门前所说的,免费保镖也只有他最划算了。 “阿修罗,你不必把炮火都对着我,到底谁才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有数。池浅,你和奶奶换一张桌子,这种人,我们没办法一起交流。” “嗯,好。”我点了点头,扶起奶奶就往另外一张桌子旁边走去。那张桌子上坐着的都是我们村里的人,我和奶奶都认识,坐在一起也不会尴尬。 只是阿修罗的目光一直跟着我们,奶奶像是没有察觉,我却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余江蓠发现了我的情况,他站到了我的身后,这才挡下了阿修罗要杀人一般的目光。 “余江蓠,阿修罗,是谁啊?”我靠在余江蓠的小腹上,玩着自己的手指。新郎新娘还没有到,桌上的菜也没有上,我的手机又是个不持久的,我只好去拨弄自己的手指,像小孩子一样玩。 我本不是刻意去打听阿修罗的身份,但是他对我的态度和眼神让我心惊肉跳,也许他就是下一个要害我的“水鬼”也不一定啊。 “你做得很对。”我什么都没有做,余江蓠莫名其妙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夸奖。他一直都是在抱怨的,抱怨我不够优雅,不够矜持,没有品位,我这回竟然得到了余江蓠的夸奖,我自己都懵了。 “池浅,你要记住,不懂就要问,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可没人救你。” “所以说到底,你是想让我了解得多一些,然后让我自己拯救自己?” “对。” 天啊,我又自作多情了,余江蓠,你最好没有需要被我救命的时候,姑奶奶绝对会袖手旁观的! “阿修罗,你离他远一点。他非人非鬼,是和我一样,超脱五行六道的人物。我们不受天地法则约束,所以完全可以肆意妄为。阿修罗既然对你表现出了敌意,池浅,你就躲着些吧。” 第25章 天敌 阿修罗和余江蓠一样是超越五行六道的?可是同样是这个身份,却为什么余江蓠看上去正派得紧,阿修罗看上去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呢?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两个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吧。” 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好,但是我还是很惊讶。余江蓠站在我的身边,他连头都不用低下来就知道我心里的疑惑。 “我们是创造师,是画师,但是有创造师就会有毁灭师,这一点,天道从来不会忽视。 万物皆有天敌是自然界的规则,我点了点头。原来余江蓠也不是那么无敌。我好像看见这位天山上的王子落了地接了地气的那一刻。 “阿修罗是毁灭师,就像画师能够凭空画出生命来一样,他最强的能力就是诅咒,诅咒一切生命。” “余江蓠,这么说起来,我们似乎比起阿修罗来,弱了一些?”诅咒的范围可以很大,随意动动嘴就可以,但是我还要挥着毛笔累死累活,怎么看都是阿修罗占了便宜。 “哪能呢,我们作画,最后的后果最多是手酸手胀手手抽筋,透支气力和修为罢了。力气没了休息一会就可以恢复,修为少了认真两天就可以补回来,但是毁灭师的诅咒是带着自我毁灭的。” “也就是说,他每每下一个诅咒,身上的皮肉就会裂开一道。就像小说里的七伤拳,若想伤敌,必先伤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说毁灭师天生带着被诅咒的能力,听起来既可怕又可怜。 “我明白了,我会离阿修罗远一点。”按照余江蓠所说,毁灭师和我们画师天生不和,他想要宰了我也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我们是天敌啊。 “你知道就好。这场喜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池浅,自己小心点,你这种体质,最容易被脏东西看上。哟呵,不对,比你更容易被脏东西看上的人来了。”余江蓠本来是在提醒我的,但是后面有人进来,他话锋一转,竟然是落到了别人的头上。 我一听心里就激动起来,还有比我更倒霉的?那这样我在这场婚礼上是不是不用提心吊胆了?邪祟有倒霉鬼挡住,阿修罗还有余江蓠来防着,小心脏跳得都平稳了呢。 可是走进来的人我都是认识的。 爸爸妈妈,还有小捷。 小捷十三岁,自小体弱多病,在接触了鬼怪的事情之后,我知道小捷和我一样,大概也是个阴气重的体质。我有奶奶照料着,反倒没事,小捷自小跟着爸爸妈妈,没有人懂他的痛苦,这十三岁的少年,身子轻薄得感觉就要被风一吹飘走了似的。 “余江蓠,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弟弟。他和我一样,是鬼节出生的。”我叹了口气,我被奶奶带走以后,妈妈就特别重视小捷,然而小捷吃的补品很多,上的医院很多,身体还是一副感冒了就垮了的模样。他常年吃药,身上的药味压都压不住。 偏生小捷还特别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万分心疼这个不能经常见到的弟弟。 “余江蓠,你能帮我庇护小捷吗?”余江蓠说婚宴上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我生怕弟弟在这里出事。对舅舅不好,对奶奶不好,对爸爸妈妈来说也是打击,况且,小捷的出事没准就是一命呜呼。想到这里,我着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不起,我可不是大善人。这世上有很多不如意的人,我每天都去帮一个,我还嫌累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池浅,你不是还有大劫在前么。”余江蓠飘到桌子前面,看着摆在桌上的凉菜,简简单单的几道小菜,他嫌弃得蹙眉,看来是吃不惯了。 “池浅你好歹练了很多个晚上,你就不能自己保护你弟弟么。什么事情都要依靠别人,别让我看轻你。” 余江蓠的话带着如寺庙洪钟一般的响亮,在我的耳旁炸开。 对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一直在依赖余江蓠,余江蓠不在,我就依靠管家、店长甚至沙弥香。明明知道一年以后我就会和余江蓠、和余家断得一干二净,却潜意识里不自觉地依靠了上去。 老人云:求人不如求己。 我看着望捷那单薄的身躯,站了起来。 “奶奶,我们坐到望捷和爸妈身边去吧。”我知道奶奶也很心疼小捷,但是爸妈和奶奶势同水火,在“卖了我”之后,奶奶更加对爸妈有意见。如果我说我要去看爸妈,知道我现在是“余家少夫人”的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冷眼相待,那么奶奶就有理由去看小捷了。 奶奶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很讶异我会这般懂事。毕竟半个月前我还是个不顾生死、任性地去玩死亡游戏的小姑娘。 “奶奶?”我又叫了一声。 “哎,好,好,好。”奶奶连连说了三个好字,我扶着奶奶就坐到了爸妈身边。 爸妈有些局促,然而望捷却没有局促的反应。三两个眼神的功夫,我就猜到,爸妈这不厚道的事儿,望捷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望捷现在也需要用医院吊着命。 我轻轻握了握他冰凉的手,那手腕,纤细得几乎一握就碎了。就连爱美的女孩子,也绝对是没有这么纤细的手腕的。 “小捷,最近过得好吗?”我咽了一口唾沫,压了压嗓子,尽量让自己发出正常的音调来。 “姐姐,我过得很好。妈妈新给我买了一套书,很好看。”池望捷点了点头,他的温柔和余妈妈余奶奶的温柔又不一样了。余妈妈余奶奶是体贴,是包容,是心疼,但是望捷的温柔是如春风一般的新生,他一张嘴你就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他的温柔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舒服与安详。 “小捷,听姐姐说,舅舅这场婚宴不太平,你把手伸出来,姐姐给你画个符保平安。”我取出毛笔来,余江蓠说奶奶准备的那支毛笔品阶太低了,他给我换了一支,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我就是知道,用起来顺手地多。 第26章 鬼酒 “姐姐,你怎么也和奶奶一样了。”望捷笑着对着我摊开掌心,“我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也许他们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和我成为朋友呢?你这般迫不及待地赶走了我的朋友,他们得有多伤心啊。” 望捷的语气就是在说笑,我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瞬间感觉到妈妈的视线黏在了我的手上。妈妈这是在防备我吗?可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望捷。 我动作一顿,望捷向我张望过来的时候,我默默垂下眼眸,掩去心底里的一丝心酸。 “如果真的能成为朋友,那就等你们成为朋友的那天你再告诉我。家里的法器都让妈妈丢掉了吧,我想现在家里肯定有很多陌生的‘朋友’等着你回去。” “姐姐你真是的,快点画啦,画好了我们就可以看舅舅结婚了。”想来望捷也是被家里的陌生“朋友”们折腾得够呛,他惨白惨白的脸上都激动出了一抹红晕,我赶紧伸手去他的脊背上拍了几下,他这才缓了下来。 刚才那一手,可都是骨头啊。 我握紧了手,提笔就朝着他的手心画了一张记忆里熟到不能再熟的符,一道金光闪过,符在他的手心里消失了。 “小捷,这道是平安符,可以保护你一个月的时间吧,你不用担心洗手的问题,要是到时候符没有用了,你就来找姐姐,姐姐再给你画。” “不错嘛。”望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少年才有的清晰波动,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又捏紧,反反复复几次下来,这才停止了这种幼稚的动作。 “池浅大师,以后小弟就托你照顾了。”也许是血脉亲缘的关系,我和池望捷分开了很久,望捷耳边还有妈妈在说着我的不好,我们两个却依旧能够黏在一起,做一对亲亲密密的好姐弟。 听着望捷耍宝一般的话语,我微微地笑了。手心的笔被我放回了贴身的小包里,我趁着望捷不注意的时候又在他身边画了几道符,有了这些金光在他周围泛滥,我这才安了心。 “砰砰砰!”忽然我的耳边响起了几道剧烈的爆炸声,这不是外面的炮仗的声音,只是恰好一起爆炸了开来。我猛地抬头,发现望捷身边的符咒少了一些,还有一个当着我的面,就挑衅一样地炸开了。 别以为我没看见那黑乎乎的光污染了我的符咒!我转头过去,双手搭在余江蓠的腰上就把他给我当做椅背的身子给挪开了。 “阿修罗!”这个毁灭师真是太可恶了,那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才弄出来的符咒,竟然就被阿修罗当做炮仗给放了!现在受到深深伤害的我非常想把这个阿修罗也当做炮仗给点了! 阿修罗见我冲他呲牙咧嘴,他很是淡定地伸出手,做了一个大拇指向下的动作。我看见他的眉间有一道新裂开的伤口,鲜血应该是刚刚被他擦去,拉出去的血丝把他的新伤口和旧伤口连在一起,那张脸瞬间变得可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诅咒的力量,原来见效这么快。心里头总有些东西咆哮着想要冲出来,但是就像是一头笼中的野兽,它再威猛也只能在笼子待着。我终究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阿修罗那嗜血的眼神和满脸的伤口,我原先冲动的火气已经降了下去,心头溢出一句不知什么意味的叹息。我不再看阿修罗,反倒是转头去等着上菜。 “池浅,你这是在搞发明?”余江蓠在我身后悠悠地说,我听着他的话,又是满头的雾水。 “余江蓠,我干了什么了?”不懂就要问,余江蓠自己说的,我可是发挥了我作为好学生的优秀美德。 “你画的符,我都是没有教过你的。你这是从哪里学会的?” 余江蓠没有教过我,可是我在想我要平安符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了好多符的模样啊。我感觉我每一张都会画,就随意地选了几个我觉得好看的图案。真是没想到,这些都是余江蓠没有教过我的东西。 “我这是,自学成才?举一反三?”我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干了什么了,难道刚才画符的时候我鬼神上身了,这才无师自通,达到了自创符咒的效果? “嗤,天才,这解释也行吧。”余江蓠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就着我身边的无人空位置坐下,双手搁在膝盖上,望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望捷看着我在和空气说话,他好奇地朝着余江蓠的方向打量了几分,“姐姐,你这是真的交了朋友吗?” 望捷身子弱,听奶奶说小时候也见到过鬼,只是后来长大了,就渐渐看不到了。 我总不能告诉望捷,这是他的姐夫吧。望捷要是知道爸妈拿我换了五百万,不仅给他治病,还自己大吃大喝,一定会激动地昏过去的。 “小捷,什么朋友?我这是想到了昨天电视剧里的内容,忽然就有了说出来的兴致了。”我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这借口说出来的时候,明显听到旁边余江蓠晃动折扇的声响。我又被嫌弃了。 “现在的电视剧真不好看。我前几天还关注了那个叫魏双双的女明星的新闻,真是太可恶了,怎么能这么栽赃嫁祸别人!姐姐,你还是少看些电视剧吧,免得被这些人给带坏了。” “哈哈哈。”小捷才多大,说出的话就快和老头老太太一样了。我乐得捂紧了嘴巴,我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带坏,我可是在奶奶的指导下快乐成长的好孩子。 不过小捷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被栽赃嫁祸的人是我呢?我垂了垂眼眸,看一眼依旧在发呆的余江蓠,是余江蓠干的吧。余家的权势在清城算是顶尖,他去给余家人托个梦,余家就一定会做到。 “姐姐,你别发呆了。快看,外公来了,外公手里捧着的,就是传说中放了百年的女儿红吗?”望捷推着我,力道很轻,但是足够让我清醒。我抬头和望捷一起看去。 “这是,鬼酒!”我身边的余江蓠忽然闭上了眼睛。 第27章 再比如我喜欢上你了 鬼酒是什么东西?难道这酒有问题?坏了,外公可是要拿着这一坛酒招待客人的,要是宾客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简直不敢想,蹭的一下就想要站起来。 余江蓠拉住我的手,我起身了一半的身子愣是被他给掰了回来。 “你急什么,鬼酒是不错的东西。”余江蓠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几下,露出了笑意。“池浅,没事,这只是一罐没有成熟的鬼酒,没有危害。” “鬼酒是什么?是给鬼喝的酒吗?”为了不让望捷发现,我连问问题的的声音都小了很多。这般偷偷摸摸,怎么像是在偷情一样?可是余江蓠那一本正经的侧脸又叫我鄙视我自己成日里胡思乱想。 余江蓠扫了我一眼,我感觉他那一眼啥都看见了,我从头到脚都被他知晓了个遍。真是的,长那么一双通透的眼睛做什么,吓死我了。 “你应该听过蛇酒。有人敢以蛇泡酒,就有人敢把鬼入酒,泡一坛真正的女儿红。 鬼酒不是给鬼喝的酒,而是用鬼泡的酒。蛇酒要的是活蛇入酒,为了分解毒性,这才要放上许多年。但是这鬼魂,要叫它完全浸泡入酒,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池浅,你外公这坛酒里的鬼魂,还在。” “百年也没有让它入酒?” “对。” “那现在打开……” “只不过是残魂了,影响不大,现在打开,必然酒香四溢,却还没有达到成熟的地步。” 余江蓠解释漫不经心,看来他接触过的好东西太多,小小鬼酒还入不了他这位大爷的眼眸。 既然没事,我就坐下吃饭好了。 外公把女儿红放在了台上,然后又重新走了回去。这时候我舅舅穿着一身中式的结婚礼服跑上了台。我没想到一向灵巧的舅舅也会有这般憨厚的时候,他穿着合身的火红衣衫,看着远远的大厅的门口。 如果我没猜错,我的新舅妈已经等在那里了吧。 一段悠扬的古筝响起,有个穿了紫色旗袍的女人坐在台下,面前放着一架古筝,她纤细的手指正拨动着琴弦,像是搅动了整个现场的气氛。 大厅的大门打开,舅妈穿戴着凤冠霞帔,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她在身边小姐妹和父亲的搀扶下一步步地往台上走。 “老舅终于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我感叹。还以为这家伙会成为万年老光棍呢,没想到在外面不声不响就有了舅妈。看着这般隆重的婚礼,我不禁想到了奶奶给我弄的那个阴婚,那算什么东西啊,哎,人比人,气死人。 “可不是。舅舅有了舅妈,姐姐,你就要去上大学了吧,会不会头一年就给我带个姐夫回来?”望捷应了我的话,顺着我的话题就接上了嘴。 只不过这话说的,说的好像他老姐我多饥渴似的。见过了余江蓠,见过了沙弥香,我的眼光应该在不自觉间高了不少吧。以后和余江蓠离婚以后,我会不会沦落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啊。 想想高中里那个嫁不出的班主任,那副凶悍的模样,难道就是我以后的真实写照?我吓得抖了一抖,手脚冰凉。 “小捷,你瞎说什么,你姐姐可是要好好念书的人,她哪里会找什么男朋友。”妈妈赶紧打断我和小捷的话题,生怕我会因为望捷的话而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样。 妈妈的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我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越走越远,看着她祈求又热切的眼神,我扭头就往台上看去,不料却撞进了余江蓠的那一潭深水里头。 真可惜余江蓠是个鬼,他除了嘴巴会朝你“喷火”以外其实别的优点还挺多的。不过我妈妈的意思,我大概是听懂了。是想让我守着余江蓠,守一辈子活寡吧。 见我不说话,望捷也自认为说错了话,捧起一杯茶来润嘴巴。 “原来你大学里还打算脚踏两条船啊?”余江蓠吸了一口气,我看着他缓缓地吐气,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什么脚踏两条船,我上大学以后,大一的第二个学期就能和你离婚了吧。人间的记录上我还是个没有结婚离婚记录的人,我怎么脚踏两条船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余江蓠又往上昂头,研究这大厅的灯光问题去了。 我坐在原地磨磨蹭蹭的,忽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这些话都是没经过脑子的啊,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找男朋友,余江蓠该不会生气了吧? 我的眼珠在到处乱转,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看着离我似乎远了一些的余江蓠,我蹭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干嘛。”这位大爷的脾气怎么这个时候上来了。 “余江蓠,我觉得我们的口头协议有问题,你要不要修改一下?”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谦卑一些。 “什么问题?”他的语气软了点,可在我听来,还是硬邦邦的。 “你说过,我们两个就这样拖着,拖到明年的清明节去离婚,我同意了。这没问题。但是你没有提这其中的风险问题啊。” “比如。” “比如,你喜欢上我了。” “再比如。” 我看着他冷飕飕的脸颊,不要命地又扯了扯他的衣袖,靠近了他一些,“再比如,再比如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余江蓠猛地一挥衣袖,我差点被他甩得摔出去。这下好了,我本来就和火药桶差不多的脾气被阿修罗引燃了以后在余江蓠这里爆炸了。 “余江蓠,你干嘛摔我出去,明明是你当初没有考虑好这个问题,明明是你……现在我喜欢上你了,你高兴了吧,你可以甩掉我了,你得意了吧!算了算了,我池浅再也不要喜欢余江蓠了!” 我就是胡搅蛮缠了,我就是不讲道理了,我就是伤心了,余江蓠,怎么样吧! 我冲他低低地吼道,为了不惊动奶奶和望捷,天知道我忍得多辛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是拼命睁着眼睛,不肯让泪珠落下来。在舅舅的婚礼上,我不能这样狼狈,去破坏舅舅难得的幸福。 第28章 小尾巴 看着我要哭,余江蓠掏出一块帕子就往我的脸上糊过来。他大概没有帮别人擦眼泪的习惯,所以手帕挥过来的时候带了点力道,我的眼泪几乎是被他强行挤到手帕上去的。我的脸都红了吧。 “池浅,你怎么这么爱哭啊。”这种笨手笨脚还带着点埋怨的行为和语气,一点都不像是我认识的余江蓠所拥有的。他该是骄傲的,该是高高在上的,如今这幅和普通男孩一般的样子让我有些茫然。 所以,关于他遗落的规定,他想要怎么补全? “是我忘记了这感情的事情,要不就这样吧。”余江蓠找了找身上,不过他身上好像没有他要的东西。这家伙二话不说就撕了自己半条袖子,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呆愣愣地接过,这半截绿油油的袖子得罪余江蓠了? “余江蓠,你想要和我割袍断义!” 我的话让余江蓠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似乎很头疼,可是我也很伤心啊。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喜欢一个人,不对,是一只鬼,结果被这只鬼嫌弃到天涯海角去了。我的心都凉了,完蛋了,以后要不喜欢男人了,玩大发了,我以后要变成老姑娘了。 “你瞎说什么呢!把笔给我,我要写字。” “你连你送给我的笔都要拿回去,你是不是也太抠门了!”我都又一次要急得哭了,余江蓠,你这个大混蛋!你不会让我上交在你家吃饭住宿的伙食费和住宿费吧! “算了算了,你先别哭了。”余江蓠手上的折扇在指尖跳跃了几下,眨眼间就和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支金灿灿的笔来。他在青色的布料上划拉了几下,就开始写字。 不知道余江蓠是怎么想的,直接在我的大腿上写字,笔尖触碰着我的皮肤,特别的痒。我来回动了几下,余江蓠那里就已经写好了。 “喏,给你,你自己看。”余江蓠手上的折扇重新变了回来,他摇着折扇,风特别大,生怕别人不感觉他是很热的一样。然而作为一只鬼,你还需要追求体温这种东西的话,就麻烦去忘川河里洗个澡,顺便洗洗脑。没准脑子进水,智商还能回归。 我含着两泡热泪,举起手里的袖子就开始看。 “口头协议补充条例:第一,若是男方喜欢上女方,任凭女方去留。第二,若是女方喜欢上男方,你就留下吧。第三,本协议不会补充除了以上两条以外的任何信息。” “余江蓠,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不懂啊。 “给你占便宜的东西,你怎么还不收好,要是被阿修罗或者花和尚抢去,任凭你再哭,爷我也不会把另外半边袖子撕给你的。” “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场婚礼是不是太顺利了?”毁灭师阿修罗都出现了,还有一坛鬼酒,没道理会这么顺利。余江蓠想着,他捡了桌上的一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我的大脑现在还是迷糊的,不过也是以最快速度把这一条袖子放在了我的小布包里,余江蓠的意思是,我喜欢上他,就任由我喜欢了是吧,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听见余江蓠念叨的话,我一手掌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冰凉的气息冻得我手心一颤。 “余江蓠,你就见不得我舅舅好了是吧。”我的话很不客气,手下的力道也没有刻意收敛。 “池浅,你在对我撒娇吗?这么凶,我可不是妻管严。” 我们两个正吵着,不远处外婆端着一个个小酒杯在每一张桌子面前来回地跑,当跑到我这张桌子的时候,外婆揉了揉我的脑袋,也在我面前放了一杯。“我们浅浅长大了,也就可以喝酒咯。” 这是外公珍藏的酒,我总是听说酒有多么多么好喝,这杯鬼酒就摆在我面前,我拿了根筷子沾了一点放进嘴里,香的确是非常的香,但是味道…… “咳咳咳!”我咳得惊天动地。 “这美酒还是酒啊,怎么这么辣!真不好喝。咳咳咳。”余江蓠拍着我的背脊,我刚拍完他的,他这就找到机会来打我了。 待我平静了些,对面前这个被大人们吹嘘到了天上的女儿红算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余江蓠,你喝吧,我不想浪费外公的一番心思。” 余江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动作很快,也不过眨眼间,这杯酒就见了底。 “姐姐,你的酒怎么不见了?”因为年岁小所以没有鬼酒品尝机会的望捷本来还盯着我的杯子,余江蓠这么快速地一手,让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小捷,没事,你没看见吗?被我喝了啊。”我无辜地看着望捷,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望捷唇角含笑地凑近我,我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和我说,结果这个臭小子用他那平静的声调慢慢悠悠地说,“姐姐,我是不会告诉外公,你偷偷把他的宝贝酒水倒掉了的。话说,你的动作真快。” 我相信望捷的话余江蓠一定听得清清楚楚,我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余江蓠,只听见余江蓠说了一句“不好”!我随着他的那句“不好”,立马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发现我奶奶也和我一起站起来了。 台上,司仪正在叫着“夫妻对拜”的话,只见被红盖头挡住脸孔的新娘忽然双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舅舅看起来分外着急,他一把就掀掉了新娘的红盖头,拼命去掐新娘的人中。然而,新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死了一样。 大家都喧闹起来。 “是阿修罗!”我拉着余江蓠的衣角,指着阿修罗说话。可是阿修罗身上没有新的伤口。 “不是他。”余江蓠摇了摇头。“池浅,你舅妈是丢了魂魄。现在躺在上面的,不过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由于舅妈出了事,这场婚礼也就不了了之,事后听说新娘被送进了医院,回家路上的我自然是断了消息。 我没想到管家会在这么晚了跑过来接我,对奶奶说了一声抱歉之后,我就跟着管家回了余家。 到了大门口,刚刚下车,管家就把车火速开走了,像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余江蓠,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舅舅的婚礼真的出了事,我的情绪也不高。 “等一下,池浅。”余江蓠拉住我,然后向着我的身后挥出一道白光。 “啊!”有一道红色的影子从我面前飞了过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第29章 胭脂 余江蓠下手很狠,从这个女鬼被甩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来说,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不过他把我护在了身后,那臂膀,看起来比爸爸坚实得多。“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池浅?” “我,我,我……”鬼到底是鬼,被余江蓠砸成了这样,这个鬼还是能够说话。她穿着红色衣裙,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跳。都说穿了红裙子的女鬼是厉鬼,我这是参加了个婚宴,勾回家一个厉鬼? “公子,小姐,我是胭脂。”那女鬼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露出她可怜巴巴的小脸来。 我凝眸一看,这哪里是叫胭脂啊,我扯了扯余江蓠的衣袖,感觉再多来几次,余江蓠的衣袖,他不给我,我要扯下来了。 “余江蓠,快叫舅妈。” 余江蓠:…… 女鬼总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用长发遮住自己的脸,我看的鬼片十部中间有十一部的女鬼是这么打扮的。女鬼那张脸就是我舅妈的脸,况且她穿着红衣却不凶恶,就证明她根本还没有变成真正的鬼。余江蓠说舅妈的魂魄不见了,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舅妈,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要是舅妈自己记得回去的路就太棒了,我就不用多跑一趟把她送回去了。 现在是新社会了,这位舅妈看见我们竟然就哭得梨花带雨,直接跪了下来。让舅妈跪我,这还了得。我没办法,只好跪下来和她面对面。我刚在舅舅的婚宴上哭过,被余江蓠一擦眼睛都是肿的。我和胭脂跪在一起,就好像两个人在抱头痛哭一般。 “不记得,胭脂不记得了。胭脂求求两位,送胭脂回钊然身边去,好吗?” 楚钊然就是我的舅舅,舅妈魂魄离体还想着我的舅舅,我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余江蓠,“余江蓠,舅妈和我舅舅是真爱啊。” “如果是魂魄离体的话,短时间内还是可以回去的。胭脂,你为什么要在外面飘荡,而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呢?”余江蓠思考问题,永远比我客观。 我看着胭脂还在哭,总感觉到了不对劲。正常情况下的魂魄离体,正常人都是会想回去的吧。这位怎么看着柔弱,还跟着我们走了这么多里地呢? 我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看着胭脂哭。 “我不是你的舅妈,可是我也是你的舅妈。池浅,你舅舅经常提起你,你们的甥舅关系肯定是不错的。你就帮帮我,帮帮我回去吧。” “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求我?”我对着女鬼的哭,开始无动于衷。 “我本来想去求那个坐在你身边的少年,可是那少年身上有东西,我不敢靠近。” “所以你就选了既小捷之后第二倒霉的我?可是我凭什么帮你呢?没错,你和我舅妈有着同样的一张脸,但是这没准是你变换出来的,也不一定啊。”我退了一步,站在余江蓠的身后。 “别和她废话了,池浅,你回去睡觉。”余江蓠手里的扇子一转,女鬼就被吸进了他的扇子里,变作了山水画上的一点鲜艳的装饰。 “有什么话明天等我看完舅舅再说,你要是敢哭死了余江蓠的扇子,小心我要你好看。”我对着胭脂狐假虎威了一番,这才作罢。 管家这时候又冒了出来,他看着我脚边的那个小坑,又看了看我没有受伤的双脚。我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很多信息,比如,少夫人为什么不进门却要把大门口跺脚跺出一个坑。 “那个,管家大叔,我没带大门钥匙,只好在这边等你了。”我扯着嘴角,没办法啊,我总不能说我在余家门口撞鬼了吧。 “原来如此,下次有这种事情,少夫人请一定要打我的手机。”管家去帮我开门,我看见他把门往外一拉,“咔!”大门落锁的声音无比清脆。 所以,本来大门就是开的,但是我说它是锁的。所以管家就真的把大门锁上然后又取了钥匙打开。 “少夫人,可以了,您请进去吧。” 我总觉得管家的笑别有深意,也许是觉得我的借口找得太烂了吧。我用小布包捂着脸,连道谢都没顾得上说,就匆匆跑了进去。 “池浅,你怎么这么笨。”余江蓠跟在我身边。我的两条腿还不如人家不用腿来得方便快捷。 “是是是,我承认我笨行了吧。余江蓠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我现在巴不得余江蓠这尊大佛早点离开,谁能拯救我,送我一个厚可抵城墙的脸皮! “以后没有了我,你可怎么办啊。”余江蓠一点都没受到我的情绪的影响,他围着我绕了一圈,叹了口气。“你这么笨,看来只有我愿意接手你了。池浅,从今天起,你就要记住,我余江蓠就是你的丈夫了。” 这口气,怎么和某部电视剧里要承包鱼塘的霸道塘主那么像?余江蓠这是玛丽苏上身了吗? 我的嘴唇蠕动了半天,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 “余江蓠,你占我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余江蓠忽然大笑起来,他冰凉的指腹刮过我红肿的眼睛,我只感觉眼睛周围一片清凉,之前火辣辣的疼瞬间锐减,只剩下一丝丝带着薄荷味道的甜。 “行了,别人的便宜我还不屑去占。池浅,你的眼睛已经上好了药,回去洗把脸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都会好的。” 余江蓠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淡,我只听见最后的那一句晚安。 或许他的温柔不够,或许他的安慰夸张,或许是因为他的保护和承诺给予了我力量,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天边有了太阳。 “少夫人,您醒了,今天还去八卦超市吗?”我在走廊上遇到管家,管家一脸温和地看着我,我却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窘迫。 “管家大叔,帮我安排一辆车吧,我想去医院看看舅妈。那个,管家大叔你今天就别送了,换个司机吧……”我的话越来越轻。 但是羞涩归羞涩,昨夜的那个女鬼……我想我必须去医院一趟了。 第30章 符咒出现了问题 再一次踏进医院住院部的时候,上次在这里劫后余生的事儿我还记得的清清楚楚,没想到我又一次走了进来。这一回一楼的人数锐减,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紧张气氛。 坐着电梯去了十五楼,我按着外公给的地址在拐角处找到了舅妈的病房。舅妈的家里听说也有钱有势,这病房和我上次住的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舅舅。”外公和外婆都是老人家了,他们昨晚半夜被舅舅劝了回去休息以后,今天还没这么早起来。 听见我叫舅舅,舅舅转过头来,我看见了他熬得通红的眼睛和皱巴巴的喜服。对啊,昨天是多么喜庆的日子,舅妈竟然就出了事,舅舅和舅妈是两情相悦,舅舅怎么能不痛心呢? 我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在沙发上捡了两件换洗的衣服硬塞到舅舅手上。 “舅舅,你就先别握着舅妈的手了。天都亮了,你去洗漱收拾自己一下。要是我舅妈一觉醒来,看见我英俊潇洒的舅舅变成了个邋遢鬼,肯定会嫌弃你的。” 为了让舅舅去洗漱,我连舅妈都搬出来了。听到我的话,舅舅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我大喘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救。他慢慢站起来,我上前去扶他。我怀疑舅舅昨晚在舅妈的床边坐了一晚上,看看那僵硬的样子。 看着舅舅慢慢走进卫生间,我猛地想起昨晚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舅舅,舅妈叫什么名字?” “胭脂。”舅舅的目光几乎是穿透了我的身体,直直地看到舅妈的脸上去了。明明洗漱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舅舅却很认真地看着我,“浅浅,这几分钟你照顾一下你舅妈,要是她醒了,第一时间叫我。” “哦,好。”我点头了以后,舅舅才扭头走了。 我坐到了舅舅刚才坐着的位置,见舅妈的嘴唇有些干了,赶紧取了手边上的棉签,沾了些水放到舅妈的唇上湿润了一下,看着外表还算水润的唇,我松了一口气。 那张沉睡着的脸,带着江南女子柔弱的气质。清城在南方,是个山城,我们这里的女孩子也不会是像人们想象的南方的温柔的女子。但是南方有些城市的山水分外养人,听说舅妈家就是远近闻名的水乡,那张细嫩的脸蛋,不沾脂粉就已经如此惊艳,若是睁开了眸子,也许会有别的一番风采。 我掖了掖舅妈的被角。她的双手冰凉,和余江蓠的手一样,难怪舅舅会一晚上都握着。 “舅妈啊,你的魂魄到底是不是我昨晚碰见的那个胭脂呢?如果那个女鬼真的是在骗人的话,你就早点醒来吧,拆穿她的阴谋,我就有理由叫余江蓠把她给处理了。” 这些日子,听了很多天道轮回,虽然余江蓠说他不受天道束缚,但是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是的,余江蓠说什么我都信,只有超脱六道之外这一点,我不信。如果舅妈的事情,真的是那个叫胭脂的女鬼做的,那么师出有名,余江蓠毁灭她,也轻松几分。 我一个人冲着舅妈的脸絮絮叨叨,舅妈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真像是掉进了油锅里的水珠,准备熬干自己最后的一点能量。 “什么情况!”看着眼前舅妈的模样,我有点慌张。“舅舅,舅舅,舅妈忽然就抽筋了!舅舅!” 我叫得很大声,只听“啪”的一声,舅舅就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水珠,身上的衣服也是纽扣都没有扣得齐整,还有一颗都扣错了。 “胭脂,胭脂你还好吧?”舅舅抱着舅妈,他的手一直在舅妈的背上安抚性地拍着。 我看了一眼,舅妈的抽搐还没有停止,就跑出去叫了医生。事后我也曾经骂过自己笨,明明是有铃铛的,我竟然自己跑出去了。果真,慌乱的时候六神无主,智商根本上不了线。 医生过来以后也解释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事实上,我舅妈昨天为什么昏倒,这家医院也没有给出结果。 我倒是知道余江蓠讲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是真的和舅舅说了,舅舅肯定不相信。哎,头痛。 舅妈的抽搐渐渐地停了下来,我发现那个被我拖来的医生都喘了一口气,趁着舅舅摸舅妈额头的时候悄悄地溜了。 舅妈的抽搐,是我造成的?还是偶然的呢? “池浅,你发现什么了么?”喜欢在别人头顶上说话的还会有谁。 “余江蓠,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正和余江蓠说话,就听见舅舅高兴地喊着,“浅浅,快去叫医生,胭脂醒了!” 可怜的医生,还没走多远就又被我拖了回来。 他看着我舅妈睁着的眼睛,像模像样地给舅妈检查了一番,“楚先生,您放心吧,没事,楚太太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庸医。”余江蓠的小折扇又晃了出来,上面的那一点朱红特别显眼。 关于是不是庸医这一点,我舅舅也发现了。 “胭脂?胭脂?”舅舅叫了舅妈几声,舅妈除了脑袋会朝着舅舅这边偏过来以外,一句话也不说。是的,舅妈醒来了,但是这醒来的情况和昏迷不醒有什么区别? “医生,我太太这是什么情况?这种情况下就能出院了吗?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舅舅,舅舅你冷静一点。”我没想到舅舅的情绪这么激动。看着舅舅有要对医生动手的趋势,我赶紧上去拦住了舅舅,拉着他强行把他按在座位上。 “舅舅,你别急,舅妈或许是醒来的时候有点迷糊呢?”我安慰着舅舅,示意医生赶紧走。这可怜的医生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早就说过了,是灵魂的问题,医生怎么可能会猜得到这种情况呢。 医生匆匆跑了,舅舅在我的不断安慰下也冷静下来,他拍了拍我的手,随即又去握紧了舅妈的手,不断地揉搓着,看得我想哭。 “池浅,你不是会画安神符咒么?给你舅妈画一个,她的身体里,现在是有灵魂的。灵魂和身体十分不契合,但是它们之间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情况……这……”余江蓠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团,他打开折扇,看着折扇上的红点,陷入沉思。 余江蓠后面的话我没有注意去听,反倒是翻遍了整个小布包,把我的专用毛笔拿了出来。我生怕舅舅以为我要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一向是不信这些的,就背对着舅舅画了起来。 这一次又和我给望捷画符的时候一样,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的符咒,奇怪的是我挑选了一个模样之后我竟然画不出来。什么情况?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竟然不让我去画? 第31章 真假舅妈 我不信邪地照着那个符咒的样子挥动着毛笔,然而那个符咒就是和我犯冲,我的笔尖闪出几道金光之后就消散了,我的能力根本不支持我去把符咒画完。 算了吧。我生气地嘟起了嘴巴,然后选了余江蓠教过我的那个,一时间顺顺利利地就完成了。我驱使着符咒贴在我舅妈的额头上,当符咒与舅妈的皮肤融为一体的时候,我终于泄了一口气。 “余江蓠,我撞鬼了!”鬼知道我的符咒为什么画不出来,反正我是不知道。碰上望捷的那一次,难道是我超常发挥了? “你不是天天都在撞鬼吗?”余江蓠比我淡定,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我看见他的手指间有很闪亮的东西在晃动。那把折扇已经不见了。 余江蓠堵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急匆匆跑去舅妈身边看我画的安神符咒的效果,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钊然?我这是怎么了?”我听见我舅妈对着我舅舅说话,软软糯糯的,也许是刚刚醒来,所以嗓音有一丝丝的怪异,她似乎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没办到。 舅舅帮舅妈垫了枕头,还把她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胭脂,你没事,医生说了,是你昨晚太累,昏倒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我是呆滞的。舅舅,你是在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吗?明眼人都知道舅妈的昏倒没那么简单啊。 “是吗?怪不得,我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钊然,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听着舅妈那信任的语气和小小的抱怨以及撒娇,我的眼睛眨的速度都快了起来。舅妈你不是累得昏倒你自己不知道吗?舅舅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样不好。真的不好啊。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也是像舅妈这样的,余江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很少有不信任的时候。 “好,那你就再睡一会儿,等爸妈还有岳父来了,我来招呼就好。”舅舅完全忽视了我这号人物,他耐心地又把舅妈的身子放下,让她平躺在床上。舅妈对着舅舅眨眨眼睛,就又睡了过去。 舅舅温柔地揉着舅妈的发顶,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浅浅。” 当舅舅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完全是热泪盈眶的状态,直接忽视了头顶余江蓠翻白眼似的“没出息”三个字。原来舅舅还没有忘记我,原来舅舅眼里除了舅妈还有我,虽然这已经是舅妈睡着的好几分钟以后了,但是我还是好感动。 事实说的好,有时候你不尝试一下,就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病房的时候,我外公外婆正好赶到,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场很强大,面容有点熟悉,那白了一半的头发,像是余家奶奶那一辈的人,想必就是我舅妈的父亲了。 “浅浅,你舅妈醒了吗?”外婆拉着我的手问,她苍老的眼睛里灌着满满的担心,不仅仅是担心舅妈,外婆肯定也关心着情况不对的舅舅。 我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面前的三双眼睛皆随着我的表情而变化。 “外公外婆,还有这位爷爷,我舅妈刚才醒了。你们放心吧,舅妈只是又睡过去了,我舅舅也很好。我现在要去给舅妈买早餐了,你们自便。” 那三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却哭丧着个脸。没错,刚才被狗粮砸了个正着的我现在正可怜巴巴地独自一人跑上很长的路去给我的舅妈买早饭。舅舅说外公外婆和他岳父可能会因为担心也不吃早饭就赶来医院,我还要一口气带来五人份的早饭。 天啊,来一道雷送我上天吧。 我的祈愿上天是听不到了。带着一堆舅舅交代的精细的食物到了病房的时候,舅妈又醒了,正在和舅舅说话。外公外婆和舅舅的岳父都坐在一边,同样是在交谈着什么。我只听见了两边都在说“婚礼”之类的东西。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我可管不着这些事儿,把早餐交给舅舅,得到了一句“谢谢”以后,我站起来走了出去。 医院住院部的每一层都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上面有牌子写着这里是哪里,我真的会以为这是我曾经住院的地方。墙壁雪白,上面嵌了瓷砖,我的手在光滑得能映照出我的样子的瓷砖上划着,像是下了决定。 “余江蓠,你在吗?”我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道。 “我在。我一直都在。”余江蓠出现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他翘起一只脚,搁在凳子上,下巴昂起来,对着对面的凳子挑了挑眉,示意我坐在那里。 我转身看了看,离我舅妈的病房已经算是很远,这才放心地坐下。 “余江蓠,你的那把扇子呢?我找胭脂有事情。” 舅妈虽然醒来了,也和舅舅说的一样,吴侬软语,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颇有古时候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我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若是说她刚醒来,有些灵魂和身子的不契合,可以,这个理由我接受。但是她都醒了这么久了,可还是让我感觉不对劲,那就是真的不对劲了。 说到温柔,那个穿着红色喜服的女鬼胭脂也是一副旧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两个舅妈? 我想着,余江蓠已经脸色难看地拿出了他的那把扇子。 “啪嗒,啪嗒。” 一把纸扇子完全被不知名的液体浸透了,余江蓠的手腕抖了抖,扇子落地,就化为了一张泡烂的白纸。原来这件看起来高大上的法器一样的折扇是余江蓠自己画的啊。余江蓠看着那纸张中间还在冒水的红点,一挥衣袖,红衣女鬼就被他挥了出来。 不过这一回,余江蓠倒是手下留了情。这里不是余家大门口,砸了个坑还有人马上补上。这里是医院,在十几层高的地方砸个洞出来,不好修补,也对来来往往的人不利。 红衣女鬼在地面被无形的力道拖行了好几十米,直到撞到一根装饰柱子上才止住。她满脸是泪,连头发都是湿的。 她根本顾不上哀嚎,看见我在这里,尽管余江蓠让她害怕得发抖,她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跪在我的脚边。“池浅,我才是胭脂啊,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想钊然被人骗啊!” 第32章 胭脂豆蔻 “我说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不是帮帮忙,就是求求你,这一来二去的,我什么都听不出来。” 我也很烦躁,一想到我亲近的舅舅可能会被别的女鬼骗心骗色,我就万分不爽。再加上又有个拎不清的女鬼,说话永远没有重点。我这脑子啊,疼得都要炸开了似的。 女鬼被我吼得眼泪都停滞了一秒,眼睛眨都不带眨得只顾着傻乎乎看我了。 余江蓠倒是还算清醒,他拍拍自己的袖子,十分嫌弃地绕过女鬼的那一滩眼泪,坐到了我的身边。那冷冰冰的手指像是有了魔力一般,一点点地揉着我的太阳穴,我本来还有点抗拒,但是一想到余江蓠自己承认了是我的丈夫,就随他去了。反正是自己家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池浅,冷静一点,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照你这么下去,先把自己气病了我就要笑死了。” 余江蓠的前半句话很有道理,后半句话急得我差点跳起来。要不是我珍贵的小脑袋还在余江蓠手上,我肯定就要和他争上几句了。 不过余江蓠这番话误打误撞地让我的头痛去了不少,我瞧着跪着的胭脂,叹了口气。还女鬼呢,就胭脂这水平的所谓一百年的女鬼,我想我也能轻轻松松干掉她。 “胭脂,你好好和我说,你为什么自称是我的舅妈?你为什么不能去舅妈的身体里?你为什么要找我?一件一件,统统给我说清楚。”我往舅妈的病房望了一眼,不必走进去都知道此刻其乐融融。哎,怎么就这么烦。 “我,我……” 余江蓠对着胭脂瞪了一眼,掌心显出一个小小的符咒,就打到了胭脂的肩膀上。胭脂明显地身体都凝实了些,看着我的眼神也渐渐有了中心和重点。 “呼,余江蓠真有你的。”我一激动起来,抱起余江蓠的脸就啃了一口,余江蓠根本没有猜到我会有这个举动,当即手上握着的一个新的符咒瞬间消散。 “池浅,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粗鲁的女人。”他的叹息万分无奈,却还是随我的便,让我搂着他的身体。 我一时间也被我自己的勇猛吓了一跳,但是我以前经常因为我的高兴而跳起来去亲奶奶,所以比余江蓠的接受能力强些。当余江蓠说出他喜欢我的时候,我的眼睛都亮了。胸口忽然涌出一股火热,我觉得余江蓠都要被我给捂热了。 “胭脂,你先起来说吧,我都听着。”亲一口就算了,这里可是医院,听说孤魂野鬼尤其多,要是我还想着亲余江蓠一口,不就是免费给他们演戏看。这么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况且,我还惦记着我舅舅的事儿呢。 “池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在那具身体里待得好好的,但就是结婚那天,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光芒,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站在了身体的外面。钊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我就是进不去。我没办法告诉钊然我在这里,那道黑光一直拦着我。” 胭脂一提到舅舅,情绪就激动起来,一没注意就往我面前跪,果然是在一百年前长大的女鬼,跪地比吃饭都寻常。 余江蓠顺手又画了个符咒送给她,就好像镇定剂似的,这才让她安静。 “所以你想到了找我,你怎么不想想,我也是一般人,我怎么看得见你?”我靠在余江蓠的身上,他没有呼吸,所以我依靠着他,像依靠着一具尸体。但是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因为我知道他在,他是活的。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本来是想去找望捷的,钊然说过望捷身体的事情,我也感觉得到望捷的身体在午夜时分是可以感受到我的存在的。但是望捷身上有我害怕的东西。我的身体上有黑光,我进不去,望捷的身体有金光,我一靠近就会被灼伤。我只好来找你。我知道那时候你看不见我,但是你身边的这位大人,他能看到我。” 得,望捷身上的金光不就是我的符咒么,我这是在自己坑自己?不过胭脂的话证明了一点,我对望捷的保护很有效,这让我无比欣慰。 “所以,胭脂,你到底是怎么附着在我舅妈身上的?” “胭脂是被泡在酒坛子里的那个残魂。”余江蓠在我耳边说。 我推了推他的胸膛,然后对着胭脂说,“我们能听听你的故事吗?”追本溯源,没准还真能让我猜出真相。 “切,一个女鬼都比我有吸引力。” 余江蓠的话我听见了,但是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胭脂的故事。刚才看见舅舅从舅妈病房里出来了,脸色也不好看,我不知道舅舅是怎么了,也许是他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我必须要动作快一点了。 我一边把自己往余江蓠的怀里缩,就像是对他在无声地撒娇,一边认真地听胭脂回忆她所知道的一切。 “我叫胭脂,我出生在一座水乡,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因为没有人和我提过。我有一个姐姐,我娘生了一对双胞胎,就是我们两个。我爹非常疼爱姐姐,所以在抱着姐姐的时候就想要为姐姐泡一坛女儿红。” “有方士告诉我爹,说用最亲近的人的灵魂泡出的酒非常香醇,简直就是人间极品。他还取了所谓的鬼酒给我爹品尝,最后我爹拍板,用姐姐的双胞胎妹妹,也就是我的灵魂来泡酒。明明就是姐妹,我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如此绝情。” 胭脂不明白的事情我明白。人心为什么长在左边,是因为这是上天在告诉我们,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想想爸妈对望捷无条件的好,再想想爸妈对我的样子和妈妈对我的防备,我比胭脂更加体会得到这种滋味。 “爹爹亲手掐死了我,我娘不敢反抗,就眼睁睁看着我死在她面前。后来,那个方士用了特殊的手段把我封在酒坛里,爹爹把我埋在了花园的一棵树下。听说姐姐长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正应了她的名字,豆蔻。豆蔻年华的姐姐,想必是万般幸福吧。” 第33章 胭脂豆蔻(二) 活着的人不知死了的人的痛苦,正如死了的人不知活着的人的痛苦一般。 “后来,姐姐有了相爱的人,是个旧时的秀才,科举被取消了之后,他就下海经了商,成功归来之后,姐姐便被父亲十里红妆地送了出门出嫁去了。本来我身在的那坛酒也是姐姐的陪嫁,只是没来得及挖出来姐姐就走了。” “再后来,我姐姐在出嫁的路上遇上了劫匪,自认为被只是来劫财的劫匪羞辱,就自杀了。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娘天天都在埋我的树下和我说话。姐姐自杀的消息传来的那天,娘一个人把我从树下挖了出来,我感觉得到,她把那坛酒抱在怀里,颤抖得很厉害。”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到了池浅你的外公家里。” 胭脂看着我,她的眼泪已经干了,精致的小脸上一双如烟的细眉微蹙,泪痕犹在,我见犹怜。 我转了转自己的脑子,没发现什么重点,随即丧气一般地重重压在余江蓠的胸膛上,余江蓠伸出手来揽住了我的腰。 “你继续说。”余江蓠指着胭脂。这女鬼终于不哭了,我和余江蓠都松了一口气。 “确切的说,我是到了你的太外公的手上。你太外公把酒上的封印破坏了,小酌了一杯。我发现我可以出来了。” “那时候的你,应该不是个完整的鬼魂才是。一小半的魂魄在酒里,一小半的魂魄应该是去了轮回,留下的就是你这还有记忆和智慧的执念。”余江蓠说话的时候胸膛一震一震的,带着我靠在他胸膛上的脸也颤动了起来。 我赶紧带着我的脸从余江蓠的胸膛上起来,然后用后背靠着他,他若是在讲话讲下去,我怕我会不要脸地又亲上去。 感情这东西来得真是奇妙,我根本没办法控制住我内心的“邪念”,真的好奇怪,我仿佛很久以前就爱上余江蓠了。 “没错。”胭脂又开始说话,打断了我的遐思。 “我早就意识到,同样是鬼,但是我和其他的鬼不一样。我的身体比他们更加稀薄易碎,所以我一直躲着那些鬼魂。后来,有个小男孩,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朝着我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笑,可是他看不到我。我离不开那坛酒,但是钊然喝了那坛酒的酒水,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看看。我,寂寞太久了。”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们都猜得到,如果池浅猜不到,你身边的那一位一定猜得到。这位少爷,你真幸福。” 胭脂一脸羡慕地瞧着被我靠着的余江蓠,好像他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不过我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什么叫做我猜不到!我猜得到的好吗?几年前的时候,有一位江南的富商来请我奶奶远行,为的是看一看他那出世了几年却痴痴傻傻的女儿。那时候我还小,但是奶奶不放心我,就带上了我,还和富商说,我年纪小,阴气重,能够看见鬼,会对这次出行有帮助。 后来我没有见到那位痴傻的小姐,奶奶就带着我回来了。我问奶奶为什么瞧了一眼就回来了,奶奶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浅浅,那个小姐是没有灵魂的,她在轮回的时候,灵魂就是缺失的。这种情况下,除非找到她失去的还在尘世游荡的灵魂,否则,就是没救。只可惜人海茫茫,小姐又因为转世而失去了前世的气息,根本是无法找到那破碎的灵魂的。老婆子我无能为力,自然只好回来了。” 我似懂非懂,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远行,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当余江蓠说出轮回论的那一霎那,我被提醒了。那位江南的小姐也是灵魂破碎,痴痴傻傻,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也在水乡,和我舅妈的来处是一样的。 我在门口碰到的那个熟悉的舅妈的父亲,不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有着凶悍气质的富商么。 我舅舅之前去了江南念大学,传来的消息是得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是在一家大企业里。那个,难道就是我舅妈家的公司? “胭脂,你是怎么进入胭脂的身体里面的?”我的话有些绕口,带着求证的意味。我相信胭脂一定听得懂。 “我确实不能离鬼酒太远。但是我说过,钊然喝过鬼酒,我能跟着钊然。那一次跟着钊然去江南,是我做的最好的决定。我在他工作的地方看见了一位小姐,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她的身体的漏洞,我能很方便就上她的身。我有一种欲望,留在她的身体里,不要出去,这样就能和钊然说话,对着他笑。我叫胭脂,这个小姐也叫胭脂,这是不是机缘巧合,上天恩赐!” “然后你就利用了那个痴傻小姐的身体和我的舅舅谈恋爱,最后一起结婚。好吧,故事听完了,我还是没找到重点。除了那黑色的光,我什么都没发现。”我摊了摊手,“对了,胭脂,舅舅知道你是个鬼魂吗?” “他不知道,我不敢说。” 胭脂说完,我感觉她一停下来就会开始抹眼泪,或许是眼泪流得太多,她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为了不伤我的眼睛,我转头就去找余江蓠商量。 说是商量,不过就是我想试着依靠余江蓠罢了。这家伙之前还要我自力更生,现在我看看他会不会因为喜欢上我而帮我一次。 见我转头过去看他,余江蓠的大手在我脑袋上随性地折腾着,我的马尾辫都快被他整成了爆炸头。不过不要紧,看来他还是会帮我的。 “池浅,黑色的光就是重点了,不是么?” 余江蓠这一句话的提点让我的思绪彻底炸开。对了,我帮望捷画的符咒还被黑色的光芒当成炮仗一样乱放呢!毁灭师阿修罗! “阿修罗和我们家犯冲啊,我又没得罪他,他干嘛要害我们家啊!”一想到我对他满脸鲜血的样子竟然还产生了怜悯,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第34章 胭脂豆蔻(三) 看见我说阿修罗的不好,余江蓠笑得特别开心,那一张冰冻的面孔瞬间鲜活了起来。我咽了一口唾沫,池浅,你一定要忍住,你现在就是个青年侦探,正在帮你舅舅破案呢,你要是被美色所惑,脑子糊掉的话,你舅舅会哭晕在厕所的。 “没办法,毁灭师嘛,想毁灭什么自然是他自己高兴就好。”余江蓠作弄我偶的手从脑袋下调到了眼睛,或许是我的眼睛瞪得太圆,他竟然直接把我的眼睛合上了。 “余江蓠,你想我变成瞎子,我还不情愿呢!”忽然而来的黑暗,让我的小心肝儿一颤。我是个正常人,让我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空间里,我也会害怕的。 “你在想什么啊,池浅。你要是再不冷静下来,根本就想不到有什么不对。你冷静一点,这一次,我帮你分析。” 你叫我冷静下来,就把我的眼睛上的那只手拿开啊。压着我的眼皮虽然冰凉舒爽但是我想睁开眼睛啊。余江蓠,你这是什么鬼啊!对了,余江蓠是我家的死鬼。哎,我无奈地点点头。我家的人,有任性的权力。 “你说吧。” “好,首先,胭脂说,她可以进入你舅妈的身体,对不对?” 闭上眼睛以后,心跳好像更快了。余江蓠这个鬼竟然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加快吗?我胡乱地点头,余江蓠的声音真好听,高山流水一般,动听到我心里去了。余江蓠,真不想打击你,闭上眼睛的方法,好像对我不适用。 “一般来说,能这样做,而且胭脂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留下来的欲望,就证明身体和灵魂是契合的。虽然你奶奶说难以找到失去的灵魂,但是缘分注定,分散的就都会回来。也就是说,你舅妈是胭脂部分灵魂的转世。”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接上,虽然奇怪为什么胭脂不说话,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 “其次,毁灭师虽然能够放下毁灭的诅咒,但也是要有媒介的。凭空制造诅咒,毁灭师自己就会受到强大的反噬,你与阿修罗无亲无故,他想要找你麻烦的话,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胭脂说她有一个叫豆蔻的姐姐,这位豆蔻小姐,在其中扮演了媒介的角色吧。” “有道理。不过豆蔻已经死了,现在也应该投胎转世了吧,如果她运气不好一些,现在没准已经过了几世了。”我弱弱地反驳,余江蓠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总不能让他一个鬼唱独角戏。 余江蓠的目光刮在我的脸上,我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好吧,我们家你当家,你别看我了,我瘆得慌。 “池浅,自杀是大罪。无论怎么样,放弃自己的生命,这在地府和人间都会有巨大的影响。况且,豆蔻自杀的年代是个乱世,每天都有巨大的鬼魂被鬼差送入地府,漏了她,或者她刻意躲着不去地府,也是有可能的。你忙碌的时候,必然会忽略一些事情。” “可是,豆蔻和胭脂是姐妹,是双胞胎姐妹。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了她而被泡了酒吧。这样可怜的妹妹,为什么豆蔻还会被毁灭师所利用?”所有的秘密都是纸包不住火的,豆蔻不可能不知道胭脂的事,所以我不相信豆蔻会偏帮毁灭师。 “豆蔻和胭脂是姐妹,但是豆蔻因为胭脂无意识地背下了巨大的业障,胭脂现在还在人间,胭脂越可怜,豆蔻的罪就越重。豆蔻和胭脂一母同胞,如果说夺了胭脂的身体,豆蔻就可以重生呢?既然已经被有罪了,还会怕罪上加罪吗?大不了死了以后再受着好了。百年的飘荡,说她不渴望轮回,是不可能的。” 对哦,豆蔻和胭脂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她们在同一个子宫里成长,灵魂也应该是彼此之间有相似之处的,豆蔻在胭脂不在的时候进入胭脂的身体,胭脂她的身体虽然会产生排斥反应,但是并不严重。 也就是说,我画的安神符咒好像是帮了倒忙,让豆蔻成功地适应了胭脂的身体了。舅舅,浅浅对不起你啊! 而且胭脂被泡酒,豆蔻也是刚刚生下来,没有意识,她却因为父亲的偏心而承受了巨大的业障,没准她还会怨恨胭脂。我越想越觉得恐怖,干脆拉下余江蓠的手,与他对视。 “余江蓠,怎么办啊,现在豆蔻在胭脂身体里,胭脂又不能离开鬼酒太远,怎么办啊。咦,胭脂呢?胭脂,胭脂!” 我叫了胭脂几声,却发现胭脂没有现身。怎么回事,胭脂巴不得我去帮她解决问题,怎么才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胭脂就不见了。 “你不必叫了,池浅。那个女鬼刚才陡然虚弱起来,我把她收进玉佩里面去了。这一回是真玉佩,不用担心被哭湿了。” 余江蓠递给我一块绿色的玉佩,晶莹剔透的,上面像是刻了个人,看不清楚男女。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主人久了,玉佩上也带着一股天然的寒气,大夏天的摸在手上,特别舒服。 玉能养人,自然也能养魂。这块玉佩品质上乘,应该能保住胭脂一段时间。 “这是帝王绿,最精华的一块。胭脂离开所有人身边太久,魂魄要散了。”余江蓠淡淡地解释,我发现他对这件事其实是漫不经心的。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这是情感上的。和余江蓠凑到一起,我发现我的脑子越来越好用了。 在理智上,余江蓠与我的舅妈可以说是没有关系,他的淡漠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于我刚和余江蓠结阴婚的那时候,余江蓠对我也是同样的态度。幸好,态度是可以改变的,就让我试一试吧。 我握紧了手心的玉石,朝着余江蓠看去,他的侧脸很完美,甚至比正脸还要完美。 “余江蓠,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解决这件事情了?”早点解决了,我就可以不用看见这位舅妈的眼泪了。 “现在?现在恐怕不行,池浅,有人找你。”余江蓠眉目一挑,优哉游哉地靠在医院那劣质的休息椅子上,就像端坐在王座上,带着王冠。 第35章 我余江蓠的人 有人找我?这里是医院,谁找我?我郁闷地挠挠头发,非常迟钝地意识到我的头发已经乱成鸡窝了。 “浅浅,你在和谁说话?” 哦,是舅舅的声音。什么,是舅舅! 我的脊背一凉,有些心惊胆战地转身,舅舅从我背后的柱子后面走出来,神色没什么不对劲,但是我感觉舅舅不开心。 我头一次怨恨医院的柱子为什么这么多这么白,让我根本看不见我舅舅在我的身后。 “舅,舅舅,你来了多久了?”我不知道舅舅来了多久,余江蓠和胭脂在这里,但是从人的眼睛里看过去,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种未知的感觉,让我恐慌。 “池浅,我捂你眼睛的时候,你舅舅就已经到了,没想到他这么上道,还知道偷听。”余江蓠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说着,瞧那你舅舅还挺机智的眼神,我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到我舅舅躲过的那根柱子上面,扒都扒不下来。 原来呢,我说余江蓠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舅舅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 “浅浅,豆蔻是谁?现在病房里的那个胭脂又是谁?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舅舅分外激动,那双爆出了青筋的手,要是搁在我的肩膀上,肯定是一片青紫的掐痕。 “舅舅,我怕我告诉你,你不相信。奶奶的那一套,你也说过,现在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要不是舅舅不相信,我早就说了。依我和舅舅的铁哥儿们的关系,这些事儿都不算事儿。 “只要你说,我就信,浅浅。”舅舅看着我,我感觉我掌心的玉石都在发烫。这是胭脂在对舅舅回应么。 “好啦,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我把胭脂的话、余江蓠的推测统统都告诉了舅舅,隐瞒了毁灭师的事情,这也让舅舅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想指着我的背后,可是手举起一半就无力地垂下。 “浅浅,也就是说,胭脂,是一百年的一个女鬼?” 我生怕舅舅和舅妈生了嫌隙,赶紧帮胭脂解释道,“也不是啦,舅舅。你认识的胭脂始终只有一个,这个胭脂就是酒里的那个女鬼啦。我以前听说过胭脂的小时候,就是个,呃,傻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把豆蔻从胭脂的身体里赶出去?” 舅舅喂,我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我没有杀招的呀。你这样问我,我压力很大的!况且胭脂身上有诅咒,我不一定能破解诅咒的。 “这个,我待会儿去试试。” 我真的只能试试,要出手,还是需要一旁那个欠揍的余江蓠啊,舅舅。 “你刚才是在和胭脂说话吗?” 舅舅眼巴巴地对着我,像是个无措的孩子,我可怜巴巴地与他对望,第一次觉得舅舅总给我出难题。 “对啊,那我把舅妈给你好了,待在你身边魂魄不会散。”那块余江蓠的帝王绿的玉佩被我递给了舅舅。舅舅小心翼翼地接过,想必是玉佩又发烫了,舅舅露出了安心又舒心的笑意。 舅舅捧着舅妈走远了,我在余江蓠的身边重新坐下。刚才我把玉佩递给舅舅作为打发的物品的时候,我看见余江蓠的眼睛稍微地眯上了一条缝。这是生气了吗? “那块玉佩对你很重要?” 余江蓠眯起的眼睛这才睁开,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奇怪的波涛汹涌,但是我并不懂。 “现在不重要了,以后都不会重要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我伸出手,我还没有回给他我的手,他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了。余江蓠性子里霸道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走吧,我们去驱鬼。”余江蓠率先走了起来,但是拉着我的手却没有放开。“池浅,你把我的玉佩送人了,就用你自己来换吧。我觉得挺划算的。” “哟呵,余江蓠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不要脸皮了。”我惊讶地跟着他走,见他的语气轻松,我自己也轻松下来。回去一定要给我的心脏好好补补,今天实在是运动过量了。 “余江蓠,为什么我舅舅喝了鬼酒,舅妈就可以跟着舅舅,我们也喝了鬼酒,舅妈却不能跟着我们?尤其是你,你喝了一整杯呢!” “池浅,你希望你舅妈跟着我?”余江蓠停下脚步,那英气的眉眼含笑地看着我,我的小心肝儿又一下下地扑腾了起来。 哎,老夫的少女心,咳咳咳,有点儿泛滥。 “怎么,有我跟着还不够,你还想带着我舅妈和舅舅一起走?余江蓠,你怎么就这么贪心呢。” 余江蓠淡淡地笑了,是真的笑了,然后他转过身去继续走路,拉着我的手松开了,两只手都抬起来搁在脑后,吊儿郎当的,完全打破了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高冷形象。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池浅,你的舅妈只能跟着你舅舅走,这是她的气运和命运。我们哪怕喝了酒,也不起作用的。” 他这是在和我解释?我盯着余江蓠的后脑勺,那一头漂亮的长发垂在脑后,就如黑色的绸缎一般。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男人,竟然会愿意留着这一头瀑布一般的黑发。很奇怪,但是分外赏心悦目。 “好了。”到了病房门口,余江蓠把我往门里一推,病房里没有别人,外公外婆和舅妈的老爹都不在,只有舅妈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看着我,让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余江蓠,你这是干什么?”我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病房外面。舅妈,不对,是豆蔻的样子很奇怪,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太对劲。 “你必须要自己战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有事去了,你必须要保护自己。”余江蓠的神色太认真,让我不自觉又往病房里走去。脑子里永远在回放着他的最后一句,“池浅,你必须要保护自己。” “池浅,进入人体的鬼魂,不管是怨魂还是死灵,都没有差别,他们都没有办法去发挥出自己的本事,可以说,缩在人身体里的鬼魂,你完全可以吊打。当然,如果鬼魂舍弃了身体出来了,就需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池浅,我允许你现在退这一步,以后,就不行了。” “我余江蓠的人,不可能这么怯弱。” 第36章 自私自利 既然余江蓠这么相信我,这么想锻炼我,那么我就相信他会在必要的时刻保护我,我就相信他教我的东西足以支撑我的这一场战斗。 “豆蔻,你出来,我们打一架吧。” 我对着豆蔻直接说,豆蔻的神色太狰狞,直接破坏了我舅妈的那一张温婉的脸,看见我舅舅对我舅妈的深情,所以明知道豆蔻也可怜,但是我选择我舅妈,我根本无法让自己不对豆蔻生气。 “我为什么要出来,那位大人允诺我,只要三天,我就可以得到这具身体,我漂泊了一百年了,我凭什么要让出这具身体!一百年前胭脂的灵魂就可以为我泡酒,一百年后,她把身体给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豆蔻坐在病床上,理所应当地对着我吼道。 神逻辑啊,兄弟。我诧异地看着她,我想了很多种豆蔻的反应,如果她不知道胭脂的事情,我就给她科普,她没准哭哭啼啼和胭脂一样,然后主动让出身体。又或许她会觉得上天不公,把胭脂的事压到她的头上,然后我们打一架。再者,也许她会想要和胭脂见一面,然后自我毁灭。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人是如此理直气壮。凭什么胭脂什么都要让给你啊,你谁啊,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父亲母亲是你得到了,身体是你得到了,丈夫是你得到了,还有疼爱女儿的老爹和我的良善的外公外婆,都归你了,胭脂怎么办。 “豆蔻,你简直不可理喻!”这种人一定就是家族里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脾气,感觉谁都要让着你,谁都要捧着你,谁都必须比你矮上一截。我本来觉着水乡养人,出的都是胭脂那样的姑娘。现在看来,凡是都是未必,是我太过天真。 “我怎么不可理喻,明明是你们的错,你们凭什么帮胭脂不帮我,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在保护自己!”豆蔻不知何时已经能控制胭脂的四肢,她从床上下来,盯着我背后的门。 笑话,我可是刚刚经历过高考的考生,我的体育分数完全达标,想从我这里逃出门去,休想! 我已经不想管豆蔻的想法了,这种自私到极点的念头,深入骨髓,完全没办法修改。我握紧了手中的笔,开始画出第一个攻击符咒。 “你想干什么!”豆蔻见我理都不理她,就自顾自地开始动手,尖叫起来。不过窗户是关上的,门也是关上的,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她的尖叫折磨的也只有我。 “是你帮我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你凭什么又要攻击我,你们都该死!” 颤颤巍巍地控制着虚弱的身体,豆蔻从一旁的沙发后面拖出一个人来,正好是我的外婆。老人家正昏迷着,任凭豆蔻把手搁在她的脖子上。 “我不管你是谁,你让我走,我就放这个老太婆自由。否则,我就掐死她!” 她虽然虚弱,但是目露凶光,掐死一个人的本事,一气之下,想必还是有的。 我被迫停下了画符的动作,心里万分后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竟然有一天需要和一个疯婆娘对峙。 豆蔻见我停下,知道了她还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仰天大笑,哪里有半点大户人家千金的风范。看人家胭脂,没人教她都没有长歪,只是多了几把眼泪,再看看豆蔻,想当初,胭脂豆蔻的老爹肯定是瞎了眼了。 “你放我走!把门打开!”豆蔻放在我外婆脖子上的手始终没有拿开,甚至有激动过头、企图用力的姿势。 “行行行,我开门。你别激动。”人呐,鬼呐,都一样,一激动起来啥都不管了,我还真担心豆蔻把我外婆掐死了。三个失踪人口里面,只有我外婆是最轻巧的,胭脂拖着我的外婆,朝着我打开的病房门那处走。 “喂,你行不行啊,我外婆是老人家,一把骨头都酥了,你给她磕几下,没准就断胳膊断腿儿了的。胭脂好歹和我舅舅领证了,他们是夫妻。如果你虐待你婆婆,我舅舅可以报警抓你的。”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我就开始乱编瞎讲。我外婆那老胳膊老腿儿,我是真的担心。 “你闭嘴!”豆蔻对着我喊。她很慢很慢才到了打开的房门那处,眼睛一亮。我找准时机,猛地把豆蔻往门外一推,这一下子胭脂的身体跌倒在了门外,豆蔻的灵魂却被我禁锢在了屋子里。 真当我是傻瓜,你说让你走就让你走啊,我开门的时候顺手画了一个符咒,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余江蓠也没有教过,只是潜意识里有,就画出来了。当我画好的那一刻,符咒的功效自动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这个符咒,只能让人通过,人的魂灵会被阻拦在符咒之外。 而且,我画的符咒,能送出去,就能收回来。之前的安神符帮助了豆蔻,我收回的时候豆蔻正好放开了我外婆的脖子往外冲,我猛地上去推了一把,就把豆蔻的灵魂留在了病房。胭脂推出去很简单,但是留下的豆蔻,我咽了咽口水,我还真的有点胆颤。 豆蔻浑身都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偶尔露出来的一张苍白的小脸阴森而恐怖,脖子处一道深深的刀痕更是血肉翻滚,不断有黑气溢出又被她的口鼻吸收回去。大红色的喜服本来该是喜庆的颜色,热闹的象征,此刻却是死气沉沉,与黑色融为一体。 “你算计我,你该死,你该死!”她双目赤红,布满血丝,不知是死亡时太过痛苦还是被我气得眼睛变形,那一张沾着血色的小嘴一张一合,声音像是破风箱拉出来的,尖锐难听,简直就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折磨。 “照你这么说,谁都该死。豆蔻,你有没有想过,最该死的就是你自己!依我看,若是活着的是胭脂,想必一切都会好的。” 自私自利,怨天尤人,推卸责任更是要不得的,豆蔻全都占了,我的毛笔被重新提起。我要激怒她,让她对着我攻击,怒气值到达顶点的时候,我希望豆蔻能够忘记这屋子里还有三个无辜的人。 百年怨鬼,可不是胭脂那种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我是个刚入画师的菜鸟,能有勇气面对她还这么冷静就不错了。 第37章 豆蔻魂散 但是我的办法奏效得好像太明显了,豆蔻气疯了,疯牛一样地朝着我撞了过来。那黑漆漆的雾气包裹着她,就像一颗充满了可怕元素的炸弹。 幸好我早有准备,十几二十个符咒挡在我的面前,我从小布包里掏出一把朱砂,朝着像我扑过来的豆蔻撒去。经过无数次的生死实验,我终于知道朱砂的作用。朱砂可以腐蚀鬼魂和中邪的尸体,对付豆蔻肯定有效果。 “啊!”不出所料地尖叫。这个豆蔻,死得时候都头脸干净,脖子上的伤疤也企图用喜服遮掩,想必是绝对爱美的。我这一洒,全都泼到豆蔻的脸上去了,她一定受的够呛。 豆蔻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又吓了一跳。 刚才的时候还苍白着的小脸如今换了模样,漆黑漆黑的,唱戏的包公都没有她的这种颜色来得纯粹。当真是从外表漆黑到了心里,从头到脚每一处好的。她张开嘴,把身边所有的黑色雾气都吸进了嘴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当她再次朝我扑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胸口处一阵剧痛。变黑了的豆蔻连实力都增强了几倍,直接冲破了我的符咒,我连朱砂都没来得及泼,就被她抓住了脖子,我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自救成功。 呼吸被迫减弱,我胸口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根本是呼吸不上来。我涨得满脸通红了吧。我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一只手刚抬起来,就被豆蔻狠狠握住,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手腕就要被豆蔻给掰断了。 “你来杀我啊,来啊!”豆蔻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她企图杀了我,但是这还不够。她还想要折磨我,从我脖子处的那只叫人脊骨发凉的手时而放开时而收紧就知道了。 “你这个贱货不是很有能耐么?夺走了我的身体,还企图要我魂飞魄散,你来啊,你杀我啊!” 当真是鬼有鬼的样子,我被迫看着豆蔻那近在眼帘的恐怖的模样,我都怀疑,她张大的鼻孔和嘴巴之中,会不会一个激动,喷出一堆蛆虫来恶心我。 只是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我竟然没有半点害怕,反而还有空开起了豆蔻的玩笑,我还真是不要命了。是因为余江蓠在,所以我豁得出去么?万恶的余江蓠,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你给坑死了! 豆蔻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你杀啊,你杀我啊”之类的话,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魔怔了一样。 “既然你这么想魂飞魄散,不满足你是不是不太好?” 余江蓠到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我的额头和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连我的眼睛都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汗水和泪水,根本看不清楚余江蓠此刻的模样。 不过那一袭白衣,一头黑发倒是特别的标记,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余江蓠霸气侧漏,我就可以收拾收拾下班了。 “你又是谁,我与这个贱货之间的事情,阁下还请不要插手。”豆蔻算是看出了余江蓠的不好惹,还企图让余江蓠离去。 只是余江蓠本就是为了池浅我而来,豆蔻你费什么话啊。 “哼。”余江蓠冷哼了一声,白衣飘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和豆蔻都被一阵忽然刮起的飓风掀翻了出去。我怕余江蓠说我胆小鬼,所以一直刻意勉强地睁着眼睛。 忽然我落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这个胸膛我今天就躺了好几次,自然是记忆深刻。余江蓠啊余江蓠,幸好你能说会道,骗得了我去灭豆蔻,也来得及时,把我从豆蔻手里抢了过来。 “我是谁,我可是池浅这个笨女人的丈夫。池浅啊,你怎么这么倔强。”迷糊间我听到余江蓠的回答,勾了勾唇角,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是啊,相当于刀架在脖子上,我都没有求救,这是你说的啊,我照办就是了。看,你不是还是来了么,余江蓠。 而事实上我已经哭了,余江蓠那毫不留情的擦水方式也是别具一格,下手也忒狠了点。我流出来的眼泪和汗水是有点多,但是你把手帕糊墙一样地糊在我的脸上真的好么?我千万别没死在豆蔻的手里,却死在了余江蓠的手帕那里啊。被沾染了自己汗水的手帕憋死,我可能就真的是个倒霉鬼了。 “呀,我错过了什么好戏?”这话,到了的是沙弥香啊。 沙弥香一向不走寻常路,我和余江蓠站在门口,沙弥香就一定是从窗户进来的。反正他也不怕摔。 “沙弥香,赶紧的,把这病房里的女鬼……魂飞魄散吧。”我本来还犹豫了几分,毕竟是胭脂的姐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但是又想到刚才豆蔻掐着我脖子那凶残丑陋的样子,我觉得即使留下了她也是祸害,倒不如解决了她。沙弥香之前因为我而戳了人家轮胎,虽然后面有余江蓠的后手,但还是有他的罪过。 豆蔻这种情况一看就是可以被收掉的女鬼,就当送给沙弥香做功德算了。至于余江蓠,就我这倒霉鬼的体质,他赚到功德的几率大了去了。 待我把脸上的手绢拿下来的时候,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余江蓠忽然捂住我的耳朵,我看见豆蔻的嘴巴张得极大,沙弥香一脸微笑地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一堆红色的树枝?其中一支树枝笔直地插在豆蔻的心脏处,豆蔻每一张嘴巴,就会吐出一股黑气,我隐约可以听见凄厉的呼喊。 不多时,那只树枝的颜色就变得更加艳丽了。而豆蔻,就像迟暮的老者,一张本来还能看的脸如今布满沟壑,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跪在地上,等待着最后的消亡。 这本来是很可悲的事情,鬼魂的魂飞魄散就意味着她从此就不算活过,连痕迹都不存在了。但是对象是豆蔻的时候,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怜。 “算了,这样好慢。”沙弥香的手指向豆蔻的胸口一勾,那支树枝就带着血沫倒飞了出来,钉在墙面上,雪白的墙面立刻黑了一块。 “啊!”豆蔻仰头,最后一股极大的黑气从她的腹部窜了出来,在病房里到处乱飞。飞到我们面前的时候,余江蓠照旧帅气地甩了甩衣袖,直接把迎面而来的东西打得渣都不剩。 “余江蓠,豆蔻从此就不见了么?”我扯着余江蓠的衣袖,从他的怀抱里下来。是的,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都待在余江蓠的怀抱,被他抱着,脚不沾地。 “你想见她?”余江蓠回的话让我堵得慌。 第38章 死于话多 开什么玩笑,我干嘛要见一个疯魔了的女鬼,我又不是活腻了。余江蓠真是的,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放的嘛,一场大战之后,男女主角肯定会有一长段的抒情时间,我只是稍微感叹两句,可不是想要找死啊。 不对,刚才真正出手杀了boss的好像是余江蓠和沙弥香,男女主角?咦,我的脑子里好像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池浅,为什么臭香草在这里,你还要让小爷我出手啊!” 就在我想入非非、脸上几乎露出痴汉的笑容的时候,沙弥香忽然不满地嚷嚷了起来。不过是让这位小爷动动手指头罢了,他怎么还有这么多意见呢? “花和尚,你是出门的时候没带眼珠子么?”余江蓠开口把话茬接了过去,我左看看右看看,顿时觉得激情四射。 一边是白衣翩翩俊朗公子,一边是红衣猎猎张扬少年,简直是一副最美的图画! “怎么?”沙弥香的手指到现在也没有停下,他的食指朝着墙壁上的树枝一指,树枝就不见了。 “刚才我一直抱着池浅,没有空去处理那些杂碎。” 大爷,我记得你抱着我的时候,有一团黑气过来,你也是挥一挥衣袖的事情。这是选择性失忆了么?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余江蓠,他的脸色竟然都没有变过。能够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余江蓠,高,实在是高! 我选择去扶我躺在地上的可怜到失去意识的外婆和舅妈。 “臭香草,你当小爷是打手!”沙弥香不肯在余江蓠面前吃亏。我稍稍偏头去看了沙弥香一眼,少年已经从窗户上站了起来,要是一个脚滑,就会从这里栽下去吧? “你很吵,花和尚。”余江蓠揉着太阳穴,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而已经移动好女眷的我,看着沙发后面躺着的两个大男人,扶起来吧,沙发上坐着余江蓠,没地方放,扔在地上吧,又觉得他们好可怜。算了,就扔在地上吧,沙发给余江蓠坐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舅舅叫上来,刚才是为了防止舅舅和舅妈受到伤害,我让他们下楼去了。如今大战结束,女鬼玩完,舅舅也该把他老婆送上来了。 “花和尚,你知道豆蔻为什么会死吗?”沙弥香还想嚷嚷,余江蓠的一句话就叫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依照小爷所看,那个女鬼就是该死,问什么理由啊。”他嗤笑得很明显。得,沙弥香也是一个不把生死放在眼里的爷。 “错。她死于话多。所以我建议你,少说两句。”说完话,余江蓠就闭上了眼睛,他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冷厉的气息被慢慢放淡,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很是恬静安详,看起来真舒服无害。 不过,余江蓠刚才说的是什么?豆蔻死于话多。我摸了摸脑袋,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余江蓠真是高度概括了现实。豆蔻要是不说那么多“你该死”这类的话,就面容狰狞一点我可能还会放过她。因为是鬼嘛,鬼也不一定会长得和余江蓠、沙弥香一样好看。 但是她的话太多,还想着折磨我,倒是给了我不少机会,还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要不是她不离嘴边的这些难听的话,我可能就真的不会那么决绝地对着沙弥香说“魂飞魄散”了。 “池浅,我给你带了礼物。”沙弥香冲着我笑了,把他手里的一堆树枝就往我怀里塞。“这些是曼殊沙华的花枝,有一些特殊的作用。我本来想给你摘花朵的,但是最近摘花要罚款,我的钱全拿去补地府顶上的洞去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这些花枝,我用手去拿真的没问题吗?我刚才可是看见,它直接就插进豆蔻的胸膛了啊。 还未等我考虑完,余江蓠就伸手从沙弥香的手上接过了花枝,默不作声地就又坐回了沙发上。 “池浅,舅舅来了。”他对我说。 “舅舅到了啊,那我要去解决舅妈的事情了。”我转身就走,余江蓠真上道,知道我不敢拿花枝,就替我拿了。走到了病房门口,我正好看见舅舅疾奔而来的身影。 “浅浅,玉佩给你,快去吧。”舅舅推着我朝病房里走,看见舅妈和外婆都躺在床上,而他的丈人和老爸都不见了,还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秒。奇怪,刚才沙弥香还在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有些大,把我的头发都吹了起来,奇怪,我记得这窗户之前还是关着的,沙弥香进来了以后他也顺手把窗户带上了。 难道是那位沙小爷又坐在了窗户上,结果掉下去了? 还真是神出鬼没。 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我舅妈的身上。舅妈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看了,余江蓠和沙弥香都是鬼,但是舅妈的脸色已经比鬼还要像鬼了。我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玉佩放在舅妈的身体旁边。 “胭脂,你可以回去了。” 然后我看到有一阵淡绿色的光芒,从玉佩转移到了舅妈的身体。随后,我马上依样画葫芦地对着舅妈一连画了许多个和上次一样的安神符咒,可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作用了。 “什么情况?”我下意识地去看余江蓠,却发现余江蓠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这是又要我自己解决了么? “池浅,我允许你现在退这一步,以后,就不行了。” 我的脑子里又回放起余江蓠的话,他说得真有道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现在或许没有资本前进,但是我绝对不能后退。 再试一次吧。我用安抚的眼神看了一眼一旁明显高度紧张的我的舅舅,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既然那个符咒不可以,我就换一个,要不就试试上次那个没有画成功的那个安神符咒? 我提起笔,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照着那个符咒的模样,不断地描摹,一次失败了就两次,两次失败了就三次,在不断的实践之中,我终于画出了那个符咒。当我把符咒打到舅妈的身体里之后,我喘了一大口气,四肢都没有力气,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 “浅浅?”舅舅赶紧扶住我,“浅浅,你怎么了?” “我,我,舅舅,我成功了。” 我喘着粗气说道,一说完,舅舅就松开了扶着我的手,然后朝着舅妈奔了过去。 我靠,舅舅,你老婆还没醒呢,你怎么就把你的外甥女给扔了啊!余江蓠,救救我啊! 第39章 尘埃落定 幸好余江蓠反应快,看见我倒地的瞬间,他伸出一只手来朝着我的方向用力一抓,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扯着扑腾到了他的怀里。当然,在舅舅看来,就是我摔倒的方向很完美,完美地跌到了沙发上。 我的双手按在余江蓠的胸膛上,脸贴在他的侧脸上,冰冰凉凉的身体,让我感觉分外舒服。 “呼,得救了。”我安心待在他的怀里,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后面露出来的一双脚。 天啊,我忘记沙发后面还有两个人了。外公,舅妈的爸爸,抱歉。 “舅舅,先别管舅妈了,这沙发后面还有需要你来拯救的人呢,我实在是没力气了。”现在的我一个葛优瘫,颓废地躺在了沙发上。“舅舅,你看着办吧。” 这时候,一只沾了泥土的手从窗户外面探了进来,沙弥香头顶插着一株小草,带着一头的绿色就爬了进来,靠在了窗框上。 “哟,结束了啊。”他环顾四周,发现没魂魄的忽然有了魂魄,该趟在地上的移到了椅子上,本来站着的已经瘫在了沙发上。 “对啊,我还想说你刚才去哪儿了呢?怎么,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那下次来的时候往头上套个丝袜呗。”我随意调侃着。事情都解决了,我今儿个高兴。 “呵呵。”沙弥香大概是不想理我了,自顾自地在那边整理头发。 恰好,这时候我外婆醒了,她是醒得最早的,也许是被豆蔻拖得老胳膊老腿儿痛了吧。 “哎哟,我的老腰,怎么那么痛啊。咦,这,怎么都在睡觉?钊然,浅浅,那面墙怎么黑了?”老都老了,怎么眼睛还这么灵光? “外婆啊,都怪我舅舅,舅舅刚才在角落里加了个火锅,结果火锅的配料有毒,不仅仅把墙壁给熏黑了,连你们都被熏晕了啊。我这是搬动你去床上累得动不了啊!” 我的眼皮直抽抽,余江蓠,你快点把我拉起来,带着我出去啊,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就要露馅了。 余江蓠读懂了我的意思,他往沙弥香那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平地起了一阵微风,刮过了我的小腿。余江蓠扶着我离开的时候,我悄然往窗边看了看,沙弥香又不见了。最近地府流行跳楼了? 至于外婆和舅舅一脸疑惑的表情,对不起,话已说完,概不解释。 当我在等电梯的时候,舅舅忽然追了出来,他手里抱着那一坛鬼酒。我不知道没有了鬼的鬼酒算不算鬼酒,但是它至少曾经还是一坛要了人命的鬼酒,我就且这么叫它吧。 “舅舅,你怎么了?扔垃圾啊?”我恢复了些力气,走路还是可以的,余江蓠不喜欢坐电梯的感觉,他也直接从这高楼上跳了下去,说是在楼下等我。 “扔什么垃圾,浅浅,舅舅问你一个问题,你舅妈的魂魄,会不会再离体?”舅舅抱着酒坛靠在我身边的墙壁上,望着天。我忽然感觉到了他的恐慌。那份感情很沉重,沉重到连旁观者都开始沉溺其中。 “不会。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我看着舅舅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曾经历过舅舅和舅妈的爱情,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牵连,我只知道,当我走出病房的那一霎那,余江蓠告诉我。 “以后胭脂,就只是胭脂了。” 是的,余江蓠没有动手,但是我画的符,好像是帮助了舅妈灵魂的融合,胭脂如今只有一个了。也就是说,胭脂在百年前没有成长为一个人,但是在百年后,她重生了,她可以作为一个人去相爱,去生老病死。真是,恭喜她了。 我一个人坐着电梯到了一楼,一路通畅无阻,我抱着那坛酒走出电梯,想着舅舅的话。 “浅浅,这坛酒,对我们的意义很大,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就算是当做感谢吧。谢谢你了,浅浅。” 舅舅朝我鞠了一躬,本来我还觉得舅舅是个长不大的少年,一颗少年心比我的少女心还要泛滥,但是此刻,我像是见证了一个少年的成长。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出现舅舅年轻时候的样子,同一个人,曾经和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 余江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站在住院部的大楼外面,隔着玻璃,我也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轻柔的目光。我忽然想冲过去抱抱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抱抱他而已。 我抱着酒坛子,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我穿着的可是平底鞋,我不怕我会在平地上摔了。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都不要想得太过美好。 草丛里猛地伸出一只手来,我没注意到就一脚踩了上去,那只手剧烈地抽动起来,我脚下一滑,手里的酒坛子就朝着余江蓠甩了过去。 “余江蓠,我不是故意的!” “嗷,是谁踩了小爷的手!” 我和草丛里那货的声音一起嚷嚷了起来。 余江蓠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拉住了摇摇晃晃的我,避免了我的膝盖着地的痛苦,但是那坛子酒就完全保不住了。 “哐当!”水泥地面瞬间湿了一层,到处都是碎裂的酒坛子的碎渣。余江蓠的宽大袖子在我面前一挡,然后飞快地甩了起来,酒坛里的酒和酒坛的碎渣完全没有弄到我的身上,而他的袖子也因为速度飞快所以不染一尘。 “余江蓠,那好歹是舅舅送我的,你怎么也不抢救一下。”明知道余江蓠第一时间救了我,可我还是矫情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救酒坛子。 也许是看透了我的打趣,余江蓠把自己的袖子一收,然后拉着我就绕过了这片灾难现场。 “这是一坛没必要存在的酒,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这写东西,我们先走。” “哦,好。”我完全没想到我自己回答得这么快,我的脑子是当做回礼送给了我的舅舅了吗?有可能吧。 “喂,你们给我站住,喂,臭香草,你们把小爷从楼上推下来两遍,你们怎么解释啊,喂,站住啊!” 我默默跟着余江蓠走,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我适应他的体温,他也沾染我的体温,至于身后那个还在疯叫的红衣少年,对不起,我这里信号不好,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第40章 相面 我不知道管家是什么时候到的医院,他笑眯眯地给我打开车的后座的门的时候,我抖了抖。 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管家真是一种心塞的体验啊。 我老老实实得坐到了后座,车子开动的时候,余江蓠坐在了我的旁边。 “池浅。”他的眼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却叫了我的名字。 “啊?”我也学着他去看外面的样子,结果是一堆高楼大厦,是不是余江蓠眼中的风景和我眼中的风景不一样呢? “我刚才去地府查了一遍。” 余江蓠这么厉害,一个鬼魂还能自由出入地府?他真的只是一个刚死了不久的鬼魂么?什么时候新鬼都有这么厉害和深沉了? 我满脑子都是问题,但是我知道我问了,余江蓠也不会回答,那倒不如都不问,免得我们两个尴尬。 “所以呢,你查到了什么?”刚才我等电梯的片刻时间,他竟然做到了地府的一个来回,我真的好奇余江蓠看到了什么。 “胭脂的父亲,是一百年前胭脂豆蔻共同的父亲。你的舅舅,是百年前抢劫了出嫁的豆蔻的盗贼。一切都是天意。” 所以说,百年前,那位父亲把爱全部给了豆蔻,百年后,这份迟来的爱又被还给了胭脂。百年前舅舅抢劫了豆蔻,豆蔻死亡,盗贼是欠豆蔻的,但是豆蔻是欠胭脂的。所以百年后,舅舅疯狂地爱上了胭脂。 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余江蓠,那么天,是什么呢?”余江蓠和沙弥香都讲天道,我们从小听说一切自有天意。那么,天是什么呢? “呵。”余江蓠的笑容里带上了深深的嘲讽,他像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当看向我的时候,那种尖锐被他隐藏了起来,可我就是猜得到。 “池浅,如果你愿意,你就是天。” 我嘴角抽动,算了,我可没有那种雄心壮志,说好了就做社会的一颗小小螺丝钉,我就不会想着要去拉动操纵杆。 余江蓠见我没有说话的兴趣,也就没有说话。余江蓠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鬼,我又不想说,大家都沉默了一路。 我去了八卦超市站了半天的班,随后就回了余家。余妈妈和余奶奶依旧很热情,我吃过晚饭以后回到房间里,余江蓠正好在房间里等我。 “池浅,符咒你已经学了很多,我们今天开始学习别的东西。我要教你的是相面。” “就是看别人的脸来推测吉凶?”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也可以不看别人的脸,看手看脚,不管看哪里,只要相面的技巧学会了,那么就没有问题。” “可是我记不住啊。”这种东西就是要看书看脸,要强大的记忆力和天赋。我自认为我没有。况且,一个人的气运,我可以看他头顶的颜色,没必要再专门去学相面。而且我以后又不想做个神棍,学了这些东西,有什么作用呢? “你记不记得住是你的事,我教不教是我的事。”余江蓠在教导东西的时候特别冷淡,几乎是没有感情的样子。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对着我说道,“通过人的五官,你可以看见……子女宫,父母宫……” 我缩了缩脖子,拿出上高三的劲头,跟着余江蓠的思绪下去。 午夜十二点,余江蓠的课终于结束。我听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这种要仔细观察的事情真的不适合我。余江蓠大概是看我是真的学不进去,他手中的书在掌心转了一圈,然后消失了。 “池浅,看来你真的不适合这一门学问。不学就不学了吧,我下次教你些别的。”余江蓠感叹一声,整个身体就在话语中渐渐变得透明。 教些别的,呜呜呜,难道我要往一个神棍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吗?听说这个圈子的竞争也挺激烈的,而且还有真假之分,光是听听想想就觉得可怕烦躁了。我抱着满肚子的遗憾和感慨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不管昨天多么沮丧,今天依旧满血复活。余江蓠说过的,学不会的就不要学了,浪费时间。 我对相面这门技术,算是彻底放弃了。可是,待我真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到我面前来的一个大妈让我蹙起了眉心。 我一边挑拣着大妈购买的东西,然后一边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按照我以前的习惯来看,大妈头顶黑雾,最近恐有灾难,黑中带红,只怕是血光之灾。而按照昨天学习的还没有忘记掉的东西来说,这位大妈嘴角下垂,可见心思不畅。肤色暗淡,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如意。最重要的是她的子女宫塌陷,家里的孩子一定是出了问题。 我多看了大妈两眼,大妈就发现了。她朝我看看,眼神犀利,但是没有生气,只是催促我,“小姑娘,你快点,我急着回家。” 说话有气无力,气血不足,问题大了。要是还是要拖下去,这位大妈家里的灾祸,也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说句不中听的,直接把人逼死都有可能。 “大妈,一共一百七十六块三毛,有会员卡的话请出示您的会员卡,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我犹豫了一下,接过大妈的现金和会员卡之后,一边找零一边和她说,“大妈最近家里有事吧,尤其是孩子方面,您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必要的时候,您还是需要一个大师。” 这位大妈垂了垂眼皮,终于是把原来犀利防备的眼神收了回去,“小姑娘,别人家的事情,你少管。这里是八卦超市,但是你一个小姑娘,也不要冒充大师。我们家……”她犹豫了几分,但是大概是不想被我看笑话吧,还是嘴硬地说道,“我们家还没有可怜无助到要请大师的地步。” 呃……大妈这话说得直接,我被堵得无话可说。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一不小心就把人家当成了小白鼠,也许是成功了,但是我也感觉抱歉,帮她装好了东西以后,我把找好的钱递给大妈,“收您两百元整,找您二十三块七毛,欢迎下次光临。” 我的神啊,这大妈真可怕。大妈走远了以后,我摸了摸我的脸。我那张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年轻的脸,都快尴尬地笑僵了。果然是要听余江蓠的话,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平时不要多管闲事么。 大妈走了以后,我就换了班,余江蓠这时候刚好出现。他的略带打量的眼神划过我的脸颊,忽然就略略勾起了那张抿紧了的唇。本来就长得无比俊美,平时说着笑话也不苟言笑,这一骤然的微笑让我的大脑当场罢工。 “池浅,你的口水……” 我流口水了?我抬起衣袖就往自己的嘴边上擦,找面巾纸?找什么纸啊,还不如抬起手来得方便快捷,反正这一身我一会儿就会换掉。不过我的口水呢? 哦,口水在我的嘴里,没有流出来! “余江蓠,你又耍我!”我气急败坏地盯着余江蓠,看上去那么正经的鬼,怎么就这么胡话连篇。 “我说什么了。”余江蓠转身又去摸了摸超市中间的地藏王菩萨。“池浅,我劝你还是先翘班了好。” 第41章 池浅你跑不掉了 我一脸茫然地盯着余江蓠的背影看,他竟然让我翘班,身为老板,让员工翘班,这么做生意,还能做得这么大的真是少有。他是未卜先知到什么东西了吗? “算了吧,余江蓠,我的大学学费还靠这份工作来赚呢,翘班,不就什么都没了。”我无奈地摊摊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我和奶奶都穷,本来就没留下几块钱来供我上大学,要是我还翘班,我恐怕真的只能去念那个被诅咒的死亡学院了。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我真去了,那个学校给不给社会承认的文凭啊。 “池浅,你在想什么?”余江蓠不知何时转身过来,直接飘飘荡荡地到了我的面前,这距离太近,我几乎可以数清楚他长而翘的眼睫毛到底有几根。 “我没想什么啊。”我心虚地摸摸鼻子,我才不会告诉余江蓠我在想什么。他千方百计教我如何避过危险,我竟然却还想跑过去自投罗网。 “你不是有五百万么。五百万还不够你去上学?”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这一张嘴,可算是点燃了我心里的不满。 “对啊,五百万啊,我爸妈买女儿的钱,我可一分都没有拿到。况且……”我发现我面对这件事情,始终心里有疙瘩,我说不出来笑话了。 “况且这件事情是我奶奶做主的,我不知道。而我奶奶不知道的是,我爸爸妈妈找到了余家,伸手要钱。我不知道是谁给的钱,但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我妈妈在大手大脚地花钱。余江蓠,他们要了钱,我就感觉我低了你一头。”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与钱沾边,就会变了它最初的味道。如果说奶奶做的是仅仅为了自己的孙女,那么母亲做的就是破坏了这一份已经定价好的交易。 “余江蓠,我亏欠你。” “切,五百万而已,买断了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愿意。大不了你的学费我们余家出了。”余江蓠手间又多了一把折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款式已经和上一次不一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根本没有买断啊,余江蓠就又说话了,直接打断了我的挣扎,“池浅啊,我是真心建议你的,趁现在还能跑,赶紧跑吧。” “你怎么一直叫我跑啊?”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么三番五次地叫我跑,难道我在余家的福地,还能有什么倒霉事情不成?这福地也太不灵了吧。 “你的面相,学得太好了。”余江蓠的折扇“哗”地一声合上,他也是一言难尽,不再说话以后,指了指我的背后。 僵尸?妖怪?鬼魂?我满脑子一些不正常的东西,毕竟这个超市里不正常的东西存在的几率相当之高。而我转过身却发现来的只是刚才那个被我相了面的大妈。大妈脚步走得很快,她先是到了我之前站着的收银台,问了现在在那里当班的收银员之后,收银员指了指我的位置。 我一般休息的时候都会坐在地藏菩萨身边,因为余江蓠一般情况下都会待在这里。我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和余江蓠说说话,发发呆。 大妈朝着我的方向看来,看见我还靠在地藏王菩萨的雕像身上,就快步朝我走来。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愣是让我想起了村里那帮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场景,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大妈想干嘛。难道说是我少找她钱了?不对啊,我的数学没有问题啊。反正心底都起了一丝丝的凉意就是了。 “小姑娘!”大妈一走过来就抓住我的手不放,那手劲儿大的,我的胳膊都直接发红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最狠最可怕的还是人。我都碰到那么多鬼了,按理说本身本事应该涨了不少,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平凡的大妈给伤了。 “大妈你弄疼我了,你松开,我们好好说话。”我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对着一旁要好的理货员使了眼色,让她赶紧去找薛店长,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解决不了。 “池浅,我就说让你早点走吧。什么都没学会就敢去学铁口直断,还让你误打误撞地碰上了,人家不把你当救命稻草才怪。”余江蓠看着我被大妈拉着的通红的手,眼眸逐渐转黑,漆黑的瞳孔朝着大妈瞪去,大妈哀嚎了一声,松开了伤害我的那只手。 薛店长来得动作很快,大概是八卦超市出事太多,他也给练出来了。大妈甩了甩手又想过来拉我,我二话不说窜到了薛店长的背后。人被逼急了总会有奇怪的能力,就像大妈抓我的勇气,和我逃跑的迅速。 果然,薛店长拦住了大妈,薛店长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拉住一个大妈还是绰绰有余的。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生理上的差距。“大妈,您是来找大师的吗?对不起,大师现在不在,您以后再来吧。”他的话很客气,希望大妈早点走了就是了。 又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大师二字,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余江蓠所说的“江湖骗子”四个大字。话说江湖骗子也有好多种,而这个超市里的大师又是哪一种? “池浅,别发呆了,今天下午带薪休假吧,赶紧回家去。”薛店长叫了我几声。我这才反应过来,既然店长叫我带薪休息,我当然是乐意的。二话不说就脱了外套准备去换衣间换衣服去了。 “她不能走!” 在我印象中还算稳妥的大妈竟然一把推开了薛店长,朝着我扑了过来。这要是我被扑着了,定然是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我自认为没有那个勇气,往旁边一躲。谁料这个大妈也是个“武林高手”,见我躲开,她还能在空中强行改变自己的方向,我去,这是要上天的大妈啊! 余江蓠就站在我身边,他伸手拉了我一把,抱着我的脑袋,把我压在他的胸膛上。还好别人都看不见余江蓠,否则我就是向人民群众狠狠地泼了一把狗粮啊。不过我奇怪的动作和“很快的反应”也已经足够醒目的了。 “扑通”!大妈胖胖的身子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我都替她疼。 “大妈,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赶紧回家去吧,我们超市还要正常营业呢。”我靠在余江蓠的怀里,对着地上的大妈说话,我的呼吸喷在余江蓠的胸膛上,然后又返回到我的脸上,一句话的功夫下来,我的嘴周围就结了薄薄的一层水汽。 我感觉余江蓠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 “好,我回家。”大妈从地上挣扎起来,她实在是太魔怔了,没有人敢去扶起她,她折腾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小姑娘,你和我一起回家吧。”充满了希望的话语,就这么说了出来。大妈的眼睛没有一刻是离开我的。 第42章 表白 哈?我没听错吧。店长放我假期是让我回家去,不是去你家,大妈你怎么这么执着呢? “对不起,我不去。”我摇了摇头,要是街上碰上一个人就敢去那人家里,还要人贩子和警察干嘛。我已经很忍耐自己的脾气了,这个大妈对我的反应那么强烈,作为正常人没有大打出手已经很客气了。 “对啊,大妈,池浅只是个学生,对不起,我答应过她的家长要保护她安全的。大妈,您还是等大师回来再来这里吧。”薛店长也在一旁帮腔。反正就是我不想去,这个大妈不能强迫我去。这里这么多自己人,我总不可能被强行带走。 “可是我女儿等不了啊。小姑娘,刚才你也猜到了我家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吧。我不是故意对你不好的,刚才我也是心情不好。”大妈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见我防备地看着她,她又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民众总是会同情他们眼中的弱者。 我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我身边有薛店长这个男人,还有一帮子店员,看起来就强势了不少。而大妈虽然年纪大,而且一上来就伤了我,但是她现在都给我下跪了。这时候超市里的大家就开始说一些好笑的同情的话了。 “小姑娘,你就去她家一趟吧。” “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子哒,大妈都给她跪下了,真是不懂礼貌。” “小姑娘,不要这样子,看看人家多可怜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总结起来就是大妈好可怜,我要去帮帮她。不对,应该是我必须去帮人家,这叫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都给我住嘴,她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去她家啊,而且你们看看。”我抬起我受伤的手臂,白皙的手臂上有一个红彤彤的掌印,而且经过时间的发酵,都已经红肿了起来,比起周围都粗了一圈。那肿起来的地方还有一道口子,正在流着血。 “大妈一上来就把我的手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敢去她家!况且我既不是医生又不是警察,我只是个在打暑期工的学生,我去这大妈的家里干什么?” 群众哗然,又开始指责大妈的不是。 我看着大妈的样子,松了口气,我的手臂还火辣辣地疼着,这滋味可不好受。一咬牙,我转身就走,顽强的大妈还想抓我,被薛店长眼疾手快拦住了。 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怒气充满了我的胸口,乱哄哄的超市,尖叫的大妈,还有脾气不错但是也同样在和大妈对喊的薛店长,在我身后交织成了讨厌的乐章。我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余江蓠,你说我是不是过分了?我知道大妈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是却不帮忙。”我端着一杯冰奶茶,坐在余家的房子的阳台上,太阳被棚子挡住,我看着这一片的风景,想了想说。 “嘶,你轻点啊。” 余江蓠正拿着伤药往我的伤口上敷。大妈的指甲没有修剪,我的手臂被她的指甲划出了可大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要是只是划破了表皮还算好的,结果都划到我的肉里去了,真心是疼到骨子里。 “你还知道疼啊。”余江蓠用绷带把我的伤口缠起来,还刻意用了点力道,疼得我哇哇叫唤。要不是我现在被疼得浑身无力,我肯定要奋起和余江蓠这个讨厌鬼拼命啊。 “池浅,这个世界上每一天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如果每一件没有解决的事情都被你放在心里,你不英年早逝才怪。这个大妈,求人都没有求人的样子,一开始想用暴力,后来又企图道德绑架,活该没得到帮助。” “可是现在想来,她也是为了她的女儿。”我抿着吸管喝了一口冰奶茶,奶茶很甜,冰凉舒爽的气息从嘴里爽到胃里,余江蓠的指尖也是凉的,内外都是凉意,在这大夏天里,还真是痛快! “我妈要是这么对我,不对,如果说有这个大妈的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真心羡慕那个出了事情的孩子啊。 “对了,余江蓠,你说余家用五百万买断了我和我爸妈的关系,是怎么回事?”一旦冷静下来,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在脑子里能够回放一样。余江蓠这句话很奇怪,余家的事情他都知道,问他,最能得到答案。 余江蓠解决掉我的伤口,然后慢慢悠悠地去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望着远方。 “池浅,我余家给你爸妈钱,可是知道是你爸妈自作主张来要钱的。你奶奶并不知情。所以我妈妈给你爸妈签了一张协议。” “关系断绝书?呵,这才像他们的作风么。”我冷笑道,果然,那个家里,只有望捷是我还牵挂的,其他的,不过是我在奢望而已。把自己的女儿毫不留情地卖掉,像是一锤子的买卖,如此父母…… 所以,现在我户口本上所拥有的亲人,只有奶奶一个了啊。 可是为什么爸妈不告诉奶奶和我,他们签了断绝书呢?难道还以为我会给他们养老送终么? “余江蓠,我可能要自己打脸了。”我真心羡慕着拥有母爱与父爱的孩子,因为我没有,所以格外渴望。 这样的一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女儿,把本来优雅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街头的泼妇,是多么勇敢的事情。我原谅她对我的伤害,一切不过是源于爱罢了。 “如果明天管家送我上班的时候,那个大妈还在,我就跟着她去。” “冷静下来了?”余江蓠指了指我手指包裹着的奶茶杯子,“要不要再来一口?” “是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怯弱,也不会退后。”我坚定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眸就像深海,我什么都看不见,幻象就已经消失。 “你的事情自然是随便你,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脸疼就行。”余江蓠又一次把胳膊枕在脑后,昂起自己的头颅。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神态的一次次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一杯冰奶茶就被我喝得就剩下了冰块。那张侧脸,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作品。我的心跳,不止一次为了它而乱颤。 “余江蓠,我有没有说过,你真帅?”我凑近他的脸颊,带着奶香的话飘荡在我与余江蓠之间。 余江蓠睁开眼睛,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映着我花痴的笑容,他忽然就偏过头去,用袖子挡住自己的面孔。 “没有。”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要不是我知道他原本的声线那种形容不出来的美妙,大概就会被此刻低沉的低音炮所俘获吧。 是的,我曾经嫌弃过余江蓠的声音,但是那是曾经。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我觉得我深深地爱上了这美妙的声音。 “既然你没有听过,我就说一遍,只说一遍哦。”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余江蓠面前的阳台栏杆处靠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余江蓠,你好帅。” 这句话简直流畅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心里重复了千万遍一样。 余江蓠把自己的脸从袖子里露了出来,他的表情没有变化,这叫我沮丧,差一点就腿软地直接坐地上了。但是余江蓠坐了起来,原本的美人躺椅图瞬间变成了一副帅哥端坐图,这唯一的主角,或坐或躺,都同样惊艳。 “池浅,刚才我开小差了,你再说一遍你的话。”他的模样端得一本正经,我一向不擅长从表情上看出是否是虚情假意。 像是被他的面容蛊惑了一般,我转了个身,双手做了个小喇叭的形状对着阳台外大喊,“余江蓠,你好帅!余江蓠,池浅 第43章 神奇的书 管家正好在花园里浇花,我头一低就看见了他。从他对我说话的嘴型可以看出,我是听过很多遍这句话的。我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感觉自己脸上的热气比太阳还要热烈。 管家又说那句话了。 “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 我猛地转身,正好抓住余江蓠即将碾平的唇角,我捂着心脏,余江蓠刚才必然是笑了,我是错过了多少美艳的风景啊!傻乎乎的,还真是……唉。就算是知道被这人骗了,丢了脸,我竟然还是舍不得去和他争吵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允许你喜欢我。”见我转过身来看他,余江蓠大爷一样地翘着脚,对我说着这嚣张的话。然而这话从沙弥香嘴里吐出来,没准是狂妄,但是从余江蓠的嘴里说出来,我竟然觉得理所应当。 沙弥香像是一头凶恶的猎豹,稍有不爽便朝着你露出他的牙齿。而余江蓠就仿佛是一条盘踞着的东方古老的龙,霸气浑然天生,无需雕琢,便让你有仰望下跪的冲动。 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鬼也是不一样的。 “哟呵。”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这算死被余江蓠的盛世美颜蛊惑了吧。我扑到了他的胸膛上,探出一只手去抵住他的两边唇角,“余江蓠你刚才是笑了吧,再给本姑娘笑一个。讨好了本姑娘,我就赏你一个吻。” “呵。”余江蓠哼哼了一声,坐着的椅子忽然向后倾倒,我一瞬间没有稳住,整个人就顺着他的胸膛向他的脸滑了过去。 余江蓠一只手稳住我的腰,还有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我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我瞪大了的两只眼睛,一定特别好笑吧。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与惊喜,还真是像余江蓠会干的事。他永远都是那么欠揍,那么的……可靠。 这个唇贴唇的像是仪式一样的亲吻几乎亲了有半个小时了吧,没有计算时间,但是我缺氧的大脑是真的当机了,给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亲吻时间。我说半个小时就是半个小时,在我这里就是半个小时。 也许传说中的法式长吻也没有我和他此刻的浪漫呢。 余江蓠把已经亲傻了的我放回了我之前坐过的椅子上。他泛着凉意的指尖滑过我红肿的嘴唇,带着刻骨而浪漫的温柔。 “这里,是我的印章。池浅,你被我盖章了。” 我靠,余江蓠这个一天到晚穿着古装,拿着扇子和剑的鬼,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霸道总裁的技能。我敢打包票,余江蓠绝对不会去看我痴迷的那些青春纯爱小说,他要是不死的话,就是活生生的冰山霸道总裁了啊! 没想到我还有成为玛丽苏女主角的这一天啊。池浅啊池浅,虽然丢了父母的爱,但是有了余江蓠,似乎两者能画上等号呢。不对不对,或许这人比起我的爸妈来说,分量已经重的多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透支了上辈子下辈子所有的运气,只为了在今生遇到一个对的你。 甜甜蜜蜜的氛围到了晚上被彻底打破。 余江蓠又一秒钟变回了严师,而我就是那个怎么教也教不会的笨学生。 “池浅,你既然掌握了符咒,又学不会相面,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作画吧。我期待着你的作品。” 我哭丧着一张脸,开始永无止境地作画行动。一直到天都亮了,我才正式创造出了一个并不可爱的小东西。 本以为我能画出像余江蓠第一次展现给我的小狗那样的萌物,结果事实与想象正好相反,我画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毛毛虫。幸好毛毛虫是纸变成的,我一杯水倒了上去啥都不剩了。 “还行吧,第一个晚上就能创造出东西,池浅,你还是有天赋的。” 我明白,有些人终其一生都画不出我所画的符咒,但是我恐怕也到达不了余江蓠的境界。我的身后有人在奋力追赶,我的前面却有一座无法搬动的大山。 “好吧,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我放下笔,作画忙碌了一晚上,手都已经有些颤抖。我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熟悉的小狗狗在冲我讨好地叫。 “啊,真可爱。余江蓠,谢谢你。”这只小狗和那日的小狗一模一样,简直是萌化了我的心。乐极生悲的我完全没想到我湿漉漉的头发和湿漉漉的手臂,小狗一被我抱起来,就化作了一张烂掉的画纸。 我想我还是赶紧跑去吃饭吧,吃完饭就可以去上班了。至于创造出来的小东西,小东西本来就是假的,我眼不见,心不烦。对,我的心,一点都不痛。 我几乎是飞一样地逃离了这个地方,留在房间里的余江蓠我可不管,他是鬼啊,又不用和我一样,天天吃饭。 管家送我的车到了八卦超市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翘首以望的身影。那胖胖的背影,不用说,就是那个昨天冲动了的大妈。她的面容更加憔悴了,昨天摔倒的伤今天显现了出来,脸上和露出来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她的精气神还没有昨天的一半。 “管家,把车开到那个大妈身边去。”我今天刻意来早了,超市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大妈的诚意,没想到她还真让我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母亲的真心,是我这辈子都难拿到的东西。 “大妈,上车吧,指一指你家在哪里,我上班前去看一看。”我推开车门,靠进余江蓠的怀里,在后座腾了个位置。 看见是我,大妈眼泪花都出来了,我没想到这个大妈都着急成这个样子了。不过所有的急事,因为头衔是“别人的”,所以我们不可能急他人之所急。而且我心里还隐隐有气愤的小成分,毕竟我手上的绷带还在,因为大妈,我差点要去打一针破伤风,这该是多么恐怖的领悟。 大妈家在离八卦超市不远的地方,是不错的地段。大妈拉着我上了楼,电梯里看见我手上的绷带,她很是不好意思地和我道歉,昨天她的女儿简直是太不对劲了,她一心想找我帮忙,却不小心伤了我。 我不在意地笑笑。是不是不小心只有大妈自己知道,这些话也不过就是个解释罢了。自古人心隔肚皮。 “我女儿叫陈珊,在本地的大学念书,今年暑假,她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回来人就状态不对了,昨天我老公想要把那本书拿走,没想到珊珊就直接吐了一口血水。我们没办法,求爷爷告奶奶都用尽办法了,医院去了,医生请了,甚至连神婆都请了,除了不在的大师,我们已经尽力了。昨天碰上你,是我不好,但是我只能去求你了,小姑娘。” 大妈把事情的经过和我简单说了一下,我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副模样,透过电梯上的反光,大概也有余江蓠三分的风采吧,我就勉勉强强学习余江蓠同志一回。电梯上楼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陈珊的家里。 这是一个很温馨的家,走进去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巨幅照片,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跳舞的样子。大妈很得意地告诉我,她们家陈珊因为这支舞蹈得了国家级比赛的一等奖。那个奖项我听村里的大孩子们说过,是个含金量不错的奖项。 这么说来,陈珊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这么出了事,倒还是怪可惜的。 “小姑娘,这是我家珊珊的房间,珊珊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对劲,你要小心一点。”大妈带着我走到陈珊的房间门口,还刻意嘱咐了我。 她说话的时候是盯着我身后的管家。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明白大妈不是关心我,是想拐着弯地告诉我,别让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管家伤害了陈珊。 呵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个大妈让我很是不喜,却还是推开了陈珊的房门。 第44章 书里的世界 房间里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阴暗,陈珊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鬼上身一样的疯狂。 窗帘被拉开,床上的被子和枕头也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床铺的最中间,还摆放了一个可爱的小熊玩偶,目测应该是零点八米的大小。 陈珊穿着一条碎花吊带裙子,坐在书桌前面,正在拿着笔一边念叨着我听不清楚的话,一边写着什么。与客厅的照片不一样,她削去了长发,现在是一头齐耳根的短发,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 “小姑娘,就是珊珊手上拿着的那本书,那是一本妖书,你救救我们珊珊。”大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叨扰了认真写字的陈珊。而陈珊,也正如大妈所言,分外沉醉在书里的世界,连我们推门进来的大动静都没有惊动到她。 “这是一场诅咒。” “这是一场诅咒。” 我和余江蓠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看见了陈珊手里书的黑雾,冤魂说起来我见过不少,但是这种熟悉的黑雾,也就只有在阿修罗那里见过。我抬头去看余江蓠,余江蓠对我点点头。这种被余江蓠认可的事情,真是太让我兴奋了。 “小姑娘,你说什么?诅咒?我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大妈又想要抓我的手,管家上前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就把大妈拦住了。 “对不起,这位大妈,我家少夫人要是又受伤了,我家少爷会心疼的。还请您高抬贵手。”管家的话很客气,就是因为太客气了,所以大妈涨着一张大红脸,抬起的手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她应该能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又自私的错误,但是并不打算修改,只是对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所以分外生气罢了。 “大妈,我需要和陈珊独自待一会儿。有你在,我没办法好好研究。” 大妈关心女儿的心我们都知道,但是如果你要表现你的关心,还是搁在我的痛苦之上的话,那么对不起,即使这里是你家,我还是会想让你出去的。因为你太碍事了!如果你不走的话,那么我走。请人办事,就该有请的样子,不是么。 我这话一出,大妈还有点意见,那一脸不满的样子看不清谁是祖宗,但是管家把她拦住,微笑着让我进去房间,这里交给他来解决。 管家办事我放心,那一场清城狂奔,使得我对管家的信任,达到了顶峰。虽然管家有时候怪怪的,但是他是余江蓠家的管家啊。爱屋及乌,余江蓠那么优秀,那么他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碍事的人不见了,我与余江蓠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定了定心,我就走进了房间,还锁上了房门。 “陈珊?”这房间不大,什么都一目了然,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一般小女生的卧室,甚至于配置还比我的房间更加简单。我直接走到了陈珊的面前叫人。 陈珊的长相很清纯,要是还在校园的话,最少也会是校园女神之类的人。她仰起头来看站着的我的时候,我都感觉我有古怪的罪恶感,是我打扰了她潜心的写字。 “什么事?” 她的嗓子有些干,想必是很久时间没有喝水了,我从一旁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你的嗓子太干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喝点水吧。” “好啊。”陈珊伸出一只手接过杯子,另外一只手还压在书本上,她笑着对我说,“你怎么和我妈妈一样,总叫我吃饭喝水啊。你快坐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忽然出现的我,这让我感觉怪异。 那本书……我伸长脖子往陈珊的书本上望了望,陈珊立刻警惕地看着我。我赶紧摆摆手,让她不要紧张。余江蓠在这个一目了然的屋子里乱转,他应该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现在全靠我一个人在周旋。 “陈珊姐姐,你是在写小说吗?” 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密集的小字,我根本看不见那是些什么,只好闭着眼睛瞎猜。恰好以前魏佳写过恐怖小说,我正好见过魏佳那副废寝忘食的模样。魏佳要是没死就好了,唉,一切都是命。 “你知道?你也看小说?太好了,我爸爸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们总是要骂我说我,我终于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陈珊抱着书,天真的笑意在我的眼前晃悠。 那一刻,说到写小说,我感觉她的眼睛都在发光。这种光芒,耀眼夺目,拥有梦想的人最是美丽。 “我,我叫池浅,陈珊姐姐,我的一个好朋友也爱写小说。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你可以不用写在纸上的,发在网络上也不错。”我指了指她手上抱着的那本被浓重的雾气缠绕而看不清封面的书,“姐姐,你有兴趣为我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吗?”拉近关系,这是我现在该做的。 “这就是一本普通的童话,发在网络上一定也溅不起来水花,我有自知之明。告诉你个小秘密,池浅。我写在上面的所有故事,我统统都经历过哦。这是电脑所感受不到的快乐。”陈珊对着我悄悄说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我妈妈要是知道我一直都在写故事的话,会打我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大妈的。姐姐,你说什么都经历过是什么意思?”我尽量让自己也显得单纯可爱,从陈珊的嘴里套话。起初是因为大妈的死缠烂打,现在我更加想要知道是什么诅咒伤害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大学生。 “这个啊。”陈珊举起书本拍了两下,“我每次写完一个故事,这本书就会把我送进书里的世界,我就可以享受我的故事了。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我想要一直写下去。” “这是天书?”相比起我的淡定,余江蓠就明显比我知道得多。他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指着那本陈珊手上的书,告诉我,“天书是天界的宝物,一般来说天书都是无字的类型。有古籍记载,曾经天书阁的藏书官不小心把天书弄丢,掉入了人世,结果被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捡到,他在无字天书上乱写,最后造成了一场浩劫。” “此后,天帝震怒,限制了天书的权力,没想到多少年过去了,天书依旧还在世间。天界的那帮人是废物不成,这种大杀器,竟然就让它在人世间堕落成魔。” 我听完余江蓠讲得话,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那本黑不溜秋的书。这是传说中的天书?呵呵,还真是其貌不扬。 这时陈珊忽然对我诡异地笑笑。 “浅浅,你来看看我的故事写得好不好吧。” 池浅的称呼,忽然变成了浅浅。心里发毛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陈珊就拿着她的书砸在了我的头上。奇怪的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痛。陈珊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有看清楚,就被砸了个正着。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陈珊的房间了。所以这里是哪儿,余江蓠不在,我这个啥都不懂的小菜鸟,能干什么事儿啊? 这时一个身穿长袍的小少年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眼前皆是滚滚奔流的河水,背后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我长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玩这种丛林冒险。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软软娇娇的声线,这小少年分明就是个女孩子。我是小姐?我顿时脚步一收,往河边走去。 河水里倒映出来的是一张清丽的脸庞,绝对不是我,我这是听着故事就穿越了? 不对,余江蓠说过天书的妙用,再加上陈珊的话,我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是被困在陈珊的故事里了,只是陈珊在讲故事的时候,我在听余江蓠讲话,现在就是啥都不知道的状态。这个小丫头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她怎么办呢! 第45章 池浅的一百种死法 “那个,妹纸你过来。”我友善地对着小丫头招招手,我必须先弄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小姐,你得了失魂症了吗?我们这是在逃婚啊。” “逃婚,我为什么要逃婚?” “寨主把小姐许配给了隔壁寨子的少主,小姐没见过那位少主,又不想这么早嫁人,我们就逃出来了啊。小姐说,要去闯荡江湖!” 我已经能够猜出接下来的故事了,小姐在江湖中跌跌撞撞地成长,路遇一少年侠客,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后来侠客对小姐说,对不起我有婚约。小姐也对侠客说,对不起我也有婚约。他们决定回去看看,后来才发现缘来就是你,他们本就是一对未婚夫妻。 从此,小姐和侠客,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所以作为已经成为套路帝的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呢?还不如回去,死上一死。我的手上有个伤口,是我刚才在石头上磨破的,可是却一点都不痛。我大概明白,无论我怎么办,应该都和我本体的肉身没有联系。 “妹纸,走了,我们回寨子里去。”我潇洒地挥挥手,“你怎么还不跟上!”我不认识路啊。 “小姐,可是张少侠还等着您呢?” “放心吧,张少侠注定是你的姑爷。” 我回到寨子之后,却听闻外面传来了消息,那位张少侠果然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在回来的路上被人给杀了。天啊,原来这是一部寡妇奋斗史吗?我看见了一旁的桌子上有一把砍刀,抿了抿唇,猛地砍死了自己。 眼睛一闭一争,我没想到我还是在这个世界里。这一回是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不就是倩女幽魂的翻版吗? 不过我倒霉就倒霉在,我是个书生。没错,我是个男人。 既然书生的内胆是我,我铁定不会爱上一个女鬼,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死。然后我在半夜三更,连女鬼都没来得及出没地时候,跳井了。我万万没想到,这口井竟然就是那个终极老妖怪的嘴巴,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书生自己跳进了老妖怪的肚子,老妖怪把他消化了。 我怎么死得这么惨?我睁开眼睛看看左右的世界,摸了摸自己还健在的手脚,好吧,回归到了现代都市。 我是一个要跳楼的白领,楼上楼下都在叫我“不要啊,不要啊”,我正想着我巴不得死了算了,余江蓠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周围的人没有感觉,但是我听得一清二楚。余江蓠定是有主意了。 “听着,池浅,我没办法把你弄出来。不过你千万别记得一个劲儿地去死死死,没用的。陈珊的故事写了半本天书,你这辈子都死不完。天书是有出口的,记住了,天书是有出口的,你要找到出口,然后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对着余江蓠的话应了一声。 “小小,你真的答应了我的求婚啊!”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有人拉住了我的手,企图亲我一口。开玩笑,我答应了什么啊,我可这是已婚妇女,这男人的咸猪手凑什么热闹啊! 我和男人不断在楼顶玩你追我躲的游戏,最后我脚下的高跟鞋一扭,我和那个求婚的男人一起倒在了地上。男人后脑勺着地,当场死亡。我还没来得及找天书的出口,男人的家人就报了警。 这个男的是个富二代,家里几代单传,结果这唯一的一个传家宝被我给弄死了。他们的家人非常迅速地把我送进了监狱,然后判了死刑。我在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被意外噎死了。 当我再次醒来,我发现我正坐在一架机甲里面,操控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头顶上的光源有些激烈,甚至在不断地移动。 我靠,谁家的太阳移动得这么快的! “a12,三点钟方向请求支援!” “a12,六点钟方向请求支援!” 等一下,我放弃了周围无数的求救信息,然后放大了那个太阳,太阳的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我记得陈珊用的就是黑色水笔,所以那是她的笔尖在移动吧。 我一定要趁着这个时候飞上天空,否则下一个故事里我还真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和太阳肩并肩了。 好,我一拉操纵杆,我驾驶的机甲像是被点燃的烟花,哧溜一下就飞上了天空。我躲过了无数的炮弹,在即将到达太阳的那一瞬间,机甲的能量用尽,我没有备用的能量盒,悲催地从高空落下,摔死了。 我已经不想再死一次了,余江蓠啊,给我力量吧! 我颓废地睁开眼睛,发现我这一次站在一柄宝剑之上,看来是仙侠大战啊,我还能御剑。只是这水平晃晃悠悠的,我能成功上天么? 我表示我持一万个怀疑。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去死吧,魔界妖女!”忽然人群中弹出几个身影,朝着我炮弹一样地打过来。 正好,我正缺几个垫脚石,这些人就冲了上来,真的不是我故意干什么的啊。我像模像样地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小皮鞭挥舞,然后踩着那些飞上来的人的脑袋,最后成功地到达了黑点的地方。 “拜拜哦,天书里的故事。”我的脚尖最后猛地一点,整个人的失重感觉油然而生,晕眩感和呕吐的欲望十分强烈,但是我内心分外愉悦。我终于不用去找死了! 我从天书里窜了出来,陈珊才是最意外。她看着我恢复了神智,却没有什么疑惑,连疑问都不曾有,她还是写她自己的故事。 话说不断的死亡让我有些生气,若不是余江蓠的提点,我可能永远就要被留在那里了。 “陈珊,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陈珊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是后面竟然把我往天书里塞,我顿时觉得难受极了。 “我让你看看我的故事。”陈珊的表情很平静。“池浅,你觉得我的故事怎么样?虽然经过你的改编,我的故事缩短了不少,也显得有意思了些,但是我觉得还是我自己写的精彩一些。” 真心不怎么样,陈珊的话里带着炫耀,然而我看见的只有一大堆的可以猜结局的老套路,还不如我自己去死一死的招式来得新鲜,要是陈珊有心写个池浅的一百种死法,我没准还真能给她说出一百种来。 “说实话,陈珊你的套路很深。”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这些故事里干了什么角色的事情,看得出来,只有陈珊自己知道。她的想法很多,但是写不出来,光靠努力,显得有些不够看。 第46章 逼疯 “我知道你或许是真的喜欢写故事,但是你并不适合写故事。陈珊,你最好醒一醒,别在这么下去了。你看看你的妈妈,再看看你自己,你已经不想原来的你了。知道瘾君子吗?你现在和这种人特别相像,由内到外的相像。” 如果她写得精彩,我还会换一套说辞,可陈珊整个人现在显得诡异又可怕,再加上我看了看时间,上班已经要迟到了,半个小时还真的什么都做不成。我渴望速战速决,再和陈珊废话下去,双倍工资都填补不了我受伤的心灵。 陈珊就是个听不进劝的人,她已经没有心智了。 “你怎么和妈妈一样的说辞。池浅,你滚开,滚出去!我不要理你了。”陈珊自顾自地写起故事来,那一个个落在书上的字看得我头晕眼花,要是她再把书扣到我的头上,我肯定会被玩傻了吧。 “余江蓠,这个诅咒怎么解决?”我忙着赶回去上班,迟到了一会儿自然没事,可不能迟到小半天啊。这样子我的工资就给扣没了啊。都说了,一旦和钱打了交道,就会变味了。 “最快的方法,舌尖血。舌尖血是至阳之物,哪怕是你这种阴气重的人,那里也是最有阳气的地方。就是需要你把你自己的舌头咬出血来罢了。” 余江蓠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观赏什么美景似的,显得特别轻松。 要我咬舌?万一我一个不小心自尽了怎么办?余江蓠可是说过,自杀在地府算重罪的。我可怜巴巴地瞅着余江蓠继续优哉游哉,又不敢朝他吼。感情你作为一个陈珊看不见的鬼,就不打算插手了是吧,懒成这样了,当初出现在我那破学校里救我干嘛。 “余江蓠,有没有温柔一点的办法啊?我觉得我最近不会有血光之灾的。”我的话死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的。 余江蓠抬眼看我,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又没有来大姨妈,那个倒也是破除邪物的好办法,只是你现在没有啊。” 哟呵,我惊悚的内心啊。他余江蓠一个大男人还知道这种事情,说出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对啊,我是没有亲戚来拜访,要等到亲戚,也是下个月的事情了。 那怎么办?我可是一脸茫然啊。毁灭师应该不会在这些人身上下大的诅咒,也就是说都是比较容易破解的。但是这么容易的东西,我都办不到。哎,沮丧。 “池浅,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呢。你怎么还不出去,是觉得我的故事写得很好,想看看吗?”陈珊忽然对我说话。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发毛。 她的手还握着笔,在天书上写着字,但是她的脑袋是朝我的方向转过来的。我坐在她的身后,她几乎能够正视我。那个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能扭上一百八十度,我生怕她一摇脑袋,脑袋就掉下来了。 “你别急,我的这个故事很快就写好了,我马上就让你体验一下。” 她拿着书朝着我逼近。 我“呵呵”干笑了几声,站起来就往别的地方逃。笑话,要是被陈珊一天书扣下来,我可就又要死上好几趟了,虽然知道出口,我可不一定出得来。 这人是越变越不像人了,我一边退后,一边默默地咬着自己的舌尖。余江蓠这什么馊主意,我这还没咬出血呢,就疼死了我。不过相对于去死,我的牙齿对着我的舌头狠命一咬,这一回是下了狠心的,我的嘴里顿时涌出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我故意慢下了脚步,陈珊见状笑着朝我走了过来,我趁着她靠近,五步距离,四步距离……一步距离!我猛地喷出我含在嘴里的舌尖血,然后接着缓缓后退。 我可不想靠近现在的陈珊。 面目狰狞,一张小清新的面孔顿时幻化成了在地狱里的魔鬼,她手上的书黑色的雾气到处乱颤,我叹了口气,虚空画了几道小型符咒安在了陈珊身边,以防止她被黑雾侵袭。 这样的画面折腾了许久,我都有一种想要睡觉的冲动。陈珊忽然尖叫了一声,“啪嗒”,她手里的书落了地。 她受了许久的折磨,动作迟缓,我抢在她前面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天书。陈珊泪眼朦胧地盯着我,她的黑眼珠很大,瞪着我的时候,我有一种见到鬼的感觉。 “陈珊,书里的世界有什么好的,你毕竟还生活在现实世界,别闹了,你妈妈真的很关心你。”我好心相劝。 陈珊一步步向我爬着过来,她的眼睛一眨,竟然是流出了血泪。血红血红的,看着渗人极了。“池浅,还给我,把书还给我!”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即使她拉扯着我的裤脚,我也绝不心软。既然余江蓠说这是天界的东西,陈珊这样的凡人,应该会被伤害吧。 “还给我,还给我!”她不断地叫着。 我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唇,那一刻我也觉得自己铁石心肠,竟然一刻都不觉得心软。我无视陈珊的恳求,自顾自地翻着天书,陈珊写了很多东西,天书本无字,她这一写,天书算是废了一半。 可是还是有意外的。在陈珊不断地叫唤底下,天书在我的手里也颤动了起来,它像是想要去找陈珊。一人一书之间,仿佛有很深的交易和交情。我紧紧地握着书,既然已经到了手,我可不愿意再让这本天书去祸害别人。 “池浅!”可是天不遂人愿,我越是想要压住天书,天书就越是要反抗,在我的面前,它忽然爆发出一阵黑色的光芒,把我整个人笼罩了进去。在失去意识之间,我听见余江蓠意外慌乱的喊叫。 大概我又被带入书里的世界了吧,这算是最后的反扑吗?我不无遗憾地想着,还真是倒霉。余江蓠,会救我的吧,而我,只需要在这里找到出口就可以了,不是吗? 想通了这一点,我开始抬头去看这个世界。这一回的世界整体基调都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脚下的土地是黑色的,身边流淌着的河流,也是黑色的。河流边还开着不知名的花朵,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花朵也是黑色的。 这真是个古怪的地方,我想着。不会是除了我以外的东西,都是黑色的吧。我总算是猜不透陈珊的套路来了。 第47章 曾经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企图从这漆黑的世界里找到一些我所熟悉的东西,也就是我刚才找到的太阳之类的出口。但是当我仔仔细细地看完我这头顶的一方天空之后,我彻底放弃了。出口绝对不在天上,别说太阳和月亮,就连星星都没有。 难道说出口改变了?成了精还入了魔的天书这么聪明是我没有想到的。要是余江蓠在这里肯定会嫌弃我笨而不是去找外物的借口吧。我摸着自己的左胸口,感受着来自自己的心脏的跳动,余江蓠啊余江蓠,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就不去想着怎么死了,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沿着河流只有一条路,我看不见路的尽头。 可是有路就有希望,这种小强的精神在我的脑子里面根深蒂固,况且不走这条路,蹲在地上崩溃到大哭吗?这可就没有意思了。 我没有回头,沿着我眼前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方向就大步走了过去,我的直觉告诉我,走过去,一定会有比这一片黑暗丰富一些的东西。 手上的手表已经停了,在这里,时间几乎是凝滞的。至于手机,更加不用说,没有网络的手机还不如我那支已经停掉的手表来得有用。至少手表还可以被当做奇怪的手部装饰物。 走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是多久,我只知道我的腿酸得要命,余江蓠那边的效率出奇地慢,我根本没办法找到出口。有些泄气和伤心的我坐在地上,敲着自己的小腿,让那种走了很久的紧绷感能够尽快消失。 “往前走,不要停,往前走……”我的脑子里忽然充斥了这些话。话是很模糊的,奇怪的是我竟然听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障碍。这话是我没有听过的声音,不是我,不是余江蓠,也不是陈珊,但是就是那么生动。 我望着我身边不断奔流的黑色河流,那洗脑一样的声音也在我的脑子里面固执地盘旋不肯离去。 是天书的声音吗?可是我更加觉得这是我的声音。心里在不断地毛骨悚然,但是我的腿却是不自觉地朝着不知名的前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依旧是黑的,我的腿已经酸麻得没有力气,终于让我看见了一丝曙光。曙光的意思可不是希望,而是我眼前的场景终于开始变换,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 脚自动停下,我动了动我的腿,发现我的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我自己手里,我赶紧瞪着眼睛朝着四周望了一圈,除了一个红色的在黑色花从中游荡的身影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个红色的身影从我的身边经过了好几回,也没有发现我。 难道他看不到我?我故意拿着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人的路,反正我不怕死,死了不过就是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面重生,重新找到出路而已。 事实经过了我的验证,我好像不像之前的故事一样了。在之前的故事里,我是永恒的主角,永远都在找死,但是在这里,我就像一个透明的观光客,我能看,能跑,能跳,然而我就像是这里的空气,无处不在却又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泄气一般地坐了下来,也不管自己的裤脚和衣服上是否会沾染上这黑色的泥土。捏着我酸痛的小腿,我开始数这个身影转着的圈数。 红影一直在转,每转一圈,他的手里就会出现一朵黑色的花朵。我看不清楚红影的脸,只知道这个气质风华的少年郎,有着最朝气的生命力,少年身上穿着的衣服火红火红,灿烂夺目,绝对是这黑色的一方天地之中唯一的亮色。 这身红袍的风华,能够与之抗衡的,大概也就只有沙弥香那个小子吧。余江蓠和阿修罗都不是这个气质。 忽然红影停下了他的脚步,顺着他模糊的脸,我望去,只见有一道白影走了过来。这个白影不像是我认识的任何人了,她有着长长的绸缎一般的黑色头发,瀑布一般垂挂在脑后,一直延续到脚后跟,在发尾的中段,用一根黑色的发带稍稍系住。 那一身白衣也是极好看的。在余家这些日子,余妈妈是古装的忠实爱好者,她带着我学了不少关于古代服饰的知识。我用我浅薄的知识去看这个白影的时候,竟然觉得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袭绝唱。白色打底,衣料隐隐流转着银色的光芒,在袖口和领口处缀有圆润的珍珠还有隐藏起来的金线,要说那衣服上仅有的图案是什么? 我抬起头往红影少年那边瞧去,大概和他手中的那些黑色的花朵有关系吧。衣服上的线条和走势随着少年怀里花瓣的动作而动作,那一身衣袍,就像是活的一样,流动着的图案充满了生机与热情。 “你这是要采多少彼岸花,阎君都找我好几回了,说是你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黄泉周围就再无彼岸花了。”白影是个女人啊,听声音很是温柔。她抬起手去擦红影额头的汗的时候,是那么吸引我的眼球,而话语里面的宠溺也叫我抖了几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红影没有说话,把手里的据说是彼岸花的东西往白影手里面一塞,就转了个身,继续在花丛中挑挑拣拣地摘起花朵来,当真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孩子气。 白影呆愣了一会儿,她抬手的时候我才算是看清楚,她的手上是一支毛笔。没必要时时刻刻盯着看,我只要看一眼,大概就能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试问你一直熟悉的那些东西,你会不会弄错。 当然不会,那就是我熟悉的武器——一支毛笔。我分不出毛笔的好坏,但是仅仅看毛笔的笔杆,看那笔尖上流转的光泽,我就知道,这是一把极好的武器。我第一时间就认为了这 难道这是我认识的人?余江蓠说过,这世上的画师极少,算起来也就那么几个。难道说……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个白影是我吗?那么红影是谁?这该死的天书,你既然有本事给我看我的曾经,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清晰的影像,那两张模糊的脸,真是…… 沙弥香总是一身红袍,他的大红衣袍从来就没有换过,所以我的前世和沙弥香是好伙伴?看目前这个样子,也有了可能,是恋人。 不过,也许,可能,不是我吧。我总不能连余江蓠那自恋的毛病都学了过来。这也许是陈珊的唯一的一个可爱的故事呢?我开始胡乱地想着。 红影和白影都看不到我的存在,我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白影虚空之中画出了很多的小动物,有蝴蝶和蜻蜓,还有兔子和小鹿,都是一些可爱到极致的小家伙儿,这些小家伙儿们都围在他们身边,顺便把站得极近的我都圈了进去。 第48章 各种人影 这真是一副好看的画面,如果说连我这个被强迫偷窥的人都不在的话,应该是这样子的。但是偏偏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别人秀恩爱 余江蓠,陈珊就是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你之前算是和我一样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我现在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就一点表示都没有。我一阵头晕,迷迷糊糊之间,这个漆黑的空间里面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白影和红影都不见了。 人啊,是群居动物,不管哪本书上,哪个类型的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我,最害怕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因为小时候经历得太多了,所以连一点点的孤独都会被无尽放大。我好想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保护我的男人,不,男鬼才对,余江蓠。 没了人,我自然也开始漫无目的的移动。之前引导我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沿着那条河,踩在彼岸花丛里面,慢吞吞地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我很幸运,也许是被天书砸中了脑袋,我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大房子。 要说是大房子还有些偏颇,甚至是亵渎它的意思。那是一座东方的宫殿,仅仅是从我这远远的并不清晰的角度看上去,它就透露出了绝对的优雅与尊贵,那朱漆,那飞檐,那朱红的闭紧的大门,全部都化作了一团白悠悠的气团。阿修罗身上的黑气让我感到不舒服,而这团气息,则是和余江蓠差不多。 让人想要亲近啊。 我快速走了几步,有了宫殿,就等于有了人气,有了人,我应该就不会感到孤独了。而且,这黑漆漆的天空,可不像有出口的样子,我还是一门心思放在眼前的宫殿里吧。 走到门边的时候,我竟然还想客气地去拍门,但是我的手即将搭在门上的那一瞬间,我把手缩了回来。我现在其实和余江蓠也差不多,幽魂一个,敲什么门装什么人呢。我直接穿墙走了进去。 如我所想,我果然是个不需要敲门的同志。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满世界的花香给袭击了个正着。 好香。 清城从来没有这种婉约的东西,藏在山里面的土地,从来不会去想精致的细节。我们所能看到的,被大山遮挡,也被大山赐予。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平原的一马平川,但是我可以看见重峦叠嶂,高低起伏。 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们不像是在南方。明明是南方的城市,明明翻过山去,不远处就是人人称道的婉约江南,但是清城就是民风粗犷。它就像是个独立的空间里面自由生长的南方,像个梦一样的地方。 在我的面前是一个精致的花园,我能认出来的花很少,但是一朵朵的都很艳丽,那漂亮盎然的姿态,充满了生机,这里是我进了天书这么长时间以来,见过的色彩最缤纷的地方。 我看到的仅仅是这花园的一角,我忍不住抬脚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我就走到了花园后面的湖上,这是个小湖,但是做得万分精致,游廊百折千回,还有时不时装点空间的假山怪石,不规则的窗户后面也仿佛有着绝对的另一方空间。我走过小湖还费了很大的力气。 小湖后面是一片竹林,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人的踪迹。白影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拖着她长长的神奇的白色衣袍,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她停住了,回头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淡的一眼,我感觉她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可是她没有再看我,而是转身就走,衣服上的花朵开始凋谢。 那个红色的身影去了哪里?是因为他不在,所以你才如此寂寞吗? 白影啊白影,我们似乎同病相怜。 正当我想开口向白影暴露我的存在的时候,我的视线里面又闯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身姿清隽,穿着一袭和竹叶一般的青色的袍子。他的袍子也很好看,虽然上面没有如同白影一般的绚烂的生机的花朵,却是渐变色的新奇玩意儿。 青色从腿脚处开始向上淡去,到青影的领口处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纯白色的了。再往上,那人带着一顶青色的锥帽,青色的纱挡住了他的容颜,我看不清楚。 “你还是要这样做?”青影开口。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漠,若是说像谁,那也该是像极了传说中的佛。心有慈悲万千,却是一张无情之脸。白影和他不一样。 白影之前已经开过口了,她的声音就像我在最前面的花园里头见过的繁花,开得旺盛,争奇斗艳一般,有着充足的自信和淡淡的流水一样的温柔。她几乎已经把刚与柔化作了一体。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特别的声音。 “我做不做,结果不还是一样的。你们啊,总是佛口魔心。” 可是现在,我从白影的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凄凉,她的声音和刚才不一样了,明明是同一个人,如今却让我哀伤得喘不过气来了。 “此为天道。”青影感叹了一声,他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放在白影的肩膀上,白影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了。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青影,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我这短短的十七年春秋里面,见过的气质卓绝的人实在太少,我不应该能够忘得掉才对。 在我拼命翻找自己的记忆的时候,白影和青影像是完成了某项交易一样,青影就渐渐地消失了。 白影站在湖边,望着湖里面的假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就站在她的身边,这是青影之前的位置,青影走了,我就直接站在了那里加以观察。没办法,看不清楚脸,我也只能通过肢体来判断我该如何做什么。 “很奇怪吗?”白影对着空气说。而有意思的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并不奇怪。” 眨眼间我们就已经空降到了刚才的河边,漆黑的天空,漆黑的河水,漆黑的花丛,漆黑的土地,也就只有我和白影,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有了可以值得一提的颜色。我抬头无奈地看向我身边的人,总感觉这空间的变换与白影有着很大的关系。 “回去吧,不要出来了,这样不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去,可是无奈,我回不去。我没有说话,无语地望着天空,余江蓠,说句话啊。 然而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自作多情,很不幸,我就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 终于在白影固执地坚持了几秒钟画面之后,在她的身后,我的旁边忽地显出了一道黑影,“我不想走,你又何必要赶我。” 第49章 出去 隐隐有风吹过,这风太过阴冷,以至于它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寒冬的凛冽和无情。 “我请你走,你不走,我赶你走,你不走,你怎么这么固执。”白影生气了,我赶紧扭头去看这两个人的精彩对话,毕竟要是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可就要无聊死了。 “腿,长在我身上,我的腿可不是你的腿,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若是觉得我烦了,毁了我我也愿意。” 我没想到黑影这一出来就是一个破天泼天狗血一般的对话,瞪大眼睛都是轻的,我差点被吓得不知所措了。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话说到一半,白影就抱着脑袋蹲下来了。她强行忍着巨大的痛苦,汗珠很大颗很大颗从脸上落了下来。“你要走,你要走得远远的。你们,都不能再出事了。” 黑影走过去,想要抱住白影,那双手伸出又落下,伸出又落下,可就是没有一次是真的抱住了眼前的白影的。 黑影一直注视着白影,最后他还是走了,没多久,脚步有些乱。 我很怀念刚才的宫殿,很想念那一阵充满了活力的芬芳,一声不起眼的“扑通”,本该站在我面前的白影不见了。我扑到河边,正好看见那被河水染黑的一截衣角。 “喂,你怎么就跳河了!”白影在水里漂漂浮浮,就是没有往岸上来。漆黑如墨的河水太过可怕,就像一只可怖的怪兽,企图把还在水面的白影彻底吞噬。我喊了一声,白影没有回我话,我的手刚想往水里放,河水就呼啸着想要把我拉下去。 这河水成精了啊!建国后不准成精的,它看来消息太落后,没有那个自我毁灭的勇气啊。好吧,我错了,建国后成精的我见了也不少了。 我瞪着眼睛,在生命和可怕之间,我冒着风险选择了白影。我记得我的口袋里还有纸和笔,摸遍了所有的口袋,幸好天书没有把我的武器收走。我只能虚空制符,却不能凭空画出其他东西,这一点,我想余江蓠也做不到。 不过也许是我真的傻,我在纸上画了个救生圈,然后带着这个纸做的救生圈跳下了河,很快,救生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在了黑水里面。要是余江蓠在这里,他可能会戳着我的脑袋,用力又鄙夷地说上一句,“池浅,你是猪吗?” 幸好我还会游泳,虽然是狼狈的狗爬式,但也好歹留在了水面上。白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想我要是犹豫几分肯定就抓不到她了。这就是没考虑好就跳下水的好处,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去救白影。 白影是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面唯一注意到我的人,我一定要救她,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又蒙对了,之前的红影可以从我的身边穿过去,但是我一把抓住了白影的衣服。 “喂,美女,醒醒,醒醒!”我拍打着白影几乎失去意识的脸颊,奋力往岸上游去。不知道为什么,在岸上看起来无比恐怖的河流,等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意识中的恐怖。这水有着很大的浮力,我不费劲就可以浮在水面,但是白影不行。 游到岸边,我想要把白影推到岸上去,可是这河水的黏性在这时候浮现了出来。我可以轻易离开河水,但是白影离不开。不知道是谁家的强力502,这么有效,把人和水,紧紧地绑在一起。 余江蓠,救命啊!我心里喊着,不愿意推开白影。我就是舍不得放开这唯一的“伙伴”。同是天涯落汤鸡,相逢何必曾相识。 白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即使看不见脸,我也知道她在看我。 悠悠的一声叹息,白影抓住我的手,勉强浮在水上。“你何必要下来,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超市里还供着尊大佛呢,我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我怎么好意思就在岸上看着。”回家以后会做噩梦的呀。我向她解释着。 “这条河,是忘川,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忘川。你回去吧,我上不了岸。” 上不了岸?我脑袋上瞬间冒出几个问号。“我可以上岸啊。” “我上不了岸。这里是忘川,忘川河水吞噬一切生灵,你不属于这里,所以忘川吞噬不了你。回去吧。”像是积累了千年的惆怅与静默,白影即使是在劝我走,也显得那么温柔。“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走吧。” “你真的没救了吗?”我觉得白影还有力气,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你身边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找他们来救你可好?” 说到朋友,白影抓着我的手的力气都大了些,“不必,你走吧。我,没有朋友。”她推了我一把,我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比如“漂亮姐姐你是谁”这类的问题我还没说呢,她一推,倒是把我推到了河水的中心。我猛地被灌了口水,恶心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口腔。 这味道真难闻,黑色的水,腥臭的味道,我感觉自己胃里面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我迷迷糊糊看见了那个白影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沉下去。我握了握手,却没有半点力气再伸手过去。视线越来越朦胧,最后连我自己有没有沉下去我都不知道了。 “池浅,池浅,你没事吧?” 有人在揍我的脸,用的力气挺大的,我的脸好痛啊!我简直是活生生被痛醒的。 我勉强睁开了眼睛,在犹如蒙了一层白纱的地方,看见了熟悉的余江蓠的脸。 是余江蓠!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完全忽略了脸上的痛,不顾我手脚的软,我直接扑到了余江蓠的怀里。这个怀抱是冰凉的,直接把我冻到清醒。我回来了,我终于不是在天书那个古怪的世界里面了,我终于不再在那条被称为忘川的河里做无力的小鸡仔了。 “余江蓠,我好想你!余江蓠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看不到你,我就要崩溃了。你知不知道,那边的水好冷,那边的天好黑,我靠,我差点就在那里嗝屁了!” 我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我在余江蓠面前还有形象吗。正确答案是肯定没有!我抱着余江蓠不肯撒手,而余江蓠也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没有推开我,任由我抹了他一身眼泪鼻涕。 “天书还是天书,对不起,池浅,我没有办法找到你。”余江蓠摸着我的脊背,我想他大概是明白我的恐惧的。那种失去一切,连自己都要失去的恐惧。 等我哭完了,我才用余江蓠的衣服擦了擦脸,然后茫然地问他,“余江蓠,现在几点钟了?” 第50章 解决 余江蓠挑了挑眉,眼里全是“你竟然还知道问时间”的震惊,我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了戏谑的味道。这种吊儿郎当的德行,大概也就只有在我面前,多算一个人的话,也就是在我和沙弥香面前才会有吧。 我抿着嘴唇笑了笑,但是心里还是真的很痛。那是一种意识到工资被扣走的刻骨铭心的痛。“余江蓠,我这一次上午的工资肯定没了吧,能不能申请辛苦补贴?毕竟我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经常发生呢。” “给你钱你不要,一定要自己去赚是怎么回事。”余江蓠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一叠卡片塞在我的手心,我低头一看,就是各个银行的信用卡。“好好休息吧,超市那边高兴的时候去一趟,就行了。我理解的,修行之人,需要修行。” 这叠卡我没有还给余江蓠了,倒不是说被他劝服,修行之人去超市修行这个理由也太逗了点吧。我只是忽然意识到了,余江蓠是我喜欢的人啊,他是我的家人,他从来不知道没有钱是什么感觉,他只是在尽力把对我好的东西都给我。 我可以不花他的钱,但是不可以不要。我们之间,没必要那么生分,就像是我永远在最无助的时候,永远心里面喊的都是“余江蓠”。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以后要是再错过上班的话,我就直接从你的卡里扣。我要把你的卡刷爆,余江蓠。”我得意地昂起我的下巴,哎呀,脸上还真是好痛啊。 “呲,爱要不要。”余江蓠也偏着头做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可是他美好的皮相在我的面前却显得那么可爱。 我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变得不错了。哎呀,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周围陌生的环境让我被当头一棒,我忽然意识到,我这还是在那个讨厌的大妈家里。那么陈珊呢? “余江蓠,陈珊去哪里了?” 我这话一问,余江蓠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他埋怨的神色就像在说,找那个坏女人干什么,你怎么还不好好地和我说上几句话。池浅,你真是…… 不过傲娇的大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的话。 “在床底。” 哦,陈珊在床底。我点了点头。什么,在床底!我简直是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好不好!余江蓠竟然把陈珊揍到床底下去了。 可是陈珊那张诡异的脸我现在也不想看,太可怕了,你简直不能想象,一个长相清纯可爱的女孩,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表情和扭曲的心灵。要都说仅仅是天书的控制,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那好吧,她在床底下就在床底下吧,那么天书呢?”一提到天书,我就恨得牙痒痒,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这本受了诅咒同时也入了魔的鬼书砸到。我要是拿到这本书,我肯定会撕!了!它! “也在床底下。我感觉自己控制不了它,就把它扔到床底去了。”余江蓠面色不虞,我叹了口气,他也紧跟着叹了口气,就打了个响指,用小纸人把天书和陈珊抬出了床底。 陈珊即使是在昏迷,她的手里也紧紧抱着天书。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本破书从她的怀里抢了出来。那一瞬间,陈珊的眉头紧皱,昏睡中的面部表情也万分狰狞。 “池浅,没事的,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完全可以随意去翻。”余江蓠对着抱着书、踌躇不已的我说。 我点了点头,翻开了第一页。 好像有一页书是和别的书页不一样的。我把最前面的一张纸和后面的纸张作对比,发现那不是单纯的红色书页,上面有模模糊糊的小字,很像是小学生的字体,工工整整,力道不足。 我眯着眼睛仔细地去看,认真地读着每一个字,“妈妈希望我做一个舞蹈家,跳舞要拿第一名,只要我拿到第一名,妈妈就会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书啊书,你能不能帮帮我?”这是最上面的一句话,这里的红色最是黯淡,有一种红里面透着黑的古怪。 “我拿到了很多的舞蹈第一名,但是妈妈说话不算话。妈妈又说我要考上名牌大学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说,小说好有意思,我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作家,不对,是童话作家。书啊书,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忙呢?” “你说你可以帮我吗?” “那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一本好书。我真喜欢你。” 中间断断续续的话昭示着这是一个女孩在欺骗和期待中的长大,是深红色。字体也变得越来越好看,我根本不费眼力就可以看清楚。 “书啊书,我现在是大学生了,妈妈又说我的梦想太不现实,书,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了。妈妈,爸爸,他们永远不会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书,我只有你了。”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最后的话,沾染的颜色像是我喷出去的鲜血的颜色。太过鲜艳,所以刺眼。 “陈珊的这本书,不是从大学里借到的吧?是从小时候就遇到了,对不对?”我问。 这时候陈珊醒来,余江蓠第一时间就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透过余江蓠手臂的缝隙,问陈珊同样的话。 可是陈珊置若罔闻,还是一直在重复“还给我”这样的话。我是看到了一个大活人被母亲的期待活生生地逼疯了的现场吗? 还是说陈珊妈妈的舞蹈要求和大学要求都是用陈珊的生命和灵魂换来的? “余江蓠,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场诅咒,破不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余江蓠此刻手心也握着一支笔,他对着天书的页面划了几下,笔尖意外地锋利,稍稍一划就把那一页红色的纸张裁了下来。然后他又对着天书画了几个复杂的符咒,我手里的天书一热,然后似乎是彻底化作了死物的凄凉。 “池浅,把天书给陈珊。她和天书已经分不开了。与魔鬼做交易,还想全身而退,笑话!”他嗤笑了一声,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无情。 “这本书被我封印了,陈珊和书的契约也在刚刚那一刻断开了。池浅,我们走吧。” 我听话地把天书递给了陈珊。陈珊着了魔一样地抢过去,像是孩子防着大人要抢她的糖果一般防备着我。 “按照道理来说,余江蓠,她已经清醒了吧?”我同情地看着她,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人在做,天在看,代价与得到,永远是一个划不平等的天平。 第51章 秀外慧中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可是这个陈珊的情况比较特殊。天书本来是好书,但是受了诅咒的天书,被尘世沾染了的天书,就是邪物。她自小与邪物待在一处,与邪物联系过频繁,已经没救了。” “有些人,有些事,明明已经知道了所谓真相,却还偏偏不愿意清醒。” “池浅,我们叫不醒装睡的人,回去吧。” 余江蓠率先往房门走,我看着又重新回到书桌前面写写画画的陈珊,她大概现在正处于懵懵懂懂的,却又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了吧。叹了口气,我也走了出去。 大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的那边,探头探脑的,我怀疑要是里面一有她女儿的声音,她肯定不会理我的不要进去的嘱托,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这种不懂事的“顾客”,还真是惹人讨厌。 看见我慢慢悠悠出来,她就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拦着我,不让我走。要不是管家动作快,我手上的伤口恐怕要再一次裂开。想想都觉得受罪。 “小姑娘,我家珊珊,怎么样了?”她殷切地看着我,昨天我还被这股子精神气所打动,然而今天看到这幅面孔,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讨厌也有,无奈也有,到底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珊的诅咒已经破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妈就对着我连声道了“谢谢”,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还高兴地和我说,“我们珊珊可是好孩子,舞蹈可是全国第一名。而且你看,她考的学校,可是国家一流的大学,我家珊珊以后可是要成名的。她现在终于清醒了,太好了。” 听着这话,即使陈珊表现得再优秀,我对她也只剩下了同情。看看这位母亲,根本就没有在意我说话的语气,她只知道说着她梦想里面的陈珊。陈珊有这样一位妈妈,还等于把自己拷进了枷锁里面。唉。 听见我无声的叹息,余江蓠站在我的身后,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像是无形的力量。肩膀虽凉,但是我的心里是暖的。 “大妈,你听我说,我没有说谎,陈珊书上的诅咒是破了,但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就像是被你逼成了自闭症一样,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她的故事。”我冷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对着大妈说着我知道的事情。要是不说出来,我没有办法忍受。 “她在你的欺骗和强迫中成长。你希望她活成你想要的样子,所以陈珊和魔鬼做了交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她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大妈,如果我昨天还是被你的诚恳打动的话,我今天就万分厌恶你这副慈母的样子。你请我来做的事情,我做完了。剩下的,我无能为力。请您不要再来打搅我。对了,你再来找我的话,我会报警的。” 大妈被我说得瞠目结舌,我见她哑口无言,就不再理睬她。“管家,我们走,去八卦超市。” 我拉着余江蓠的手往外走,背后传来的压抑的最后崩溃的哭泣,这种自己找来的绝望对我而言,和街边的汽车鸣笛、超市里人的喧哗没有区别。 母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像是我妈妈对我的抛弃?还是陈珊妈妈对她的过多干涉?我想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想知道。 从此以后,我老是遇见一个会站在八卦超市外面吹风的面色苍白的大妈,但是那也只是过客而已。不重要。 管家把我送到八卦超市的时候,八卦超市竟然还没有开门。现在已经是营业时间的一个小时以后了,店长这是睡晚了起晚了?我疑惑地从员工通道进去,发现店员们全部都在,他们身前是一个身披金色袈裟,脑袋上烫着戒疤的大和尚。 新时代的和尚已经没有戒疤了,因为大家认为这是一种封建的传统,伤害人的身体,追求一种摸不到的信仰,这样不好。所以看见了戒疤,我瞬间就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哪个深山里出来的老妖怪? 大和尚和他身边的地藏王菩萨的面孔还挺像的,慈眉善目,看起来就知道勉强可以骗到人。 “池浅,那就是今年说好要在超市驻店的大师。” 余江蓠随意指着老和尚的头,对我说。那熟稔的语气,就知道这位大师和余江蓠这个老鬼还挺有交情的。“池浅,你不要慌,老和尚虽然文文绉绉的,但是他可不是什么酸气的人。失踪了半年多,如今只剩下半年才回来,看来我要改改合约才行。” “对了,池浅,这个老和尚叫慧中,他的职业是挖坟的。” 慧中?我的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转动,和尚挖坟,这是要给墓里的鬼魂们免费超度么?这么勤劳的大和尚还真是可爱。“余江蓠,他是不是还有个师傅叫秀外啊?” 余江蓠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我一时间冒出来的脑筋急转弯都慢了半拍,猜中了? “你猜错了,慧中有个小徒弟叫秀外。慧中回来了,想必秀外还在墓里收拾残局吧。这老和尚就是这么无良,以后和他离得远一点,免得你这个蠢脑子被老和尚带坏了。” 我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慧中的眼睛里已经发现了我,而且凭借余江蓠这般的“了解”,慧中应该也能看见余江蓠。他朝我们和善地笑了笑,道了声“阿弥陀佛”。就像真正的大师一样。 薛店长这才让大家归位,然后开了超市的门。他让我去大师的房间帮大师倒水。这一天在那儿待着就可以了。 我点头应了。倒杯水可比收银容易多了。 结果到了后面的房间之后,倒水的竟然是慧中这个大和尚。他自顾自地随意坐下,完全失了佛相,我看着他放纵不羁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和尚的影子,愣是给愣在了原地。我眨了眨眼睛,悲催地发现我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传说中的“江湖骗子”的正经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池浅,过去坐下,别和这大和尚客气。” 余江蓠拉着我落座,慧中马上上道地给我和余江蓠一人一鬼都倒满了一杯白开水,还是热乎乎的。 “我就知道,这段时间你肯定有正宫桃花,余江蓠。”慧中看了我的脸一眼,露出一丝疑惑,然后转为赞赏,望着我茫然的面孔,他转了转眼珠,“这阴婚结得还不错。我算的也不错。” 这些话不必多说,我就知道,大师和余江蓠是认识的,而且他们很熟。不过我不认识这位慧中大师,坐在这里,仍然显得有点尴尬。还有点儿无聊。 余江蓠依旧握着我的手,凉凉的掌心像是在安慰我,让我安心。我好歹还喝了一口水,余江蓠则是完全无视了他面前的水杯。要不是见过余江蓠吃东西的样子,我肯定会嘲笑这个老鬼,看什么看,你可是什么都吃不了。 “慧中,你这次回来,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第52章 观摩 听余江蓠的口气,怎么,这位慧中大师和我是一个德行的,麻烦制造专家?我脑子里顿时出现余江蓠穿着消防的装备,手里举着一个水枪,一本正经地解说着“麻烦解决专家”的场景,哈哈哈,充满了喜感。 慧中和尚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也许是强迫症,正好是桌子的正中心。我总有一种错觉,在他掏出玉佩之前,他一直在关注我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真不好。 “你们应该已经听过,清城的郊外开放了一个公主墓的事情了吧。” 清城四周都是山,虽然不高,但是绵延千里。前几年在清城的城外,专家发现了一个古时候的公主墓,那时候这个新闻清城的电视台大肆报道,好像清城也挖出了一个秦始皇陵一样。这事儿闹得很大,感觉全国都在关注。 后来有关专家发现这个墓没有研究价值,因为里面葬着的也只是位历史断层时代的小国公主,陪葬品什么的都不具备研究的价值,这些考古的事情就不了了之。那个陵墓,也就随之废弃。两个月前,清城政府把这个公主陵墓修了修,作为旅游景点向游客展出。 听说这个旅游的项目吸引了不少不知情的游客,政府凭借这个公主的陵墓,挣了不少钱。毕竟是古代的东西,稍微包装一下就是一件可以推广的精品啊。 所以慧中是去挖这个已经作为景点出现的公主陵墓了?果然是专业级别的大师,连密集的摄像头都不怕,这么明目张胆团伙作案,我拜服。 “我感觉这个公主墓里有秘密,政府又没有发现,我就自己下了趟墓,果然我直觉没错,最后在墙壁里抠出了这块玉佩。余江蓠,那里有秘密。”慧中和余江蓠说话的时候始终眯着眼睛,那猥琐的样子完全就像个江湖骗子。 “哦,所以呢?”明知道慧中说的是什么,余江蓠老神在在,就是不肯答应,他甚至还玩起了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指头掰过来掰过去的。我一头黑线,这不是我平常会玩的游戏么。 “所以,老和尚我是来叫外援的。”慧中对着我笑笑,毫不客气地说了实话。 “挖坟人手不够?行,给我什么好处?” 余江蓠竟然还会要好处?他这话又打破了我对他的认识。他给我的卡还在我的口袋里,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缺,就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慧中来求救,为了朋友,余江蓠会主动出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方式,叫我无比震惊。 老和尚也不在意,他扣了扣桌子,商量着说,“百两黄金?” “碰!”我直接从坐着的地方摔到了地上,百两黄金,这和尚当得富得流油啊,怎么会这么有钱。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池浅,出息。”余江蓠把我从地上拉起来,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还替我揉了揉摔痛的腰。余江蓠就是我的移动的小冰库,我的一腔火气还没有爆发,就被他压了下去,余江蓠的话又让我乐呵地上了天。 “想看金子,改天我带你去我的小金库,里面的金子随便拿,你喜欢在里面睡觉都行。”余江蓠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但是我却不这么想。和尚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苦行僧一般的角色,打扮那么朴素,有钱很奇怪,但是搁到余江蓠的头上,人家本来就是土豪,现在愿意递出一条粗大腿来给你抱,我自然是乐意之至。想开了的感觉真好。 “百两黄金就算了。慧中,你今年缺席了半年,这小日子给我家夫人造成了不少麻烦。”余江蓠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威慑力。 我点点头,双手双脚表示赞成。我这才来这里几天,找大师的就有好几拨人了。而且一个个都不是善茬。最初的魏双双敢雇人公然在路上追杀我,后来那个大妈又是那副讨厌的样子,这些麻烦,哪里是百两黄金能够买下的。我绝对不会告诉慧中,我才来了几天的。 “所以正好明年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江湖骗子,你就再混吃混喝一年。” 哈?余江蓠,你没开玩笑?你自己说的,这个大师自己浪荡了半年不知道自己还有工作,你还要签下他,再来一年?余江蓠你这样做生意很奇怪哒,连我这种门外汉都感觉到了你在赔本。 “没问题,成交。余江蓠,你既然提出来了,就一定把合同都准备好了吧,来,拿来,我签了。”慧中也是个爽快人,说签约就签约了。 我眼睛都瞪直了,这两个,不对,是一人一鬼这么谈生意哒。现在的特殊生意竟然这么好做。 这时候薛店长礼貌地敲了门进来,说是有生意上门了,问大师是不是现在叫客人进来。 “可以。”慧中点了点头,端坐起来,一瞬间就起范儿了。薛店长说了声“明白了”,就去叫人了。 “我们不需要在这里。”余江蓠指了指这房间里的一副锦绣山河图的屏风,示意我走到屏风后面,“池浅,你可以看看大师工作的状态,再说我值不值。想要我亏本,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好的,我看看。”我很愉快地站起来,跑到了屏风后面。屏风上的布料很厚实,支架又都是上好的木头的材质,我跑到了后面以后,连老和尚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这个房间里没有监控,我又不能猥琐地探头探脑,所以全部都要靠我自己想象。 好吧,想象,我的想象力应该还不错。 敲门走进来的人应该是个中年大叔,体重有那么一点多,脚步非常重,我能从地板的震动感受到他的体型。听声音很慌张,步伐很慌乱,想必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这位客人,请坐。”慧中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非常有让人相信他的想法。 “大师,我的母亲最近中邪了。天天都想着要掐死我的老婆和孩子,求您救救她们!不对,我妈妈连我都想要……不,她应该没有这个想法。”这位男士讲话非常紧促,呼吸很重。他很确定他的母亲中邪了,但是他不确定他的母亲想要加害的是家里的哪一位。 “不要慌张,慢慢说。对了,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手相吗?”慧中的声音很具有安慰性,带着一种安详的蛊惑,我想着要是配上他的那张慈善的脸孔,应该会很受到人的信任吧。只有遮住眼睛,这种声音的魅力才会被放到最大。 第53章 观摩二 “这位先生,你这……问句冒昧的,你的父亲是不是最近离世了?” “是的。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这就要问佛祖了。不过看来你在你父亲的坟墓面前说了不好听的话,你的父亲来找你的母亲了。” “大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男人很激动,看来他真的是不孝呢,想要灭掉自己的父亲。我默默地想着。 “这件事我不会帮忙,你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跪在你母亲面前忏悔吧,记得,是要非常诚恳地忏悔。如果你有一丝丝的别的心思,就别到时候又来找我。我是不会再管你的。” 不过听慧中的话,他也是意外地有原则呢。 “谢谢大师,这是报酬。”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等到男人的脚步离开,关门的声音响起,我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慧中大师,您这是空手套白狼啊?我没觉得你有点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啊?”随即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支票,后面的一排零蛋闪瞎了我的眼睛。个十百千万……天呐,这是整整七位数,要是生意多一些,百两黄金根本不是梦啊。 “有些话我不方便说。”慧中乐呵呵地笑道,像是佛教里头的弥勒佛。他没有收起支票,反倒是忽然出现的余江蓠把这张支票带走了,只另外划下了一张十万的支票交给老和尚。老和尚看都没有看,就收进了怀里。 我眨了眨眼睛,原来余江蓠才是传说中的周扒皮? 余江蓠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反正那人都走了。我可不相信你会干什么好事。池浅,想听什么就问,慧中这个老和尚的嘴,把不住门。” 前半句是告诉老和尚的,后半句的意思就是我不问他也会说出去?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还以为天机不可泄露呢。 “老和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男人的问题在于他老爹啊?”既然是男人在亡父的面前不敬,为什么老头子回来了以后却去掐男人的老婆孩子的脖子?甚至于会去碰自己的儿子? “天道啊,天道有轮回,你们这些小孩子,还不懂。”慧中感叹了一声,指了指他之前掏出来的玉佩,玉佩流转着华美的光泽,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老和尚嫌弃了。“就像这玉佩,本来是吉祥之物,现在从墓里出来,就沾染了几分死气,所带之人意外横祸也不是不可能。” “从那男人的面相上看,他是个有烂桃花的人,但是他的桃花劫却从中折断,根须犹存,就表示在外面的烂桃花已经不见了,但是还有因果报应。彻底不见的意思就是死了。再加之那人在父亲坟前的表现,所以回来的不只是男人的父亲,还有那支烂桃花。” 所以慧中让男人带着老婆孩子下跪,主要就是去跪那支烂桃花?看那些婆婆妈妈剧看多了,我的心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高傲的小三的模样,也对,这种人一旦疯起来,绝对是要拉着大家一起淹死。一跪,让烂桃花满意了,男人的老爹也就不是问题了。 毕竟是老爹,虎毒不食子,一般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无限的宽容之心的。 “但是我只听见了你说老头子的事情?” “我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三字。那朵烂桃花的死亡与这个男人无关,但是总归是他的烂桃花,我想他是明白了,要是连这点智商都没有,也就枉为所谓成功人士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慧中还真是会抓重点,这话题转得一点间隙都没有。 因为慧中的催促,我和余江蓠干脆马上回了余家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往清城外的公主墓去了。收拾东西,其实也就是带上一些我的衣服和零食,清城的夜晚气温还是挺低的。 余江蓠说要带我去墓地底下开开眼界。 当然了,我们这么着急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慧中把秀外扔在了墓里,就自己回来了。可怜的秀外,摊上了这么一个不可爱的师傅。这让我没和秀外见面,就对这个徒弟产生了可怜的好感。 家里有车的好处在于,我根本不用挤公交,完全一步到位。管家把我和慧中送到了城外,然后询问我,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这下了墓的事情,完全业余的我怎么知道几天出来,没准我连进都进不去呢。 “告诉管家,我们会通知他的,随时待命就好。”余江蓠收起了他的大白袖子,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是古时候的款式,不过看上去干净清爽,一袭紧身的黑衣,更加是凸显出了他高贵冷艳的气质。那一头的长发被一只羊脂玉簪子固定住,露出一丝淡淡的强势。 又是一阵要流口水的节奏。 被美色迷惑的我赶紧接上管家的话,免得余江蓠又鄙视我。“管家大叔,余江蓠让你随时待命,不必问我们何时回来。”这话好像有点不客气。 管家没有任何情绪,他冲着我和余江蓠微微一鞠躬,头发垂下来,把脸都挡住了。我看不见他什么表情。 “祝少夫人玩得愉快。” 我总有一种管家在笑眯眯地说,祝少爷和少夫人蜜月愉快的错觉。 另外一边,慧中也不管众人的围观,买了两张进入公主墓的票,我跟着老和尚进去的时候,周围的群众们都在对着跟着和尚的我看。 老和尚这么做,我也全然不在意。当收银员那么久了,在别人面前见鬼那么久了,顶住群众的目光的坚强,我还是有的。 “老和尚,我们买票进来下墓?这样不会被抓吗?”小说里的盗墓贼不都是自己一个小团伙然后跑到深山老林里,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铲子啊这类的东西挖个洞下墓么,我们怎么就光明正大从旅游景区进来了? 老和尚笑而不语,连余江蓠也是一副不说话的样子。我背着我那几件换洗的衣服,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脸茫然。 第54章 惠音公主墓 哪怕是一个古代公主的墓,看起来也是大兴土木,光是进入墓前走的青石板就够我受的。走进墓里,空气立刻就浑浊了起来,一天的人来人往让这里的空气十分浑浊。墓里的装饰彩灯这时候亮了起来,这种感觉并不好,虽然有灯可以让我看见这里的甬道里的场景,但是这个墓就相当于已经被破坏了。 哎,这到底是保护还是伤害。 见余江蓠和慧中还是继续往里走,我便也继续走下去。天色已晚,我们这里的游客不多,白天又都来过这里,现在这墓里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我看了看带进来的手表,时间已经快要到景区关闭的时间了。 走着无聊,我看了看一边的壁画,我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奇妙地是第一次接触壁画的我就能看懂这些东西。古人的墓室说起来基本上也都是千篇一律,最多是多些机关和纵横交错罢了。 这壁画上画的东西太容易懂了。别的小国的王室向该国求亲,该国王室派出了一个美丽的和亲公主,公主善良,对待百姓极好,送亲车队在路过一片湖泊的时候,公主在湖边跳舞,羽化登仙,失去踪影。从此以后,公主出嫁的国家风调雨顺,那位国王虽然没有娶到自己的王后,但是也终身没有再立王后。 这位公主在国内被称为惠音公主,因为她精通音律,自小就能够自己做出优美的乐曲。在她消失后,那个小国把惠音公主封为善和王后。这个景点,就叫做惠音公主墓。 这种东西说得挺好,神神鬼鬼,古代传说那么多,出来个有名的人物多说是天命所归,天哪里忙得过来。强行给自己无法解释的事件安上神的旨意,这也是古时候特有的隐瞒手段。我想,现在,应该也有吧。 等我看完壁画,就发现甬道已经到了头。这个墓室里没有陷阱,红色绿色的彩灯照耀得整个墓室亮如白昼,正中间的很多层的木头棺椁被玻璃罩子罩住,里面的陪葬品也被就地安置,一点儿也不华丽。 整个墓里,没有一点儿死人的气息,也没有半付骸骨。 “这是个衣冠冢,所谓的惠音公主、和善王后,其实是死在外面了吧?也许是逃走了?”我问慧中。 这个景区开起来有些日子了,我还没有来过这里。明明是我们清城的东西,身为清城的人,我却不知道这里头的具体情况。 “也不知道啊。可能真的是有尸骨的也不一定,被那帮专家带走了吧,呵呵。”慧中指了指一边的石板,那石板上有一个缺口,“我就是在这里找到的这块玉佩,有些年代了。” 他的两个手指做出掏东西的动作。万分猥琐。 我咽了一口口水,难以想象,这家伙是用两个手指头硬生生地把卡在石头的玉佩给掏了出来啊。这可怜的千年的石壁,可怜的深藏在石壁里面的秘密,竟然被两根猥琐的手指给大白于天下,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所以我们到这里来是干嘛?”依照那帮考古学家的本事,这里应该是被翻遍了,没有了实际价值才会被废物利用,装修了以后吸引游客。老和尚说我们是来下墓的,总不能是别人已经挖好的墓吧。盗墓贼可不能干这种省力气的活儿。 我们好歹生活在一个盗墓小说非常红火的时代。 “池浅,你可能遗漏了一件事情。”余江蓠的手指指着我刚看过的壁画的方向,在主墓室里面,已经没有了壁画的踪迹。“壁画是不完整的,先人有所隐瞒,而你也无从猜测。你唯一猜对的一点是,这个墓室真的是个衣冠冢,不是慧中所说的尸骨被转移。” 我的老脸一红。余江蓠夸我了,他竟然没有抱怨我,他夸我了。 “咳咳咳,所以嘛,我刚刚想和慧中说,请你看看这里有没有问题。我和慧中一样,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从刚才起,这里的气息就让我感到奇怪起来了。余江蓠,你快看看。”话音未落,我一抬头,猛地怔住。 “两位大神保重,我先躲一会儿。” 我拍了拍慧中的肩膀,往他和余江蓠中间迅速退了几步,有些脚步慌乱。 “你们最好做好准备,我看到阿修罗了。” 慧中有事情要查,没准是他的赚钱大计,余江蓠是过来帮助慧中的,可是跟余江蓠过来的我绝对是没有事情在做。 我随意地在墓室里转着,这里的空气虽然不好闻,但是我还是能好好呼吸。我一边和余江蓠他们聊天,一边趴在玻璃罩子上看里面的东西,正好看到那个已经腐朽的木头棺木,里面忽然做起一个黑衣服的人来。 那人满头鲜血,动作僵硬,正好与我的目光相对,在那些红光绿光的打探下,这张脸显得尤其可怖。 “阿修罗!”那张脸我只见过一次,但是记忆犹新。他是什么时候跑到人家的棺材里去睡觉的,我可不管,我只知道我打不过他,当然就是跑。余江蓠和慧中都在,我自然是躲到他们身后去了。 感觉有了安全感之后,我又一次朝着那个棺材看去,玻璃罩子里的棺木一目了然,棺材里已经没有人了,阿修罗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这个墓室最为阴暗的角落,那一双死寂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 他在恨我?为什么? 这件事情注定没有人给我解答。 因为阿修罗朝我动手了,余江蓠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一时之间黑光金光闪烁,让我闭上了眼睛。 阿修罗的动作很直接很敏捷很暴力,眨眼间他挥拳就去打余江蓠的脸,余江蓠用巧劲儿推开了阿修罗的手,阿修罗的脚就随后到了。那一脚虎虎生风,要是真踢到余江蓠身上,肯定不好受。余江蓠猛地双脚离地,一跃三尺高,他的脚踹上了阿修罗的胸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来是余江蓠技高一筹,阿修罗连着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我松了一口气。鬼打鬼,真不知道伤的是哪一只鬼。 第55章 将军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可以说是江湖骗子,但是余江蓠绝对不是,池浅,你丈夫是有真本事的。在打架斗狠的方面,他永远走在前列。”慧中连看都没有看那两个的打斗,他的两根手指避过了监控,又开始挖他弄出来的有玉佩的那个小洞。 观察到这位在人前人模狗样的大师如此不堪入目的动作的我:…… “是吗?”余江蓠在我面前不是冰冷无情就是铁汉柔情,我还真没有注意到,他竟然还会打架斗狠,尤其是他还是这一行当中的佼佼者。慧中和余江蓠很熟悉,他的话可信度高。没想到余江蓠还是个暴力分子。 我下意识地去找余江蓠的身影。他还在和阿修罗打斗。 阿修罗自从被余江蓠踹上胸口,他的动作就变得迟缓,余江蓠那一脚是真的没有留情。然后我就看着余江蓠的拳脚一下下狂风暴雨般的落到了阿修罗的身上,但是我没觉得余江蓠很可怕,也没觉得阿修罗很可怜。 “啊!”阿修罗大叫了一声,他的左手一挥,一道黑气就冲着余江蓠的心脏而去。余江蓠向后空翻作为躲避的时候,阿修罗忽然出乎意料地在招数的半空换了方向,硬生生挨了余江蓠一击,也要朝我这边窜过来。那速度,那模样,一看就知道还有余力。 这时候我面前出现了两根救命的黑漆漆的手指头,慧中的手指悄然一勾,那目标竟然是阿修罗的眼睛。和尚没有半点佛祖宣扬的仁慈,来袭之人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可能。阿修罗被慧中挡住,但是他仍然能够抬起头冲着我冷笑。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可我仿佛是经历了慢动作,阿修罗的手心出现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慧中给我的,就是从那石壁里挖出来的!我一直放在身上,不知道何时落到了他的手心。他面对余江蓠的时候全力以赴,而慧中虽然出手狠辣,但是他却显得轻松。 自此,我看见了人与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玉佩蹭的一下就不见了,与此同时,我看见了阿修罗的手上崩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沾着鲜血的骨头和翻开的皮肉混在一起,阿修罗就和感觉不到痛一样地冷笑着。“池浅,你也是叛徒。” 我的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有粘稠的液体从我的额头流了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去碰,湿哒哒的,手放下来就是一堆刺眼的红色和浓重的血腥味。 “嘶,余江蓠,救命啊!”我几乎要痛得昏倒了,愣了半晌才想起有求救这么一回事。余江蓠快来帮帮我! “阿修罗,你太过分了。有什么恨,一定要如此……”余江蓠回头看了看我,一块手绢就飞扑过来盖在了我的头上,这块手绢还有意识地捂住了我的伤口。只是我的血还是在欢腾地奔流。 “明明就是你们过分,余江蓠,我没想到,连你都会背叛她!只有我不会背叛她!只有我!”阿修罗迎头而上,对着余江蓠又扑了上去。这回两人厮打在一起,难舍难分,我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影子。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吧,这样才看不到的。 “不要慌,池浅。”慧中这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和阿修罗对打让他也吐了一口血,可是老和尚却已经生龙活虎。他黑乎乎的手直接摘下了我头上的手绢,手绢已经被鲜血染红,我的脑袋晕乎乎,不知道慧中想要干什么。 在这偌大的墓室里,慧中找到了一个香炉。他抓了一把香灰,二话不说就抹在我的额头上,然后用一块黄色的布条包扎了我的头。 “我们这是在外面,你就勉强接受菩萨的保佑吧。” 被抹了一头香灰,连半只眼睛都被包进去的我:……好像真的有点力气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果然江湖骗子骗术很高明,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了。 “你们慢慢享受这场诅咒吧,我先走了。”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阿修罗甩开余江蓠,化作一道黑雾消失不见。 余江蓠没有追上去,我想他要是真的想追的话,一定是一道很灿烂的金光。 “池浅,你没有事情吧?”不过在阿修罗消失的那一瞬间,余江蓠选择了过来照看我。他扶着我的手,伸手接过我并不重的背包。 我想我没事了,就是额头上一动就会痛。我手心是我刚刚捡回来的玉佩,玉佩很完整,这是不是证明我的脑袋已经坚硬到一个地步了?玉佩是石头,我的脑袋撞石头还能这么完好,咦,我是不是又开始乱想了。 “余江蓠,我们先出去吧。”广播里还在说着景区即将关闭,请各位旅客注意。我抓着余江蓠的手,把玉佩塞到他的手里去了。一直握在我手里,这块玉佩硌得我慌。 “是谁,是谁在叫我?公主,末将马上就来救你,请等着我,请您一定要等着我!” “啊!”我捂着脑袋,竟然有人像是在我脑袋里乱吼一样,我的脑子轰轰轰地乱响,我都要崩溃了。情急之下,我拉紧了余江蓠的手臂,甚至在不自觉的时候,扯下了他的一条袖子。 “余江蓠,有人在我耳朵里说话,说得好大声,余江蓠,怎么回事啊?” 余江蓠没有说话,他摊开手,我递给他的那块玉佩,竟然是血红色的。不对啊,不是这个颜色,我身边没有红色的玉。 是阿修罗!是阿修罗以自身血肉为媒介进行的诅咒!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余江蓠,余江蓠是谁?公主,是你的未婚夫婿吗?末将……” 余江蓠见我满头冷汗,就抱起了我,把我放在一个玻璃罩子上,此刻的监控应该是有事情的。 “滚出来。”他对着玉佩冷冷地说道,那一刻,冰天雪地,呼出去的空气都变成了冰渣子。“别逼我砸了玉佩,所以你滚出来。” 这一刻,我脑袋里的那位末将停止了不断地说话。 眨眼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英武的穿着铠甲的人,他举着宝剑,目光如炬,脸上和身上还带着发黑的血迹。当他抬头的时候,我几乎可以看见,他有一根不屈的脊梁。这是位将军。 “你们,这位姑娘,你怎么能穿成这样,这……非礼勿视。”将军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余江蓠,他嫌弃我!我一个眼神丢给余江蓠,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没问题啊,因为余江蓠说是带我去挖墓,所以我连连衣裙都没穿,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短裤,配了一双灰色的运动鞋。 那个将军的眼神明显是在说,这位姑娘,你有伤风化。 “你是谁?和惠音公主是什么关系?” 第56章 清城外的小山包 我已经被这个看上去英武实际上迂腐的家伙弄疯了,慧中安慰着我,转着手里的佛珠,“池浅,你要冷静一点,如果真的要说是谁气疯了的话,我想我家秀外才是第一名。”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要去找秀外的这个事实了。 慧中和尚,你真的是坑徒弟第一名。 余江蓠没有管我们这边,他的手不离开我的身边,但是视线却是投射到了将军的身上。将军毫不犹豫地和余江蓠对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深情对望呢。 即使身体里有着战斗的热血,见过生死无形的战场,这位将军到最后还是输给了仿佛一直在南极吃冰块的余江蓠。 “现在你可以解答我的问题吗?”余江蓠说。 “我输了。请问这里是哪里?是南羽国吗?惠音公主已经到了火龙国了吗?” 我在一边一头雾水地听着,对不起,兄弟,我高考的总成绩虽然不错,但是我的历史成绩惨不忍睹。我没办法帮你了。 余江蓠摸了摸我的头,略带惋惜地说,“池浅,这一段你们的教科书上没有,确切的说是整个历史上都没有留下什么,所以你也不必想了。” “就是就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池浅你那么笨,还赶着去浪费脑细胞,这样不好不好。”慧中的佛珠转着转着,忽然就断了。 几颗珠子落在了我的脚边,打在我的鞋面上。我弯腰去把珠子捡起来给他,他却说,“不必了,该来的不会来,该躲的躲不掉。” “不管是南羽国,还是火龙国,全部都已经不存在于世界上了。现在是几千年以后,你找不到任何痕迹。”将军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余江蓠开口为他解惑。 我在一旁点头,没错,我只吃过火龙果,没听过火龙国。 “至于惠音公主,你现在所在的,就是这位公主,也就是以后的善和王后的墓地。如果你不信的话,你身后的罩子里,都是惠音公主墓里出土的东西,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文物。” “池浅,我们走了。再不走,秀外慧中就可能只剩下慧中了。”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阴森的墓室,迅速地跑到了余江蓠的身边,然后扑到了余江蓠的怀里。“余江蓠,你走路不费力气,你抱着我走吧。我现在好累。” 余江蓠二话不说就把我抱了起来,男友力max! 不过,他走得越快,我的脑袋就越晕,直到最后好像有人扯着我的脑袋一样疼。 “余江蓠,你等等。”我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黑漆漆的墓顶,我的眼前都不断发黑。“余江蓠,我脑袋疼。” 这是被一块玉佩撞出脑震荡来了吗?我捂着额头,真的,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真叫人忍不住。 慧中瞧见余江蓠皱着眉心,走也不是,听也不是,他凑到我们跟前,指了指来时的路。 “池浅这是被诅咒了,诅咒附在玉佩上,玉佩里待着刚才的那位将军。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个将军在不相信地大吼,我发现那时候池浅的神色就已经不对了。余江蓠,要不我们回去吧,那是个留在人世间的冤魂,让他解除了怨气下地府投胎去,想必诅咒自己也就散了。” “可是这个将军要找他的那位惠音公主啊,我们根本不知道惠音公主在哪里?况且这都几千年了,谁知道公主是个人啊还是头猪啊。”我也不是唱反调,只是这个事情真的很麻烦,不好解决。 待在余江蓠怀里的时候,我真的是看着那个将军在看过了所谓的遗物之后大叫着“不是她”然后跪在地上,垂下头颅的。所以说,这个公主墓就是个赝品,那个公主可真的是在一个大湖边逃走了。 “你这是不想活了?”余江蓠听出了我话里的沮丧,当即一巴掌拍在了我的伤口上,让我哎哟哎哟直叫唤。“我们回去。” 余江蓠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越靠近那位将军,我就越能够听见他的悲鸣。那股悲伤绝望之感迅速地侵袭到我的内心,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这一下子眼泪都流了一脸。 我不仅悲伤,我还注意到了余江蓠不知道有多少条的白色手绢,一模一样的材质,一模一样的力道,毫不犹豫的脾气,还是糊墙的配方,还是糊墙的力道,我值得拥有。 为了擦眼泪而把脸都擦到直接破皮的待遇恐怕也就只有“幸运”到有了余江蓠做丈夫的我能享受到了。我在一次次危难中体验了什么叫做冰冷的温柔! “将军,不知贵姓?”慧中拍了拍将军的肩膀,佛珠手串断了,他就直接拿了颗珠子在手心转着,看上去像是个专业的退休了的老杂技演员。 “在下欧阳天赐。” 被慧中这么一打搅,将军算是哭不下去了。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感觉我的脑袋都好了很多。 我对这位欧阳将军招了招手,他考虑了一下,目光避过了我的腿,直视我的眼睛。那一瞬间,铁马金戈,战场风云,在我的面前一一掠过。我好像读懂了他的记忆一样。 “那个,欧阳将军,你有什么梦想吗?” 魂魄千年不败,一口怨气熬到至今,孤身在玉佩里坐着孤胆英雄,多可怜。 “你能帮我找到公主吗?”他可以看见他眼里殷切的希望。 “你只有这一个愿望?” “是的。” 可以啊,英雄难过美人关,辗转千年只为了等待自己的爱人,咦,不对。我从爱情小说的思路里跳脱出来,又问了将军关于爱情的问题。 “欧阳将军,你和公主是相爱的吗?” 欧阳天赐这一回迟疑了,他的眼里闪过沉痛,幸福,绝望和希望,然后坚定地对我点头。 “是的,我们是恋人。这位姑娘,您千年前能帮我们一次,千年后,您能不能再帮我们一次。我只是想要见到惠音一面,看到她过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千年前的我帮过他们一次?呵呵,我很想和他说,你认错人了啊。可是这个将军一难过的话,我的脑袋就会遭受无妄之灾,我只好笑而不语,闭口不谈。 可是,去哪里找那位不见了的公主呢? 这时候,慧中手心的那唯一一颗小佛珠也碎成了齑粉,他神色一变,就差去拉着余江蓠的袖子说话了。 “各位,我们什么时候去清城外的小山包?” 第57章 虫子 “现在。”余江蓠调整了一番我在他怀里的位置,一只手轻轻地把我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池浅,先休息吧,到了,我再叫你。” “慧中,把欧阳天赐收起来。” 对我,对别人,余江蓠就是两种语气。这种区别对待简直不要让我太兴奋,我微笑着靠在他自带空调的怀里,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时候的余江蓠,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的可靠。 我能猜到他的意思。因为诅咒,我不能离欧阳天赐太远,而且欧阳天赐的情绪波动很大,每一次波动都是对我的折磨,他的公主一日不曾找到,一日就不会离开。再加上这个鬼魂不能这么散了,因为他不曾害人,所以只能带在身边,做一颗隐形炸弹。阿修罗的这一招,到底是狠。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恨余江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这位公主也找不到,我们倒不如去解决秀外的问题,把将军的事儿先放一放。 天已经大黑,所有在白天显得美丽的风景,此刻在黑夜的渲染底下都显得可怕而狰狞。我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个小山包,清城多山,这样的小山包要几个有几个,完全不起眼。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山包底下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墓群。 “姑娘,我和惠音的事情,就拜托给您了。”将军从玉佩里被慧中放了出来,朝着我就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将军跪下去的时候,我终于在他的后脑勺看见一个被黑发掩盖了的狰狞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长枪一样的利器捅进去一样。 我的脖子骤然一凉。这该有多疼啊,欧阳天赐怎么和个没事鬼一样。 “我,尽量吧。”看欧阳天赐那么笃定,我想着没准机缘巧合,几千年前我真的救过他们也说不定啊。可是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连走路都是余江蓠抱着的,我真的能帮助得了这位将军吗? “慧中,入口。”余江蓠环顾四周,我们几个明明都身处黑夜,巧妙的是我根本就能看清楚东西。难道是我有小猫的基因,可以夜视? 慧中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我见他双手抱着大树,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竟然带着锐利。 难道慧中要表演传说中的倒拔垂杨柳了?我瞪大了眼睛,企图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哈!”慧中和尚一声猛哼,双脚跃起,重重地往地上一跃,瞬间地都摇晃了一下。 泥土滚动的声音非常明显。 慧中的脚下猛地被他跺出一个黑洞,他说了句“入口在这里”,就松开了抱住大树的手,直接跳了进去。像是一颗卤蛋自己滚到了锅里去了。 我失望地看着那个大树旁边的小黑洞,余江蓠二话不说抱着我就也跳了进去。将军跟在我们的身后,他没有自己回到那块沾了我的血、擦都擦不掉的玉佩里去,反而是跟着我们下了墓。 在我们进来以后,余江蓠一挥袖子,头顶上的泥土就自己覆盖住了,就像严实的帽子一样。 “余江蓠,我自己走。”这边的小道十分狭窄矮小,余江蓠看上去不如那位欧阳将军强壮,但是个字却是比将军高了一些。连欧阳将军都要在这里缩起自己的身子,更何况是余江蓠。余江蓠还抱着我,他应该是有些负担的吧。 “走什么走,昏迷在半路上谁负责救你,别说话。”余江蓠捂着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绕出这低矮的小通道。我动不了,唯一能自主的眼睛只好四处乱转,正好看见了将军黯淡的眼神。 他是不是想他的公主爱人了。我想着。 不过一到高一些的甬道的时候,我就没心思去观察将军的表情了。先进到这里来的慧中也停在了这里。按照慧中的说法,这里有很多的机关,万一一不小心触碰,我们就都要完蛋。这个我们包括的是我和慧中,余江蓠和将军这两只鬼没有被算在内。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慧中,只要不触碰岩壁上和地上的机关就可以了吧,我可是有余江蓠在抱着的,我的腿可不会随便碰到什么地方,倒是老和尚是个唯一脚沾地的活人,总不能让将军把老和尚公主抱吧,这样多奇怪。 “不过,我来过一次,自然不会有事,池浅,你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慧中说完,就自己往甬道里冲了过去。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他踩着的步子不一般,更别说是余江蓠他们了。 这一路安全无恙,走到一个小小的耳室的时候,老和尚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把秀外留在了这里,我们不过晚来了几个小时,这小子应该没有去见佛祖吧。” 耳室的门是青石板的,老和尚敲了敲青石板的一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敲了三长两短的样子,青石板就自己打开了。 耳室里的景象叫我震惊并且恶心。 一个光着头的年轻和尚挥动着火把,不断地挥退他的身边的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黑色虫子。这些虫子有着和螃蟹的钳子一样的大嘴,还有着蚯蚓一样的身体和蜻蜓一样的翅膀。 这些虫子的攻击性并不强,年轻和尚的火把可以烧死他们,他厚实的靴子可以踩扁他们,他凌厉的掌风可以打飞它们,可是蚂蚁多了咬死大象,看得出来,这个和尚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们的出现缓解了年轻和尚的压力,一部分虫子看见大门这边有活人,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老和尚一马当先,率先打出一掌,然后朝着他的徒弟的方向靠近而去。他要是再不去,年轻和尚就真的撑不住了。 剩下的虫子,余江蓠示意这位大将军赶紧上,他不是说要我帮忙么,现在他就该对着我出点诚意了。 将军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坚定,朝着虫群就冲了过去,一把开了锋的宝剑瞬间就斩杀了好几十只虫子。这些虫子大概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他们只对着人有兴趣,鬼魂这类的,他们没感应,所以将军在虫子里面,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很快,老和尚带着年轻和尚到了我们这边,将军也从耳室里出来了,老和尚关上了青石板的门,剩下的几只小虫子不足为惧。 “这地方怎么这么恶心。”我感叹道。 “这地方,我好熟悉。”将军默默地说。 第58章 公主的信 将军把这处甬道走了个遍,甬道不长,再走几步路就是另外一条小路,他来到我们身边坐下,指着青石板的那间耳室说道。 “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我的陵墓。本来是一个昏君的陵墓,我的部下们不忍心我死得凄惨,死无定所,就在这里给我弄了个现成的陵墓。”几千年的时光太长,长到连将军都快忘记了自己的爱人的长相。 “我的地方。那一个青石板的耳室里有很多虫子,是本来就有了的。它对面的耳室里是很多陪葬的人,现在大概都中了邪,变成了僵尸。我们身后的这些甬道四通八达,只有一条路才能走到主墓室。” “姑娘,几千年前的你送给了我和惠音一份定情信物,就是那块沾了血的玉佩。你说,它会在必要的时候帮助我们。而且那时候惠音被强迫去和亲,是你进了皇宫,不知你是如何劝说了王上,他就没再让惠音去和亲。” “之后你离开了,边疆战事,我和惠音约好了我回来就娶她。可是我在战场战死了,等我死后,我的魂灵听说惠音又被强迫去和亲,还是同一个国家,我很愤怒,想要回去找惠音。但是我的部下们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陵墓,把我葬在了里面,我的魂魄从此不得离开。”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竟然有一天这块玉佩就把我的魂魄吸了进去,这一待就是几千年。其实我也不是想要见到惠音,我只是想告诉惠音,我爱她。” 这事情听起来很玄幻,但是也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爱情故事,我都没想到原来那时候的我那么厉害啊。 “所以,你带我们去主墓室吧,里面没准会发现些什么。”慧中帮秀外包扎好伤口,虫子没有毒,就是会吃人,所以并不重要。他更感兴趣的是主墓室。 欧阳天赐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想什么,我知道的是我想的,进都进来了,不看完再走多不划算。 欧阳天赐带着我们经过了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主墓室。我惊叹于甬道那迷宫一样的设计,而欧阳天赐则震惊于他的棺材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一个棺材。 那个棺材里只剩下了一身火红色的绣着凤凰和牡丹的嫁衣,还有一把骨头。依照身形来看,是个女人。 “惠音!”欧阳天赐扑了上去,“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惠音会在这里!” 我们都看得出,这个惠音公主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也许是投胎转世了吧。每每转世一次,惠音与欧阳天赐之间的关系便淡上一分,难怪欧阳天赐会崩溃至此。 “公主墓里的壁画上有画,就是公主在出嫁的路上路过一片像蓝宝石一样的湖泊,公主在湖边翩翩起舞,最后羽化登仙,从此不知影踪。欧阳天赐,也许公主是逃婚了,选择和你在一起吧。”骨头发黑,是中毒的征兆,看来这位公主是为了爱情殉情了。 羽化登仙这种事情我是不信的,如果真的有,余江蓠怎么还是鬼呢。 “惠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惠音,我爱你!” 当将军的那句“我爱你”被他喊出来了以后,我顿时感觉我的头脑变得特别的清凉舒爽,大概是解决了诅咒的问题吧。 将军一直在说要和公主见面,如今这抱着衣衫的傻样子,也算是和公主见了一面吧。 “欧阳天赐,那喜服里有一封信。”我眼疾手快,看见了那一封信就无比兴奋,看吧,这位公主肯定是殉情而来。这一路上的各种可怕的东西都没能让她退缩,内心还真是无比强大。 欧阳天赐看完了信以后就递给了我,我默默地接过来看了。 天赐亲启。 前面就是四个大字,我厚着脸皮,继续翻。 “天赐,听闻你得胜的消息,我无比开心,但是没想到你最后竟然失败了,还死在了战场上,我知道,小人在诽谤,君王在猜忌,你的日子不好过。我心疼你。 其实你死了也好,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死了。我终于明白,父皇没有放弃过让我和亲的念头,恩人刚走,他就忍不住…… 天赐,我逃婚了,这是我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我现在在你的墓室里给你写信,我不知道你的灵魂能不能看到。天赐,我尝了毒药的味道,不好吃,你最好不要吃记得吗。 最后,我这一身凤冠霞帔,是为你穿的。天赐,我爱你。” 这位将军的怨气消了,因为一封信、一套凤冠霞帔和一个爱他的勇敢的女人。 那块玉佩上的血色褪去了。我把玉佩放在了公主与将军的旁边。 将军抖开了一副墓室里的藏画,里面是一张明艳的小脸,他告诉我,这是他的爱人的画像。他希望我能记住他们,希望他们能被人记住。我同意了。 将军怨气已散,可以去投胎了。 余江蓠对着将军说,“我看在你对我的夫人还算不错的,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些诅咒的事情了。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明天再去投胎,因为今天地府很拥挤,明天投胎的人少些。” 我想余江蓠还没有说出的话就是,你还可以再和你的公主待一天,这是我们送给他和她的最后的礼物。 从那个墓里出来,我看着我干净整齐的背包,有些茫然,我带着这些衣服和食物,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以为余江蓠那管家随时来接人是随便说说的,我以为我带着这堆衣服和零食会真的在这地底下待上几天的,我以为我还能和小说里一样去和墓里面的粽子打架呢!我以为了那么多,最后竟然是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出现在了小山包之上。 以为的全是以为,我现在正老老实实地在山包之间的田野上慢吞吞地走。 “余江蓠,你当初让我带这么多的衣服到这边来,是嫌我力气多得用不完吗?”虽然背包如今是余江蓠来背,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没有被满足,所以感到好伤心。我的那些想象出来的英勇啊,全都不见了,全都躲到余江蓠身后去了。 第59章 你是什么鬼 见我实在是沮丧到手脚发软,余江蓠却也没有再一次抱起我,他跟在我身后,我每摇摇晃晃地走一步,他的气息就近一点。他像是我隐形的支柱,我可以肯定,我要是这时候摔倒了,余江蓠肯定能第一时间把我拉住。 “不是。”他回答了我,语气上带着些许的僵硬。 “那是因为什么?”我一赌气,干脆不继续走了。天知道余江蓠是怎么让我从那个墓里出来的。老和尚留下一个洞。我们原路返回,又从那个洞里爬了出来。秀外慧中一看就是专业人士,我呢,余江蓠带着我下去容易,我可是折腾了好半天才从那洞里爬出来啊。 男鬼的心,海底的针,不好猜啊不好猜。明明前一秒还对你温声细语,下一秒就变成魔鬼教头了。 “你看看,你是不是出了一身的汗,要不要换衣服?你这脸上又黑又红的,不是香灰就是血渍,又没有毛巾,自然是需要你的衣服来帮忙。”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但是我却哭笑不得,所以这家伙这时候是在嫌弃我身上不干净了咯。我身上的确不舒服,湿漉漉的,但是余江蓠你要我用衣服去当毛巾?你自己的手帕多得数都数不清,施舍我两块又不会怎么样。 所以呢? “我现在既没有换衣服的地方,这下好了,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秀外慧中走在我的前面,也许是为了等我所以刻意放缓了脚步,我一边和余江蓠说话,一边跟着前面的两个大和尚。 “谁说我要让你睡觉了。”余江蓠的语气很诧异。 我抬头去看他。这小子好嚣张啊,怎么连睡觉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好歹也在他身边和怀里奔波了好几个小时啊,怜香惜玉在他那里就是个摆设是吧。 “在这儿待会儿,你的诅咒还没有真正解除,而且,前面的两个人需要你帮助。” 余江蓠!那两个大和尚需要我的什么帮助啊?况且我的诅咒还没有解除,天啊,你竟然就放过了那个受了诅咒的将军。来一道雷劈了我吧,我实在是觉得心太累了啊,在这个鬼身边,我吃枣药丸! “余江蓠,你自己看看,前面那两我能帮上什么忙?”我指着秀外慧中这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大和尚,有些气恼地说。 “秀外受伤了,你看不见吗?” 伴随着余江蓠这句话的落下,我的心头震了一震,那瞬间涨起来的怒气就像是一个鼓起来的气球,触碰到了针尖,砰的一声就爆裂开来了,啥都没剩下。 秀外,那个年轻和尚,我看他精气神挺足的啊,怎么会就受伤了。 我看不出来,余江蓠无奈地指了指秀外的手臂,那只手臂被藏在宽大的僧袍下面,我根本看不见袖管里面的情况。 “若是他撸上袖子来的话,你就会看见他的手臂其实粗了一圈,这一圈不是别的,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种恶心的虫子。比较小的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慧中本来是用符纸镇住了,但是现在虫子又蠢蠢欲动了,所以他们现在就要就地把手臂上的伤口割开,然后把虫子取出来。池浅,你要做的就是准备一些吃的,最好有热水。” 余江蓠说得我都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听起来就叫人头皮发麻,更何况秀外还在那里面待了那么久呢,真是辛苦他了。 “余江蓠,我去哪里找热水啊?”我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小树木,心里蹭的窜起一个可怕的念想,“你不会是要我钻木取火吧?” 余江蓠顿时不看我了,我感觉到了无语之中深深的鄙夷。可是我没有打火机,没有煤气罐,没有没有,啥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怎么给他们烧热水。给两个和尚烧热水,请原谅我的脑洞。 “池浅,前面有些东西,你自己拿上,然后去做吧。”余江蓠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这劳心劳力的活儿,还得我这个小村姑屁颠屁颠地凑上去。按照余江蓠所说,我走了上去,果然地上摆着一些可以烧东西的用具。 秀外慧中背对着我,秀外的衣服白脱了下来,我只能看见挡住秀外的老和尚慧中的背影。 煮点热的是不可能了,我最多给他们烧热水,嗯,泡方便面。我端着小锅在一旁的小溪里打了水。我们这边是旅游景区附近,再加上清城没有多少污染企业,所以这里的水还是可以直接煮了煮就能用的。 把水煮好以后,我把热水用盆子装了放到了老和尚面前,我这时候才发现秀外的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黑色,他的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一旁全都是那种在地下墓室里见到的小虫子的尸体。 老和尚对着我道了声谢谢,我不知道什么滋味地走到一边,拿起了我背包里的泡面,全都留给了秀外慧中。余江蓠见我收拾好了东西,大手一挥,那些锅子之类的东西全都不见了。我啃了一包饼干,然后在一棵树底下坐下,靠着大树,看着黑乎乎的但是有些泛起亮光的天空。 “余江蓠,你们到底是什么鬼啊?”我感叹道,这回真的是长了见识,我还真怕地底下那些虫子钻出来的场景,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是什么鬼,你不知道么。”余江蓠靠在我头顶的树干上,但是树上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连片叶子都没掉落下来。 “余江蓠,毁灭师和创造师,这世上到底有几人?”这种能力太可怕了,余江蓠不怎么管事儿,我又不熟悉这些套路,但是阿修罗就是个恶魔。仔细想想,我遇到的事情都与诅咒有关,那岂不是都与阿修罗有关? “毁灭者一人,创造师唯我们而已。”余江蓠看着我的眼神淡淡的,就是这种讨厌的感觉。他总是不知道如何让别人知道他在关心,所以我常常被他不经意的不在意气得半死。 “这也真是太稀有了。”不过生气归生气,话还是要说的,否则得多无聊啊。天就要亮了,我还不知道这剩下的诅咒如何解除呢。命都握在余江蓠手上,我怂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第60章 汝等不必跪拜 “池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一晚上没睡,大脑正晕着呢,眼前忽然一片白衣飘落,得,这位爷又换了衣服了,根本就是半夜三更出没的女鬼,就连说话都是支支吾吾的。 我能知道什么啊,我翻了个白眼,闭上了眼睛,哎呀,天都亮了,看着两个大和尚还没有忙完,我打了个哈切,该睡觉了。 还没等我完全睡下去,余江蓠就把我推醒了。我迷蒙着眼睛瞪着余江蓠,一晚上没睡,就是这么对我的。这完全和到嘴的肥肉被别人吃了一样伤感嘛! 不过余江蓠一向走高冷风,他扬了扬下巴,对我说,“待会儿这边会过来一个人,池浅,你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秀外慧中在刚才的时候已经回八卦超市了,你等管家过来吧。” 我:…… 又被抛下了,又被安排了奇怪的任务,又要苦苦等人,我的眼泪都要在心里流干了。不过没等几分钟,我看见那边走过来的人的时候,心头一震,蓦然觉得真的是有天道轮回。 走过来的人我很熟悉,我对她是真的很熟悉,昨晚上还答应别人会记住这张脸,牢牢地记住,等那人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微微张着我的嘴,有一种看见诈尸一般的惊悚。 “惠音公主?”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来找惠音公主墓的?”那是个声音清亮的女孩子,声音非常活泼和好听,她有着清澈的眼睛和十分出众的容貌。“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惠音公主墓在哪里吗?不好意思,我和我的朋友们走散了。” 我用眼角瞟了那个女孩一眼就没再敢看她了,心虚得很。因为我给她指了一条路,就是我来的时候的路,“一直往前面走,看到一个小山包就停下,那里就是惠音公主墓。”那是真正的惠音公主墓,里面还有将军和公主呢,一路走好,慢走不送。 等那个女孩子走出我的视线,我就迅速地跑开了。 心脏砰砰直跳,我看了看那个一去不回来的女孩子,转头就去找余江蓠。余江蓠还没有隐身,我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余江蓠,你说,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撞鬼了啊?怎么还不回来?” “你是希望她什么都没找到,然后气冲冲地回来找你算账?”余江蓠反问,问得我哑口无言,我分明是希望她看见些什么的。 这时候有一辆车停在我的面前,前面驾驶座位的玻璃降了下来,我看见的是管家的一张脸蛋,他始终是笑眯眯的。 “少夫人,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还是那种熟悉的错觉,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我老老实实地坐到车子的后面。 “少夫人看来和少爷玩得很开心。” 看吧,管家在想什么我自己都能够猜到了,脑回路清奇的管家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把我和余江蓠扯到一起。 余江蓠坐在我的身边,管家的话说出来他连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被管家荼毒得太深所以都习惯这种臆想了?我可不知道他冷冰着自己的一张脸在干什么,只好扭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池浅。”他忽然喊了一声。 “到!”我像是见到教官点名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整个人差点就撞在了车顶上面。 “你小心些。这样莽莽撞撞,可怎么躲过你的大劫。” 余江蓠竟然也提起大劫来了,我心跳都停滞了一番,奶奶说的大劫我还可以下意识地忽视,但是当余江蓠也把这件事情摆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忽视了。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以后外面不要去了,不管你奶奶叫还是你爸妈叫,不管店长要不要搞活动,你每天由管家送去上班,然后晚上按时回……回去余家。慧中那边还有一点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我现在怕是没有空陪在你的身边。还有,这个东西你带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余江蓠一下子乌拉乌拉讲了一堆话,我被听得云里雾里,他把一把折扇塞进我的手里,然后从车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他看着我的最后一眼像是外露了十分的感情,带着万分的不舍,我蹭的一下真的撞上了车顶。 捂着脑袋坐在后座“哎哟哎哟”叫着的我庆幸着我幸好撞到了车上去。否则我就跟着余江蓠一起跑出去的话,余江蓠是没事,他是鬼,来去无踪,可我是个大活人,一下子扑到车子外面,离变成鬼也就不远了。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胸口一阵轻松,如果说当初我以为的将军诅咒解除的那种叫做轻松的话,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下子进入了天堂那种的被圣光普照全身的样子,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是自我感觉就是这个样子。 看来将军最后见到了公主,然后真正地破除了诅咒,去投胎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余江蓠塞给我的东西——一把折扇。和他平时拿着的折扇的款式很像,我打开看了看,然后默默地合上了扇面。至于管家,我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的小动作。 那把扇子绝对有毒,非常符合余江蓠的性格,也就是闷骚。 扇子有两面,一面是风景画,非常美丽,墨色晕染开来,简直就国画中的经典之作,但是后面的几个大字我就不好评价了,余江蓠是不是这么想的我也不知道。 上面有六个大字,“汝等不必跪拜。” 我不知道余江蓠去了哪里,正常的上下班也好像少了乐趣。没想到他对我的影响已经那么深了,我接受他接受得一点儿难度都没有。我靠在柜台上,看着外面的天气,今天天气不好,刮风又下雨,本来该是在这里值班的王姐就让我帮她代班,然后她回去照顾孩子和收晾在外面的东西。 我想了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回余家我也是没事干,还不如在这边挣点加班费。天已经晚了,不过我和管家说过今天要加班的事情,管家说会晚一点来接我,想必不会给余家人造成一点点的麻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看见有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站在外面,浑身都湿透了,裙摆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她也不全然是站在外面,而是靠在我们超市的玻璃门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1章 追车的女鬼 大家都是人,只要你不傻,总该会进超市来的。我站在收银台的后面,瞄了一眼那个奇怪的女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手机,管家要到了,我换身衣服就该走了。 等我换衣服回来以后,那个女人就不见了。也许是有人接走她了吧,看身段就知道这个女人也许很漂亮。我停住我的瞎想,然后拿起余江蓠给的折扇往外面走去。关好店门,我走得很快,管家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我撑了伞也把自己淋湿了。 “少夫人,您身后有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干的毛巾,您先用干毛巾擦擦吧。”管家启动了车子,这条街道上平时人来人往,现在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果然大雨就是让人忧郁啊。 我擦完头发,然后就把毛巾放在了一边,当我转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车窗玻璃上有什么东西贴在那里。 “管家大叔,你有往车窗上贴什么东西吗?我都看不清楚了。”我疑惑地问管家。 “没有,少夫人,这辆车是今天刚到的新车,没有别的东西会在车窗上贴着。”管家的话很温和,却叫我有了几分不安。 “少夫人,您是想贴东西到车窗上吗?”管家在红绿灯前面停下,然后转过头来问我问题。 “不是,想必是我眼花了。”这里已经是路灯明亮的区域了,有了光,我自然也就看清楚了车窗,除了密集的雨点,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等管家再次开动车子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玩今天早上下载好的游戏,我本不想再去看车窗,但是车子里的空气忽然都泛起了凉意,我有些起鸡皮疙瘩,或许是我头发没擦干的缘故,我只是想伸手去拿扔在一旁的毛巾。 手机的光亮很微弱,但是打在车窗上,我还是看清楚了车窗上真的是有东西。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一动不动贴在车窗上,那些时不时动作的东西像是头发。我和头发真犯冲!我走神地想。 然后,我猛地回神,我这是……我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往外面照过去,没想到那边出现的真的是一颗头颅,见我的光朝她打来,她还慢慢地扭动脖子转过来了。 “啊!”我尖叫一声,“管家,开得快点,再快点!” 我清晰地看见那个女鬼的脖子没有动过,但是她的脸竟然一点一点地朝我转了过来,两颗几乎要弹出来的眼珠死死地贴在车窗玻璃上,要是没有那一层玻璃,只怕她现在就要进来了! 那身红衣服的款式我很熟悉,就是我刚才看见的那个站在我们超市门口的女人穿着的款式。 我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怕,这个女鬼还没有进到车子里来。我一只手握着余江蓠给的折扇,另外一只手伸进包里,取出来我的毛笔来。我闭紧了眼睛逼迫自己画出几个看起来就不容易的符咒出来,猛地往车窗上一打。 “砰!”是东西摔落的声音。 我手机的手电筒并没有关上,我又小心翼翼地把光往外面照过去,“呼。”我喘了口气,幸好关键时刻我还有些本事,能保命。 这时候车窗外面有出现了不对的景象。有两根木棍一样的东西在车窗外一甩一甩的,不管车速有多快,那两根东西都没有被抛下。 怎么,刚打掉一个,又来了一个?真当我是孙悟空啊。孙悟空打妖怪中间还有休息时间呢。 我这回没有再拿手机去照,反而是直接拿毛笔画符咒了,谁让我天生愚笨,啥都不会,好不容易能做个画师,结果却只能画符咒,其他的啥都画不了。 画出的符咒被我打出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都环绕在我身边,砰,又是一声闷响,我眨眨眼睛,再拐过一个街口就是余家的地界,余江蓠应该有在余家门口设下禁制,否则上次胭脂就不可能会在门口被余江蓠打出来了。 到了余家,我就安全了。 “管家,你开得再快点。”我忍不住催促,刚才那个女鬼真的有把我吓到。 “少夫人,要是开得再快些把你吓着了怎么办,我刚才一加速你就叫了一声。现在是雨天,路面打滑,真的不好开得再快点了。”果然是淡然的管家,这可怕的雨夜里还这么淡定。 他是真的没看到吗?我怀疑。 等到了余家门口,我和管家说我不要下车,叫管家把车子开进余家去我才肯下车。 管家拿我没办法,况且余家的车子进门很方便,他也就踩了油门,开车进了余家。 我往外看了看,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倒着的矿泉水瓶一样的黑影立在街口,一动不动,像是僵尸一样。 等我回到房间洗了澡,然后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看着我翘起来的腿,猛地想到,我在车窗边上看到的两根木棍一样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女鬼的双腿!她之前用脸凑在车窗上朝我瞪眼,等我把她的身子打歪之后,她就头着地,一路这样砸了过来,直到到了余家门口。 双腿用跑的追上汽车就足够让我害怕,现在竟然还有用脸追的,我浑身冰凉,不知道我怎么就招了这个女鬼的青睐,我现在想起她的眼神,我都万分恐慌。 “扇子啊扇子,你有什么作用吗?你知道吗,我今天竟然碰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鬼……”我的语气顿了一下,细细思考起女鬼的样子,“那个女鬼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鬼,你知道吗,她一直追着我,亏我还夸倒立的她像是个倒立的矿泉水瓶……” 和扇子说了一堆话之后,我喘了一口气,真的很吓人,不知道我明天出门的时候会不会还是碰见这个女鬼。 “哗啦啦!”外面的雨势不断地加大,就差了几道电闪雷鸣了。 我把扇子放在床头的枕头下面,然后连灯都没有关就睡下了。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蠢池浅,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我还以为你不敢睡觉呢,和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余江蓠,你别吵吵!”我气急败坏,人都要睡着了,又一次被吵醒,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我这都辛苦好几天了。睡眼朦胧之间,好像有人在摸我的脸,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夏天即使下雨了也觉得闷热,我正好被这只手给安抚住了。 第62章 又见红衣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还以为我做春梦了。但是脑袋底下的折扇已经跑到了枕头的边上,也就是床头柜上。我睡觉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是不可能这样子对待我枕头的。我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然后起床,谁知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子上竟然摆着一个用过的茶杯! 余江蓠果然回来过,而且他还光明正大地告诉我了,我心里说不上来是希望还是喜悦,总之知道余江蓠来过之后,我的心绪就平静了很多。 吃早饭的时候到了,余奶奶看着我的脸,一直叹气,我都不知道她在叹什么气,余妈妈也跟着叹气起来了。 “那个,余奶奶,余阿姨,你们没事吧?”她们两个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副唉声叹气的模样了。别说我一头雾水了,就连余家爸爸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哎,小池浅到了我们家以后都不怎么爱笑了。”余妈妈这重点似乎找的不对啊。 我不爱笑是因为平常在家里也不会刻意去叫我笑,我想笑就笑,我想余妈妈大概不知道,余江蓠其实一直都在,不过就是肉体死了而已。而我这几天的忧郁,纯粹是因为有些想他了。 “算了,算了,宝贝儿,你还在上学呢,我可不能这样对你,浅浅可不是卖笑的。去吧,宝贝儿,你今天还要上班呢!”余妈妈对我做出了一个加油的姿势,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余妈妈到底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坐进送我去上班的车里,我看着窗外,想着昨晚的惊悚事件,忍不住缩了缩手指。车子经过街口的时候,我看见路上拉起了莫名其妙的警戒线。 “昨晚十一点半,在这里的街口发现一具红衣女尸,面目全非,目前警方已经开始调查真相。少夫人,你不用担心。”管家像是知道我心里的恐惧和我想问的问题,反倒是抢先在我说话之前都说了出来。 我默默地坐在车子的后座,我肯定那具被警方带走的女尸是我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一个。所以那个尸体是从哪里来的呢?明明在超市门口还像个活人的。但是如果昨天我看见的女人就是个尸体的话,我抖了一抖,细思极恐。 “管家,我这几天可以不去上班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管家这个问题,明明我其实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哦,那可不行,少夫人,少爷和夫人都说了,您不能离开八卦超市,要是您实在不想待在超市里,就每天过去象征性地晃一会儿吧。没事的,工资照算。” 管家说出的话又吓我一大跳,我没想到管家竟然会说是余江蓠交代的,余妈妈说的还算正常,至少余江蓠可以托梦给余妈妈,但是管家……难道管家也接到了余江蓠的托梦消息? “管家,你家少爷,不是还在冰柜里冻着么?”我这可是实话实说,绝对真实,余江蓠死得早不是么,怎么家里人一个个都把他当做活人一样来对待。以前是我没有仔细想过,现在想想,好像整个余家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对啊,但是那只是少爷的身体。少夫人,我不是人,我自然是可以看到少爷的。”管家在八卦超市门口停下车子,然后为我打开了车门。我看着管家带着白手套的手,颤颤巍巍地从车子里走下来。 “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东西?”我抿了抿唇,对着管家说。我和管家凑得很近,我本能地对管家好像没有多大的恐惧心理,也是下意识地不想让管家的秘密被宣扬出去。 “少夫人,我是清朝人。你之前是在超市里见过一个挑食的僵尸吧,你不知道,那是我的兄长,他偏爱ab型血液的口味,说是有点甜。” 管家对我笑了笑,然后从我身边绕过去开着车走了。 我捂住我的嘴巴,我差点就说“下次有空,请你兄长来家里坐坐”这种奇怪的话了。僵尸都这么逗逼?我摇了摇头,走进了超市里。 这时候超市外面又站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我换了衣服站到收银台上的时候,手腕一抖,差点把面前大爷买的鸡蛋给砸碎了。我不好意思地对着大爷道歉,然后等收银台前没有人的时候,我又偷偷摸摸地往外面看去。 又不见了?这个女人不是鬼吗?外面的太阳有些刺眼,我找了一会没有找到也就放弃了。我心里总有个坚定不移的想法,鬼在白天是不敢出没的,管家和他的兄长大概是个例吧。 然而放松下来往超市里面看的时候,我看见货架后面有一个一闪而过的红色裙摆。眼前一花,再一眨眼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难道我这几天用眼过度,眼睛都花了出现幻觉了? “啊!”我猛地后退了一步,一个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我的收银台前面,她出现得太过悄无声息,我压根来不及思考,肢体就快于大脑做出了后退的决定。 女人的脸上带着笑容,她歪着脖子看我,似乎我做出这种动作很奇怪一样。然后,她朝着我递出了一瓶酸奶。 原来是来买东西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把酸奶上的条码找到然后去扫描,一边扫描一边说话,“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是我的一个朋友,我那个朋友前几天出了事情,现在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我观察过女人的脖子了,可以动,不像昨天晚上那个脸都在移动却连脖子都不动的女鬼。 “好了,一共五块五,请问您有会员卡吗?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光顾着我们自己说话,顾客不说话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过连付钱都没有反应就太过分了吧。我看着微笑着的女人,骤然发现这个人的笑容有点僵硬。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中午好,现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昨晚夜间十一点半在清城街道的五号路口,警方发现一具红衣女尸,经过调查,该死者是清城第一人民医院的病人,于昨晚十点钟确认病逝。请不要恐慌!” 我抬头看了看新闻,新闻女主播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又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 那个死者的衣服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63章 联系不到余江蓠了 这时候我面前的女人动了,她往自己的连衣裙的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出来,随意递给了我一张。 我看着纸币的颜色就知道不是本国的货币,“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不收外币。” 我一边说着一边出于礼貌把纸币摊开了递还回去,可是当我把纸币摊开的时候我都愣了,这哪里是外币啊,这就是冥币啊!上面那个大大的亿元还画在上面,这是我最熟悉的奶奶常用的东西啊。 面前的女人看着我,我的双腿竟然不能动弹,她微笑着朝着我倒了过来,“砰!”是我的肩膀和女人的脑袋撞在一起的声音。 咕噜噜……女人的头直接从她的脖子上掉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啊!”我再也忍受不住,那股脖子里传来的恶心的味道让我想吐,我一把推开了女人的身体,跌倒在一边。 一旁的同事过来扶着我走开,薛店长报了警。等警察赶到后,明确地告诉我们这就是昨天夜里在清城街道五号路口发现的女尸。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发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冰凉凉的尸体,这种尸体的触感和余江蓠他们那种鬼魂是不一样的。不管是余江蓠还是沙弥香,就算是阿修罗好了,我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 “阿弥陀佛。” 佛家的道语在此刻冒出来显得无比突兀。 我红着眼睛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个光脑袋大和尚,就是慧中。慧中走到我身边,伸手指了指我的太阳穴,“池浅,惊吓太重了,去后室休息吧。” 后室就是大师的接待室,我颤颤巍巍地跟着慧中往后面走。我看见我离开的时候,警察想要拦住我,可是薛店长和他说了什么,他就不再动作了。 走到大师的接待室,我看见我曾经和余江蓠一起躲过的屏风,眼泪瞬间就绷不住,流了出来。我忍了很久,可是却就是在这一刻才真正软弱了下来。 “池浅,没事的,这具女尸只是诈尸了,你刚好撞上而已。以你的体质,最近只碰到这一件诡事,本就该庆祝了。”慧中为我煮了一杯茶,我接过来,茶水有些烫手,我就把它放在了一边。 “慧中,余江蓠说他是去找你们去了,说是秀外有事情,你来的时候看见余江蓠了吗?”我愣愣地问慧中。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见到余江蓠这个死鬼,看到他,我才安心。 慧中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余江蓠不在我这里,他和你说的大概是个幌子。不过每年的这几天余江蓠都不在清城,所以池浅你也就不必找他了。找不到的。” “你胡说,他昨晚就回来了!”我有些生气,变得胡搅蛮缠起来,我就是不想承认余江蓠在骗我罢了。 可是老和尚慧中依旧是摇头,“前几天问题不大,若是从今日起,想必你也找不到他了。昨日真的回来了,也只是勉强。” 慧中这么说,我的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好像小说里这么做的男主角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害怕余江蓠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那算了,我不找他了。”我的手握紧了刚才的茶杯,心绪很乱,连茶杯的温度烫伤了我的手,我都不知道。 “不找余江蓠就对了,池浅。中元节就要到了,阴气越来越重,这几天我陪你吧。有小爷在,量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靠近。”沙弥香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他一掌打掉了我手里握着的茶杯,精致的眉眼有些气愤地上挑,“池浅,你这样就不对了吧。那个臭香草不在,你怎么就玩起自虐来了啊!” 我握了握自己被沙弥香打得有些无力的手,确实是有痛感,手心都是红的,像是烤熟了的猪蹄,甚至指尖处还有一两个小小的水泡。 “玩什么自虐啊,我这不是没注意到么!”我嘴硬地杠了一句回去。 “切,小爷才不和你一般见识。”沙弥香瞬移到了老和尚身边,坐了下来。他的坐姿很端正,像是正经人家的古时候的小少爷,只是我脑子里出现的只有他坐在窗框上然后翻下去的情景。 哎,怎么会有鬼这么喜欢跳楼呢? 沙弥香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和尚身上。 慧中抬了抬眼皮,饮了一口茶水。“临水河畔鬼,盯着老衲作甚。” “诈尸,呵呵。”沙弥香的语气带着嘲讽和鄙夷,愣是让我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沙弥香,你说什么?”我捂着胸口,心脏不知道为什么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根本就控制不住。 “唉,池浅,你没看见小爷对这个和尚没有好感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和尚第一次看见小爷的时候,就说小爷诈尸!搞笑,我连身体都没有,我对着谁诈尸去。”沙弥香一张嘴就满屋子的火药味,根本就是刹不住车的样子。 切,原来是这样。余江蓠早就说过了,慧中是“江湖骗子”,或许是本事比较高强的“骗子”罢了。我继续去看我的手,想要把我手上的水泡用手指甲挤破。 “是老衲当初学艺不精。”慧中收拾了茶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没有什么大师的包袱。当初的错误承认就承认了。然后他站了起来,“各位,天色已经不早了,池浅,你回家去吧。老衲见今天不可能会有客人了,走吧,老衲送你回去。” 沙弥香猛地一拍桌子,桌子明明就没有颤动半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竟然就在我面前断了腿,下一秒整张桌子都变成了齑粉,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和尚,我不是说过了吗,池浅由我来保护。”他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我就是知道,沙弥香生了很大的气。 “是么?”慧中让开了路,指了指外面的走廊,“那就你们先走吧。” 老和尚,你的节操呢?哦,我忘记了,慧中应该是不会有节操的,否则怎么会去别人的墓里专门当搬运工呢。 第64章 不要出去 不过走到外面的时候,我才发现接待室是多么美好的一片天空啊。外面和上次魏双双的事件一样,满满当当挤满了人,除了围观的群众,还有一帮子记者,警察已经把女尸带走,可是这超市里还是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呵,再这样吵下去,那墙上十字架上钉着的神子,超市中间慈眉善目的地藏菩萨都要生气了吧。 我心里阴暗地想着,然后跟在慧中的身后走了出去。我可不希望又被那些好事者围起来一顿口诛笔伐,太可怕了,太烦人了。 回到管家来接我的车上,既然管家都和我摊开讲了,我自然也就不觉得他奇怪了,真的很想下意识地去打听余江蓠的下落,可是我又不敢。万一是他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在这时候死了,然后他每年的这些天都要去扫墓这种狗血的故事被打听出来了怎么办。 我好歹也是正室啊。 哎呀,又开始乱想了,我告诉自己你要冷静,可是偏偏就是忍不住要吃醋。 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冲着我笑了笑,然后和善地说,“少夫人真的不必担心也不必着急,少爷这几天是有要紧事情去做,他一定不会背叛你的。” 呃,这个……我老脸一红,缩了缩脖子。 坐在我一旁的沙弥香冷笑了一下,“德行!” 我的脑袋都要缩到衣领子里面去了。 沙弥香果真是信守诺言,真的是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们这边的人啊,就是这样,就是喜欢凑热闹,这不,过了几天,女尸离奇失踪案,警方给了个看起来很合理的解释,然后这股子热闹就过去了。八卦超市就重新开张了。 “沙弥香,今天几号啊?”我一边整理着货架一边问一旁的一般人看不见的沙弥香,王姐似乎知道我是很容易同意别人请求的人,所以我今天晚上又加班了。 沙弥香望着外面的黑暗,没有说今天是几号。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今天,是七月十五号啊。” 现在已经八月份了,但是当沙弥香这么说了出来以后,我瞬间秒懂,这是个让我绝对难忘的日子,是我所有敏感性格的来源。 “沙弥香,我有点冷啊。”我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我迷迷糊糊地跑到了收银台边,用手支撑着身体。现在超市里没有人,我悄悄地坐在了地上。手和脚都没有力气,收银台那边又没有椅子,我站不住。 沙弥香一个箭步就走到了我身边,伸手就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靠着他的手,摸了摸口袋里一直放着的折扇。 “池浅,你不是说你冷么,你有什么好冷的,你看看这个样子。要不我们把空调关了?”他前面的话的语气还有点冷淡,说到后来语速就越来越快,不过像是在对我妥协一样。 “沙弥香,我没事。”我感受到了沙弥香对我的关心,想想沙弥香和余江蓠的吵嘴的模样,想想他关心我的模样,想想他现在和我待在一起的模样,我瞬间就心软了。我想,这个喜欢穿着红衣服的不知道是几岁却始终少年模样的沙弥香,应该早就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池浅,池浅!”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我感受到我的裤袋里有那么一点点某人冰凉的味道。 “余江蓠!”我把折扇从我的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收银台上。 小小的折扇闪着乳白色的光辉,我动着我的手指去碰了一下它的银色的流苏。 “行了,我这边出了些事情,池浅你现在在八卦超市是吧?”余江蓠的语速也很快,我点了点头,不管余江蓠看不看得到。 “对,我在帮王姐加班。” “那就不要出来,今天晚上过去一切就都会好,记住,不要出去。” 这句话说完,余江蓠那边的消息就断了,我看着那把折扇乳白色的光晕慢慢地黯淡下去,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池浅,这句话说得没错。臭香草我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是今天你还是不要去找死比较好。如果执意有什么事情要出去的话,我建议你叫我去吧。”沙弥香难得正色说道,那张艳丽的脸看起来也有了非常严肃的效果。 “好。”我点点头。 话音未落,忽然有玻璃被敲击的声音,我的动作很快,脑袋蹭的一下就抬了起来,脸色瞬间就白了。 “你这是怎么了,池浅?”沙弥香还没有说完话,就看见了那一边的样子。 超市的门外面有很多的人,但是这些人都肢体僵硬,根本不知道开门为何物,要说像什么,就像是末日大片里面的一堆丧尸进攻了一样。 他们都伸着手在撞门,那脆弱的玻璃只怕没多一会儿就要碎了。 “沙弥香!”我惊叫道,手里的毛笔都在抖动,半天画不出来一个完整的符咒,自然是全部都报废了。 “池浅,你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一定一定会保护你的。”沙弥香看见外面越来越多的尸体在动作,他的指尖一转,我看见了很多的彼岸花的花枝,上次他送给我的就是这些东西,只是我放在家里了。 他的一身红衣烈艳,我看见沙弥香飞快地从门里窜了出去,只要是靠近玻璃门和玻璃橱窗的尸体胸口统统都插着一支花枝。这一回花枝没有一点拘束,直接吸收了尸体的血肉。我前一秒看见的是一个尸体,但是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张人皮! 沙弥香始终都是在超市的周围活动,他穿的衣服太鲜艳了,我根本不用找就可以准确定位他的位置。我的目光追随着他,就仿佛是当初旧学校里我看着余江蓠一般。 “呜呜呜!”我听见有孩子在哭。 我的目光从沙弥香的身上里开,终于在一堆不正常的肉体之间,我看见了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那个孩子穿着的衣服很破旧,很“古老”,我在想这个场景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满脑子都开始高速地运转,渐渐的,我终于在我的脑子最深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那是小时候的我,我穿着破旧的衣服,蹲在地上,周围全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会有这种东西跟在身边。 第65章 误入小村 小男孩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有一个尸体绊倒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双小手疯狂地去拍打尸体。 我的脸也白了,根本就没办法移开视线。这个小男孩和我的样子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而那个小男孩却连自保都做不到。我眼睁睁看着他被尸体用手指划破脸皮,小脸上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 当这个尸体长着大嘴朝着男孩扑过去的时候,我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被吃掉的样子。心口一滞。“不!”我叫道,这一刻我总感觉我这是要去拯救自己,所以我不愿意再缩在超市里了,想必沙弥香会保护我再回来的。 我冲了出去,冲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身边,忽然我的四周一暗,所有的景物和人影都离我远去,我慢慢地被黑暗吞噬,我看见小男孩也逐渐不见了,沙弥香狰狞着他美丽的面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这个世界眨眼间就一片黑暗,我看了看自己发光的手掌,有一种看《魔法少女樱》这部动漫的错觉,我这也是陷在了光明和黑暗的交织之中出不去了么? 我觉得这时候要是沙弥香在我面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揍我吧,毕竟他和余江蓠都有强调过叫我不要出去,结果我还是跑了出来,还把自己给整没了。但是我不后悔,在冲向孩子的那一刻,我的胸口豁然开朗,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制一样,难道这是我的成长?我打破了我深藏在心底的童年的恐惧?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我的,我不知道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面前有了光亮,慢慢的,就像是瀑布的水幕砸到岩石上一样,有一种泼墨的美感,我眼前的景物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就像是穿越了时空一样,我原本熟悉的场景——超市、街道、车流统统消失不见,我慌乱地向四处去看,却发现不是我眼花。 熟悉的柏油马路变成了泥土气息浓郁的乡间小路,那些高楼大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小平房,是用木头和茅草做的,远一些的地方我还能看见几所砖房。 明明不是麦收的时间,可是这里的麦子却金灿灿的,有着非常饱满的颗粒,太阳很大,不像是我待着的晚上。田间还有几个农户一样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在一起一伏地割麦子。 “喂,大叔大婶!”我对着那几个劳作的人喊了几声,然后朝着他们跑去,最少我也该弄清楚我在的地方到底是何处。 那些人看见我竟然比我还要激动,我一脸茫然看着他们用矫健的步子朝我跑过来,比我跑得要快得多了。这时候我的脑子开始飞快得转动,也不知道我现在掉头能不能跑掉。 然而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错失了离开的机会,我身后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还坐着一个大汉。 “姑娘,您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了您很久了!”这位大汉一时间竟然泪如雨下,泪水像宽面条一样地流淌了出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倒像是被关在家里等着主人回来的狗狗一样。不过我可不敢把这人当做汪汪,看看他比我大腿还要粗壮的手臂,我放弃了逃跑。 “你认识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偷偷摸摸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身后,乖乖的,刚才还没有这么多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这么多人,悄无声息的,简直是又是另外一批僵尸。 还没等汉子回答,身后的乡亲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了起来,那场面乱哄哄的,我那颗饱受摧残的脑子都没有承受住这穿耳的魔音,整个脑袋都像是苍蝇窝一样,心烦意乱。 我只听见很多次重复的“姑娘”、“你怎么才来”、“我们等您很久了”这类的话,我根本不认识他们,难道是这些村民认错了人? “那个,这里是哪里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大致意思就是我迷了路,想要回家,所以想要找到出去的路。而他们口中的那个姑娘,应该是他们认错了人吧。 “我绝对不会认错姑娘的,要是我认错了,我就去村口的柳树下跪上一夜!”那个汉子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健壮的身体像是一个小山包在移动。 他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他这个跪一夜柳树的惩罚到底算是多重,只知道这位说完,大家的脸色都煞白煞白的,不敢说话了。汉子在这群人眼里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姑娘,您是叫池浅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池浅?”我惊奇地看着汉子,我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就算有,他们也不可能看得懂。 “看吧,我就知道,绝对是您。姑娘,这里是清城的地界儿,我们半月村存在了很久了,当初是由您来创立的。不过出去的路,恐怕也就只有姑娘才知道,我们没有出去过,也出不去。” 汉子解释得很清楚。总的来说,就是我是这个半月村最初的村长,我救了这帮村民,在村庄的周围下了禁制,后来我消失了。他们呢,就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繁衍生息,一直到现在的我再次闯了进来。 这就是我的大劫?逃跑游戏吗? 我环顾四周,从没听说过清城是一座古城,看看这个村庄的风貌,高山绿水,农田村舍,我又觉得它存在了很多年,看得我一片茫然。我的脑子是不疼了,但是我已经开始放空了。 余江蓠,你在哪里啊?这个鬼地方好可怕,我好怕。 “姑娘,我们村子最近出了一些怪事,您是为了我们村子的怪事来的吗?” 大汉明明问问题对我还算温柔,但是我却没那么轻松。我总感觉要是我回答我真的是走错路了,眼前这个大汉就会面露凶光,然后把我撕碎。 所以我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谁知这一眼竟然是让大汉大喜,黝黑面孔上露出来的笑容确实灿烂,却叫我看得头皮发麻。我不知道我该做点什么才好,但是那个大汉却仿佛已经为我做好了决定。 “姑娘,快上车,我带您回到村子里去。” 第66章 生病的长安 我呵呵干笑,谁要上车,我又不是老司机。不过我身后却挤上来两个妇女,她们推着我的腰拉着我的手臂,硬是把我拖上了牛车。我都还没有坐稳呢,汉子就赶着牛走了。索性这头牛还是一头正常的牛,走不快。 “姑娘,最近村子里有邪祟,姑娘能帮我们除了吗?”走在一旁的农妇抹着眼泪偷偷地看我,还悄悄地去瞟了一眼汉子的背影。 这怎么和做贼似的?我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那个妇女的话,从被围起来开始,我就尽量保持沉默。我什么都不知道,多说多错,少说虽说也会错,但至少有个保命的机会。余江蓠给的折扇还在我的口袋里放在,我摸了摸口袋,就仿佛在安慰自己,余江蓠会来保护我的一样。 农妇见我默不作声,她尴尬地把眼泪擦掉,然后走到了另外一边去了。 在进村之前,我看到的一片绵延不尽的麦穗,金黄色的麦浪在翻滚,不知道要跑去何方。这个村子看起来并不大,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广阔的麦田呢? 没走几步,牛车就停了下来,我以为是到了就想要下车,却被身边的人给按在了车上。我顺着他们虔诚的目光看去,只见眼前是一棵巨大的柳树,它的叶片长长地垂了下来,要是被扯下来的话,我想还可以当做被子呢,那么大的打着卷儿的叶片啊。 可是村民们对那棵柳树的模样就仿佛是魔教的信徒,看着我有点儿发慌。 “姑娘,再往前面走就是村庄,你不要急,我们马上就到了。”汉子拉着牛车,脚步率先快了起来,后面的本来是在劳作的村民仿佛全部都跟着我们回来了。 “村长好!” “村长大叔好!” “村长你回来啦!” 这一路上尽是碰到了些在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老人家和孩子,从他们日常的打招呼中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有那么一点点气势的人,就是这个村子的现任村长。他管着这个村子的所有事情。 “村长,村长救命啊,我家长安不行了啊!”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妇人跑了出来,就跪在了村长脚边,就因为她这一跪,村长连路都走不了了。 大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对着长安娘说,“长安娘,万物都有定数,你们家长安这是受到了柳树的召唤,等着重生呢。你就放心地让长安去吧,长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老是在病床上躺着,这样真的不好。” 我捂住嘴,不敢说话。哪有这样劝人的,若是孩子病了,就给孩子看病啊,结果又不给看病,还让人家去叫孩子早点死。这个村子的风俗怎么是这样的,我心惊肉跳,缩在牛车上不敢说话。 不过事实上真的是这样。有句话叫做怕啥来啥。我这还装着缩头乌龟呢,竟然就有人把手指到了我的身上,满眼全是信任。 “村长,池浅姑娘不是神通广大么,要不让池浅姑娘去看看长安,没准长安还能一下子就好了呢。” 我靠,这是哪个蠢蛋,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谁,我肯定得势的时候揍死你。 “好了,大柱爹,池浅姑娘又不是大夫,长安那病若是真的要治的话,就还得请黎娘子出手。我们是帮不了忙了。” 这时候长安娘又扑了过来,我看见她抱住了大汉的大腿,不断地抽抽搭搭的,双眼里全然都是无助。 “村长,长安的爹走得早,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们的啊!黎娘子,谁不知道黎娘子不好请,我一个妇道人家,连见到黎娘子的资格都没有,我能怎么做。村长,您和黎娘子住在同一个宅子里,您去帮我求求黎娘子吧!” 黎娘子是谁?我的脑子里又是一个问号,不过想来是没有人愿意帮我解答了。 可是大汉接下做的又叫我慌了起来。 大汉一脚把长安娘给踢飞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可是一旁的村民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扶她。这简直就是打破我对古时候农村固有的淳朴的认知。 “姑娘,池浅姑娘你帮帮我吧。”她微弱着自己的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对我说道。 “我怎么帮你啊!”我前面的忍耐算是到了极点,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出于一时的冲动,我在万众瞩目之下开了口。我只会画符,这一点现场的乡亲们应该都不知道吧。 “姑娘,你真的要帮她?这是在打破我们村里的生死轮回啊。”汉子语重心长地劝我说。“即将死了的人不能抢救,应该把她埋在村尾的槐树底下,然后再过不久,村口的柳树里才会有新的婴儿出现啊。” 这是什么规律,这个村的人都不生孩子的吗?人还没死就把人活埋进泥土里,哦,然后说是可以从村头的那颗奇怪的柳树下面找到婴儿是吗? 我疑惑地看着大家,可是这些村民都哑口不言。 “村长,你看,整个村子只有你在说话,我就是要救长安,你能拿我怎么样。” 听到我挑衅的话,村长倒是无奈地笑了笑,把牛车的路线换了一条,朝着一条小巷里走去。小巷太窄,我只好下了车走进去。说是小巷,其实也不过就是两幢房子离得太近了一点罢了。 长安娘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即使不用转头也感受得到来自于长安娘和村长大汉的四道火热的射线,我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小门,从里面可以传出来压抑的咳嗽声。 “姑娘,我家长安就在里面,求您救救长安吧。”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这帮人的感慨,长安娘抱着我的裤腿儿,差点把我的裤子都拔了下来,我自然是不想给她好脸色看。 等我的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村长再一次拦住了我,他对我说,“长安生得不知道是什么病,若是你还真的不想治疗她,就和我们走吧。去我家,姑娘,我有要事要找您商量呢。” 我不知道这家伙要阻拦我到什么时候。 “村长,从刚才到现在,你拦了我几回,我觉得你有什么企图。”我直白地回答村长。总感觉村长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第67章 联系上余江蓠了 “只是这是姑娘自己订下的规矩,您却自己第一个打破,这让我不好受啊。”大汉提早一步握在门把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我算是看明白了,直到这一刻,他也不希望我去破坏他们村子长久以来的规矩。 但是,我已经答应了长安娘会去看看长安,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我自然不愿意退缩。我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有气势一些,然后我站在大汉面前,与他对视。 “既然你说规矩是我定的,那么就由我来打破。规矩总会变的,若是人这么不懂得变通的话,这个村子只怕离灭亡也不远了。” 我不怕说重话,因为我本来还在害怕,但是我却发现村民对我的态度是敬畏,结合之前我得到的消息,我得出了一个听起来不靠谱但是我还是做了的决定。 这些村民怕我,村长那边虽然我觉得他不怕我,但是他也对我万分客气。如果我强势一点,不像之前那样连句话都说不好的话,这帮欺软怕硬的人就会弱势下来了。这是必然的结果。两方相遇,必有一争。我弱则他强,我强则他弱。 “谢谢,谢谢池浅姑娘。”长安娘不看村长,只是恳求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又心软了,牵扯到母亲的爱,我总会方寸大乱。刚才那一番言论出来,只怕是村长都已经不悦了。 “没事,有一句话村长说得好,我不是大夫,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长安。”我实话实说,然后没管长安娘的表情,就自顾自地推门进去了。 这个院子里不像我想象地那样脏乱,反而很整洁。有一个小姑娘坐在院子的小凳子上,听见有推门的声音,小姑娘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朝我看了过来。我明显地感觉到,面对我这样一个弱到不可救药的人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还是在怕我。 “池浅,池浅姑娘。”她小声地和我打招呼,“我娘还没有回来,您……” “你是长安吧。”听着她的话我就觉得抑郁,没想到回到这个破村子来,我竟然都能成为食物链顶端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小姑娘长安怯生生地点点头。 “那正好,我就是来给你看病的。”我对她尽可能安抚性地微笑,然后趁她不注意观察了她的身体,以我的眼睛来看,没有问题,就是普通的感冒啊,怎么会就变成大病,都需要被埋了呢? 我想了想,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来一小半药片,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长安。 “长安,吃药吧,把药吃了,然后回去睡一觉就可以了。”我相信我的笑容一定是我近阶段笑过的最友善的面孔了。可是长安看着我手里的药,瑟缩了一下。 我听见从她小小的嘴里传出来的就是“娘”这个字。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们母女彼此之间这么依赖。“长安娘,你进来一下!”我把长安娘叫了进来,我看见长安那一刻的眼神是绝对的晶亮。我把感冒药的具体使用方法告诉了长安娘,然后看着长安娘把药喂进长安嘴里。 “呼。”那么一瞬间我是放心的。 走出来的时候长安娘没有来送我,她和长安依偎在一起的样子让我非常地羡慕,但是我还是觉得心塞。有一种用完就扔的错觉真是不怎么美妙。 “姑娘,您把规矩破了,真的?”村长大汉看着我,见我一脸郁闷又轻松地样子,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是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和说什么。 若是池浅姑娘的破坏规律能扰乱秩序的话,接下来出了什么事情,都需要池浅姑娘来负责。 “对啊,我破了,我高兴就好,不是么?”我反问村长,然后我撞开他高壮的身子,借着一条小间隙溜了出来。等村长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牛车上坐好了。我本来是真的想要逃跑的,但是我发现我连来时的路都认不清楚,没办法,只好自己坐在那里等着赶牛车的人过来了。 “池浅,池浅!”忽然,我的耳朵一动,像是听见了什么嘈杂的声音,是余江蓠,我不会认错的,虽然声音的音质坏了很多,但是我依旧能听出来那其中属于余江蓠的独特滋味。 “怎么了?”我面前还走着这个半月村的村长,我只好小声再小声,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尴尬,余江蓠! “你现在在哪里?” 听见余江蓠问我,我已经忍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为了不让村长发现端倪,我只好擦干净眼泪,红肿着眼睛和村长说话。 “余江蓠,我在半月村,这个村子好可怕,我有些怕。余江蓠……” 我话都没有说完,我就听到了沙弥香的大呼小叫。 “池浅,你这个笨蛋要照顾好自己啊,我和余江蓠正在找进入村子的办法,你要小心些知道吗?” “嗯。”听到他们两个的声音,我感觉我还可以再战一百回。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而是一个人两只鬼在奋斗。 村长继续毫无怨言地带着我和牛车一起往村庄里走,如果说我刚才经过的柳树是村口,那么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槐树就村尾了吧。 “池浅姑娘,您还记得这棵槐树吗?”村长忽然转过头来问我。 我摇了摇头,这棵槐树看起来像是长了好几百年了,这么大的槐树,如果我见过,我就不会这么吃惊了。 “姑娘,您先下车好吗?现在这棵槐树出现问题了。”他从我身边拿了一个铁锹,然后开始铲槐树树根处的泥土。 我站在一边看着,我发现自己其实有时候也挺冷漠的。不过当这个村长放下铲子的时候,我就无法淡定了。 这巨大的树根底下满满当当全部都是尸体,一具具被整齐地摆放在树根的里面。 他们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此刻这些尸体忽然挣了眼睛,我想我会认为我遇到了一批被活埋的人,而不是没有生气的尸体。 第68章 大柱爹 “姑娘,本来这些人应该是很快就会被这棵槐树吸收掉的,然后转化成养料,带去柳树那边,就会有孩子出现。可是现在,这些尸体都没有腐烂,这边出现了问题,那边的柳树也就没有办法诞下孩子。我们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我想大家都会发现这个问题的。” “你在害怕?”我眯着眼睛,坐在一边,那些尸体太多了,看得我有些恶心。但是我脑子里竟然蹦出了一个画面,也是这个巨大的树根,但是只要把尸体放在上面,这些树根就会分分钟把尸体吞噬,连骨头都没有留下。 “不,我在感觉,我们的消失。”村长见我没有解决槐树的问题,他也没有说我,只是叹了口气就把牛车往回带。 很快牛车就到了村子的正中间,我看见的唯有的几座砖瓦房没想到就是村长的家啊。 “那个,池浅姑娘,到了。”村长看着我,我老脸一红,迅速地从牛车上爬了下来。 “池浅姑娘,你跑慢点儿!”村长的速度也很快, 见我往砖瓦房里走去,他竟然拦下了我。 “村长,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想不通呢?”这屋子是他要带我来的,我看外面的样子之后,自然是要进去看看啊。况且这个地方最大的屋子就是这里了,既然我是被强行绑架过来的,给我看看还这么小气。 村长接着苦笑,好像有很多苦衷。 “那个,那边的西厢住着另外一个客人。您就不好奇这是什么情况吗?” 我翻了个白眼,之前怎么没见过这家伙这么话痨,不过再怎么不耐烦,果然还是要等着,因为那大门上上了锁,我根本就进不去。 “西厢住着一位娘子,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来了,自称黎娘子。黎娘子还帮了我们这么多的村民,不管是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姑娘,我把你安排在南面厢房了。” 这黎娘子这么厉害,不过按照村长这么说,我就不是第一个破坏了这里的规矩的人了,干嘛还不让我痛痛快快地完成我的任务的呢? “村长,黎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忍不住去打听。 村长看了西厢一眼。很认真地告诉我,“黎娘子是一个绝世大美人!” 切。我翻了个白眼,所以我不是绝世大美人,所以我做的事情就相当于是触碰了规矩是吧,这以貌取人的风气怎么就这么严重呢! “姑娘,村尾的那棵老槐树真的需要你!”村长在我走得时候还在我的背后喊道,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叫我不禁揉了揉耳朵。 要是老槐树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砍了当做木材烧好吗?我就是缺心眼,怎么着吧。 当我抬头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纱的女人,她的裙子是丝质的,十分轻薄,胸口那处有若隐若现的小沟。因为村长的强调,所以我可以去打量了女人的脸,却发现这张脸有些熟悉。 我还没来得及回想,村长就匆匆进来了。他看见我和黎娘子在一起的时候,似乎特别开心,眼睛都是晶亮的。 “黎娘子,池浅姑娘,槐树忽然出问题了,你们快跟我去,帮帮我们吧。” “池浅,跟他去。” 突兀的声音,余江蓠忽然的出现让我的心脏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扑到他的怀里去。 可是当我走动起来的时候,那位黎娘子却是挪不动脚步了。我本来还想看这个漂亮女人的笑话,但是当她将主意打到余江蓠的身上的时候,我就也停下脚步了。 黎娘子看得见余江蓠!她看余江蓠看呆了!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巨大的感叹号,随即被一个无语的省略号给全部打包走。余江蓠可是我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再者,我们两个有阴婚也有保证书,自家亲爱的叫别人来观赏一下也是可以允许的嘛。 “余江蓠,走了。”我跑过去拉拉余江蓠的袖子,直接把他整个鬼拖着往外面走。 “对了,余江蓠,沙弥香呢?” 说到这里,我四处望了望,这白色衣服的小哥出现了,那位红色衣袍的同志跑到哪里去了? 余江蓠被我使劲扯了扯袖子,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问他问题。他唇角的笑容太假,这让我觉得非常的不开心。 “沙弥香进不来,这里有限制,所以我把他留在外面了。”余江蓠淡淡地说道,“你的折扇起的是联系功能,所以我随时能够找到你。” 我随时能够找到你。余江蓠我承认,这句话是你真的撩到我了。 但是……我把他的袖子死命一扯,余江蓠被我一个踉跄,那张薄薄的嘴唇差点就印在我的脸上了。 “余江蓠,有没有人告诉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不对的!” 我这句话没有说完,我就被余江蓠的手捂住了嘴巴。 这时候的村庄并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富有的,可是当村子的广场出现了一个跳广场舞的血人的时候,我想,这绝对是最抓人眼球的。 “村长,那位是谁啊?” “是……”村长欲言又止,“是大柱爹爹。” 或许是知道我和大柱爹最初就有矛盾,所以就连看我的眼神,这位村长眼里都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看我干什么,从我进村到现在,我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有你在一边看着的。你纯粹就是觉得那个什么黎娘子比我更加优秀,所以就百般刁难我吧。” 我承认,黎娘子的样子很好看,绝对地好看,但是这不是问题。这位村长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了样子和面孔,这也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很快大柱爹就跌倒在地上,我想这又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村长和村民合力把这具尸体放在了我的旁边。好吧,我承认我是坐了死人的车,而且是没有一点儿心虚地坐了,还没打算过要下来。 但是当我到了大槐树旁边的时候,这场面的情况绝对是震惊到了我。 第69章 黎娘子 那棵大槐树枯萎了,莫名其妙的,就枯死了。村长跪在一旁,嘴里也不知道念着什么,我身边的尸体想必也是白白地搬运了过来。 黎娘子朝着村长点点头,村长同意了,她的一只素手就贴在了槐树的树干上,像是个听诊器一样的,我也不知道她听出了什么东西。 “池浅,你也上去看看。”余江蓠推了我一把,我走了几步,也把手贴在了树干之上,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我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跳,那是黎娘子的心跳。我正要把手撤回,黎娘子忽然就用了招数把我的手吸在了树干上面。 “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不错,打个商量,送给我或者,卖给我” 这话说得轻佻又过分,偏偏我又不愿意,这时间就显得特别漫长了。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抢别人老公!”我不客气地回骂了过去。 “现在的婚姻制度自由,结了婚也可以离啊。我看上了那个男人,你不给也得给。” 说完话,黎娘子就扯了手,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推,整个人都差点被掀翻在地。 哈哈,我本来还不怎么在意,结果黎娘子这么一弄,我的好胜心都难得出来了。余江蓠飘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和余江蓠恶狠狠地说,“余江蓠,黎娘子说喜欢你,她说她要娶你呢,不要白不要。这简直是太难过分了!我恨不得想要把你变成丑了。” “对对对, 太过分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池浅你不要慌张,我是真的确保这样做事不会有危险的,才会让你这么做的。”一听余江蓠的话,我就知道他有些敷衍,只是看我在不在意罢了。 “什么事?”我疑惑地问。 “那就是你下到树洞里去一探究竟,到底是玄乎了,不过池浅你放心,我还在呢,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是么?”我怀疑地看了余江蓠一眼,结果余江蓠一脚把我揣进了这个鬼地方。 我靠,真不愧是余江蓠,坑队友也坑得这么仙风道骨。我竟然一时只关注了余江蓠那个鬼,却忘记了我自己落到了尸体堆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头顶的那片蓝天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收敛了害怕,往四周看去。 这里有很多的尸体,我几乎每每走不动道的时候,都是因为我前面有一堆尸体阻拦所至。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里的尸体不知道放了多久,但是他们都不臭。 “哎哟!”我又被嫌弃了,身为一个大活人,竟然会被一个死人的手而绊倒,我感觉我都快成为一个废人了。 不过,我在又一次被绊倒的时候,成功地碰巧看到了一个奇怪而繁复的符咒,这个符咒我很熟悉,它时常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就没有画成功过。 至于这满地的尸体,我直接放了一把火,出来的时候,连我的脸蛋都是被熏黑的。 “余江蓠,你真是好样的。”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怜的小脸,我可怜的衣服,我可怜的屁屁! “谢谢夸奖。”余江蓠冲我点点头,完全诠释了恬不知耻四个字的真实含义。 我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想着刚才看见符咒的事情。那个符咒我认识,是用来能量转换的,也就是说,槐树吸收死尸,而柳树诞生新的婴儿这是真的出现的。不出意外地话,我想柳树树下也会有一些画着的但是不是很清晰的符咒。 “你竟然……池浅姑娘,你怎么把他们的身体给烧了啊,万一他们复活拿不回来了怎么办?”村长看着那一堆被烈火席卷的身体,在我面前心痛到无以复加。 “怎么,你还等着这些身体诈尸啊。”我笑眯眯地往村头赶去,我现在想要再见一见那棵巨大的柳树。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会凑得那么巧,一走过来就看见了柳树生子的场面。 很多的村民跪在地上,祈求上天,一个被卷起来的叶片忽然颤动几下,就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茧,在村民不断的呼喊和祈求中,那个叶片终于打开,里面包裹着的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正在安心地睡着。 那个叶片有灵性一样就自动把小婴儿交给了跪着的其中一个村民,那个村民也激动得不能自已,对着柳树又是哭又是笑的,嘴里一直喊着“谢谢上天赐儿,谢谢上天”这类的话。 我看着竟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当我把视线一转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片麦田,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余江蓠,这里的麦子,怎么会这么多?”我指着我昨天来时的路给余江蓠看,“我的意思是,我昨天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那片麦田的麦子其实已经被割了一半了,但是我刚才再看的时候,这里的麦子就像是没有被割过一样。” “这很正常。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啊。”看见黎娘子走过来的时候,余江蓠拉住我的手,“池浅,我们先走吧,待在这儿也不能看见更多了。” “哦,好。”我点点头,本来是不想走的,但是看见黎娘子嘴边诡异的笑容的时候,我恨不得拉着余江蓠马上消失。 说实话真不是怕了她,只是觉得黎娘子和余江蓠像是旧相识,他们的眼神和肢体动作传达给我的消息是不会骗我的。我最觉得我怂的就是我没敢问余江蓠,黎娘子是谁。 看看黎娘子的腰肢,看看她的举止,我忽然想到最初与余江蓠强行搭伙的时候余江蓠对我的嫌弃,不够优雅不够自信不够女人,全部都像是黎娘子所拥有的东西。 “池浅,你到底在担忧什么?”余江蓠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皱着眉心看着我,还伸手去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什么。只是前几天喜欢的电视剧要更新了,我现在没有网,觉得看不见所以有点儿忧伤罢了。” 余江蓠:…… 黎娘子似乎对余江蓠势在必得,她见我要走,转身就和我走了同一条路。 “我说您能别跟着我么?”我郁闷地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不用猜都知道黎娘子走在我的身后。 “我们都住在村长家。”黎娘子的一句话堵得我有些狼狈。 第70章 出事的黑狗 确实,都住在村长家,进村的路虽然多,但是进村长家,这却是唯一的一条。这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黎娘子,你也是不小心才到了这里的吗?”我忍不住问。要是都是意外我心里还好受些,要是不是意外,她也知道我命中此刻所谓的大劫的话,那么可不可以说是有意而为之? “要是连进来的这点办法都没有,我就枉活这么多年了,唯一伤感的就是进来容易离开难,我来得早,却走不开,这果然是个劫难。不过,也算是有意外之喜。” 靠靠靠!意外之喜不就是余江蓠,竟然在和我炫耀。我不生气,不生气,不能生气,好气哦,可是还是要微笑。 我慢吞吞地走进村长安排的房间,然后脱力地躺在了床上。 我没想到竟然连一只黑狗都敢欺负我。村长家的院子里有一窝黑狗,大的小的,本来就是看家的狗,我可以理解它们的凶悍,但是黎娘子走过去的时候撒泼打滚,轮到我的时候竟然想扑上来咬我。要不是余江蓠反应快,一掌挥开了那帮黑狗,我只怕要满世界地去找狂犬疫苗了。 “余江蓠,这里真给我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你来的时候有记得路吗?能不能偷偷溜走?”我闭上眼睛,万分想念我的奶奶。 “这里不是我能够出去的。”余江蓠出乎我意料地回答了我,他也出不去,好像创造了这个空间的大神是比他还要厉害,所以他也出不去了。 比余江蓠还要厉害 ,我已经不知道该想点什么了。原来这里是个密闭的空间,所以我一生的大劫就是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我还没有好好思考人生,村长就在院子里喊着我的名字,告诉我吃晚饭了。我摸了摸我可怜的肚子,看着这边的天色,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是待了多久,不知不觉之间我竟然都能混到饭吃了。 只是我真正吃饭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没有那位黎娘子淡定。看见村长一家人捧着比自己脸面还要大上几倍的饭碗在吃饭,菜碗更加是夸张,简直就是个大脸盆,我的嘴角一直在抽。 也许是因为我是客人,所以他们格外热情,我面前摆着一个比我平常洗脸还要巨大的洗脸盆一样的碗。里面的米饭都多得要溢出来了。 呵呵,我不是猪啊。 可是村长他们却一个劲儿在吃,我眨眼的片刻,他们的碗都要见底了。 “你没事儿吧?”我转头去看黎娘子,见她也在拿着筷子,努力地吃饭,我忍不住问了出去。她的饭,其实也比我少不了多少。这样吃下去,不吃坏了才怪。 “没事,入乡随俗。外面,有血腥味。”黎娘子十分淡定地放下饭碗,看向窗户外面,下一秒她营造出来的恬静被她自己打破,“应该很下饭。” 这一秒,我想起了这个女人其实不正常。 不过黎娘子说完以后,村长也放下了饭碗,他的大鼻子用力地嗅了嗅,连鼻子边的皮肤都褶皱了起来。 “我什么都闻不到啊。”村长的儿子说。 “那就出去看看。”村长站起来。 我赶紧扒了几口饭,才区区几口,饱腹感就满溢了出来。发现已经很饱了,我也就站起来跟着村长出去了。 走到外面的院子,简直是人间地狱。要说刚才大柱爹在村子里手舞足蹈着死了,好歹他也是个全尸。可是我面前的就是一堆破碎的内脏,完全破碎,各种体液都搅混在一起,还有一地的黑色皮毛和头颅。 刚才想要咬我的黑狗死得最惨,一条肠子被扯得老远,从这边的门边扯到另外一边,有一小段肠子还在大黑狗的肚子里。 剩下的小狗们全都身首异处,血液撒了一地。 “呕。”我非常后悔我之前吃饭了,现在直犯恶心。不过我也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几乎是得罪过我的人和东西,最后都死得那么惨。我一点都不怀疑余江蓠,因为我盲目地相信,这不可能是余江蓠的手段。他是不可能这么残暴的。 蓦然,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是我见过的最残暴的脸——阿修罗。也许奶奶说的大劫,余江蓠、沙弥香所说的大劫就是阿修罗呢? 我看向脸色渐渐凝重的余江蓠,用眼神询问他。 然后,我看见他对我点了点头,我的心中顿时一片凉意。 村长对这些黑狗看起来是万分舍不得,他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沾了满手的血肉。 “我记得,这些黑狗刚才是想咬池浅吧。”这时候,黎娘子忽然冷笑一声,对我发难。 村长的头猛地转向我,血红的眼睛和显眼的愤怒……我退了一步,站到了余江蓠的身边。 我完全明白了,虽然村长一直对我很尊敬,一直叫我“池浅姑娘”,但是他是不在意我的,他最尊敬的其实是那个和我一样来历不明的但是却异常美艳的黎娘子。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我也没多上心也是真的。 当村长站起来的时候,他那小山一样的高壮确实十分可怕,加上那赤红的眼睛,完全就像是要撕了我一样。 “看来真的是我们记错了人,池浅姑娘,你的名字和样貌都与我们记忆中的那人很像,但是看了如此之久,你一来我们半月村就在发生重大的灾祸,再加上你还烧了我们的转世槐树,我们没有得罪了你吧?想必,是我的错,是我认错了人。” 我听明白了,他是在向我问责,已经是十分直接地表示出他对我的厌恶了。 这个村子里一看就知道是村长最大最权威,村长生气的时候,村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这样的情况,村长在黎娘子的三言两语之下就认定了是我,我也没办法。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你们要找的那一个池浅。从来没有。”是他们强行把我带回来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村长会把那些不该错的东西都往我身上堆。我明明是那么无辜。 “可你也从来没有否认过。”黎娘子慢悠悠地张口。她的嘴唇非常地鲜艳,正如她丝毫没有感情地说着“血腥味可以下饭”一样,那种颜色是血的颜色。她的嘴巴不大,可在我的眼里,就像是血盆大口一般,下一秒就要把我给吞了。 第71章 亲一下 黎娘子的话狠狠刺激了刚刚死了爱犬的村长,村长的手握得非常地紧,手臂上的肌肉都膨胀了起来。 “池浅姑娘,既然你这么抗拒这个身份,那就离开吧。是我错了,不该请你过来,今夜我就不留你了。”他很是决绝,我和黎娘子都看出来了。 “那就再会了。”我身边有了余江蓠,我什么都不怕,哪怕晚上是要睡在麦田里了,我也不怕。余江蓠,是我最大的依仗。 “站住。”见我真的毫不犹豫地往外走,黎娘子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震惊,但是眼底里她流露出来的竟然是一丝丝的害怕和强烈的渴望。这种陌生但是又仿佛出现过的表情,让我心悸。 “要不,你把你身边那位让给我,只要你把他给我,我就让你继续住在这里。”她的话甚至没有问我的意思,就全然笃定了我会把余江蓠交给她一样。 哼,怎么这么可笑,余江蓠再怎么看也比你这么个奇怪的女人要好上一百倍,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唯一的保镖兼职丈夫的这个鬼给送出去。 “他又不是我,黎娘子,你怎么不问他呢?”我吊儿郎当地看着黎娘子,当初在学校里,和魏佳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是个好学生,只是成绩还可以,能让奶奶看看不生气而已。这种小痞子的德行,我还是偶尔有几分的。 这些日子,魏佳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了,再加上余家和余江蓠对我无形之中的约束,我甚至忘了我还有这么嚣张不怕事的时候。黎娘子倒是厉害,直接把我的“本性”都直接刺激出来了。我甚至都要被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池浅绑架了。 “只要你说了,他就不会不同意。”黎娘子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面,想必她也被曾经那个傻白甜一样的我骗了吧。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让我都难以置信,余江蓠会听我的,明明是一直都是我听他的好吧。 我不在意地笑了,感觉自己的嘴角弧度都特别地嘲讽和夸张,但是我却做出了和黎娘子预计的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来这个半月村区区半天,我就好像自己过了半年,事情发生得太多,我根本完全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的村子的存在。要是再继续待在村长家里,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要是真的有妖怪之类的东西在这里,那我就走好了,要是妖怪要跟着我,那我就灭了它好了,谁让它自己来找死呢。 想到这里,我忽然就连死都不怕了,转身就走,踩着一地的鲜血和碎肉,脚底下的感觉隔着鞋子还能恶心到我的心里去。 真是造孽啊。我感叹了一句奶奶常说的话。 “池浅,你当真敢走?”黎娘子朝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村长大汉就跟在她的身后。 这动作和话语,完全就是电视里恶霸的常用嘛,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交过版权费。 我不再看她,回头去走自己的路,余江蓠站在我的左边,在我低头的时候,我愣住了。一向飘来飘去的鬼,竟然能够让自己的双脚完全落地,踩在那坚实的土地上,和我的脚并列在一起。他的脚明显大了一些,但是却充满了安全感。 “池浅,你不用害怕,我,还在这里呢。”余江蓠的话很温和 ,很平静,就是让我的心起了很大的波澜。 我快速地朝着村口走去,那里是我来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出口,可是毕竟是来时的路。我不管一边的村民的呼喊和奇怪的眼神,我只顾着自己往村口跑去。不管我的脚步多快,是跑是走,余江蓠都一步不落地跟在我的身边。 终于我走到了我最初站在的地方,这里的麦子应该是被割干净了,但是现在又长出来了。我躺在一片麦子中间,那些好看饱满的麦子被我的体重压弯,扑在了地上,这片麦地平白无故地就被凹下去了一片。 “余江蓠,你也躺下。”我拍了拍我身边的麦子,不过余江蓠像是很嫌弃地看着这里,我不在意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把我身边的麦子也给压平了。 我指了指我身边的我刚刚躺过的那块地方,已经被我压平整了,余江蓠还是一脸嫌弃地稍稍坐了下来。我猛地往他身上一扑。 说来也奇怪,我遇见的每一个鬼,我都是可以用手和身体去触碰他们的,果然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余江蓠除了凉了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恶从胆边生,色从心头起,我直接对着余江蓠的嘴唇亲了过去。余江蓠的脸很美,美到直视他的那一瞬间你就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那是一种被美色诱惑到极致的身理和心理上的正常的反应。 更何况这个妖怪现在正被我压在身下,我一仰头就能看见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绝世容颜。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只是亲一下,亲一小下,我又不会对余江蓠干什么,对吧。 奇异的是余江蓠竟然一点都没有反抗,我甚至在亲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他丢到天边去的打算,然而他的平静竟然让我无所适从。 “余江蓠,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我从他的唇瓣上离开,或许是两个家伙大力地亲在一起的关系,余江蓠的唇都被我强行染上了红色。我就瞄了一眼,便心虚地不敢再看了。 “我该有什么反应。”余江蓠见我低沉着脸躲开,然后就从麦子垫子上爬了起来。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我这才心虚啊。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我刚才看到余江蓠躺在那儿,我就鬼使神差地扑了上去,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好像是本能的反应。但是我和余江蓠,我们之间并不熟悉,我是为什么对他做出了这样本能的反应呢? “余江蓠,我们之前认识吗?我是说,如果有转世的话,前一世的我,是不是和你是相识的?”从奶奶那里我知道,还是有无条件对我好的人。但是从爸妈那里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奶奶那样,大部分人都是冷漠的。像沙弥香、阿修罗那般气质的鬼,是绝对不可能向奶奶那样对我好的。 第72章 表白 我很茫然,余江蓠看着我,不说话。只是他平日里还算顺眼的目光骤然间锋利起来,瞳孔紧缩,这是心虚的表现吗? 其实也不一定是啦,我安慰我自己。可是越是安慰越自己就越觉得奇怪,上天注定的缘分么?我和余江蓠?为什么总有人认识我?这些问题缠绕着我,像是要把我勒死,我没想到的时候,它就是潜伏着的毒蛇,等我想到的时候,它就会狠狠地咬我一口。真心是很疼啊。 “对,我们认识。”不过余江蓠还是真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喘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于谁都会有的矫情。你和我的前世认识,和现世的我结为了夫妇,然后我问你,你是喜欢前世的我还是现世的我嘞? 哦,这真是和我和你妈掉水里了你救谁一样的迷之问题,永远无法正确回答。 但是当余江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我好像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天啊,来一道惊雷劈了我吧! “余江蓠,我是认真的!”我郁闷地把手放在两侧,手垂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些竖起来的麦茬,扎得我有些疼。 “那我就认真的和你说一遍吧。”余江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珠,漆黑的,黑得连光都没有,他就那么平静地盯着我,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只能下意识地去握紧拳头。 “你说,我听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天色还早,找个可以挡风避雨的地方,在这里应该不难,再不济看天气应该也不会下雨,我在麦子上躺一夜也不是不可以。我现在只有满脑子的问题。 “在我说话之前,你应该先站起来,池浅。”余江蓠的目光扫到我的手上,那里正好是被麦茬扎伤的地方。 我像是被火烫伤一样跳了起来,抬头仰视他,却不知何时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他在我面前弯了腰,用一块白色的手绢把我的手包了起来。那些只是细碎的小伤口,我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弄出来很多,我自己都不在意,他竟然在帮我包扎。 微凉的气息伴随了迎面而来的风,钻进我的感官里面,我的面前,我的视线,我的嗅觉,我的听觉,全都是余江蓠。要是说是真的喜欢的话,我想,一向自认为是没心没肺的我,彻底栽了。 我栽在了余江蓠对我的捉摸不定的温柔和冷漠里。 “我该说点什么,池浅,你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余江蓠的话悠悠地响起,带着我没听过的沉重的无奈,但是这句话虽然说是个问句,他却没有留给我回答的时间。 “上一世的你,温柔端庄,是个标准的优雅的姑娘。” 所以这一世,你遇见我,便以上一世的要求来要求我,我和我的上一世本就是陌路,就是不一样的人了,余江蓠竟然还以为我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人么,不可能了,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世,你像是耗尽了前世的温柔来换一场生机勃勃的人生。可是看着你的出生,看着你的体质,我想,那个企图活泼起来的女子,失败了。” 不,按照余江蓠这么说,她成功了。我想着。我这一世活得很快乐,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在下课后在田野上飞奔,可以在山上捅蜂窝,可以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甚至于我现在还可以对鬼怪这些东西有几分了解。 我池浅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那样的人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活着也真是没有意思。 我的心里千回百转,但是我没有出声打断余江蓠的话。或许,这是他对他的内心难得的一次剖析吧。我舍不得打断他。 “池浅,上一世,你也名为池浅。你是我的至交好友,可以说有了你才算有了我。” 哟呵。我心里的酸味直冒,半边胸口都酸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至交好友,知己,说来说去不就是关系亲密么。 “可是这一世,你是我的妻子。”余江蓠忽然拉住我被白色绢布包裹着的手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捧着价值七个王国一样珍贵的东西。 我的心砰砰的不争气地跳了起来。 “我明白,上一世的池浅和余江蓠很亲近,但是那种亲近是亲人的亲近,我们可以相互依托,相互照料,但是点到为止,从不失了规矩。现在想来,那种日子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无聊至极。” 余江蓠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冰凉冰凉,没有温度,最让我惊悚的是,他没有心跳。鬼是没有心跳的吗? “我天生就是无心之人,池浅,上一世你是我的亲人,这一世,你是我的情人。我本以为我喜欢的上一世那个温柔和顺的你,然而当沙弥香告诉我你失踪的时候,我感觉到我有心跳了。池浅,那是一种几乎可以乱真的错觉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风吹过麦子的海洋,发出沙沙的声音,很好听。 因为失去了我所以觉得心惊肉跳吗?我感觉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要的很多的人。 “余江蓠,既然你都对我这么敞开心扉了,我就不怪你了。”我开始不再看余江蓠,时而看看蓝天,时而看看麦海,然后问出了我的其他问题。 有人告诉过我,有问题就要及时问,否则也许到死这都是个未解之谜,而问题越多,矛盾越多,你是没有办法摆脱问题的负能量的。 “余江蓠,你是不是知道半月村这个地方?还有,你是不是认识黎娘子?还有还有,你怎么会知道你和我的前世的关系,一碗孟婆汤下肚,你还记得前尘往事?” 此刻的余江蓠真的很有耐心。也许是因为回忆得太多,所以就显得沉重了起来了吧。 “半月村,是前世的你创造的。这世上只有一个毁灭师,也只有两个创造师,其他人,即使画得再传神,诅咒的怨气再深,也是做不到的。半月,意味着残缺,你创造了这个村子,但是这个村子是残缺的,我知道一些,但是前世的你心思太重,什么都没有说过。” 第73章 作画 所以余江蓠这是在向我抱怨,是前世的池浅挖了坑把现世的我们都给埋了咯。 “至于黎娘子,她与前世的你说起来有几分相似,但是也只是面貌上的相似。给你的相貌打上十分的话,黎娘子至少占了五分。气质上的话,则是一分也不剩了。” “那你怎么看黎娘子看呆了?”只有那么一丢丢相似都看呆了去,要是碰上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是不是要马上离婚扑上去啊! “本来是那张脸让我觉得震惊,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认识我,这叫我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厌烦。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清楚我的心里感受。”余江蓠见我的眼神漂泊不定,就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我的手,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第三个问题,其实你应该是猜到了吧,池浅。我没有喝过孟婆汤,就直接来了人世间。阿修罗那个家伙也是一样的。我的记忆很完整,几百年,几千年,我没有忘记过事情。所以,在我爸妈说要给我结阴亲的时候,听见是池浅的名字,我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池浅,我感觉,我没准是……” “栽了。”他承认了一遍,这样肉麻的话,怕是也说不出第二遍了。我就默默地直接地替他回答了。 一切误会都解开了,接下来就是找一个住的地方了。我记得片子里总会有找个破庙住一住的桥段,这是个小村,村里的人口不多,村外就是一堆堆的一望无际的麦田,要是说硬是找一个破旧没有人住的地方,也是十分困难的。 我喘了口气,忽然看到一旁说完话就老神在在的余江蓠。我慢慢地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江蓠,你能帮我找一找这附近有没有住的地方吗?”余江蓠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唯一说了他解决不了的,就是我的大劫和我的录取通知书,现在当个人肉gps给我找个地方,总不算勉强吧。 谁知余江蓠又用奇怪的眼神来看着我,这让我感觉我总是在问一些小儿科甚至是傻乎乎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我真的解答不了啊。 “你是画师吧。”余江蓠说了一句。 “对啊。”我点点头。 “画师!”他着重强调了画师这两个字,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懑。 “是啊。”我毫无知觉地再次点头。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余江蓠一巴掌就糊到我脸上去了。幸好他没有用力道,否则我还没被半月村整死,就已经在余江蓠这个自己人这里嗝屁了。 “余江蓠,你干嘛揍我啊!”我呆愣了一秒钟就跳了起来。 “你不是画师么,你不知道画师可以画出一幢房屋吗?你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整个半月村都是你画出来的!” 伴随着余江蓠的话,我又愣了。果然,有余江蓠在身边,我的智商直线下降,惨不忍睹。原来这整个半月村都是前一世的池浅画出来的,这么久了,我都没发现这是画师的作品。 “那么,怎么画?”我没有宣纸,毛笔带在身上,也只能画一些小小的符咒,简直是惨不忍睹的技能。 余江蓠在土地上踩了几脚,我本以为他会有别的东西掏出来给我,但是事实上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余江蓠让我在土地上面画画。 “池浅,你在这里画。不需要宣纸,也不需要计算,按照你想画的画出来便是了。”说完他就甩袖走到了一旁去了。 像是根本不想看我作画。讨厌! 不过我想画什么呢?古老的宅院还是豪华的古堡?算了吧,我能画出一个平房出来就阿弥陀佛了。可是当我开始下笔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本来就不会画画,但是手底下却能龙飞凤舞地折腾出了一套漂亮的宅院。这种事情也发生在我画符的时候。明明不会,却就是能画出来。 “余江蓠,你说我是不是鬼上身了?”我有些发抖得问余江蓠,我是不可能会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我的手被控制着画出了奇怪的东西。 我的话音刚落,地上的平面宅院就拔地而起,凭空地覆盖了一大片麦田,我们面前,正好就是一座巍峨的大门。门前还放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 余江蓠的眸色渐深,他冲我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就率先往屋子里走去。 大门推开,看见的就是一处繁花似锦的花园,我彻底是呆了。 我坚信,我绝对画不出来这样的一处地方,花园后面是来来回回曲折的回廊,回廊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湖,里面的水还好像会流动一样。 “天色晚了,走吧,去休息。”余江蓠倒是表现得没有我那么吃惊,他带着我,在回廊里走了几圈,就找到了出口,后面是一幢小竹楼,外面的竹子也显得翠绿鲜嫩。但是他并没有在此停留,只是绕了几圈,就又往后面走去,直到最后面,我发现一个大型的楼房,古色古香的,漂亮极了。 余江蓠带着我走到了一处房间,他推门进去,里面有着我想象的闺房里应该有的一切,雕刻了小姐扑蝶的梳妆台,精致的桌椅板凳,还有紫色的华贵的纱幔和看上去质量不错的真丝被子。 “池浅,你就在这里休息吧。”他说着就要往门外退去。 “余江蓠,你对这里很熟悉。”我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里是你前世最爱画的地方,你画出来的,和她画出来的,一模一样。不过,你画的又和她不一样,她从来不会在自己的院子画花草。池浅,现在的这处宅院,是你的了。” 听到又是阴魂不散的前世,我叹了口气。醋已经吃得足够多了,再吃下去就把自己变成醋坛子了。不过余江蓠说现在这里是我的了,我又有些兴奋,像是急于表现的孩子得到了他渴望的夸奖一般。 “余江蓠,你今天睡哪里?”我不想和余江蓠分开,直到现在我才想起那些死去的黑狗,那个在村里跳舞的血人,我害怕。 第74章 诈尸 “我今天睡梁上。”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二话不说就成了一个会往天上飞的氢气球。到了梁上的位置,他就悠哉地靠在了那里,仿佛那里是有着皮毛毯子和舒适位置的王座一般。 我安心了。 其实我知道,既然这里是我的前世创造的地方,凭借余江蓠和前世的关系,这里一定会有余江蓠自己的房间,他愿意躺在我屋子的梁上也不愿意去他的同样舒适的位置,一定是知道了我内心的不安。 嘴上不说,该做的却都一件不落。余江蓠,你就是我的毒药啊。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我安静地躺在床上,满屋子都是余江蓠清冷的气息,很舒服很安心,比点了安神香的效果还要好,我渐渐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我还纳闷呐,明明卧房离大门那么远,为什么敲门声可以从大门一路传到那么远的我的房间把我吵醒?我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余江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站在房间的正中间在等我。 “池浅,你身旁的衣柜里有衣服,你自己挑一件吧。” 大早上扰人清梦真的是一件很烦躁的事情,我看了看身上被我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无声地同意了余江蓠的建议。 衣柜里都是一些精致华美的衣服,幸好颜色比较淡雅,款式也比较简单,否则让我穿个大红大绿出去,我还不如穿着我这一身梅干菜。 我挑了一件米色的衣裙,和余江蓠身上的长袍颜色相近,看起来就像情侣装一样。至于换了件古风的长裙,我为什么还要扎个马尾辫,我就不解释什么了。我只会扎马尾辫。 昨天走过的路今天再走一遍就变得异常地熟悉了,这种熟悉的程度是可怕的,但是因为有了所谓前世的铺垫,让我也就不再在意这一点点微小的细节。虽然前世的存在让我烦躁,但是有了她,我的很多问题都将轻轻松松地得到解决。 我大概是有怨有喜的吧。 走到门口,我正想去开门,余江蓠拦住了我,他拉着我的手退到一边,然后挥袖让门自己打开了。 余江蓠昨晚上说了,半月村就是个独立的世界,前世的她太过于强大,所以进了这里的 人或者其他妖魔鬼怪,哪怕是神,能力都会受到极为霸道的限制,所以在外面你可以呼风唤雨,在里面,你却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所以能挥动袖子去开门,想必也是不容易的吧。 门一打开,就有一堆人哗啦一下全部挤了进来,叽叽喳喳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把我的脑子都要给说爆炸了。 “你们要说一个个说!”我从花丛里捡了根还算粗的木棒,梆的一声,在门边的墙上敲断,冲着那帮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村民说道。太过分了,把我赶出来就算了,真把我这儿当成菜市场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我这时候才发现这群人里头没有村长。那个古怪的村长跑到哪里去了了? “池浅姑娘。救救我们啊!”村民们推选了好久,终于有一个老者被推选出来跪到了我的面前,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哦,你们要我怎么救?我可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靠在余江蓠身上,余江蓠用手挡着我的两边,保护我不摔倒。在村民看来,他们是看不到余江蓠的,所以只能看着我悬空着脊背那么靠在那里。 我感觉我还真是做作的一把好手啊。 “池浅姑娘,槐树出事了啊。昨天,槐树底下葬着的人忽然就一个个都诈尸了,爬出来了以后见人就咬啊。姑娘,我们没办法,就把那个树洞给封了,现在还能听见有东西在撞木板的声音啊。” 老者声泪俱下,一旁的村民也哭哭啼啼的。 我倒是听懂了老者的意思了。感情是因为我弄了个半月村,曾经救了这些人,所以到现在,吃喝拉撒睡,他们都想叫我来负责是不是?这不是赖上我了么!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请出去吧。”我很忙,既然想不起来该从哪里出去,我就要创造一个出去的机会,我可没空去管什么诈尸不诈尸的。那玩意儿,多讨厌啊。更何况奶奶和余家人恐怕都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了吧。 “池浅姑娘,您要是不帮我们,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走了!”老者一呼喊,还站着的人就呼啦呼啦跪了一大片,看样子是真的决定不要脸皮了。 余江蓠,这个样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二话不说就撤了这所宅院,反正宅院的创造者是我,他们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不过我走到哪儿,这帮说要跪着的人竟然跟着我到哪儿,这是什么鬼啊! “讲真,你们去找村长和黎娘子吧,黎娘子不是很厉害吗?村长不是也很能耐吗?你们都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我真的分外生气。 “村长,村长现在正跪在黎娘子的门前,今天事情一出来,黎娘子就没有出过门,连早饭都没有出来吃。”那个老者摇着头,很是无奈。 你无奈,我才无奈才对。 “哦,这关我什么事呢?”半截木棍还在我的手,我举着我的木棍,慢吞吞地往田埂上走。没办法走快啊,跪了这么多的人,路都堵上了好吗! “姑娘,留步。”老者从背后的村民手上接过来一个襁褓,朝着我递了过来,“姑娘,之前您离开的时候,柳树和槐树都好好的,现如今柳树不得子,槐树又枯死,整个村子都没有办法延续下去了啊。我们的孩子都是柳树来选择生产的,现在的孩子……唉~” 他递过来的孩子我看了,据老人说,这是最新诞生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说,应该是我昨天见到过的。可是,这分明就是一具骷髅,上面的腐肉还没有烂透,散发着一股臭味。孩子的父母还给孩子包了厚厚的一层衣物,味道就更加重了。 那明明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姑娘,请您帮帮我们。”老者把孩子的尸骨抱在怀里,对我弯下了腰。 第75章 长安之死 “池浅,去吧,这件事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终结。”余江蓠拉着我的手,把我手上的棍子扔掉,然后对我说。“或许你的劫,就是让你回来,解决以前不曾彻底解决的事情。解不了,我们就回不去。” “好吧。我去看看。”我绕过老者,然后往村口的方向去。柳树还是看上去生机勃勃,但是槐树却已经像是枯了几百年一样了。 “砰砰砰!”被厚木板挡住的树洞,传出了声音。 我看了看,一把就掀开了那块上面还压着石块的木板,在一众人的惊呼中,我把刚才画好的环绕在身边的符咒都挥了挥手扔了进去,堵住了出口。透过透明的符咒,我还可以看见里面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昨天,他们还是那么安静地躺在这里,今天,谁都没有料到是如此难看。 “这些尸体,是受了诅咒的。我想,应该是阿修罗到了。”余江蓠靠在槐树上,“用树来循环一生这种做法,也太过时了。” “那么,就烧了吧,把这两棵树都烧了。”我想了想说。 结果想法都是美好的,现实都是骨感的。我还没有来得及点一把火,就有村民从村子里的方向跑了过来。 “大家,大家快去看长安娘,长安娘疯了, 长安死了啊!” 那个报信的村民脸上还带着惊恐,他似乎是知道我昨天给长安治了病的,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姑……姑娘,你……”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长安昨天都只是小小的着凉了而已,今天就病逝了,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我明白自己要拿出气势来,就是这样的,如果我弱了,这帮人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昨天晚上村长去了长安家,后来长安家就出事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村长进去了。”一个妇人忽然叫起来,她缩起脖子,“我真的是看见村长就回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村长到底干了什么? “你们,有谁能去把村长叫过来,我们来对峙吧。你们都怀疑我是吗?既然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去骚扰我?”我一生气,就动手画了一张火符,村民是看不到符纸的,只能看到我的手在挥动,在我推手出去的那一瞬间,我身后那棵巨大的槐树瞬间就烧了起来。 “啊啊啊啊,姑娘,您怎么能!”大家都想要上去救火,但是火势太大了,他们连走近都做不到。 “我帮你们恢复正常,既然你们口口声声都说是我的错,那么我就帮你们回归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啊。”见这棵槐树连同底下的尸体都烧得差不多了,我穿过人群就往外围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追不上我。 我跑到柳树底下,也用同样的方法瞬间就烧了那棵大柳树。 这时候村长忽然出现了。村长本来就是个大汉,他手里提着长安的尸体,长安娘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村长。 “池浅,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跟我去我家?”村长这么问我。 我正准备摇摇头,那里有黎娘子,我不想去,但是村长像是知道了我的意图,长安小小的身子就被朝着我甩了过来。 我靠,村长这头山猪想要干什么,长安都没了还把她的身子甩来甩去,这是显然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我正想要接住长安,长安娘忽然冲了过来,在我之前接住了长安的身体,她紧紧地把长安搂在怀里,不安地颤动着身体。“长安,不要怕,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长安,不要怕,娘在这里了。” 村长一靠近长安,长安娘就像疯了一样尖叫,我更加肯定了长安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 “村长,你对长安做了什么,你要不要自己说出来?我看大家都想知道呢。”长安的衣服被不小心拉起来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了长安手臂上的伤痕,村长不会是给长安放血了吧。 “我……”村长在我面前第一次显得无措。 “黎娘子离开那所村长家的院子了。”余江蓠在我耳边轻飘飘地说道。 “现在?” “对。” 我点点头,然后更加地迫近村长,趁机用石头砸中了他的膝盖。村长高大的身躯就被我击中,轰然倒塌。“村长,你到底说不说!” 也许有符咒是可以击中人的心理的,我在我存货不多的脑子里四处翻来翻去,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疑似控制精神的符咒,然后我就开始把手背在身后,默默地画了起来。 “池浅,你画错了!” 我刚把完成的符咒打出去,余江蓠忽然叫了起来。他应该是很惊讶的,从来没有画错符咒的我,竟然偏偏这一回就画错了。 符咒打在村长的身上,村长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痛苦的神色,我毫不愧疚地捂了捂嘴巴,村长,就当你倒霉吧! 村长不仅仅是身体上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他那隆起来的肌肉群,不过精神上应该也很痛苦。要不是村长本身的意志非常坚定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地上到处打滚了吧。 “池浅,你对我做了什么?”村长现在对我似乎是真的咬牙切齿地痛恨了,虽然这痛恨来得不明不白。 “余江蓠,我对他做了什么?”村长痛苦,我跟着迷茫啊。我是真不知道我画了什么东西啊。不过巨大的痛苦之下精神应该是崩溃的。我把刚才画失败的符咒重新画了一遍,又打在了村长的脑袋上。 村长的目光终于变得呆滞了。 “池浅,就是现在!”余江蓠怕我错过时机,提醒我道。 “村长,你对长安做了什么?”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村长这个人的精神太难搞,好不容易的漏洞啊。 “长安?我放了她的心头血。”村长挣扎了一下,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放心头血?在这种医院都没有的地方,在这种感冒都可以当做重病的地方,给一个小姑娘放心头血?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对村长怒目而视,村民们也嘀嘀咕咕了起来,我能够看见他们脸上浮现出来的不可思议和无奈悲伤。 第76章 打斗 “你放心头血是干什么?你对长安娘又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长安娘干什么,只是我要放心头血的时候,长安娘发现了,然后我就把她绑起来了,绑起来了以后继续放血。” “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是说,你放长安的心头血做什么?” 我听见村民在窃窃私语,很多人都说自己家的孩子也被默默地放了血,不过不是心头血,而是各种地方的血,手脚,肚腹,拼凑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的全身。 而且要放血的地方被人家的娘发现,你竟然还把长安娘放在面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冰冷。这还算是人吗? “是黎娘子要用的。” 果然是这个可疑的女人。 “黎娘子要这个做什么?”一提到黎娘子,村长的身体都颤动起来,看得起来,他对黎娘子很忠诚,忠诚到即使是被我控制了精神,也还会潜意识地反抗。我赶紧又画了几道符咒打在他的身上。 有了符咒的加持,村长才安静了下来,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神的要求,我没办法拒绝。” 长久的沉默…… 神的要求,他把黎娘子当成了神,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黎娘子叫做神?” “因为黎娘子是我们半月村的创世的神,她创造了半月村,但是她现在需要半月村来回报她。我不能不这样做。” 这一句话出来,半月村的村民都沉默了。他们无法欺骗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待在半月村,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有一个恩人。 “你们的恩人,是我。你凭什么说是黎娘子?” 村长正要说话,长安忽然扑了过来,一把咬住村长的脖子,村长咕噜了几声,说不清楚话就咽气了。 长安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像是我看过的丧尸片一样,长安咬了村长以后,没过几秒钟,村长也变成了长安的样子。幸好长安娘没有被咬。 “妖怪啊!救命啊!” “天要亡我半月村了!” “快跑啊!” 村民们跑得非常之快,转瞬间只剩下了我和两个不知所谓的妖怪。 “烧了吧。”余江蓠转过身去,“再不追,黎娘子就跑远了。” 我二话不说就动手烧了这两个已经不是人的受了诅咒的东西。 “余江蓠,黎娘子在哪里?”应该不是在村子里,但是黎娘子是从村子里离开的,我和村民一直堵在村口,那么她就是从村尾出去的,所以余江蓠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我就从这边跑了过去。 村子里的窗户后面,门板后面,我知道一直都有人在关注着我,但是我没有空去处理和这些村民的关系,脚底下的速度比较慢吞吞,我用了我的秘技——余江蓠的怀抱。所以在大家看来,我是做着奇怪的姿势飞过去的。 余江蓠飞得很快,不多时,穿过了整个村子,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我看见了正在行走的黎娘子的身影。 “黎娘子,你给我站住!”我大声吼道,害了这么多人就想毫发无损地离开,想得美! “池浅,你是不是傻?这么大声叫,不仅仅震聋了我,还给了前面的人提醒。”余江蓠的话语里带着嫌弃,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去,觉得他说的真没错,我好傻。 黎娘子听到了我的怒吼,跑得果然更加快了。她一边跑,一边叫着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反正没有几秒钟,阿修罗就出现了。阿修罗对我们是向来不客气的,余江蓠把我往麦地里随意一抛,就与阿修罗交上了手。 这时候黎娘子也不趁机休息一下,我刚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就看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要不是我那一下机智,那剑一定就扎到我的脸蛋了。 真是讨厌的小婊砸,我自认为我虽然没有魏佳那样的美貌,但也是一个可爱清纯的小姑娘,要是毁了我的脸,我以后吃饭的家伙就少了一半啊!我一边心里抱怨着,一边和黎娘子动起了手。 要说真的动手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可是超级认真地在奔跑。余江蓠没有教我怎么赤手空拳怎么和别人搏斗,但是他教了我逃跑啊。他说过的,比起正面进攻,我还是比较适合从两翼迂回,然后别人迂回是攻击,我迂回就是逃命了。 在逃命这项命题上,我有别人做不到的天赋。所以即使黎娘子是个练家子,她也进不了我的身。我虽然失去了余江蓠这个超级大外挂,但是我还有一支能创造神话的毛笔,我一边逃一边用符咒止住黎娘子的动作,远远看去,竟像是两人在打闹一般吧。 而余江蓠和阿修罗那边明显动作激烈得多。两位打得不可开交,随便指尖里漏出一小道光来,就能抹平一整片麦田,而且还不带恢复的。 我光顾着逃命,没有看见黎娘子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个娃娃,那个娃娃长相很奇怪,通身红色。当我注意到这个娃娃的时候,黎娘子的脚尖一点,整个人猛地朝我飞扑了过来。 “池浅,你受死吧!” 娃娃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在黎娘子狰狞的助攻底下朝着我飞扑过来,一口就咬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靠,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个娃娃嘴里还有牙齿,一口就咬掉了我手臂上的一小块肉,我把娃娃往麦田里一甩,却发现这个娃娃竟然能够自己坐在麦尖,嘴里还在一下一下地动着。她是在吞咽我的肉! “你神经病啊!”我怎么可能愿意忍痛,黎娘子看见娃娃咬了我,就很自然地不动了。我不知道这家伙是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我的手臂很痛。明明是被咬掉了一块肉而已,没想到竟然连整条手臂都是酸麻的。 “池浅!”余江蓠见我受伤,他大惊。我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着急的神色。 阿修罗也停止了攻击,他闪身到了黎娘子的身边,狠狠地抽了黎娘子一个巴掌。“废物!”阿修罗的眼睛告诉我,他很有故事,但是他的故事现在可能只有余江蓠才知道,我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第77章 屠村? 黎娘子对着阿修罗就要跪下,阿修罗忽然就伸手拦住了她。我看见这个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骄傲和满意,看得我莫名其妙。眼前的这两个人,既不像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也不像是情人的关系。 “池浅,你还有空看别的地方!”余江蓠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没有用上力气,倒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我心虚地不敢看余江蓠,刚才看对面看得入神了,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原来我也是个受了伤的病患。不过仔细想起来,为什么现在的我连身子都感觉是僵直的了。 “余江蓠,我感觉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我的伤口很痛,全身无法动弹,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从余江蓠身上的白衣都变成了红衣就可以看出来我的血流的有多欢快。 “我知道,巫蛊娃娃罢了。” 余江蓠的双手忽然成爪,朝着那个坐在麦子上的胖娃娃抓了过去,那个胖娃娃尖叫了一声,就腾空飞了起来,但是它似乎在不受控制地朝着余江蓠的方向而去。 “大人!”黎娘子指着巫蛊娃娃叫道。她的眼里盛着担心和不愉,这个娃娃想必是黎娘子制作了很久才拿出来害我的。 阿修罗没有说话,他也缓缓挑起手,一个娃娃在两方的吸引力之下,暂时阻滞在了半空中,一时半会儿的,竟是谁也争不过谁。 这短短的几分钟,我的眼睛都发红了。我感觉我的心跳越来越慢,血液流淌的速度越来越慢,从余江蓠眼睛里看见的自己的倒影里,脸是红扑扑的,不正常的红色,但是唇却是苍白的。 太可怕了。我就像是一个魔鬼。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生命体征的变化,余江蓠手底下的力道加重了。他一只手握紧了我的腰,一只手的颤动连我都感受得到。也对,要是不把娃娃抢回来,我就完蛋了。 余江蓠真是太帅了,帅到没朋友,帅到我几乎想要像迷妹一样帮他喊加油了,虽然只是脑子里想想,就已经那么色气了,还真是除了我,没谁了。 “砰!” 那个巫蛊娃娃在我的眼前爆炸了。也许是因为余江蓠和阿修罗太强了,所以这个娃娃被撕碎了。漫天的棉花和血雾在飞舞,我猛地想到,这个颜色不正常的娃娃,不会是之前那些孩子们身上的血来做的吧。 “不!”黎娘子嘶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她扯着阿修罗的袖子,眼神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除了不可置信之外,好像是恨死了我的模样。真是可笑,哪有这么爱恨情仇来的,我遇上的怎么个个都是疯子。 不过我也吐了一口血,因为是向上躺在余江蓠怀里的,身子又不能动,我差点被那一口老血给呛死,幸好余江蓠知道我的苦,刻意给我留了点吐血的空间,我这才不至于英年早逝。至于这一口血,我心里是明白的。黎娘子吐血是因为受到了反噬,而我吐血则是证明我变相地摆脱了这个巫蛊娃娃的控制。 这一口血,吐了也就吐了吧。 “这一次,多谢你。”想必余江蓠也看得出来黎娘子对我的敌意,但是这次巫蛊娃娃的争夺是阿修罗参与了的,也就是说,阿修罗装作与余江蓠争夺,然后他们合力,把这个巫蛊娃娃给撕了? 听余江蓠的话,好像是这意思。这也就可以解释,黎娘子散发出来的不甘是从哪里来的了。她的大人救了我这个敌人,哈哈哈,气死你。 “你这个叛徒。”阿修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脸上全部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脸上没有新的伤口,手上倒还有。黎娘子不再看我,一门心思都贴在了阿修罗受伤的手臂上。 一看就知道,落花流水的经典翻版。 “下一次,我定不会放过你们。走。”阿修罗和黎娘子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了。 “他们是走了吗?”我问余江蓠。 余江蓠摇摇头,带着我往回走,“我能肯定,阿修罗也出不去,所以我们都只能在这个特定的圈子里四处转转。” “余江蓠,你这么厉害,真的我们走不出去吗?”我躺在余江蓠的怀里,嗅着他清凉的气息。刚才打斗所造成的一片狼藉的田地,如今又自己恢复了。 “走不出去。除非……”他犹豫了一番,说了句“你想必是不会同意的”。 “说啊,你好歹给我一条路走。”我在他身上晃了晃,用尽我可能的方式去撒娇一样地说话,差点没把我自己给恶心得够呛。 也不知道余江蓠有没有被我给恶心到。 “好,我说。池浅,你要有心里准备。” 我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这段时间,点头都成了我的必备动作了,比小时候的早操、现在的减肥操还要做得溜得多。 “这个世界的生灵的生命是由你来赋予的,所以,你把这些施舍出去的性命再收回来就好了。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那么容易烧了柳树和槐树。” 这个意思是……我一下子就沉默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生了想要永远待在这里的念头。余江蓠的意思就是让我屠村,把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杀掉,我就可以破了这里的空间法则,这样子,我就可以出去了。 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的话,我的前世想必也就不会救他们了。我救了他们,就注定我不会再犯杀人的罪责。所以,这是一条死路。 “真的没有了吗?没有出口了?余江蓠,你看,连阿修罗都能找到这里来了,我们怎么就出不去呢?”我不死心地问。 “没有了,至少我是不知道了,你自己琢磨吧。” 谁挖的坑谁自己跳,另外的人是帮不了忙的。我无奈地撇撇嘴,作为无可奈何的可怜人,我竟然连我现在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余江蓠,我饿了!”这都大半天了,余江蓠是鬼,不吃饭,自然不知道饿的滋味,但是我是人啊,我的五脏庙空空如也,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也不知道余江蓠从哪里来的食物,他随意取了几块糕点给我,我尝了尝,和余家的大厨是一个手艺的,简直好吃到爆。没想到余江蓠还有出门带吃食的习惯,真是个贤惠的老公。 第78章 半月村的真相 “余江蓠,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从那个半月村里传出来啊?”我吃完了点心,填饱了肚子,拍拍嘴巴以后才发现,半月村里好像在举行什么声势浩大的活动。 好生奇怪啊。短短两三天,死了好多人,甚至连村长都嗝屁了,这个村怎么还有心思如此大张旗鼓地办活动? “怨气很深,半月村有大麻烦了。”余江蓠对着我说道。 我一抬头,果然看见半月村的位置上空乌云笼罩,虽然锣鼓喧天,但是也掩盖不了这其中的弥漫着的古怪气氛。 “看来我们得回去看看了。”半月村上空的乌云太厚重了,这叫我心头难安。虽然说当初他们求我的时候,我硬了心肠,但是现在我却不愿意这帮烦人的村民在别的诅咒之下出事情。 “随便你,这件事你不一定能够解决的。”余江蓠看起来很纵容我的想法,我说什么他基本上都不反驳。 我心头一热,揪住余江蓠的衣领子就朝着自己的方向扯了过来,然后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嘴唇。余江蓠对我是真心的好,我什么都给不了他,就只好送上一个长吻来作为安慰。谁知余江蓠一下子就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我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给一下子抱了起来。 我坐在余江蓠的手臂上,余江蓠搂着我,但是他却和我一样,两个人嘴对嘴简直就是两张嘴贴在一起。我想,他要么是不会亲吻,要么是在等我主动。 余江蓠可是个学识渊博的鬼,怎么可能会连亲吻都不会。我主动靠近他,然后轻轻地伸出了我的舌尖,在他的唇瓣上面舔了一下,就像是在吃冰棒一样。 这一下我还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呢,我只是坐在原地回味我和他的双唇相贴的滋味。 我不是没心没肺,只是半月村传过来的音乐太过放肆放纵,总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晚些时候再去也是一样的。 直到我真正没了力气,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美色当前,又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余江蓠抱着我迅速地往半月村移动的时候,我远远地听见半月村里传过来的是戏腔,看来是村里的某些人学会了唱戏来消遣这难熬的时光了吧。 “余江蓠,你往戏台那边去好了。”这种戏腔在我听来是很亲切的,因为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没有电视,我只好在村子的空地上看免费电影。露天的大空地,找个地方坐下,哪怕是坐在地上也没有人笑你。 大家都在谈笑风生,唱戏的内容特别丰富,伴着戏腔,感觉一天的精神都被洗净了一般。 我走过去以后,找了一处地方坐着,大致地数了数人头,发现这里几乎是这个村子的人口,怎么来得这么齐全? 台上的人不知道得是谁家的戏,反正我是没有听过这种唱戏方式。也是,这里的人都出不去,也许是他们自己摸索的也不一定。 我默默地听着,忽然我身边陶醉的村民忽然就变成了一个纸片人,确切的说就是一张纸了。台上的戏子手一招,那张纸就慢悠悠地朝着戏子飞了过去。而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 余江蓠坐在我的身边,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眯着眼睛,望着纸片的方向悄然地出神。 “池浅,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前世所做的。”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啊。 “你应该还记得那位将军和公主。公主被‘确认’死亡后,有一个村子的人被确定为送葬者,事实上,他们真的为这位公主送了葬。你路过的时候,正好是怨气正浓的时候,为了不让这些怨气继续加深,你就把这些幽魂收了起来,然后创造了半月村,甚至于他们的身体都是纸片做的。” “台上唱戏的那个戏子,其实你应该是认识的。他当初被你说成顽固不化 ,不肯忘记之前的事情重新‘做人’,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同意了。”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不是那个人开化了,而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现在阿修罗又出现了,诅咒的力量加强,所以这个戏子回来报复半月村了。” 在余江蓠的讲述下我终于明白了,所以不仅仅是半月村是我画出来的,而且这些村民也是我画出来的,我给了他们虚假的生命,大家全部都在这里无止境地生活下去。而有部分村民其实是明白的。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谓的桃花源记不是不存在,只是这村子本就是虚无,偶然撞见一次亦是幸运,不可强求。几千年过去,我的法力消散,部分村民渐渐想起了曾经的死亡,怨气再次翻涌,如果冲破结界,出去必然是一场屠杀。 “余江蓠,你能把台上那个冒着黑气的戏子宰了吗?” “这件事,不是应该是你动手么?”余江蓠当甩手掌柜当得非常熟练了。 “我怎么知道我打不打得过他啊!”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是那个戏子的对手呢?” 啊啊啊啊,余江蓠,我真的好气哦! 所以半月村本就是不该存在却硬生生存在了的东西。 我看着又一个村民变成了纸片,然后被那个满身怨气的戏子吸到了手里。 简直不能忍,当着我这个以前的大能的面,竟然毫不顾忌地动手害人。我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戏台走去。台上的戏还在唱,台上的人还在动,我跳上戏台,与那个戏子对视。那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黑漆漆的,晕满了整双眼睛。 看得我心累。 我就不能碰见正常点的人么?我无奈地举起毛笔,对着戏子就画起了符咒。 几道符咒打了过去,戏子一个转身,身段很完美,他手中的纸片忽然就朝着我的方向飞了过来,正好打散了那道符咒。我心头一惊,既然是纸片的话,打散了也就不存在了。这个戏子当真没把别人的命当做命。 “你这个人还要不要脸,大家好歹是一个村子的,有你这么凶残地对待自己人的么!”送葬,陪葬,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你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那些同样和你一起陪葬的身上就不好了吧。 “谁说我们是一路人!谁说我们是自己人!这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现在我看清楚了,我要告诉他们,然后把半月村化为灰烬!” 第79章 回来 戏子也是纸片人,也是半月村的人,半月村的禁制他解不开,所以明知道这里全都是纸片,他也毁灭不了。同在局中,是看不清楚的。 “半月村,不应该存在!” 那个戏子愤怒地吼道。然后,我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一脸诡谲的黎娘子。戏子就像是黎娘子的提线木偶,而黎娘子,明明有一张美丽的脸,却像是迫害了白雪公主的巫婆,那种气质就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 “好吧,半月村,不应该存在。”我冷笑了几声,只是重复了几遍这个戏子的话。其实也挺像笑话的,这个戏子凭什么替全村的人做决定呢?我想我当初之所以创造了半月村,原因完全就是村民都渴望我这么做,至少大部分是这么渴望的。 “余江蓠!”我大喊了一声,就朝着戏子冲了过去,手里的毛笔指着戏子的胸口处,像是一把即将能够穿过戏子胸膛的宝剑。余江蓠从我背后弹射而出,正好是对上了黎娘子,黎娘子就像是被抓住了七寸,在余江蓠面前变得束手束脚。 有余江蓠牵制着黎娘子,我对上戏子就轻松地多了。那个戏子说话张狂,对着村民也毫不客气,没想到竟然是个废物,连最基本的拳脚都不会,和我一样,只会说大话。 这样就有意思了,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谁知道谁会胜利呢。 戏子朝我挥拳头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跑得很远,然后用符咒攻击他。既然他要毁灭半月村,那么他自己就先毁灭好了。活着多浪费资源啊。 我的远程攻击是有效的,很快戏子的腿脚都快不听他使唤了。我猛地动手,画出一把宝剑出来,握在手里。戏子不是人,他只是一张纸片,我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宝剑很锋利,挥出去的时候还带着风。 毫不意外的是,那个戏子的脑袋被我一剑斩了下来。余江蓠那边也一掌打中了黎娘子的肚子,黎娘子从戏台上跌了下去,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她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爬起来就跑了。 一直迷茫的我:……大姐,你的恨意怎么总是伤及无辜啊。 “这个人身上有狗的味道,我想村长的黑狗是他弄死的。”天已经黑了,村里的村民家里没有任何一家有点灯,整个村子陷入了黑暗。 余江蓠的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幽兰色的,看起来就感觉好像他的体温一样冷冰冰的。 “余江蓠,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还没变成纸片?”我奇怪啊,总以为既然刚才的村民可以变成纸片,为什么这个戏子却变成了一具尸体,伤口处还流着血。 “时间长了,你的纸片不起作用,他们就自己生出血肉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纸片成精了。 “我明白了。”我指着戏台下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村民,“那他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他们叫醒,然后让他们顺着阴阳之道繁衍生息吧。用树,到底是比较奇怪。”余江蓠回答我。 “好吧。”我敲了敲看台上的大钟,钟的声音很响亮,我感觉得到那种震动的声浪,从我的身边荡了过去,还在的村民一个个醒了过来。 我怎么可能会告诉村民那种阴阳交流,我又不会。在余江蓠鄙夷的眼神中,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本春宫图。这个嘛,我好像是在将军墓里顺手拿出来的,放在随身的小包里,现在才发现。 古董的春宫图哎,这么给了别人,我还觉得郁闷呢,我还没翻几页就要送出去了。 “余江蓠,我心疼。”满满的都是钱啊。 “出息。”余江蓠白了我一眼,拿出他的小扇子就在我面前摇啊晃啊的。 我瞥了他一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起来,站在戏台上,本姑娘要表现出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最少得告诉这帮纯洁的人,你们要生小孩是吧,那就老老实实生啊,老指望着柳树下崽子干什么。 “咳咳咳。各位,劳烦尽量传阅一下。以后呢,柳树和槐树都不会有非正常的举动,你们村里的人的均衡,要靠你们自己来维持了。我现在就要走了,各位再见。” 我对着他们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毫不留情地转身下了戏台。一个刚看完春宫图的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一直说着“好啊,好啊,我们终于摆脱了诅咒了。谢谢池浅姑娘。” 我的不客气还没有说出来,我的脑袋忽然那一空,我就好像站在了我来时的路,那一片黑暗都叫我觉得亲切和喜爱。 “池浅,往前面走,你还想留在半月村不成!”余江蓠的声音很大,在这种黑暗的境地之中,余江蓠的话平地一声雷,我看不到余江蓠的样子,但还是按照他说的一路飞奔而去,很快,我就看见了一个小光点。 “池浅,你这个笨蛋!”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出来了,熟悉的沙弥香的话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打在我的身上,终于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重生的感觉。这里的太阳正好,比起半月村那里的没有温度的阳光,这里的火辣辣的太阳的热情,让我心生莫名的愉悦。 “余江蓠,到最后,我们为什么能够出来了?”我没有理会冲过来的沙弥香,往旁边一躲就躲开了。“阿修罗和黎娘子也会出来吗?” “应该吧。也许是因为那边的阴阳平衡被打破,所以需要你重新回去调整。当你把……当你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了以后,那个世界应该就会被保持住,所以……” 所以那个空间就等于把我用完就扔了是吗? “我的大劫,过去了?” “对啊,看时间来说,是这样的。池浅,我建议你,应该跑回去看看你有没有别的录取通知书。现在是八月三十号,要是没有录取通知书,你可能就没书念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是没有我,你的大劫,就真的算是大劫了吧。” 某个自恋的人,我表示,我不想理他。 第80章 我和你一起上学 “喂,你们到底有没有人理小爷!小爷站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沙弥香终于爆发了,这时候,管家的兄弟,也就是那位喜欢ab血型的吸血鬼,不对,应该是僵尸忽然冒了出来。 他对着余江蓠喊了一声“爷”,叫了我一声“姑娘”,然后对着沙弥香叫道,“小爷,给我来十袋血,我要ab型!” “好的。”沙弥香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老老实实地跑过去给僵尸先生取血袋。看来我们不在这里,沙弥香倒是真的帮了我们这家超市很多。 “池浅,趁现在我们走吧。”余江蓠拉着我,坐上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八卦超市门口的管家的车。 “管家,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更加惊讶了,如果说沙弥香看见我是因为他一直在这里,但是管家应该是在家里的吧。现在的僵尸,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了? 余江蓠嗤笑一声,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 管家却不一样,他用自己那平缓的没有一丝波动的声线来告诉我,“少夫人,您有所不知,有一种灵体,是专门用来打探消息的。您曾经说过,您可以看到黑雾,那种灵体其实是攻击性的。而跟踪的那一种的话,我们在医院碰到过。” 管家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上次魏双双离开以后,我和管家下楼以后出现的一帮子二话不说就追杀我们的人就是跟踪的那一类灵体干的吧。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有一层楼的电梯莫名其妙地就开了呢,还没有人进来。 那时候是有鬼进来了吧,所以管家出了电梯的动作就不对,楼下那帮子人的动作也夸张。 还真是害死我了。 “管家,余家有收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么?”我忽然想到自己心大地忘记查分数了,又忘记了等着录取通知书。要是到时候考不上大学,奶奶会打死我吧。开玩笑啦,奶奶打不死我,就是爸妈那边会有闲话吧,毕竟我那个妈妈那么叫我无奈。 “少夫人真聪明,报考了余家的学校,您其实还差了两分的,先生帮您破格录取了。”管家笑眯眯地说道,“您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先生专门给您拿回来的。” 余爸爸真好!我可不会因为差了几分却被走后门破格录取而自我羞愧难当,大学哎,好的大学哎,好不容易摆脱了高考的大学哎,能上大学,只要学费不贵,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决和承受。 一说到考上大学,我就忍不住想到望捷,不知道望捷还好不好。他的目标,可不是我这种企图混吃等死的人所能理解的。 “管家,你知道我弟弟还好吗?” “少夫人您是说望捷少爷?望捷少爷现在很好,您留在他身边的符咒还有作用。如果您是想要知道现在的情况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帮您联系望捷少爷今天的情况。” “不必了,小捷还好就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哼!”余江蓠哼了一声,他手里的小扇子都不动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余江蓠,你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和管家一直在聊天,倒是把余江蓠这个大活鬼给忘记了。我推了推他的手臂,这位少爷就把自己的手臂弯了起来抱在怀里,像是不想让我碰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茫然地坐得离他远了一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看什么看,池浅,爷到时候和你一起去上学,你有意见?” 余江蓠的脸是朝向窗外的,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说和我一起去上大学,这倒是超乎我的预料。 “余江蓠,你这是要作为我的跟班过去么?” “我是作为你的同学过去上学。” 这一回余江蓠倒是回答得很快,听得我很茫然。不是,要说管家和我做同学,都比他和我做同学,来得让我相信吧。 “我记得,你是个鬼。”我小心翼翼地说,即使穿了校服和我一起去上课,别人看见的也只有我才对。“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身体,现在应该还在冰柜里才对。”当初结了阴亲的时候,我就听说这小子的身体被冰冻了起来了,难道还能解冻不成? “谁告诉你,爷只能死,不能复活了。” 余江蓠这是第二次在我面前自称为爷,第一次大概是几秒钟以前吧。总感觉怪怪的。 “余江蓠,可是大家都知道你死了啊?”这个死讯可是上过报纸和新闻的,否则我奶奶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个可以帮我度过大劫的死人。闹得这么大的事情,忽然当事人复活了,余江蓠会被抓去研究吧。那么身为这个研究对象的老婆,我是不是也会被抓去切片啊? “直接说我是双胞胎弟弟不就好了,从小身体不好,被送去国外,哥哥死了以后,爸妈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就把国外的我接了回来。当初把我送去国外的时候,没有给我起这边的名字,所以为了纪念死去的哥哥,我也被叫做余江蓠。就是这样。” 我:……这么长一段话竟然是余江蓠说出来的,这么长一段套路竟然是余江蓠说出来的,说好的清风霁月、风雅翩翩的少爷呢?套路一套一套的,说谎都不带喘气的,这到底是跟谁学的? “余江蓠,我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我扶着脑袋,默认了他讲的那一段话的“真实性”。 “那么叔叔阿姨那边呢?当初你结阴亲的时候,阿姨哭得那么伤心呢!”余爸爸和余妈妈是真的关心这个没心没肺的余江蓠啊。要是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复活了,余妈妈会不会被吓得激动起来。 “少夫人,这件事情,少爷已经交给我办了,您放心,一定不会有事情的,只是需要少夫人的配合而已。” 管家大叔的笑容,有那么几分奇怪啊。我心里毛毛的,但是想要看到活着的余江蓠这一点让我无比激动,也就忽视了管家大叔的笑意。 “放心吧,余江蓠,我一定会帮你的。” “对,池浅,你什么忙都要帮哦。” “嗯!” 第81章 复活 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管家安排的是这么一出戏啊。 最开始我回到家的时候,管家就对忧心忡忡的余妈妈说,“夫人,少夫人最近出去了一趟。没办法,少夫人太爱少爷了,所以她就出门找复活少爷的方法去了。您别提,还真的被少夫人找到了。” 传说中出去为了丈夫求命的我一头黑线地躲在管家的身后,我怕我一个激动就要笑死了。管家这话说的,我都不信啊。 “是吗?我们浅浅对江蓠真好,浅浅你先去休息吧,我和管家说几句话。” 真的,我看见了,余妈妈是真的相信了管家这番连鬼都骗不过去的话的。我都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表情,直接在余妈妈愉悦的笑容和管家的诡谲的微笑之下落荒而逃。 等我在房间里休息过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客厅里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棺,余江蓠的身体正躺在这个冰冷的冰棺里,美丽的脸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而作为鬼的余江蓠正坐在冰棺的盖子上,看了看自己的脸以后,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池浅,待会儿管家会把大师带过来,他会做法帮助我复活,需要你来帮忙,记得穿得多一点。”他现在的和颜悦色和刚才那副爱理不理的姿态简直就是巨大的反差。 我擦了擦眼睛,冰棺里躺着一个,冰棺上面坐着一个,看得我都精神分裂了。 “阿弥陀佛,余夫人,好久不见。”慧中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破旧的僧袍,秀外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木鱼,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这两人颇有些云游僧人的气度。 “好久不见,慧中大师。浅浅找回来的,帮助我们余家复活江蓠的就是大师你啊。真是缘分啊。”余妈妈很激动,余爸爸陪在身边,握着余妈妈的手。 “管家,老夫人呢?”我看了看,余江人口不多,但是也不会少到只有余爸爸余妈妈和我三个人。余奶奶那个和善的老人家怎么就不见了? “少夫人,老夫人一直想去清城郊外新开的一家度假山庄,说是好久没有出去散心了。刚才老夫人还提起,这才被夫人送了出去。夫人说,这种事情,要是失败了,老人家心里肯定更加不好受,所以就……” 是为了以防万一吧,所以才把余奶奶送走。 那边余妈妈和慧中已经聊好了,秀外笑眯眯地凑近我,我这时也算是真正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秀外和尚。这是个年轻的和尚,长得平平安安的,和慧中一样,长得倒是有一点点佛像。 “秀外师傅。”装也要装得像一点。我对秀外很客气,慧中还是比较熟,我对秀外的印象也就是知道他很能忍罢了。 “池浅施主,请您躺到余江蓠施主的身边去。”秀外让开身子,我的视线一下子就扎到了冰棺里去。 “秀外小师傅,你这是想要一命换一命?”我的心脏一抽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怪不得余江蓠让我穿得厚实些呢,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要把我拿去挨冻一番啊。 秀外摇摇头,很是淡定。当然他可以淡定了,我可是被受冻的,但是秀外只是在一旁看着的人啊。 “放心吧,没事的。” 我叹了口气,把身边准备好的棉袄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从被打开的冰棺盖子里钻了过去。真的好冷,我看见躺在那里的余江蓠,心里竟然很难受,我爬到他的身边,侧着身子,抱住了他。 “喂,池浅,你这是在占我便宜。”余江蓠在我头顶戏谑地说。 “占什么便宜,我占尸体的便宜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变态。”我的两排牙齿都在打颤,说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紧紧地搂着余江蓠的僵硬的身体,“喂,余江蓠,外面开始了吗?” “开始了,老和尚把这段经念完就好了。” 我抽了抽嘴角,我听过慧中念经,慧中手里的佛经总是薄薄的一本,但是他总是能念一个下午。要是没有客人,他还可以念叨到晚上去。 “能不能快点?余江蓠!” 余江蓠默默地探过手来摸我的额头,“离生病还远,没事。池浅,你没有发现,我已经变暖和了么?” 他这么一说起,我的眼睛亮了。对啊,余江蓠的身体和他的灵魂也正在升温,冰棺的影响力在减少。 “南无阿弥陀佛。”伴随着老和尚慧中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秀外在外面忽然叫了一声,“余江蓠,赶紧魂魄归位!” “池浅,你等着我,我回来了。”余江蓠放轻松自己的灵魂,他的身体里出现了小小的漩涡,我默默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余江蓠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忽然感觉有些热了,就把自己的棉袄脱掉了,放在我身边,这时候余江蓠的手忽然动了动,他的眼眸睁开,那只还在动着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然后我整个人就被他拉了过去。余江蓠死死地把我箍在怀里。 他抬起一只脚,一脚踹过去,冰棺的盖子被猛地踹开,他抱着我就这么霸气地飞了出来。 “儿子,帅呆了!”现场的人里面最激动的竟然是余妈妈。我都没有想到,余妈妈竟然是余江蓠的脑残粉。 “爸,妈,我回来了。”余江蓠对着余妈妈和余爸爸说道,“不如有空,我去接接奶奶回家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奶奶那边,到时候再说吧。让老太太去享受一下她想要的生活,再回来享受这天伦之乐。” 余爸爸没有余妈妈那么激动,但是手也在颤动。 “余江蓠,你……能不能先松开?” 和余爸爸余妈妈打招呼的时候一个激动,忘记了我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你应该也激动完了,是不是就可以把我从怀里放下来了?我这样,好尴尬啊,嘤嘤嘤。 “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余江蓠还没有说话,管家就说话了。管家一说话,我就彻底服了。得,我在您家少爷身上不下来了,好吗?管家大叔你就别瞎逼逼了! 第82章 齐聚一堂 在开学前我回家了一趟,奶奶听说我被余江蓠交了本事,就一定要我拜余江蓠为师。天知道我有多委屈,为什么要我拜一个大不了我几岁的人当师傅。而且奶奶喂,你之前让我和余江蓠结了阴婚,我现在去拜师,这不是乱伦么。 可是奶奶不管啊,余江蓠也没反对,稀奇古怪的,我就变成了余江蓠的徒弟。 然而我的奶奶竟然还没有安慰感觉受到了伤害的我,而是去看余江蓠去了。在她看来,我应该是捡到宝了吧。本来是个鬼没想到现在是个人了。 唉~ “余江蓠,你等等我!”由于我是个企图混吃等死的人,所以报的大学专业也听起来像是混吃等死的。嘿嘿嘿,国学专业。 我和余江蓠是一起上学的。由于清城大学开学较早,军训也较早,我失踪的时候就是军训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我也就没来这里。 所以这第一节课。也是我和同学们见面的第一次。 只是我没想到今天来的新生这么多。除了“因病请假”的我和余江蓠,还有一帮子的“朋友”。 首先跳窗户进来的是沙弥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实体,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少年,不穿那一身红衣古装了,却也是潇洒俊俏,完爆除了余江蓠以外的所有男生。他嬉笑着就做到我的身边去了。 其次进来教室的是阿修罗。他大概是一直以来都是人的形态吧。那张原本应该是清俊的脸庞现在包扎满了纱布,带着神秘的诱惑和阴郁。相对于沙弥香进来时候满教室的阳光,阿修罗就仿佛是夹带了冰雪,瞬间的严寒就席卷了全班。 “余江蓠,沙弥香,看看,我们的同学真是太善意了,还自带中央空调。”我小声地打趣。我的左手边是余江蓠,右手边是沙弥香,一张桌子只有三个位置,我们三正好。 “切,小爷又不是出不起这点电费。”沙弥香脖子一扬,端得就是嚣张。有一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张扬。我们三个,加上阿修罗的话,就好像只有沙弥香才最像大学生。 “我记得你的钱好像都扣在地府修屋顶了,你是真的出不起。”余江蓠在自己的新扇子上完成最后一笔,他吹了吹上面还没干透的墨汁,慢悠悠地讲话。 “啊!”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余江蓠和沙弥香打游戏的画面,然后余江蓠出其不意地攻击,沙弥香,ko! 光是想想就充满了喜感。 如果说阿修罗的出现让我惊讶,那么那个叫做斐黎的女孩子则让我没由来的厌恶。 她出现在我视线里的瞬间,我的瞳孔就缩紧了。什么斐黎啊,什么非礼啊,不就是在半月村的时候的那位黎娘子么。 别以为穿着小白裙,卸了一脸的浓妆,变成小清新我就不认识了。要我命的人和鬼 我一个个都记着呢。 “哗啦!”我激动也就算了,余江蓠那么激动做什么? “池浅?”余江蓠喃喃地说。 “我在啊。”我很顺嘴就回答了。 “我不是在叫你。”余江蓠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斐黎的身上。 “余江蓠你什么意思!”沙弥香拍了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我坐在他们身边,倒是最不激动的那一个。 “池浅,对不起。”沙弥香为我的打抱不平像是惊动了余江蓠的样子,余江蓠慢慢地坐下来,和我道歉。 我翻开课本,在课本的第一页写上我的名字,一个不小心,书被我的笔尖划破了。我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发现圆珠笔也坏了。我把笔扔到垃圾桶里,发现余江蓠和沙弥香都看着我。 “你们在干嘛,老师都来上课了,你们不知道吗?”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认真的时候。 三节课完成后,今天没有课了。我收拾好书,站起来就往沙弥香的方向转。 “沙弥香,回家了。沙小爷没钱的话,就早点回家去。我想管家大叔现在已经来接我了吧。” “池浅,我刚才……”余江蓠站起来想要和我解释。 呵呵,解释啊。真的不需要。 “我明白的,斐黎长得像前世的池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习惯了。” 沙弥香这时候让开了,我提着书包就走。 “呵呵。”此刻阿修罗的笑声不知道是什么意味,我只从中听到了嘲讽。 “余江蓠,看吧,叛徒就是叛徒,你得不到幸福。”他的整张脸都在纱布底下,但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你,还真是一部现场版本的恐怖片呢。 “我至少还有机会,你却连幸福的机会都没有了,不是吗?阿修罗啊,你连苦难都如此叫人厌恶。” 余江蓠和阿修罗就像是势不两立的两端,水火不容,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不仅仅是在武力上拼命,连语言上也争锋相对。 如此幼稚。 余江蓠,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呢?我是不是该庆幸没有把所有都交出去,只交给了你一颗心呢? “你凭什么这么说大人!”与我在一旁看戏的样子不同,斐黎比我激动得多,她手上的课本都差点打到余江蓠的手上去了。“余江蓠,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是叛徒!” 她的书砸了过来,我明白的,根本砸不到余江蓠,余江蓠竟然没有躲开。我抿了抿唇,感觉自己的嘴巴有点干涩,发不出来声音。沙弥香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看向他,他在我面前用面巾纸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送给我。 “大人?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余江蓠唇角讥讽,躲都不躲来自于斐黎的攻击。 我算是被气笑了,然后转头就走,既然他放不下,那我也不强求。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拦住了。 “同学,你收到过一封录取通知书吗?”听声音像是个男孩子,还有些腼腆和害羞。 我仰头看去,一封纯黑色的录取通知书就递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你也收到了,能不能把我的这一份也带走?” 第83章 录取通知书 这封录取通知书我自己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生为什么这么期待我把他的这封录取通知书拿走啊? “你这是?”我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搁,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知道?”男生似乎比我还惊悚。他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瘦得厉害,脸上的颧骨都突出来了。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我默默地转了个身,然后把沙弥香拖了出来,面对余江蓠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想说话。 “沙弥香,你收到过这个东西吗?”我把男生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拿过来在沙弥香眼前晃了一会,然后问他。 “这个东西你不是应该去问阿修罗吗?人家才是专家。况且,你收到这个传说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应该还不是人吧。” 说完话他就朝着那个拦住我的男生,挥了挥手中的死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喂,不想要的话,我帮你暴力拆卸了吧。” 我赶紧把东西从沙弥香手里拿出来还到男生的手上,别人的东西呢,即使是诅咒也是别人的,沙弥香这小子是想干什么呢。 “你们,能帮我处理了吗?”男生接到这个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怕是不想再这样了,就差朝我们下跪了。 “你们怎么了?”余江蓠这时候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阿修罗和斐黎,教室里除了我们,已经没有人了。余江蓠说话的声音都在教室里晃荡起来,平时醉人的声线,在我这里只剩下嫌弃。 不过下一秒他就看见了男生手上的录取通知书。 “丢不掉?”他问。 “对,我丢不掉。不管丢的多远,不管是扔掉什么地方,这个录取通知书还是会自己回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摆脱它?”男生很激动,干瘦的手在挥舞,像是一具跳舞的骷髅。 余江蓠伸出手示意男生止住他那魔鬼的步伐,那副模样,一定是和最初碰见我的时候一样臭屁。 “你这样说,好像很笃定我们能够解决这件事情一样?” “没错,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个班都收到了这样的录取通知书,大家都被折磨得很惨,也就只有你,你……你们五个,今天来的时候精神饱满,你们一定是有办法处理掉这个东西的,对吧?” 我在一旁听得心里莫名其妙。我们五个里面我相信只有我收到了这个东西。剩下四个,呵呵,非人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阿修罗的手指了指男生手上的东西,他皱紧了眉头,从绷带上的褶皱幅度就可以看出来。 “这不是我的手笔,虽然它确实是个诅咒。斐黎,我们走。” “是的,大人。”斐黎提着两人的书包,绕过我们,跟着阿修罗走远了。 阿修罗这个人,看着阴狠无比,他确实阴狠,但是却不是会耍心机的宵小之辈。他就连恨意都恨得光明正大,就怕我们不知道一样。所以,阿修罗说的话,我意外地相信呢。他和黎娘子,也就是斐黎,是不一样的人。 “你先回去吧,我们也没有办法。”余江蓠强势而温柔地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扯着往外走。 这时候的天光正好。太阳很烈,学校很安静,走来走去的不过是几个赶着上课或者逃课的学生,不远处的水池里,还有几只漂亮的大白鹅在舒展自己的翅膀。 管家的车停在学校的外面,余江蓠把我塞进车子里,随即车子就启动了。 “我的录取通知书去哪里了啊,余江蓠?”要不是这个男生,我还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我都快忘记曾经的好朋友魏佳的死亡了。 “我丢掉了,你找不到的。池浅,刚才,对不起。”余江蓠对着我很是诚恳地低下了头。 我眨了眨眼睛,对于余江蓠而言,低一次头其实是很困难的吧,可是,我心头还是憋闷。心思不再放在余江蓠的身上,瞬间就想到了刚才阿修罗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修罗说,这一次的诅咒不是他下的。 “余江蓠,你不是说,毁灭师只有阿修罗一人而已吗?” “我很欣慰,池浅你还算有点脑子。” 我:……总感觉这句夸奖的话有哪里不对。 “池浅,你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只是请你给我时间好吗?前一世的池浅,对我也很重要,我需要时间去忘记她。” 话题一下子沉重下来,我无聊地去拿手机刷新闻。余江蓠的话还在继续。他就是知道我现在走不掉,所以可以尽情地说吧。 尽管我竖着耳朵在听,但是我可不想让余江蓠知道我在听。所以我“非常认真”地刷着手机。 “池浅,回答一下你之前的问题。毁灭师确实只有阿修罗一人,但是拥有诅咒能力的,这满天神佛里,可不止是阿修罗一个。只是因为阿修罗的诅咒本领最为高强,是天生的能力,所以大家才承认了他。” “就像大家承认了你我画师的身份一样。” “池浅,回去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吧?”他向我询问。 我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其实我知道我已经心软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这种情绪。当余江蓠愿意把他的那双精致漂亮,本应该循环在钢琴的手拿来给我做饭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哭了。 从小我的饭就是自己做的。我的父母远在天涯,邻居也不可能天天接济我。奶奶的工作说忙不忙,说不忙也是忙的,她常常会出去很久不会来,要么就是在家里待很久。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吧。 总而言之,要是我不给自己做饭,我就会饿死。我的手艺都是自己自学的,所以不怎么样。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把食物煮熟了再撒一点点盐就好,但是我却喜欢做饭。那种自我满足的感觉很好。 大概也可以被称为,享受孤独吧。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我,他来给我做饭,我只要负责吃就好,心里忽然被塞进了阳光,胸膛里暖烘烘的。 “余江蓠,如果你说话算话的话,我就原谅你了……” “好。” 第84章 鸡飞蛋打 也许这顿饭只能好好地延后了。心里的感动还没有逝去,我的手一顿,手停在今日新闻的本地新闻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余江蓠,我想我们应该让管家换条路走。”我把手机递给他。 屏幕还亮着,余江蓠的指尖在那条新闻上点了几下,就把新闻关掉了。他把手机塞进我的口袋里,然后抱住我。坚实的胸膛挡住了我的视线,“不必换路线了,我们这样就可以了。饿了吧,今天想吃什么?” 我的手机上的新闻表示前面其实是有大型的车祸的,当场确定死亡的人就有四位,根据那模糊的报道照片来说,我完全可以肯定,刚才还活生生地在和我们求救和说话的那个男生已经是四位死者之一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这让我心惊胆战的。 最让我感到可怕的就是那张有毒的录取通知书。余江蓠说已经把录取通知书扔掉了,他到底扔到了哪里去了呢? “你在怕什么,池浅?” 我缩在余江蓠的怀抱里,慢慢地褪去满脑子未知的恐惧。想必我刚才的反应余江蓠看在眼里,我再解释说我不怕也是骗人。 “我怕死。” 其实心里的恐惧,说出来,有了另外一个人来帮你分担,那种无所不在的窒息感就会渐渐远去。当余江蓠用力地抱着我的时候,我虽然快要喘不上来气,但是我的内心却无比的踏实。 “池浅,你不必怕的。池浅,我一直都在,池浅……”他像安抚痛哭的孩子一样安抚着我,用手笨拙地去拍我的脊背。 当放松下来的我终于勇于直视前方的时候,我感觉我又受到了成吨的惊吓。 “余江蓠,管家去哪里了?” 驾驶座位上空空如也,别说僵尸管家了,就连一根毛都找不到,没有人踩刹车,没有人踩油门,也没有人把控方向盘,我可以直接看见车窗玻璃外的景物,视线丝毫不受阻碍。 我真的是很怕死啊!我还没有家财万贯,我还没有给我奶奶送终,我还没有看望捷上大学,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想死啊! 我一只手抓着车门把手,一只手拉住余江蓠的手,几乎可以想象到一条条新闻头条。 “一男一女殒命公路,到底谁是凶手?” “一辆没有驾驶员的汽车,震惊清城的灵异事件!” “男女疑似车震死亡?” 我的天,这些标题…… 我感觉我几乎天天都在找天雷,企图劈死羞愤的我自己。 “池浅,驾驶室我控制着啊,最少我也不会让你死。你真的不说你想吃什么?” 余江蓠的思维跳转得很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余江蓠再一次成功地安抚住了。对啊,吃饭皇帝大,我到底是要吃什么呢?山珍海味还是清淡小菜?最重点的应该是…… “余江蓠你会做什么吃的啊?” “只要你想吃的我都会做。最擅长的是鸡蛋类的食物和鸡肉类的食物。” 鸡飞蛋打,余江蓠竟然最擅长的是这两个菜?我握着他的手抖了抖,骚年的口味如此之重,你就不觉得痛吗?我看着他那模糊的光影中的棱角,好吧,也许他是真的不痛。我想的那句“只要我不想吃的你就都不会做是吗”也没有问出口。 最后我很给面子地点了个宫保鸡丁还有番茄炒鸡蛋,至于其他的,我就让这位帅哥自己发挥了。我虽然没抱太大的期待,也没有对他不信任。 余江蓠的厨艺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半斤八两,洒点盐巴就可以上桌了。如果是这样的饭菜,我想我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事实上这辆车真的没有人在驾驶位上的。正如余江蓠所说,是由他来操控的。我想要回去余家,最常走得那条路遇到了车祸的时候,他就把我压在怀里不让我看见,很快我们就到家了。 管家站在余家的家门口迎接我们。他帮我们打开车门以后,正要张嘴,我赶紧对他摆手。 什么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这种话,我听得鸡皮疙瘩每次都掉一地。以至于管家一想说这话我就有了感应,第六感的发达让我成功地避免了很多次天雷滚滚的时刻。 “少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要询问少爷今天晚上所需要的食材而已。” 管家的脸色是不会变的,身为一只僵尸,能够笑眯眯的已经很不错了,那张脸皮就没有那么通透了。余江蓠也是个基本上不说话不变表情的人。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嘲笑,却依旧羞愤。 这个管家大叔还真是讨厌,每次都能把我噎得慌。一句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自己消化掉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不需要什么特别的食材,池浅特别给我省钱,到时候你把厨房清理出来就可以了,管家。”余江蓠的一只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我盯着那只手的手指头,根根骨节分明,漂亮得可以。我真心想看余江蓠拿起刀来的样子。 不过余江蓠应该不会给我看吧,毕竟一个大少爷下厨就已经是件很惊悚的事情了,要是出了什么洋相,我只怕会记住一辈子的。 “余江蓠,你要好好做饭啊,做得不好看的话,我可是要念叨很久的。”我装模作样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手心好好地研究了一番,还真的是超级无敌的完美。 “很久是多久?”余江蓠“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走进余家大门的时候,他的步子停顿了一秒,“管家,把我们身后的那位客人灭了。” 这种语气和与我说话的语气是不一样的,无情,冷酷,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凶狠和霸道。 我眼角的余光瞥过门口,大概能看见管家一拳头打散了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攻击性极强的鬼魂,也许是我们路上看见的那场车祸中丧生的男同学吧。只是变成了厉鬼第一个过来找的就是我,这件事让我郁闷。 我认为我对他很客气,但是他对我不客气。所以,我不会对管家叫停。这只是一种教训,至于是教训到魂飞魄散还是仅仅是被打一拳,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余江蓠叫管家出手的那一霎那怕是已经决定好了。 “很久就是很久啊,如果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的话,那就是一辈子。”我明媚地笑着,不知道是成长还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蜕变。 耳目,有时候也该成为一种奇怪的能自我控制视觉和听觉的能力。 “一辈子,切。一辈子可是很长啊。要是能让你记住我一辈子,我把这顿饭做得烂一点又何妨!”余江蓠狂妄地说道。语气十分狂霸,但是内容就十分的暧昧了。尤其是我还和他靠得那样地近。 “你敢!我告诉你,要是不好吃,你就一个人吃了吧。”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是一只河东狮。 第85章 林薇 “池浅你可真是过分,也不给管家留上一碗。”余江蓠的胸口被我锤了一下,他收回手,然后把自己的书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还吓唬了正在看电视的余妈妈一大跳。 管家不是僵尸吗?僵尸还吃饭?从良啊,不吃荤菜了吗?我可不信。 “妈妈,今天你不要进厨房,今天厨房是我的地盘。”余江蓠又把自己的衣服的扣子开了几颗,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他把我也按在沙发上,让我陪陪余妈妈说说话。 “儿子,要不要叫你老爹帮你啊?”余妈妈问。我端着的水杯里的水都差点被喷出去。 所以余江蓠这偶尔脱线偶尔贤惠的性格是遗传自余爸爸和余妈妈吗?两位可都是有意思的人啊。 “不用了,老爹连饭都煮不熟,要他有什么用。”余江蓠用余妈妈同款的音量来回答她。 我很不厚道地笑了,因为余江蓠说这句话的时候,余爸爸正好提着一个公文包进来,一直接通的手机也在那时候被放下了。余江蓠说得所有话去都正好被余爸爸听了个正着。 好小子,余江蓠你保重啊。 我没想到余江蓠真的有一手好厨艺,在厨房门边听见的整齐的刀锋划过食物的声音动听悦耳,食物下锅的声音更加引人注意。我不想让他发现我在偷看他做饭,所以瞄了一眼就悄悄又跑回了客厅。 等所有的饭菜都上桌了以后,我对余江蓠只有一个字——帅!简直是帅呆了酷毙了,没法相信余江蓠长得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私底下的厨艺竟然这么好。我一边吧唧嘴,一边去想着我该怎么坑余江蓠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做做饭。 “池浅,你说,这些饭菜和不和你胃口?是不是让你能够记住我一辈子了?”余江蓠靠在椅背上望着我。 我光光是闻着味道就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余江蓠“毫不在意、毫不做作”的眼神中,我终于是享受一般地点头,扑到余江蓠的怀里去了。带着酱汁的嘴角,我舔了舔,余江蓠神色一深,就亲到了我的嘴唇上面来了。 “池浅,你嘴巴还没有擦干净,我来帮你擦。” “义正言辞的道貌岸然的”余江蓠抱着我亲了我很久,等我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桌上的菜都少了一半。我欲哭无泪,眼珠在笑嘻嘻的余妈妈和严肃正经的余叔叔中间打量。到底是谁在抢我的菜? 不过余江蓠有一点做得非常好。他给我夹了一大碗菜, 各种菜都在里面,我不仅不能挑食,还必须把面前的这堆菜全部吃完。 直到半夜,我睡觉的时候,我还能想到这顿饭的疯狂。 余江蓠: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夹菜。 余爸爸:快快地吃饭,快快地夹菜。 余妈妈:浅浅,这是我儿子做的,真的好吃! 我池浅:嗯嗯嗯,我知道。我多吃一点! “余江蓠,晚安。” 余江蓠变成人以后,就不能在我的房间来去自如了,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不怕被人偷窥啦! 谁知,我的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咳嗽,我的嘴角一抽,坚决不愿意睁眼睛了。 余江蓠又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这回是作为人的形象躺在我的身边。我柔软的大床因为他忽然造成的压力微微下沉。我因为这小小的弧度,倒是滑向了他。余江蓠非常轻松地就把我揽在了怀里。 刚开始我应该是害羞的,可是到后来,我好像习惯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说,我却睡得极好,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今天又有早课。国学专业的课并不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在上午上的课,也就是说,一个礼拜七天,扣掉周某,其中的四天都要早起。也不知道这个课表,是怎么被安排出来的,我每天早起的时候,都有一种被称之为起床气的愤怒。 “池浅,起床啦。”余江蓠在喊我。 我睁开眼睛,就着微微的光亮,余江蓠单手支着脑袋躺在我身边,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昨天半夜三更就跑到我的床上,他就已经为我解答了。 奇妙的是,我被吵醒了,我竟然没有起床气。 “昨天我刚收到了一份短信,是班主任发的消息,那个班主任,有些奇怪吧。我们都没有见过,她居然半夜三更来找我,只是为了让我不要忘记今天是要去上课。神经病啊!”余江蓠满脸的嫌弃。 “是吗?我们遇见的神经病还少么?”我打开我的手机,发现我的手机也有同样的一条短信。我把短信给余江蓠看,余江蓠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今天班上的学生特别压抑,甚至有人在轻声哭泣,有一个座位上被摆上了白色的花朵。一切都和昨天差不多,就是少了一个男生罢了。由于那个死去男生的话,我还专门观察了一番现场的同学们,果然一个个都是睡眠不足、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时候有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那双鞋子的鞋跟一看就知道是十厘米以上的。来人本来就个子很高又很苗条,有了鞋子的加持,想必威严和魅惑都同时加上了分。 “大家好,我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我叫林薇。”林薇把手里的书往讲台上一放就开始讲故事。她上的是古代史,讲故事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么突兀,倒让我有点接受不良。 别人看林薇,可能觉得她很漂亮,就像是化了浓妆的黎娘子一样,眉眼之间带着点媚气。 但是在我看来,这好像又是一个僵尸一样,林薇的脸太白了,惨白惨白的,这时候,她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 这一眼叫我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之后林薇已经把自己对着我的样子调整好了。或许说要不是我心里这么肯定的话,我也一定会以为这是我的错觉,林薇的演技太好了一些。 看来不仅仅是我,连余江蓠和沙弥香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余江蓠握住了我的左手,沙弥香往我的身体靠近了一点点。他们两个都是在防备这个叫做林薇的女人。 第86章 重大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接触的都是鬼怪,和人的交流反倒少了,一整个班,除了我们这帮,我一个能够认识的同学都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其他同学对林薇的反应。 下课后,我收拾了一下桌上散乱的课本和笔记,林薇上课还算有意思,至少我没有想要睡觉或者玩手机,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堂课应该不对劲。 “这个女人,有问题。”阿修罗的声音忽然从我的身后响起。 哦,对了,除了沙弥香和余江蓠,阿修罗和斐黎也坐在我们的边上,最后一排的位置。还真是个阴暗的角落,聚集了一堆魑魅魍魉。 阿修罗是在和谁说话呢?我转过头去看他。我对阿修罗只有恐惧,但是这种恐惧又仅仅是单纯的恐惧,是丝毫不夹杂厌恶的恐惧。甚至于阿修罗时刻想要我的命,设下了一堆陷阱来害我,我也没有觉得这个人很过分。 才一天不见,阿修罗脸上的绷带就已经拆掉了,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被包裹着绷带的伤口是多么严重,不仅仅是之前,现在也很狰狞,可他毫不在意。我是不是可以猜想,他这是习惯了。 “她身上有诅咒的力量,很轻微,但是足够控制这个班里的学生。” “我知道了。”余江蓠竟然回答了阿修罗。他们两个竟然还有心平气和的时候,真是叫我震惊。 阿修罗还是那么冷淡,提起书包就走了。斐黎跟在他的身后,就和个隐形人一样。 “余江蓠,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班上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我见没办法勾搭上几个,也就罢了。大学同学之间的情谊,说起来也算淡薄,要不是同寝室的室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路上碰见能打个招呼都算是好的。 我更加在乎的,是余江蓠和阿修罗之间的关系。余江蓠虽说初见的时候冷淡,熟识了以后却并没有当初的高冷。要知道当初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简直是把他和我心目中想象的白马王子对等,优雅,高贵,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现在,也不过就是个皮囊好看些的接地气儿公子罢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和阿修罗相互斗争,算起来也有一些时日了。林薇看起来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我们和阿修罗,其实算是自己人。” 余江蓠的表情是有故事的,他说的一些时日我倒是不相信,想必应该是很长的时间。他不告诉我,我等着就是了。只是能让余江蓠和阿修罗这等人物都有危机感的林薇,更加让我感兴趣。 “余江蓠,沙弥香,你们打不过林薇吗?”我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至少到现在我看见余江蓠和沙弥香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像是慧中对战阿修罗而被阿修罗耍着玩这种事情,就没有出现在这两位身上。 原来不是我想象中的势均力敌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叫林薇的女人,不是人。”沙弥香坐在桌面上,几乎是要整个人都躺下去了。他的脑袋枕在他的书上,不过眉心处却是起了波澜。 “你们这么说,看起来其很棘手啊。”我感叹了一句,心里忽然又想起了刚才上课时林薇的那个眼神,惨白惨白,毫无生气的一个眼神。“余江蓠,沙弥香,林薇刚才上课看我了。她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这一回池浅你可算长脑子了!”沙弥香从桌面上猛地翻身起来,他的脸和余江蓠靠得很近,我都基本上没有和余江蓠靠得这么近过。 “余江蓠,这一回来的,最少是个神使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默默地瞧着这两个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真想往他们后脑勺一人拍上一掌,都给我亲上去算了,何必这么要亲不亲的模样,这让我看着多难受啊。 “神使与我何干?”余江蓠冷哼了一声,拉住我的手腕就往外面走。他作为人的手没有以前做鬼那般冰凉,温热的指尖搭在我的手腕上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我希望余江蓠是个人,真的希望。然而我的希望在当天晚上就落空了。 洗完澡,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正擦着头发呢,头上的毛巾忽然就不见了。我郁闷地抬头,果然捕捉到一只余江蓠。余江蓠拿着我的毛巾,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 “余江蓠你这是干什么?”没毛巾用了,所以来抢了我的?不好意思,这可是我最后一块毛巾了,我没有备用的啊,亲爱的! “你擦头发好慢,过来吧,池浅,我帮你擦。”余江蓠回答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单腿跪在床上,等我屁颠屁颠坐过去的时候就动手帮我擦头发。 说起来擦头发也是个技术活。余江蓠擦起来很利落,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动作飞快且没有扯痛我的头皮,一想到我自己擦就是把毛巾套在头上一顿乱来之后,我莫名地想要沉默。 可是,余江蓠似乎耐不住两人的共同沉默。他翻出我的吹风机,吹风机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乌拉拉地响了起来,因为头发被擦得半干,所以吹风机吹不了多久就停了下来。 余江蓠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又坐回了我的床上,事实上余江蓠是躺在了我的床上。 “池浅,我们是夫妻,要不我就睡在你这里算了。” “你想得美,我明明还是……”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及时停住了。 余江蓠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有了某种陌生的期待。情绪嘛,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没有抓住我奇怪的那个点,它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池浅,你待会儿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余江蓠忽然对我说道。我看他的神态很正经,自己也就不免正经了起来。 余江蓠像是要交给我什么重大的任务。 第87章 受伤 我很排斥余江蓠给我的任务,听余江蓠说完以后。 “池浅,如果我和沙弥香没有猜错的话,林薇是神使,现在的你应该不知道神使的事情。神使是天界的职位最低的神,但是和那些小神不一样,神使是有主人的。我不知道林薇的主人是谁,但是能把神使都送下天界来,那个主人必然有些权力的。” “当初的你本来是该永寿的地仙,然而在我和阿修罗都不在的时候,你死了。我们只知道你的死和天上的神明有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线索依旧中断。” “我今天想去看看林薇的真面目,带着这具肉身,很多事情都施展不开,池浅,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作为师父给徒弟的任务,你看着我的肉身,不要让别人靠近。你能做到吗?” 余江蓠说的话信息量太大,我听完以后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只有一件事情,在我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余江蓠说他要离开他的肉身,可是当初他说要复活的时候我冻得多惨啊,我以为他是真的活了!没想到,还是可以这么离开吗? “余江蓠,你是不是还是个死人?” “池浅,我现在是活人了。”余江蓠冲我摇头,然后他在我的床上躺下,躺得整整齐齐的,就像是那天棺材里的尸体一样的姿势。我甚至怀疑,这个号称死亡的大少爷,是不是是因为活腻了所以才闹出了死去的大消息。 很快,余江蓠的灵魂从身体里走了出来,余江蓠脸躺在那里的自己都没有看一眼,就要往外面走过去。他的衣服已经换了,也可以说他的灵魂和肉身其实是穿了两套衣服吧。 “余江蓠,要是你的肉身毁了会怎么样?”我在他即将跃出窗口的那一瞬间拉住他的衣袖,带着强烈的担心问他。 “毁了,就再去轮回一次。池浅,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有管家在这里,这里不会有很大的危险。”他伸出手,熟悉的凉意再一次敷上我的脸部,我蹭了蹭他的手掌,主动离开了他的身边。 余江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怎么能辜负他的好意呢。 “余江蓠,你要安全回来,你可千万别忘了你那半截袖子,还在我那里呢。”余江蓠之前在我舅舅婚宴上撕给我的半条袖子,我可是随身携带的。这家伙要是自己出了幺蛾子,我就改嫁! 余江蓠愣了半秒,明显想出了袖子的“典故”,他忽然就笑了。 不常笑的人就是有这种魅力,往往有超人的美色,一笑便是倾城倾国,月华失色。简直是美不胜收的佳宴,吃了一口便是终身难忘。 美味如斯,惟愿山常在水长流,美人一笑便不休。 他忽然凑过脸来,我和他的鼻子,中间大概只差了一厘米。余江蓠的清冷的眼睛对着我,我感觉到他的眼睛里有漩涡,像是要把我吸走了一样。 “池浅,你完了,你栽在我身上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倏地大笑起来,吓了我一跳。那性感的唇,下一秒就贴在了我的侧脸上,轻轻一触碰我的肌肤,我就有一种站不住的感觉。 等我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余江蓠已经不见了。只有我的床上躺着的那个肉身,还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找了件衣服披上,夜晚毕竟会凉下来,清城再热,在夜晚也只能给自己降温。 怎么就这么凉呢?还是像是刚从冰棺里那会子蹦出来的温度一样。我趁着余江蓠不在,摸了摸他的手,和个小冰块一样。 还有,不过是个肉身,听说余江蓠之前还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医院里面冻着呢,医院是个多么人员繁杂的地方啊,他都不怕,这才回来几天,出门一趟还需要有专人看着肉身了是怎么回事? 前世,我的前世,我的前世为什么会和那么多人有纠葛。自从碰见余江蓠,碰见阿修罗,我就一直生活在我前世的阴影之下,我明白,前世和现在的池浅是两个人,但是还有很多人不明白,他们固执地一定要把我和那个前一世的池浅对等。 就像那个黎娘子,对我的恨意,比阿修罗还要强烈。 “咚咚咚!”我的房间门响了,这让我第一时间警惕了起来,我死死地盯着我的门,我知道,它没有上锁,稍稍有点智商的人和鬼,都知道怎么开。 “少夫人,您睡了吗?” 是管家。我松了一口气,管家那种平平的一刻都不变调的嗓音还真不是那么好学的。所以我可以肯定来的人,不对,来的鬼是管家。 “我还没有睡,不过待会儿我就睡了。管家,您有事吗?”管家是不会进我的房间的。他只会很安静地等在门口,等你的回答。要是你不回答,他也不会强迫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夫人,外面有些不太平,今天您还是不要开窗户睡觉了。”管家说。 管家的声音给了我很大的安抚作用,同时也带来了几分不安。 “管家,这个不太平,是余江蓠召唤来的吗?” “少夫人您说笑了,我们少爷又不是坏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您还是安心吧。我还有事儿,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管家走了,我老老实实地关上了窗户,本来想着余江蓠可以从窗户进来,可是变成鬼了之后的余江蓠神出鬼没可不是盖的,我想了想也就不必担心他了。 透过窗户,我可以看见余家的大门口黑气冲天,时不时的,还有几道白光闪过。我的视力没有问题,甚至于在学习了画师的技巧之后就变得更加灵敏了。我可以看见,僵尸大叔在门口打斗,秀外慧中也在,甚至于路上走过去的黑影就是管家。 我认识的一帮人啊鬼啊的,基本上就都在这里了。 复活过的余江蓠的肉体,难道就是曾经的备受困扰的我的样子吗?诱惑力那么大。 这时候我的门又被敲响了,但是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管家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还会有谁在敲我的门? 糟了,余江蓠!我的脚下不停步地就跳到了床上,待在了余江蓠的身边。答应了余江蓠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办到。 可是,我有决心,别人却有耐心,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的胸口处就剧烈地疼痛了起来。我低头一看,正好有一只黑乎乎的手掌正在离去。我没管我自己的伤痛,举起毛笔就画了张攻击的符纸丢了过去,那团黑气瞬间就淡了几分。 我趁胜追击,拿出余江蓠留下的扇子念了一段晦涩的咒语,那股黑气就被我收进了扇子。咒术是我下的,我可以感觉到那团黑气正在与我的咒术竭力抗衡,我压住胸口的翻涌,强行把那股黑气压了下去。 “给我安静!”我大叫一声,扇子也发出了金光,终于,这一回是平安的安静了。我喘了口气,一口被强行憋住的心血,便喷了出来,在空中洒出了一道血雾。 第88章 答案 看着我喷出去的血,我瞬间就想哭了。这么多血,要是想瞒着余江蓠,不让他知道我受伤的事好像有点困难啊。重点是清理起来很困难啊! 我用力地跺了跺脚,跑去卫生间就找了块抹布出来,还打了一盆水出来,现在应该没有东西再出现了吧。要是还有东西出现,我就把我手里的这一盆血水泼出去,这可是血水,不是纯净水,虽然不比大姨妈的污力之强,但是也算是半个脏东西了。 “余江蓠,我都为你喷血了,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我念念叨叨的,坐在窗前,无比郁闷。怎么上个学还有那么多的糟心事儿,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报名这一家大学了。跑得离清城远远的,也比在这里被这么多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住要好。 我的十八岁大劫终于是过了,半月村也像一个梦一样,在我的世界里消散了,但是仿佛离开半月村以后,我就碰到了更大的劫难。 “人,活着真艰难啊。” 我看了看外面依旧浓重的黑色雾气,和已经开始转亮的天光,起身把那一盆血水倒掉,看来我的防御是多此一举了。幸好我没有要求管家给我铺上地毯,否则这染了血的地毯被余江蓠看到,这个又是我丈夫又是我师傅的男人,只怕是要让我受罚了。 熬了一个晚上,我是又累又困,感觉头一沾枕头就能睡到天昏地暗,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又多等了半个小时,直到天边的一丝亮光变成一片海浪一般的亮,我这才躺倒在我的床上。 我的床很大,很软,我这么一躺,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余江蓠的方向滚去,我的脸正好砸在了他的怀里。没有灵魂的身体十分僵硬,就连管家都没有余江蓠来的硬,我的脸都感觉是被送去整容公司重新装了一遍。我一边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滚回一边去,一边瞪了余江蓠一眼。 真是的,可怜的我啊。我慢慢地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睡在余江蓠的怀里,余江蓠的两只手抱住我的腰,我根本动弹不得。这身体上肌肤的柔软程度和温度告诉我,是余江蓠回来了。 我一个激动,就差点蹦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余江蓠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他朦胧的眼神告诉我,他也很疲惫。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看见他回来了,所以这么激动,才把他给吵醒的吧。这样子多没有面子吧。 “你忘记了吗?现在都几点啦!”我指着闹钟很夸张得叫着,“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要上学的人。余江蓠,你这样抱着我,我连起床都做不到。” 冷静,表面上要夸张,心里面就要百分百的冷静,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余江蓠发现端倪。胸口处还是有闷闷的疼痛,但是和昨天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了。 “今天是周末。”余江蓠懒洋洋地躺在我的床上,放在我腰间的那只手和铁箍一样,我怎么都掰不开。 “周末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上课!余江蓠,你让我起来!”睡醒的我,其实还有点儿小迷糊,不管余江蓠说什么,我就是要和他对着干,一时之间连他讲的什么话我都没有注意到。 “哦,我头一回听说周末要上课的。我们家学校会不会被投诉啊,池浅同学?”余江蓠终于是松开了手坐起来,我挣脱了他就赶紧往床下跑。 跑到一半我愣住了。对啊,今天是周末,是周末啊!课表上的周末可是没有课的!我怕刚才是在向余江蓠卖蠢吗? 短短时间的气短让我的胸口又忽然痛了起来,我捂住胸口蹲了下去,余江蓠脸色一变,瞬间就到了我的身边。 “池浅,你这个蠢货!”他按住了我的脉搏,像个老中医一样帮我号脉,我想他是知道我受伤了。那马上阴沉下来的脸简直是都要发青了,可以看见他强烈的愤怒。 我缩着脖子,心里的浪荡的小人是不敢出来了。 见我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余江蓠的神色还是舒缓了一些,他轻声问我,“昨夜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昨天的那些事情都要吓死我了。我翻着白眼,细细回想了一遍。 “你走后不久管家就来了,他让我待在房间哪里都不要去。昨天余家的大门口黑雾冲天,竟然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出现在了这里,打了我一掌。我强行把他收到扇子里面去了。昨天的时候胸口是很痛,但是之后就好了一些,所以我想着,不告诉你也行。” 我低着头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然后偷偷地去瞄余江蓠,看他的神态。 “余江蓠,你生气了吗?” “没有。”余江蓠把手放在我的头上,然后按着我的脑袋,像是在安抚我。半晌,他把我一把拉进怀里,抱得很用力,我想我要不是可以体谅他现在的这种心情,我肯定会大叫“我的骨头都要被你抱断了”这类的话。 “下次,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池浅。”余江蓠的脑袋窝在我的颈窝处,我缩了缩脖子,他呼吸的气流全都喷在我的脖子上了,我感觉我的身上有些细微的痒。 “如果真的是因为在守护着东西,你就把那东西都放掉就好了。池浅,你要知道,没有什么事比你还活着更加重要的了。” 我有些愣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昨天会让我守着他的身体,然而今天就变卦了。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啊。可是我想要是昨天 来的那个黑影是真的要来伤害余江蓠的话,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我这点伤受的天经地义,我不后悔。 “余江蓠啊,要是我放手的代价是你去死呢?你也要我放手吗?”我拍拍余江蓠的肩膀,问他说。 “要。如果我死你生,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余江蓠给了我一个叫我吃惊的答案。 第89章 囚禁? “你还真是叫我吃惊啊,余江蓠。就这么不怕死?”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感动呢。 余江蓠摇了摇头,“池浅,你活着,我便活着,你死了,我就死了。更何况,我命大得很,死不了,你就不一定了。” 我心头一堆骂人的话汹涌而过,这个家伙果然不适合煽情的话。真是,讨厌了! 见我不说话,余江蓠也没什么反应,他拿起了我放在一边的扇子,然后扇了扇风,就嫌弃地合上了。这时外面的天气就变了。 临近秋天,夏秋交汇之际,天气总是不怎么稳定。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就下了大雨,哗啦哗啦的,窗户都被拍得一直在响动。 “池浅,把你关进去的东西放出来我看看。” 我从余江蓠的手中接过扇子,上面明晃晃的大字我也不想看。余江蓠一直看着我,我就连放人的咒语都接连念错了很多遍。我都能感觉到余江蓠的嘲笑了。 终于那个黑不溜秋的鬼就被我放了出来。 我喘了口气,默默地望向余江蓠,却见余江蓠忽然就皱起的眉心。 “池浅,你是被他打了一掌?” 我点点头。 余江蓠马上就挥手把这个鬼禁锢住了,从怀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豆一样的东西,就往我嘴巴里面塞。 我咽下去以后瞪了余江蓠一眼,那颗丸子那么大,要是我卡住了被憋死了,我这一生也就悲剧了。 “这东西是个怨鬼,有强大的怨气,你被他打了一掌,现在怨气入体,感觉不到什么,以后一旦爆发起来,你不死,也要送出去半条命。”余江蓠这话很严肃,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弄出一个小玉瓶来,里面还是巧克力豆一般的丹丸,他一口气就拿了四颗出来叫我吃掉。 我还是很怕死的,余江蓠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等我吃完以后,余江蓠这才转身去看了那团黑影。我跟着他去看,骤然发现这个黑影分外眼熟。我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用力地拉扯了一下余江蓠的袖子。 “这不就是我们的那个出车祸死掉的男同学?” 余江蓠安抚般地拉着我坐在床上,“他一直跟着你 只是昨日找到机会溜进来罢了。” “这个人好奇怪,我又没有得罪他,怎么就是想要我的命呢?余江蓠,上次我们回家的时候,管家处理掉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我就说我之前也有看到过黑影。只是黑影太多,我一时忘记了而已。 “池浅,别忘了魏双双。” 对了,魏双双,那个古怪的女人。这世界上总是有这种人,明明同样与我无关的事儿,他们就是不同意,偏偏要找个理由怪罪到我的头上。我“有罪”,他们无辜,所以就是要找我这个“恶人”来算账。 可笑。 想必这个男同学也是这样的吧。明明是他请我帮忙处理他的死亡学院录取通知书 他想要把自己的厄运嫁接到我的头上来,我不同意,他还有理了。所以化身怨鬼,也要找我夺命。 “这种鬼,还有审问的价值么?”我问余江蓠。 “没必要。”余江蓠挥了挥手,这个面目狰狞的男同学就被他彻底解决了。 我看着那个男同学在我面前彻底消失,又一次看到了余江蓠的强大,我挥了挥手,瘫倒在床上。既然是周末,我稍微赖床一下也没有事情。 不过,余江蓠昨天出去的事…… “余江蓠,你昨天查到什么了吗?”我很好奇。 “没有,神出现了。”余江蓠摇头,一片名为沉重的东西在他的头顶铺开。 “怎么了?”余江蓠说过,神使是天界最小的神明,所以按照我的推断来看,根本就是不足为惧的。可是余江蓠说没有查到消息,所谓的神,又是什么东西? “神使的主人出现了,一点都不奇怪。这个神明既然敢把神使送下来,自然自己也有办法下来,虽然天界有明文规定,神是不能随便下界的。”看我不理解,余江蓠特意和我解释了一番。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那就是小喽喽和大boss都出现的节奏了咯。 “他们是什么借口下来的啊?”大boss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地下界呢? “天书。” 天书是天界至宝,遗失多年,现在在人间重新现世,天帝派大神下来取也无可厚非。 我想得简单,但是我知道,根据余江蓠的表情来看,这件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池浅,他们是冲着你来的。那位大神,我不认识,但是神力足够高强,我还不是他的对手。池浅,从明天起,你不要尽量不要待在外面,余家这边有结界,学校那边我和沙弥香都在,要是闲着无事,你也可以继续去八卦超市打工,那里不止是余家的福地,也是地藏菩萨保佑的地方。你最好一直都待在这些地方。” 我懂,这些地方可以保护我,可是这种被囚禁的感觉并不好,虽然余江蓠有一再强调我是自由的。 “一定要这样吗?”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沉默了下来,余江蓠忽然意识到了我的沉默,他想了想,在折扇上画了什么东西,然后塞到了我的手里。 “池浅,以后想要去什么地方就叫我一声吧,我带你去。另外,我希望你心情好点。我还有点事情,先去布置一下。你要记得下来吃早餐。” 他抱了我一下,然后就转身出去了。这种事情,并不是陪伴就可以解决的。还是要我自己从心底里接受,才可以过去。 我靠在了我的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还在下雨的清城很漂亮,朦朦胧胧的,带着一种诗意的美感。其实山城是很美的,也不比我舅妈胭脂的水乡来得差,只是人们都只承认了水乡人造的美丽,却忽视了清城这种天然的美感吧。 看着清城,我就忍不住想到了我的小时候。我小时候也是透过了这些方方框框的窗户和门往外面看,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得浑身武装。幸好奶奶的法器管用,那些魑魅魍魉没有接近过我。 只不过现在那些法器变成了余江蓠而已。不知道我的前世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如此不幸又幸运。 第90章 见小捷 我想通想得很快,我根本不是那种一件事情可以思考很久的人。拿一件事情锁住我,时间很长,我就会烦躁。所以一件事情,我想通了就不会再多想。 只是和余江蓠不分开罢了,余江蓠长得那么好看,我也不吃亏啊。 在早餐的饭桌上看见我的时候,余江蓠万分惊讶。我从他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看见了明显的吃惊。 “奶奶早,余阿姨余叔叔早,管家大叔早。”我和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唯独漏掉了余江蓠。直到早饭结束,几人陆续离开桌子,我都没有和余江蓠说话。 “少夫人,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下桌的时候,管家过来收拾我的桌子,和我说话。这话里好像还带着点儿小提示。 我翻了个白眼,故意忽视了管家话里的意思。 “管家,你家的兄长,现在还好吗?”昨天晚上打了一晚上,有没有受伤? “多谢少夫人关心,我的兄长很好,昨天胸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今天灌了一包ab型的血型,满血复活了。” “呵呵,管家你真幽默。”这还真的是满血复活啊。我看着管家扯了一下嘴角。 余江蓠坐在我的对面,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我。我干咳了一声,再抬头管家就不见了,果然是僵尸,走起路来都是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我抬起我手里面准备好的东西,然后对着对面的余江蓠招招手。 “余江蓠,我们走吧,我想去看看望捷。” 我知道我对余江蓠笑了,笑得毫无芥蒂,说起来一直都是余江蓠在帮我的忙,我都一直在给他们添乱,我真的没办法拒绝他的好意。 “知道了。”余江蓠的表情没有大变化,但是我知道余江蓠心情很好。 这种感觉真不错,会有人的心情因为你的心情的变化而变化,有人在乎你。余江蓠,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可以喜欢我。 出门,开车一直都是管家的专利。管家带着我和余江蓠到了我爸妈的家的时候,我的脸已经不能用冰冷来看了。 我不知道这里是我爸妈的家。没错,我爸妈的家。这里应该算是清城的高档小区住处,我知道清城的高档小区没有多少,清城首富的家是独立的一个庄园一样的大地方。 我家没有钱,那么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还能不清楚么。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大手大脚的,那个卖了我的五百万,他们还可以挥霍多久。 “余江蓠,要不你现在先在这里等着,我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也不想在这里待。和望捷说几句话,我就离开。” 我不想让余江蓠看见我妈妈的样子。我妈妈嫌弃我,我爸爸听妈妈的,只怕对我也没什么好意,这个家里唯一能看的人,就只有望捷了。 “池浅,要不打个电话叫小捷下来?我把车子让你们。”即使我不想让余江蓠知道,余江蓠也是知道了的。就在他复活的那一天,余妈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余江蓠说了一遍。余妈妈以为余江蓠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余江蓠什么都知道,这些事情他知道得还清楚些。 不过是从别人口中,还是自己眼里,他始终能看到我家庭的破碎。 “不需要你让,我和望捷说几句话我就回来,你就别管了。”我把车上我准备好的东西提起来,就要去开车门。 余江蓠拉住我的手,强硬地把我拽到他的身边,他用手摸着我的头发,尽量放缓了声音来安慰我。 “我没有让,你是我的夫人,池浅。你对于我而言就是最亲近的家人,我们之间,还谈什么让或者不让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楼上不自在罢了。”说完,他冰凉的唇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别咬住自己的嘴巴,不好看。” 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余江蓠的,当余江蓠吻住我的时候,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原来他把我当做家人啊,也是,如果不喜欢我,也不会给我写那张衣袖上的誓言。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还真是足够幼稚的。 “看看这傻样,要是我不上去,你这撞墙上了怎么办?”余江蓠提起我的东西,拉着我的手下了车。管家在车里对我们指了指停车的方向,就朝着那边去了。 “余江蓠,你这样……”我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余江蓠不知道给我下什么迷药了,我竟然就同意了让他上楼去。 “这样有什么不好。池浅,你的爸妈对你不好,我们也没必要对他们好。但是你是来看小捷的,不是么?你应该没有权利来阻拦我去见我的小舅子吧。”他冲我眨了眨眼睛,难得的卖萌让我那颗千疮百孔的老阿姨的心都活泛了起来。 余江蓠啊余江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还记得我们的一年之约吗? 我的忧思还没有泛滥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到了那个陌生的房子的门口。我按了下门铃,门很快就开了。当我看见开门的那一个人是我的妈妈的时候,我已经麻木了。对于她的笑,她的话,她的一切,我都麻木了。 “姐姐,欢迎回家。” 在妈妈的背后,是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小捷。大半个月不见,小捷又长高了,少年的个字串起来其实很快的,我看着脸上苍白但是看起来快乐了很多的小捷,心里总算有了一点安慰。 “余少爷,欢迎欢迎,您不用脱鞋了,直接进来吧,池浅,你还不赶紧带着余少爷去客厅坐。”我妈妈啊,真是叫我无奈。 我冷哼了一声,对着余江蓠瞟了个眼神,“余少爷,自己请便吧。” “你这个死孩子,真是的,还堵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再请余少爷进来啊。不行,我还得去给余少爷泡茶,池浅,你麻利点。”妈妈说着就跑开了,我看见她进了厨房,不知道去忙什么去了。 “姐姐对不起,我昨天接电话的时候,妈妈就在身边,我不知道你是要来看我的。妈妈猜到了,还说余家的二少爷没准也会来,本来约好的今天出门打牌都不去了。”望捷一脸歉意,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家的妈妈会这么对姐姐,而且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越来越严重。 “没关系,我都是懂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捷不必自责,最近过得好吗?”我本来想揽住望捷的肩膀,和他边走边说,但是现在看望捷的身高,已经不足以让我轻松地把手驾到他的脖子上去了。 我是真的没管余江蓠,余江蓠也不在乎,我们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在去望捷房间的路上,我看见爸爸抱着一个收音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得很痴迷,那模样,很像犯了毒瘾的人。 第91章 有事找我? 那副陶醉的模样简直是魔怔了。 “小捷,爸爸这是怎么了?”我奇怪地问。爸爸平日里虽说话不多,但也是有话的,哪里像是现在,连余江蓠来了都装作看不见,一个劲儿地全是在抱着他那个破旧的收音机。 望捷一副想要笑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然后几个步子就窜了过去,站在房间门口对我招招手。哦,或许他还对余江蓠招手了吧。 我们三个都在房间里的时候,小捷这才锁上了门放声大笑起来。 “姐姐,真不是我说,我们爸爸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开始追星了。现在那个电台的主持人正好是爸爸喜欢的那个,他听得痴迷着呢,等到这档节目结束了,他就恢复正常了。” 我“哦”了一声,没对爸爸的事情发表自己的高见,喜欢就去追好了,最多耗费点时间,也没什么可以亏本的。 “小捷最近身体好多了吗?”对爸妈也就那样子了,我看望捷身边的符咒的颜色似乎变得很淡了,这才赶紧问他。 “好多了,姐姐,你没发现我比以前胖了很多么?”望捷站起来,像是小姑娘试裙子一样对我转了一圈,就差个漂亮的裙摆做陪衬了。 “我发现了,小祖宗,别转了,我给你身边的符咒加固。快,坐下来。”我强行拉着他坐下来,这样子要是转晕了,不舒服的还是望捷小朋友。我摇了摇头,取出毛笔就开始作画。我的毛笔画符已经画得很顺溜了,然而其他的画法,我还是白痴的行列,不管余江蓠让我怎么抄写怎么画,我就是成功不了。 望捷眼睛发亮地看着我的手在空中画来画去,我微微一笑,把我手里的符全部都放在了他的身边。看见望捷的房间里干干净净的,我比望捷还要高兴。 “新家住的怎么样,还舒服吗?”我问望捷,这时候望捷却摇摇头。 令我吃惊无比的是望捷的反应能力,他或许早就想问我了,这些深埋在心里的问题。 “姐姐,这个家住的叫我不安。姐姐,是不是你付出了些什么,所以爸妈才有了钱,才有了用钱买来的新房子和新衣服?姐姐,你回答我。” 望捷摇着我的肩膀,可以看得出来,他可能猜出了些什么,但是不相信,可是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我知道望捷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心脏这一块,我怕我这段实话会伤害到他,所以我不敢说。 “姐姐,你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望捷说话向来是舒舒服服的,很少有这么冲动偏激的时候,我更加不敢说话。 “姐姐,你是不是为了我,给余江蓠当情人了?”望捷伸出手指着余江蓠。他把我拉到身后,鼓起勇气和余江蓠对视。 余江蓠一开始也分外讶异,大概是不知道望捷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小男孩是怎么提起这么大的勇气和他对视的。 望捷护着我,死死地盯着余江蓠。“姐姐,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呵呵,小朋友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姐姐的情人。”余江蓠才不想和望捷大眼瞪小眼,他就直接说了了当。“你也算是读过书的人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结婚证的东西吗?你姐姐池浅,是我余江蓠的夫人。”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郁闷地盯着余江蓠。 “而且就算做情人,传说中的情人再怎么看都是妖艳贱货,哪里比得上池浅。小捷,你自己仔细看看,池浅这个,明明就是正宫的长相好不好。” 被夸为正宫长相的我坐在原地面无表情。 反倒是小捷还真的伸长了脖子过来观察了我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恩,我姐姐长得就是好,余江蓠,你赚了。” 被夸奖长得好的我嘴角抽搐。 “小捷,你姐姐可是个好人……”余江蓠忽然开启了嘴炮模式,对着望捷就是一顿把我夸上天的话。“我最近有些事情得罪了你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劝劝池浅?” 全程组吃瓜观众看完一切瞎比比的我非常无奈。真想把这个男人从这几十层楼高的地方直接扔下去,清净。 “啊,姐夫,姐姐竟然对你这么不好!姐姐,我觉得姐夫对你很好啊。姐姐啊,姐夫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 我没想到望捷的学习能力这么抢,说学就马上学了。余江蓠的话唠属性,让望捷完完全全地“继承”了。 我点点头,妈妈就在这时候开门进来了。 “余少爷,池浅,小捷,你们吃水果吧。”她端了一个果盘进来,都是削好的水果,吃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妈妈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把门锁上了的。”我郁闷地抱怨道。就是这样,最讨厌大人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突然开门进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半夜摸黑去上厕所,正准备脱了裤子上厕所,有一双手忽然出现托住你的屁屁,来了句“有人”这种尴尬…… 望捷不在意地笑笑,小秘密,这种东西,在他这里可能真的没有。他的病随时会发作,妈妈已经习惯了随时关注望捷,自然不会知道孩子大了这个问题。 “姐姐,我习惯了,妈妈有我房间的钥匙,你即使锁了门,她也有办法进来。” 我随手插了个水果塞进余江蓠嘴里,皱着眉心,然后看了看望捷房间的布置。 “余江蓠,望捷的房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我待在这里,不舒服。”我本来是想要走了,但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姐姐,姐夫,这套房子是房主低价卖出来的,正好被妈妈碰上了。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我平时都待在客厅里的。” “池浅,没事,问题不大,只是死过人留下了煞气而已。”他拿过我的包,里面是我给望捷准备的一堆符纸,我在余家没事就喜欢画画符纸,哪怕我自己用不到,也总会有人要用到。 “对啊,我有符纸。” 我从余江蓠手上拿过符纸,在望捷的房间里摆了个小小的驱魔阵法,这个房间里的阴煞之气就马上消散了。 我从一叠符纸中间取了几张交给望捷,这些都是驱邪的符纸,防御性很高。妈妈不信这些,我只好让小捷在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些符纸贴在家里,最少要贴上三天。 望捷熟悉了我的这些符纸,我就放心地准备离开。 “池浅,浅浅,你能过来一下吗?妈妈有事找你。”妈妈不知道是怎么算的那么准的,正好是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叫住我。 我和余江蓠以及望捷对望一眼,然后转身出去,望捷和余江蓠都留在了房间里面。 第92章 靠近 我和妈妈站在了阳台上。这里离小捷的房间最远,虽然是在客厅,但是看爸爸那个痴迷的样子,也不会管我们这边的事情。 我双手叉腰,靠在我身后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可以看见很多的山和水,叫人心情愉悦,而且小区的建设也挺好,现在还有孩子在外面跑来跑去。 “妈妈,你找我,什么事?” “池浅,你去看过你的奶奶了吗?”妈妈搓着手问我。我知道她紧张,或许是对我陌生。以前的我因为渴望母亲,每一次在妈妈面前都是以孩子的形象出现的,我对妈妈太渴望了,所以妈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余时间乖乖的,现在想来就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人。 以前的我还真的可笑,我的母爱,大概再也得不到了。 “之前去过一次,我正打算着明天再去看奶奶。”不过看奶奶这种事情,自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妈妈要知道我就告诉她好了。 “那这样最好了。池浅,你看,你今天提回来的东西就这么贵了,你要不也代替你爸爸和我帮你奶奶买些东西吧。最近手头有点紧……” 妈妈的话讲到中途就被我的重重的一句“妈”给打断。我看着妈妈的这张面孔,眯起了眼睛。 “妈,我没有花余家的一分钱,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我去打工赚回来的钱买的,店长给了我很低的折扣而已。妈妈,如果你不想去看奶奶,可以啊,相信我,奶奶不会介意的。”我连妈妈都不想叫了。妈妈多亲切啊,一个妈字,生硬,冷漠,不过正好符合我和我妈妈的状态。 “余家,没有给他们的儿媳妇钱吗?”我妈妈明显是不相信的,她竟然还这么问我,我简直是无语。谁规定了嫁给别人,那个夫家就一定会养着你,是的,余家是富豪家庭,但是我们家又不是贵族,我也不是千金小姐,我做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事情。 管家给我钱了,给了我一张据说是可以无限透支的卡,我只是没有用过而已。 “我没钱。”我转了个身,就准备去打开阳台的门。 “池浅!你怎么可能没钱,我告诉你,你再怎么样也得给你爸妈赡养费!你都成年了!” 我妈妈在我身后中气十足地冲我吼。 我眨了眨眼睛,眼睛里都已经没有眼泪了。 “妈妈,原来你也知道我成年了啊。我在今年的暑假刚刚满了十八岁,你原来是知道的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学费都是我自己干活赚的,不够的学费是奶奶补给我的,就算是要赡养费,我也只会给我奶奶,至于你,呵呵。” 我一把拉开了阳台的玻璃拉门,看来爸爸的这个节目已经结束了,他的眼睛都清明了过来。 “浅浅,你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要在家里吃饭?” 我:……爸爸,你没有听见过,我和妈妈吵得那么剧烈的声音么? 妈妈没有给爸爸喘息和思考的机会,绕过我的身边,走到我爸爸面前就揍了他一拳。我在一旁看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办法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和。 我转身就走了,打开望捷的房间门,余江蓠就朝我走了过来,我扑倒在他的身上。妈妈爸爸什么的,就让他们自己说去吧,我现在还有余江蓠,还有小捷,还有奶奶,这就够了。 “余江蓠,我们走吧。小捷,姐姐下次再来看你。” 余江蓠拉着我的手就走,望捷还在我们身后,说了句小声的“再见”。 我们都有自己的委屈,然而却为了一些东西不得已而压了下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在骂爸爸的妈妈忽然抬起了头,跑到了门口,看都不看我一眼,“余少爷怎么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午饭吗?我们这边正好有些事……” “池夫人,对不起。我记得,我们家管家说了,当初你们把池浅五百万卖掉以后,签署了一份协议,大致意思是你们和池浅断绝亲属关系,我知道这份协议是具有法律效益的。池浅愿意来看你们,那是她的自由。不过请记得,她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了。” 余江蓠说完,我感觉我妈妈的脸都笑得僵住了,哦,具有法律效益的协议,原来余江蓠当初也不是白花钱的啊。 “这个买卖做得值。”我拍了拍余江蓠的肩膀,从余江蓠的眼神里,我可以知道,望捷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余江蓠给他打了预防针,他也没有病发,我也就放心了那么一点点。 从楼上下来,管家就把车子开到了我们面前,我窝在余江蓠的怀里,默默地想着事情。等我回过神来,车子大概已经开了很久了。 我看了看路,很熟悉。 “池浅,你醒了。这里是去奶奶家的路,明天的行程就提前到今天吧。” 余江蓠揉着我的脑袋,目光看着前方,慢慢地说着话。这话的语气波动和管家大概是一个班的,都是不带语气起伏的音调。 “余江蓠,我刚才啊,感觉很冷。”今天虽然下了雨,但是也没有降温,我身上的衣服也足够叫我保持体温。可是偏偏的,我就感觉我无比寒冷,这种寒冷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是衣服永远也裹不暖的。 我看着车窗上的雨幕,雨水不断地在哗啦啦地浇成一段透明的布料,软趴趴地躺在车窗上,给人无端地压抑。 “不过还好,现在还是挺暖和的。”余江蓠对我爸妈动了嘴,说出了我妈妈和爸爸藏在心底的秘密,这件事,我和奶奶似乎都不知道。 他这是在帮我啊。我感觉很暖和。 我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精致的面孔凑近了我的脸,我的鼻子里全部都是他清冷的味道,车里的空调还打着,我忽然就觉得我哪里会冷啊,我感觉到了一种比翻滚的岩浆还要沸腾的温度啊! “余江蓠,你想干嘛!”我背后就是车座,我动都动不了。 第93章 做饭 我的叫声似乎没有人听见一样,管家依旧稳稳地开着车,像个淡定的老司机一样。而余江蓠,还是不断地朝着我靠近。 他这是要吻我?再吻一次?天啊,好奇怪的感觉,在车上,落着雨的车窗,没有表情的老司机,还有个靠近你的冰冷的男人…… 我感觉我的脸在不断地发烫,要是余江蓠凑近我的话,没准会被我烫伤。 不过,这个感觉好像也不错。 我期待地闭上眼睛,不能花痴,不能睁眼,睁眼就会花痴,花痴就会痴汉笑,在余江蓠面前,这样不好不好。 可是我预想中的亲吻似乎并没有发生。 余江蓠微凉的皮肤和我的额头撞在一起,他很轻巧地动了几下,像一条蛇在摩擦着你的肌肤。我感觉到了绝对的危险,也享受到了致命的诱惑。 慢慢的,这种掺杂着男性魅力的吸引力在消失,在离我远去。 我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却发现我对面坐着的竟然是奶奶! 我的天啊,余江蓠什么时候学会了大变活人了? “奶奶,中午好。”我挥着手,扑倒在奶奶怀里,我今天特别粘人,想必余江蓠和奶奶都感觉到了吧。 “我们浅浅还是个孩子啊。”奶奶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脊背,然后让我乖乖地从车上下来。车子是停在家里的小院子里的,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泛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我看着我熟悉的院子,悄悄抹去我眼角忽然冒出来的眼泪。 “奶奶,余江蓠呢?”这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撩完我不负责,简直是罪大恶极。要是我找到他的话,要是……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奶奶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本来还感觉挺好的,奶奶关心我呢,结果奶奶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浅浅,叫什么余江蓠,你应该叫师傅才对。我们这些人,都是很注重辈分的。” 我:……奶奶这样真的不好,我虽然是余江蓠的记名徒弟,但是按照阴婚来看,按照鬼历来看,我就是他老婆啊。难道我每天早上都要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一句师娘早上好?我的天,我不敢相信那个画面的美丽程度。 “好的,奶奶,我的师傅呢?”我无疑是妥协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位老前辈说话了。 “余江蓠来的时候,你都在车子里面睡着了。余江蓠就让我陪着你,然后他去做饭去了。现在,应该是在厨房里吧。”奶奶想了想,说道。 余江蓠会做饭?惊天大新闻啊! “奶奶,我们去看看。”还没等奶娘回答我,我转了个身就朝着厨房跑去。余江蓠今天虽然也没有穿西装之类的衣服,但是他的休闲衫似乎也是很昂贵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余江蓠黑乎乎的脸蛋和衣服的狼狈模样。想想就觉得充满了喜感。 我全然不顾奶奶慢点跑的叮嘱,结果跑进了厨房,却没找到余江蓠。只找到了一个掌勺的大叔管家一个。 只见管家拿着锅铲,身边的灶台上全部都是做好了的样子就很好看的东西。 我咽了一口口水,余江蓠在哪里? 管家正好在炖一只鸡,他很用心得一门心思都在那只鸡上,我看见了桌上还有一碗通红的鸡血,管家一边炖着鸡,一边没事的时候就喝上几口鸡血,那艳红的嘴巴,看得我心惊胆战。 “少夫人,您醒了啊。”他放下碗,对着我弯腰。自从在我面前说自己是一个僵尸了以后,他就在我面前彻底释放天性了。我想想,一周有七天,我每天都可以看见这个家伙叼着血袋在咬。 “对。”我强行淡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往灶台那边走去,“管家做饭呢,余江蓠去哪里了?” “少爷啊,少爷在门口。刚才淋了些雨,现在不舒服。”管家弯着腰说道。 余江蓠淋雨了!他不舒服啊!我心里很震惊,就往外面跑了出去,果然在院子的屋檐底下,找到了那个坐着的身影。 “余江蓠。”我叫了一声,然后递上一只鸡腿给他。没错,我刚才在锅里偷了一只鸡腿,用画出来的筷子干的好事。 余江蓠朝我笑了笑,接着发呆。 我见他不要鸡腿,瞬间就急了。本来就不舒服还这么任性,二话不说,我就把那只鸡腿往他的嘴里塞了过去,然而余江蓠这时候正好想要和我说话,我的一只热乎乎的鸡腿就愣生生地糊在了余江蓠的脸上。 奶奶啊,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 “池浅!” 听见余江蓠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我转身就跑,鸡腿都不要了。 我根本跑不过余江蓠,不过那时候我压根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当不自量力逃跑的我被余江蓠像提着小鸡仔一样提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是一片火烧云的颜色。通红通红的,我滥觞的温度让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哎,运道不好,诸事不顺,连从厨房里偷自己家的一个鸡腿都能让我遭殃。 显然我奶奶的运道就很好。我刚被余江蓠提回来,她就撞见了。老太太那一脸暧昧和了然的神色,叫我更加是有口难辩。不过奶奶放过了我,没有再提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余江蓠,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小心翼翼地坐在饭桌旁边,余江蓠正好和我面对面,看着他那个威严的样子,我瞬间就怂了。人家长得多正派啊,我就一小混混,感觉真是不好混。 “我知道。”余江蓠的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这更加让我惴惴不安。有什么是比未知更加可怕的呢。 “池浅。”沉默了半天,余江蓠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那颗紧绷的心瞬间就被勒得死紧,像个参加军训的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就对着余江蓠喊了一声“到”。 一声到算不了什么,但是我这颗心可算是拔凉拔凉的了。因为我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桌子,然后桌子猛烈颤动了一声,直接把余江蓠身边的那只小汤碗给打翻了。汤碗里的汤浇到了余江蓠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 第94章 广播 我可能真的玩完了。 幸好,打湿的是余江蓠的衣服而不是皮肤。要是真的是泼到了皮肤,别说是余江蓠了,就是我都要心疼了。汤碗里面可都是滚烫的鸡汤啊。 “那个,余江蓠,你没事吧……”我尴尬地说道。现在才意识到,好像自从余江蓠认识我以来,麻烦就没有断过。他一直在帮我收拾着烂摊子,而我却还在觉得这个鬼不好相处。 在一个雨后的中午,在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饭桌上,我忽然就哭了。 不是多情善感的人,说哭了也哭得痛快,这一阵和外面下的雨一样,来得突然,走得迅速。我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庆幸自己不会化妆,否则就变成大花脸了。 “池浅,你这是怎么了?”余江蓠显然被我吓到了,一向灵光的脑子也显得迟钝。他连自己沾着鸡汤的衣服都来不及擦,就震惊地看着我。 奶奶倒是平静许多,和管家还在好好地商量着今天的鸡汤咸不咸的问题。老太太和僵尸大叔的心脏倒是很强壮。我默默地想着。 “池浅!”余江蓠大喊一声,显然是发现了我在走神。 微微走神的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从容地坐下,端起饭碗。 “余江蓠,对不起啊,刚才闪神了。我只是看到你这黏黏的衣服,想到你给我帮了不少忙,然后就感动哭了而已嘛。”我也不知道我这澎湃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他担心啊。 余江蓠没有说话,默默地和我一样端起饭碗来吃饭。他吃饭可比我优雅多了,一口一口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就没管那么多了,在奶奶家里,我是最自在的,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连脚都非常熟悉地搁在了我身边的空着的凳子上。 余江蓠瞟了我一眼,我略略缩了缩脚,我感觉到我鞋子里面的脚趾都微微蜷曲,但是我还是没有把脚缩回来。看,余江蓠也没有说我不是。 他连之前的埋怨都没有了。心情愉悦的我几乎可以吃下三大碗米饭。至于这桌菜竟然是一个僵尸做的的问题被我非常痛快地忽略了。 吃完饭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余江蓠的眉头一直都略微地拧着,拧巴着把他额头上的皮肉都挤出了一道道抬头纹一样的纹路。 “余江蓠,你怎么了?”这话很耳熟,饭前的时候余江蓠也这么问过我。 “没事。”他抬头往外面看去,衣服上的油渍和汤汁也是弄不干净了,刚才管家给他重新拿了一套衣服换上。“池浅,外面下雨了。” “是啊,又下雨了,我根本不想走出去。”我帮着奶奶收拾了桌子,管家把吃好的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我和余江蓠就这么无聊地待在屋檐下,看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隔壁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我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起来。 “老李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听那个小骚货的声音,我就和你离婚!”是隔壁王大婶的声音,王大婶在我小时候的那会儿还收留过我在他们家住过几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激烈?难道是李大叔出去偷人了? 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逼得一对朴实的老夫老妻离婚了。 “王晴,你要是敢把我的收音机给砸了,我就让你净身出户,老子的一毛钱你都别想拿走!”李大叔的脾气可是很好的啊,怎么就这么凶残了呢? 看见奶奶也一脸担忧地走过来,我就顺手搭上了奶奶的肩膀,调皮地捏了几下,然后开始打听我想要的消息。 “奶奶,李大叔和王大婶最近这是怎么啦,吵得这么厉害,我刚走那会儿,他们两口子还好好的吧。”我走了这才几个月啊,所有的东西,感觉都已经有了变化。 “唉,这话,说来也不长,我也搞不清楚。”奶奶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余江蓠,余江蓠很认真地朝我们看过来,奶奶这才说话。 “最近这段时间,老有人来找我,说是家里的人出了事情,中了邪,要请我老婆子去赶邪祟。浅浅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事情,真的要干,不可能一下子会有这么大一片的中邪情况的。我也去看过了,那些被说了中邪的我,我一点都没觉得他们中邪了。” “那他们是什么情况呢?”我给奶奶搬了一把椅子让奶奶坐下,让她不要急,慢慢说。 “都说是听了一档收音机的节目,然后就每天都很痴迷地继续收听。要是那时候有人来打搅那个收听的人的话,那人就会变得非常暴躁。” 这个情况,我听着好耳熟啊。我扯了扯余江蓠的袖子,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撞,我瞬间明白了这种奇妙的违和感从何而来。这么一说,我那个老爸不也是中招了么?他之前在客厅抱着收音机,听得多痴迷,连我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今天的雨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会儿下,一会儿收,完全是摸不清头脑的状态。 隔壁的争吵还在继续,还有锅碗瓢盆被摔在地上的声音,李大叔的儿子在外省念大学,只怕是还不知道家里有了这些情况。 “哎呀!”我听见王大婶一声尖叫,这尖叫非常地刺耳,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余江蓠,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奶奶过去看看。”我可还记得管家在厨房说过,余江蓠刚才淋了雨,现在正不舒服。而从刚才开始,他的表情就一直揪着,我可不会让余江蓠现在出去淋雨。 邻里乡亲,自然是要关心邻居的,只是这李家院子可几乎是没地下脚。几只鸡缩在墙角,用嘴去啄地上的虫子。我让奶奶先在门口站着,然后动作很快地跨过一堆碎片,走进他们的家里。 “李大叔,王大婶,我是池浅,你们还好吗?”我小声地喊着,还四处看看,要是从哪里忽然被丢出来一个物件,我肯定会被打得够惨,毕竟我学的那些本事都是用来打鬼的。打人?我画符出来找打吗? “浅浅,救命!” 第95章 午夜电台 我喊了几声,正准备出去,竟然听见了王大婶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有缩在一边抱着收音机目光呆滞的李大叔,我赶紧走了几步上前去,只见李大婶躺在阴影里的地面上,一只手捂着额头,手里全部都是血迹。 “王大婶,你这是……”我动作很快地走上前去,把王大婶扶起来,然后拖着她虚弱无力的身子往外面走,就李大叔那个模样,我就心里明白,我就不要妄想他能帮什么忙了。 “奶奶,你赶紧去找余江蓠,我们开车送王大婶去医院吧,王大婶头上的伤口止不住血。” 奶奶哎了一声,很快就往我们家院子那边跑。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很好,这一点我看着,可欣慰了。 不过等我拉着王大婶坐上车子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因为在车上临时帮助王大婶处理了伤口,王大婶已经疲惫而且虚弱地接近昏迷状态了。我瞄了瞄前边安心开车的管家,很怂很缺德地问了一句,“管家,你不会半路上发狂吧?” 管家摇了摇头,他知道我看得见,然后按了按喇叭,超过了我们前面的一辆车。 “少夫人,我喜欢的和兄长是一样的,ab型。实话实说,这位夫人的o型血,味道闻起来太差了些,我不喜欢。” 我靠,这年头竟然连僵尸都挑食了,说好的见人就咬呢?我又被电视剧和电影给骗了。 管家的车技不赖,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亡命天涯一般地推着我的轮椅的那一段悲惨事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自此以后我相信,管家不管干什么都是非常迅速的。 所以,王大婶非常幸运地被很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我通知了王大婶的儿子,还垫付了医药费,医生说王大婶没有大事的时候,我就和余江蓠先回余家去了。至少现在的这个收音机的问题,我们还得商量商量。 坐在我的房间里,余江蓠优哉游哉的模样让我一边犯花痴,一边却又怂得不敢动。 他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手里的收音机,摆弄了很久,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个收音机也不是别的收音机,就是学校里那种普通的听英语听令时候才会用到的十几块钱的便宜货。 我们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张纸,是管家找到的有那个电台节目的频道。 余江蓠把所有的东西都拨到了准确的位置,然后把插着的耳机拔了下来,似乎是想要让我们两个也听一听这个有魔力的节目,可是…… 我看看余江蓠,余江蓠看看我,我们两个显得有点傻乎乎的。因为我们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这时候要是我放个气,肯定声音特别嘹亮。但是幸好那也只是如果。 “怎么会没有声音?”余江蓠又用他的指头都触动那个收音机的开关,还有控制音量的地方,都没有效果。 我倒是想到了什么,瞧着余江蓠面瘫着自己的俊脸在拾掇着那个毫无反应的收音机,我弱弱地从桌上的收音机盒子里拿出电池,递到余江蓠的手里。 “余江蓠,你还没有装上电池。”余江蓠会犯这种小错误?本来看脸的话,打死我我都不信的。但是这个亲眼所见还是有点公信度的。所以,余江蓠的形象又接了一回地气。我心里差点没笑出来。 余江蓠瞟了电池一眼,飞快地从我这里拿过去装上,一边装还一边说,“池浅,我可是知道你没有给收音机装电池的,下次要记得自觉点,别老是让我考验你智商。” 我的头顶仿佛有一排乌鸦飞过去,最后一个还出现了便便。 余江蓠这话说出来,他心里真的不心虚吗? 不过我也没管他心不心虚了。因为那档节目开始了。我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电台,竟然还有重播 这个说法。白天我爸爸和李大叔看得就都是重播,它真正开始的时间是晚上,正好的午夜十二点。 “现在是京都时间零点,这里是午夜电台,我是主持人萧萧,很高兴和大家再一次见面,我们这一次的主题是……” 我听了一遍,把所有的话都一句不落地记了下来,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啊。看起来很多人都对这个电台万分痴迷,可是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更别说余江蓠了。 “声音一般般,主持功力一般般,连节目时间都很尴尬,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难道说是我爸被我妈管得太紧了,所以这一瞬间用追星来反弹了?”说完我自己就笑了,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 “不仅仅你家那个,池浅,这一次可是大面积的问题。我怀疑,这和你的那位班主任有很大的关系。” 班主任林薇!我又惊吓又害怕,余江蓠说过,林薇是神使,哪怕神使是食物链最底端的神,她也还是个神啊。 身为神,接受人民的信仰,靠着所有的信仰才能活下去。这些规矩使得神也有了弱点,神受制于人。虽然有些神天生就不需要信仰之力,天生就得天独厚,但是这些力量会使这个神得到更多。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人好好的不招惹是非,神倒是找上么来,莫名其妙,这个意思是神活腻味了,想找死吗。 “余江蓠,不会吧,林薇,可是神啊。”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和神界杠上了是吧。果然,我竟然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已经深信不疑了。 “她是神使,可是上一世的池浅,是神明。” 余江蓠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我已经自动脑补完了。因为是神明,所以也是可以上神界的。也许是前世的我惹了一些仇家,所以现在那些仇家趁着我还是个弱鸡,就准备联手把我给料理了。 不对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在这个故事中间,我应该是个女主角啊,我要给自己加上女主角的光环。应该说是我应该是前世太优秀了,碍了一些人的眼,所以他们联手把我的前世解决了,发现还不解恨,所以就又在我的这一世决定再把我解决一次。 这么一想,原来神界也都是些蛇精病啊。 第96章 弑 “余江蓠,是来找我算账的话,我应该躲哪儿去啊?家里,学校和超市?”没错,我怂了。本来还对余江蓠所谓的禁锢心怀不满,但是现在我自己决定要缩回乌龟壳子里面去了。本着我小村民的思想,要是打得过那帮神,我早就冲上去了,可是我打不过,一个小鬼就要了我的命,我还是老老实实躲起来吧。 “他们发现你了,应该就会对付你。池浅,你就算天天躲在我身边,也不见得会有效了。”余江蓠的手指搭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闭着眼睛轻轻地揉了起来。 这一副姿态,我也明白,余江蓠也疲惫了。我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尽量陪着他。余江蓠最近的身体很不好,总是面露疲态,是因为他上次的魂魄离体的试探吗? “哟,臭香草,你这是快死了吗?要不要小爷我在地府给你留一块坟地啊。”一听这个张扬的声音,我就知道是沙弥香到了。他一向不走寻常路,不经过别人家的大门,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余江蓠没有理他,依旧闭着眼睛养神。 沙弥香在我们对面坐下,冲着我搭在余江蓠身上的手努了努嘴,然后不怀好意地张嘴。 “臭香草,你这是不是就是那一句之前在人界流行过的一段话——感觉身体被掏空啊?上次那一次的试探,你的伤可还好些了?” “余江蓠,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沙弥香话音刚落,我的尖叫声就随即响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看上去和没事人一样的余江蓠会受伤,而且他出去了,受的是灵魂上面的伤吧,这种伤,即使是我这种没有常识的人也能猜到,灵魂的损伤可不是皮肉的伤可以比得上的。 余江蓠终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的眼睛很好看,如果说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漩涡是他的眼睛里必备的装饰,那么我从他那漩涡之中看见了更加美丽迷人的东西,比如阅尽千帆的平静的苦痛。 这种东西很少能说得清楚的,只是我恰好在某些方面敏感得连我自己都害怕。就好像沙弥香,他虽然一直都在笑,一直都是少年的模样,但是我还是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背负的东西,既然我现在和余江蓠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那么我必然是关心他的。或者说,之前是喜欢他,现在就是更加喜欢他。他受伤了,我会难过,也会害怕。 “我没事。”他终究是只吐出了三个字来。我看他的上下嘴唇一动不动,他大概是不想再说话了。 “臭香草,你装什么装,当初可是差点被那个爆发的神使扯下一条手臂来,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你疼。再说了,告诉池浅也没什么不好的,让池浅帮着你补补不就行了。”沙弥香斜靠在单人沙发上,一条腿抬起来挂在边缘,看起来特别颓靡。 我还能帮余江蓠疗伤?头顶着巨大的问号,我的手就直接搭在了余江蓠的胸膛上。这伤口,我能看见吗? 余江蓠大概是被我挠得受不了了,他直接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去找不存在的伤口的念头。 “花和尚,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余江蓠没有对我说话,他只是拉着我的手,没有用力道,可是却给了我一种不管我怎么动手都挣扎不开的感觉。只是他这话一说出来,沙弥香的脸色就变了。 “别别别!”沙弥香急忙摆手,“我那砸了地府屋顶的窟窿还没不好呢,臭香草你要是再来一招,这辈子你都看不见小爷了。池浅,小浅浅,你可是要帮我啊!”他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我可救不了自己作死的人啊,不对,连鬼都救不了。 不过,我还是开口了,在说话之前,余江蓠的目光从沙弥香的身上分到了我身上一分。 “余江蓠,我们什么时候去把林薇干掉?” 本来我是想要躲的,林薇的话,余江蓠和沙弥香看不起她倒是可以,毕竟这两都是法力高强之人,但是我就是个可怜的小菜鸟,在网游里面我这种身份可是很容易被别人秒杀的。 然而余江蓠却因为这样一个小角色受伤了。我从心底里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弑杀之感,我想要林薇的命。这种脾气不该是我有的,但是我就是有了,有余江蓠,有沙弥香,解决一个小小的林薇,轻而易举,不是么。 第97章 生死不由己 余江蓠叹了口气,“那位拿到天书了么?”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问的肯定是沙弥香,我根本是答不上来的。 “还没有,天书又失踪了,这一回,陈珊被他们弄死了。” 说到这里,沙弥香的不满也显露了出来,在他那张嫩白的脸上,也显现出了和外表不一样的成熟。“这件事情已经变得很奇怪,性质都已经变了,天帝为什么还不追究责任,至少要把放到人间的祸害召唤回去啊。” “哼。”余江蓠冷哼一声,我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都僵硬了几分,“天帝也不是完全公正的,池浅不就是个例子。” “那倒也是。趁着这下凡的家伙还在找已经没了用的天书,我们就先把他的神使解决掉吧。打狗看主人这一招,在现在的情况下,已经不适用了。”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根花枝,沙弥香拿着花枝的一头,微微碰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就有一滴鲜血渗了出来,靠近的干枯的花枝立刻就把鲜血吸食干净了。 我从这两人的对话里面听出了很多的东西。首先,那个被母亲深深疼爱着的孩子已经不在了,那个固执地抱着天书沉浸在自己梦里的陈珊学姐已经被那个天神害死了,神杀人,可笑又现实。再者,余江蓠和沙弥香,是不惧怕天界的,他们随心随遇,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幽魂。天帝,也就是天界的掌权者,是偏帮那位下凡的天神的。 最后,那本本来就已经被余江蓠废掉的天书,如今又不见了,不管落到谁手里,都是一场家毁人亡的浩劫。 “余江蓠我怎么帮你,我帮你治好病,然后我们就去处理林薇,好吗?”我关切地看着他。是的,别人的命也是命,但是我觉得余江蓠的命更加重要。 “池浅你直接画一张画……” “沙弥香!”余江蓠忽然大叫一声,神色冷然,只是浑身的气势都暴乱了起来。我摆在桌子上的小物件都被无形的旋风卷起,然后砸在地上。 在这种情况底下,沙弥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依旧不怕死地和余江蓠对视。至于我,我只看见了沙弥香那个不服输的眼神,随即就被余江蓠一把拉进他的怀里,眼前一黑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样的黑暗过了半晌我这才听到有声音发出。 “好了嘛,臭香草,小爷知道这一次是小爷错了,大不了这个林薇我来解决了就好。” 天不怕地不怕的沙小爷这一次竟然服软了?我光是听声音就觉得余江蓠现在的气势一定很可怕。 “现在你找不到林薇的。”余江蓠把我从他的怀里拉出来,我低着头,一张通红的脸蛋才不要叫这两个人看到。 “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清城大学没有她的课,她是不会出现的。最容易知道的就是这个人还在电台工作,一家电台可是勾引了成千上万的收音机,我们晚上去电台等她。” 余江蓠的指尖碰了碰我的脸,也就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池浅,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他的语气里没有惊讶的味道,就是那种了然的平静叫我更加地脸红。 “我听见了,你们接着聊,我饿了,我先下去找点吃的。”我抓起桌上仅剩的房门钥匙和我的毛笔,然后夺门而出,“咣当”一声就把我的房门给锁上了。 我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心里纳闷,奇怪,那是我的房间,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两个大男人,我把我的老公让给另外一个少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这种奇怪的情绪在我看见迎面而来的管家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 管家笑眯眯的,看见我的身影就朝我弯了弯腰,真不知道他身为僵尸,身体怎么会这么柔软的。 “少夫人,少爷说您饿了,我给您准备了一些小零食,全部放在厨房里面了,您要现在就去品尝吗?” 这么快,我这才走出来几秒钟,看吧,管家和余江蓠都比我和余江蓠有默契,我羡慕,我嫉妒。很显然,我直接忘记了有一种法术叫做千里传音。 “我现在就去吧,谢谢管家了。”我把房间钥匙挂在裤腰上,把毛笔塞在上衣的口袋里面,然后对管家说。 “好的,我现在马上下去准备,请您稍等一下。”管家直接从楼梯边上的缝隙跳下去了。我淡然地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是个僵尸,这种非人的跳楼行为简直是太方便了。 对了,我好像没有带手机,刚才手机被我丢在床上了,免受了那时余江蓠情绪暴动的波及,现在去把手机拿出来好了,待会儿我在楼下好好玩游戏,等着余江蓠和沙弥香商量好怎么做。 我想了想就马上转身回去了。 临敲门的时候,我猛地记起,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还要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冲着房间里面的人敲门,又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动作很快地就推开了房门,正好听见沙弥香的一句怒吼。 “余江蓠,臭香草,你是脑残吗?你不知道你自己也是不完整的吗?我怀疑阿修罗会站在天神一边怎么了,以阿修罗的个性,他很有可能这么做啊。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斐黎,斐黎可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要是不早做防备,池浅就死定了!” 因为沙弥香背对着我,再加上他情绪激动,没有察觉到开门进来的我,也只有余江蓠瞪着眼睛看向听得云里雾里的我。 “你听懂了吗,池浅?”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也许他们是在讨论我的生死问题,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没听懂就这样吧,你准备一下,我们今天晚上就行动了,这一次不会有管家和车子送我们去电台,池浅,你现在最需要的可能就是自己想想办法,如何不用交通工具,就把自己准时地送到电台去。” 因为是余江蓠讲的话,我还没有张嘴就老老实实地点头,等我反应过来,沙弥香都已经不见了,也就意味着我是真的要按照余江蓠那样说的去做吗?对不起,我真的很想静静。 我从床上拿了我自己的手机,然后一股脑儿地遛到了楼下,管家正往桌上摆着甜点,我稍稍抬头就看见有漂亮的奶油小蛋糕,精致的马卡龙,香喷喷的饼干和一些饮料。 第98章 彼岸花 见我出现,管家对着我指了指摆好的桌子,“少夫人,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好好享受吧。” 我很客气地冲管家大叔笑了笑,然后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另外一只手就顺便打开了手机刷同城的信息,没办法,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我还是怀着忧国忧民的心思去看看清城出了什么事吧。 最近一直都在出事,想必大家不是人心惶惶就是已经习惯了吧。 果然,清城日报的头条消息就是关于一家人的。老板因为痴迷电台节目所以杀死了阻碍他的妻子和儿子。这种事情我已经见过一次了,王大婶不就是这样子么,头上的伤缝了好几针,医生说了,这道疤痕很难消掉了。 类似的小消息还有很多,都是关于这个电台的争论,电台也没有关掉自己的这档节目,还设置了重播,这在电台之中还真是独树一帜。不过听说的是,这消息传得越大,听电台的人就越多,像吸毒一样的人就越多,这还真是叫人苦恼。 晚上吃了饭,我和余奶奶撒了个谎,说是余江蓠要带我出去逛逛街买买衣服什么的,余奶奶和一旁听话的余妈妈都一脸激动地差点没把我打包塞进余江蓠怀里去,我走出余家大门的时候,被外面的凉风一吹,差点打了个寒颤。 “余江蓠。”我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你也不坐车子,可是你也是个人,你怎么过去?” 余江蓠怎么过去,我就怎么过去好了,模仿他嘛,总比自己动脑子要方便得多。 “我飞着过去,你学得会吗?”余江蓠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他看着我出来就要打喷嚏的样子,目光把我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然后一个转身,整个人就像一只乘风而去的大鹏,几乎是要飞了起来。余家大门的侧边是一幢高楼大厦,正好也是余家的产业,也对余家形成不了煞,而大楼占着的位置,余江蓠以前和我说过,是生财位,所以财源滚滚。这个不重要,说了我也不懂,重点是余江蓠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上了这座大厦,眨眼间他就站在大厦的顶端了。 “十层,二十层……五十层……”我几乎仰着脖子,数楼层数到麻木,难怪余江蓠和沙弥香一点都不在意汽车这回事,他们是真的不在意啊。 余江蓠像是要走了,他临走前看了我一眼,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给我下来。幸好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他还是下来了。 这跳楼的姿势也是挺优美的。 余江蓠一下来我就像八爪鱼一样缠了过去,直接蹦到了他的怀里,说什么也不松手。 “余江蓠,我可不想用十一路公交车自己走着去,你既然会飞,就该带着我一起飞,这样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嘛。”想让我走着去,想得美。 余江蓠叹了口气,揽住了我的腰,他的话里面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池浅,本来想让你用画符的方法过去,可是你偏偏自己找罪受,那我也就不拦你了。毕竟我想了一想,你要是怕我抛下你的话,你可要抓紧了。” 我还没有应声,余江蓠脚尖一点,用更快的速度窜上了大厦的顶端,我的脑子在大风忽然起来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吹傻了。 余江蓠在大厦顶端暂停了一会,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就抱着我,没有安全绳,完完全全地在这座小山城上的所有的高楼上蹦跳,我连一句“啊!”都叫不出口,手脚发软也只好紧紧抱住明知道有这个恶劣的结果的余江蓠。真的好高。 幸好清城不大,余江蓠动作很快地就到了那处低矮的电台办公楼前面,沙弥香在这里等着,我看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清亮的眼睛都显得有点儿睡眼惺忪的模样。 “我去,我终于到了。”我慢慢从余江蓠身上滑下来,就算不恐高的人,没有安全措施地在高空乱蹦,也得吓出恐高来。而且上面的空气真的是高处不胜寒,我差点被那冷冽的寒风吹成傻子。一下地,蹦了几下,我就听见自己连续性地打了几个大喷嚏。 “就说吧,让你好好钻研符咒,你自己要去上面挨冻。活该。”余江蓠掏出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套套在我的身上,明显不是我身体的尺寸,在我身上,这件衣服也显得有些肥大。 “怪我怪我都怪我,没有领会你余大少爷的话。阿嚏,阿嚏……”又是连续的口水攻击,我在同情余江蓠的同时,根本控制不住我打喷嚏的速度。不过,好像,似乎,这种感觉还挺爽的。 “池浅你胆子挺大的嘛,竟然敢往余江蓠的脸上喷水,以前你最爱的可就是余江蓠的这样一张脸呢。”沙弥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我手上,“既然你胆子这么大, 那么待会儿处理林薇的打斗工作,就交给你好了。” 喂喂喂,两个大神合力绞杀一个小菜鸟吗?我瞪大了眼睛,还是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东西。 “这是彼岸花,池浅,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花,你有了彼岸花,打架一定事半功倍。”沙弥香一脸邀功的模样。 这朵花非常好看,是白色的,精致小巧的丝状花瓣蔓延开来,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花蕊,明明已经脱离了土壤,却还是一副生命力旺盛的样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朵花在刚才动了,它在我的掌心,蹭了蹭。 “看完了吗?看完了我们就可以进去了,现在的电台,也就只有林薇一个人而已。”余江蓠紧紧盯着我掌心那朵娇弱的花,面无表情地说。 我合拢掌心,那朵花在我的掌心时不时地动一动它可爱的小花瓣,掌心痒痒的,还带着酥酥麻麻的刺痛,就和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样。 不过我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被分配在了这幢相对矮小的电台里面。明明是一幢大楼,却连小小的壁灯都没有打开,完全不像是有人上班的样子。乌漆墨黑的,走进去,我的耳朵还听见了自己的脚步的回音。 第99章 僵硬 “小声点。”沙弥香低低地吼了一声。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做过鬼所以天赋异禀? 根据余江蓠的提示,这个电台的录音室被安置在楼层的第四层,而我在沙弥香的带领下,朝着第四层走去。简单来说就是,沙弥香这个看起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嫌弃我实力太弱,无视了余江蓠说要我锻炼的目的,走在了我的前面。 果然是个傲娇的孩子,走在前面,是为了保护我吧。 我偶然一打开掌心,发现沙弥香送给我的彼岸花发生了变化。它的花瓣的边缘渐渐沾染上了粉红色,在黑暗的夜里晕开淡淡的光晕。真是漂亮极了,如果忽略它的根部是扎在我的血肉里的话。 沙弥香也感觉到了我呼吸骤然的急促,他转过头然后瞟了一眼我的掌心,在微弱的亮光底下,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家伙的表情,他就转回去了,长而飘逸的头发从我的鼻尖扫过去,有一股和我掌心一样的清香的味道。 “喂,沙弥香!”你小子就一点都不关心我吗?这朵花可是你送给我的!我瞪圆了眼睛,我是看不见,虽然没有夜盲症,在这种环境底下也就是个半瞎。但是我知道沙弥香一定能够看得到。 余江蓠又不知道去哪里了,进来的人只有我和沙弥香两个,我攥紧了手心,把花朵包住,至今还没有生命流失的痛感,应该没什么大碍。 等我们一路摸到四楼,我的腿都要麻木了,机械一般地抬腿前进,却猛地撞进了沙弥香的怀里。 “嘘,池浅,一会儿我先过去,你在这里等着,要是有东西窜出来,二话不说,就一个字,揍。”他把我的身子拉到墙边,让我靠墙站着,还提醒我要随时随地地握着作为武器的毛笔,然后就不见了。 直接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四楼只有一个录音室还开着灯,灯光很微弱,应该只有一盏台灯,门外那个“工作中”的绿色灯光惨绿惨绿的,像是通往地狱的指路灯。 我慢慢地动了动手指,握着毛笔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符纸,这些都是事先做好的,威力不如现场画出来的符大,但是在使用的时候绝对不会产生巨大的波动,速度又快,自然也是深受我的喜爱。 沙弥香应该是进去了吧,我无聊地搓着手臂,难道这个神使这么没用,几秒钟就被沙弥香干掉了,现在沙弥香在毁尸灭迹? 我正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还不时搓搓自己的手臂,秋天的夜晚,没道理这么冷啊。 那惨绿的灯光依旧亮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意识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毛笔,一步一步朝着那唯一的光亮处走去。走近了以后,透过那门上的玻璃,我看见了沙弥香那道火红的身影。他红色的衣袍太好认了。 只是他背对着我,双手向前伸出,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僵硬的尸体。而他的面前,是自顾自播着电台节目的林薇。林薇带着耳机,朗诵着一些网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心灵鸡汤,同样也使背对着我。 沙弥香你倒是动手啊,犹豫什么?我抬起手就准备撕掉一张符纸进去帮忙,忽然有带着重力的东西在我的肩膀上敲了敲。力道很轻,但是我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种味道,我很熟悉,熟悉到我即使封闭了嗅觉,浑身的皮肤还是会有反应。 “啊啊啊啊啊!”我大叫起来,玻璃透出来的林薇没有半点反应,我猛地撕掉了一张火符,可爱温暖的小火球在我面前转了转,然后在我的指挥下朝着我的身后飞射出去。 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间,从我尖叫声起,我就顺着我的腿软倒下的那一刻向前跑了几步,火速地转身。我的猜测没有错,我身后是一个浑身腐烂、眼球突出的高大男人,他手里握着水杯,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我的火球正好全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他朝我伸出手,那张动一动就会掉下虫子的脸上,满满地是惊惧和求饶。 但是我没有心软。这是个尸鬼,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是他不该存在在这里。尸鬼和僵尸不一样,僵尸想要修炼出灵智,肯定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是尸鬼一出现就有意识,却比僵尸要弱得多。 眼前的尸鬼明显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形成的,因为尸鬼身上的肉不该是腐烂成这样的,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 没有管这个在烈火中挣扎的尸鬼男人,我去推了推录音室的门,没有推动。里面没有在门上堵上任何东西,可是我怎么开都开不起来。我不由得着急了,沙弥香还在里面,我也不能放下他不管。 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在那个男性尸鬼即将被烧成灰烬的时候,我猛地推动了门,一下子就扑到了沙弥香的背上。 我终于明白沙弥香的感受了。这个房间,就是一个重力室一样的地方。冲进来的那一刻我动作就被强行放缓了,当我撞到沙弥香的时候,我和他一样,动不了。 但是林薇却可以动。 我听着她用僵硬的甚至不标准的普通话缓缓吐出“好了,各位听众朋友,今天的深夜电台就到这里为止了,希望大家生活愉快,我们明天再见。”这句话说完,她就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心头一跳,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忽然我身后,打开的门外,竟然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这些掌声……我的眼睛都还维持着一种半睁不闭的状态,明显地表达出了我的情绪。 尸鬼,都是尸鬼,一屋子尸鬼。空气还在流通,我的嗅觉告诉我,这种感觉叫我毛骨悚然。 “池浅,你是特意来看老师的吗?”林薇不受这里房间古怪的控制,她迈着腿走到我面前,那张嘴,应该是在微笑吧。她那惨白的脸近距离地靠近了我,我看得更加清楚了,林薇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也趋于腐烂。 第100章 毁灭 我无法回答,也没法从余江蓠那里得到提示。 林薇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腕,我整个人就和被放飞的风筝一样,被飞上了天。她把我的身子放在沙弥香的面前,我们两个面对着面,沙弥香面无表情,我心惊胆战,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池浅,既然你这么热情,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都陪在老师身边好不好?”林薇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话筒,话筒的底部被旋转起来,明晃晃的刀尖在我的瞳孔里被放大。 神经病啊!我心里怒吼,你身为一个神,为什么会干成魔鬼的事情。不出意外,余江蓠说的这个电台里没有人,也许就是因为全部都死光了。 “你想说话?”林薇眨了眨眼睛,把刀子收回了话筒里,非常宽宏大量地朝我施了一个手诀,我发现我的嘴就能动了。不过与此同时,林薇也夺走了我手里的毛笔和符纸。 这种没有依靠的感觉真不好。 “林老师,我……”我刚想天真地问一句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回家,找不到余江蓠找管家也好啊。忽然掌心就像被架在了火炉上烤一样,我感觉我的血液都要因为这不正常的高温沸腾起来了。 真心好烫啊。我不自觉地都跳了起来,在沙弥香的瞳孔里,我可能就是个比林薇好不到哪里去的神经病。 “好烫好烫好烫!”我甩着手,满屋子地跑,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直接突破了屋子的重力,和林薇一样了。 “你,你……”林薇指着我,一脸惊惧。大概也是知道尸鬼的威力不大,她的十指呈爪,泛着黑色烟雾的爪子就朝着不能动的余江蓠抓去。 那时候我已经跑远了,只来得及伸手去喊一句不要。这一伸手,我掌心的那朵不知何时成为了鲜红色的彼岸花直接刺穿了我的掌心,带着血花往沙弥香的方向飞了过去。 有机会,彼岸花的速度很快,完全有可能赶上林薇的攻击速度。我不顾手心的血迹和隐隐的疼痛,抬起手就在空气之中画了一道攻击性的符咒打了出去。 打出去之后,我的双手在脑子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同时抬起,两只手都在我的身边飞舞起来,带起一片残影。两个金灿灿的符咒在我的左右两边飘浮,我的双手眨眼之间合成了拍掌时的动作,十根手指都紧紧贴在一起,两个符咒也渐渐融合成为一个金色的圆盘。 而彼岸花果然不服我所望,它到达沙弥香面前的时候,就融合进了沙弥香的身体,沙弥香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浮现出和彼岸花一般的闪着血红色光芒的纹路,瞳孔都变成了血色。红色的衣袍瞬间消失在原地,林薇的攻击落了个空。 再等林薇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脖子已经被沙弥香掐在手里了。 沙弥香红色衣袖里露出来的手背也是沾染了血色的纹路,此刻他的一身衣袍无风自动,一身风华。我竟然有时间感叹一句,真是帅呆了。 “小爷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我答应过一个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如此被动。林薇,你成功地惹怒了小爷。”那张稚嫩的脸,此刻,这么威严。 我的攻击随后而到,狠狠地砸在了林薇的背上。骨骼断裂的声音特别响亮。门外的那些尸鬼苦于室内古怪的重力,不敢进来,正好给了我们两个横扫林薇的机会。 林薇咳嗽了一声,她的嘴里还吐出了一口带着内脏的黑色的血迹。 “你们要是真的杀了我,天神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是神使!”她恶狠狠地瞧着我们,明明是气若游丝,却还带着傲气和得意。 神,我呸。我可不觉得神都是好东西,小时候天天拜神,当那些妖怪冒出来的时候,神又在哪里。空有神像,而无神迹,享受着世人的跪拜却不给一点希望。林薇,不过就是给了我一个唾弃神的最强力的理由。 沙弥香把林薇破败的身子甩来甩去,他就像是在刻意戏耍着林薇,不给希望,也不让人绝望。这才是沙弥香的性格啊,刚才那一副从地狱第十八层爬出来的模样,不适合他。 当沙弥香看见我手心的那个金色圆盘的时候,他迅速地把林薇的身子甩到了角落。林薇的身子把墙壁都给敲碎了,她重重地砸在地上,被一堆灰尘所笼罩住。 沙弥香闪到我的身边,直接揽住了我的腰。他语速极快地对我说,“池浅你怎么还准备了这么一个人间大炮啊,你知不知道,你手心的这个东西完全可以炸毁这一整幢楼。你不是想要和这么一帮子小喽喽同归于尽吧!” “这是什么啊,你告诉我啊?”我的很多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啊。 “丢出去,池浅,快点,丢出去!”沙弥香很着急,看见我把圆盘还拿在手里,我感觉那一瞬间的沙弥香想要狂揍我一顿。 我听话地把圆盘朝着林薇的方向扔了过去,然后搭在我腰间的那只手猛地一紧,而后就是风声呼啸。我看见玻璃碎裂,雪花一样在空中散开,沙弥香带着我强行扑出了窗户,在我们身后,红色的光芒乍起,里面的爆炸和轰动,没有一点点散漏出去。 沙弥香在落地的时候就把我放下了,很轻巧的,那种细心,绝对不是余江蓠那样拿手帕直接糊在我脸上的家伙能够理解的。 我揉了揉睁得过久的眼睛,睁开眼以后,红色的光芒已经退去,整幢大楼果然一丝不剩,连点砖块都没有剩下,更别说那些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尸鬼了。 只是,这看不出来是废墟的废墟上,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斐黎,她怎么会在这里?” “哼。”沙弥香一声冷哼,就冲了上去。 斐黎一转身,我就发现她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人,是已经不成人形的林薇。 斐黎本身就给了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起初我以为是毁灭师的力量,但是阿修罗也是毁灭师,甚至还伤害过小捷,我却不讨厌他,所以就是斐黎本身的问题了。况且,林薇不知死活,却是斐黎救下了她,光凭这一点,讨厌就足够了。 所以沙弥香冲上去要和斐黎打架,我都没有拦过他。然而当斐黎和沙弥香交上手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是平手。没错,平手。 第101章 内讧 在半月村在余江蓠打得毫不客气的斐黎,在沙弥香这里竟然是个高手。我知道沙弥香和余江蓠之间有差距,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大。而我和沙弥香之间的差距,也是个天堑。 “轰隆!”一道成年人手臂粗的手臂,忽然就劈在了我的面前,我脚边的水泥地被击穿,我甚至看见翻腾起来的泥土和来自地底的青烟。 什么情况? 两个男人从我的头顶上出现,一黑一白,动作快到我几乎看不见,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瞎了。 “池浅,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余江蓠和阿修罗打到一半上,余江蓠忽然对我喊了一声。很快的,这两人的身影又消失不见。 我退了几步,看见身后绿化带里的大树,我一转身就往那边跑过去。靠在树干上,牢固的树的躯体把我的身形挡住,我的身后是“世界大战”,我躲在这大树的后面,连探个头都是奢侈。 时不时有折断的花枝和细碎的闪电在我的身边炸开,我叹了口气,一个人躲在树后面发呆。 “我怀疑阿修罗会站在天神一边怎么了,以阿修罗的个性,他很有可能这么做啊。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斐黎,斐黎可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要是不早做防备,池浅就死定了!” 沙弥香的话在我的耳边回荡。 阿修罗,斐黎,他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我还在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忽然手心一痛,我轻轻抬手,却发现是那一朵可爱的彼岸花。花瓣的颜色已经退回了白色,透明的白,薄如蝉翼的白,白到不染一丝灰尘。 那朵花好像和我的血肉都长在一起了,我揉着自己的手,摸着那朵花,天边渐渐有了灰蒙蒙的颜色,是天要亮了。他们打了一个晚上,而我在这并不牢靠的大树底下,也坐了一个晚上。 天光照射出来的那一霎那,我恍惚天边似乎走过来一个人,那人撑着一把青色的伞,欣长的身影在伞底下藏着,那伞似乎天生就带了暗阵,不管怎么看,我都看不清楚伞里面的人的样子。 直到他毫不受阻拦地走到我的面前。 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不同于余江蓠和阿修罗,上辈子的事情,我们这辈子又能记得多少。他们不断地刺激着我的记忆,我却除了身体的本能,一无所获。但是这个人,我见过。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身边被一只水鬼缠住的时候,是这个人忽然出现,把我从水里捞出来,还用不知名的手段烘干了我的衣服。自此以后,我就没见过我们村里出现过水鬼。那段时间以后,甚至于我们家那段时间一点邪祟都不曾出现过,我奶奶那时候可开心了。 “大哥哥,好久不见。”我喃喃地说道。不知道是说过男人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这种时候,出现在本该布置好了结界的地方,撑着一把青伞,不留下岁月痕迹的人,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是谁。 除了那个下凡的天神,还有谁。 “好久不见。”那把青伞晃动了一下,传出来的声音既不像余江蓠的冰冷,也不像沙弥香的清脆,就连阿修罗的沙哑低沉也不是。传出来的声音是雌雄莫辩的,不好解释。 叫他大哥哥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也不知道这把青伞底下,到底是男是女。 青伞就在我这里顿了一步,就朝着我的身后走去。而战斗,在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停滞了。 “江蓠,阿修罗,这个人,就让我带回去吧。你们一定要她的命,我不好交代。毕竟,她是个神明。”青伞眨眼间就到了林薇的面前。 我以为他会温柔地把林薇带走,因为青伞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青伞底下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直接掐上了林薇的脖子。林薇现在的意识已经涣散,被掐着脖子也只能无意识地抽动。 “你有什么好交代的。就你,还需要交代!”沙弥香被斐黎拦住,只好动动嘴皮子。 “这话可不好说。”面对沙弥香的暴脾气,青伞没有生气,话里似乎还带着笑意。他拖着林薇的脖子,就这么拖着脖子慢吞吞地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 余江蓠和阿修罗都略显狼狈,不过他们都没有说话。 等青伞消失,从树后出来站在那里的我,看见阿修罗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了,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血和肉都黏在一起。 “走。” 斐黎很快停手,跟着阿修罗就走。而沙弥香的状态,此刻却不太对。 他瞪大了眼睛望向余江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臭香草,你可真是臭!” “沙弥香!”我尖叫了一声。只因为沙弥香忽然朝着余江蓠动手了,他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余江蓠的脸上,余江蓠的脸瞬间就肿了一大块。“沙弥香你干什么!” “对,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也已经猜到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问我,是怕自己确定不了吗?”余江蓠嘲讽地抬起自己的眼睛,“沙弥香,你也不过如此。” 沙弥香听了余江蓠的话,还想冲上去,我没办法,只好抱住余江蓠,把自己挡在了余江蓠前面,以沙弥香的角度,无论从哪个角度攻击,那攻击绝对是落到我的身上的。 “池浅,池浅你真是欠揍!”沙弥香握紧了他的拳头。他身上的纹路早就不见了,可那狂暴的气息还是没有平息下去。 还真是口不择言的小孩子脾气,果真是相由心生,沙弥香这冲动的脾气,让我不禁怀疑,他和鬼节那天在八卦超市保护我的沙弥香是不是同一个人了。不过也是歪打正着,他的愤怒让我的情绪不再沉浸在青伞带来的震撼里面。 “余江蓠,你认识刚才出现的那个人吗?”我问余江蓠。青伞出现的时候,他喊余江蓠“江蓠”,阿修罗他也是认识的,至于沙弥香在那种情况下直接被这三位忽视了个彻底,但是大家都是知道对方是谁的。这种谁都明白的“常识”,让我痛苦不已,就不能来一个我认识的人么。 第102章 有事 “那个人啊,害死你的元凶,池浅,你还敢靠近这个人吗?”余江蓠幽幽地说着,他把我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孩子一样,我的双脚都是离了地的。“算了,你也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以你的性子,也不会在意吧。花和尚,你一个人在这里发神经吧,我带着池浅先回去了。” 沙弥香的脾气似乎是发过头了,现在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极了在电台里被困住的可怜样子。不过因为危机解除,我倒没有那么担心他了。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乖啊”,就被余江蓠抱着跳上了楼顶。 “池浅,记得堵住耳朵。”余江蓠提醒我。 “哦。”我还没有说完话,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句穿破云霄的“你们都欺负我”,吓得一抖。沙弥香果然很愤怒啊。 我窝在余江蓠怀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起了太阳的早上,气温还没有暖和起来,把我的脸冻得发白。我抓紧了余江蓠的衣服,然后开始放空自己,发呆。 余江蓠说以我的性子,我不会在意。但是我很想说,我很在意,我非常在意。在前世今生搞不清楚的今天,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哪个池浅,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如果碰上一个杀人凶手的话,我会非常介意。哪怕那个凶手是我心生好感的青伞。 我心里想着,闭着眼睛,没有告诉余江蓠。我知道,我的前一世对于余江蓠来说,也是个不能割舍的东西。他们都有很多秘密,阿修罗嘴里口口声声的“背叛者”,沙弥香吼出来的“你早就知道了”,以及余江蓠在农历七月十五的缺席。 谁都有秘密,说都说不出口的秘密。 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我们班缺席了三个人。一个是林薇,我看着林薇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她不可能会再出现在我们班级里了,她无能为力。另外的两个,一个是斐黎,还有一个,是沙弥香。 我不知道大学要月考,以前我们村里出去到清城大学的大学生也没有提过。余江蓠告诉我,这是清城大学的特色,也是我们国学专业的特色,所谓的月考不过就是你对你这一个月学习的总结。在各种胡乱的安排下,这月考其实是已经是一个半月一次的考试了。月考后面就是期中,第二次月考后面就是期末,非常不人性化的安排。 “嗡嗡嗡,嗡嗡嗡!”明明已经快要步入秋天,天气也开始转凉,教室里却骤然多了很多的苍蝇,我挥开一定要往我手上爬的苍蝇,烦躁地叹了口气,早知道穿长袖的衣服来了,既保暖,还可以挡苍蝇。 要不是看今天的太阳这么好,我也不会穿件短袖出门。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考试完毕后,教室里除了我们几个外的其他所有人都跑得很快,我都看不到人影了。正好这时候小捷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余江蓠等等我,就没管他和阿修罗跑出了教室去接电话。 “喂,小捷,怎么了?”我声音轻柔地问。 “姐姐,你让我贴的符纸被妈妈发现了。”小捷的话里带着沮丧,可见他也是不满妈妈这么做的。可是没办法,小捷夹在我和妈妈中间,我懂他的难做。 不过我还是冷哼了一声,被妈妈发现还有什么下场,不过就是把我留在那里的符纸统统丢掉就是了。这种事情,从小到大还干的少么。要不是顾忌到她也是我的亲人,我和奶奶才不会这么千方百计地把手里的宝贝不要钱地往小捷手上送。 “是丢了吧。对了,爸爸怎么样,最近还听电台吗?”我还没有机会去看看电台被我们摧毁以后,那些受影响的人的反应,正好这一刻问一问。毕竟我的老父亲不就是深受其害的人的代表么。 “爸爸?爸爸早就不听电台了,就是姐姐你来家里的那一次以后,我也看见过他听过一次电台。最近戒得可干净了。因为爸爸不听电台了,妈妈的心情都好了一些。姐姐,要不过几天你有空,再给我送几张符纸吧。符纸贴在房间里,真的很舒服。” 我知道小捷是好心,他是想让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缓和一点,想法是好的,但是他直接忽略了我和妈妈之间存在的那条永远都不可能破除的鸿沟。妈妈宠爱小捷,在她的眼里,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才叫做孩子,而我这个被家里顽固的老太太同化的小神棍,只怕早就被她从心底里驱逐。我不过就是她赚钱的工具罢了。否则,她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想要从她被卖掉的女儿那里找到经济的来源。 “小捷,你知道,那里是你的家,是爸爸妈妈的家,唯独不是我的家。要不我去你的学校一趟,把一些法器交给你。你拿回去以后记得放好,要是被妈妈这么扔下去,我可没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法器给她败家。” 真的,我和奶奶挣的钱,除了生活费和学费,剩下的应该都是扔在法器上了。法器多为古董,我自然也和奶奶学了一些本事,但是古董本身就贵,假货又多,也是大浪淘沙,花钱如流水。妈妈扔的那么干脆,还真是不知道这些带着金吉之气的好东西价值多少。 “姐姐,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小捷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希望绝对会全盘落空,便不再解释,开始转移话题。 “什么事?”我靠在余江蓠的背上,完全不靠自己的意识走路,反正我的脑袋和余江蓠的肩膀现在连在一起,我乐得省力气。 余江蓠拿我没办法,毕竟现在不是余师傅的教学时间,他都没有理由对我那么凶残。对了,余江蓠最近开始教我武术,说是在打斗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边上看着实在是尴尬。我真的很想告诉余江蓠,我真的不尴尬,一点都不尴尬,我巴不得我动都不动。 可事实是,我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还给自己找了一个满分的借口,小捷还在电话那头呢,我可不会和余江蓠吵架,免得小捷又开始胡思乱想。 第103章 运动会 “是这样的,姐姐,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翻垃圾桶,把家里妈妈拿去扔掉的东西全部都给捡回家去了。姐姐,那个邻居之前也拿过我们妈妈扔掉的东西,从小到大,光是我看见的好几回了。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些被丢掉的法器说得好听些是除魔驱邪,可是要是用得不好,绝对就是自己活腻了想要体验死亡的感觉了。上次去那个小区的时候,房子门口绝对是没有戾气的,可是依照望捷的话来说,这个行为可疑的邻居已经好多年前就跟着他们,不管怎么搬家,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倒是没错的。要是这个人是个古董贩子,想必也已经大赚了一把。 “不管了,真的有事那就等有事了再说吧,我要回去用功了。小捷,你不要老是把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别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你的话,保重身体最为重要。”我劝道,直到小捷说他知道了,我这才住嘴 。 我把我手里仅剩的符纸都统统绕了回去的远路,中途停在小捷的学校那里,递给了小捷。小捷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有了符纸和他身边符咒的保护,也不再三天两头地上医院。看见我,小捷还对我笑了。 抱着满满的满足感,我在余江蓠的鄙视之下面不改色地坐上了车子。 “池浅,沙弥香让我通知你,短时间内他回不了学校了。”余江蓠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偏偏就是在我心情不错的时候对我说了这个消息。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其实沙弥香之前在电台那里的情绪崩溃到现在都没有好过。他选择离开,大概是想自己平静平静吧。余江蓠不还自己也会在七月十五的时候失踪去平静心情么。沙弥香这种不声不响就离开的情况完全可以被原谅。 “那么斐黎呢?”自从沙弥香消失了以后,斐黎也不见了,现在每天都在上下课的,也就只有形单影只的阿修罗一个。我和余江蓠还时不时地请假外出特训呢。 “斐黎?斐黎这个女人你最好不要接近,城府太深。你和阿修罗之间本来就有最深刻的厌恶和感情,在你的上一世彻底记起来之前,他们,你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讨厌的余江蓠在,总是灭自己人的志气,长他人的威风。 “对了,运动会你要参加吗?”我忽然想起考试前班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好的体育委员战战兢兢地站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去参加运动会的场景。 相对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我们这些小学弟小学妹是被强制性要求去参加运动会并且要坐在操场上看完全程的。按照那张报名表来看,哪怕是普通的班级,最少一半班级的人也都必须去参加了。我们班的人又少得可怜,这下好了,全班一起上算了。 “余江蓠!”我摇着他的手臂,余江蓠不说话我就一直问,反正他最多说一句“池浅,你好聒噪”,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池浅。”余江蓠被我缠得无奈,我无赖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终于,他终于要说话了。我竖起耳朵安静地等着。 “池浅,你成年了。”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扫过,我感觉他盯着我的腹部以上的位置的时间有点儿长了。 对啊,我成年了,我这个暑假就已经满了十八岁了,所以嘞,余江蓠这是想表达些什么。我万分茫然地想着。 “池浅,你真笨。”余江蓠抬起手,把手搁在我的脑袋上,揉乱了我的头发。即使是在拼命挣扎,我那一条可怜的马尾依旧没有逃开余江蓠的大手的折磨。我也抬起手,直接搁在了我的脑袋上,把余江蓠的手握了个严实。 这双手是热的,余江蓠是热的,我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无比地开心。一激动,连余江蓠讲的话和我关注的重点都不重要了。 “池浅,运动会的报名表你没看么?没得选了,一个跳远一个跳高,其他的都被抢完了。”他们班的爱好还真是独特,全部都挤到跑步那里去了。一帮子嚼着书咬着字,平常都不怎么运动的孩纸们,竟然还有那个勇气和一帮子健壮的隔壁家的孩子去拼命。 “你跳高,我跳远。”余江蓠说的报名表我确实没仔细看过,我晃了晃脑袋上还没有拿开的大手,直接帮着余江蓠做了选择。没办法啊,跳高这种东西,我虽然个子还有点,但是实在是跳不上去。跳远,就算跳得再不远,也不会像跳高一样姿势惨烈。 “你还真是……算了,你就这样就很好。明天上课的时候去和体育委员打声招呼吧。”余江蓠算是同意了我的话。他似乎还想嫌弃我些什么,却临时止住了。我冲他狗腿子一样地笑笑,没有说话。 等我第二天到了学校,我这才发现原来倒霉的不止有我和余江蓠,阿修罗也是一个。因为沙弥香和斐黎的无理由缺席,作为我们班上稀缺的同时也是最健壮的男同学,他补上了剩下的没有人选的所有空缺,真真正正的勇猛分子。 而运动会很快就到了。我抱着刚刚拿到的月考试卷,愁眉苦脸地坐在自己班级的位置上,在这么悠闲的时刻,我也没想到我会拿到一个凄惨的分数,总分一百,而我,59分的大字赫然打在纸上。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我坐在班级的最后面,台阶式的座位可能帮助了我的视线,但是我也没有抬头去看操场上的热火朝天的运动,这时候操场上忽然出现的全体观众的哄闹让我不自觉抬起了眼睛。 现场的观众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还有我身边的同学也都站了起来。我和余江蓠还有阿修罗三个坐着的人显得特别的显眼。相比另外两个人的淡定,我还是有些好奇心的。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阿修罗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点血腥味。”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就又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的眼神里,我想,他大概是知道操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第104章 惨烈的运动会 这时候操场上,也就是跑道那里的动静又大了几分,原本好奇和关注的叫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要命了一般的哭嚎。我赶紧站起来,推开身边的几个同学,从人缝里面往操场上看。 现在应该是跑800米的预赛的时候,操场上一片黑气,我不禁眯了眯眼睛。 有几个穿着短袖短裤运动装的学生在操场上乱跑,完全就没有在跑道上,而是跑到了操场中间的足球场上。运动会的时候,操场的出入口是被关闭的,运动员是运动员,观众是观众,分得很清晰,而这种清晰让这个操场成为了一个可怕的地狱。 我看见追着那些慌乱的运动员跑着的是我们班的同学。班上的同学就没有一个是话多的,我去上课的时候,我一讲话整个班都能朝我看。我已经算是我们班上最聒噪的人了。要是当初那个想借着我的手处理他死亡学院录取通知书的男同学还在的话,这个班会不会也话多起来? 一切都没有如果,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同学变得这么恐怖。他跑着跑着,身上有东西就掉了下来。我看得很清楚,是从他的裤腿里掉出来的。只有我们班上的运动员才一个个都穿了长衣长裤,把自己都裹成了球。 观众一阵哗然,有个第一排其他班的女同学失声叫道,“他的腿掉出来了,天啊,他的腿断了!”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么,一条血淋淋的腿就被搁在了绿油油的草地上。也不知道我们学校用的是哪一种草皮,反正听说一年四季都是色彩鲜亮的。 哎呀,思想一下就发散开去了。果然是我见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所以这一条断肢一点都没有震撼到我。我摸着自己的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奔跑的同学。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些同学是在哪里出的这样子的事情?我闭起眼睛开始想象。 那条腿的截面是非常光滑的,感觉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从那个同学的身上砍去,他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脚,自己的小腿,甚至于自己的半截大腿都已经离开了主人的身体。他盯着那些血淋淋的肢体,感觉不到痛。然后他把自己断掉的腿捡起来,用长衣长裤绑起来,固定住。 接着,他背着书包,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放学。如果被砍断的地方流出了血,他就用纸巾擦掉,或者,直接把自己的腿掰下来,然后喝掉。那些多余的血迹顺着他的腿流下来,造成了一种恐怖的样子。 如果腿实在是挪位置了,他就动动手脚,把绑住自己腿的衣服和绷带解开,然后强行对上接口,重新再拼接一遍。 而运动会,激烈的运动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然后就出现了现在这种崩溃了的情况。 “余江蓠。”我看了看,丢了一条腿的男同学果然跑回去把自己的腿重新塞回了长裤里面,然后又朝着他前面的同学冲了过去。暂时应该没有危险。我坐了回去,然后叫了一声余江蓠。“余江蓠,不会有事情的吧?” 运动会,本来是个多么好的可以休息的时候啊,为什么偏偏要玩的这么血腥。 “这可不好说。”余江蓠摇着头,他显然是对于自己坐在这密密麻麻的人堆里面有意见。依照我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他怕是想要离开了。“要是下了诅咒的那个人可以收回诅咒,就皆大欢喜,收不回去,就这么跑着好了,总有一刻会有人倒下的。” “池浅,要不我们先走得了。” 余江蓠还真是直接,这是他家的学校,学校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这所学校的少爷,他竟然连管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等等,诅咒!阿修罗!”余江蓠提起诅咒,我瞬间只能想起阿修罗了。我一转头,发现阿修罗早就不见了。一排乌鸦从我的脑袋顶上飞过,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见我无比迷茫,余江蓠把我拉着坐了下来,他的手指顶着我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池浅啊,你这么笨,离了我可怎么办。”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哦,对了,余江蓠之前帮我算命的时候,他除了和奶奶说的一样,我命里水多之外,还说我命里缺他呢。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老到不知道几几年的脸皮还真是没有白长,足够厚实。 不过好像余江蓠对我还真的有点作用。除了最初遇见的水鬼,我就再也没有和有水的邪祟打过交道。 “余江蓠,这个诅咒怎么解除啊?”毕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学,我不知道他还算不算活着,好歹让我帮忙,帮他一次。 “这人已经死了,没救了的那种。”余江蓠顺势把我的手牵起来就朝着楼梯的地方走过去,他很明白我刚才称不上复杂、甚至是天真的心思。 我一边走一边往操场上望去,那个男同学的另外一条腿也掉出来了,他又给自己安了回去,朝着他之前追着的那个同学追去,引得那个被追的同学一阵鬼哭狼嚎。 这时候老师打开了操场封锁的铁门,朝里面大声地叫着那些还算正常的同学们的名字,让他们赶紧跑得快些,争取甩掉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同学,跑到操场外面的安全地点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断有人跑出操场,最后操场上只剩下我们班的那个男同学的时候,老师毫不犹豫地关死了铁门。然后就有一些男老师跑到观众席上来,让同学们赶紧别看了,都回去。 我们的观众席下去的楼梯是在那扇铁门旁边的,我还没有走下去,就听见老师在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帮崩溃了的同学的名字,那个大嗓门的体育学院的老师挠着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明明操场上没有人了,为什么怎么数,都还少了一个人?” 惊魂未定的一个同学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哭着拉着老师的手,指着操场的手都在颤抖。“老师,李乐水还在里面,我刚才跑走的时候,看见他蹲在角落的树后面发抖。我冲着他叫了一声,让他快点跑,他没有理我。老师,救命啊!” 第105章 神明造魔 体院老师一边安抚地把几个孩子送上赶过来的学校保卫部巡逻车,一边掏出身上的对讲机,大声地喊道,“你们那边的门都锁死了吗?里面还有一个同学,还有一个活着的同学!我这边的门没有办法打开了,有没有办法把那个同学救出来?” 我强行让余江蓠停下了脚步。 “余江蓠,你听见了吗,里面还有一个人。除了章嘉禾,里面还有一个人!”章嘉禾就是我们班那个奇怪的同学,操场里面,视线所及的地方都看不到人了,他茫然地站在操场的中间,手里还举着自己刚刚掉出来的手臂。 “那个人不是躲得好好么,本来有逃走的机会,他选择了在恐惧中无穷无尽地等待,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的话,是绝对活不下去的,你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余江蓠说的话是那么无情,可是我虽然手脚发凉,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对啊,刚才那个男生不是说了么,叫过李乐水了,人家不出来。这道开着的铁门不可能永远开下去,等着那个躲起来的男生,因为谁都不知道把这么一个怪物放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我松开了握着余江蓠衣袖的手,但是余江蓠还拉着我。 “放心吧,这也就是个快要烂掉的尸鬼而已,没有什么恐怖的,攻击力也就一般般。现场一定会有人报警,到时候消防队和警察来了,把这个尸鬼烧掉就好了。池浅,这种情况底下,众目睽睽之下,你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要想着去暴露。谁知道这一堆学生老师里面,有什么好人坏人,你本来运道就不怎么好,要是还在外面‘招蜂引蝶’……” 我明白余江蓠说的,要是我还在外面不管不顾地做事,迟早有一天玩完。我已经有了斐黎、阿修罗、甚至青伞这些强大的敌人,我实在是招不起。 我回头看了看茫然地转着圈的章嘉禾,还真是个可怜的同学,没有了现场的玩具,他倒是抱起自己的手臂啃了起来,那掉出来的半截手臂眨眼间就露出了骨头的轮廓。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被校方强制性安排离开,还有少部分胆子大的还在拍照,不顾保安和老师的劝告和驱赶。 着什么急呢,我想,这个尸鬼的秘密,余江蓠是不会让这些普通人带出这个校园的。整个学校一万名学生……我相信余江蓠做得到,虽然他表现得满不在意。 回到余家以后,我马上就打开手机去搜索了一番,果然,关于清城大学出现“僵尸”的“传闻”根本就没有扩散开来,甚至在网上,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门忽然响了。 余江蓠坐在我房间的沙发上,他拿着一份清城日报正在看着。一身学生装绑的休闲装套在余江蓠的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见惯了他穿古代服装的样子,这一天一套的现代服装套在他的身上,却也给了我无数吸口水的亮点。 “咚咚咚。少夫人,少爷,茶点准备好了。”是管家给我们送点心来了。今天说是有运动会,但是我们却在午饭前就已经回来了,午餐做好还需要一点时间,管家就先去给我们准备了一些垫肚子的东西。 “拿进来吧,管家。”余江蓠把手里的报纸合上扔在桌上,双腿笔直地搁在了沙发面前的小茶几上。“池浅,别玩手机了,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你也不看看,清城是什么地方。” 清城不就是他们余家一家独大的一亩三分地嘛。我翻了个白眼,从床上翻身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到余江蓠对面,等着管家大叔的投喂。 余江蓠挑了挑眉,他也把自己的大长腿放了下来,和我一起正直地坐着。 “最近不错嘛,礼仪大有长进。池浅,你这是不想做自己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余江蓠话里面的意味,不就是在调侃我。在余家这种地方,我就算是条件反射再慢再迟钝,我也会被耳濡目染,从而知道一些规矩。个人习惯而已,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怎么做不都是我自己么。”管家把推车里面的点心放下的时候,我就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块蛋黄酥,硬是发挥了自己十八年来最快的手速,把蛋黄酥塞进了余江蓠的嘴里。我想他应该是明白的,如果他不张嘴的话,我可以把这块蛋黄酥往他的鼻孔里面塞。 “哈哈哈,你果然还是这么泼妇。”余江蓠把蛋黄酥咬了一口,拿在手里,轻笑了几声。余江蓠在面对我的时候,似乎表情是那么的丰富多彩,这大概是我最近最大的收获了。 管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习惯性微笑着为我们摆东西,然后临走之前说上一句,“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 果然是僵尸,不管是笑容还是说出的话,万年不变。 看着窗户外面飘扬着的细细密密的雨丝,我忽然就惆怅了起来,想到了那个记忆里面的人。手里捧着管家刚刚泡好的红茶,我直接舍弃了那个茶杯下面的碟子,反而把整个茶杯握在手心,这样更加温暖一点。 “余江蓠,你说,这一场诅咒,如果不是阿修罗干的,那是谁干的呢?会不会是那个撑着青伞的人?不对,是那个撑着青伞的神?”既然有诅咒能力不仅仅是阿修罗,我就不该把所有的东西都怪到阿修罗的头上去。神明天生都有些诅咒和创造的能力,那会不会是他们在贼喊做贼,制造着这尘世间的魔鬼呢? “既然你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那还需要我说什么呢?我给你肯定,你会怀疑,我说不是,你又不信。池浅,相信你自己就好了。”余江蓠把手上的最后一口蛋黄酥吞了下去,他仰头喝了一口红茶,然后指着桌上的另外的点心,“池浅,我不喜欢蛋黄酥,我要吃这个。” 我浑浑噩噩地把余江蓠要的点心递了过去。在余江蓠讲话的同时,我脑子也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 第106章 亲吻 “余江蓠,你相信你自己就好了。相信你自己的判断,相信你自己的心。” 这话,是我说的?余江蓠记得这么清楚?我从心底里翻出一股烦躁,有一种不属于池浅又属于池浅的情绪在左右着我,我的潜意识正在默默地被改造,我的注意力在斐黎、余江蓠、阿修罗和青伞之间打转,我的行为举止变得情绪化又万分理智,我开始不像我自己了。 “余江蓠,我怕。”余江蓠正吃着东西,我这一句话出去,他顿时脸色一苦,咳得昏天黑地。我脸色一黑,我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英俊,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很好,我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我把他的红茶“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红茶被我用力过度的手法溅了出来,洒了我一手。我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去洗手。 结束了咳嗽的余江蓠站在我卫生间的门边,看着我为了洗手挤了很多的洗手液,在整个手上大力揉搓的时候,透过镜子,我看见他皱起了眉心。可是我没管,我这么拼命地洗手,完全就是为了把我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洗掉。 “喂,池浅,你够了吧,这都洗了多久了,我们该下楼去吃午饭了。”余江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吧。他大步走进来,抽了我挂在门边架子上的干毛巾,就把我湿漉漉的被水泡到起皮的手包裹了起来。他用手肘关掉了水龙头,一双大手完全就是隔着毛巾把我的手包裹在里面。 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我的手被他这么轻轻地捧着,我竟然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余江蓠这么做,给了我很浓厚的安全感。 “余江蓠,我……”我想说些什么来打断我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可是却被余江蓠空出来的一只手给堵住了。 “池浅,你在怕什么。”他把手又重新放下,柔软的毛巾开始升温,他的手隔着毛巾擦着我的手。 就在余江蓠说话的那一瞬间,我们有了一刹那的对视。我清楚地看到了余江蓠的认真和执着,就像我固执地要去洗手一样,他也固执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去擦我的手。 “池浅,你有我,你在怕什么?”我的话,他像是在万分不解。他像是一个苦恼的孩子。 我的手逐渐恢复成没有褶皱和起皮的模样,余江蓠这才停下了动作,他把手里的毛巾丢到洗漱台上,高大的身影朝着我压了过来,我的脊背碰到了卫生间的墙壁,“啪!”余江蓠的两只手分别按在我的肩膀上面的墙壁位置,标准的壁咚姿势。 我的脸皮骤然烧了起来,我能感觉到我脸上的温度在蹭蹭蹭地往上涨。 “余,余江蓠,你干嘛!小心我揍你!”我的手都捏成了拳头,只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来。对啊,余江蓠肯定对我用了点小法术,否则我怎么会被他看着的时候就浑身没有力气呢。 “怎么,池浅,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表达出我对你的宠爱,所以你才会和我说,你怕。” 明明不是这个原因的,我感觉到我自身的变化,所以我怕我自己人格的丢失和迷失,但是余江蓠那边,只要我握着余江蓠在舅舅婚礼上给我的那半截袖子,我就会安心。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余江蓠的脑袋就凑了过来。余江蓠身上只有宣纸和墨汁的味道,我也每天都和宣纸、和毛笔、和墨汁打着交道,这种味道让我着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离我的脸越来越近。然后,两张柔软的嘴唇贴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大脑开始放出无数绚烂的烟花。我被他身上的味道蛊惑 ,瞪大了眼睛,余江蓠的手从墙壁上转移到了我的腰上,他一碰我腰间的软肉,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哼哼了一声。 这下好了,我的嘴唇和牙关一松,我大概是明白余江蓠这一下的意义了。 在我失神的瞬间,他的舌头非常灵活地钻进了我的嘴里,撬开了我的牙关,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小心翼翼,也能感觉到他攻城略地的霸道。我的腿开始支撑不住我自己,我靠在余江蓠的怀里,余江蓠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挡住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我的脸更加的红了,手脚也更加的无力。 “咳咳咳。”忽然传来的几声巨大的咳嗽把我从这种意乱情迷之中唤醒。 我有些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我身边的余江蓠,余江蓠把我揽在怀里,拍着我的脑袋,“池浅,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你不必去改变什么,你也不必去胡思乱想些什么,只要我在这里,我就是你永远的依靠。” 这是我和余江蓠为数不多的亲吻,这是最激烈的一次。我在余江蓠怀里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出来吧,老躲在墙角,你会被揍的。”余江蓠在我的一声惊呼之下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抱着我往我房间的沙发走去,他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把我搁在他的大腿上,一双手抱在我的腰上,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从他这边离开。 “余江蓠,你放我下来啊。”坐在别人大腿上的姿势好奇怪,我扭了几下,引来了余江蓠的一声闷哼。 “余江蓠,你没事吧?”要说我这唯一没改变的就是我的体重了,余江蓠不会被我坐伤了吧。我更加着急了,奈何箍在腰间的那双铁臂怎么掰都掰不开。 “池浅,只要你不动,我就没事。”余江蓠忍耐着什么开口,他对着我窗户那边的墙角说道,“不出来,小心爷把你打出来然后从这里扔下去啊!” “爷,爷,别这样,您要是把我从窗户扔下去了,我这断掉的腿脚可就长不回来了。”急切的声音从我房间的墙角阴暗处传了出来。紧接着就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角落里滚了出来,滚到了我和余江蓠的脚边。 没错,就是用滚的,真是个奇葩的出场方式。 “爷,我这可是一得到消息就跑过来找您了啊,您可不能把我丢出去。” 等我看清楚对面这滚过来的话痨的脸的时候,我感觉我心头的无奈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想笑又觉得这人莫名可怜,不好意思笑他。他就是我经常见到的那位ab型血忠实爱好者——僵尸先生。 第107章 加 我从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像我还是不知道管家叫什么名字一样。 “夫人好!”见我看着他,僵尸同志非常礼貌地对着我鞠了一躬。好吧,从这个鞠躬,我可以看出来他和管家绝对是好兄弟了,管家也经常鞠躬。 “你们有事情要谈的话,我就先出去了。”虽然是我的房间,但是我感觉余江蓠这个人使用这个房间的频率比我这个主人还要频繁。 然而我走不了。才刚站起来就被余江蓠拉了回去,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看过小说的我大概也是明白了自己刚才是有多傻白甜,余江蓠哪里是受伤了,明明就是开始禽兽了,这这这,这耍流氓耍得我都跑不掉了。 “池浅,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毕竟这件事情是你想听的。” 余江蓠的话里带笑,我却听出了一丝欲求不满的咬牙切齿。他话里的引申含义是指,这件事完全就是我要听的,要不是我担心,僵尸先生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也不会打断我们刚才那有爱的气氛。 至于事情,除了刚刚的运动会惨案,还会有什么事情是我关心的。 既然余江蓠这么热情地把我留在这儿了,我就不要出去好了。我心里默默地想着。 在余江蓠的点头示意下,僵尸先生这才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然后老老实实地汇报。 “爷,就在几分钟前消防队已经把那个叫做章嘉禾的尸鬼烧干净了,这件事情由国家特殊部门出面解释,学校内部也已经安定了下来了。” 国家特殊部门?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城,清城是个小城没错,但是它也有着一所全国前列的大学,这种与世隔绝的清净和安宁大概是搞学术的人的最爱。我甚至为自己能够上清城大学而自豪。 可是这也限定了我的眼界。我从来不知道国家还有这个特殊部门的存在。 “余江蓠!”我忽然一下子在他的身上坐正,引得余江蓠又是一声闷哼。 无奈的男人扶着我的腰,我感觉自身都轻飘飘了一些,“池浅,你这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余江蓠,如果真的有特殊部门的话,我这种能够看见鬼的人,像小捷那样能够被鬼影响到的人,会不会被特殊部门拉出去切片研究啊?”我越想就越觉得真实,越觉得真实就越可怕,就越要去想,简直就是光凭借脑子就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纯粹的黑暗,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光明,像我,不就是一只脚都已经踏在了灰色地带了嘛。余江蓠,我可不想死。 “池浅,你啊。”余江蓠空出一只手臂,用他的指尖顶了顶我的眉心,瞬间微微的刺痛感就席卷了我的脑袋,我的紧张正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面悄悄溜走。 我并不是无依无靠的。余江蓠这么告诉我。所以我在怕什么啊,真矫情。 “对了,那个被困在操场上的叫李乐水的男孩怎么样了?”渐渐清明起来的我,自然不会被那一点点的小紧张和恐惧打倒。章嘉禾被强行烧成灰烬,李乐水脱险了没有? 僵尸先生还在看戏,我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我明显看见他的脸都僵硬了几分。大概这就是僵尸特有的思考方式吧。 “回夫人的话,那个操场在清扫的时候,已经没有活人了。” 僵尸先生没有说李乐水获救了,也没有说他从操场里面逃出来了,仅仅就是说了在清理战场的时候,那一片已经没有活人了。这是一种非常内敛的说法,他没有告诉我李乐水是怎么死的,死得有多惨,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错,夫人,李乐水死了。 我的一张脸瞬间煞白。 “那他不会半夜来找我算账吧?”之前我们班上那个想把录取通知书推给我的男生,不就是在余江蓠灵魂出窍的那个晚上,莫名其妙地来攻击我了嘛。胸口的疼痛,我至今都还记得。 我可不知道我那班上到底还有什么奇葩。扩大一点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们学校里到底有多少奇葩。 “余江蓠,你可知道,我们这个班里,到底还有多少活人吗?”包括同学,包括老师,到底还有多少人是活着的,之前月考的时候,那满教室的苍蝇,又是被谁吸引过来的? 我的问题明显让余江蓠没有想到,他敛眉微微思考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答案。 “把死掉的人排除掉,我们班上倒是没有死人了。但是如果诅咒再继续下去的话,池浅,你猜猜,我们这个班上还会剩下多少人。” 答案是,六个。我,保护我的余江蓠和沙弥香,还有阿修罗和斐黎,我把被青伞带走的班主任都算进去了,也是仅有的能够保住性命的六个。因为这一个班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个像我们这样子有着各种奇诡的能力了。 “我想,池浅你应该会说剩下五个,不对,也许你会猜六个。”余江蓠把我放在身边的沙发边缘,单人沙发的边缘又有多大呢,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余江蓠简直就是个大bug,他完全了解我在想什么,而我却不知道他的思想。我郁闷地点点头。 “其实不对,如果我们不插手诅咒的话,那么最后留下来的人应该是六个或者七个才对。” 什么,比我预计地多了一个? 我不信邪地掰着手指数了一遍,终于确定我的数学不可能是体育老师教的以后,朝着余江蓠那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了过去。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班上还有谁能够活下来吗,余师傅?” 要不是我不是忽然想到,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余江蓠还是我师傅这回事,毕竟他和身边的人老给我灌输了我和他是夫妻的事实,我还想不起来这段师徒孽缘。可是现在,余江蓠这卖关子卖的,让我忽然就意识到,对啊,他是我的师傅,师傅怎么可能不教徒弟呢?就算我缺心眼,他也不应该这么瞒着我。 僵尸先生早就又滚回墙角去了,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僵化了,竟然不知道听墙角绝对是最会被讨厌的事件之一吗? 第108章 小捷的困惑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好弟弟。管家笑眯眯地敲门进来,收走了小几上已经凉了的茶壶和在空气底下暴露了很久的点心,重新换上新的一套以后,管家径直走到了我房间的墙角,把那个蹲在角落里装作蘑菇的僵尸兄长一脚踹进了他带来的小推车底下,白色的桌布一盖,管家非常自然地拖着车走了出去。 看完全程的我:……!!真是好兄弟,相爱相杀。 “看习惯了就好了,池浅。”余江蓠比我镇定得多,他几乎已经做到了无视这一幕的强大地步。他拉起我的手,拨弄我的手指,我感觉这房间里面的奇怪的气氛又开始有气温上升的趋势。 “池浅,你可要做好准备,接下来,我们这个班里面,可还会再来一个奇怪的人。” “国家特别部门的?”我灵光一闪,毕竟这个部门有把我切片的危险,我做不到马上就忘记这个部门。 “你还真是……池浅,你的智商永远是一条波动的曲线。现在终于到达了至高点。” 哦凑,余江蓠你这么说话会没有朋友的,不对,你会连你的老婆我都会失去的!余江蓠有时候就是个高冷的大帅哥,有时候他就是个欠揍的逗逼! “是男是女?”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好奇地问了,而且,“余江蓠你一个鬼竟然和国家特殊部门有联系啊,你是不是已经被切片过了啊?”我可没忘记余江蓠的身体对鬼怪有着特殊的影响力。 忽然我腰间的软肉被猛地一拧,我直接痛得从沙发边上滑了下去,正好落到了余江蓠的怀抱里面。“余江蓠,你要我的命啊,这么拧我!” 余江蓠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我看着有些慌兮兮的。 “来的人是个男的,池浅,我这是在提前要求利息,免得到时候你和那人走得太近。” 我闭着眼睛,余江蓠说话的时候,他的胸膛在颤动。而闭着眼睛的我,很容易就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的颤动,“余江蓠,你……哈哈哈!”我忽然大笑起来,余江蓠在吃醋,天大的新闻,余江蓠这个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竟然是在吃我的还没有发生的醋! “你放心吧,我可不会朝三暮四,既然我们之间存在婚约关系,我还不会去勾三搭四。”我拍着他的肩膀,然后从他身上起来,拿着我手边的小蛋糕就塞进了嘴里。“运动会还开不开?放假的话,我想出去找找小捷顺便会乡下看看奶奶。” 余江蓠盯着我手里面的小蛋糕,我想都没想,就把那咬了一大口的还沾着我口水的蛋糕塞进了余江蓠的嘴里。 “咳咳……”余江蓠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就咳嗽了几声。“池浅,我果然不能奢望你能不蠢一些。你说你不勾三搭四,你看看你身边的阿修罗和沙弥香,而且我估计,这可能只是个暂时的数字。” 你什么意思!我这点贞操观还是有的耶,况且那些人是自己贴上来的,我和沙弥香只是好闺蜜啊。恋爱中的男人,都带着这种古怪的酸臭味么? 我生气地站了起来,跺了几脚就朝着门外跑去,“余江蓠我去找小捷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享受你那满屋子的醋味吧!” 余江蓠没有追出来,我在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听见了他低到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池浅,我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 满脑子问号的我犹豫了一秒钟,还是跨出了房间。动脑子的事情,毕竟不适合我这种人。 “喂,小捷,你们学校现在也在开运动会吧,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我打电话给了小捷,我是真的很想见到小捷,哎,坏心情纠缠了我这么久,还是去见我可爱的弟弟比较容易让我心情愉悦。 运动会,按照小捷的身体,他永远都不想去参加,正好给了我机会。我坐车到清城图书馆的时候,管家放下车窗看着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无奈。 “少夫人,少爷真的很爱您,您今天什么时候回去?” 我看了看太阳,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我可以不吃晚饭当做减肥,但是小捷就等不了了。身体好了些又怎样,小捷还是要乖乖吃饭才行。我可不会记住我脑子里的稀奇古怪的余江蓠也要好好吃饭的怪思想。 “那就这样吧,管家你一个小时以后过来接我吧。” 管家应了一声,从他的后座,我看见了一个灰扑扑的人影窜了出来,也冲我招了招手。“夫人,再见。” ab君,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我吃了一堆汽车尾气,然后跑进了图书馆。小捷坐在二楼的阅览室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本砖头一样的书,安静的少年坐在阳光底下,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轻手轻脚地从一排排书架后面绕过去,正准备朝着小捷扑过去,忽然出现的另外一个少年动作却比我还快,他扑上去,手搭在小捷的肩膀上,两个少年一起爽朗地笑了。 我很高兴小捷有朋友,便没有过去打扰他们,只是站在原地,透过书架,像一个变态一样观察着,但是这个新出现的少年也太过分了一些,一双咸猪手在我家弟弟的身上到处乱摸,看得我眼里火冒三丈。 “好了,别闹了,我姐姐待会儿就来了。”我听见小捷这么说。 那个少年肆意一笑,端坐在了小捷的对面,然后他抬起眼,看向了我! 我想这个少年一定知道我是小捷的姐姐,他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熟悉与感慨,当然,这些只占了一小部分。占了大部分的,是那个骚年的眸光中的得意与桀骜。他站在小捷身边,完全不逊色于我家的小少年。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没看见这个欠揍的小孩正在挑衅我嘛! 明知道那是挑衅,可是我还是冲动地冲了过去,就差把那个还搂着我家少年的少年揍上一拳。我的小捷,我都没舍得占便宜,竟然被别人先下手了,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气急败坏的我当然没有揍到那个娃娃脸的少年,他东跳西跳的,活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发丝飘扬之间,完全没有小捷那样的孱弱与病态。 这是个健康的孩子。 第109章 漂亮的朋友 我的愤怒稍稍地少了,余下来的便都是替小捷对那个少年的羡慕。冷静下来,我才发现,这个少年的周身萦绕着白色的雾气,雾气粘稠浓厚,几乎是要溢出来的样子。 这种雾气在余江蓠身上有过,他当初做鬼的时候雾气最浓,有了肉身之后稍稍少了一些,后来又浓了回来,好像算到最后也不算有变化,我也就没再关注。我以为这种情况只有在阿修罗和余江蓠他们这种奇葩身上才会出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个。 难道又是一只似鬼非鬼的东西? “小捷,这是谁?”一想到有东西黏上我家可爱的弟弟,我瞬间就变了脸色。从袋子里拿出余江蓠送给我的毛笔,随时准本应付面前少年的攻击。 少年见我这般,他也只是笑笑,转个身就坐到小捷对面去了。 “姐姐。”小捷笑到无奈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他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这是我在图书馆认识的新朋友,叫若缺,步若缺。你别看若缺有一张娃娃脸,和我一般大,实际上你和他才是同龄人。” 什么,这个少年其实应该是个青年!他也是二十岁!开什么玩笑,这么一个怪蜀黍,想要拐走我们家小捷吗? “你接近小捷,打的什么主意?”我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叫步若缺的青年。 “姐姐,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若缺是个还不错的玩伴。你要是把他吓走,我可就没有朋友了。”小捷举起手里的书,对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大致意思我也能懂,你要蹬眼睛就瞪吧,我先看会儿书。 “噗嗤。”步若缺自己笑了起来,他指着我和小捷,笑声几乎停不下来,“你们姐弟两个真有意思。小捷,你姐姐是个弟控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护着小鸡仔的姐姐。” 我最近对小捷关注得紧,不是弟控,胜似弟控。我就乐意宠着我弟弟,况且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他宠着我。我们两个血脉相容,又有着同样的无奈,哪怕是分开,也依旧亲近。听到别人说我是弟控,我其实也还挺高兴的。 “算你还有点眼光。说,为什么和小捷做朋友?”虽然步若缺的几声轻笑让我对他的敌意缓解了几分,但是依旧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小捷毕竟身体特殊,步若缺其实也是个特殊人士,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是不放心。 “因为小捷漂亮啊。我这个人,只和漂亮的人做朋友。”步若缺讲得理所当然,他昂着头,对着太阳,手里的一杯饮料摇啊晃啊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个理由镇住了我,听起来敷衍,可是从步若缺的嘴巴里讲出来,还真的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步若缺长得不差,确切的说,美得不像话。深邃的五官,牛奶白的皮肤,处处都透出年轻的活力,阳光帅气。我差点就要被说服了。 小捷在一边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就抬着头看着我两,时不时还喝一口和步若缺手上同款的饮料。 “你胡说,姐姐我不漂亮吗,你怎么不找我做朋友!”看着弟弟手里的同款杯子,我瞬间脑抽,开始胡搅蛮缠。对啊,我长得也不赖,和小捷一个妈的肚皮里爬出来的,爸妈长得不咋地,我们两倒是长得得天独厚,也算了应了奶奶说的隔代缘。 “你!”步若缺上下打量了我几分,就像我刚才透过书架观察他一般,这眼光还真是不舒服。“姐姐你长得可磕碜了,我还是喜欢小捷。” 自信心满满的我立马被捅了一刀。照着镜子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不对,我已经被余江蓠那家伙嫌弃得都快百毒不侵了。 但是可爱的小捷……我悲愤地望着捂着嘴腼腆着笑的弟弟,用眼神控诉他的无情。姐姐可是为了可爱的弟弟才这么拼命的啊,为什么弟弟却在笑姐姐!我家有弟初长成,歪了。 不过步若缺下一句话却让我又如临大敌,最近这些龟毛的家伙,讲话竟然这么不爽快。我从小长在村里,我们村里可没这么多说一句背后藏十句的毛病。 “你不行,但是如果让余江蓠来,我还是乐意和他做朋友的。”青年的气质没有变,还是那么阳光和单纯,但是我却知道,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表里不如一。 因为他知道余江蓠,知道余江蓠就算了,他还知道我和余江蓠有关系。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人有防备的小捷也被他攻克。这么一个有心人,我实在没发把他当普通人。 “特别部门?你会什么?”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清城的,只怕就是余江蓠卖关子的那个人了。之前余江蓠有特别强调过国家特殊部门,谁都印象深刻。 青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放下了手里的饮料。 “没想到余江蓠连这个都和你说了,我还没有去清城大学报道呢。对了,我听说今天局里接到一个很诡异的案件,清城大学的运动会因为一个尸鬼而被迫停止。据我所知,你应该是清城大学的学生是吗?” 看样子是出来得匆忙,步若缺还没有了解到这个死亡之班的恐怖。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我不再理他。不知道是敌是友,那就等余江蓠见到了步若缺以后再说。 “小捷,我这几天画了些新的符纸,还从余江蓠那里取了些小玩意儿,你摆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好,符纸的话,最好戴在身上。小心点,别太早被妈妈发现。”我没有提出要给小捷现场画几个护身符环绕在周身,这种事情,我们姐弟知道就好。步若缺在这里,什么事都不方便。 谁知道他是谁的人,虚空制符是我的底牌之一,不能暴露。 “姐姐,我这几天发现,我们家隔壁的叔叔,真的对妈妈丢掉的东西很感兴趣。我昨天又看见他在翻我们家丢掉的垃圾袋。”小捷皱着眉心,可见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困扰。那个叔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像是个变态。 “这个简单,我过几天就把他赶跑。”我还没有说话,步若缺就自己跳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把小捷的困扰给揽了过去。面对我和小捷的四只疑惑的眼睛,他挠了挠头,指着我递给小捷的符纸,就跳起来抢了一张。 第110章 被害人 “喂,你干嘛!”这可是我废了无数的符纸和墨水,才画出来的成功的平安符。步若缺竟然直接抢走了。“作为回报,小捷你就给我一张平安符吧。” 我和小捷:……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我还是不愿意把符纸给他,冷下脸来指着那张符纸就说,“步若缺,你是国家特殊部门的在职人员,怎么可能连一张符纸都弄不到,这些都是给我弟弟保命用的!”他不提醒我,我还忘记了我应该看看小捷的情况。 在舅舅的婚宴以后,小捷的身体就好了许多,并且没有复发的症状,上次去爸妈家里看小捷,我倒觉得爸爸身上的黑色雾气比小捷这个天生的倒霉蛋还要浓重,今天再一看,小捷的眉心处,竟然隐隐泛起了黑气。 这点黑气藏得很好,但是我一旦仔细起来,它在我面前也无所遁形。我被余江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以后,能看到的东西随着能力的增长而逐渐变多,以至于我能发现更多的秘密。 “小捷,妈妈最近除了把东西全都丢了,还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我怎么看着你眉心泛黑呢。”我握住小捷的手,冰凉冰凉的,比余江蓠还要像鬼一些。 “没有做什么啊,姐姐。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姐姐,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姐姐,走吧。”小捷思考了一番,单手托着下巴,没想出什么东西来,就收拾收拾了书包,表示自己要回去了。 我无奈,有些事情,真的是敌人在暗我在明,人家要害你,你也只能见招拆招,这种被动的感觉真不好。看来回去以后,还是要请余江蓠帮帮忙。“小捷路上小心点,待会儿给我打电话。余江蓠要过来,我在这儿再等会儿。” “嗯,姐姐也要路上小心,步若缺,再见。”清瘦的少年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从我们身边走过。这小心可不仅仅指的意外,被游魂给盯上了也算倒霉。 “好的,再见,小捷。”步若缺朝着小捷的背影挥了挥手。他坐回位置上,与我面对着面。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阳光的青年在小捷离开以后,就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那张脸板起来,还就有那么些公职人员的刻板和严肃了。 “还有什么事吗?”小捷走的时候,桌上收拾得很干净,我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望着透明的玻璃墙,等着熟悉的车子出现在楼下的马路上。 “再次介绍一下,池浅,我是步若缺。来自国家特别部门,编号223366,代号老鹰,明天我会出现在清城大学国学一班,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把这个城市里的不干净的东西,统统肃清。那个尸鬼的问题,国家已经接手了,你们就不用再处理了。” 其实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才蹦出来,这不是太迟了嘛。和马后炮有什么区别。 哦,比马后炮要快一步。 步若缺义正言辞地说要处理掉清城的不干净的东西,若说他要处理的东西是鬼是妖怪,那么余江蓠这个头号老鬼怎么就没人去处理。 我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候我身后的书架忽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响声,离我最近的书架忽然就朝着我的方向倒了过来。 “喂,小心,池浅!”步若缺有些本事,但是他还没有到能够使用所谓的神通的地步,也就是训练的强一些的人类,在这个巨大的书架面前,他和我一样,显得渺小。 我手里随时握着的毛笔起了作用,第一时间帮我挡住了朝我而来的书架。在我一个人的眼里,我看见毛笔自己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咒,这个小小的散发着金光的符咒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书架的伤害。 步若缺和我不一样。他有着极其灵敏的身手,在同样的书架朝着他扑过去的时候,他压弯身子就地一滚,滚出了伤害范围。而且,他在翻滚的同时还迅速地掏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把手枪,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悄无声息地放了一枪。 我从书架下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步若缺的射击pose,以及不远处散发着血腥味的鲜血。 “池浅,快点去追,那人被我打伤了,他往左边的楼梯跑了,顺着血滴,你应该可以追上。快啊!” 我楞了一下,这么大一滩鲜血,我的脑子又懵了。步若缺冲着我吼了一句,我傻呆呆地就按着他说得做了。追到楼梯下面的时候,我只找到了一具冰凉的尸体。鲜血已经流干,他的伤口只有那一把枪打中的地方。 步若缺,杀人了? “池浅,你在这里干什么?”熟悉的声音自楼道外面传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包住了我。有着阳光的味道,应该是刚刚从外面走进来,还没有被图书馆里的空气所污染。 “余江蓠,我看见有人杀人了。不过,这个被杀的,在几分钟前想要我的命。”我只是发呆,但是脑子还是清醒,余江蓠过来抱住我,问我话,我能很清晰地回答出来。 感觉那个怀抱又更加紧了一些。 “池浅,没事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尸体了。”余江蓠把我抱起来,是公主抱的姿势,我软趴趴地倒在他的怀里,活像一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你的包还在楼上?我们上去拿了就回去吧。”我听见他说了这一句话,下一秒我们就出现在了步若缺的身边。余江蓠用手指勾住我的包,转过身来的时候,步若缺还是一动不动地摆pose,好像他很帅似的。 如我所料,余江蓠认识步若缺,他抱着我绕着步若缺走了一圈,嘲讽的声音随之响起。 “步上尉,越活越回去了?楼下还有具尸体等着你去收呢。”幸好现在不是周末,图书馆这一层的阅览区没有什么人,那一枪响起来的时候,除了我和步若缺,就没有活人看见了。 “余江蓠同志,你有没有友爱心啊,我这个样子,明显就是闪了腰啊。帮我通知队里来帮忙,行不?”步若缺缓缓地放下手枪,把枪重新放进腰间的隐蔽处。就动了那么一下,他的眼泪就疼出来了。一点都不像个部队出来的。 余江蓠冷笑一声,搂着我转身就走,“现在?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第111章 求救 来不及?什么意思?我的脑袋勉强搭在余江蓠的肩膀上,可以看见步若缺猛然瞪大的眼睛。那眼珠子比近视眼还要可怕,直接瞪了出来,都快赶上以前我见过的那些瞪着眼睛死掉的鬼的样子了。 不过我心里倒是没有对这件事情表示好奇。知道的越多,不说危险,麻烦也就越多。我现在只是在庆幸,庆幸小捷离开得快,没有撞上这一次的书架袭击人的事件。他是有些不平凡的普通人,是普通人,不管前面加上了什么形容词,他就是我要保护的普通人。 说来也奇怪,我们阅览区的位置是在书架旁边的,书架窄窄的那一面对着我们。就算要倒下,这书架也不该往我们的方向倒下去。 我闭上眼镜,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我那时是在和步若缺聊天,身边的书架忽然就动了起来,翻了个身才朝着我们砸了过来。按照步若缺的反应,那个被打死的倒霉鬼应该就是袭击我们的人。 那个人,是谁派来的?谁会派一个这么容易被杀的角色来对付我们? 阿修罗的诅咒虽然都萦绕在我的身边,但是他很少正面出手,往往都是借助了媒介来处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大概就是公主墓里的袭击了,那时的阿修罗真的像一个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修罗。 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至于青伞,我不熟,不做评价。青伞是个神,极有可能是个大神,神利用人?好像说得通。 我的敌人现在只有阿修罗和青伞两个,斐黎和林薇这两个,是前面两尊大佛的小跟班,我也没做考虑。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余江蓠,这次来袭击我和步若缺的人,是不是步若缺的仇家啊?” 我明显感到抱着我的人脚步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朝着楼下走去。这是不是代表我猜对了?我瞬间兴奋了起来,脑袋向四周张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那个倒在那里的尸体不见了。 毛骨悚然的瞬间! 我已经确认这人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不久,步若缺那边的外援刚刚进来,我们擦肩而过。只是那个尸体…… “余江蓠,刚才的死人呢?怎么不见了?是你给烧了吗?”在旧校舍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证了余江蓠放火的过程,那火焰要是再凶猛一点,铁定就把魏佳和班主任烧得啥都剩不下了。我也就拿不到录取通知书,就出不来了。 “我烧尸体做什么,火葬场又不给钱。池浅,你瞪大了眼睛看看,这尸体是自己爬起来跑走的。” 余江蓠弯腰把我塞进车子里,然后坐进来抱着我,双手搭在我的腰间,让我感觉到他的温热的令人安心的体温。 “池浅,有时候我真的想说,你的脑子,要随时注意带在身上,否则,这对你对我对别人,都是极大的困扰。” 我:!!嫌我笨就直说,以前的余江蓠比现在的余江蓠可爱多了。以前的余江蓠只知道要冷着面孔,一张嘴里蹦出来的话都带着冰渣子。但是当和这人混熟了以后,我才发现,余江蓠算什么高冷的冰山,他丫的就是一行走的高冷型逗逼。 “余江蓠,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脚已经恢复了活动的本能,我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双脚一落地就朝着外面跑去。“我要叫管家直接开车,把你留在图书馆!” 余江蓠慢悠悠地跟在我的身后,不管我怎么跑,他都稳稳地跟在我的身后一步的位置。 “池浅。”他的脑袋靠近我,在我的耳边呵了一声,“我们以前好像也有不坐车出门的时候吧。” 我:!!! 我可是还记得电台的事儿啊,那一夜光是那个从余家去电台的来回,我都几乎是仿佛自己坠入了寒冬,那可是个穿短袖的时候啊!现在余江蓠这个坏小子凑在我的身边和我这么鬼声鬼气的说话,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安心啦,我不会这么对你的。”我放慢了脚步,甚至磨蹭到了余江蓠的身边,蹭着他的手臂,这么狗腿的人是我吗?当然是我了。我可不想再享受一下鼻涕乱飞的日子。 “我们现在就是先回去了是吧,管家的车子停在哪里啊?” 我东张西望了一圈,也没找着管家和熟悉的车子。 “池浅,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楼上那个小朋友要是没有人保护,现在也该是一具满地乱爬的尸体。”余江蓠眯着眼睛坐在了图书馆对面公园外围的休闲长条凳子上,完全没考虑他老人家尊贵的屁股和衣服会不会被这路边的尾气所污染。 “好吧,你高兴就好。”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短袖也转成了长袖,现在晒晒太阳也挺舒服的。我在余江蓠身边坐下,低头看着屏幕黯淡的手机。 学校发来了消息,本来运动会是要开几天的,正好后头还接上了周末,就直接放假了。现在运动会出事了,干脆的,学校连运动会都直接放弃掉了,所以我平白无故地可以放三四天的假期。 真是,太爽了。 “余江蓠,你看见我们学校发的消息了吗?”激动的我拉着余江蓠的衣服,感叹道。 “那消息是我定的,我能不知道嘛。”余江蓠白了我一眼,可是我却看见这位僵脸症患者的微微一笑。美人一笑,倾城倾国。 我吸了吸鼻子,接着看手机里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短信。正在无聊地删着信息,忽然我特殊关注的人的短信提醒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图书馆离余家很远,但是离我爸妈家很近,小捷只要步行几分钟也可以到家。 可是现在小捷在向我求救! 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符号,慌乱中随意按的符号。我和小捷从小就缺少联系,奶奶见我两可怜,就帮我们买了在当时很贵的手机。在妈妈的叮嘱下,小捷不敢给我打电话。 当他看见不好的东西的时候,他就会给我发短信。短信没有内容,只有一个随意按出来的符号。我也是一样。只是随着两人的长大,我都快淡忘了幼年的恐惧的时候,小捷的短信,又让它开始滋生。 第112章 父母双亡 一定要救救小捷。这种东西,没有相依为命的人的人,不会懂。彼此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东西。就像我承认了余江蓠,我可以不把他带给爸妈看,但是奶奶那里,小捷那里,一定会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 “余江蓠,先别管步若缺了,他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你帮帮我,我们马上去小捷那里。” 我站起来,余江蓠也立刻站了起来,面对我的请求,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余江蓠这么快同意就是因为步若缺那里有管家在守着,而管家去了楼上就不可能再楼下开车。是余江蓠这货自己想晒晒太阳,所以直接把车停在了禁止停车的区域。 清城这个地方,执行力是高度完善的。所以就那几分钟的时间,就有交警过来把车子拖走了。 不过我不会去怪余江蓠的,反正我也打不过他。现在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去看看小捷。 余江蓠见我如此着急,他又像刚才那样把我抱在怀里,然后脚尖一点,就飞上了半空。因为距离不远,他的一个跳跃抵过了我的几分钟,直接落在了我家的楼下。 楼层最底下的阴影里面,蹲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我的心就像被扯了一般的痛,“小捷!”我扑过去把他抱在我的怀里,摸着他的背脊安抚他。 “怎么了,你这才回来几分钟,怎么就抖成了这个样子?不要怕,不要怕,姐姐在这里,是楼上有鬼吗?敢欺负我们家小捷,我要这老鬼的命!”我真的生气了,就连书架袭击我我最多也只是腿软,心里还是能跑能跳的,但是当看见小捷这个样子,我不痛快,相当不痛快。 可是余江蓠说这个小区里没有恶鬼,也不聚灵,算是个风水宝地,难道是个新来的邻居? 小捷不说话,我就越发着急,越发着急,就越没有章法。我站起来,朝着余江蓠的方向走去,“余江蓠,我们走,我们去楼上,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驾临到这个小小的小区了。”手里握着毛笔,我仰头看爸妈家的窗户。 天色渐渐暗下来,下午四点钟到六点钟,这时候的天是变化得最快的。没有了刺眼的阳光,我可以看见一团团的黑气从家里的那一层的窗户里冒出来,就像是着火了一般。不仅仅是我家,隔壁那户人家也是一样。 等等,隔壁。我好像明白了些事情。 小捷很早以前就开始和我说隔壁有个怪蜀黍的问题,我都以为是个收藏癖,想要从我妈妈丢掉的东西里面找古董,事实上那里面的确是有一些古董的。但是我和奶奶甚至余江蓠都忽视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古董,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自己家里去。我没在意,但是问得很清楚,我请清楚楚地知道,那个怪叔叔把所有的东西包括已经用过的符纸都带走了。现在想想,何止是有问题,问题大了! “余江蓠,上去看看。” 我拉着余江蓠的手,余江蓠挑了挑眉,掏出一把扇子没有动作。我的另外一只抓着毛笔的手被小捷冰凉的手抓住了。 “姐姐,不要去。”小捷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低低地吼着,像村里的受了伤的被打猎回来的野兽,“姐姐,不要上去。爸爸妈妈,他们都……姐姐,你不能去。” 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面炸开。 我是不是听错了?我虽然不喜欢爸爸妈妈,我虽然与他们形同陌路,但是我还是没有希望他们去死啊。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我不需要他们,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或不下去了,我还是会去帮他们。而且,小捷也需要他们。 在小捷心里,爸爸妈妈一直把他当做宝贝。 现在忽然告诉我,他们没了,哦,小捷不像是在开玩笑。 “喂,你们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啊。”步若缺迈着大步往我们这边走。刚才闪了腰的毛病,现在已经好了。看见小捷,他还露出了在我看来阴谋满满的像是拐卖犯一样的笑容。 没走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鼻子尖抖了抖,步若缺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有血腥味,好浓。不是动物,是人的味道。” 这狗鼻子,真灵,我都没闻到。 “目前出事的是我爸妈,步若缺,小捷不让我上去,你要不上去看看?”我松开抓着余江蓠的手,蹲下来把小捷拉起来,少年除了让我不要上去的话,就再也没出过声,我担心他出事。 “这也行,那我先上去了。”步若缺从腰间重新掏出他的枪,举在面前。在楼梯口,步若缺看着我的眼睛,“喂,你,照顾好他。” 我无语。小捷是我的弟弟,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要步若缺操什么心。 想了想,我蹲下来,双手按住小捷的肩膀,“小捷,你告诉我,这个隔壁的邻居,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平日里你有注意到些什么古怪的事吗?” 小捷咳嗽了几声,他本来就身体不好,这连番刺激底下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 “小捷,你最好想清楚,告诉我们。你爸妈,从被杀到现在,连灵魂都没有出现过。没有线索,这灵魂没有引路人,不是灰飞烟灭,就是永世不得超生。另外,我很好奇。”余江蓠提着我衣领子,把我的身子猛地往后面一扯。我搭在小捷肩膀上的手就轻易地松开了。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余江蓠藏在了他的背后,连小捷的脸都看不见了。 “池浅,你一起来听听我的疑惑吧。这小捷上去了,看到了,那么什么都没有的他是怎么安然无恙地下来的呢?” 我刚刚给了小捷一堆符纸啊!我心里呐喊。 余江蓠应该是知道我的心思,他冷笑一声,“小捷身上可没有任何符纸的波动,你自己看看,你画的符纸,怎么可能连见到主人都不欢呼雀跃一番。” 第113章 想揍他 我也觉得余江蓠说得对,总是有那么点奇怪。但是当看见小捷的时候,我的整个脑子就被稻草塞满,思考什么的,是完全转不动的。也就当余江蓠提出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忽略了什么。 “小捷,你是怎么下来的?”还整个身上都那么干净,小捷是有点洁癖没错,但是现在洁癖发作,不可能吧。他没有地方取衣服和换衣服,也没有精力会这么做。可是他做了。 小捷直愣愣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珠泛滥开来的墨色吓了我一跳。余江蓠眼疾手快地把我的脑袋往他身后一塞,自己对上了小捷。只留下抱着脖子的我缩在余江蓠的背后,感叹我脖子刚才差点就断了的悲哀。 “你到底是谁,在池望捷的身体里蛰伏,是想被我打到魂飞魄散吗?”余江蓠的话听起来很客气,而且是被威胁的状态,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真的不高兴,是绝对会把那个在小捷身体的家伙提出来打到魂飞魄散的。 至于我家小捷的灵魂,肯定不会有事,余江蓠做事有分寸。最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一份难能可贵的安全感。正是因为这份安全感,所以当我听见爸妈都没了的时候,心里的酸涩才能够忍住。 “我怎么知道我是谁,这个男孩的身体里有让我喜欢的味道,我自然就往这里面钻了。要是这个男孩不行,你把你身后的女孩给我,那也是一样的。桀桀桀。” 我可爱的弟弟不知道被什么操控,发出这怪异的声音,我都恨不得把他打得魂飞魄散。我是弱了点,可我也不会弱到手无缚鸡之力。与肉的相碰的声响并不大,从小捷的那张脸上可以看出那个附身的怪物在小捷的身体里并不好受。 “余江蓠,你动作小点,小捷身体不好。”让怪物不好受我比谁都高兴,但是让小捷不好受,我可是一万个不同意。我扯住余江蓠的袖子,我的力道不至于让他松开抓住小捷的双手,但是他可以感受到我的信任。 事后想来,好像有点打情骂俏的嫌疑,但是那时候我绝对是真心在传递我的感情,我池浅的相信和担心。 “我心里有数,再打几下,他就自己出来了。”余江蓠和我解释道。他说话有些别扭,也许是难得和别人解释,不习惯之下,即使是淡漠如余江蓠,也会有感到古怪的时候。细细想来,他对我的解释,对我说的话,叫我名字的次数,只怕是多到数也数不清。 在我面前,他是不同的他。我抿了抿变得干燥的嘴唇,用牙齿咬住下嘴唇上浮起的死皮,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你打吧,我不看。”再看下去,我怕我会拦住余江蓠。小捷是家中的宝贝,即使是我,也很宝贝他。那狰狞的脸色和痛苦的喊叫,披着小捷的外衣,我就会犹豫不决。 我背过身子去,拿手挡住自己本就看不见后背的眼睛,在一片黑暗里,余江蓠的脸在脑海里越发清晰。余江蓠到底是怎么样子的人,我到现在也看不透。 几声喊叫声之后,背对着余江蓠的我看见有几丝黑色的雾气像是香烟的薄烟一般在空中散尽。我不禁细细想到,这黑色雾气,如今与我都算是有了说不出的缘分了。我走到哪里,这黑色雾气便是跟到哪里,当真叫做阴魂不散。 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最后的结局,然而步若缺的出现让这个既定的结局忽然有了更改。正所谓蝴蝶效应,不过就是如此吧。 “楼上也没什么嘛,就几只小鬼,连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可以把小鬼干掉。”步若缺的声音从楼道传过来。我暗道不好,步若缺和小捷是好朋友,相比之下,和余江蓠却生疏得很,我能看出来。要是这时候他看见余江蓠在殴打小捷,我的天! 我瞬间转身,企图拦住步若缺,可是他归心似箭,眼神如针尖,我一个转头的功夫,他就已经奔到了余江蓠的面前。余江蓠手里的那团黑气还没有散尽,被步若缺一掌过来,余江蓠被迫松开了手。 笑话,余江蓠现在也算是肉体凡胎,只有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那才算是我最初见到的那个厉害的翩翩公子。步若缺这一掌过来,余江蓠要是硬是要接,这身体肯定会受伤。 “你干嘛!” “你干嘛!” 我和步若缺同时发出质问的声音,余江蓠只是看了看那黑气逃窜的方向,没有说话。 “我在救人啊,小捷没准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但是你们也不能这么对他,你们也不能打他啊。亏得你池浅还是小捷的姐姐呢!我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这种人。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不能惊扰他的!” 步若缺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特殊部门见多了的关系,我看着他着急上火又出了馊主意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了几声。 “步若缺,小捷是谁?”我走到余江蓠身边,握住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余江蓠的体温从他重生开始,就一直在下降。当初这具身体醒来的时候有多热,现在就有多凉。也许是他也生气了,气到手脚冰凉。 “你弟弟。”步若缺气呼呼地回答。 我满意一笑。 “小捷是我的弟弟,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之一,我们之间有着血缘的牵绊。步若缺,你觉得我会伤害他吗?你觉得,我会让余江蓠伤害他吗?” “这也不一定,事情往往要往最坏的方向想。”步若缺反驳我。反驳的理由很可笑,看来小捷说的他是我的同龄人也是说笑。这人的胸前的带着一块胸牌,写了姓名、年龄和班级,这是清城大学的胸牌。只是我们从来不带。 二十岁,不是十八岁。比我还要大两岁,却比我还幼稚。 “步若缺,和你比起来,我才是专业的!”我好歹还抓过鬼,知道鬼附身要把他打出来,不能惊吓是一种,但是更多的附身的鬼都是欠揍的。所以余江蓠做的没错,我嘲笑步若缺嘲笑得也没错。 本来说步若缺是国家特殊部门的骨干,我表面上没什么表示,但是心里其实是叹服的。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还是要追求和谐与科学,愿意在阴影里照顾国家特殊事件的特殊部门年轻的成员,我自刚刚知道起,就是敬重的。 可是现在的步若缺……对不起,我对他真的敬重不起来。我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第114章 不哭 “你是不是只有在纸上和完成事物后才开始研究你们任务的事儿?你这纸上谈兵的工作态度,相当能耐啊。不对,我甚至是在怀疑,你这个人应该没有真正见过驱鬼的过程吧。”我冷哼着顺手从余江蓠手中把小捷扶到我的身边。小捷昏迷过去了,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整个人还算正常。 我就是“不怀好意”了怎么样,看看我弟弟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这边着急,可没有空再去顾着脸熟没多久的步若缺。 “我是真的见过的,一年前的任务就是驱赶人身体里的恶鬼!”步若缺的喊叫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他的狡辩。如此鲁莽行事,不问缘由就强硬插手,结果让到手的妖怪跑掉了,亏得他还算是国家专业的特殊事件处理人员。 图书馆那个就算了,反正谁都不知道是什么突发状况,要懵逼也一起懵逼。 “恶鬼的驱除方法也是不一样的,一件事情有多重解决方案,你难道不知道?步若缺,我真的很担心,你一脸坚决地告诉我以后清城的和平需要交给你。当然没问题,只是我现在就不是这么想了。因为你,貌似不合格!” 我拉着小捷,余江蓠嫌弃地捂了捂嘴巴,但是也伸出手来帮我把小捷拉住。 步若缺自我说完话以后就一直沉默。沉默是金,沉默等于默认。我就默认和他先拜拜了。 “余江蓠,那团从你手里面跑掉的黑气,不会有什么大事吧?”不理睬熊孩子步若缺之后,我担忧地和余江蓠说起话来,第一句就是关于那团跑掉的黑雾。不管怎么说,步若缺也是关心小捷。 “没什么大碍,管家已经去追了,现在相比刚才,不过就是麻烦了些。”余江蓠如此说道。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让我也充满了信心。 管家不是去追了么?管家那么厉害,肯定能够解决的。我这样想着,就和余江蓠一起把小捷带上了自己家的车子,回去了余家。 步若缺刚才已经说了楼上什么都没有,我就没有上楼去看。回到余家后,把小捷安置在客房里让他睡个够,我拉着余江蓠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余江蓠,你说,我爸爸妈妈没了,小捷该怎么办?”我是没有办法的,自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我没那么多心思,就连后路这种东西都几乎是从来没有备下过的。现在这一下子的事情,我脑子里一团浆糊。 “你不伤心?”余江蓠奇怪地看着我,还朝着我张开怀抱,“我本来想说我的胸膛借给你靠,谁知道你竟然不伤心。” 他的话题有些偏了,我抽了抽嘴角。有爸妈和没爸妈一个样子的孩子,我对爸妈从来就没有那么看重。或许在我心里,他们早就死了。当知道小捷嘴里的结果的时候,我是有过一些悲伤,不过也就是一些,强烈的悲伤我想我还做不到,没有那颗心去做到。 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每去那个家一次,就被他们伤一次。孩子的心里是有盼望,但是当这份盼望被完全打碎,也就成了最深的绝望,绝望过后,渐渐也就淡漠了。而淡漠,就是遗忘。 我关心的只有会给我回应的、会软软地叫我姐姐的小捷。 “我不伤心,不关心我的人,我伤心做什么,岂不是让他们黄泉之下还可以笑我傻。”我坐在我的沙发上,抱着柔软的珊瑚绒的抱枕,眯着眼睛。 余江蓠原本是站着的,后来就坐到了我的身边,他靠着我的沙发边沿,说了句“不伤心就好”,我生出一种余江蓠竟然也会关心人的奇妙的感觉。 “望捷的事儿不急,他自己有主见,现在不过是三魂七魄被吓散了。等惊魂过去,你自己去见见他,问他要怎么办。我看也不过就那几个办法,要么回乡下去和奶奶一起住,要么待在这里把学上完。要么住在这里,要么就出了清城去。其实没得多选。” 我见余江蓠说得有道理,也就没多问。 一个小时以后,管家回来了。他的衣服有些凌乱,平常笔挺的西装还崩开了几颗扣子,看着有些滑稽。 “少爷,少夫人,追丢了。那团黑气不是寻常鬼怪。”管家一向笑着的脸都不笑了,可见他内心的自责和严谨。 “追丢了就算了,如果他是冲着池浅又或者望捷来的,迟早还会再出来。我又不是清城的父母官,没有惹到我头上,我没那闲工夫多管。管家,你去把消息告诉步若缺吧,人家新官上任,再不给点活儿干,没准这三把火还会烧到我们身上来。” 管家点头称是,没一会儿就听了嘱咐离开了。 我端着管家几乎每次来都会带上的茶点,往嘴里咬了一口。小点心热乎乎的,这种渐渐凉下来的日子吃正是舒服的时候,吃着吃着,我就吃不下去了。 我是不难过,但是小捷却很难过,将心比心,还有我奶奶。虽然我爸爸不争气,是个妻管严,也对我这个女儿不理不睬,可奶奶却是一直关心他的。就像奶奶把我养大一样,对从小养在身边的爸爸,也会有感情。 “余江蓠,明天,我带着小捷回家一趟吧。回乡下去。”我和余江蓠商量着,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都湿了一半。 余江蓠递了一块素锦的帕子给我,我略感到诡异的欣慰。幸好他不是直接糊在我的脸上的。要是进了眼泪水,我被这块帕子闷死了,正好就和他这个鬼兄凑一对儿了。 “池浅,你……不哭。” 我低着头抹着自己的眼角,余江蓠的一句安慰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我难得看见这么胸有沟壑的人,抬着双手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样子。 “噗嗤……”一时之间没有忍住笑出声来的我被余江蓠瞪了一眼。 “池浅,我明天还有事,管家陪着你去乡下,记得,一刻不要离开管家身边。” 余江蓠似乎对这件事特别看重,我点头应了,就差没有举手发誓了,他这才把目光移开。 第115章 头疼 晚上的时候,小捷醒了,我没有想到,他除了孱弱的身体之外,还是个很有勇气的少年,在曾经看见自己家里的惨状之后,小捷求着我让我再带着他去一趟。 我犹豫着找余江蓠问了一遍,余江蓠说,“望捷的身子不好,和你的原因是一样的。你们命不好,都缺了些东西。池浅,你有我,所以这十八岁过得安稳,但是望捷没有第二个余江蓠了,小时候又没有全福人在身边护着,他比你惨。你让他去,本来就这么惨了,还是要自己坚强才能抗得过去。” 我听得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连晚餐都没有咬上几口。本来我才该是那个倒霉的,奶奶把我关在屋子里,爹不疼娘不爱,大了还被卖了,谁知道余江蓠却说小捷才是惨的那一个。这世间的事,谁也说不清。 当天晚上,我带着小捷回了那间空荡荡的房子。 事情发生这么久了,我们没有报警,也没有处理过现场,管家说屋子里已经没有尸体了,便只关了门。走进门里的时候,房子一片漆黑,我扶着小捷,顺手打开了门边的灯,整个客厅这才显露了出来。 在我的眼里,这里遍地黑雾,还没有散干净,而极大的客厅的墙壁上喷溅了不少的鲜血,大概留了太久,连颜色都变了。爸爸常坐着的沙发旁边,还落着几根大骨头。这骨头我还是知道的,高中的时候,有老师专门拿了来给我们上课用,是人的大腿骨和肋骨,还有些血肉黏在上面。 莫不是……我的眼中出现惊骇的神色,心里也巨浪滔天。我的爸妈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给啃没了,这才会有如此形状的血迹和残骸! 到底是至亲,我本想着找到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我也算是敬了孝道,如今的样子,我都愤怒了。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这是人家惹到了我的头上,我没有能力倒也无能为力,但是有了能力,我就不会咽下这口气。 “姐姐,爸爸妈妈……”小捷站在我的身边,紧紧抓着我的袖子,我知道他必然是已经站不住了,否则小捷一定会自己撑住,这是他的骄傲。 “小捷不怕,你说了要回奶奶家去陪奶奶,我明天就送你回去。没事的,这里的事儿,我会查清楚的。”我听见了少年咽口水的声音,很大。他很不冷静,却强行逼着自己冷静。我站在他的前面,他的目光穿过我,死死地钉在地上的骨头上。我苦笑一声,怎么安慰也不行了。 在看过地上的狼藉,小捷又扯着我去了房间转了一圈。爸妈的房间整整齐齐,没有人气,而小捷的房间却像是被人翻过了,凌乱得一塌糊涂。平时摆在桌上的小物件都散落了一地,就连那床铺都被什么怪力给掀开了。 “姐姐,隔壁的那位先生……”他本来还叫一句礼貌的尊称,现在连这几声都免了,直接说了先生。 小捷说的我都懂,以前那隔壁的男人就喜欢翻我们家里的垃圾,现在这垃圾没有了,也许就是他,直接翻进了人家家里。 “我知道了。”我回答他。 我和小捷在家里找了个空箱子,把爸爸妈妈能找到的尸骨都装在箱子里,带回了余家。走之前,我还特意去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不出我的意料,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或者鬼来给我们开门。 走到楼下的时候,我意外地看见了步若缺。他的神色比起下午来要认真很多。大步走到我和小捷的面前,他弯下腰,对着我们九十度角的鞠躬。 “对不起,池浅,池望捷,这次的事,是我们特殊部门保护不周所造成的,使我们的错,我们一定会把事实真相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请你们相信我们。” 看他的样子,眼角发黑,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没有血色的干涩,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比我们还要难过了。 可是这说话的艺术,步若缺看来是没有学会,不管是之前在图书馆,还是之后在楼下,甚至就是死刚才,他说的话都没有意思极了。相信他,倒不如相信余江蓠,相信我自己。 “步若缺,各查各的,你不管我,我就不会管你。”我一只手拖着箱子,一只手拉着小捷,大步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夜已经来了,晚上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我不敢带着弟弟留在外面。 管家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即使接过我这血腥味浓重的箱子,他也没有说什么。 “小捷!池浅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和小捷说!”谁知我都要上车了,步若缺不在原地发呆了,反倒朝着我跑过来,一门心思和我说要找小捷。 我见他神色坚定,像是不骚扰到我弟弟就不肯走,顺便也不肯让车子走,就随他们去了。小捷和步若缺应该是好友关系,我不会像妈妈一样拘着小捷。 不远处两个人发生了剧烈的争执,我站在车子旁边,没有介入那场“男人”的战争。 “少夫人,少爷有句话带给您。您要现在听吗?”管家恭敬地站在我的身边,见那边的谈话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就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说。”我默默地集中了注意力。 “少爷说,这次的事情和阿修罗无关。另外,他想问您,是否有记起些什么。” 管家说完话,就完成了任务,自己顾着自己就坐回了车子,留下满头雾水的我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想起了些什么?难道这些场景我见过?不可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种场景。那么就是我的前世,另一位池浅的问题了。 我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余江蓠到底是想要我记起来,还是想要我记不起来呢? “余江蓠,我……”我刚想说,余江蓠,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汹涌而来的脑部的疼痛却让我一瞬间白了脸颊,什么都顾不得了。管家一把扶住我,我知道他很冷静,这才稍稍安心了起来。 不过没几秒钟,我就从管家的手臂脱离,被拉进了一个不算温暖但却有力的怀抱。 第116章 出现的旧人 “池浅,我来了。” 短短五个字,我就知道,是余江蓠来了。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怀抱,甚至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亲昵。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余江蓠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不是插科打诨过去,就是争吵与不解。可我们是平等的,甚至于在阴间地府都有了夫妻的登记。这种相处状态,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过。 “余江蓠,我头疼。”我的手搭在余江蓠的腰上,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地忍受着。余江蓠搂着我,空出一只手来按着我的太阳穴,他说了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反倒是震动的胸膛把我的脸都震红了。 “小捷,你别走!”那边,步若缺一声大吼,勉强吸引了我的注意。 小捷气得双颊泛红,大步流星地朝着我们这边走来,步若缺拦都拦不住,甚至我还看见小捷抽了步若缺一个巴掌。 我家小捷向来脾气温和,也就在我面前活泼了几分,如今能把这样好的小捷都气成这样,我看步若缺的眼神都带着杀气。要不是我现在没有力气,步若缺身边也会有高手,我铁定就给他画上几道霉运符,让他享受享受。 小捷走得近了,就发现了我的现状,他急急地跑到我身边,对着余江蓠问道,“姐夫,我姐姐怎么了?” 步若缺顶着一脑门的巴掌站在不远处,在场只有我的视线扫到了他的身上。他对着我笑笑,这笑容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最浅显的大概就是一抹明显的苦涩。 “她没事,只是被风吹得狠了。”余江蓠把我一个公主抱,抱起来塞进了车子里。“小捷,你坐副驾驶位,我在后座照顾她。” 就在我莫名的头疼稍微减轻了一点点的时候,余江蓠忽然把车上的隔板升了起来。余家有很多的车子,财大气粗的人家不可能不备下几辆豪车,就是连每辆车子里,都装了可以升起降下的隔板,隔音效果一级棒。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隔板是干什么用的,但是此刻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我只听得到余江蓠和我的呼吸,有种温度一下子就即将沸腾起来的暧昧的错觉。 “余江蓠,你要干嘛?”捂着头,我感觉我的指尖又凉又热的,脑袋又一次晕了起来。 “你想我干嘛,池浅,不过是让你好好休息而已。望捷的情绪不太对,要是在车上叫起来,我也不能把他扔下车,就只好把你隔离了。”余江蓠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一副头顶上写着我是柳下惠的欠揍模样。 这下得了,我根本算是自作多情,气得我头疼都舒缓了几分。我默默地坐起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余江蓠的胸口一拳。既然余江蓠自己选择了不要自己那张冰冻起来可以勾引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脸, 我又何必忍着不揍他。 谁知余江蓠一下子就握住了我的拳头。他的手和我的手一样,一会儿凉,一会儿热,打摆子似的。他冲着我扬了扬眉,指了指自己心窝子的地方,然后把我的手摆了上去。 “都说了你命里缺我,你怎么就不信呢。你是不是非要剖出我的心给你看看?”余江蓠的大手覆盖在我的手上,直接把我的手给包圆了,他压着我的手,强行地按了几下。 这算是变相地摸胸肌?我还没有从这种奇妙的送上门来的便宜中清醒过来,就直接被吓醒了。 在我们的车窗外面,我看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这身影无比地熟悉。还记得在超市的时候,有一具自己会移动的尸体倒在我的身上,我至今难以忘记那种如蛇腹一般蠕动的触感。那具尸体明明已经被处理了,余江蓠告诉过我,可是现在她又出现了。 以一种头朝下、脚尖绷直的姿态,站在马路旁边。我总感觉,她是在远远地看着我。隔着特质的只能看出去、不能看进来的车窗玻璃,隔着那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我依旧能感觉到那森冷的目光。 我不自觉地朝着余江蓠的胸膛靠了过去,揪起他的衣角,也不管会不会皱巴巴的。 “余江蓠,我见鬼了。”我怂蛋地缩着脑袋。我不是打不过那只鬼,我有这个自信,在余江蓠勤勤恳恳、不辞劳苦地几个月不间断地教导下,我绝对也算是个矮子里面的高个子,有些手段了。 但是这只鬼是不一样的。她在我还没有能力的时候出现,把我吓得半死,留下了浓厚的墨色阴影。 那用脑袋追逐车子的速度,那双在车窗外晃动的双脚…… 我猛烈地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不能想了,这真是太讨厌、太可怕了。 “你看见什么了,池浅?”我的动作太大,余江蓠也顺着我的目光往外看去,可是他的话告诉我,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心里发寒,生怕又有东西在追着车子,就抬起头来四处晃了几眼。确实没有那个女鬼的影子。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又看见转角处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这身影,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个了。 熟悉的华美的红袍子,飘扬的黑绸一般的丝发,随着车子的开近,我瞪大了眼睛,是沙弥香!而他对面那个,穿着简单休闲装的女人,真是不巧,我也认识,就是阿修罗身边的女士——斐黎。 自从上次电台外面,沙弥香和余江蓠大吵了一架负气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沙弥香。如今这一下子就见到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和疑似敌人的斐黎在一起。这比我没见到他更加让我愤怒。 “余江蓠,你看,沙弥香!”我没再继续想着女裙女鬼的事情,把沙弥香指给余江蓠看。 余江蓠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起来兴趣缺缺的。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把折扇,也许是他凭空画出来的,正研究得仔细。 “你不必担忧,就像那花和尚认识我一样,斐黎和阿修罗也是他的旧人,不过就是叙旧而已。也许明天,他就会来找你了。” 话音落下,车子转过转角,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17章 昏迷的世界 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我突如其来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我自己有意识,我感觉我自己的意识与身体分离,我感觉我又回到了一个奇怪的梦里。 在这个梦里,到处绿草如茵,不再是一片永恒的黑色,这般五彩缤纷,感觉我要是睁着眼睛的时间久了些,眼睛就会被闪瞎。不过幸好这般灿烂的景象也不过就出现了几分钟,就和海市蜃楼一样,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可是我却直接站在了原地,感觉手脚发麻。我发现了一件被我自动忽略的事情,隐瞒在心底连自己都会忘记又牢记的事情。 在天书的世界里,我看见一个女人和一座宫殿,那白影女人能够和我交谈,那座宫殿也富丽堂皇。而在那个据说是由我开辟的世界里,半月村里我在余江蓠的指导下画出的巨大的宅子,那宅子的样子竟然和宫殿的样子合在一起了。 白影的宅子,我的宅子,白影是谁?我的猜测多少都成真了。我就是白影,白影就是我,我眼睁睁地看着白影在那条名叫忘川的黑河之中淹没。难道这就是我上一世的死因? 同样是梦境一样的世界,在沉重提醒我曾经的事情的同时,我又在思考,我现在站着的土地,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记忆里原本发生过的事情。 我竟然有些隐隐地期待。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大道上,行过来一队人马。人马并不多,但是都是高头大马,和身材高大的穿着铠甲的男人,一股肃杀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我不知道他们看不看得见我,为了保险,我还是迈着极大的步子,三两步地躲到了一棵参天巨大的松树后面,还倒霉地被一颗晃在枝头的松果砸中了脑袋。 “嘶,好疼。”松果的外壳非常尖锐和坚硬,那一下子几乎能够把我的脑袋砸出血来。我忍不住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 谁料那批士兵或者侍卫一样的人竟然正好经过我的身边,我的声音正好被听见。 “是谁!”其中长官一样的一个壮汉立刻下了马,他身后马匹上坐着的人取下自己背上的弓箭,对准了我的方向。 明明是在马上,马蹄声哒哒的,尘土飞扬。这么喧闹的环境里面,这马上的人怎么还能听清楚我那么小声的痛呼。我心里头暗暗黑脸,但是脸上却是笑着的。我的手段对鬼有用,对人却没有什么大用。 而我脑袋上的疼痛正在随时提醒我,会痛。会痛,就不算做梦。也许对面那个需要我去仰视的大个子一刀过来,或者马上的那个人一箭过来,我就只能去和佛祖、阎王、天帝甚至西方的上帝一起喝喝茶了。 该不会连余江蓠的面都见不到,我就又投胎了吧。然后余江蓠对着我的下一世说我要娶你做老婆,阿修罗说你们都是叛徒,沙弥香说我们来叙叙旧,就此循环。 越想越可怕,我竟然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必须在这里活下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地让自己怂下去。 “你是谁,难道是圣殿的奸细?喂,说话!”领头的壮汉遮挡住了我头顶的阳光。 我缩在阴影里面,摇了摇头。什么圣殿,古时候的教会那么多,我哪里知道哪一个是圣教。白莲教?红莲教?不知名的教?“各位军爷,我只是不小心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的时候,我尽量放缓了声音,又放轻了些。既然这些人连一个小小的痛呼都可以听到,那么听到我这蚊子叫一样的话也该是没问题的。况且,这样做还可以显现出我的柔弱和胆怯。 我真是个天才。 “副统领,这位姑娘奇装异服的,看着古里古怪。依我看,不如就地……”跟着这位副统领下马的侍卫随后在副统领的耳边说道。也许他以为自己很小声,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想要让我听到。 可我的注意力没有在话语上停留多久,我只是看见了那个侍卫猥琐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着那眼里透露出来的几乎凝成实物的杀意,我有些傻眼。心理素质的重要性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实的体现,早知道我就该答应高中的班主任,带着她提供的擦鞋的工具,跑到超市门口去擦上一天的鞋,锻炼出一层炮弹都打不进的脸皮才好。 那副统领细细地盯着我,目光像是一把挂着骨头连着血肉的锋利之刃,见过血的凶狠从骨子里满溢出来。 “我……军爷,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又或者是什么时候,哪年哪月?”我一咬牙,放出了声音。说我奇装异服也就算了,毛呢大衣牛仔裤,配上一双运动鞋,在这穿着博物馆里才有的盔甲的年代,我也觉得自己奇怪。但是,就算我倒霉到在这里完蛋了,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你是谁的兵!” 谁料那副统领听了我的话,眼里多了几分诧异之后,竟然直接转头去质问那个企图什么都不问,就要杀了我的侍卫。不仅仅是我呆滞,就连那个侍卫自己,也傻得手足无措。 他的唇瓣抖了半天,才在这副统领逼人的目光底下说话。由此可见,我的心理素质又算是不错的,毕竟我虽然被看得胆怵,但是我的行动却没有受到影响,还能够控制说话声音的大小呢。 “副统领,我这是为了咱们南羽国好。万一这女子是圣殿的奸细,混进我们的国家,谁能保证没有个好歹啊。现在圣殿盯南羽盯得紧,我们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啊!”看,面部表情是多么到位,动作是多么激昂,听,声音是多么义正言辞。这完全就是一个为了国家而情愿自己猥琐的伟大侍卫啊! 在我眨都没有来得及眨眼睛的瞬间,我面前的副统领忽然提起手里的长剑,像是菜刀砍菜瓜一般,二话不说就把这个“伟大的侍卫”给砍嗝屁了。那人至死想必都不懂,为什么死的人是他。 “奸细,哼,好一个奸细。我南羽儿郎断然不会出现尔等这般暴虐之人。”副统领收起沾了血的宝剑,翻身上马,又有几个侍卫下马把这人的首级割下用布装好,放在马上。剩下的尸体则被另外两个侍卫抛入了我身后的无尽山涧之中。 他们动作很麻利,我的动作很缓慢。你能懂,莫名其妙被喷一头热血的感觉吗?我就算再年轻再热血,也不可能会喜欢迎头一盆血啊。我愣愣地抬起袖子,注视了一会儿。这是我最喜欢的大衣,又舒服又好看,可怜今天要被当成抹布了。 用自己的衣袖子把自己的脸狠狠地擦了一遍,血液的味道怎么也擦不掉,鼻子尖儿都是些铁锈味道。几位军爷,别纠结我是不是奸细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小溪洗把脸,我们打个商量,放过我可好。我心里念叨着。 第118章 大法师来了! 这又是我一个人的战争啊。余江蓠,啧啧啧,身为一个男人竟然又带我碰上这种碰瓷儿一样的单人任务,也是神奇的体质。 “副统领,这女子怎么办?”忽然有个抛尸而来的侍卫指着我,大声地朝着他的上级汇报。 我的表情瞬间皲裂。我的祈祷,上天没有听到。也对,我们本来就和天神决裂了,上天没有听到这才是正常的。 我翻了个白眼,那副统领望过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旁边有个侍卫还带着怜惜地说道,“好可惜,长得挺标致的姑娘,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带回家做媳妇儿也算是我赚了。” 你才脑子有问题呢!你们全家脑子都有问题!我是有夫之妇,我是个有丈夫的人!我也就只敢在心里吼吼,要是叫出来,我不是疯子也是疯子了。由于心理活动太过丰富,我都能感觉到我五官抽搐般的扭曲。 副统领指了指杀了叛徒、留下来的马,又指了指我,几乎都没有思考的过程。 “这姑娘孤身一人待在战线前端,十分危险。虽说是疯了,但毕竟是我南羽子民,岂能放下不管。带回去吧,如何处置,任由将军来评说。” 被那个出声的侍卫扔上马背上去的时候,我的心理活动几乎是要突破我的脑子,出现在现实里面。 我没疯,你们都疯了我都不会疯,我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的画师!而且,我不会骑马,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马上,还狠命地抽我的马屁股,我都替马疼!还有,你们能不能不要把人头放在我的腿边,滴滴答答的,我的裤子都毁了! 我欲哭无泪,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一条的牛仔裤在半路被一套粗布衣服换走了。这衣服质量不咋地,穿在身上咯得手脚都疼。 一个礼拜下来,我的胃从翻江倒海,到现在的应对自如,也算是极度辛苦了。 幸好,也就只有这一个礼拜的赶路时间。一路上,马的速度从飞奔都慢跑,过了城门以后,就是人牵着马在路上走。我们到了的是都城,很是繁华,路上人来人往的,好生热闹。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来到了一个城中的兵站一样的地方。 “请前去禀报将军,娄镇有重要军情禀报。”副统领站在兵站的小兵面前,双手抱拳,豪爽而细致。那小兵应了,前去禀报,也是一副军人的姿态,让人不得不感慨,这位传说中的将军领兵的风采与才干。 一路上来,我听说娄镇是世代镇守边疆的家族后代,能够让这样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如此忠心追随,想必是为不错的将军。只是当这位将军出现的时候,我的脑子瞬间“崩”的一声,炸得自己有些茫然。 迎面走来的人身材高大,面容周正,和身边一位身穿鹅黄色群衫的娇小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来人是我曾经在清城外景区周围见过的欧阳天赐和惠音公主!惠音公主还一脸通红地跟在欧阳天赐的身边,梳着少女的发髻。惠音公主墓的事情,和善王后的事情,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将军,末将有话要告诉您。”娄镇抱着拳头上前,声音生硬,看来他没有看出自家将军是在和公主谈恋爱,真是不解风情。 欧阳天赐对着惠音说了几句,就和娄镇一起去了兵站里面。惠音公主对着离去的欧阳天赐点了点头,朝着我的方向而来,那笑容无比灿烂,好像万事不知的天真一般。但是皇室的公主,哪里会真的不知世事。 “你是谁?”她歪着头看我,身后的老嬷嬷手里拿着些小女孩玩着的东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为什么会被送到天赐身边来?”连惠音公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醋意把我酸了个正着。 为了不引起误会,我急忙摆着手解释道,“这位小姐,我不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和那几位军爷说一声,放我走吧。” 当我一说到我和将军没关系的时候,惠音公主脸上的笑容几乎是扩大了几倍。她随手找了一个带着我来都城的侍卫问了几句,想必那侍卫必然是绞尽脑汁,尽量把遇见我的过程说得委婉了些。 “既然你没有地方去,就当我的侍女吧,小小年纪,脑子就出了问题,还真是可怜。”惠音公主对着我说,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惠音公主的身后看见了一只黑乎乎的恶鬼,那只恶鬼正盯着惠音的脖子,垂涎欲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紧紧地贴在惠音公主的脖子周围,也难怪这公主,大日头底下,还带着围巾一样的布巾来保持温度。 “公主,您的侍女……”老嬷嬷不同意我直接晋升成公主的侍女,想要出言阻止。被惠音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打断,然后再也没了声音。 “嬷嬷,这是我南羽的子民。”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牵起我的手,往兵站里面走去。“你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也没关系。我找了将军要了你去,正好这几天城内不太平,南羽的大法师会出山除妖,到时候让你一起观摩法师做法,没准你的魂魄就自己回来了。” 她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到时候可记得要感谢我。” 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立刻低下头。我总不能告诉她说我三魂七魄,啥都没丢吧。 我们找到欧阳天赐的时候,他正和娄镇往回走着。兵站里的建筑风格都和主人一样,大气粗犷,几乎一路上来,根本就没有遮挡物。惠音公主把要人的事情和欧阳天赐说清楚了,欧阳天赐想了想,就同意了。 “今晚你带着池浅出席吧,惠音。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欧阳天赐坚定地说道。“火龙国的使臣如今也已经到了驿站,没事的话,你就不要去驿站周围。他们想要为自己的王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 说到年轻貌美的妻子,欧阳天赐还抬头扫了我一眼。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莫不是从一开始,娄镇见到我的时候,就准备把我当做和亲的对象了? 我怀着郁闷的心情跟着惠音一起去了她的公主殿,原本殿里的侍女见到我,一点儿惊讶都没有。有人给我拿了一套质量上乘的衣物,而有人又端来了些化妆的东西。我从不知道,一个侍女也可以这么娇贵。不过公主殿里的侍女都是这种打扮,我这才松了口气。 第119章 灵魂的讨论 等到晚上的时候,惠音公主带着我一起去了都城的最中心的广场。我们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一层一层的,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波纹朝着无边无际的四周扩散开来。 大家都很安静,不一会儿,一个小童站出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大法师来了,大家注意。” “大法师来了!快,池浅,我们下车去。这事儿,就是需要诚心。大法师,一定要保佑我国来年风调雨顺,再也不受外敌侵扰。”惠安急急地拉着我下车,我经过车边的时候,还差点没绊一跤。 惠音公主离得我很近,她边上的那团黑雾也离得我超级近。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是崩溃的。惠音公主喜欢站在我的身边,我有时候眨眼睛都能和黑雾对视,甚至是相蹭。 然而这一次,我惊讶地发现,我能够完全透过这团黑雾,看见台上出现的大法师。 等一下,这个大法师,怎么如此眼熟?是余江蓠!我恨不得能有一江碧水来洗我的眼睛,看看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抓着公主的手臂,激动地问,“公主殿下, 大法师叫什么名字?” “余江蓠,取自香草的名字,这位大法师是南羽史上最有才学的人了。”惠安回答道,并不在意。也许是仰慕大法师的 我心不在焉地奥了一声。 余江蓠看着我们的方向,我直觉这人就是在看我,他对着台下的黎明百姓露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微笑,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一根长棍。长棍是碗口粗的棍子,余江蓠举在手里,看着淡然,但我看着有一种吃力的感觉。 “这棍子是一种叫做铁树的大树制成的,木料沉重如铁。只是可惜,整个南羽国,或许都找不到第二根如此的法棍了。”惠音解释道。 他的棍子朝着左边而去,就有穿戴着羽毛的侍人上场,跳着古怪的舞蹈。当他的棍子朝着右边而去的时候,又有一批侍人站在那里唱起了庄严的歌。 余江蓠站在正中间,仰望着天。他不必舞蹈,也不必歌唱,仅仅是站在那里,通身的气度就已经足够。 仅仅是我所见过的四周的黑雾,也都在这一幕中通通消失。惠音公主脖子边上的那只恶鬼,凄厉地嚎叫一声,同样不见了。 不知何时,余江蓠已经从广场中心消失了,只有那帮侍人还在继续。 “公主殿下,大法师请池浅姑娘一聚。”有个额头上也贴了羽毛的侍女,疾步走到了我们身边。 我正要跟着那侍女走得时候,惠音公主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公主,您怎么了?”我有些茫然,心头见到余江蓠的喜悦稍微褪去了些,看向惠音公主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古怪。我实在不知道这公主想找我干什么,毕竟她已经打破了在我印象里的端庄,化身成为了思维跳脱、简称古怪的一类人。 “我没事,你有事。”惠音拉着我躲着那侍女,小心翼翼地咬着耳朵,“池浅,我是为你好。大法师脾气古怪,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怎么个古怪法?”我眯着眼睛,抱着好笑的心情,开始享受余江蓠的八卦。 “听说大法师讨厌吵闹,有人在他面前说话被他割了舌头;还听说大法师厌恶自作主张,有人进了法师的宫殿指手画脚,最后直接被大法师废了手脚。对了,还有,法师还有很严重的洁癖,你最好……” “最好怎样?”我有些好笑地问。 “最好保持身上干净,没有灰尘。据说有人弄脏了大法师的宫殿,自此以后就没再出现过。你我有缘,我帮你一次,祝你平安。好了,先走了。”惠音转过身去,就相当于自己已经讲完了。她拍拍手,对着还等在那里的侍女点点头。 “走吧,池浅姑娘。”侍女在前面领路,走得不快不慢。 我跟在侍人的身后,临走之前还往广场中心的高台看了一眼,余江蓠早已经退场,只剩下那些侍人们的吟唱和舞蹈。缓慢而庄严的歌声,神圣而曼妙的舞蹈,信仰着神的人们或跪或趴,让自己在神坛下祈祷,这些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这南羽国倒是有些像古时候巫蛊盛行的蜀中。 大法师的宫殿就在这座广场高台的后面,领路的侍女带我绕过大半个广场,这才找到了大门。大门是石头做的,光滑,凄冷,在这被高台挡住阳光的神殿,有一人,着着白色的衣衫,坐在正中心的主人位置上,等着我。 “大法师,池浅姑娘到了。”侍女恪守着规矩,连头都不曾抬起过一分,可见神权的威严。她跪在冰冷坚硬的石板铺就的殿前,说完话就退下了。不对,她还为我指了路,虽然这大门就近在我的眼前。 等侍女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大殿,朝着余江蓠跑去。 “慢点,池浅,路滑。”余江蓠站起来,一撩自己的衣袍,也同样朝我走来。明明步子不大,然而他却走得比我还快。 我猛地扑进余江蓠的怀里,听着他胸膛的起伏,轻轻地松了口气。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错觉。 “余江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还是穿梭了时空?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有满腹的问题,想要问余江蓠。 “池浅,这里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你是出现在你的记忆里。是我没有料到,都是我的错。”余江蓠拉着我坐在他刚才坐的地方。我这才发现这座位上虽看着冰冷,但是在座位的中间是凹陷下去的,上面铺满了柔软的皮毛,看着都让这冷硬的大殿柔软了几分。 我坐在正中的位置,余江蓠坐在我一旁,椅子的把手上,别以为把手是那么简单的,而余江蓠也不会是个愿意吃苦的。除了外面一层做装饰的石板,把手上也有舒适的垫子。 “余江蓠,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面对这种古怪的情况,我手足无措。要不是看见欧阳天赐和惠音,只怕我还在茫然中找死。 余江蓠的袖子很宽大,他喜欢的衣服一向都是衣袖宽大的古装,在我看来,好看,但是麻烦。这袖子随风摆动了几下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他的衣服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薄如蝉翼,看上去凉快极了。 “这周围没人,池浅,我慢慢和你说。”余江蓠握住我的手,轻轻的,却根本挣脱不得。 第120章 寻找灵魂 “池浅,这是你的记忆,但是这也是你的梦境。先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先和你解释我忘记的事情。曾经的你和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像个正常人。所以当你出事,而我又遇到你的时候,你的行为给我的暗示,我对你的记忆,使我忘记了,你本该是没有灵魂之人。” 什么意思?我满脑子问号,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掏空,没有灵魂我又是怎么存在的?难道我也像孙猴子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想,你一定是想要知道你原本的来历。但是万分遗憾,我不知道。你出现的时间很早,早到我、阿修罗都没有出世。你从来都不曾告诉过我们你的事情。这大概也得怪你自己吧。又或许怪我,对你不够了解。”余江蓠自嘲一笑,微微弯下脑袋,黑色绸缎一般的发丝滑过他的侧脸,落在我与他相交的手上。 有点痒痒的。像猫爪子挠心挠肺的感觉。 “余江蓠,这不怪你。”不是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么,从余江蓠之前的话里,我多少可以知道我的前世是一个端庄优雅、气质成熟的女人,这种人一向能够瞒得住心事,而什么都不说的后果,就是把自己憋死。 这一刻,我对前世的池浅充满了怨怼。 “你当然不会怪我,毕竟,你那么蠢。”余江蓠松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发带,把他垂下来的头发统统绑在了脑后,露出那张我永远都看不腻的俊脸。 当他用略微讥讽的语气说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开心。他对前世越尊重,对我越鄙夷,就越是证明他分得清我们两个人。没错,两个人。 “哦,大概前世的池浅没有舍得把她的智商给我吧。余江蓠,继续说。”我转了转眼珠,略微生硬地开始转移话题。 “现在我们绕回灵魂的话题。前世的你消亡的时候,魂魄是散开的。三魂七魄,没有一魂一魄留在身上。这是我和阿修罗查到的结果。后来,你强大的人魂强行投胎转世,这才有了现在的你。我提过,你的人魂太过强大,要是平时不注意,不质疑,只怕你到死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缺了这么多东西。” “所以,我也是个魂魄不全的人?不过,魂魄缺失,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呢?”我吃惊地问。还真的被惠音公主猜到了。即使没有疯病,我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人魂,七魄通俗地解释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虽说人魂为三魂七魄的主宰,但是仅仅靠一个人魂,就能让我混过一辈子去? “没什么后果,变傻子而已,再不济,就是早幺。”余江蓠回答我,“你的魂魄都是天地之间的结晶,有天道的力量保护,比平常人甚至是一些神魂都要强些。 那些想要害你的人,是不可能打碎你的魂魄的。他们只能尽可能地把这些都藏起来,拦住你,让你的人魂去轮回,去耗费力量,无力去对付他们。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阿修罗能够如此准确地给你下诅咒,原来是因为他推算出了你的魂灵位置。” 我也恍然大悟。不管我走到哪里,黑雾都跟随着我,如跗骨之蛆,叫人毛骨悚然,原来是因为我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日子这才一天天度过得万分艰难又刺激。 “我刚才看过了,你的灵魂开始有了自己凝聚的迹象。命运开始指引你”余江蓠顿了顿,思考了几分,又重新抓住我的手,闭上了眼睛。 本来是两个人的谈话,偏偏主要负责讲话的那个人忽然闭嘴了,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我好奇地盯着余江蓠的眉眼去看,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余江蓠,你……”在干什么?我打量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余江蓠猛地睁开了他的眼睛。顿时,星光璀璨。我都觉得自己有些痴了。明明知道现在有要紧事,却还是止不住地去偷看。 “还真是有意思。”余江蓠从坐着转为站立在我面前,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受着他气息有些紊乱的味道。“池浅,我们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的。先是与望捷同音名字的小杰那件事,人心所恐,是惧;直到胭脂百年的事儿结束,她之一生的悲剧才算是彻底消亡,是哀;紧接着是陈珊与天书的相互羁绊,是对现实的反抗,是怒;最后是惠音公主的事情,是爱。 也就是说,你现在拥有了一魂四魄。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我相信,你应该很快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魂魄。” 我眯着眼睛稍稍让自己的思绪顺了顺。 “一个完整的灵魂,有什么作用?” 当余江蓠知道我的灵魂开始有自己的聚拢意识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睛里的欣喜。情感的外露,对于他们这种高手而言,势必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余江蓠的表现,太夸张了。 我不懂,一个灵魂而已。既然我这不完美的魂魄都能够支撑着我走下去,不像正常人一样崩溃,那么找不找得到那些缺失的部分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出我开始心不在焉,余江蓠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在暗示我集中注意力。 “池浅,你是累了吗?”他问我。那双深沉的眸子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直视着我。我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我没有累,现在我只想让你回答我的问题,余江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凑齐一个灵魂?”我盯着他,回视他,目光里饱含着绝不退让的决心。 余江蓠默默地掏出折扇,在他的脸边上扇了扇,他攥紧了折扇,开始张嘴解释。他的声音很好听,真的很好听,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他的腔调还是那副冰冷到极致的模样,我也愣是自己理解出了一丝别样的温柔。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什么都没有也能够活下去。但是池浅,你真的想要这样的活法吗?”他抬起手,把手掌摊开,放在心脏的位置,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我。“我感觉到了你在不安。” 我心头一震。 第121章 神殿聊天 大法师的神殿全部都是用石头制造的,虽然可以有留下透光的窗户,但是总体上还是阴暗为主,潮湿为辅。可是我心底里竟然溢上了暖色,这暖洋洋的味道一出来,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要是余江蓠这时候说,我不解释了,我想,我也会非常愉快地接受。他还是了解我的,他知道要来了解我,这真是太爽快了。 “池浅,自从你知道了我、沙弥香、阿修罗和你的前世都有关系之后,你就已经开始担忧了。我说得对么?你担忧我们对你的感情其实不是给你的,你害怕自己是个替代品!” 我连抿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余江蓠说得太对了,简直是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我闭上眼睛,选择逃避,我很怕余江蓠说,没错,我们都是因为上一世的池浅而聚集在这一世的你的身边。我不服。 “池浅,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呢?”余江蓠冰凉的手贴在我的眼皮上,他在要求我去听。可是到头来,我的眼睛却睁不开,因为那双手就那么压在我的脸上了,感觉我整张脸都在他的掌心。 “你放心,我们,尤其是我,分得很清。你是池浅,是从小在清城长大的池浅,是来到余家与我结亲的池浅,池浅,你不要怕。完整的灵魂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给你完整的记忆。有了前世的记忆,我想你应该就不会如此患得患失了。当然了,找回完整的灵魂,你还可以顺便拥有以前的力量,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有鬼,有神敢随意欺负你。” 原来是为了我。 我眨了眨眼睛,余江蓠的手稍稍松了一些,我流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掌心,我退后一步张开眼睛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他掌心因为被我的泪水打湿而更加清晰的纹路。 我吸了吸鼻子,然后哑着声音说,“我明白了,余江蓠,那我们现在也是在找我的魂魄么?” 余江蓠摇了摇头,他先是凝眸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才和我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儿?是我没有注意到的事儿。” 奇怪之事?自从和余江蓠扯上关系,我的奇怪的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我哪里知道是哪一件。不过,余江蓠也不知道……那个红裙子女鬼! “余江蓠,我们在车上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看见了我之前在超市里和在车里遇见过的一只红裙子的女鬼。那女鬼老是追着我,我记着最初出现的时候,她在追我的车,然后,她追到了超市。今天,她又出现在了我们车外面!” 我仔细地和余江蓠解释。 “看来,也许她就是你丢失的魂魄也不一定。这一次的旅程,没准就是那个红裙子女鬼带你来的。池浅曾经在南羽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为了陪那时候的池浅,我在南羽国做了很长时间的大法师,没想到,这一次强行进入你的记忆里,我又见到了我熟悉的职业。” 余江蓠拉起我的手,向外面走去。在空旷的大殿里面,我的脚步声显得特别笨重。 “这个时间点,你还没有来得及帮助惠音公主和欧阳将军。不过不重要,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必要那么按照规矩来。池浅,你有没有听说过圣殿?”他走到神殿门口的时候问我。 不就是之前那个副将提到过么。我点点头。“圣殿,在他们的解释里,大概是邪教一样的性质。怎么了吗?” “圣殿有一圣物。据传闻,可以承载灵魂。圣殿靠此圣物,得了不少信徒。上一世,南羽国惠音公主就是在圣殿的要求下前往火龙国和亲的,只是那时候欧阳天赐战死沙场,而你又因为无聊离开了南羽,惠音被逼去了火龙国,在路上死遁。 我早该想到的,有人当初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原来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你的灵魂。” 说到这里,余江蓠的脸黑了下来,我缩了缩脖子。 “你还记得当初在电台门口带走林薇的那个青色衣服的神么,池浅?”他看着我,出声。 “我记得。不男不女的。”我点头应道,明显看见余江蓠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我心里对着青伞说了声抱歉,毕竟他真的是雌雄莫辩,而余江蓠看得出来真的不喜欢他,我就刻意地歪曲了些。 “他就是一把纸伞,是个伞妖,没想到伞妖偷了你的灵魂,就成了神。真是可笑。你所见到的那个红裙子女人,那个只能够用头来走路的女鬼,就是来找你的,就是她作为媒介把你送回来的。你的灵魂就被放在那个圣物之中,池浅,现在我们立刻去取。” 他带着我快步走出大殿,也许是觉得被衣裙绊住了手脚的我走得太慢,他直接把我抱了起来,瞬间腾空。 也许是一日千里的功夫练得太好,我眨眼都来不及,就在余江蓠的带领下从南羽国飞到了火龙国。 民俗风情都不一样。从火这个字上,我就觉得这是个剽悍的民族。此刻,正好是余江蓠说的他们那个神秘的圣殿殿主出现招魂的时刻。 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站在一座高台的四周,正中心站着一个相对矮小的男人。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就矮得不忍直视,毕竟我是从天上看着他的。 “这个就是圣殿的殿主。”余江蓠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另外一只手指着那殿主,“殿主名为凌度,真实身份是天界的不知道谁的神使,他现在是在召唤自己的灵魂。从天界下来以后,可以立刻开始天神的安排。” “天神有什么安排?”余江蓠带着我缓缓地降落在一棵高大的树顶,我在粗壮的树干上站稳,抱着余江蓠的手臂问道。 “之前我应该和你说过,天神不会嫌自己的神力不够多。圣物以你的灵魂作为遭受天罚的媒介,然后用你的神力去复活一些死去的百姓,百姓自然会对圣殿恭敬敬仰。那么,信仰之力就会成为天神的补给,而天道的惩罚,你来承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天神如此无耻,分离我的灵魂也就算了,还要我来帮他们帮他们受罚。这个锅,我不背! 第122章 去校舍! “余江蓠,我们怎么才能拿到那圣殿的圣物?”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那些贪婪的家伙自食恶果了。 余江蓠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凭空画了一把可以嵌在枝干上的小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了。“不急,你急了也没有用。池浅,你看那殿主看得仔细些,这么多人在看他,他不会知道你是谁。等那神使从天上下来,圣物便会被带下来,到时候直接出手抢了来就是。” 我义愤填膺,余江蓠却是一副悠哉的度假的样子。我想了想,也学着他画了座椅坐在了树枝上。不过我是用白纸画的椅子,歪歪斜斜摇摇晃晃的,倒是比站着危险多了。 透过层层的并不稀疏的枝叶,我总算是看清楚了那殿主的模样。 模样还算周正,长得正气凛然,谁知道这样一个有着刚正之气的圣殿殿主竟然是神的神使,做着违反天道的事儿。 大概是准备请神,凌度的眼神有些许呆滞,他站在高台的正中间挥舞着手脚,姿势凌乱得怕是下一秒就要从最高的那处摔落下来。也许那几个大汉就是为了充当保镖?我想着想着就笑了。 “池浅,准备。”就在我笑得有些走神的时候,余江蓠忽然站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就朝着凌度看去。只见那人双目瞪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中忽然就捧了一个酒壶一样的东西,看着小巧精致,金光四射。那东西一出现,底下的百姓低着的头都举了起来,灼热的目光把我吓了一跳。那金光中站着的人也度上了一层光芒,和个胖佛陀一般。 这时候四周的大汉动了,他们从高台的底下,也就是自己的脚下的砖块下,搬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应该是死了不少日子,尸体被冰块压住,味道有些散发出来。 我捂了捂鼻子,强行让自己从气味的攻击中清醒过来。 “东西出现了,池浅你保护好自己,我去把东西去取过来。”余江蓠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就从我的身边消失了。而他画出来的舒适的椅子也不见了。 下一秒余江蓠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白色的衣衫随风飘荡,人群哗然之中,余江蓠已然抬腿朝着那正中心的凌度踹去。 “尔等……”这位可怜的殿主大人还没来得及受到追捧,半句话还噎在嘴里,就已然跌落云端。余江蓠那一腿的威力,大概是吃饱了饭,相当有力,迎着凌度的脸就踹了下去。 “啊!”那一声有力的嚎叫,我眨了眨半边眼睛,我都替他疼。 一个人影从高台直接砸到了地面,人群一下子哄散开来,就看见一个瘫软的影子。 “好了,池浅,走吧。这里没意思了。”眨眼间余江蓠又出现在我的身边,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凌度殿主拿着的酒壶状的圣物。 这么快?我冲着他眨眨眼。我手里还攥着刚从椅子变回来的白纸。 你还想多慢?余江蓠回望着我。 我们两个站在大树最隐蔽的高处,树底下是苦闹的人群和四处乱窜的圣殿侍人。我们和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没错,我们和他们的确就是两个世界。 余江蓠将圣物递给我,我双手接过,上下左右都看了看,没找着开口。 “池浅,你的智商大概就凭着这个圣物了。砸碎它。”余江蓠靠在树干上,对其他所有的事物都不甚在意。 “哦。”我回了一声,没想到解决的方法那么简单粗暴。我把我手心的圣物往地上猛地掷去。我们站着的这棵树是偏僻的位置,没有什么路是从这里过去的。这么高的高度,那陶瓷一样的圣物,落地就该碎了。 然而,余江蓠眉心一拧,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一只手把那圣物取走了。那只手上伤痕遍布,狰狞而冰冷,没有一处好的皮肤。 “阿修罗。”我也拧起了眉心,我心疼他的身份,困惑他的仇恨,也厌恶他时不时的搅局。这个和余江蓠一样的人,真是让我一言难尽。 “你们想要曾经的池浅回来,还是想要她的命?”阿修罗的眼睛瞪得很大,比之前那个凌度殿主抽搐时瞪大的眼睛还要可怕。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朝着我和余江蓠释放的是意料之中的恶意。 他身上的黑色雾气更加浓厚了。 “阿修罗,他们刻意地想要害死她,我们当初没有阻拦也就罢了。今日你竟还是想要与我做对,那帮高高在上的东西,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余江蓠高声问道。他揽住我的腰身,我们两就从树上飘了下来。 阿修罗退后一步,防备地看着我们。 “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就是不想让你还有你痛快就是了。”他手里攥着圣物,手指依次指过我和余江蓠。我甚至会怀疑,他那只血迹斑斑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捏碎那圣物。那样我不是就占便宜了? 不过我想得确实挺美的。 阿修罗又张嘴了。这一次他把圣物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告诉你们,这个圣物里面,装着的是池浅的天魂。没有天魂,你们什么都做不成。想要池浅的天魂么?叛徒们,去初中吧。去池浅的初中,我在那里等你们。”他隐藏在黑发下的脸阴险地笑了。 这笑声没有多大的声音,却让我全身发麻。这不过是一场阳谋罢了,算计的是余江篱还是我,我就不清楚了。 头部又是一阵晕眩。我扶着额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回到了车子里,管家在开着车,小捷在副驾驶上发呆,而余江篱坐在我身边,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变。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朦朦胧胧的,只是那个梦都真实得不像话。 车子又过了一个转角,这是我没有见过的地方。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冷,就去抓住了余江蓠的衣袖。 “余江蓠,我们这是在绕回家的近路吗?” “不。”余江蓠握住我的手,眼睛望着前方,眼里全是思虑,“我们去你的初中,那个破旧的校舍。” 第123章 再来一次 我的天啊!那个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 等等! “所以刚才我们真的是回到了以前吗?”我眨了眨眼睛,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子在稀少人烟的地方慢慢开着,不断地朝着那个曾经我最熟悉的地方开去。 余江蓠瞥了我一眼,平静地开口,“没错,你先去的,后来我借了我和你之间有联系的物件去了。万万没想到的是,阿修罗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现在他手上握着你的天魂,我们不得不被他掣肘。” 缓了一缓,他又紧跟着解释道,“所以,这个地方,你是不想去也必须去。一会儿管家送我们到学校门口,他带着望捷先回去,我们两个进去。” 我表示知道地点点头,握紧了余江蓠的手和我护身的毛笔。 今天晚上的天气还算不错,云层薄薄的,挡不住几分月光。朦朦胧胧的月光像是笼着一层薄纱,把整个旧校舍都围在了里面。说一句在我脑子里时常出现的话,就是两个世界一般。门口已经破败掉漆的牌子落在地上,字体也已经不清晰,也许明天就会被人当做垃圾拉走。 和我上次来的时候相比,现在这里更加冷清了。又或者说,上一次清明之后,来这里的时候,有人刻意对眼前的环境作了修改,否则不可能短短几个月时间,这里就像过了几百年一样。 “姐姐,你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小捷似乎是很累了,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连我下车他都没有怎么注意。我怀疑他那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看见,我现在和余江蓠站在那个破旧的学校前面。 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让小捷担心。 我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心里想着。 “小捷你先和管家回余家去,我和余江蓠还有些事情要做。”我摸了摸他的头,示意管家把他带走。 没想到晕晕乎乎的小捷真的就那么乖巧地走了。我还在啧啧称奇,余江蓠就拉着我去推开了旧校舍的大门。 破旧的大门发出尖锐的声响,腐朽的气息从来就没有断过。不过和上一次一样,这门牢牢地自己关上了,丝毫没有要翻倒的动静。 “池浅你不必担心望捷的问题,刚才管家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管家的……有麻醉作用,他现在根本不能思考。回去的时候睡一觉,什么问题都没有。” 余江蓠的话让我瞪大了眼睛,管家是僵尸,僵尸咬了我家小捷一口,我家小捷…… “你放心,管家有分寸,他能控制。”余江蓠又斜着眼拍了拍我的脑袋,直接弄乱了我的头发。他的手指了指我们正在走着的道路的前方,“池浅,你记住,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斐黎。” 额……我有点怂地点了点头。余江蓠的话绝对没错,但是在红旗下长大的我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这时候我才抬头去看最前方。那幢教学楼前面,站着三道身影。分别是我熟悉的阿修罗,阿修罗的跟班斐黎,还有就是那个青色衣服的男人。青色衣服的男人依旧撑着他不离身的青伞,伞妖的身份就是他的了。 “你们来了。”阿修罗手上握着那个我眼熟到不行的圣物,那里面就装着我所需要的东西。在那似梦非梦的地方我没怎么注意到,现在我才感受到它对于我的吸引力,就像街角小店里的美食对老饕的吸引力一般。 “阿修罗,这东西……” 余江蓠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觉到他的神色一变,倏地朝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由于刚才我的失神,我和余江蓠的距离从原先的一步到了现在的五步远,他伸手之时还碰不到我。 “池浅,保护好你自己!” 我猛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从我的身侧传来,手臂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即将断掉的疼痛。整个人失重的感觉越发明显,我被直接从地上推到了学校那泛着脏水、还没有干涸的湖泊里面。 好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不过我的周身被绕上了一个透明的光罩,把我和那脏水隔了开去,我仰头望去,头顶是那旧校舍教学楼和一些高大的树木的倒影,余江蓠神色复杂地站在湖边,看着我往下沉去。 我从他的唇的蠕动中读出,他说的是,等我。 然后眼前彻底改变了样子。那湖水并不深,原先也就是到人的膝盖上面,最多也就是大腿根,但是我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像是掉进无底洞一样在无限地往下而去的时候,我忽然就触碰到了底部。 双脚踩在地上,我握紧了手里的毛笔。本来还不能够凭借虚空制造出我所需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手里的白纸只有几张,用完就没有了,我只能依靠这支余江蓠给我的毛笔。 我站着的地方很眼熟,因为我曾经多次进出过这里。这里是清城医院,是最好的医院。我曾经因为呛水而在这里住过院,也曾经因为舅妈胭脂而在这里打过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那灰暗的天空和眼前同样灰暗的医院告诉我,这并不简单。 余江蓠说过,有些神通的神能够自己制造出一个小型的世界,就像我曾经到过的旧校舍,就像上一辈子的我弄出来的半月村。这也许就是阿修罗准备的独特的世界。 我不明白阿修罗想要干什么,但是待在原地,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在的地方是住院部的一楼,曾经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在并没有人,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有一种阴森森的氛围。 “池浅,我们在这里一决胜负如何?” 我正想着我要去哪里,忽然斐黎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套着黑色的裙子,画着和在半月村一样的浓妆,整个人冷艳高贵,却同时有一种鬼怪般的可怖的气息。 “好啊。”我握紧了毛笔,毫不畏惧地应下了。战与不战,结果不还是我两斗在一起。斐黎从一开始就对我不友好,而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那么,我们就再来一场死亡游戏吧。”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体慢慢地飘了起来,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第124章 医院 当斐黎消失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喧闹的声音响起。我的周身开始出现人影。一个,两个,三个,当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开始发现,这其实并不算是人,他们有着腐烂的皮肤,却没有影子,脚步没有声响。他们路过我身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嗯,就像我是一个入侵者。 没错,除了我之外,这里的所有人和这个灰暗的医院的环境相融,格格不入的我不管是站着还是走动都照样格格不入。 我咽了口唾沫,捡起了斐黎留下的卡片。这卡片我记忆犹新,是曾经我拿过去玩死亡游戏的卡片,和那死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是一种材质。还真是不痛快的回忆。 上面的内容变了,从无到有的变化。 “你永远都出不去。” 这是一种诅咒吗?或许在这种环境里,排除我饿不死渴不死的情况下,也许是想要逼我去发疯?这是目的? 我站在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看着这所医院。医院的大格局肯定不会变,我现在在一楼大厅,往下走是停车场,再往下走就是停尸间,往地下走没意思。 永远都出不去,如此强大的自信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哼,从这里出去,找到斐黎,然后按照余江蓠说的做了,这一切就会画上圆满的句号。杀了她。那股蓬勃的杀意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清晰。说真的,我觉得斐黎和我,就是天生的宿敌。 我越发敏锐的感官告诉我,斐黎没有离开,她在暗处默默地看着我,等着我,这偌大的医院也不过是阻隔我们两个的障眼法。 我开始挪动步子,不管周围的这些不知是鬼还是人的想法,往楼上走去。我曾经在楼上住过院,也曾经在楼上打过架,在楼上遇见了沙弥香,也在楼上重新认识我的舅舅和胭脂。楼上,才是重头戏。 天空昏暗,走廊也同样灰暗,有人扶着自己的吊瓶从我的身边走过,我感觉到一股非常浓郁的阴冷和可怖。抬眼望去,从我身边走过去的哪里是人,刚才还有人的影子,现在,就只剩下朦胧的外表和浓厚的黑雾了。 毛笔还在我的掌心,我手里攥着现成的符纸,而双手则都插在了口袋里,一步步向前走去。 “当当当!”医院附近的钟楼响起。这钟楼是医院的一部分,但是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在我初中的时候,钟楼就废弃了,和我的初中差不多时候成为了废墟的一部分,等待着猴年马月的拆迁行动。 没想到,这个环境里面,钟楼又重新响起来了。 不对! 我的汗毛直竖,瞬间就打开了一间办公室一样的地方,窜了进去就关上了门。里面当然也有一团黑雾的人型,见我进去就吱呀怪叫地朝着我扑了过来。我一个侧身,那人形就撞到了门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透过门上的玻璃,我感觉到有不少东西闻声而来。 这门不能开! 我的心底鼓起巨大的勇气,大步流星地跑到了人形的身边,就把符纸贴在了他的额头之上。趁着他忍受着我这符纸灼烧的痛感的时候,我的毛笔从口袋里飞出,我指挥着它在面前的门上画上一道道金光的印记。 等我这边花了几分钟完工之后,那人形已经有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张大嘴巴过来咬我的样子。我从我的小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小刀,咬着牙就往那人形的胸口处捅去。 “噗嗤。”刀子入肉的声音非常清晰。从那伤口处,顿时传来了阵阵恶臭。我屏住呼吸把刀子在那胸口搅了几圈,人形发出尖锐的怪叫,不多时就倒在了地上。 见那东西不再动弹,我收起小刀,还踹了他几脚。这臭味就像是当初在电台闻到的尸鬼的臭味。怕就怕这种通过特殊手段造出来的尸鬼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把自己当成正常人。 我瞧着那东西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我就往外面看了看。果然,被我用布帘子挡住的门上的玻璃后面挤满了黑色,而玻璃窗那边暂时还没有移动。我和一具尸体一起待在一个房间里面,靠近门口的饮水机这时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咽着口水。 钟楼的声音越响亮,这边的黑雾们就越兴奋,砸门声很激烈,但是被我的符咒灼伤的也不少。短时间内我待在这里没有问题。 我刚才没有往楼上走,所以一楼窗户那边我也唯恐有东西路过。钟楼敲钟,持续了五分钟,这种躁动的氛围也持续了五分钟。等钟声停下,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我低头,脚旁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打开窗户,吸了一口外面的冰凉的空气,我往窗户外头跳了出去,专门拐了个弯跑到楼梯那里,一口气上了十楼。找到自己曾经住过的病房,我意外地发现,窗户旁边坐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沙弥香?”我小声地喊了一声。周围的人恢复了原样,对我不理不睬又分外关注,我现在只能时刻注意着钟楼的动静,力争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弄清楚我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沙弥香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计划。 那红衣如火的少年半倚靠在窗框上,望着外面的黑色的天空,听到我的召唤,他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往我的方向看过来。 沙弥香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太安静了。我敏感地退了一步,握住了门把,有什么意外,我可以第一时间关上这间病房的大门。 我的动作幅度很大,在考虑到我背后的走廊里其实并没有往返的人的时候,我已经把背后当做安全的退路,而前方就理所当然就是我防备的地方。 沙弥香靠在窗框上,他的一条腿耷拉下来,软软地顺着墙立着,另外一条本该是伸在窗外的腿则微微曲起,同样搁在了窗框那窄窄的宽度上。听见我弄出来的动静,他也就偏了偏头,朝着我看来。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复杂我看了都觉得凝重。 “池浅,你知道你是谁吗?”沙弥香忽然问我。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完全没有和余江蓠“吵架”的气势,其实现在看起来他有点儿颓废,叫人心疼。 第125章 准备动手 我自然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感觉脚下阴寒之气渐起,有什么东西要锁住我僵硬的脚踝一样,我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池浅,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一时之间可以变成那么多人。现在你是池浅,明天你可能就是斐黎。我不知道我认识的到底算是你还是斐黎。又或者说你们两个都一样。就像余江蓠和阿修罗那样。” 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听不懂,但这同样不影响我对前面的话的判断。难怪斐黎在半月村会被村长认可,难怪阿修罗抢了那天魂丝毫不担心,我和斐黎就像是一个人的两个部分,说不清谁是谁。 “所以,你现在在想什么呢?”最直白的疑惑最好解决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沙弥香不是那种心里带着圈圈绕绕的人,我觉得我问出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时候,我确定了,这是沙弥香,没有问题。 “我在想,要不要接近你。毕竟,之前和你作为朋友的日子,与其说你让我操心,倒不如说我过得还算开心。前世的池浅可不会给别人操心的机会,同样也有点儿无趣。说得直白点,就是斐黎那种人稍稍阳光一些的状态吧。” 沙弥香从窗户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我身旁,把我从门边拉开,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门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道阿修罗和斐黎到底从哪个乱葬岗挖来了这么多尸体。也许不是乱葬岗的,不过也不重要,就是在门外荡着还时时刻刻想要对小爷动手,小爷就不爽了。池浅,随手关门是个好习惯。” 不多时,我就看见外面有人头攒动,真的和沙弥香说的一样,好烦。 “在这里,你能画符吧,还能画东西,真好,这就是画师的威力吧,从来不在意任何结界法则。”沙弥香和没有骨头似的,刚刚站了一会儿,就找了张空床躺下。他对着我摊摊手,“我当初进来这里是为了找你问一些事情,可是现在想想你可能比我还白痴,结果现在我连自己的法力都动用不了,还真是亏大了。光是扫平这一层楼的东西就费了我不少心思。”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说话。我好像还真的不受限制。 待了一会儿,我感觉这个病房都开始不舒服了起来,便张嘴问道,“沙弥香,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想去找斐黎。” 沙弥香瞥了我一眼,略略有些吃惊。 “你连这个阵法都不知道怎么破?这是鬼阵,想要出去,就得把这医院范围内的所有鬼全部都杀光。小爷现在已经后悔得没边了,怎么我就没脑子地跟着你下来了。虽然仅仅是一幢住院楼,但是这20层的楼,谁知道里面装了多少鬼怪。” “所以你刚才靠在窗户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是……”我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哪里不对,是因为太累么。怎么就在这么严肃的时候想笑了呢。 “喂,池浅,这么严肃的时候,你还笑!”沙弥香翘着二郎腿,手指指着我,我看见了一处明显的擦伤。 见我盯着他的擦伤不动,沙弥香无所谓地收回了手。 “余江蓠自己也有秘密,池浅,你别太傻,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现在我们想想该怎么解决这麻烦的事情吧。我记得青伞妖怪也来了吧,到时候阿修罗和青伞那鬼东西联合,余江蓠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既然余江蓠的情况那么危机,那么我这边等他来救自然就是个奢望了。 “沙弥香,既然进来了阵法,就站起来和我出去。” “哟呵,小爷还真就不信了,你都敢出去,我当然敢出去。”沙弥香在这病房里东找西找,很快找到了一块板砖一样的可以代替他法力的东西。“走吧,算算时间,现在夜也深了,正好是可以动手不眨眼的时候。” 这夜深了和我们动手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我盯着沙弥香的背影,挪着步子。 沙弥香走在我的前面,他仿佛是十分自然地走在我的前面,如果说在电台我会以为他是在逞能的话,现在我已经肯定他是要保护我的意思。忽然有点想要分泌生理盐水的冲动。 “池浅,我们这一层楼呢,一般来说应该是人比较少了,我建议我们先上楼去,从顶楼开始,先把楼上的东西处理掉,再把楼梯的大门锁死,一层层往下,不出多久应该就能够完成任务。” 沙弥香和我分析着,时不时地比划着手势,我跟着点点头,把我的体力问题直接忽略了过去。 “咔嚓。”病房的门被打开的瞬间,我就感觉冷了起来。汗毛瞬间倒竖起来,我立刻从我的背包里掏了一把朱砂。 “啊!”随着我推开沙弥香,把手里的东西都跑出去以后,外面的荡来荡去的人全部都闹腾了起来。 沙弥香冰凉的手猛地拉住我,说了句“走”,我就被他带着,速度很快并且完全没有阻碍地就跑到了楼梯间。沙弥香把门关上。一般情况下,楼梯间是从来都没有人的。 沙弥香忽然就止住了脚步。 “池浅,这里是几层?” 我的眼睛往挂着数字的墙面上看了一眼,“10层。”我的话就像沙弥香的脚步一样,顿了顿,“你有没有测试过,这里的电梯有没有用?” 如果电梯是有用的,我们这么爬楼有什么意义呢?就算锁死了楼梯,电梯也一样会有东西钻进去,那么我们怎么确定,这幢楼里已经没有一个鬼怪。 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漆黑了,黑夜是可以挥霍一切欲望的地方。钟楼又一次响了起来,震天响的钟声让这整幢楼都开始有了凄厉的嚎叫,有黑雾透过楼梯间的大门,慢慢渗了进来。 “沙弥香,管他电梯有没有用,我们先上20楼吧。”我对着沙弥香说。待在这里自己吓自己,倒不如我们主动一些呢。 “你说得对,不过十层楼,你爬得上去么?”沙弥香已经走上了楼梯,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面,背对着我。 “我当然爬得上去,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是一口气爬上来的。”说到这个我还挺自豪的, 毕竟虽然是余江蓠训练的结果,但是也是我自己的成果。 “行,我开路,你跟上。”沙弥香举着他的板砖就冲了上去。 第126章 消失的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顶楼的时候,沙弥香已经在楼里面杀红了眼,一块板砖仿佛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武器,不管是谁,都被沙弥香毫无客气地拍烂了脑袋。血腥味开始在这楼道里蔓延,我的鼻子动了动,真心不好闻的空气传进了我的鼻孔。 不过沙弥香前面有一间亮着灯的病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谁料里面的画面让我差点就吐了出来。可以说里面是一具尸体,腐烂的尸体。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有着浓郁的黑气的几个男人正在聊天一样,还你一口我一口的举着锋利的手术刀,朝着床上的尸体划去。 下一秒,刀子很是用力的结束了,不过那切出来的肉片却被眼前这一群医生享受一样地塞进嘴里吃掉了。 我看不清楚床上躺着的人的表情,只有看见那些白大褂脸上的满足。 “辉,你前几天不是说自己有白头了吗?听说人的肾可以维持人的黑发状态,这颗肾就给你了。” 另外一个被叫到的医生,连连称好。 “池浅,你小心!”忽然,我的关注被打断,是沙弥香的声音。 沙弥香的叫声不仅仅叫住了我,同时也打扰了病房里那几个还在商量着如何分尸的医生。他们先是像是受了惊吓的羊群一样到处乱窜,有人看见门口站着的我,面部表情一秒钟从惊愕变作狰狞。 我瞟了一眼他们让开后病床上躺着的尸体,那尸体瞪大了眼睛,胸口处有一道被手术刀划开的口子,一直蔓延到肚脐下面,肚子里面红红绿绿的东西被粗暴地全部翻了出来,甚至还有被啃过的痕迹。 像是新鲜的尸体。我一边退后一边想着。 那几个医生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嘴里甚至还发出“别跑,站住”这类的音节,看起来是比较高级的东西了。 我虽然有些惊慌,但是并不惶恐,步子慢慢地往后退去。手里包里有着大量的保命法器,而且我还有闪躲的本事,有技能傍身果然就艺高人胆大,对着这些看着像是活人的东西,倒是比对着被划得一塌糊涂的尸体顺眼多了。 没退了几步我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沙弥香的声音不见了,但是我背后却依旧有着什么东西。楼道的灯还是那么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的,我不能透过地上的倒影来判断,更何况鬼是没有影子的。 我左手握刀,右手顺势放下了笔,转而拿起画好的符纸,趁着那些个医生还没有跑到门边的时候,我直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符纸贴在门把手上,立刻转了身。 说起来我干了不少的事情,但是这也就是区区几秒钟的时间,等我转身,一阵阴风瞬间从我的脸侧刮过,我要是躲闪不及,就不仅仅只是左脸颊上的一道伤口了。 天,这么说起来,我不就是被“毁容”了吗?真想找惠中和尚拿些不靠谱的香灰,上一次在惠音公主墓里头受的伤,被惠中用香灰擦了之后,还真的就没有留疤,我还真是信了这江湖骗子的邪。 我防备又愤怒地抬眼去找伤害我的东西,手里的短刀也没有闲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时候,那把刀就已经被我甩了出去。我的手腕用了巧劲儿,甩刀子甩得相当有水平,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啊!”一声闷哼一样的小声的尖叫,昭示着我真的捅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我视线里只有一道倒挂在天花板上的黑影,她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出了少许的白色,我与她倒挂下来的脸的距离,大概只有十厘米。大眼瞪小眼的典范。 我一咬牙,脚下一用力,膝盖软下去的瞬间我直接从那女鬼的脑袋底下划了过去,正好撞到沙弥香的身上。 沙弥香看起来相当狼狈,即使拆了床做武器,但是没有他本身与生俱来的法术的配合,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强上一点。没错,我其实就是那个比沙弥香还弱一点的普通人。也许我去偷看那病房里的东西的时候,沙弥香瞬间就被制服了。 他身上全部都是缠着的破布条和头发,幸好这些头发没有想过从他的口鼻之中钻进去,否则我可没有办法帮他。我举起手,把手上抓着的糯米和朱砂都统统扔到了沙弥香的身上,沙弥香的嘴被堵住,根本就没办法说话,他瞪着我的样子让我茫然不已。要是余江蓠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然而谁知道呢,余江蓠毕竟没有在这里。 不过我这茫然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个女鬼在我滑过来的瞬间就转了头过来。我觉得我的形容相当贴切,她的身子还是踩在天花板上,而她的脑袋却转了一百八十度,我真怀疑这脑袋下一秒会掉下来。 可是它相当坚挺。 “你为什么不救我!”女鬼也如同沙弥香一般瞪着我,不同的是,沙弥香瞪我我虽然茫然疑惑,但是却不担心,而这女鬼瞪着我的时候,我从心底里发毛。 “你说什么?”能说话的鬼,不正常的鬼,我咽了口口水,既然她选择和我说话,那我应该能稳住她吧。 “你为什么不救我!”女鬼的声音更加凄厉了。她的声音很尖细,在她尖叫的时候,我瞬间觉得我左脸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是谁啊,我要救你。我心里想着,嘴里正在措辞的时候,那女鬼忽然抽搐了起来,却没有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她真的很喜欢天花板。 在她抽搐的时候,我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原来这鬼就是那病房里面的女人吗?因为她抽着抽着,忽然身体中间的部分就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些细碎的东西从那口子里漏了出来,我那没有近视的眼睛看去,像是刚才那具尸体的肠子被扯了出来。 我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拖延时间,“我不知道那个是你。”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好痛,他们每天都在折磨我,你都看到了,你为什么不救我。不救我,你就去死吧,你去死吧!”女鬼的嘴里不断地在叨叨些什么,说着说着她就越来越激动,飞舞着她的头发和手指,加上她那露在了外面的肠子,在天花板上快速地跑动了起来。 我身后有被束缚住的沙弥香,不能让开。不对,我的刀呢? 第127章 又是危机! 现在拿毛笔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刀倒是还能有点用,可是偏偏怎么用到它的时候它就不见了。算了,我又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从成色来看,是一块冰砖一样的东西,比沙弥香的板砖要高端一些。 这是余江蓠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我的,只知道这东西是一次性的,丢出去就可以把周身的鬼怪冻住三分钟,至少三分钟,总之是个好东西。 等那女鬼近在咫尺的时候,我的额头滴下了一滴汗水,但是我没有空去管它,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 尔等小鬼,让你们尝尝我池浅板砖的厉害! 哗啦一声,冰砖碎了,那种不正常的阴冷瞬间被锁住,我只感觉到了夏天想要躲在冰箱里的那种纯粹的冰冷。 “池浅!”沙弥香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只来得及看一眼那被冻在天花板上的女鬼,就立刻回头去看沙弥香。 他身上的头发和布条被我丢出去的朱砂和糯米腐蚀得差不多了,不过他的艳丽的脸有些地方红肿了起来,整个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馒头。他慢慢地转过身,把他的脊背对着我,身子则是趴在地上。 我立刻就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丢出去的那把刀,正稳稳地插在这位小爷的屁股上,还好不是在正中间。难怪,他会那么生气地瞪我。 “对不起!”我伸手过去就把那把小刀拔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 沙弥香倒吸一口凉气,我感觉到他更加愤怒了。 “池浅,你这么快拔刀,我的血止不住怎么办!”他相当生气。 “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那么一瞬间脑子当机,我把那把刀又插了回去…… “池浅!”整栋楼都是沙小爷气闷的叫声! 那把刀现在相当尴尬,我不知道该拔出来好还是就让它在沙弥香那里比较好。不过,那些被我关在病房里面的医生倒是解除了我的尴尬。外面的动静太大,而他们又好像不会开门,没错,在一楼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些东西虽然会攻击我,但是他们不会开门。 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 而在刚才,那女鬼在我身后的那一瞬间,她的出手不仅仅划破了我的脸颊,还直接攻到了我身后的门上,把门给打松了。不会开门只会撞门的医生们趁着我和沙弥香聊天的时候,把门给撞坏了。 那一张张嘴角还带着鲜血的狰狞的脸,直直地朝向我。 “小辉,这个小姑娘的肾应该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口?”忽然,那个之前出声的一个医生拍着另外一个白大褂,古怪地微笑着说道。 我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殇哥,你可以尝尝她的心脏,听听这声音,很美妙。”那个被叫做小辉的人,也拍了拍身后男人的肩膀,两人的眼里的寒光同时朝向了我的方向。 “一群蠢货。”沙弥香从我身后爬起来,扯了扯我的衣角,“池浅,你到小爷身后去,等小爷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解决了,我们再算账!” 算账!呵,我翻了个白眼,我真心不是故意的。不过躲到他身后去倒是可以,爬楼梯爬累了。 “嘎嘣。” 我还没走两步,忽然就听见了清晰的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疑惑地回头,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又在拐角的角落里发现几具被冻住的冰雕。 那几个医生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我和沙弥香,他们一边争论着该吃我们身体的哪部分,一边还随手掰下了我刚冻住的女鬼的脑袋,就着那断裂口张嘴咬了一口。 我一想到斐黎可能就在哪个角落看着我和沙弥香的笑话,就觉得心里不爽。沙弥香从地上窜了起来,虽然衣衫褴褛,但是他本身的气质依旧出众出彩,相当叫人惊艳。只见他手持一块板砖,又举着一把短刀,杀入了眼前的人群。 那些还在谈话的医生看着沙弥香杀过来,他们的动作竟然不慢,一边说话还一边躲着沙弥香的攻击。看沙弥香能保护住自己,我喘了口气,背过身子去。 趁着冰冻效果还在,我赶紧从包里取了毛笔,对着原本站在我身后的冰雕们一顿猛画,无数闪着金光的符咒从我的笔尖冒出,然后溶解在那些冰雕的身上,在我画完的瞬间,所有的冰雕都同时粉碎,有细碎的带着臭味的碎冰从我的鼻尖飘过。 真是不怎么美妙的体验。 沙弥香还在和那几个医生缠斗,我脚步快了些,一路病房检查过去,只要是有冰雕或者已经开始解冻的东西,就立刻开启我粉碎机的本事。一层楼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少鬼怪,最算是鬼怪的,大概也就是楼梯旁边那病房里的医生和挂在天花板上的女鬼。 忽然我脚踝一疼,是那种钻心的疼痛。我忍不住跺了跺脚,有一个圆球状的东西从我的脚边一路滚了出去。 我感觉我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这不就是被那叫小辉的医生折下来的脑袋么! 那女鬼嚼着从我腿上咬下来的一小块肉,尖利地笑着,目光如冰,竟是比我刚才布下的冰阵还要寒冷。 “你不救我,我就要把你吃掉,就像他们对待我一样。我要把你吃掉!”复读机一样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的脑袋下一秒就要朝着我的方向滚过来。 “我靠,我这算是真碰上变态了!”我一边念叨着一边画符。脑袋滚过来的速度是很快,但是我现在正站在一张被随意摆放在医院走廊上的病床上,她再怎么蹦跶也就是在地上。 糟了,我忘记了! 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被那女鬼的从天花板上悄无声息走过来的身体掐住了脖子。这滋味儿还真是谁受谁知道,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出来了。 我张着嘴巴,大口地喘气,而厄住我咽喉的那只手正在不断地用力,我感觉我的脚尖正在不断地离开我踩着的那张病床。 那一瞬间,真的好安静。我看见女鬼的脑袋在地面上打滚狂笑,好像是看见了什么能让人笑出眼泪来的笑话,而沙弥香在离我最远的走廊那头,被几个医生缠住,说不上是戏弄,却也半天脱不了身。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我吸了吸鼻子,自己的意识都快要涣散。 不行! 第128章 鬼的故事? 我的掌心都被我没有长指甲的手给抠破,我怎么能就这么认输!散掉的魂魄之中,只有我成为了人,斐黎人不人鬼不鬼,哪里算得上快活。余江蓠找到我,照顾我,教导我,这声师傅都没有叫上几句,我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更何况,小捷、奶奶,甚至是余江蓠,都在等着我回去。还有沙弥香,平时那么骚气爱漂亮的男人,现在竟然还要狼狈地在地上打滚,他是为了我进来这个阵法的。 我不能输! 一股强大的意志从我的脑子里迸发,我的身体轻盈了起来,不是被掐着脖子的难受,是我真的飘浮在了半空之中。我的那只被掐破的手掌自己抬了起来,我看见我的掌心冒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和我作画时一样的光芒。 在光芒之中,我看见了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它有着白色的花瓣和最美丽的枝干。它是扎根在我的掌心之中的。 “啊!”之前还在狂笑的女鬼,一触碰到我这浑身的金光就痛苦不已,整个脑袋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具身体,从我自己飞起来开始,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相当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身体里面抽离出去,我在放空,身体不听使唤地动弹。 手中的花开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经相当漂亮。 “去。”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那朵花兴奋地跳了起来,一下子脱离了我的掌心,眨眼间就戳在了女鬼的眉心。花瓣渐渐从白色染上黑色,然后从黑色开始转化为最后所见的深红色。它的颜色越灿烂,女鬼的头颅就变得越小,终于,这颗头颅也在我的视线里面消失了。 这朵花蹦跳着回到我的掌心,慢慢地恢复到我见到的白色,像一幅画一样,贴在了我的手上。 这花是沙弥香带来的,我们去见林薇的时候,他给我的。那时候我们叫它曼殊沙华还是彼岸花,我已经记不得了。明明过去的时间并不久远,就有很多事情都开始模糊了。 我只记得当时它就扎在了我的掌心,把我吓了一跳,但是因为我忽然弄出来的爆炸,到现在我都忘记了那一朵花,沙弥香其实一直都没有带回去。 它在我掌心紧紧地和皮肤贴合着,弄出漂亮的纹路,就像是天生就在我的皮肤上一样。 真漂亮。我感叹道。身体则不受控制地朝着沙弥香的方向而去。 对了,沙弥香可以和我掌心的这朵花合二为一,要是在这里也这么做了的话,是不是他就可以脱离阵法的控制,重新得到能力。 我眼前一亮。只见那个叫小辉的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医生举着一把手术刀就扑到了我的必经之路上。沙弥香被另外几个医生缠住,几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凑了一桌麻将。 “她呢?”小辉站直了身体,眼睛血红地瞪着我。我甚至怀疑他的眼睛上其实糊了鲜血,才会那么鲜红。这人的声音并不好听,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得的带着人类感情的担心。 “谁?”我明知故问,一路往前逼近。掌心的彼岸花盛开,金色的光芒让那个杀气腾腾的小辉也不敢靠近我。 “去找你的女人,你到底把她怎么了!”说到这里,小辉顿了顿,随即眸光又凶狠起来。“香香的出生不好,你们都反对我们在一起,现在我都带着香香躲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是你还想怎么样吧。我心里轻嘲,脸上却不动声色。哎,其实是因为我现在控制不了我的表情呀,真担心自己出去以后变成面瘫。余江蓠的面瘫还有救,我这个可就悬了。 “怎么样,小辉大夫,您女朋友的身体,好吃吗?”我的眼角余光扫到了沙弥香那边,他不知何时已经控制住了场面,看起来安全得很。背对着沙弥香的小辉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由得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听了我这话,小辉的脸色顿时漆黑一片。 “哐当!”他的手术刀一时没有握紧,掉在了地上,可怕的是,他看上去还像是有着血肉的手,在这一瞬间顿时笼上了肉眼可见的黑气,黑气不断在他的身上蔓延,像是在腐蚀。 “我怎么可能舍得吃香香呢。”小辉抬起自己的双手,他看着手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其实很凄惨,但是对于这样的已经变成鬼怪的家伙,我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任何所谓同情又或者是放过这类的想法。太危险。 “香香到底在哪里?”他忽然把双手摁在自己的脸上,黑色的雾气直接过渡到了他的脑袋上,脸上的皮肤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特别渗人。 “对了,我们当初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吃的,没有水,我是医生,可以谋生,但是香香没有能力也没有手段,就只能装成病人了。我不知道这里的食物,原来是来自于病人的身体的。每天都有很多人逃难一样地进到这里。然后……”他瞪大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渗人的笑声始终没断过。 “然后,我就是杀人的第一梯队啊。”终于,疯狂的神色涌了出来,而那黑气也趁着此次机会占领了他的大半个头。 “渐渐的,我们就没有食物了,因为没有人进来啊,连一具尸体都没有进来过。我们试过出去,但是我们出不去。我们都知道,自己变成怪物了,还有很多被吃掉的人,吃剩下的身体也变了,所以大家一边往楼上躲,一边就合计着要把剩下的病人吃了。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他们决定吃的是香香。” 这个鬼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象之中,我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癫狂地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们所谓的变化,就是把自己从一个完好的人变成了一个残缺的鬼罢了。我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小辉,自身的器官也有缺失,这可不是活人该有的状态。 “香香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都已经想尽办法把她从第一层带到最顶层了,为什么她还是会怪我,说我不好。我爱她,我要时时刻刻把她装在肚子里,她还会变成一个黑色的东西,这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还可以和香香在一起,这种美好的日子,都被你破坏了!” 我一脸我躺枪了的表情。还真是奇葩的想法,没有我,那个叫香香的女鬼现在就是一堆骨头渣渣,哪能留下一具不算完整的身体呢。 “你去死,你去死,把香香还给我!”他重新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朝着我挥过来。 第129章 余江蓠出现 我角度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应当是冲着我的喉咙来的。忽然我的指尖一扭,手心的彼岸花又自己飞了出去,它先是戳穿了那医生拿着刀的手,然后我的手指一勾,这花就扑在了小辉的脑袋上,迅速变到了极大的形态。巨大的花瓣张开,直接吞了小辉的半个脑袋,那个我看不顺眼的眼睛也被花瓣挡住了。 而此刻,小辉也变得浑身漆黑,他蓬勃的恨意和身体里的诅咒相结合,终于是他彻底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池浅你小心!” 我的彼岸花很强大,强大到我自信我站在小辉的面前,他的手术刀也伤不到我。但是沙弥香的攻击倒是差点让我脑袋开花。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绳子,把那一堆医生都绑了起来。在我眨眼的瞬间,一道板砖忽然就落到了小辉的身上。我的彼岸花抖了抖花瓣,仿佛也感觉到了疼痛,更何况是遭受攻击的那一个呢。 “嗯!”小辉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我挑了挑眉,没想到彼岸花原来这么强大。是的,它在一点一点地把这鬼怪往它的“嘴巴”里面塞。感觉就像是一条巨蟒在用餐。而沙弥香的板砖,则是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嵌进了他的身体里面去了,彼岸花连板砖都吃下去了。 “真能吃啊,池浅,这可和你的性子不怎么一样。” 我转头过去,正好看见沙弥香从病房里拖出来了一把塑料椅子,捆在地上的医生一人砸一下,虽然没有出现头破血流、脑浆乱蹦的血腥场面,但是也相当暴力。几个鬼不鬼人不人的医生被他打得只能摊在地上无力地抽搐。 那一身红衣,还是记忆里面的味道。 等等,我在想什么?沙弥香我以前就没见过他啊,这是我的前世的记忆么?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感觉要是自己再不找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的话,好像会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 “池浅你怎么不说话?”沙弥香举着椅子打了一阵,转头看我。 那朵彼岸花在把小辉彻底吞下去之后,就在原地歇了一会儿,不久,它就又变回了最初的小小的花朵,在我举起的掌心跳跃着,像是个玩闹的孩子一般。 “走吧,我们去下一层,这一层已经没有东西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高贵冷艳地转头就走,沙弥香一下子傻在了原地,连手中的椅子砸在脚背上都没有什么反应。 我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脚步停顿下来,我看见了一双复杂的眼睛。怎么说呢,没有星子明亮,也不如月亮朦胧,介于这两者之间,其间的挣扎和期待,像是个要糖的娃娃。鼓起来的脸颊真想叫人去戳一戳。 “怎么了,沙弥香?”“我”问。 “你,不对,您回来了?”沙弥香一改在我面前的那种疯疯癫癫随时炸毛的动态,变得乖顺而害羞,就连说话都带上了敬语。我甚至感觉我要是说上一句什么,他就能和我在记忆看到的那些信仰着法师的百姓一样,二话不说就跪下去。 这状态,真是太可怕了。沙弥香,你抬头看看,我就在这里啊,哪里来的您!我急切地闭上自己游离着的几乎是灵魂状态的眼睛,下一秒,我的身体的状态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说得逗一点,就是我在和我的身体打架。 “您怎么了?”沙弥香拉着我的手,让我不倒下去,不过除了这个,慌乱的他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招式来了。 我的头很痛,我抓着沙弥香的手很用力,我感觉我应该抓破了他的手背。真是抱歉啊。我一边抵抗着一股汹涌的睡意,一边开小差一样地想着。 “池浅,唉。” 恍然之间,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叹息仿佛饱含了无数的感情。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我的胳膊,我冷得瞬间打了个寒颤。就在这里,这股凉意疯了一般地往我的身体里冲,横冲直撞的,差点把我的脑子都给冻僵了。 我是有点傻了。 我不会连我的爱人的声音都辨别不出来。来人是余江蓠,握住我的手的人是余江蓠,余江蓠来了!霎那间我的手抽动了一下,我夺回了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那朵还泛着金光的彼岸花,又安稳地睡在了我的掌心。 “余江蓠,你终于来了!”心防瞬间被瓦解,这一个小洞出现之后,千里的大坝都开始倾泻。我猛地一甩手,抱住了余江蓠。他身上独有的凉意,让我倍感温暖。 原来这就是爱的感觉啊。我心里默默地想着。 “喂,臭香草,池浅刚才不舒服,你帮忙看一眼。” 我从余江蓠的怀抱里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沙弥香的红色衣袍已经破了一个角,一只手背在身后,少年人的模样,却像极了成年人才有的稳重和深刻。精致的五官,在这一瞬间都成为了陪衬。 “沙弥香……”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到说不出来话了。不过这来得也正是时候,沙弥香的表现,沙弥香情绪的转换,让我根本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才好。 “池浅,你嗓子都成这样了,你还是闭嘴比较好。小爷我精神好着呢,比你……比你们的状态好多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我能听见的范围里面慢慢湮灭。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背对着我们,双手放在胸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我这才缓缓抬头去看余江蓠。余江蓠的状态,确实如同沙弥香说的,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色极度苍白,不是那种没有见过阳光的亚健康的苍白,而是一种透着死气的没有生机的白色。还有余江蓠握住我的手的温度,太低了,他的体温一向偏低,但是这时候,他的体温大概已经进入冬季了,冰凉得可以瞬间把水结成冰块。 “余……”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余江蓠就把手指搁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没事儿,池浅,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你刚才的症状不要紧,只是有人想要趁乱夺舍,结果自己被反噬而已。”余江蓠拥着我,偏了偏头,“沙弥香,走不走。” “这底下还有19层算上地下就是21层的楼层,余江蓠,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沙弥香轻轻地嗤了一声,跺了跺脚。跺脚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传了很远。 钟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这幢楼现在无比安静,也就只有沙弥香的脚步声在作响。 第130章 不对劲 “切,原来你已经不声不响地把楼下的杂碎解决了啊。臭香草,你怎么和阿修罗这条不会叫的狗学了一招呢。”沙弥香笑了,不过笑得相当叫人不舒服,嘲讽的意味简直是要从他的喉咙里面溢出来了。 “爱走不走,花和尚,想得太多,受罪的也只有你自己。” 余江蓠的胸膛震动着,他把我抱在胸前,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起伏。 这一刻,男性气息尽显,竟然有那么一点儿的小小的暧昧。 “走,当然走,我是为了池浅来的,自然池浅去哪儿我去哪儿,你不过就是个跑腿的。”沙弥香笑够了就走到了余江蓠的身边,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掠过我的皮肤的那种被带着刺的玫瑰花枝滚过的奇怪的触感,然后余江蓠的身子一侧,我就被挡了个严实,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走的,没有走上几步路,黑暗就越来越明显,穿梭时空隧道一般,我握着余江蓠的手,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胆颤。 透明的泡泡再次把我们包裹起来,向着水面浮去。我低头看那个令我惊慌又成长的世界,高大的建筑轰然倒塌,在空气中化为齑粉,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乐园”了吧,我想着。 真实的世界和水面底下的世界没有太多的差别,我和余江蓠到旧校舍的时候,天就已经慢慢黑了,现在不过是黑得更加彻底了。这边更加靠近乡下,距离村庄和城市都有一定的距离,倒像是在这两点的中间,没有灯光的污染,漆黑的夜,显得更加鬼魅而静谧。 可是现实是一点都没有我想的那种感觉。各路人马都像是燃烧着的油灯的灯芯,在漆黑一片中撑起一点点的光亮,可是那光亮又那么耀眼,就像那些光芒中的人一般,他们本就是一个个耀眼的存在。 “余江蓠!”我抓紧了他的衣袖,青伞、阿修罗,甚至于许久不见的林薇和消失的斐黎都在这里。他们都站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一人站了一个小角落。 余江蓠刚才下去了,他本来是留在这里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和沙弥香所在的那个虚幻的世界。而且,对面阿修罗的表情,算不上友好。他本来对我们就有着几乎实质化的仇恨,后来稍稍淡了一些,也就是看上去淡了一些罢了。而现在,他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我们而来,这滋味,谁受谁知道。 “池浅,你不要紧张。刚才我不过是自己跳进水里面的,我没有受伤。我不会死。”他抚摸着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到炸毛的宠物。声音轻柔又有力量,我不自觉就相信了他。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沙弥香一向就爱拆台,拆余江蓠的台是他的最爱。只是这种时候,他的忽然的嘲讽的话语,让我的掌心都冒了汗。 余江蓠还有很多秘密。秘密谁都有。我虽然天真,却也不会像沙弥香说的那样,把自己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沙弥香一定是在开玩笑的。 “池浅,我没想到,你还真是命大,竟然从大人布下的阵法里出来了。”我还在想着一些与目前无关的事情,斐黎自己忍不住开口了。她的话语尖锐古怪,越来越不像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黎娘子该有的风度了。 对啊,我出来了。我的嘴角裂开一抹微笑,连这微凉的空气都让我倍感舒适。总算能够和斐黎这个小婊砸算一次总账了。 “斐黎,你说过的,我永远都出不来,可是我现在轻轻松松就出来了,你输了,把天魂给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不再依靠在余江蓠的身上,反而站直了身体。我理直气壮,从心底里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一阵凉风刮过,深秋的脚步在我们之间斡旋了几秒钟,然后匆匆离开。 斐黎的一张脸又红又白,气得像是番茄酱和沙拉酱的组合,看得我分外开心。 “你别得意,还不是靠着余江蓠的能力。”她颇有些胡搅蛮缠,手里的酒壶罐子紧紧握着,完全没有要交给我的意思。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天魂在别人手里,除了抢,还能怎么样呢。 “斐黎,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令我意外的是,青伞开口说话了。依旧是挡住脸的所谓美好的身段,不男不女,声音也随了他本身的气质,带着一种天然的超脱。 要不是沙弥香说他是一只伞妖,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神之前是一只妖。 “之前你企图夺舍,结果却被反噬,它没有选择你的意思。”眨眼都没有的功夫,这家伙竟然就从斐黎的手中,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天魂捧到了自己的手里,那骨瓷一般的手,当真是一种享受。 “池浅,这是你的。”青伞把手中之物轻轻往外一送,阿修罗没有伸手去拦,酒壶顺顺利利地到了我的怀里。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对,青伞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你总算做了一回好事。”余江蓠把我拦在身后,示意我赶紧砸了酒壶,免得夜长梦多。他和青伞幽幽地谈了起来。至于阿修罗,全程假扮哑巴,沙弥香一个人捂着手,神游天外。斐黎?不,和林薇一样,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她们两个身上。 “我从来都没觉得我做错过。既然你说我做了一件好事,那么你是不是可以……”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阿修罗宽容。”青伞的话被余江蓠强行打断,他也不恼,我就看见那顶青伞摇晃,有种雨打浮萍的错觉。 我手中的酒壶这回终于是安安稳稳地落了地,一碎就化作了齑粉。里面有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耀,慢吞吞地一点点地渗透进我的眉心,除了一点点的抽痛,我竟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这魂魄融进我的体内,我还有点恍惚。 “池浅,你怎么了?”余江蓠拉着我的手臂问我,大概是我那种想要闭上眼睛的样子太吓人了吧。 “我没事,我很好,就是有点困倦。”猛烈地甩了甩头,我朝着余江蓠露出一个微笑。我真的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 “池浅没事,灵魂的融合本来就需要很多的力量。倒是你,余江蓠,你的样子,可算不得好啊。”青伞向前走了一步,林薇寸步不离地也跟着他往前走。他的伞顶晃了晃,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感受得到。 我用力咬了咬舌尖,差点为了清醒把自己弄得咬舌自尽,这才缓过神来。沙弥香给我递上一块绢布的丝帕,他们这些鬼啊人啊的,总是随身带着这些小物件。 我接过丝帕擦了擦脸上爬起来的汗珠,用了我高考的对试卷的观察力去观察余江蓠。 第131章 各回各家 身子很冷,没事,他平常就冷,不是面瘫就是冷笑话一堆;至于身体,连衣角都没有破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受伤,况且,他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时至今日,我断然不肯相信,他只是这清城余家的大少爷了。 还有皮肤,只是没有血色罢了,我生病也没有血色的。 然后,我瞪大了眼睛,试图寻找出一些东西,为了对比,我甚至跑去看了看沙弥香。连对面站着的阿修罗和青伞,我都看了一眼。 “余,余江蓠!”我差点控制不住我的声音,尖叫起来。 “池浅,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这真是有趣。”斐黎的话听得我一肚子火,除去了刚才的困顿,我现在吓得比谁都要清醒。 “你给我闭嘴!”我冲着斐黎大声地吼去,声音里夹杂着我的愤怒,竟是一时间把斐黎的人都弹出去老远,撞在了那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教学楼的墙面上。斐黎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黑血。 我无动于衷,注意力全部到了余江蓠的身上。 “余江蓠,你告诉我,你的影子呢?” 这一刻,连风声都离我远去。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死死地盯着余江蓠。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是鬼,我是人,他除了会耍帅,一身冷冰冰的,还会什么。鬼一般不走路,行为做事都不带动静,连脚步声都没有,更别说会有引起别人注意的影子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余江蓠冰凉的手,“余江蓠,你是不是又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了,拿出来吧,我帮你啊,我保护你。” 余江蓠没有说话。 倒在墙角的斐黎撑着墙面站起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知道她盯着我背后的视线,满是不怀好意。 “池浅,你大概是永远都找不到余江蓠的身体了,因为……唔,咳咳咳!”她的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余江蓠闭着嘴唇,他不说的东西,我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就像,就像农历七月十五的那天,他突然的离开。我也紧紧抿着干燥起来的嘴唇,视线不自觉地已经往身后飘去了。斐黎的话说了一半,让我心里和猫爪子挠似的。 “对不起,池浅,刚才我不小心引出了被封印在此地的饕餮,余江蓠的身体,被饕餮吃了。龙生九子,这上古之神的封印地点,随着天书的丢失,天界也就失去了消息。我也没想到,饕餮,会出现在这里。”青伞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缩在伞里,看着角度,应该是放在胸膛上。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嘶哑,这大概是一种受伤的姿态? “是没想到,还是……切,你们这帮人,永远那么猥琐不要脸。”沙弥香把他受伤的手放下,自然地垂在身侧,姿态潇洒不羁。他仰着头看比他高的青伞,“不就是想要余江蓠的命,没有要成么,有必要找这么多借口么。你说着不烦,小爷我听着都不痛快。” 沙弥香握了握拳头,他走过来用力地拍了一下余江蓠的肩膀,想要对着我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余江蓠抓住了他的手。那手被沙弥香奋力甩开了。 “给小爷放开,臭香草,我告诉你,你再这么嘴硬又小气,你吃枣药丸。小爷上次撞破的那个地府的屋顶还没修好,小爷现在要回去修屋顶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小爷管不了,走还不成么!” 我看着沙弥香,我都觉得他委屈。不过委屈的小帅哥说走就走了,当真是没有再停留半步。 “池浅,我们回去。这一次,是我们赢了。”听完沙弥香一番话,余江蓠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只是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想要离开的念想。 算了,由着他吧,他的心里有数的。我这么想着,难免有些失落,任由他拉着我往学校外面走。 就在这里,许久不出声的阿修罗说话了。他的嗓子和破锣一样,也许是因为诅咒用多了而造成了创伤。 “余江蓠!” 一声叫喊,让余江蓠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下。其实阿修罗要说些什么,我还挺好奇的。 “余江蓠,你当真什么都不要了。你当真要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那布满伤疤的手指凌厉地一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鬼啊,我明明是良好市民,干嘛要指着那么乖巧听话的我。 “阿修罗,你又何必那么激动。我们……算了,今天就算江蓠赢了,我也先走了。”阿修罗的脸色很难看,青伞大概是在伞底下看见了,便不再说话,也和沙弥香一样,无牵无挂,走得潇洒。 只是林薇临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得我是一头雾水、满脑子雾霾啊。 “我当真如此,你能拿我奈何。阿修罗,桥归桥,路归路,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那么执着。”余江蓠叹了口气,他摩挲着我掌心的彼岸花,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皮肤钻到我的心里。 “她不是别人,她是池浅,她是我余江蓠的现世唯一的妻。” 平平淡淡的语气,几乎是没有了平仄起伏,我却从心底里浮现出一点点的满足。是我向余江蓠告白的,是我先爱上他的。当初的喜欢,现在的爱,一路走来,谁相信这才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 而余江蓠的这句话,是我从现在起的最大的底气。 “本来想坐车回去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阿修罗还没有说话,余江蓠就弯腰抱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则是穿过了我的腿弯,我被他完全地抱在怀里,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走吧,池浅,这里苍蝇太多,没什么意思。” “啊!”强风袭来,余江蓠的脚尖一点,我就感觉到一种坐着电梯往上飞速而去的压迫感,与此同时,这一片漆黑的土地,也全都展现在了居高临下的我的眼前。哎哟,什么都看不到。 我正专心致志地研究黑暗,余江蓠的手一扬,他身上的外套就主动脱离了他的身体,盖在了我的身上,应该是怕我冷。衣料轻薄,但是一下子被堵住鼻子这个重要的呼吸器官的我,心情就开始了不太美妙的转变。 谁会知道呢,余江蓠这么长得精致优雅的人,撕下了那层面具,就是个大老粗。我迟早有一天会,也会让他尝尝这种滋味的! 第132章 借点阳气 一路风吹,眨眼间也就到了余家的大门口,管家站在大门前等着我们。 我走进家里之后,关了门进来的管家就给我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茶水不烫,也不凉,恰是刚刚就能饮用的最舒服的温度。在余家的地面上站定,我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真不是我说,我实在是在那学校和医院里耗费了大量的力气。 “池浅,今天之事,你不要多想。”余江蓠接过管家同样递给他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就站起来朝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他转过身来,一双沉淀了情绪的眼睛盯着我,吓得我以为他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结果,他就说了一句,“今晚好好休息。” 觉得这是句非常废话的废话的我:……嘴里的水都差点咽不下去。 那个有些犹豫甚至是娇羞的家伙,是我认识的余江蓠?不不不,我绝对不承认。 “少爷和少夫人真心恩爱。”杯子和碟子的碰撞声让我回神,然而我却对上了管家的一双闪着满意和祝福的眼睛。 再一次无语的我也提着一块点心站起来跑掉了。 还没回到房间,我就看见我弟弟非常失魂落魄地坐在我的房间门口。我不在这里,房门就会被锁上,一般人确实进不去。 “小捷?”见坐在门口抱着膝盖的少年稍稍动了动脑袋,我飞快地把点心塞进嘴里吞下去,朝着小捷飞奔而去。 他不想站起来,我就顺着他身边的墙也蹲了下去。他不说话,我也就陪着他。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小捷终于动了动他的唇。他偏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面是全然的成长的痕迹。“姐姐,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我没有去哪儿。只是余江蓠带着我出去转了一圈。”我尽量隐藏我在医院因为撞击所以留下的伤痕,但是我却唯独忘记了,那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女鬼掐住我的脖子而留下的痕迹。 “那是什么?你脖子上的掐痕。这总不可能是余江蓠和你一起掐的吧。”伤心归伤心,智商还是在线的嘛。 我心虚地摸了摸脖子,顿时感觉我的脖子和手隐隐作痛。小捷的眼睛尖,我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去,他又抬起指尖,指着我的手腕上的一部分小淤青,不说是责怪,倒不如说是无助。 来不及解释了,我直接动手拥住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地上很凉,而小捷在这儿已经坐了很久了,他的手臂都是凉的。 “小捷你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现在你马上给我回去睡觉,听话。明天我们去找奶奶。”我强势起来,小捷其实很多事情都懂,但是他太重感情,所以可以难过那么久。我一向习惯了没心没肺,倒比他好受些。 “姐姐,很多事情,其实很多事步若缺都和我说清楚了,你不必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他诚挚的眼神望着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情绪。 我忽然哑口无言,只能机械化地点点头。小捷就笑了,那种满足是我最常见的笑容,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没等我想清楚,小捷自己站起来跺了跺脚,慢吞吞地走了。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我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我的床上多了一个人。室内气温颇低,我裹了裹大衣,走到余江蓠身边坐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和没有重量似的,靠在床上,床垫完全没有塌陷。 我的心头笼上一抹沉重。当初余江蓠决定要回归自己的身体,回来之后,我亲眼所见那身体的珍贵。说句比喻,大概就是《西游记》里头的唐三藏,从头到脚都是宝贝。可是,现在这个宝贝不见了。 “余江蓠,你都这样了,余奶奶他们还能看见你吗?”现在余江蓠的状态,不就是之前鬼的形态么。那么余家刚刚回家的大少爷忽然间又失踪了,会不会引起八方的风起云涌?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余江蓠手心的小扇子扇了扇,明明就是这么冷的季节了,他竟然还在扇扇子!我瞪着大眼睛看他,真是过分的人,不对,过分的鬼! “池浅,肉身没了,我也没办法。我没有再一个千万年去修成一个肉身了。所以,我来找你借点东西,方便别人能够看到我。” 他的话语颇为无奈,但是态度却是云淡风轻,他是真的不在意他的身体的。 “借什么?”我顺着他的身边躺下来,扯了扯被子往身上盖,余江蓠现在身边的温度,简直比外头还要凉快。 谁料余江蓠把我刚盖好的被子一扯,他一个轻巧的翻身,就撑在了我的身体上面,与我大眼瞪着小眼。他的双手就搁在我的耳朵边上,我的耳朵感受到那凉凉的气息,瞬间就红了一半。 “余,余江蓠,你又要干什么啊!”我推着他,手搭在他的胸膛上。可是我怂的没有力气,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没干什么啊,不过是向你借点阳气罢了。”余江蓠唇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就朝着我俯身下来…… 在余江蓠俯身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发誓,我绝对是脑子一片空白,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借阳气是这么借的。 余江蓠凑到我跟前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强烈地把我把我包裹起来,我明显地感觉得到我的脸从最初的带着些凉气到现在的应该是红得可以煎个鸡蛋的程度。余江蓠的冰凉竟然是半点没有对我起作用。 在我快要把自己烧死的时候,余江蓠的手忽然动了。他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我,手快速地从我的眼前划过。“啪”,我的耳朵里忽然听见一声弦断了的声音,只见余江蓠眨眼间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哎?”我呆愣着发出一个音节,也自己愣愣地坐起来。 余江蓠看着我,他的掌心托着一根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黑线,是我的头发,是余江蓠刚刚从我的头上拔下来的头发。 “借我一根头发,我就能稳上几日。”余江蓠从自己的头上也扯下一根发丝来,那动作,像是恨不得要扯下一大把来。他如玉的手指上下纷飞,把两根发丝都纠缠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黑色的丑丑的疙瘩。而当他把这头发放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是编了一根小小的中国结一般的精致的小东西。 第133章 我要报仇 我的不理解太过于明显,余江蓠把头发拢进他的袖子里,坐在了我面前的地上。可是他很高,个子占了优势,即使是坐在地上,也气势十足。 “池浅,这叫结发。你我是当初用黄泉水结成的夫妻,和那些人世间的夫妻没有区别。在清明的那一晚,我们的气息就已经相连,说句并不夸张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受到影响。现在我要借你的阳气,用结发,就已经足够了。” 他忽然拉住我的裤子,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仰着头看我的下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难道说,你刚才是在期待些什么?就像,这样……” 他的手在我呼吸加重的瞬间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张能帅我一脸血的脸正在缓缓往上,最后又停在了之前在床上一样的距离上。 当他的唇和我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睛眨得很厉害,好不容易回到身体里的魂魄怕是又快要飞出去了一样。 “呵呵,如你所愿,池浅。”听见他的话的恍然间,那主动亲吻的人把我推在床上,给我盖上了被子,我甚至还看见他帮我掖了掖被角。 “好好休息吧,明天的事儿,可不只是望捷的那一件。”说完,余江蓠就走了……没错,走了。 发傻的躺在床上的我:……这不符合我看的小说的套路啊喂!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一夜好梦。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眨了眨眼睛,在床上发呆。天魂归位,我没有想起任何东西,不免有些失落。只是不知道我的地魂在哪里,三魂聚齐,大概就能想起大概了吧。 还有斐黎,沙弥香已经透露过斐黎也是前世的一部分,那她是不是就是我的地魂呢?如果说我们两个必然有一场相争,那么我希望,死的是她。我从未对人产生如此大的恶意,只是……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杀气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压不住,就不用压了吧。 我挑了一身方便的大衣,洗漱了一番就去了一楼,余江蓠和小捷都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就是余奶奶余妈妈余爸爸他们不见了。 “大家早。”管家给我拉开了座位,我坐在余江蓠旁边,对面坐着的是小捷。我先是张嘴问了声好,就疑惑地看向余江蓠。“余江蓠,奶奶阿姨他们呢?” “小姑姑在国外中了个奖,就带着一家子去旅游去了,本来想和你说的,结果我忘了。”余江蓠咬着面包,就像在咬着最山珍海味的东西。 管家把一些清粥和小菜放在我面前的时候,余江蓠正好咽下最后一口他的食物。 “你不必生气,这事儿我也是半夜才知道的。对了,池浅,叫我爸妈爸爸妈妈吧,叔叔阿姨,总有哪里不对。”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凉着,余江蓠那句话一出来,我幸好嘴里没有吃东西。“什么!余江蓠,我……” “我知道,你害羞。不过,这也许是个这辈子也就在你身上出现一次的词语,珍惜点用吧。我先上楼找件东西。”余江蓠站起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就不见了。作为一只鬼的好处就在于,来无影去无踪吧。 气闷的我坐下来,却发现对面的小捷盯着我有些打量的看,他还勉强地笑了笑。我的脸色更加黑了,都快黑成煤球了。 在车上,我们的气氛也有些稍稍凝滞,奶奶昨天接到了消息,今天在家里等着。我们家隔壁的那对大叔夫妻说这里不干净,那大婶一出院,两老就拖家带口地搬离了清城,奶奶应该会觉得伤心了吧。毕竟做了几十年的邻居。 天气还算晴朗,我和小捷穿着素色的衣服,小捷抱着爸妈的骨灰,我提着爸妈的衣服,走进了家门。 “你们来了啊。”奶奶坐在大堂上,没有动。 我们点点头。小捷把爸妈的骨灰放在堂前,正好是我死去的爷爷的照片正对着的地方,我则把那些衣服都理了理,放在了一个小小的用纸做成的棺材里面。 “这个法事,浅浅和小捷都不能参加。你们本属阴,但是生肖与你们的父母冲了,不该留在这里,出去等吧。江蓠,也是一样的。”奶奶手里握着件小小的法器,我看不见那是什么样子,不过觉得眼熟。 虽然担心奶奶,但是奶奶的话,我们都会听。出了门把房门关上,我和小捷就坐在了院子里。余江蓠站在一边,奇异的没有了存在感。 “姐姐,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你会不会支持我?”小捷忽然开口,他的目光朝着家里的方向,声音有些缥缈。有一种看破世俗的道人的感觉。 “当然,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小捷心情不好,身体也跟着不好了起来,昨天那一坐果然出了问题,早上起来就感冒了。他难得有想做的事情,能够散散心也好。听见小捷这么说,我其实挺激动的。 “姐姐,我想要加入步若缺所在的组织,我想要给爸妈报仇。”小捷和我说,那种坚定在现在的生活状态下已经不常见了。他在一夕之间长大,我恍然听见了一个少年梦破碎的声音。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 我该说点什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拜托,惨死的是我爸妈,我心里也有复仇的小火焰的。难道说报仇的事儿有我,你别去掺和?小捷有主意起来,我都拦不住的。更何况小捷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他甚至比我更清楚我们要干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小捷,你一定要去的话,要照料好自己,如果他们对你不好的话,你就回来。后面的事情,我找余江蓠解决。”我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不去看小捷,而是看院子里“咯咯哒”叫唤的小鸡。 “小捷,那条路应该没那么好走,你自己注意安全吧。”我再三强调了安全的问题,直到小捷连声答应会照顾好自己之后,我这才作罢。让他去吧,回家后让余江蓠通知步若缺,一定要照顾好我家小捷。我这么想着。 “姐姐,你今天的身上的气息,有变化了。我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可就是变了。”小捷皱着眉心对我说。 第134章 打不死的凌度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堂屋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杂乱的稀里哗啦的声音。我们三人虽说都坐在院子里,可注意力绝对有五分放在了奶奶那边。声音一出现,余江蓠就冲进了门里。 他的速度很快,大门就像是被一阵狂风掀开的,砰的一声,撞在了两边的墙上。 我和小捷紧随其后,踩进屋子的视线之中只有一片狼藉。 骨灰盒像是被安了炸弹,灰色的粉尘布满了整个屋子。放着衣服的棺材更是凄惨,碎裂成一片片的,拼凑不成完整的样子。奶奶倒在地上,手里滴着血,她面前的地上是一把断掉的发梳。 余江蓠把奶奶扶了起来,老人家依旧失魂落魄。我看了一眼那把发梳,奶奶一直很珍爱它,就在看到爷爷的脸的那一瞬间,我猛地记起,这是爷爷送给奶奶的东西,没想到在这里被毁得那么彻底。 “我早该知道的,既然是枉死,就很难再去超度。强行超度的结果,不过就是被反噬。”奶奶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沾着血的发梳,小声地说道,甚至带了一种我从来听到过的哭腔。“我们家的命都不好,我早该知道的。” “奶奶你在说什么?别乱想,先去休息吧。”我拍了拍余江蓠的背,让他把奶奶送到房间里去,这外面还是需要打扫打扫。 余江蓠速度很快,把小捷留在房间里照看奶奶,他就出来站在了我的身边。这位大爷是不可能帮我一起扫骨灰的。我弯着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问余江蓠,“奶奶还好吧?” “问题不大,受了惊吓,吓出了一魄,被我塞回去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余江蓠慢吞吞地说着,话语忽然来了个转折,“池浅,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会遭到反噬么?” 我翻了个白眼,这鬼都知道。“还不就是诅咒那点破事,阿修罗和斐黎,我上辈子肯定和他们有仇。”不对,要是和斐黎有仇不就是把自己上辈子骂成精神分裂了。我眨了眨眼睛,就当自己没想到。 “也不算是诅咒。阿修罗不会下这么轻的诅咒,而斐黎的手段则比这重得多。池浅,你可还记得凌度。”余江蓠是打定了主意让我和他一起动脑子了。我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一边弯腰扫地,一边说话你试试,又不是吸尘器。 “凌度,不就是被你一脚踹飞那个。”说起这个凌度,我还真是记忆清晰。毕竟那些事情发生得就和昨天一般。一脸正气的教主实际上是个恶毒的角色,那一脚踹得相当解气。 余江蓠点点头。“凌度所寄居的身体是上古的巫族,所以他可以承受神使的灵魂而肉体不崩溃。巫族起先是侍奉神明的人,受到神的眷顾,有着比常人更加强壮的身体和灵魂。近代由于神明的神隐,导致巫族的人口开始急剧减少。你的爸妈很不幸,遇上的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堕落的巫族。” “与神明断了关系的巫族也可以学习巫术?”我干脆坐了下来,听余江蓠继续解释。 “身体被邪气污染而已,巫术恐怕是早已失传了。”余江蓠眯着眼睛,神秘一笑,手里又多了一把摇晃着的小扇子。“可若是他又是神使的载体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说清楚了。神使控制他的身体作恶,罪孽全部由人背负,神使只要抽了灵魂离开,也就安然无恙。青伞可以下凡,林薇可以下凡,再多一个其实也不算多。” “这对人不公平。”我反驳。神明已经那么高高在上,若是连作恶都可以如此冠冕堂皇,那么要神明何用。既然没有保佑,那么人类也可以拒绝神明。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神明就是强大的人类,和那些天地之初的受天地灵气浸润而滋养出来的天神不同。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公平。当然,那些鬼和妖成为了神,也不可能如你所说。池浅,他们和我们不同,不要天真。” 余江蓠的眼神瞬间变得狠辣。 “所谓神明,都是垃圾。” 好吧,这一句话我赞同。把我从一个无神论者往神明的方向掰扯,其实也不过就几个小时的时间。 “你现在既然知道了是巫族之人作恶,我们把他抓起来干掉吧。余江蓠,我们现在就去。”我一拍桌子,激动到手掌发红都没有自觉。小捷询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肿了。 余江蓠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我,他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膏状物。他那凝脂一般的手指在盒子里点了点,然后抬起我的手掌,慢慢在我的掌心画着圈。又凉又痒,我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泛着红光。 “不是巫族之人,是凌度。事实上,几百年前,在南羽国,我确实踹了他一脚。,没想到这人记性这么好,几百年后还心心念念着要报仇。你父母好歹是你的父母,有你的气息,再加上你送过去的法器,人家自然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如果望捷那时候没有我们在身边,只怕也会遭了毒手。” “我甚至怀疑,这凌度是青伞带下来给我们添乱的。” 药涂完了,他收了手。我蜷曲了一下掌心,抿着嘴唇。 “况且步若缺不是一来就说要接管这清城所有大小的神鬼事物么,让他去,我倒要看看,这么大口气,他能做出什么来。”余江蓠冷哼了一声。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我又捡起地上的扫帚开始扫地。别看就是洒了一地的灰,在这老房子里连地板都没有铺上,水泥也没有弄,扫起来一堆泥,可不好弄了。我收拾了一个上午才弄好。 中午的午餐是管家做的,其后还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我把步若缺称为不速之客,因为他是来带走小捷的。而且态度嚣张,我明显看见了他唇角掩藏不住的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对着我们这些“可怜”的人,他真的好意思。 第135章 嗑瓜子看戏 “我会照顾好小捷的,池浅你放心。我们目前的工作就是解决你们父母的问题,请你们耐心等待。小捷,我们走吧。”他在我家蹭了一顿午饭,就因为小捷自己的意思,带着小捷走了。 等步若缺终于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猛地一拍桌子,桌子震了三震,还好算是老物件了,非常坚固,没被我给拍散架了。 “余江蓠,你看这家伙算什么,我怎么感觉小捷会被欺负啊。”我皱着眉心,万分不爽地表达着我的愤怒。奶奶还在房间里,吃的饭是小捷端进去的,老人家受了伤,现在已经睡着了。 余江蓠没有说话。当然,我也没指望着他能说次话,毕竟我知道这次是我不放心,硬要找些步若缺的错处出来。可是当管家的车子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呆愣地转头去看身后的那个老神在在的人。 “请吧。我收到消息,步若缺所在的特别小组今晚将会在清城展开一次清扫活动,主要活动地点是在清城外的墓园。而那个巫族之人,正好躲在那里。小捷虽然不如你的眼睛,但是也会对鬼怪有感应,他们会带上他的。我相信,我们第一次作为实打实的观众,肯定能看到些有意思的画面。” 余江蓠替我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奶奶这边,没有问题。我安排了人来照顾,24小时绝不间断。” 好小子,原来早就算计好我们要干什么了,害我白白生气了一场。我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 然后钻进了车里。作为一个合格的观众,当看见车子的后座上摆着一堆零食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雀跃的。 没错,鬼怪,在我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回去余家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余江蓠就带着我先一步去了清城外的墓园。 这片墓园离惠音公主墓很近,惠音公主墓的正气和喷薄的人气抵抗了墓园的煞气,要是那个巫族真的在这里随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短时间内我这个修为不到家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天渐渐暗下来,余江蓠和我大摇大摆地走在墓园里,一堆想要从这墓园得到煞气的孤魂野鬼从我们身旁经过,数量逐渐多了起来。我搓了搓手臂,有些阴冷。 余江蓠这个结界虽好,却也只能封住我身为人的气息,绝对没有自动恒温的空调的功能。而这个阵法能成功,多半是因为我本身阴气重,很容易被当成鬼的同伴。我抱着一桶爆米花,随意找了一处鬼少些的地方,等着那些正主儿露脸。 余江蓠嫌弃地踢了踢我坐着的地方的地砖,“又硬又臭,池浅,亏你还吃得下去坐得下去。你真应该属猪。” “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余江蓠,我本来就不属猪。”我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想了想就站起来往余江蓠的嘴里也塞了一颗。这些东西是余江蓠准备的,不是给我吃的,难道是拿去给管家大叔品尝吗?嘴瘾心软。 哦,请恕我根本想不到管家大叔一脸少女地抱着一桶爆米花在啃的样子。 “切。”余江蓠哼了一声,仰着下巴不说话了。 现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在墓园里玩手机也有无线wifi,太过发达的科技反倒让最古典的尊重飞速地流失。 我抛着手机当杂技在玩,这么无意义的举动也这么无聊地做到了天黑。余江蓠浑身的威慑,让鬼怪们不敢靠近,我坐在这里,相当寂寞。当午夜十二点的闹钟声音响起,我关掉了手机。 因为步若缺他们来了。 来的阵仗很大,粗略地数了数,大概也有五六个,几乎人人都配了一辆车。他们一个个穿得都风格迥异,不过也都是和步若缺一般,是身上带着干净的灵气的人。 小捷穿着他平常喜欢的衣服跟在这群人身后,相当格格不入。我正习惯性准备站起来迎接弟弟,余江蓠忽然一把把我按在了一块墓碑后的草地上,让我啃了一嘴泥巴。 “嘘,别说话,来了。”他说。 我呸了两声,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来当看客的,便赶紧放松了身子,和余江蓠一起看起戏来。我知道我是不会被发现的。 果然,当这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只有对我气息非常熟悉的小捷顿了顿脚步,也没有停下来,这让我松了口气,甚至轻松地嗑起了余江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瓜子。就连嗑瓜子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望捷,你来看看,这一片有没有什么孤魂野鬼。”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指着我身后的那一片墓碑,让小捷过去看看,态度上有些轻蔑和高傲。有本事的人中间总会有人做出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没办法,谁叫人家有能力。 不过有能力是一回事,对我家小捷这么不客气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步若缺在另外一边,即使一直往小捷这边看,也顾不上小捷。这臭小子,我迟早要收拾他。现在先收拾了这个男人吧。 我看了看准备放进兜里,回去的时候找个垃圾桶扔掉的瓜子壳,单手颠了颠。不错,有那么点重量了。余江蓠见我的动作,他二话不说,把自己面前的瓜子壳也放进了我的手里。我只能双手捧着这一堆果壳了。 “只准这一次。”说完话,余江蓠就转回去接着剥瓜子了。 我平时也不喜欢吃瓜子,因为瓜子有壳,现在吃瓜子也是纯属无聊。可是剥好的瓜子谁不喜欢。余江蓠竟然被我发现了一项新的技能,就是他的瓜子剥得特别快,而且轻松毫不费力。他乐意帮我剥,我求之不得。因此,余江蓠给了我一堆瓜子壳,我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况且,他看出我的胡闹而且纵容我的胡闹了。这感觉真不错。 我朝着那颐指气使的男人瞥了一眼,确定了方位,然后学了个扔棒球的动作,极其潇洒地避过小捷,把我手中的一堆爱的瓜子壳狠狠地砸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带着我的灵气的瓜子壳自然不如寻常那般无力,那尖头戳进了男人的肉里,他怪叫一声,整张脸上都被戳上了不少的瓜子壳。 “余江蓠,你看,这样多漂亮。”我从余江蓠面前飘浮的小盘子里拿走了新鲜出手的瓜子仁,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给余江蓠指我的杰作,小声地得意着。 第136章 嗑瓜子看戏二 “不错,你控制自身能力的水平倒是精进了不少。”余江蓠拍了拍手,面前的碟子就变成了白纸,瓜子在我的肚子里,瓜子壳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男人捧着脸大叫,一堆孤魂野鬼都不高兴了。本来人归人,鬼归鬼,各自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多好,何必要这么吵吵嚷嚷,还让不让鬼安心了!我眼见了一堆鬼面露不善的表情,都已经成了鬼,除了胆小鬼,谁胆子不大。他们悄然间已经聚集在了男人的身边。 “先生小心,不要大叫了,这四周都是鬼灵,你这样会惊扰他们的。夜晚,是他们的时间啊。”小捷离这个男人最近,他也感觉到了四周那熟悉的有鬼的气息,耐心地劝着。 谁知那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一把推开小捷的手,捂着脸不满地叫嚷,“国家让你们来,可不是吃干饭的,特别是你这个刚刚入队的。这大晚上的凭空多了这么多瓜子壳,这些邪祟,他们这是要造反啊。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们,去把这里的邪祟统统干掉,还清城人民一个和平的清城!” 亲,相信我,就你这个歪瓜裂枣的模样,还有那臭脾气,清城人民一点都不感谢你。我心里冷哼,看他对小捷的样子,刚才的瓜子壳扔得真是少了。 “喂,蠢货,对小捷吼什么吼。”这时候步若缺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把小捷拦在了身后。“有本事你自己上啊,没本事叫得比谁都想,你才是,想造反啊!”还是那张少年的脸庞,可是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我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步若缺的傲慢。 而这个男人像是恐惧着步若缺。他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弯了腰。“步少爷说的是,是我冲动了。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他不再说话,开始把脸上的嵌入肉里的瓜子壳一颗一颗拔出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真不知道要派你们这些官员过来干嘛,爷爷是脑子秀逗了,要不你明天就申请回去吧。小捷,你不要管他,这人就喜欢耍威风,等鬼真的来了的时候,他肯定是第一个尿裤子的。”步若缺一把揽住我家小捷瘦削的肩膀,带着他往另外的方向走。“这次的任务就是抓住那个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你再仔细看看吧。” “不用看了,他出现了。池浅,别吃了。”余江蓠把靠在一旁不知名墓碑上的我拉了起来,见我手上还有半手掌的瓜子仁,他举起我的手就一把全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嚼着满嘴的瓜子仁,口腔被扎得生疼,差点噎着,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什么只会给我剥瓜子的感动,见鬼去吧。 “凌度在哪儿?”我好不容易咽下了我嘴里的东西,顿时觉得吃东西有时候也变成了一种痛苦。这时候好想打一架啊。 “你怎么就确定这是凌度了?”余江蓠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手里的小扇子扇得我心烦意乱的。 我一时之间卡了壳。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你倒是猜对了,还真的是他。青伞还没有回去,他自然也不敢回去,只好在清城,为祸人间。只要把这凌度的灵魂封在那巫族之人的身体里,这千百年积攒下来的罪过,天道自是不会饶过他。” 说的好有道理。我点头。 “那么我这么抓住他并且暴揍他一顿呢?”我可是个好学的孩子,我朝着余江蓠眼巴巴地看着,就差扑上去了。 “不看戏?”余江蓠反问我。 看戏?哦,步若缺那么嚣张,我还挺想看看他的本事的,巴不得这家伙在小捷面前出丑。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哎呀,不管了,只要保证小捷不受伤就一切都好说。我优哉游哉地朝着余江蓠再次伸出手,“喂,余江蓠,瓜子还有没有,没有瓜子,花生也行,来两把。” 余江蓠没有说话,我顿时缩回了手。好像,在这种时候去要瓜子花生什么,有点孩子气啊。咳咳,池浅,余江蓠可是嘲笑过你不够优雅不够端庄的。我努力让自己站得端正些,毕竟我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一种我已经是大人的优越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在往上蹦跶。 “池浅,你要是想吃,等我们回去了,我给你剥。”余江蓠手中的小扇子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收了起来,他的手指握着其中的一端,另一端抵在了他那线条优美的下巴上。此刻,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下巴和手都在上下起伏,每一秒都是一幅诱人的图画。 真的好色气。我咽了口唾沫,假装自己没看到。余江蓠自己不知道,他的脸,加上他的气质,连我这个看惯了的人都会时不时失神。 “池浅,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池浅?”他忽然停止了说话, 转头看着我的眼眸,仅仅是一眼,我就知道,我暴露了我走神的事实。 这时候余江蓠身为我师傅的威严就如同音乐广场上的喷泉,很有节奏地就冒了出来。我回,已经看上去不怕余江蓠的我,很认真地缩了缩脖子。 “就知道你开始走神了。这几天怎么回事,你的状态一直都很不对。” 我摇了摇头。我没感觉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当我为了美色又一次朝着余江蓠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余江蓠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墓碑后头冒起了黑烟。 现在已经很少有地方会进行土葬的仪式,基本上都是人走了以后就送进火葬场,出来的时候被小盒子装着,没准你的身体零件还没被收齐全。这种墓园里应该是不会有诈尸的问题的。 所以不了解的我马上向我的“上级”余江蓠询问。 “余江蓠,谁家墓碑冒烟了!”我努力让我的眼睛睁得大一些,这样可以显示出我有多茫然。 “你家祖坟冒烟了。”余江蓠拉住我的手,蹬蹬蹬的,就往后退了几步。他的脚下的步伐凌乱,却隐隐有着流动的锋芒,不多时,步若缺和小捷有说有笑地从我和余江蓠的面前走了过去。我们之间,差了区区十厘米的距离。 “是凌度要出来了,他早就防备着步若缺这些人。你还记得图书馆失踪的那具尸体么,那是他的试探,也是他的挑衅。步若缺轻敌又打草惊蛇,今晚怕是有一场苦战。” 第137章 又见故人 我静静地听着余江蓠的分析,之前被美色所蒸腾起来的热气也随着余江蓠的体温和呼啸在墓园的夜风而消散。 说起来,这也是步若缺自己挖的坑。我还是看戏吧。 那墓碑后面的黑烟一直在冒,就像是煮沸了的热水,水蒸气一直萦绕在厨房里不肯散去一样。在这个墓园里,那些走动着的人们竟然开始被那股黑气笼罩。 我的手一滑,毛笔从我的袖管中滑了出来。我握着那同样泛着凉气的毛笔,在空中滑动了几下,几个被我隐去了金光的符咒悄悄附在了小捷的背后。 这年头能见鬼的人已经很少,什么井水、牛的眼泪确实可以帮助人们见鬼,可是也已经起效不大,倒是一些有了修为的能人将能力附着在眼睛之上,才隐隐可以看到。秀外慧中就是这其中的翘楚。 步若缺带来的人真的有些本事。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之后,一帮人急匆匆地就开始帮自己开了天眼。这时候小捷能起的作用根本不大。 我眼见着那帮人看见浓郁到仿佛可以抓住的黑气的时候露出的惊诧。那些黑气就像是针对他们的牢笼,游魂野鬼在四处游荡,而这些人却被黑气捆绑。 忽然,那一直冒着黑烟的地方,探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漆黑漆黑的,有着锋利的指甲和长于正常人的手指。抠在墓碑上的手换了个地方,原先所抓住的所在留下了五个黑漆漆的小洞。 “池浅,这是我们的熟人。”余江蓠又把我的身子往后扯了扯。 我干脆躲到了他的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江蓠身为鬼,他的身体也没有透风,可以替我挡住喧嚣的夜风。 “啊,怎么是他。”这人,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是章嘉禾,是那个被烧死的尸鬼,是那个在运动会上把自己的身体四肢都跑断掉的同学。我的同班同学。 “天,还有一个人!”我惊呼。 章嘉禾出来以后,那双只剩下了一双眼睛的漆黑面孔从一开始就朝向了步若缺,而他的身后,那一片平整的水泥地里,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这只手比章嘉禾正常多了,泛白的青色皮肤,是人冻僵以后出现的模样。 “是李乐水。”我不认识那张还算清秀的少年的脸,余江蓠却是认得的。他的视线往那李乐水的脚下看了一眼,露出有些恍然的笑意。 李乐水是在操场上死去的另外一个学生,没有听说他的尸体的后续处理状况,没想到竟然是到了这里。我顺着余江蓠的视线看去,李乐水脚下有着一个五角星形状的黑色亮斑,他的行动很慢,可是那五角星却在他的脚下,跟着他一起移动。 仿佛是整个人都踩在了墨汁里头。 “呼,呼,呼……”章嘉禾弯着腰,通体都是黑色,他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下巴处流着黑色的液体,往步若缺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显然已经不满足走路的速度,他动了动自己的腿骨,开始跑动起来。每一步,都是超越一米的距离。 这么大的动静,步若缺自诩有些本事,当然已经发现。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眨眼间就有三发子弹脱离了枪膛。 “砰,砰,砰!”三发子弹,正好命中章嘉禾的眉心、脖颈和左心房处。可是章嘉禾没有反应,继续朝着步若缺高速移动。那本来就长的指甲再次长长,直取步若缺的心脏而去。 快要被我忽略的慢得如同蜗牛一般的李乐水此刻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的目标,竟然是小捷的心脏! 妈了个巴子,这个丑八怪的目标竟然是小捷。我管你是谁,是我同学也好,是孤魂野鬼也罢,总之犯到了我手里,嘿嘿嘿……我仿佛都能听到我握紧的拳头指节处传来的骨头摩擦的响动。 “池浅!”余江蓠喊了我一声。 我没听。 手心的彼岸花又开始蠢蠢欲动,我的大拇指和食指一伸,那彼岸花就从我的掌心落在了两根手指之间。有一股煞气从我的天灵盖直冲出来,那李乐水偷袭向小捷的手,忽然之间就调转了方向,尖利的指甲破风而来,转头就要抓我的喉咙。 “姑奶奶平常脾气太好了是吧,一个个都敢往姑奶奶头上爬!”我气愤地大叫一声,掌心泛着白色月亮光泽的彼岸花也随着我的话而悦动。“去吧。” 我把手心的小东西放了出去。冥冥之中,啥都不知道的我竟然不知不觉间就会了这种手段,操控着彼岸花,一切就像是慢镜头的回放,当那指甲距离我的喉咙还有0.01米的距离的时候,我甚至能闻到那种长久不刷牙而散发出来的生化武器的味道。 我扔出去的彼岸花刺中李乐水的心脏位置,带着他连同他脚下的五角星,一起狠狠地撞翻了一块墓碑之后,钉在了后面一排墓碑的上面。 如我所见,那朵彼岸花迅速地开始结出艳丽的红色花苞,那花瓣上,还带着些夜里的水汽。忽视它所制住的李乐水的话,当真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不!”李乐水四肢挥舞,被彼岸花吸取了力量之后,只能无力地大叫。而此刻,那个冒着黑烟的墓碑后面,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带着惊惧的吼叫。一个黑色的影子朝着李乐水的方向飞奔而去,那角度,若要真的去李乐水那边,必然要经过我的身边。 这么个不明物体…… 我眯着眼睛,十分满意地看着余江蓠一把摊开他的扇子,衣角翩飞扇子轻摇的瞬间飞起一脚,那黑不溜秋的鬼影被他一脚踹到了另外一块墓碑之上,那鬼影整个身体都嵌在了墓碑里面。 黑影抬起头来,唇角染血,他没有学电视剧里的刺客那般连脸都被黑色的布巾或者口罩围上,我很是方便就能用我并不近视的眼睛看清楚他的样子。 “凌度。”那正气凌然的脸,现在只能令我作呕。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过了多少年,惠音公主墓都被尘土和时代埋葬,他的脸却是永久不变。 你以为你那张脸是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啊。 第138章 献祭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乐水。”“凌度”一脸绝望地卡在那里,他的手朝着李乐水的方向伸过去,像是失去了反抗能力。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的胸口插着一支光秃秃的花枝。这花枝是沙弥香给我的礼物,我还用它对付过豆蔻。 “姐姐?姐夫?凌先生?”小捷惊讶的说话声从我的背后响起。 我猛地捂住了嘴巴。 好像说好的,要让少年自己去飞的。结果我这个操心的老姐姐还是不放心且奋不顾身地跟踪了他出来。小捷会不会生气啊。可是一想到要不是我,小捷很可能就会死在这儿,我心里头的底气又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小捷在我背后,我不敢转身,只能去看余江蓠。好吧,又是一个看蠢货的眼神。我感觉我今晚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喂,你们怎么在这里!”相对于小捷,步若缺对着我们是实打实的愤怒,我几乎可以猜到他是如何搂着我弟弟的肩膀,然后喷着一口唾沫星子,完全把人当雨伞使用地讲话。“余江蓠,我们说好了的,你这是要反悔!” 忍不下去了。指责我就算了,还说余江蓠的不是! 我原地一个转身,要是我高中军训的教官在这儿肯定非常欣慰,这是个多么标准的向后转啊。 果不其然,步若缺正对着小捷动手动脚的,还拉着他转圈。 “放开我家小捷!”我也拿出泼妇骂街的口气,中气十足地冲着步若缺叫了一声,吼完自己脑子都有点缺氧。“步若缺,要不是我动作快,你答应过的照顾好小捷就全部都哔了狗了,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不是。你说的照顾就是让小捷给人家欺负是不是,给姑奶奶我滚一边儿去,我弟弟我自己照顾。” 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眼疾手快,趁着两个青年还发着呆的时候,一把把小捷扯到我的身边。 步若缺还想说什么,可是和他来的同一批人此刻都被那些吸了黑气的孤魂野鬼缠住,俗话说得好,小鬼难缠,竟然有人开局不利,分分钟就受了伤,尤其是那个一开始就耀武扬威之人,丢了几件一次性法器之后就开始呼救。步若缺本身的对手,章嘉禾像是被他用符定住,可是符纸很快失效,章嘉禾的身体现在也在蠢蠢欲动。 步若缺瞪了我一眼,赶紧抽手掏出一把新的象牙手枪来,对着章嘉禾扣动了扳机。 “不!”忽然之间被困在墓碑上的凌度突然暴起,全身的黑气膨胀,连带着皮肤都鼓胀起来。就仿佛是一个装着黑色气体的气球,下一秒钟,他也许就会炸了。“我不准你们动他!” 嗖!插在他心房处的花枝被强力弹了出来 ,我的身子一歪,那看似不尖锐的花枝正好落在我的脚边,深深地插进了我面前的水泥地里。 我看着花枝,露在外面的那一截已经黑了,像是被烧焦的黑色,很不好看,没有生机。 “我不准你们动他,我不准你们动我儿子,他还要学习,他还要长大,他还要活着!”“凌度”的面部表情扭曲到了一个极致的样子,五官都死死地挤到了一起,他的眉心透出一股邪气,把他的整张脸都笼罩在黑暗里。 “大人,我和您做交易,帮我救救儿子,我愿意献上我的身体。”他低低地朝着没有人的地方跪下,缓缓的,他的身体开始被金光和黑雾所统治,两种不同的敌对的能量在他的身体里面打转。 我瞪大了眼睛,“凌度”的灵魂竟然被这具身体挤了出来,双目呆滞地站在一边。忽然,他的死鱼一样的眼珠动了动,了无生气地转圈,他的通体燃烧起黑色的火焰,一时之间,竟然连余江蓠都捂着口鼻没办法靠近。 “余江蓠,他这是在干嘛?”我尝试着从余江蓠那儿拿了花枝扔进火里,花枝统统都被烧得漆黑。我知道这算是完了。 “他这是在献祭。”步若缺抢着回答我道,他的眉心紧皱,显然是了解这献祭的。 “不对,献祭的话,越是古老的巫术,就越需要古老的祭台,这人没有祭台,怎么可能献祭!”步若缺激动地向前走了几步,手脚都有些颤抖。“我从未碰上过如此行事之人,怎么会这样,情报上明明不是这样的!” 蠢孩子,情报正确率是百分之百的话,还要随机应变干嘛。 我同情又心底暗爽地瞥了步若缺一眼,随即站到余江蓠的身边,看着“凌度”一点一点把自己焚烧殆尽。 在那灵魂快要透明到看不见的时候,余江蓠忽然探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被茫然的摸头杀的我:excuse me? “池浅,尽早把那个谁,那个李乐水干掉,免得到时候折腾到天亮。去。”他大爷的,举着扇子靠在一座墓碑上,半眯着眼睛瞅着那个自顾自烧自己的凌度,然后把目光投到了另外那个金光与黑光交错的凌度的身体之上。 “切。”他冷哼了一声,“池浅,学了这么久,挑战的时候到了。” 还没有从摸头杀中缓过神来的我又迎头被带上了一顶大帽子,我感觉眼睛更加痒了些:这是什么情况? “喂,说好了的,这件事由我们来负责!”步若缺终于从他那种慌乱的情绪之中解脱出来,可是又踏入了另外一种古怪的情绪,他用一种排斥的目光看着我和余江蓠,当我要向李乐水靠近的时候,他甚至出手拦住了我。 步若缺有军队背景,脑筋打了个结,手脚还是很清楚。我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身手上自然打不过步若缺,急得我直瞪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弄不清楚的混球又在干什么!我手上的毛笔都要抽到他的屁股上去了,这熊孩子…… “小捷!”我嚷嚷了一声,把手中的花枝扔到了小捷的怀里,小捷手忙脚乱地接住,同样茫然地瞧着我。 “小捷,去,拿你手上的那个东西,捅他,捅李乐水,捅死他为止!”我尽力地拦住步若缺的脚步,在确定这熊孩子不会对我家小捷动手之后,我拦住他拦得更加欢快了,才不会让你靠近小捷。 “哦,好。”小捷在我吼完的0.01秒内迅速反应过来,就往李乐水的方向跑去。我欣慰地笑笑,对步若缺的眼神视而不见。 第139章 偷袭 可是步若缺的熊绝对是我没有想到的。他根本就没有封住另外的那个被我们忽略的黑不溜秋的章嘉禾。在小捷奋力往李乐水身上插花枝的时候,章嘉禾的指节动了动,忽然就咆哮着从地上翻身起来。 而在另外一边,“凌度”终于完成了自己灵魂的焚烧,他的身体上,黑色的光芒最终占据了金光的力量,而那张嘴里,竟然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只是这腔调听着很不舒服。 “既然答应了你,我就勉强试试看。”凌度朝着小捷伸出自己的手掌,我的瞳孔一缩,看见小捷倒在了地上。章嘉禾顺势扑了上去,小捷手中的花枝成为了他唯一的武器。 “余江蓠!”我喊了一声,见余江蓠点头,我咬了咬牙,瞬间暴起,手指正好戳在了步若缺的麻穴上面。步若缺身子一软,被我狠狠地一脚踹到在地。我往他身边贴了不少符纸,布了个小阵法,然后就抬头往余江蓠那边看去。 余江蓠的选择其实和我差不了多少。他同样是一脚踹飞了想要继续掏小捷心脏的章嘉禾,他的身上的戾气是那么明显,纤细的手指一捏,那漆黑的鬼修便狰狞着化作一团飞灰,永世不得超生。 李乐水已经被小捷抽得半死不活,我那朵射出去的彼岸花的颜色已经又开始发生变化。白色变成红色,萦绕在红色周围的黑色近乎消失。我能感觉到彼岸花的兴奋,它像是在向我邀宠一般。 当我们都转头看向最有可能反击的凌度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大笑的感觉。 凌度弯着腰,仿佛是想要逃跑。见余江蓠飞身挡住他的去路,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狗腿的笑容。 “余江蓠大人,青伞大人很快就会到了,您如果找大人有事,小的可以帮您传达。” 余江蓠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凌度。 这人的性情大变,连之前拼命要救的李乐水都开始放弃,我明白,应该是壳子未变,内芯变了。巫族人类凌度变成了神族凌度。 他想走。 “余江蓠,别放过他!”能把人都整成这样,我才不相信他是什么好人。趁着青伞没来,清算了算了。 “我当然知道。有些方面,这些神比人更可怕。”余江蓠抬起手,似乎还是刚才的那一招。 见讨好失败,凌度脸色大变,他黑下脸来,双手背在身后,我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瓶子一样的东西。 “既然余大人不愿意放我走,那我们不如就同归于尽算了!”他嘶吼起来,那张人类的面孔目呲欲裂,扭曲成一个可怕的模样。手中的瓶子被打开,我甚至怀疑那是硫酸一样的东西。 “余江蓠你小心!”我迅速结了符咒挡在小捷面前,确保他不会被鬼魂缠上,就朝着余江蓠飞奔而去。寻常之物自然是不可怕的,可怕就可怕在凌度是神,谁知道他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余江蓠自然不需要我来提醒,要是这场面都轮得到我来指手画脚,他就太掉份了。不过我还是跑过去了。脑子里忽然出现“蚍蜉撼树”这种自卑到骨子里的词语。 管他的,本来我就是一普通人,几个月下来,我也是正常人里面的大腿了。凌度我是没有把握干掉,但是一击,至少我能抗下一击。忽然想到我轻轻松松就能干倒企图霸占我身体的斐黎的时候,我猛地就有了勇气。 余江蓠就是我的勇气,看见他,我说我自己是天下第一我都不害臊。 我飞奔的同时往后伸手,我背后,一朵艳丽的彼岸花穿透李乐水的胸膛,在空中打了个急转弯,旋转着就落在了我的掌心。重物落地的声响,我没有在意,全心全意地盯着前面那个朝着余江蓠泼不知名液体的凌度。 “去。”我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唇齿之间几乎没有多少动作,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说了什么。 刚回来的彼岸花在我的手心转了一圈,又犹如炮弹一般往凌度的方向而去。 “哗啦!”那些液体洒在地上,和一般的水没有区别。余江蓠却不像我想得那样,冲上去就是一脚,反而脚尖轻点,退得飞快。那些液体,仿佛是他所厌恶的俗物,沾染都让他讨厌。 我的花枝擦着余江蓠的脸飞了过去,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但是看着狰狞的血痕,还削去了他的一缕头发。余江蓠伸手握住他的长发,放进了随身的袋子里。我的脸一下子就如同煮熟的虾子,红到无法控制。 那里放着我的头发,我们出来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余江蓠放进去的。 失神也不过是瞬息万变中的一点,我随后赶紧凝神去控制花枝,余江蓠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怎么站着都不觉得舒服。 花枝在这种情况下相当给力地戳进了凌度的右心房。没办法,当时余江蓠站在凌度右边,我就算算得再精准也还是伤到了他。顺利击中目标对我这个从来不怎么玩瞄准的人来说,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凌度的身子猛地往前扑倒,正好磕在一块墓碑上,石头对于人体,是非常坚硬的武器,顿时就有一颗大门牙飞上了天空,砸在墓碑周围柔软的草地上。“咳咳,咳,余大人,余先森!” 坚强的那位仁兄从地上爬起来,衣衫褴褛,脸上的鼻血汹涌澎湃,滔滔不绝,嘴角肿了一块,说话还漏风。这充满了孤魂野鬼凄厉嚎叫的夜晚,凌度就是一道万分靓丽的风景线,直接拉动了我的愉悦度。 看,神也被我打成这样呢,余江蓠竟然不夸我。只是,凌度叫余江蓠干嘛,他们之间也有我不知道的py交易?我的眸光在这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之间转悠。 “余大人,您这样做,就四在跟天挑战吗?您一定要我的命,四不四!”我的彼岸花又开始吸取凌度的生命力,艳丽无双。凌度捂着胸口,明明我都插错了方向,他还是一副捧着心口,用动作说着“好疼”的模样。 好想上去打一拳,怎么办。我暗搓搓地捏了捏拳头,彼岸花心有所感地在凌度的胸口转了几圈,连着他的血肉都搅动了一番。 “嘶。”凌度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回心脏是真的疼了。 “余大人,池浅小姐一定不知道您的秘密吧,我……”凌度的半句话都没有说完,突然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滚,又一次砸在同一块墓碑上。听着那摔倒的声音,我又数了数蹦出来的牙齿,正好三颗,落在草坪周围,凑了一桌麻将的数量。 我看上去对所谓秘密并不关心。 “啊!”彼岸花再次发力,凌度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他双手撑着地面,眼神直接扫到我的脸上。我精神一凛,总有一种他要抢我男人的杀气腾腾的错觉。 第140章 余江蓠黑化 “池浅不需要知道。天,你,你们,还代表不了。” 余江蓠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凌度的面前,明明没有脚步声,可是他每走一步,我都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你不是要说秘密嘛。”他那修长的常常握住风雅的纸扇的手指,缓慢地伸出,捏住了凌度的下巴,出手如闪电般地抽了凌度一个响亮的巴掌。 凌度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他吐出一口血沫,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的秘密。”余江蓠温和地说道,把凌度的头朝自己的方向摆正。“当初打破了头都要步入神界,结果成为了走狗以后却又对人世间的繁华留恋,你太贪心了。凌度,你以为得到一具人的身体,你就成为人了吗?” 最薄凉的嘴唇吐出最薄凉的话。 “你、做、梦。” 凌度瞪大了双眼,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瞪著余江蓠。 “刚才是哪只手撒的水?”余江蓠问道。 “左手。”我下意识地回答。凌度的周围围绕着黑色的雾气,看着可怕却毫无用处,余江蓠周身则是寒冰,连雾气都不能靠近他半步,看着这样的气势全开的余江蓠,我仿佛见到了我学习生涯中最为恐惧的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类人,名曰班主任。 余江蓠没听到。他真的没听到吗?我反正不知道。 “我忘记是哪只手了。那就都废了吧。”他把刚才擦手的绢帕扔在地上,双手搭到凌度的肩膀上,我只看见凌度的脸上顿时汗水一片,把刚才染上的血色都刷掉一半。他的双手无力地瘫软下来,肩膀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余江蓠,好变态,好帅啊。我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 “池浅,把你的花收回去。”余江蓠站起来擦了擦手指,白色的绢布一块接着一块往地上甩,然后自燃,消失无踪。 “哦,好的。”我抿了抿嘴唇,伸出手去,像个小学生一样。 “姐姐,你等等。他,他有话要说!”一直当空气壁花的小捷忽然拉住我的手,指着一直被我们忽视的挂在不知道是谁的墓碑上的李乐水。 至于躺在地上的步若缺,切,谁管他谁是小狗。 李乐水的模样和凌度一样凄惨。惨白惨白的手腕,漆黑漆黑的眼珠,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一身破旧的校服,还有胸口那个发黑的血洞,怎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他颤动着眼皮,向着我伸出一只手,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正准备和自己的小辈来一场关于遗言的大讨论。 呸呸呸,谁是他小辈。 余江蓠还盯着凌度,那双化不开墨的眼睛里连倒映都没有。凌度狼狈地趴在地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在他与余江蓠的这一场博弈之中,余江蓠从始至终都占据着道德与实力的至高点。 “池浅,我是李乐水。”他的反应的确如我见到的那样,肢体慢,脑子更慢,连说话都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的。他讲的吃力,我听着也吃力。 “你能不能说得快一点?”我站去了小捷的身边,小捷要伸手把步若缺扶起来,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撇过脸去。李乐水平时在班里也不说话,我们班上就没几个是话多的,他这么慢吞吞的,我不耐之余到也是能够理解。 理解归理解,当步若缺把他的手搁在小捷肩膀的时候,我无法不能忍住不迁怒。 “我……那是我父亲。”他费劲地抬起手指向凌度,就冲还能抬起手这一瞬间,他就比他爹状态好得多。 “那不是你爹,你爹刚才自焚了。”倒霉孩子,糊涂地连自己爹都不认识了。我挤着眼睛解释道。 “那是我父亲。”他的语气一成不变,却有那么点执拗的坚持。 好吧,你乐意,谁都是你爸。余江蓠那边,凌度像是想又挣扎着说些什么,余江蓠抬起脚,二话不说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李乐水的视线在我挪开的身子之后就黏在了凌度的身上。他直愣愣地瞪着,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皮都僵直在脸上,眨都眨不动。 “他是我父亲。池浅,他只是为了救我。咳咳咳。”他脸上的灰白再也撑不住,如同蛛网后面断壁残垣的灰败。 “咳咳咳,我父亲是为了救我才和神族做交易的。我从小就知道我的父亲时而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他们都待我极好。李姓是我母亲的姓氏,我才是上古巫族的最后一人。咳咳咳,池浅,我父亲是为了给我续命,这才……你不要怪他……” 不管他痛苦地捂着胸口,我指着章嘉禾消失的地方,“你所谓的续命要的是别人的命,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刚才章嘉禾冲着步若缺而去,你是朝着小捷来的,也就是说你还想顺便把这两人的命都给夺走了是不是!” 小捷的命属阴,步若缺的命,我稍稍用余江蓠教导的手段,多少能看出来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命途旺上加旺,即使他这个人蠢,可是命运的事儿,谁又说得清。 “我拿我的命来换,我用永世不得超生换他们转生的机会。求你们,放过我父亲,让他去投胎。我死了以后,他就是唯一的巫族了。他去投胎,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巫族。”他捏起手指,而凌度那张一直企图逃跑的面孔此刻却忽然抽动了起来。 “不——要——” 余江蓠又一脚踹了过去,把他踹翻在地,阻止不了李乐水的行动。 “我说这段时间怎么会有那么多违反规则存在的尸鬼,现在这些,算是什么东西。你把活生生的人做成尸鬼的时候,你怎么不听那些人的不要!不管是巫族的凌度,还是神族的凌度,对于这些招数,都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了吧!” “江蓠手下留情!” 就在余江蓠一掌正要拍在凌度头顶的时候,青伞到了。此刻,李乐水也已经完成了他本身的手诀。他苦笑一声,“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 那苍白的皮肤在我面前化作粉尘,大概是死前作孽太多,他连一个完整的形态都没有。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和泥土差不多的颜色。若是说一定要像些什么,大概就是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腌制的咸鱼吧。 “不!”凌度大叫一声,飞溅出来的唾沫里都带着血。 第141章 过去了 “废物,你帮着凡人续命,天界是容你不得了。”一道金光从墓园入口处出现,像是一道流星一般划了过来,直接落在了凌度的额头。 “大人,我认罪。让我去陪乐水吧。”凌度闭上眼睛,万分虔诚。 “李乐水自愿下十八层地狱,可是你还没有那个资格,你只能轮回。”青伞那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明金光是从入口处来的,可是他却是从我的背后走过来的。我望着那一面漆黑的大门,心中默默感叹这有门不走的哥们儿真是勤奋。 青伞的速度很快,看起来法力高深,凌度的意见还没有发出来,他就已经被强行度化,送去了轮回。 “你这样做,灵魂的戾气不易消失,会给地府增加麻烦的。”余江蓠对青伞从自己手下抢人没意见,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轻巧的弧度,迈着步子就走到了我的身边。“池浅,既然某人这么愿意解决麻烦,不如就请他打扫一番战斗现场可好。” 他拿住我的手抵住下巴,冰凉的触感和那黝黑的瞳孔一下子抓住我的视线和我的心脏。我的脸又不自觉地红成了猴子屁股。甚至开始幻想,余江蓠他,想要做什么呢? “我说,臭香草,差不多得了。小爷都看腻味了。” 熟悉的嗓音,那种不耐烦的腔调,是沙弥香。 我回过头去,只见沙弥香穿着他那火红色的衣袍,咯吱窝底下夹着已经晕过去的小捷,那一帮所谓特殊部门的家伙们七七八八倒了一地,最初那个趾高气昂的男人最倒霉,倒在台阶上,此刻正一节一节台阶往下滑,每滑一下,脑袋就在石板上磕一下。 在我不注意的那段时间,这个墓园里的孤魂野鬼竟然被消灭了个干净。 “花和尚你给我闭嘴。”余江蓠松开我的手,我顿时感到一阵无所依从的失落感。他走到我看到的最初冒着黑雾的地方,指着那处给我看。 “池浅,这是古时候火龙国的地方小祭台,亏他们还记得,现在挖出来就是古董宝贝了,你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舍不得的东西。” 我像只小狗一样,余江蓠指哪儿我就跑哪儿去。看见地上那个大洞和洞里面的东西,我恨不得立刻把那洞口给埋了。里面装着最少半米高的白骨,白骨台上装着的是一堆我眼熟的家里的法器,各种形态都有,只是上面只留了一丝黑雾,灵气什么的,一丝都没有。 而祭台的中间有一个小瓶子,是装灵魂的东西,现在已经空了。我想,我爸妈应该已经被李乐水吞了吧,最幸运的是还能熬到转世轮回的时候。 都过去了。忽然就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欣慰。 我很平静地对余江蓠说,“没有了,这里没有我留恋的东西。” 等回到余家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渐渐转亮,就像是棉花糖机器里面的棉花糖,一点一点的累积,拿出来的时候,天就仿佛已经大亮。 我有点晕头转向的。 实在是余江蓠和沙弥香太有力气了,我本来想自己打车回来,找管家来接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就直接一人一个,把我和小捷夹在咯吱窝底下带回来了。深秋的风最是喧嚣,我在那半空之中早就找不着北了。 小捷被沙弥香弄晕以后,睡得很是安稳,连一直紧皱的眉心都舒展开来。我去小捷的房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余江蓠和沙弥香都在那里。 “池浅,过来。”余江蓠对着我清冷地喊了一声。他就是这样,说话有时候幼稚,有时候成熟。我都已经习惯他的精神分裂了。 等我坐到余江蓠身边的时候,余江蓠摊开我的手心,对着沙弥香。我手心的曼殊沙华正在热烈地开放,整个掌心都仿佛染上了艳色。这倒是,和沙弥香的脸有些相似。 沙弥香眨了眨他的眼睛,挑起眉毛笑了一声,满不在意的样子很是风流。“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去。臭香草,如果你千里迢迢地把我从地府叫来,只是叫我来取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的话,小爷我会生气的。” 他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发顶,红色的长袍已经完全看不出上次那般狼狈的样子,应该是换了一件。透过那一层红红的并不薄的布料,我只能看见沙弥香的半边脸颊。他是那种一安静下来就分分秒秒都像是一幅画的帅鬼,视觉上都是一场饕餮盛宴。 “池浅,这朵花你喜欢吗?”沙弥香忽然垂下手臂,那张我前一秒还注视过的脸,下一秒就出现在我的鼻尖前面,那双瞳仁直直地盯着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沉重和认真。 我当然喜欢啊,我点了点头。依照我这种养仙人掌都能让它少掉半条命的本事,这么一朵不需要我呵护、在关键时刻又能充当特殊武器的生命力旺盛的花朵,我很喜欢。就是空闲的时候,我企图把花按在之前沙弥香带来的花枝上,倒是让这朵花枯萎了一次。 要不是余江蓠来得凑巧,撞上了。我想,沙弥香会不会找我拼命? “余江蓠你看,池浅喜欢。她喜欢就是她的东西了,这本来就该是她的东西。”沙弥香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拍了拍余江蓠的肩膀,“哥们儿,这事儿,还真不应该是你做的才对。好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喂,池浅,晚安。” 他走得倒是潇洒。我看了眼窗外和咸鸭蛋蛋黄一般的天边的圆球,默默地朝着沙弥香挥了挥手,“嗯,沙弥香,早安。” “池浅,今天收拾一下吧,你该去上课了。”沙弥香离开后,余江蓠也站了起来,他指着我放在书桌上的书包,“毕竟你需要自己学习。” 我眯着都快睁不开的眼睛茫然地点了点头,等我去卫生间用冰凉的冷水冲了一把脸之后,我才发现,今天哪里是上课的日子啊,我靠,这今天分明就是月考,我什么都没有预习过,没想到我竟然就要开始我的期中考试了。 “余江蓠,别理我了,我已经绝望在厕所,爬都爬不出来了。”坐在车子柔软而有安全感的后座上,我瘫软在那里,宛如一个智障。 举着一张白纸,余江蓠抽空瞥了我一眼。我直觉他有了点脾气。 第142章 考考考 会因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那朵花吗?我望着余江蓠背过去的身影,感觉自己的上下嘴唇都粘在了一起,话语轻薄,我就算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去了清城大学,站在校门口吸了一口学校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我这才觉得自己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走在路上,大概是快考试了,清城大学里的学生来去匆忙,余江蓠这样的“天姿国色”也难以引起他们的半点注意。 国学一班依旧是那么死气沉沉,一堆人抱着砖头块一样厚重的书,带着比啤酒盖还厚的眼镜片,看模样是恨不得把这书上所有的东西统统都吃到肚子里去,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把脸都埋进去了。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早就知道自己要挂科,只要我给我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那也就都不是事儿。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余江蓠坐在我身边,沙弥香今天来上课了,可是这两个男鬼的眼神之间似乎带着交流,我茫然归茫然,也没有好奇地去问。阿修罗今天没有来,斐黎也没有。 今天考试的科目是古代文学史,一般来说都是这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然后你把这些基础的知识处理掉,就可以拍拍屁股交卷走人。 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余江蓠站了起来,他丢下卷子,站起来高大的身形让坐着的我有些压迫感。 “池浅,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先做题,到时候管家会来接你,不要乱跑。”他飞快地交代完这些事情,就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从教室后门走到了。 我捏了捏袖子,开了门的教室,真的有些冷啊。 “可怜咯,喂,池浅,我待会儿也有事,我找你,腾点时间给我。”沙弥香用圆珠笔的尾部戳了戳我的背,扎扎的,不舒服。 “你真当我现在要考试啊。”本来和余江蓠凑一块儿,就觉得时间特别快,可是现在他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看了看手里面那份印着“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的试卷,痛快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正准备交白卷呢,我手腕上的彼岸花忽然一热,我顿时就如有神助,这些平日里就背死背活的课文和知识,我竟然连大脑不需要过,就完全写了出来。 我可真是天才。我这么夸着自己。此刻我下笔如有鬼助,不出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一张需要写上几千字的考试卷,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完美收工。 我站起来要去前方讲台交卷的时候,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因为沙弥香趴在我背后,哭丧着嗓音抱怨道,“不要考试还下笔飞快,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我大致都等着了一个小时了。” “还真应对了人类游戏的那句话,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竟无言以对。 “我这不是出来了嘛,又不是不和你聊天,别生气了。”我对着走出教室的沙弥香说。大概是觉得我太磨蹭了,可能连交个试卷都会非常磨蹭,所以我准备交卷的时候,沙弥香立刻站起来,二话不说拿走了我的试卷,快步走上前去。 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我们国学系的老教授差点吓得心肌梗塞。 不过圈圈绕绕的,我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地,聊聊嘛。 站在清城大学的教学楼的楼顶,嗅着微风带来的第一手的新鲜空气,我的心情都好了起来。考试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毕竟我未来的职业和正经的大学生好像有点差别。人家是要找工作,挤破头,而我是要回家去安安稳稳当个神婆,况且,余江蓠的一堆卡还在我这儿呢。 揣着余江蓠的钱,我不也算是个小富婆。 “池浅啊,今天这场聊天可不容易,臭香草他可防着我呢。”沙弥香意味深沉地对我说。他靠在栏杆上,望着对面教学楼里考试的学生,完全不朝向我。 我看不见他的脸,也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沙弥香总有些神神秘秘的,立场说变就变,就是那么任性妄为的性子。我本以为余江蓠已经足够洒脱,当沙弥香出现的时候,我大概就明白,余江蓠这是要退位让贤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是说,在臭香草,算了,尊重他,在余江蓠身边。”忽然空气中扬起一阵浓郁的花香,沙弥香手里举着一朵红艳艳的红花。红色的玫瑰非但没有压住他的颜色,他那稍稍扬起的侧脸也叫人觉得,人比花娇。 虽然一头雾水,我却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感觉不错。”余江蓠的绿色衣角我甚至现在还当宝贝似的放在床底下,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压了符纸,甚至设下了小小的守护阵法,确保这一片布料的安全。 我非常感谢阎王,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地颁布什么结冥婚一年之内不能离婚的法令,我和余江蓠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没准就像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小小的交点之后慢慢了无交集。 “你感觉余江蓠爱你吗?” 沙弥香今天的问题都很奇怪。我拍了拍沙弥香的肩膀,强迫他转头看我,果然是一张严肃的面孔。 “沙弥香,你想表达些什么。一次说清楚吧。” 沙弥香愣了愣,他笑起来,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我,我没要。随后他就把这朵娇嫩的鲜花从教学楼的楼顶扔了下去。我就看见眼前的红色一闪,就再也不见踪影。 “池浅,既然你想听,我就和你说个清楚。” “没错,池浅,余江蓠今天有事,是我找的麻烦。我告诉他,那个女人的墓有问题,所以他就走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沙弥香不知道他所说的话对我而言,有多么残忍吗? 不,他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的脸有些发白,还在骗自己,是楼上的寒风太喧嚣,吹起了沙弥香火红色的袍子,也吹白了我的脸颊。 “我知道,那是我的前世,那不也是我吗?他现在喜欢的是我。” “你用了 第143章 聊聊聊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余江蓠是爱我的。只是我们之间没有大风大浪,患难见真情在余江蓠强横的实力面前,也脆弱不堪。 “他为了我甚至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喂给饕餮,那身体有多么珍贵,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出,如果他对我……也不会把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身体拿去废掉。”这是我的谈资,也是我的依仗。 “昨天他不让你持有彼岸花。那是你的前世养的花,花成了花灵,我便带来给你了。你的前世的东西,他不愿意让你去碰。而且,你知道吗,在你大劫的那一日,七月十五那一日,是前世池浅的忌日,余江蓠每年都会去守墓,一守绝对不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关系。他爱的是池浅,我认为,你只是个替身。” 沙弥香说了一大段话,我竟然无言以对,我该说些什么,我能说些什么。 我抿着嘴,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师傅,我只信他。沙弥香,相对于你,他更亲密。” “呵呵。”沙弥香笑得越来越意味深长。 …… 当我从楼顶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的。这时候又是考生出教室的高峰期,一堆我不认识的学生从教室里面涌出来,聚集在我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我的四面八方都是人,只有我是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只一瞬间扑过来的不明力道把我推在地上,幸好只是有同学抱着书没有看见我,直接撞了上来,见我摔倒还十分紧张地把我拉起来问东问西,这种在大街上并不常见的事情,在学校里,倒是人人都有一份纯心。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们走吧。”我搓了搓手指,摔倒的时候蹭到地面,现在有点破皮,渗出了一丝血色来。同学走后,我把手掌摊开,整个手掌都布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狰狞如一张扭曲的脸,刚才扑倒在地上,扑得太狠了。 习惯于依赖之后,无所依靠让我无所适从,说好的一切一下子就变了天,就像我和余江蓠认识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如娃娃一般说变就变的天气。 我慢吞吞地走出学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抬头就是一家百货商城。我猛然意识到,从认识到现在,余江蓠送我的东西虽然不多,却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精品,有些东西甚至是无价之宝。可是我除了去余家超市打过工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干过。 脑子里骤然出现余江蓠的样子,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张张坚硬的卡片,嘴唇一抿就走了进去。 我不爱逛街,可是一涉及到余江蓠,竟然也有一种停不下来的冲动。 这件休闲装款式不错,余江蓠很少穿现代装,这件衣服有着古代的风范,也许他会喜欢。还有这双鞋子、这支钢笔、这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总归是这商场里有的,能带走的,我统统都逛了一遍,刷卡刷得勤快,我喘了口气,签下最后一个送到余家的东西。 不管怎样,林林总总花了几万,我总算是情绪缓和了下来,转了转眼珠,把自己弄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 回到余家的时候,正好是正午。接近冬天的暖洋洋的太阳洒在院子里。偌大的花园没有人,只有一些长久放在箱子里的衣物被家里的保姆拿出来放在架子上晒着。 我走过去发现了自己的被子也在,猥琐地四下看了没人之后,我便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被子中间。太阳的气味很独特,这么多年这种晒衣服的味道,我百闻不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就仿佛可以忽略全世界,满足到满心都被填满。 “少夫人?您回来了。” 埋在被子里的我身子一震,这动作毕竟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被管家看见,我的脸皮都烫了几分。 “嗯,管家我先回房间了。”我咳了咳,脸皮发烫地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假装镇定地从管家身边走了过去。 “少夫人,你等一下。”管家忽然叫住我,我的心跳忍不住砰砰砰地就快速跳了起来。 “什么事儿?”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连我自己都惊讶我竟然可以如此镇定地发出声音,而脸皮却红得可以煎煎饼果子。 “少夫人你还没有吃午饭,少爷离开之前刻意嘱咐了我,让我看着少夫人吃午饭。虽然现在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但是少夫人多少还是吃一点吧。”管家温和地解释道。他完美地避过了我的尴尬。 原来余江蓠是出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可是沙弥香的话却在我的脑海里越发清晰。 “我把余江蓠骗出去了。我说,池浅的墓,可能在地府受到了一些破坏,然后他连怀疑都不怀疑地就走了。我仅仅是在考试前说的。池浅……” 上午到现在,八点考试,现在也已经过了很久了。他仅仅是回来了一趟就又走了吗? “池浅,别傻了,我回去地府要经过很多地方,但是余江蓠不一样,他回去只需要勾勾指头,短短一瞬间。” 真是够了。 “沙弥香你说够了没有!”我感觉自己都要神经质了,跟着管家去餐厅的时候,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几乎是用喊叫的声音叫了出来。明明沙弥香不在,但是我却仿佛他无处不在。 “什么?少夫人,您说什么?”走在前面的管家停下脚步,看着我问了一句。他的眼里透着关切,像是没有听清楚我刚才喊得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对了,管家,今天中午吃什么?”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管家也同样跟着我动起来,只是位置发生了变化。我从管家身后的位置变到了前面。这样似乎更加强势,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不讲道理,还挺有意思的。 “中午没有准备太多。少爷出门,小捷少爷也去上课了。听说步若缺要走,小捷少爷去送他去了。今天晚上就去少夫人您奶奶家。家里也没准备什么,我兄长今天来过,带来了自己做的豆腐,您可以尝尝。” 我点了点头,但是当豆腐上桌的时候,我瞬间起了我想减肥的念头。 管家的兄长是谁?是那个疯狂热爱ab型人血的僵尸同志啊!他都好久没有出现,我都快忘记了,结果这一刷存在感就是这么恐怖,我今天是不是犯了太岁,诸事不顺啊。 第144章 嘿嘿嘿 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汤水清澈无比,已经撇去了油花,隔着老远的距离我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只是这上面除了飘着的菌菇就是一块块红褐色的血豆腐。血豆腐颜色鲜亮,异常好看,但是我不敢吃。 草草地在管家关爱的眼神下吃完了饭,我连招呼都忘记打了就直接回了房间。下午没有课,也没有考试,我就这么懒洋洋地在床上荒废了一个下午。 “池浅,你要是想要找个地方想清楚,我可以带着你避开余江蓠。我是打不过他,但是,找个把你藏起来的地方,小爷我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可否认,我心动了。聚在一起,我看着余江蓠的脸,根本就没办法思考。而找回了天魂之后,我的记忆也没有出现复苏的情况,这无疑加重了我的焦虑。看见天黑了,余江蓠还没有回来,我又一个人落寞地吃了晚饭,那碗中午没有碰过的汤,也被我赌气一般地喝了下去。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余江蓠,到底怎么样,我才能从你那里获得更多的你的心意。你藏得太好,很多情绪都不露在脸上,对着我也很少露出情绪,我该怎么做。 没事胡思乱想无疑是可怕的。以前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里乱想,不信鬼神,却也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灵异事件耿耿于怀。现在我甚至能轻轻松松灭掉清城外墓园的小鬼,却也有着些心理上天然的恐惧。小捷不在,我没地儿去说,况且就算小捷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余江蓠……”我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伸出手去仿佛就能抓住什么似的。无端的寂寞侵袭着整个房间。 “池浅,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听管家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回事?” 我伸出去的手被一只忽然伸过来的大手握住,大手冰凉冰凉的,一感觉就知道不是人的体温。而这大概是我最习惯的温度。 余江蓠的脸下一秒出现在我的脑袋上方,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俯视过来的脸颊,那双冷寂的眸子,一时失语。 我该对着这样一张脸说什么?我感觉我的脑子里装满了糨糊,本来还有些思考的空间,当余江蓠把他另外的一只手摆在我的额头上的时候,我感觉眼前的世界轰的一声就炸了。得,彻底成了糨糊。 一阵天旋地转,我紧紧盯着余江蓠的眼睛,一刻也不肯放松。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骤然发现,现在的姿势有点儿尴尬。我跨坐在余江蓠的腰上,把他压在身下,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余江蓠的大手,与他十指交叉。而我那只空闲的手,此刻正揪着余江蓠的衣领子,手腕用力地发白,也扯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小半边肩膀和胸膛。 我终于在余江蓠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在震惊,可是片刻后又没有那么震惊了。 “呵,瞧瞧你,今天吃错药了。”他的手扶着我的腰,似乎没把这姿势当回事儿。“管家说你买了一堆东西,现在都送到家里了。池浅,你先起来,下去看看吧。” 看着他这幅冷淡的样子,我忽然就任性了起来,真想看看他不冷静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仿佛天赋异禀似的,我俯下身子,自己的鼻尖和他的鼻尖相碰在一起。 “余江蓠,我没有吃错药。楼下的东西是给你的,而我,现在只想要你。”说完话我明显感觉到他呼吸的加重,猛地一低头就咬住了他的嘴唇。 正如我所想的,再冷硬的人,嘴唇也是柔软的,而且余江蓠的嘴唇还冰丝丝的,仿佛是夏日里甜腻又冰爽的冰淇淋。 再咬一口,亲吻对于不懂此道的我来说,不过就是一场轻柔的撕咬。 我听到了余江蓠在我耳边的幽幽的叹息。 “池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仅仅用一只手就把在他嘴唇上乱啃的我提了起来。 “鱼水之欢,云雨之乐,夫妻之道。”我红着脸回答道,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羞,又或者仅仅是一时的冲动。 余江蓠看了我很久,看得我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他终于拉住了我的手。 刷的一下,世界反转,我又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余江蓠的双手在我的脑袋旁边撑着,被我撤坏的衣服软软地搭在他的另外半边肩膀上,我瞅着他的露在外面的颜色,小心地咽了口口水。 “亲吻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亲过很多次么。”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慢慢下滑,最后定格在我的嘴上,当他撬开我牙关的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瘫软下去,有种任君摆布的无力。 “既然你如此想要,那么我就如我夫人所愿。”他的手碰上我的睡衣,空气中和他皮肤的凉意让我战栗。 今晚的夜,还很长…… 清城的天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昨天阳光灿烂,收回来放在床上的被子都有一股浓郁的太阳味道,拖了被子的福,抱着被子的我没有感冒,幸福地活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晚和余江蓠滚了一夜的床单,我没想到我们两个那么能折腾,竟然那么激烈。我也没想到一直在余江蓠这儿处于弱势的我,竟然会为了一个谁上谁下的姿势而和他争吵不休,在床上翻来滚去都是小事,差点把两个人都往床底下塞进去了。 腰部酸痛,起床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余江蓠不知道去哪里了,从我醒来,他就没有踪影。整张床都凌乱得不像话,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人从这里睡下或者是从这里离开。再加上他身体的冰凉,我根本不能从被窝的温度来判断。 光着脚走到卫生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赤着脚的舞蹈,从腿根处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昨晚的所作所为。 哦,我把余江蓠上了,是吧。我这样问自己,看着镜子里的我,除了嘴唇红肿,其余的地方一丝痕迹都没有。空气中只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得到满足了,原来我想要的就这么少么,不够贪心有时候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第145章 上路了 我穿了厚实的衣服,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然后慢吞吞地下楼吃早餐。 管家正在收拾着一套餐具,见我下来,他冲我咧了咧唇角,要是高难度的微笑,管家的脸应该做不到。我点了点头,在餐桌的另外一端坐下。许久没有细心观察,我这才发现家里的桌子原来是四四方方的长方形,棱角分明,有些冷硬呐。 “少爷刚吃过早餐,现在有事出去了。走之前,少爷有特意交代,少夫人可能会晚些下来,没想到您现在就下来了,少夫人您等一会儿,厨房正在准备您的早餐。”管家把碗碟收拾干净,向我解释了一番以后,腰杆挺直地走进厨房。 趁着管家不在的时间,我揉了揉自己的腰,本来仪态完美的坐姿瞬间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去你的优雅,去你的端庄,去你的……余江蓠。 昨天晚上虽然我投入得仔细,却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还分了一丝神智在余江蓠的身上。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有的只是喘息声的加重与渐轻,还有,他身上有一丝奇怪的香味,比墨香清淡,却有着杀伐的味道。 那是彼岸花的香味,地府黄泉的腥膻。 我觉得我的大脑无比地清醒,端来的白粥软糯可口,却也寡淡无味。我抿了抿嘴,勉强地吃了一口,准备做最后的尝试。 “管家,余江蓠有说过,他是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我端着勺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这……少爷并没有交代。” “我知道了。”我的语速有些快,可是我控制不住。吃了早饭,我又磨磨蹭蹭地回了楼上,这偌大的屋子里除了我,连点人气都没有。 余江蓠心里,我和池浅,上一世的那个,到底谁更加重要。 “我可以带着你避开余江蓠。我是打不过他,但是,找个把你藏起来的地方。”沙弥香的话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是时候了吧。我在桌上找了张纸条,写了几个大字,然后收拾了自己的小包,揣着一包从奶奶家带入余家的法器,走了出去。 “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经过花园,管家看见我大步流星,朝着我喊了一句。 “浇你的花去,管家。只准余江蓠临时有事,就不准我有事么。”我再没有回头,也没有理睬管家,一想到余江蓠今天可能又是去那个他所牵挂的地方,我心头就涌上一股不满和不愉快。 尤其是在沙弥香否决了我所有的心理安慰之后。 走在街上,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繁琐而细碎的花纹并不是我熟悉的模样,但是它却有一个很好的功效,召唤沙弥香。确切的说,是联系。 昨天沙弥香把这张符纸给我的时候,听说撕破了就能联系到他,我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七张。现在想起来,我不由得为我的智商点蜡。 我随意在街角找了一家甜品店坐下,裤袋里有什么硌着了我的大腿。我伸手掏了掏,原来是一张没有被我找出来的银行卡。这是余江蓠的卡,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随处可见的地方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我笑得无奈,还是把这张银行卡放在了我衣服的口袋里面。 下单的乳酪蛋糕被服务员端上了桌,我望着这奶黄色的蛋糕,默默发了会儿呆。把甜品用小勺挖进嘴里的时候,我把那张黑符撕破了。在我刻意放慢速度吃着蛋糕发着呆的时间里,有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长发男生从外面进来。 开门的时候,店门的风铃叮当脆响,把我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池浅,你决定了吗?”他坐在我的对面,伸手拒绝了服务员走过来服务的意思,一双诱人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的手背。 我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奶油涂得太厚,完全掩盖了蛋糕本身的味道,毕竟我看见过的余家的乳酪蛋糕从来不加奶油。 “是的,我决定了。不仅仅是余江蓠,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的感情了。来得太快,如风一般,没有根基。沙弥香,我害怕。”我离开了余家的保护,同时也离开了余家的束缚,在呼吸着与众不同的空气的时候,更多的是无助。 “你真的可以找到一处地方让我不被余江蓠找到吗?不被余江蓠找到,青伞和阿修罗也不能找到我。”我急急地说,我对眼前的少年有着绝对的信任。 沙弥香昂起头,眯起他的眼睛。艳丽的少年露出一副骄傲而慵懒的表情,叫我恨不得伸手去揉他可爱的长发中翘起来的一根呆毛。 “当然,小爷是谁,小爷可是……小爷绝对不会让这些事情出现的,池浅,你放心。” 他的话说到一半打住,随后又补了一段。总有一种补丁的即视感。 “你靠谱吗?”我忽然问了一句。 “你竟然怀疑我!好了,天色正好,既然你选择了躲开,那么我们就痛痛快快上路吧。”沙弥香站了起来。 等等,上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细想,甜品店透明玻璃橱窗外面忽然走过了一对小情侣。男孩牵着女孩的手,把女孩护在街道的内侧,时不时低头和女孩说笑。有一辆车开过,嚣张地轧飞了路上的一片垃圾,男孩转过身去挡在女孩前面,依旧拉着女孩的手。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走着,女孩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男孩就立刻抱了抱她,带着她走进了我所在的这家甜品店。 移动的狗粮进来祸害我的眼睛了。我心里猛地冒出这几个大字。 可是店里已经没有座位了,寒日里的人都愿意暖洋洋地躺在有空调的屋子里,刻意在大街上溜达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池浅,你怎么还不走?你都占着别人的位置了。”沙弥香把身子压在桌子上,朝着我凑过来。他看着无辜,可说出来的话,我不信他是无心的。简而言之,那对小情侣已经注意到我们这边了。 我看着沙弥香那张越来越近的脸,竟然起了一种想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第146章 姐姐! “走吧走吧,坐在这儿真累。”他扯着我的手,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我还没有收拾东西。”我一边被沙弥香拖着,一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的心脏。 “得了吧,收拾什么东西,你缺什么到了那处再买就是了。小爷还不缺这点钱。对了,池浅,去那边有些距离,你且闭上眼睛,别被风沙刮坏了。”沙弥香低头嘱咐我。 他的个子,竟然和余江蓠差不多高了。 “好。”我点头。 不过瞬间,我就被沙弥香公主抱了起来。他的手穿过我的腿弯,另一只手扶在我的背上,轻声低笑。伏在他胸膛上的我都能感受到他的震动。 “我早就想这么试一试抱抱你了,池浅,真谢谢你给了我机会。” “不客气,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像是拐带小红帽的狼外婆。”我小声地说。没办法,沙弥香刚才抱着我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我真的觉得他像是电视里绝对的反派,毕竟没有哪个正派人物会那么嚣张地笑。 沙弥香抱着我一路疾走,从我认识的街区走到我不认识的街区,这么嚣张的姿势,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着我们。 “别看了,谁看得见鬼啊。除了你家那个懂得偷头发的死鬼。”沙弥香眯着眼说,“好了,时间到了,池浅听话,闭眼。” 我还没来得及品出他这话是什么滋味,就被沙弥香强行逼着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我们是在穿越一层结界一样的东西,冰凉冰凉的,有一种水珠抚上面庞的感觉,很舒服,很亲切,很像伸开双手去拥抱身边的世界。可是沙弥香箍着我的手,我只能用我的每一寸皮肤去贪婪地感受。 忽然,耳边的风声渐渐慢了下来,沙弥香的脚步不再移动,我听沙弥香的话,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这里是……”我惊奇地扭头去看沙弥香的背后,有一层天蓝色的薄膜,时不时还冒出几个透明的小气泡,可好看了。“沙弥香我们上天了?” 沙弥香把我放下来,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脚踏实地的触碰给了我强烈的安全感。 “这哪里是天啊,我们下地了。”他指着不远处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给我看,“那里是这片土地唯一的建筑,要不是我和这里的老板娘有些交情,只怕连个房间都留不下。走吧,带你进去。” 看上去远远的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建筑,没想到走了几步就到了门边。门是不知道什么木头做成的厚实木板门,宽度足足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小臂长短,它朝着外面大开着,里面是四通八达的楼梯。每一段楼梯旁边都扎着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喜庆极了,有一种过年的氛围。 “这里是半步多,是一个女人没事弄出来的客栈,没想到人都不在了,这里竟然还在。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是人、神、魔要去往六界的必须经过的地方。当然了,像是余江蓠、阿修罗他们,绝对有自己的近路。这也就造成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来这里。” “池浅,这里可是一房难求,你看外面,半步多的一个帐篷都是天价。”沙弥香指着大门的外头,让我进去之前最后再看一眼。 我转头去看,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漆黑一片的地方瞬间多了星星点点的无数的灯笼和帐篷。灯笼全部都是红色的,艳丽非常。帐篷里头还有人影晃动。有些帐篷质量好些,把里头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鲜红一片,和你的品位很相似么。沙弥香。”我笑了笑,眼前的灯笼红得刺眼,可笑的是,在清城,在以红色为传统的地方,我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好像这世间所有的红,都被埋在了这里。 “品位么?小爷的品位可没这么俗气。走吧,小爷给你在这儿找了份工作,你又有房间又有工作,想在这人神魔气息混杂的地方躲着臭香草,绝对没问题。” “什么工作?”我对工作这词儿其实挺敏感的。奶奶想让我当神婆,余江蓠给我的工作是古怪的超市收银员,沙弥香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故事而已。人家说,你听,听完了总结一下,就这样。这叫什么来着,也许在你们那儿被称为心理辅导员?”他挠了挠脑袋,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词儿来了。 我一头黑线。我该说点什么,心理辅导员是我这样的吗?心理辅导员的工作是你说的那样的吗?那么一脸正直的小爷我是为你好的青年,我该如何反驳他。 不用我来反驳了,因为我们走到一半楼梯的时候,从楼上的木质走廊里,忽然跳下来了两道身影,在我还没有看清楚是谁的时候,那两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如同旋风一般地卷了过来,把沙弥香都挤到了一边。 我低头,两张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对着我,一起露出了他们白森森的牙齿,“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啦!” 我:……等一等,救命啊,这到底是谁啊! 沙弥香,这两位是谁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两张一模一样的娃娃脸仰着看我,明明是身高要超过我很多的两个青年,却偏偏蹲着身子抱住我的大腿。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曾经乡下邻居家的一只小土狗,看见我放学回来就吐舌头摇尾巴。 只可惜小土狗被送走了。 哎,这都是命啊。 沙弥香满脸的不可置信,没有把这两人拉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两个人中的一个,声线颤抖。“小黑小白,你们怎么在这里?”看起来他们很熟啊。 “我们今天要出差办事,阎王老大特意下的命令。”我左边蹲着的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率先开口,说话的声音沉着冷静,给我刷了不少的好感度。 “没想到竟然可以在半步多看到姐姐,我觉得我的出差都变得轻快了呢!”在我右边蹲着的白色小西装上身的另外一个男人也紧接着开口了,生怕黑衣服抢走他的什么似的。 “你们,先松手。”我抬手揉了揉额角,总觉得这两男人在整我一样。就凭这张脸,我也比他们要嫩得多吧。一出现就叫我姐姐,我没准还能叫他们爷爷呢。 谁知听了我的话,两位双胞胎同时摇了摇头。 “我们不放手,放手了姐姐就会走。”说话的频率和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感觉我的脑子更疼了。记忆和针扎似的,在脑海里四处翻滚,可我明明就感觉到有一道亮光从我的面前飘过去,却怎么也抓不住。 第147章 黑白无常,柯南体质? “你们想多了,池浅这回绝对走不了了。她在躲着余江蓠,小黑小白帮个忙,别和余江蓠透露池浅的行踪。”沙弥香终于开始发挥他的光和热,把缠着我的两个家伙给扒拉开去。 当那两个冷冰冰的人从我身边离开,我周身的黑暗都温暖了些。可沙弥香的下一句话又让我睁大了眼睛。 他指着像小孩儿似的两个男人,介绍到,“池浅,这是黑白无常。黑衣服那个叫小黑,白衣服那个叫小白。他们和你,以前就认识,没事就凑在一块的牌友,你总是输给他们。” 随后沙弥香人就不见了。我默默退后了一步,如果我这双没有近视的眼镜没有看错的话,沙弥香刚才被这两兄弟抓着手,由头往下的倒栽葱姿势,从这楼梯旁边的栏杆上扔了下去,扔了下去。 当他们笑着向我靠近的时候,我心底发毛,好怕啊。喂,把我的导游还给我啊……否则,我灭了你哦。 我拿起我的毛笔,对面的两人顿时不动了。一时之间,比变脸还快的,就是他们两的眼神。从沉着冷静改为眼泪汪汪,就连看上去更加淡定的小黑兄弟也变成了一副萌萌哒求怜爱的样子。我的少女心瞬间就扑通扑通了起来。 “姐姐,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小白啊,我是你如花貌美、貌美如花的小白啊!”青年捂着自己的西装领口,毫不在意那笔挺的西装上被自己抓出了褶皱。我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哭得梨花带雨。 小黑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捂着胸口,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的也是淡淡的悲伤。他的声线很稳,却也透露着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姐姐,你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聪明绝顶、绝顶聪明的小黑啊。” “对啊对啊,姐姐失踪这些日子,小黑真的都快绝顶了。幸好姐姐回来了,拯救了小黑的发际线。”一旁的小白身手灵巧地扑倒了小黑,一把扯下了他脑袋上比厨师帽小不了多少的黑色长帽。 围观了这一切的我仿佛自己看到了什么玄幻的东西。 “小黑,小白,好久不见。”我的双手不自觉地伸了出来,两个青年就顺着我的手,把脑袋放在我的手掌下面,一副温顺又满足的模样。 就这么简单,我这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意思难得控制住我的身体,有那么容易么?我心头的不安还没有离开,我的手就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当我一只胳膊卡住一个青年的脖子的时候,我连想哭的心都淡了。 沙弥香有介绍过,这两位是人界鼎鼎有名的黑白无常,专门拘人魂魄,送人往生。我这找死也不是一回两回,再大起大落的心绪,到了现在,也该平静了。 “你们两个,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阴测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身上的魂魄知道他们还欠着我钱,专门出来帮我讨债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真的有点感动。 “姐姐我们有欠过你钱吗?”小白的手指挠了挠我的手背,我的胳膊的力道放轻松了些。 “姐姐你好像还欠着我们的钱?”小黑淡定的吐息让我的手又放缓了些。 “小黑你真蠢,要是欠点钱可以让姐姐理睬我们的话,我当然愿意啊。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直白。”小白扯了扯小黑还算整齐的衣角,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恶作剧成功的微笑。 “唔。”小黑犹豫了半分,他抬头看看我的下巴,随即非常沉痛地点头,“没错,姐姐,我们欠你钱了,很多钱,所以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了吧。等着我打麻将赢了钱还给你。” “姐姐你真厉害,竟然能从小黑这个抠门鬼这里抠出钱来。”小白在我的怀里蹭了蹭,一副撒娇的猫的模样。小黑脸色一沉,一把拉住小白,把他从我身边扯开。 “姐姐,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们出差完了会回来检查的。小白,走。”他捂着小白的嘴,硬是把那个明显聒噪一些的青年人扯走了。 什么嘛,不就是为了不让小白和我说话嘛,有必要用这么杀敌一千伤己八百的损招么。我望着这两一步三回头的青年,,露出一个纵容的微笑。心态一瞬间就老了许多。小黑小白看见我的笑容,脸上迅速飘上了两朵红晕,闪得比兔子还快。 沙弥香不知道何时又从楼梯爬了上来。不过他摔下爬上的业务应该已经相当熟练了。他坐在栏杆上,对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这句话,分明就是不在意。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裙、像是披上盖头就可以嫁人的女人,怎么说呢,有些风华凋零的味道,但是却也因为岁月的痕迹,这人就仿佛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即使穿着红色,也不艳俗,清雅自然来。 “不必介绍了,小香。”她抹了红色的指甲油的手指搁在了沙弥香的唇上,阻止了他开口的意思。“池浅,好久不见,你这走到哪儿、哪儿死人的规矩,还是没破啊。” 这位陌生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害得我的脑袋上顶了无数个黑人问号。我自认为从小到大没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的人缘还是算得上可以的。要说真的死人,我也没碰几回,怎么一到这人嘴里,我就成了煞星了呢? 沙弥香也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心,他一掌挥开那只放在他嘴唇边上的手,然后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惊奇地发现他的这一身红色衣袍在他走过来的瞬间如水墨一般淡开,慢慢地变成了淡粉色。 可是配上他的脸,我又觉得是那么浑然天成,他真的很适合红色,任何的红色。 “得了,池浅,别听她胡说。世人都说木娘子手段凶狠行为泼辣,我看,也不过就是纸老虎。不必怕她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顿时感觉心头一阵轻松。 沙弥香推了一下我的身子,像是在安抚,他放缓了声音,在我耳边说,“池浅,你们也是老相识,这半步多,要不是你不在了,哪里轮得到这木娘子。但是,现在她是老板娘,你顶头上司,你且去打个招呼吧。” 第148章 半步多命案 我无奈地点点头。他们总喜欢拿前世说事,偏偏我对此一窍不通,一聊到从前,便如同三魂七魄统统消散,装个透明人都显得累赘。 “嗨,木娘子,你好。”我礼貌地挥了挥手,总觉得自己的姿势在这古朴的半步多里有些奇怪。整座客栈的建筑全部都是木头,空气里还飘着木头的香气,有让人安心的奇效。 木娘子用她那涂得鲜红的指甲握住我的下巴,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把我现在的样子死死地刻进脑子里去一样。 半晌,她才幽幽地开口。 “哟,原来你真失忆了,变得跟只小白兔没什么两样。算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怪你这臭毛病了。走吧,既然来了,就来看看你带来的命案。”她慢慢转身,找了个方向,带着我们上了楼。 木娘子看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泼辣美人,只是我没想到她的脚力如此之好,没走几步就把我们都甩在了身后十几步的位置。 沙弥香并没有急着去追,他扯着气喘如牛的我的手臂,也不按照木娘子的方向走,拐了个弯,我们又走上了另外一条楼梯。 “池浅,你别听木水心的。木水心就喜欢胡说八道。半步多本来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再加上现在的神和魔,甚至是些大妖都不愿意踏出自己的地盘一步。所以说,半步多虽然说起来是交界之处,但是来来往往最多的,还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地方天天都会死人,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他对木娘子之事非常了解的样子,不自觉间脚下又快了几步。 “快,我们走得快些,让那娘子知道,我们也是不好惹的。” 我被他拖着,不得已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虎虎生风,幼稚的加速的后果便是,木板楼梯发出沉重的脚步声,那些亮着灯的房间却没有一个人探出脑袋前来打探。 沙弥香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指着前方的拐角,示意我赶紧拐弯,随后轻蔑地说道,“人类对这里而言,何其脆弱。半步多从来没有白昼,漫长的黑夜底下铺陈的皆是罪恶。想要在这种地方保命,有钱是不够的,只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才能长命百岁。” “该死!”他停下脚步,我一撞上来就看见了一个艳红的身影。 怪不得沙弥香顿时气成这样,我们这么拼命追赶,甚至还抄了小路,却依旧让木娘子快了一步,这对于小孩子脾气的沙弥香来说,就是小孩失去了他喜爱的糖果,没有现场发作,应该是给了我面子吧。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木娘子站在房间的门口,半天没有动弹。沙弥香等不及了,他大步走上去,嘴里还嘲讽道,“大名鼎鼎的木娘子,这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吓着了啊。”可是等他也走到那房间门口,他也皱起了眉心。 “池浅,你过来看看。”他冲着我招招手。 其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我的脚步朝着那处房间移动的时候,心里在哭泣。从房间里传来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大脑和我的胃,反呕的欲望,特别强烈。 当我看到房间里的那一幕的时候,我直接转了个身,任凭沙弥香再怎么喊也不肯回头了。 房间里布满了红线。这红绳仅仅比我的小拇指要细上一点,缠绕满了整个房间。在屋子的正中心,悬着一个穿着鸳鸯戏水嫁衣、头戴金灿灿凤冠的女孩子,看脸的话,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她的身体在空中呈大字型摊开,缠绕着她四肢的红绳都深深地嵌进了血肉里。 也许,这红绳是被这个女孩子的鲜血一点点地染红的。 她的足无力地垂下,腰部被红绳死死地勒住,好好的人,腰竟然只有成年男性的大腿粗细。脚下悬空之中,还有鲜血从她的身体里,从那身火红的嫁衣里头流出,一滴一滴,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溪。 最为恐怖的是她的表情。由于戴着凤冠,长长的及腰头发全部都梳了起来,垂在脑后。她的脖子被红绳勒住,迫使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房间门口处的视角之下。 涂抹了的胭脂都已经晕开,露出了一块块化妆品之下斑驳的青白色皮肤,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大门,眼珠都似乎要弹跳出来,仿佛每一个走过这大门的人都印在她的漆黑瞳孔之中,她在看着你。她的额头是冒出的青筋,似乎也有血管崩裂的模样。 她的嘴巴长得很大,涂了足够多的口红,血盆大口来形容也不为过。嘴角被生生撕裂,红色的血肉裸露在空气里,一条舌头从她的嘴里伸出,伴着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一直垂到她的下巴更加下面的地方。 正常人的舌头不可能如此长,那条舌头是被一条红绳硬生生从嘴里扯出来,一直拉下去的。 红色的灯光映照下,厅堂里那对燃烧着的龙凤红烛的火光就像是坟墓里幽幽的鬼火,伴随着女孩子摇晃的身体,露出一点点渗人的眼睛一般。 浓郁的血腥气和不知道是什么骚味的东西的气味一齐往我的鼻孔里钻,我一退再退,从没见过死得如此凄惨的模样。我的爸妈是被生生撕开身体,我没有见到完整的尸体还没有这么恶心的感觉,可是如今,想起曾经惨死的父母,再看到这样一个几乎支离破碎的女尸,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残忍,我差点没把我肚子里的五脏都给吐干净。 “这下糟糕了,我还真得去查查谁是凶手了。”木娘子看着房间里的景象,语气淡漠得就好像她看见的和我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样。 “怎么,半步多每天都有人去死,你就今天发过言。”沙弥香不知道从哪儿去了一根木棍,我稍稍做了心理建设抬头的时候,他正好举着木棍去戳了戳那挡在房门前面的红绳。 “咔。” 一声轻响。 红绳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了外力介入之后,它们就开始了短暂的抖动。 沙弥香举在手里的木棍被他放了下来之后,应声而断,断口非常整齐,就仿佛有一把砍刀直接把木棍劈成了两半。 “切,这绳子可是好东西,真是可惜……”手里忽然燃起一团火焰,沙弥香的脸在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后面,露出一个恶趣味的微笑。 魔鬼的瑰丽。看见他的笑容,仿佛带着一股纯天然的诱惑,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沙弥香手上的那团火焰转圈。 第149章 收尸之争 “嘶。”我掌心的曼殊沙华忽然跳起来刺了我一下,我吃痛反应过来的当口,木娘子伸手拦住了沙弥香可能烧了整个客栈的决定。 “得不到就要毁掉,你的臭毛病可是很久都没有犯过了,今天怎么了这是……对了,里面的女人身份可不简单,小小的一个人类,是人类一个村庄准备送给河伯当新嫁娘的圣女。能送到半步多,多半是河伯那个老色鬼同意了的。那些村民可不会管河伯会不会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他们只会说,这个新嫁娘死在了半步多。” 木娘子生出一声冷哼,转手拍灭了沙弥香手心的火焰。 “凶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沙弥香收起手掌,来回踱了几步,他像是终于想起了我,跑到我身边,把我扶了起来。 “铮!铮!铮!” 此刻房间里的红绳忽然抖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个来回之间,红绳竟然就一根一根断开了。断开的红绳打在门边的窗户上,我看着质量很好的木头窗户直接被几根红绳抽断,想要修好只怕是要花费大价钱。 等到门边的红绳断裂,剩下的红绳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统统一齐断了。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房间中间的新娘也落在了地上。落在地上也就算了,在落地的瞬间,她的尸身四分五裂,一颗脑袋直接跳过了门槛,滚到了我的脚边。 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朝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死死地看着我。 “啊啊啊啊啊!”我一顿尖叫,拿着自己的脚直接踩在了那双眼睛上面。掏出自己的小毛笔,我恨不得把毛笔当做刀子去戳那颗脑袋。 忽然,我的鞋子上面露出来的脚踝处,传来了一阵凉凉的蠕动着的湿意…… 我勉强了低头去看,正好看见女孩梳在脑后的被鲜血浸湿的头发缠住她的舌头,用舌尖一点一点地在我的脚踝边上蠕动,我的皮肤上被擦上了一层殷红的痕迹。 “呕。”瞬间胃里翻江倒海,我无奈地又开始干呕。这颗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用了香水,却偏偏啥香味都没有,一股恶臭从她的脖子断口处散发出来,感觉就是冲着我的鼻子来的。 沙弥香拍着我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脑袋,一脸幸灾乐祸。“哦,池浅,你运气真好,一来就遇上个想要缠着你的女鬼。” 呵呵,这种运气你要是想要,我分你一半啊,不对,是全部都送给你。我尽量忽视了我脚下的舌头,拔开我的已经麻木的脚。在鞋子里,稍稍蜷缩了一下僵硬的脚趾。脚心冰凉冰凉的,我瞅着沙弥香的眼眸,两个人都呆愣愣的。 那颗脑袋的舌头不仅舔了我的脚踝,而且还“饥渴”地啃了我的鞋底。这下子我该如何行动?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孩子气。”木娘子瞅了我的脚下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池浅,再不把脚挪开,连你的脚都要被啃没了。” 木娘子的这句话吓得我赤着脚就往走廊上跳,还跳得挺高的。 “这双鞋子你先穿着,等我给你安排了房间再说吧。”她从自己的脚上脱下一双红绣鞋,递给我。 我犹豫了几秒钟,在看见她随意从不知哪儿扯了一条手绢儿包在脚上的时候,我的一切担忧都变成了自然。因为那条手绢自己变成了一双新鞋。至于她为什么不把那一条手绢给我,或许是因为我修炼不到家吧。 穿着那双并不温热的绣花鞋,我走到了那颗脑袋的身边,死不瞑目的样子确实可怕,但是她的脸上的显眼的鞋印更加尴尬。趁着发现的人少,我搓动自己的手指,把她脸上的黑色鞋印抹去,顺带想要把她的眼睛合拢,但是万万没想到,无论我怎么用力,那双睁着的眼睛都始终无动于衷。 我掌心运气,暗暗加了一个小小的符咒,也愣是没能把这女孩的眼睛合上。 这时候,木娘子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和沙弥香一起,一左一右把我提了起来,站到了一边。 不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哭丧的声响,老旧的木板被多人踩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多时,那一帮人便跑到了我们的面前,跪在房间的门口,哭得周围的房间都亮起了灯,不得安眠。 木娘子随意掐了个手诀,我看见有一层透明的罩子流转在我们和这个房间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增加,却没有人朝我们这边张望,就仿佛我们都不存在一样。 地上嚎哭的人偷偷眯着眼睛看我们,见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也哭不下去了。其中的年长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莫须有的灰尘,就走到了木娘子的面前。 “木娘子,您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我们村的闺女死在了您的客栈里,您能不能给我们个解释?”他朝着木娘子绕了几圈,摸着头憨厚地笑着,“我们村的神婆好不容易才求到河神老爷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这河神老爷的老婆,我们是万万不敢耽搁的。全村男女老少都敲敲打打到了半步多了,谁知出了这么个事儿,我这,也不好解释啊。” 木娘子斜着眼睛瞅了这个憨厚做作的男人一眼,没有说话。 男人的话很明确,我们是为了给河伯送新媳妇来的,新媳妇在半步多出了事儿,这事儿得由木娘子来担着。我看他的眼神,怕是连所谓的保佑风调雨顺都想让木娘子来处理了。说实话,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像这种思想古老又臭不要脸的人,真的没几个了。 “切,半步多,没本事你就别来啊。明知道这是三不管地带,还把人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活该。”沙弥香靠着一处柱子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攥着一支滴着露水的花枝。 我没说什么。刚来这里的新员工,还是听听老板和老油条的意见好了,况且我看木娘子那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一股自信由心底沸腾了起来,她不是好惹的人,更不是好惹的鬼,有好戏看了。 第150章 收尸之争(二) “你小子说什么,阿琼都已经死了,你竟然还这么骂她。死者为大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群里的青年小伙子眼角带着眼泪,愤怒地盯着沙弥香,好像沙弥香就是杀害了那个女孩的凶手一样。 人群哄哄闹闹的,全是在指责我们三人的话。真是好笑。我气愤不过,正准备开口,木娘子忽然把她的葱段手指放在了我的嘴边。 “小姑娘就要有小姑娘的样子,别去干预大人的事儿。”她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明明是一副我只是走走路的样子,可是她每走一步,那个领头人就退上一步,最后一群人就像是被赶鸭子一样,全都挤在了房间的门口。 木娘子转头冲着沙弥香眨了眨眼睛,沙弥香立刻把屋外面唯一的一颗脑袋当做皮球一样,踢进了房间里,正好落在几块尸块的中间。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外面的村民。 “村长,妈妈,我冷。”站在人群后面却相当于站在门边的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小姑娘忽然出声,抱着自己的母亲就哭了起来。 小孩子敏感,自然是对邪气有着天然的反应,一村子人都感到了恐惧,一些站在门边的人统统都往两边撤去。 “这群人真是可笑。”我和沙弥香咬耳朵说道。 “这可不是,还说什么死者为大,他们不知道小爷做鬼已经很多年了么。要论资排辈,小爷刷他们村姑娘十八条街。”沙弥香眼里满是不屑,他根本就不隐藏他对于这帮不速之客的厌恶。 木娘子终于开口了。她指了指通红灯光下的房间,我这才发现那双龙凤红烛早就已经熄灭。 “你们不进去给你们村的姑娘收尸吗?尸体碎成这样,怨气可是很不好处理的。” 村民们推推嚷嚷,刚才大叫着的年轻人满头是汗,他怒气腾腾地扫过我们,也扫过那帮不说话的村民,“阿琼是为了我们村才遭受到这样的痛苦的,你们连收尸都不愿意吗?好,你们不愿意,你们不愿意,我去,我给她收尸!” “阿晨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给阿琼收尸的时候,我们应该先请木娘子查出谁才是杀害阿琼的凶手。”村长拦住那个叫阿晨的年轻人,给我们投来一个歉意的微笑。不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面目可憎的炫耀。 “村长,你到底是不是阿琼的阿爸!”阿晨推开村长的手臂,又被几个年轻人逮住,束缚着手脚和嘴巴,给捂到人群中间去了。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木娘子突兀地拍了拍手,没有用几分力道,可是我却偏偏听得异常清楚。 “你们不知道这里是半步多么?离阎王殿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这里来往的人,大多数可都是可以见鬼的。我们不说话,村长你有提过你们村的神婆,那就请你们村的神婆出来请出那个叫阿琼的女孩子的鬼魂,来说清楚到底是谁谋害了她啊。你们放心,所有祭祀招魂之物,半步多出了。” 找你们自己人来招魂,这下你们总没话说了吧。毕竟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先找凶手,连给女孩收尸的时间可都吝啬的。这种手段在人类世界或许是一场怪谈,但是在半步多,这个充斥了人鬼神的地方,谁敢说荒谬。 况且……我的眼睛往房间里瞟了瞟,这个女孩的鬼魂,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有人拘魂,而且,空气中飘来一股怨气的恶心味道,和女孩的脖颈处传出的味道如出一辙。 凶手,就在这村民之中。 村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阿晨还要差。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那声音尖锐到有些刺耳。 “木娘子,神婆在与河伯交流完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还在家里修养,你又何必一定要她老人家出来请魂。我家的姑娘,我做主了!” 现在又变得如此“无私”了。呵呵。我朝着那屋子望了一眼,那个女孩的脑袋好像动了一下,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没有朝着外面了。 “沙弥香,刚才那颗脑袋是不是朝向我们的?”我指着脑袋问一旁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沙弥香。 沙弥香把手里的花枝放下,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把它踢进去了而已。没事的,木娘子在呢。她木水心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理解错意思了。我真的不是在害怕啊。我放弃了和沙弥香鸡同鸭讲,反而转头去看此刻脸上还看不出喜怒的木娘子。 听见村长的话,木娘子挑了挑她的唇角。从眼神到整张面孔,都没有笑意。 “你做不了主,因为你没办法通灵。神婆是在你们村里是吧,我知道你们那个村的位置,要不要我派人去把你们的神婆请来?正好我认识黑白无常,他两都在外头奔波呢,他们肯定很乐意帮我的忙,把你们村的神婆也带回来。” 黑白无常哪里是能带人回来的,他们带回来的,可就都是人的魂魄了。神婆就算寿命未尽,但是看着木娘子这笃信而不在意的模样,只怕是也可以瞒过阎王。区区一个小小的鬼魂,掀不起大风大浪。 村长也是想通了此中的关节,他的脸色由煞白转为如同死人一般的青白,“不不,你不能这样。神婆的命数未尽,你不能这样。” “能不能这样,你说了也不算,是你们去请,还是我请人去请,村长,你可要想清楚了。”木娘子望了望黑漆漆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这木质楼梯走廊外的空中花园,“快到大家都热闹起来的时间了,村长,能不能痛快点?” 木娘子好帅。我眨了眨眼睛。 “觉得木水心很厉害?”沙弥香把花枝塞进我的手心,黏在我手心的彼岸花非常欢快地动了起来,抱着那花枝不肯放。“你以前比她更厉害,要是出了事,根本不需要解释。” “所以,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低头摸了摸彼岸花。都说彼岸花和它的叶子是一对恋人,它们相隔两岸,遥遥相望却不能在一起,如今,我握着光秃秃的花枝,却受到掌心花朵的如此喜爱,想必传说也有它的道理。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过些时日我再和你说。魂魄残损是其一,但是还有其二。好了,你再看看那颗脑袋,看来她真的是患上神经病了,一颗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脑袋还这么活泛,是不是嫌自己过得还是不够惨。” 第151章 狗咬狗(一) 我顺着沙弥香的视线望去,果然,那双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此刻又盯着门外的人们,渗人的同时,好像真的就如沙弥香说的那样,有神经病。 “不必了,木娘子,就在阿琼出事的时候,我就已经通知了村里,神婆应该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村长终于妥协,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那位神秘的神婆应该是逃不掉了。 “路上?呵呵。对了,村长,你真的不打算给你的女儿收尸吗?”快要到早晨的时候了,虽然半步多从来没有白天,但是半步多依旧按照着一日一夜的顺序不断地过度时间。这起床的时段总是最繁忙的时候,木娘子露出了几分不耐烦。 想想也对。房门大敞,里面是一具可怕的尸体,无论是谁,路过或者闻到血腥味儿都是对客人的一种无礼吧。 “等神婆回来处理吧。”村长仿佛不知情的年轻人一般,拒绝了收尸的要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木娘子解释道,“在我们人界,这叫保护犯罪现场,贸贸然的收尸会破坏一些必要的痕迹。” 有必要在这种鬼气多于人气的地方强调你的科学吗?我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们是知道这些落在地上的红绳有问题,所以才不敢进去收尸的吧。”沙弥香也往空中花园的水池望了一眼,那处的水高高低低,一直在流淌,也许是一种很古老的计时工具,反正我是看不懂的。 他走到木娘子身边,捡起刚才断掉的木棒,满不在意地走进了那间房间。当木棒砸在尸体周围的红绳上的时候,顿时变成了碎屑。 断掉的红绳依旧具有削铁如泥的特质,这让在一旁看着的我手心都出了汗。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我想着。 “行了,池浅,不要过来。”沙弥香嫌弃地把女尸的身体,一块一块地丢到门外,等到最后的脑袋丢出来的时候,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就留下了那个叫阿晨的男人和作为阿琼父亲的村长还站在原地。 “阿琼!”阿晨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抱着女孩的脑袋哭泣,当青年的泪水落到女孩的眼睛上的时候,女孩的眼皮奇迹般地软化,垂了下来。 我正要松一口气,终于不用被这渗人的眼睛盯着了,可是那双眼睛在下一秒瞪得更大了。双眼爆睁,已经僵硬的眼角撕裂,整个眼球都像是要弹跳出来了一般。就像溺水的人恐惧到无以复加,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的极致的痛苦。 我心头一震,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了。小时候,被水鬼拉下水去,我也以为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缠住了脚,要不是青伞搭救,池浅早就在水底烟消云散,哪里还能活到今天。奶奶说水里有索命的水鬼,我那时候还不信,只是溺水的感觉被我死死记住。长大后又在海里淹了一次,这种绝望,又有谁会忘怀。 “沙弥香,木娘子,她很痛苦,她……”我皱了皱眉心,很难形容出我此刻的感受,“她想要求救。她在向我求救!” “行,求救求救,先把现场给处理了吧,木娘子?”沙弥香对我摆摆手,指了指这狼藉一片的房间。 “正好,池浅你不是刚来嘛,这间房间你就住了吧。” 木娘子也顺着杆子往上爬,徒留我一个人看着这诡异的房间发呆。 那个,你们是无心的吧,我真的好想再听一遍你说的什么,木娘子!欲哭无泪啊! 象征早晨的钟声终于在半步多敲响,我头一回见到那漫天的红色灯笼微微转换光亮,就和电灯一般,变成了白色的光晕。天空依旧暗沉漆黑,但是半步多已经一片明亮,那些无处不在的灯笼像是照进黑色深渊里的太阳,成为此处唯一的亮色。 死者的房间说起来应该是在半步多客栈的第七层,这新嫁娘还真的不避讳。不过现在已经换成我被强制性地不避讳了,因为这间位于楼梯旁边的风景极好、来往频繁的房间,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放下手里的扫把和拖把,我看了看那扇被光速修好的窗户,发出一声无奈的感叹。 别说余江蓠了,我现在根本没有空去想余江蓠这个鬼了,来之前我在房间里放了一大把头发,应该够他用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也许等到日后,人们在提起池浅这个人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猜我是怎么死的? 这真不是问题。猪是笨死的,而池浅是累死的。 我万万没想到沙弥香和木娘子这两个人模狗样的家伙竟然这么“缺德”,在把女孩的尸体扔出房间的时候,那些村民们沉默地看着村长和阿晨收拾了尸骨,头颅被木娘子拿走。沙弥香在帮我把房间里的红色丝线全部烧掉之后,就有事走了。 可怜兮兮、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我一个人打扫了屋子,最后手脚疲软地摊在了床上。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可怜我刚在床上休息了没有几分钟,忽然就有一个小童从外面跑进来,门也不敲就拉起了还在床上挺尸的我。要不是我动作快,现在大概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身后拖着的尸体一样,被拖在地上走了。 “池浅姑娘,我家娘子让我通知您,赶紧去后院看热闹。”那小童说着稚嫩的话,扯着我手的力道,还有他那个堪比马达的小短腿简直是……非人哉。不过好像沙弥香什么时候和我说过来着,虽然半步多客栈迎来送往的大部分是人,但是客栈里的上至老板下至伙计,却没有一个是人的。 算了,我就当被一匹野马拉着好了。我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到了场地,我就看见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婆和那一村子的几十个人,村长还在和阿晨对峙,阿晨怀里抱着的,是昨晚我们看见的被大卸八块的尸体。 “池浅,来这边。”木娘子冲着我打招呼,挥了挥她那永远不会褪色的鲜红的指甲。 “哎,来了。木娘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那个村子离半步多很近吗?”我问木娘子,顺道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试图把它弄得整齐一点。然而倒霉的时候,连头发都和我作对,在连续扯了好几根头发之后,我果断放弃了要做一个发型齐整的正直青年的想法。 第152章 狗咬狗(二) 客栈的后院占地面积很大,连清城大学的运动会操场都仅仅是它的一角,在院落的正中心,摆着一张四方的木头桌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桌子,只知道仅仅是闻味道,就能猜到这是珍贵的木料。 桌子上摆着一般法事都会使用的东西,连那种神婆自己可能会随身携带的符纸和木剑,还有各种小器具,木娘子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这是在嘲讽谁,我们心里都清楚。 “近什么近,那个神婆昨天还不是这幅快要被小黑小白带回来的模样,年轻着呢,谁知道这帮人打得什么主意,碰瓷儿碰到我这儿来,哼。”木娘子和我解释道,顺手把地上托盘子里放着的阿琼的人头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摆在了神婆的面前。 阿琼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神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桌上物品的摆放,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她的手段。 那些手段算不上赏心悦目,反倒因为她闭上了眼睛,所以姿势都是磕磕绊绊的。天下神婆不一样,就像是清城和我家乡下的口音一样,这个神婆做出来的东西,他们村的人在仰望,我却嫌弃地撇了撇嘴,没有我奶奶的半分神韵,完全就是在瞎搞。 “啊啊啊啊……各路诸神,听我一语……哇呀呀呀……”那个神婆叽叽咕咕地念了一大串好笑的话语,偏偏自己脸上的表情算得上极度平静。不一会儿,真的有黑色的雾气在桌子旁边游荡,慢慢凝聚成人形。 我本来只能看见鬼的雾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我已经能看见鬼的全貌。那只鬼穿着崭新的出嫁时的嫁衣,火红如血,手脚都无力地垂下,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僵硬的姿势。她的脸支离破碎,完全比桌上的那颗头还要恐怖。那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过我们一眼就往村民的方向望去。 “切。”木娘子一声冷哼,我仿佛看见那只面容狰狞的鬼的身子抖了一下,抖了一地的鲜血。 神婆依旧闭着眼睛,不远处,那个村长的脸色极其不好看。但是神婆感知不到他的半点焦急。“好了,你这个孽障,为何死在了半步多客栈,到底是谁指使你破坏人类和这半步多的平衡的?又是谁,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你?阿琼,一一道来!” 这话说得不对,死者竟然被称为孽障。奶奶从小就告诉我,每一个鬼魂都有申诉的权力,没有平白无故的冤魂。我本来不甚在意,现在想起来,果然我奶奶才配被称为神婆,被称为大师,而不是这个连尊重都不讲的丑陋的老太婆。 “我……”阿琼张了张嘴巴,因为她的喉咙被割断,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说出来的话也像是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尖锐的难听的声响。但是由于我对她报以同情,竟然是完全听懂了她的话。 我记得阿琼的鬼魂是从村长的身边飘过来的。可是她现在指正的凶手却不是村长,而是阿晨。那个不顾自己而要去房间给女孩收尸的青年,那个至今还抱着女孩尸骨不肯放手的青年。 阿晨在听到阿琼的话之后,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阿琼,我怎么可能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来自于心上人的责难让他备受打击,直接跪倒在地。但是如此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把尸骨交给任何人。因为在昨天临走的时候,阿晨偷偷问过我,要是尸骨没有被妥善安置,会有什么后果。 我随口说了句“你听过倩女幽魂吗”,他就一脸了然地走了。想必,他是深爱阿琼的吧。 “你……不,阿晨,不,是河伯,是河伯!”阿琼忽然大叫起来,她脸上的皮肉都随之颤动。“不,不,不……” “笑话一场。小一,我们走。”木娘子转身,刚才来拉我的小童也随之转身,抬起脚步就走。 “你们怎么走了?”我喊了一声。 “你看着吧,池浅,狗咬狗的戏码,没意思。”木娘子依旧挥了挥她那鲜红的指甲。 狗咬狗?我挠了挠头发,奶奶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发型啦。因为我的头发已经乱到一个地步,再也没有发型这两个字可言啦。 那一边,阿琼却忽然暴动了起来。她掀开自己的肚皮,扯出了一段肉色的绳子。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肠子。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对,是河伯的错,都是河伯的错。啊!都是你们的错!”她在几番肯定与否定之中得到了她所谓的答案,手里的肠子也就朝着最近的神婆而去。神婆看着年迈,但是却很灵活,身子往一旁一侧,便躲过了这一轮攻击。 但是阿琼的武器覆水难收,探出去的惯性直接戳中了神婆身后的村民的腹腔,那肥胖的村民被她高高举起,又重重摔落,呕出一口鲜血后就没了动静。 神婆这才有所慌乱,一边叫着孽障,一边往我的方向看来。木娘子早就走远,她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我被木娘子勒令留下看这场大戏,自然没走。那神婆怀着希冀的眼光看我,“姑娘救命!”她喊着我。 “对不住了,我们老板娘让你们自己处理这场戏。”虽然女鬼阿琼看起来非常可怜,而那些村民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我摇了摇头。手里的毛笔紧紧握着,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退到角落里,我找了个墙角靠着,当真是撒手不管了。我的善心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超市集体去海边的时候,我帮了身边的临时工,但是差点自己淹死;在小区里,我好心帮了被天书控制的陈珊,可那位母亲对我并没有半点感激;在半月村的时候,我真的想帮村民,但是村民更加相信黎娘子。 旁观,好像是件挺容易的事情。 见我真的不愿意出手了,神婆露出绝望的神色,下一秒她便拖着自己的身体,往楼梯跑去。这后院也有无数的楼梯,一条一条,四通八达,但是神婆愣是撞肿了额头,也没有靠近楼梯半点。 我仰头看去,正好看见木娘子转身的一片火红色的衣角。 “不,不,阿琼,你不要激动!” 当阿琼的怨气布满整个院子的时候,那些村民们也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阿琼的样子了。不少人尖叫着跑开,人对鬼,总有着一种深深的排斥和恐惧。其实…… 我眯着眼睛,楼梯旁边的亮色灯笼,有些刺眼。这些鬼,如果你态度强势一些,汹涌的人气相当于阳气,是可以把鬼吓退的。现在看见鬼,你自己先叫了,不管怎么样,都是给鬼增添了一份气势。 村长的腿抖得和筛子一样,当阿琼一步一步向着他靠近的时候,村长直接双腿一抖,裤裆处出现了水渍。他慢吞吞地跪下了。 “阿琼,阿爹也是不得已,河伯要你当媳妇,阿爹没办法才把你和阿晨分开的。”村长跪在阿琼面前,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死了的是爹呢。 我就知道这个村长不安好心。不看外表,仅仅是他昨晚对木娘子说的几句话,都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第153章 狗咬狗(三) “不是你,不是你……”僵硬的脸上呈现出迷茫的表情,阿琼的鼻子凑到村长的眼前,嗅了嗅,仿佛没有闻到她想要的味道,手里的肠子都瞬间断成了两节。她转过头去抱住桌面上自己的头颅,一时间风平浪静,谁都在原地静静发呆。 唯一在动的只有那个叫阿晨的年轻男人,他朝着神婆靠近。因为这两人是蹲在我对角的,我只能看见他们两在交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神婆神色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口袋里匆匆掏了件物件塞进了阿晨的手里。 阿晨神色坚定地站了起来,往阿琼的方向走去。 他是在干嘛?找死吗?还是说想当救世主?亦或是仅仅只是为了去拥抱自己的爱人? 我朝着那祭台看去,上面已经一片狼藉,阿晨从一旁绕着圈走进去,靠近阿琼的时候,似乎是被阿琼的眼神煞到,站在原地不动了。 “阿晨……阿……”阿琼看见了阿晨,她努力地使自己发出还算正常的声音,伸出手去想要拥抱。然而她的手上握着她的脑袋,那一伸手,无知无觉之中,愣是把自己的脑袋也给递了出去。 “阿琼,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尸骨带回去的。”阿晨温柔地笑着,一点一点地靠近阿琼,也伸手握住了她的脑袋,忽然他面色一拧,手心露出一枚漆黑的骨钉,往着阿琼脑袋的脖子那处插了进去。 “啊!”阿琼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捂着自己的头,扯下了一大片皮肤和头发都不自觉。她痛苦地嚷嚷着,身上的肢体也开始抖动,鲜血渐渐转为黑色,像是被什么污染源给污染了。 恶灵。忍着那股恶臭,我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楼梯之上,那些村民都上不来的地方。 “阿琼,我……”阿晨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琼勒住了脖子,阿琼的手指在收紧,阿晨的脸色迅速转为通红。 “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阿晨,为什么要杀了我?”长相温和的女子张开了她被撕开的嘴,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男人吞进嘴里。村长捂脸叫了一声,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连爬动的力气都失去了。 阿琼的话让我疑惑,而村长和阿晨的话让我明悟。 “阿琼啊,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先放开阿晨,阿晨是我们村里最有前途的孩子了。”村长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泪如雨下。 阿琼冷笑,她的手在自己的腹腔里穿梭,怕是找不出来什么东西了,那空洞的眼眶直接流出了两条血泪。“是啊,最有前途的孩子,所以他移情别恋你们不管,所以为了让他有面子地走下去,你们把我推出去。阿爸,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河伯,河伯,是你们去找的河伯,凭什么我就要为这件事付出牺牲,村里那么多女孩,凭什么是我!”她甩头,黑色的血液滴到了阿晨的脸上,阿晨痛苦地抖动了他悬在半空中的腿。 “阿琼,你够了。要不是你自己不知廉耻,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河伯只是要漂亮的女孩子,他的使者可是说了,不在意你的贞洁。而你,年纪轻轻就知道去勾引男人,这不是给河伯最好的礼物么。”阿晨露出痛快又报复的笑意,脸上被黑血灼伤的痕迹明显,但是他显然在此刻并不在意了。 “明面上和我谈恋爱,私底下却和村里很多人保持关系,我都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你就杀了我!抱着我的尸骨也完全是想让我永世不得超生!”阿琼手里的力道被她有意地控制着,阿晨涨红了脸色,如今已经转为青紫,他咳嗽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村长抖着自己的腿,扑到了阿琼的身上,抱着阿琼那破碎的身体,摇晃阿琼的手,企图把阿晨从阿琼的手上摇下来。 “没用的,阿爸,我只是寂寞而已。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吗?当初你们也是这样赶走我的妈妈的吗?是你们弄死她的吧。你有份,阿晨的爸妈有份,神婆,也有份!”大仇得报的笑容可不是只有阿晨才有,阿晨为了报复阿琼的背叛,而阿琼,则是为了自己的妈妈。 神婆站在远处,念着咒语,阿琼的身体忽然开始雾化,阿晨也摔在了她的脚边。 “你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没想到,阿琼你竟然也是这模样,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姜还是老的辣,神婆的手段可不是年纪轻轻的阿琼能够抵御的。阿琼在原地抽动着,慢慢地化为了一抔青烟,转瞬就被大风给吹烂了。 “呼。”神婆喘了口气,走过来扶住阿晨和村长,“两位辛苦了,我没想到,阿琼竟然已经知道了曾经的事情。” 村长现在才感觉到他已经被阿琼吓得尿裤子的尴尬,他脱下上衣挡住自己湿漉漉的裤子,长叹了一口气,“阿琼的母亲是没得救了,只是可惜了,当初阿琼竟然看着我们处理了她的母亲,怪不得她记到如今。” “哼,她杀了那么多的村民,魂飞魄散都是活该。当初我怎么就漏了这个小畜生。红绳阵法只有杀人的威力,没想到还有缔造恶魂的本事,老婆子记下了。村长,外面风大,您先回去吧。”神婆面露不虞,明显是觉得自己被一个恶鬼如此欺负而感到不平。“半步多杀人,人界并不会管,我们明日就回去,对外说阿琼病死了吧。那尸骨,我回去做法,永世不得超生,可不能那么便宜。” 阿晨垂着脑袋,似乎还没从死亡的窒息之中缓过来。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的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只怕河伯新娘的事儿是假,借半步多这地方杀人才是真。村长和神婆真是好算计。不过,好像事情还没有结束。 村长和神婆站在祭台四周,召唤着躲在各地不敢出来的村民,朝着天地拜了拜。 “感谢诸位,我们村最大的孽障已经除去,我们可以回去了。”神婆高声嚷道。 村民们都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小的孩子们也被大人影响,笑得开心。 “神婆。村长。”阿晨忽然抬头,他的面孔是破碎的,那破掉的裂缝处露出了一缕缕黑气,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伸了出去,明明没有指甲的手穿过了村长的胸口,抓出了一颗跳动着的红色的心脏。 “你……”神婆得意忘形,还没来得反应,阿晨一个转身,我仿佛看见了阿琼面孔的重影,那一只手又直直地穿透了神婆的胸膛,还在胸膛里搅动了几下。 这欢天喜地的气氛不过几分钟,就已经结束了。村民愣愣地看着这个变成了阿琼的阿晨,阿晨诡异地咧起嘴角,他的嘴也撕裂了。 “你们想要我永世不得超生,你们自己来试试啊!”他(她)尖锐地笑着,在人群之中肆意厮杀,这般人间地狱一般的惨叫,竟然没有引来半步多客栈内的任何一位客人。 到最后,阿晨的被血染成红色的手掌,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我要你们给我陪葬!”她尖锐地笑着,曾经雾化的身体又迅速凝实起来。 第154章 新客人 黑色的雾气把整个后院都弄得和雾霾天的京都一样,幸好清城环境清幽,让我免受了这雾霾的骚扰。 “真是想得美。”一道金光从我身后破空而来,直直地和阿琼的鬼魂撞在了一起,阿琼被那道金光禁锢起来,动弹不得。阿琼开始了真正的鬼吼鬼叫。 我捂着耳朵躲远,终于发现那层阻挡了神婆他们的透明的结界墙壁,原来这墙壁还有反射景物和吸收声音的效果,怪不得我往后退了之后,后院的景色都变化了几分,阿琼的声音也传不过来。 “池浅,看够了?”木娘子从我的身后袅袅婷婷地走来,她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这骨肉匀停的模样,就算是在所谓美女如云的现代,也别具一番特色,光是看着,便就醉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看这个。我有预感,你昨天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打量着发疯的鬼魂,和那些甚至来不及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的村民的魂魄,嘟嘟囔囔地问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半步多。小香也是同意了的。小一。” 木娘子拍了拍手,那个名叫小一的小童就点了点头,从木娘子的身后跨出,雄纠纠气昂昂地往院子里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力气如此巨大的小童,竟然身手都不输给任何人。他在后院来回穿梭,不少魂魄就凭空消失了,最后,其实也不过就是眨眼间,除了阿琼的鬼魂,剩下的东西,包括那放着祭品的小桌子和满地的尸体,甚至是怨气甚重的黑色雾气,全部都消失了。 “老板娘,那个鬼魂怎么办?你的禁制在那里,我扛不动。”小童扯了扯木娘子的衣角,似乎有些委屈。他抬起头去仰望木娘子的下巴,指了指院子里那一坨金色的东西,仿佛要哭出来了。 “没事,待会儿让河伯自己过来领。不是说是河伯的新娘嘛,一路敲敲打打到了半步多,河伯肯定知道并且很愿意照顾他这位小新娘。池浅,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件事,人不可貌相。你从前就识人不清,现在,肯定更加蠢笨了。” 我张了张嘴巴,天呐,我竟无言以对,话说昨天我真的觉得阿晨是个好人,也觉得阿琼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对我进行如此强烈的嘲讽,明明我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这一刻,我比小一这个小朋友更加无奈和想哭。 “哦,老板娘,你好坏。河伯可不是什么好人。”小一屁颠屁颠地跟在木娘子身后,调皮地朝着我挤了挤眼睛。 “谁管她呢,自找的。”木娘子走了几步,想要离开此处,却忽然转头朝着我叫了一声,她和沙弥香真像,脾气和喜好都一样。“池浅,吃早饭去,吃完了就可以开工了。” 好吧,我更加想哭了。我的工作,现在想想沙弥香形容的那些,好像是教堂里的神父一样。人家把你当树洞,你还不能八卦地把这些事情统统透露出去。这种我知道但是不能说的痛苦,谁能懂。 就算今天的早餐非常丰富,比在余家还要精彩,我也仅仅是塞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池浅姑娘你多吃一点,待会儿去找你的人和鬼可能会特别多。”小一端着比他的脸还要大的饭碗坐在我的对面,眨巴着他这辈子都圆圆的不会变化的大眼睛,一副“年轻人,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为什么会特别多?你们这些……嗯,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消息透露出来。”余江蓠那样的大能者,就从来不会和我说他的心事。这大概也是我离开了他的原因吧。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一种被扼住咽喉、快要窒息的感觉。 也许他在等着我自己记起来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想到余江蓠,我面前精美的菜肴,我根本就吃不下几口。 “嗯,如果有些事不说出来,会变成心魔的。心魔困住自己,实力无法得到提升便是倒退。若是实力不足,我们就会死亡。与其选择死亡,倒不如把心魔都说出去。反正这半步多的大师存在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出现过秘密泄露的事情。” 小一把饭碗放下,一脸正经地和我说。“我们是正规的客栈,绝对不可能透露任何信息。池浅姑娘,我们客栈的名誉可就放在您身上了。况且,这来来往往的,还有不少人类,我听说有些人类信仰西方的主神,我没见过那边的神明,但是我们的大师被当成神父的,也不在少数,您就长点心吧。” 我……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缺心眼吗?对着小一那张肉包子脸孔,我实在是生气不起来。没办法,发不了脾气,被余江蓠惯出来的小脾气现在又要重新改掉。池浅啊池浅,你还真是窝囊。 不过说起大师,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了两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秀外慧中这两师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上次惠音公主墓一别之后,我好像就很少看见那两个假和尚了。 要像慧中那样老神在在地听着来人说自己的苦难,对我而言,真是个挑战。当我穿着所谓工作服来到所谓的工作间之后,我也就只剩呵呵二字来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了。 这房间是整个半步多客栈最高的地方,也就是说,站在这里,我可以看见整个灯火辉煌的客栈。然而,高处不胜寒,这处的风也格外喧嚣。四处都是挥舞的纱帐,好好的房间连面墙壁都没有,我坐在这处唯一的一张小几后面,瑟瑟发抖。 透心凉,心飞扬。我恨不得下一刻就到了半步多的夜晚十分。 古人总喜欢喝茶论道交友,茶到了现在,以往人人都会的煮茶也成为了表演事业。我小时候被奶奶押着联系过茶道,手法上是有了水平,意境却是始终不能前进一步,活像是一只火烧屁股的猴子,根本坐不住。 就我这牛嚼牡丹的人面前,摆着一坛炉火,一点都受大风的影响,炉子上面温着清冽的泉水,光是煮着白水就有一种淡淡的带着灵气的清香。炉火旁边摆着一套青瓷茶具,茶具上绘上了徐徐动人的莲花,摇曳生姿。我忍不住给自己煮了一杯茶,以往喝不出味道的清茶,也有个中滋味溢出。 当真是,人不如茶。 忽然,有一处楼梯的纱帐晃动,走进来一个娇小的人影,她径直走来,跪坐在了我的面前。 第155章 村中诡事 第一次工作,虽然心头还是感到无比憋屈,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学到了所谓大师的精髓,那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简而言之,就是装逼。慧中肯定不知道我向他偷师了。 我用了一套看起来非常行云流水的动作给这位顾客煮了一杯新茶,绿色的茶叶在茶水中翻滚,茶碗底部的莲花栩栩如生。我对我自己的行动表示,非常满意。 直到递完了茶水,我这才有空去打量着第一位顾客。刚才我从地上观察她的影子,弱柳扶风,走路聘婷,定然是个娇媚的女人。而且这人气质沉稳,像是人到中年才被锻炼出来的处世态度。 然而我又错了。这是个小姑娘,柳叶眉樱桃嘴,那张稚嫩的脸根本就是个学生。如果说我的样貌是标准的大一学生,那么她的样貌就是标准的高中生。年轻而稚嫩,充满着年轻人的活泛气息。 “您是半步多的树洞?”她冲我微微俯身,做了个打招呼的姿势。 树洞……好吧,比起大师的称呼,我觉得这工作被称作树洞,更加适合。故而,我抽了抽嘴角,却没半点反驳的意思。 “您怎么不说话?仙人们都是像您这样高冷的吗?”她歪着头,冲着我憨笑。 高冷,高冷的逗逼吗?我一张嘴连我自己都害怕啊,小同学。我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关于神仙还是鬼怪的问题,既然是来找树洞的,也许她和小一一样,都套了一层“我很嫩”的外壳。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今天是想来问问题的。漂亮姐姐,你听说过阴婚吗?”她盯着我,一定要我回答,眼神里充满了简单的固执。 “我知道阴婚。”想当初我和余江蓠就是在阴婚的当天认识的。那位长衣青年风度翩翩,我至今都能记起那一天的每一幕。真实的阴婚太过可怖,可是我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微微的冰凉和苦涩。 算了,悲秋伤春也没意思,既然我选择离开余江蓠,让自己冷静,我就不能在多多想他了。 一只嫩白的手在我晃神的面前挥舞,那姑娘的手臂真的是如莲藕一般,漂亮纤细。 “姑娘贵姓?”我略微措辞,装作世外高人的模样。这姑娘可爱归可爱,但是通身气质古怪,我可不敢放轻松。 “漂亮姐姐,我叫夏蔚然,是个人类。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神仙的样子。”夏蔚然吐了吐舌头,可爱的小姑娘做些撒娇的动作总是惹人怜爱。我露出微笑,给她的茶水换了新的。 夏蔚然没有再说些客套和熟悉的话,事实上,在问完阴婚这个问题之后,她通身的气质就收敛起来。不会有错的,这个人是个修士,有些本事。 “我不是神仙。” 在做了这个解释之后,我敛了嘴角,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夏蔚然没有执着于我说的话,而是指着外面的漆黑之处,“漂亮姐姐,你知道那里有座山吗?就是那个方向。” 我摇头。我来半步多才几天,我怎么可能知道这漆黑之中原来也隐藏了世间万物。 “我的家乡,也有一座那样的山峰,不高,像是个圆溜溜的馒头的形状,因为长得喜庆,被村民戏称为馒头山。……” 通过夏蔚然的描述,我大概明白了她所处的从小到大的环境。 夏蔚然的生辰八字没有问题,但她坏就坏在她的母亲。她母亲身体不好,怀上她已经是尽力,再生下她,简直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买卖。家里人不同意,但是这位坚强的母亲非常疼爱孩子,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在夏蔚然满月的时候,她母亲终于挺不住,撒手人寰。家里人认为她是灾星,所以从小到大,夏蔚然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顺。而且,还有一个证明她是灾星的极好的证据。 阿琼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村里人杀自己的母亲,所以才开始黑化,但是夏蔚然没有黑化的过程,她是能够看见鬼。说看见鬼也算是挺笼统的,毕竟她看见的,和我家小捷一样,是一团团的雾气,有黑的,也有白的。 因为这个能力,她被彻底当成了怪物。 “漂亮姐姐,我告诉你,其实我小时候真的见过一次鬼的样子。那副模样,我至今难忘。所以,当我看见半步多这些人模狗样的鬼怪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看见的是幻觉,但是她真实存在,成为了我的梦靥。” 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是仔细想一想却又是一件小事了。 夏蔚然说他们村里忽然在大白天死了个人,那是个女人,穿着时兴的花布棉袄,扎着花苞头,那天上工忽然就倒在地上死得不明不白。村民也不敢动她,因为她的皮肤在太阳底下呈现出一种裂开的样子,白得吓人,就像是蛇的鳞片。 后来村长出了大价钱,才有人愿意把这女人的尸体拖到祠堂去放着。请了神婆火化了以后,大家也就把这事儿当做一件诡谈,八卦不自觉地传开,久而久之也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夏蔚然说起他们那时候流行的东西,在我看来都异常老旧,但是她还是一脸这是我们那时候最稀奇的打扮的表情让我决定,还是先听她讲完再问。打断别人的陈述,这可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再后来,村里人又开始恢复了原先的秩序。有一天夏蔚然要上山去割草来喂家里的猪和牛,就起得早了些。天色蒙蒙亮,也不算早晨,月亮还在天上挂着。太阳在层层云雾中间也不过像是另一个月亮。 家里的农活,基本上能干的,家里都让夏蔚然这个小孩子去干了。为了上学不迟到,她必须早起。牵了家里的牛,夏蔚然一个人就朝着山上走去。 馒头山不大,也不高,从山脚下就可以看见山顶。但是它离着村子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夏蔚然走去山脚的路上,那头牛一直在焦躁地想要走回头路。她花费了大力气才拉住这头牛,还顺便和几个其他早起的村民打招呼。 村民们对夏蔚然虽然有所顾忌,但是因为不是自己家的事,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还是有着一份怜惜,也有人说要陪着她一起去割草。 夏蔚然拒绝了。因为她干活的速度很快,和别人一起去,完全就是在拖累自己的时间。 她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也有人已经在那里了。没办法,夏蔚然只好自己换了个地方,然后弯下腰去。在她再一次把割好的草放在牛的脊背上的时候,她的身子忽然就定住了,完全都动弹不得。 第156章 村中诡事二 身体不能动了倒是小事,夏蔚然平时也遇到过。无非就是劳累过度所以身体开始了反抗,要求休息的机会。然而这种机会对于夏蔚然来说,根本就是游戏里稀有的材料,再怎么拼命也不会有太多次。麻痹是暂时的,暂时之后才是无尽的痛苦。肌肉的酸痛感,精神的疲惫感,甚至让她想要从学校的楼上一跃而下。 天上的雾气浓得散不开,还保持着那种阴森森的早晨的模样。 按照夏蔚然给我的说法就是,“那一天好像被诅咒了,我从起床起就一直心神不宁,我只知道我要干活,不然赶不上上学,但是我的心和家里那头牛的脚一样,不停地在发出不安的消息。” 可笑的是她的头只能仰望着馒头山的山顶,山顶光秃秃的,大冬天没剩下什么,难为了这些还在山脚生长的猪草。 不对,夏蔚然再凝眸去看,那光秃秃到一眼就能望尽的山顶忽然多了一件黑色的物体。就像是电影镜头的逐渐拉近,这件黑物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清晰,莫说是黑色的物体了,这分明是个人。 谁没事的,大早上爬到馒头山顶上吹冷风。 可是,为什么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 等那东西开始高速移动的时候,夏蔚然一向镇定的表情几乎皲裂。她还是个小姑娘,她也害怕她看见的东西,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朝她奔来,身边还有几个割草的村妇,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发觉她的困境。 从山顶奔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蹊跷死亡的那个女人,她有一张惨白的面孔,分外夺目,甚至看不清楚五官。她脑袋上的花苞头还整整齐齐,一身新衣服还是夏蔚然眼熟的料子。 那种花里胡哨自、以为解放天性的颜色! 女人没有表情,她的双手背在背后,整个人身体前倾,不减速度地往下跑。那直线对过去的位置,分明就是夏蔚然站立的地方。 夏蔚然身后牵在手里的牛的缰绳开始滑动,那头牛再也受不住主人的控制,焦躁的蹄子已经开始往后退去。夏蔚然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手脚还有脸上的皮肤一阵一阵地发麻。 那女人越来越近了。 夏蔚然几乎可以看清楚她惨白脸上的皲裂的痕迹,那种像极了蛇皮的皮肤。 十米,五米,两米,一米…… 就在女人要和夏蔚然的身体撞在一起的时候,一声响亮的鸡鸣从村子里传来。那一刻,太阳终于突破了云层的压制,给大地送来了温暖的阳光。 夏蔚然近在眼前的女人,那张要撞上她的脸的白色的脸,消失了。她的手脚开始慢慢传来力气,眼睛也能够眨动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正在离她远去。她一下子摔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青草恍如隔世。下一秒,夏蔚然立刻放弃了割草,把手中的草绑在牛的背上,就开始往回走。 夏蔚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我却胆战心惊。那山顶上奔下来的女鬼,她一说,那个看向我的眼神,就让我紧张。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茶杯。夏蔚然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我以为这是一个梦,毕竟我经常做各种古怪的梦,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我摔在地上的时候,还被石头磕破了掌心。漂亮姐姐,你知道吗,我恍惚间听到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句……” “喂,夏蔚然,你刚才看见一个从山顶上跑下来的女人没有?”同行的村妇问话很轻声,但是夏蔚然确信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夏蔚然的脚步骤然加快了。她还是听见身后同样走得很快的村妇们相互交谈的声音。 “刚才她就要和我撞在一起了,幸好村里养了鸡。” “这不会是回来找替死鬼的吧,我下次再也不敢去馒头山割草了。” “哎哟,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去了。馒头山长成这样,真的邪门。” “我还打算回去找神婆问一问,蔚然肯定也是看到了的,小姑娘吓成那样,连话都不会说了。” “行了,我的老姐姐。那老夏家的小姑娘也邪门,你可别多管闲事了啊。” “我哪有多管闲事的意思,我只是说一说而已。”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迟早有一天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夏蔚然虽然看得模模糊糊,但是那些村妇的身后都背着黑色的雾气。夏蔚然已经不在乎自己看到的东西了,她觉得能看到别人的身边的那些鬼怪也挺好的。自己倒霉就没得救了,谁让老娘运气不好,还把衰运转给了自己,但是看别人倒霉,这又是另外一种苦中作乐。 “哎哟,这块石头真是……” 她正想着,忽然身后的村妇就摔了一跤。她漠然地勾起嘴角,往村里走去。后来,她得知,那真的是女人的鬼魂回来找替死鬼了,再后来,馒头山的人气就渐渐没了,直到最后的村长下令封山。 几年后,夏蔚然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她继承了母亲的霉运,也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真正的悲惨,才真正开始。 “我真傻,家里平白无故有了盖新房的钱,还多了经常打量我的几个人,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是和我有关系的。”夏蔚然冲着我哭诉,她的头顶冒出黑烟,我知道,这是她不良的情绪,是她的心魔在消散。 看来做大师还是有好事的。身为雷峰同志的传人,从小就带过红色领巾的我能帮助别人,可算是一份光荣了。虽然木娘子一再告诫我,半步多不需要良善和仁慈。 “漂亮姐姐,他们把我卖了,卖给了一个死人!”夏蔚然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还失手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上,她那双保养精致的手瞬间红了一片。 我赶紧站起来找手绢给她擦手,还找了放在一旁冰凉的泉水,让她把手浸在里面。 “不要激动,念几句清心咒吧,你这样下去可不好。”我眨了眨眼睛,对面的女人满眼泪珠,又满脸怨恨,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半步多里为数不多的恶鬼的形态。 “我冷静不下来,我被配了阴婚,你知道吗?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把我嫁给了一个死人。理由竟然是我可以看见鬼,我就应该和鬼在一起。他们说,我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挥开了包住手背的手帕,夏蔚然眼睛猩红,嘶吼起来,就像是一只困兽。 “我明白的。”我对她说。我也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配了阴婚,这其中的不爽根本就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不过幸好,我遇见的是余江蓠。抑制住我乱飞的心情,我坐回我的位置,对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继续说,我听着。” 第157章 作死的客人(一) “我还能说什么,他们把我绑起来,不让我去上学,就把我扔在家里的床上。我很害怕,我很害怕,要不是在出嫁的前一天,我看到了一个人,我肯定会狠下心来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尽。我真的受够了。” 我真的很好奇,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修士到底是什么时代的人了,流行的衣服是花布,流行的头发是花苞,竟然连咬舌自尽这种小说里的死法都坚信不疑。 “那是一个男人……” 在夏蔚然的描述里头,那个男人就像是照进她贫瘠生命的唯一阳光。这种形容虽然过于玛丽苏和不切实际,但是也十分贴切。当夏蔚然被关起来近乎绝望的时候,关着她的小黑屋里忽然出现一个男人,对她温声细语的安慰。重点是那人还长得不错之后,芳心相许也是正常的心思。 那个男人来无影去无踪,夏蔚然虽然已经确定他是个鬼,却也舍不得推开他。一日,两日,他们一直待在一起,相互依偎,夏蔚然觉得自己更加不想结阴婚了,因为她爱上了面前的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可是那个日子还是到了。 前些时候,夏家人像是知道了夏蔚然企图咬舌自尽的打算,惊恐不已,在她的嘴里塞了抹布。那些东西,直到夏蔚然出嫁的那一天,他们也没有取下来。谁家的新娘是被捆绑着手脚和塞着嘴,放在棺材里送出门的,夏蔚然就是。 我的脸上表情淡定,但是心里的活动已经翻了天去。没想到夏蔚然家的阴婚风俗竟然是把人装在棺材里抬出去。我和余江蓠的阴婚,我好歹还坐过纸做的轿子,嗯,比棺材脆弱一点,舒服一点。所以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吗? 过程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抬到死去的男人面前,把男人的牌位塞进棺材里,然后摆开了祭坛,请来法师在墓地做法。那天晚上,夏蔚然见到了她所熟悉的男鬼,原来那个男鬼是她的阴婚丈夫。 男鬼穿着红色的喜袍,不敢靠近夏蔚然。看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夏蔚然的心蓦然就软了。也许是寄情于曾经相处的日子,也许是本身太过渴望陪伴,夏蔚然竟然接受了这个男人。 理所当然的,她从夏家被关进了这个男人的家,从来都没有走出过院子。他们一起相处,非常愉快,男人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是他仅仅是陪伴在夏蔚然身边,就足够让夏蔚然满足。男人的家人也觉得夏蔚然是个怪人,经常自言自语,但是也有可能是在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他们又不得不供养着这个女人。 其实这么过下去也很不错,夫妻举案齐眉,整天都过着老来才可能享受到的悠闲的日子,夏蔚然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因为夏蔚然而没有离开前去投胎。用男人的解释就是,“轮回,随时都可以,但是夏蔚然只有一个,我此刻只想要蔚然。” 生命的苦难带来的是精神上的富足。 可是男人的家里破产了。男人再也扛不住亲眼看见家里落败的伤感,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化为尘埃,他毫不犹豫地留下话来,他要去投胎了。 夏蔚然不再自言自语,男人的家长也不愿意让这个女人再待在家里,就把她赶回了夏家。她本打算半夜逃走,然而夏家又把她关了起来。夏蔚然的前半辈子,感觉就是在囚禁之中走到结局。 夏家人认为夏蔚然可以被买一次,现在这么年轻的她应该可以被卖第二次。因为夏蔚然上一次婚姻可是一场阴婚,这和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差别。 机会很快就来了。村里招商,来了一个人模狗样的大老板。带着金链子,穿着西装,一笑就能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他对夏蔚然很感兴趣,夏家人干脆以一个很高的价格,把夏蔚然卖了出去。 夏蔚然走得凄凉。被五花大绑地送上了老板的车,直接被扔进了大老板的怀里,那位大老板在回城的车上就把她办了,猴急到不行。上够了,还朝她身上吐口水,说夏家人欺骗了他,夏蔚然并不是所谓的贞洁的姑娘。 “我恨不得杀了他,但是我又感谢他,是他把我带离夏家人的魔爪。只要出去了,我就会拼命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让夏家人后悔养大我。” 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刻都没有停下,我叹了口气。因果循环,天地报应,人与人之间没有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 “那个老板抛弃你了吗?”我问。按照她说的,那个老板不痛快,一般情况下赶她下车是最正常的事情。 “并没有。他把我关在家里,说既然你自己放弃了做人的机会,我就把你当成狗来养。”这时候夏蔚然的撕心裂肺显然已经过去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我感到奇怪,哪怕再释然,也不可能露出这么诡异的笑容。 “很幸运的是,我发现我怀孕了,不可能是老板的孩子,那么只能是之前的那个男人的孩子。虽然他抛弃了我,但是,我依然爱他。所以,我想要留下那个孩子。没想到……” 我抬头看夏蔚然的头顶,之前开始消散的戾气正在重新集结,只是客人正在陈述,我不可能直接动手打断她头顶的雾气。打断不要紧,要是伤了她,我可没办法向木娘子解释了。 没想到那个老板是个养小鬼的男人,在发现夏蔚然怀孕并且怀的是鬼胎的时候,就把夏蔚然送给了当时帮他捉了小鬼的一个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的脸很窄,尖嘴猴腮的,就像是从家里墙壁洞中钻出来的灰老鼠。他色眯眯地看着我,我被两个男人压住手脚,根本没办法反抗。漂亮姐姐,我很难受。” 夏蔚然呼吸急促,脸色发紫,她好像自己回忆起了被道士摁住脖子的痛苦,身体就自动产生了反应,她哭着向我求救,可怜巴巴的脸上沾满了眼泪。我看不过去,取了一块新的帕子递给她。 幸好半步多这顶楼啥都没有,帕子倒是多得很。小一说,也许是来的客人喜欢哭泣,自己带的帕子不过片刻就会被主人弄得不能再用。所以老板娘为了让生意可以得到好评,就备下了很多这样的精巧的帕子。 夏蔚然一把抓住帕子,指节捏得发白,咯咯作响,下一秒,她的手顺着帕子搭到了我的手上,握住了我的手腕。确切的说,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死死地扣住。 第158章 作死的客人(二) 余江蓠说过,大部分修士的命门,都有手腕这一部分,但是我没有。我不由得责怪自己的敏感的同时,又苦逼地逼着自己不能动手,而是让这个涕泗横流的女人把她的事情说完。说完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联系。 “我的孩子被那个道士活生生地挖出来了啊!”她仰起头注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眸很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彩都没有。可是她在笑,她的唇角在上扬,扣住我手腕的手很是用力,指甲甚至戳破了我的皮肤。我捏了捏手指,让开始缺血的手得到缓和。 “你知道吗,漂亮姐姐,那个道士把我的孩子放在瓶子里,让我看着,一天两天,直到他失去心跳,和那个瓶子一样成为了死物。后来,道士交给了我修炼的法门,让我自己摸索。我能坚持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她的头发乱了,她不再整理,反倒是任由头发散开,活像我看过的鬼片里一个叫做伽椰子的角色。 “是啊,修炼都不容易。”我心下明白不对,言语上还是做了刻意的安抚,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能这么淡定。“你能把手放开吗?坐下来慢慢说。” 夏蔚然摇了摇头,她的脑袋朝着我的脸凑过来,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脖子竟然开始伸长,很长很长,足够她把头贴近我的鼻尖。 “我很羡慕你啊,漂亮姐姐,你有温热的皮肤,有对你好的朋友,本身又是神明。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师,而我却只是在男人堆里忍受的一介邪——修。” “那个老道士和我说,他有办法复活我的孩子,只是要我去拿更好的魂魄来换。有什么是比神明的魂魄还要珍贵的呢?漂亮姐姐,你帮帮我,神爱世人,我也是世人中的一个,你有什么理由不帮我呢?” 说着,夏蔚然的嘴忽然长大,露出不像是人类该有的锋利牙齿,就企图咬上我的衣领外露着的脖子。 “你这样做真的很失礼啊,不管是作为半步多的客人,还是一个修士。”我不满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推开夏蔚然的脑袋,看似和面的力道,实际上腕部已经发力。夏蔚然一个不查,傻愣愣地被我推了老远,脖子拉得和长颈鹿似的,画面顿时从谋杀变成了喜剧。 她的眼眸全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可能……”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趁她的注意力都在我的手上的时候,一脚踹了出去。我用了小时候踹足球的力道。顺便普及一下,那颗足球被我踹出去以后,村里的孩子就再也没有找着过,还是我奶奶赔了别的孩子足球的钱,这才算了了。 被我的脚尖踹得正着,夏蔚然的身子也飞了出去。我算得很准,踹中的是人家的肚子,正好算是她身子重心的位置,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长而细的脖子绕在一起,就仿佛是拉坏了的面条糊在了一块儿。 “我被握住了命门,所以怎么可能动手这么快是吗?你想问这个是吗?”缩地成寸的本事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总之我想靠近夏蔚然的时候,脚一抬,人就自动地到了夏蔚然的身边。这十几步的距离,我连半步都没有花费,还真是应了此刻的名讳——半步多。走路半步都嫌多。 “正确答案是我连我自己的命门都不知道在哪里,你怎么可能知道!”话音未落,我就抓住了夏蔚然的手臂,她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都瑟缩了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看来我才是抓住了她的命门才对。 她真蠢。就算我的手腕被制住,我可能会不舒服,但是我还有一只手啊。难道夏蔚然把我当成独臂大侠了吗?以为抓住一只手就万事大吉,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神仙了,我最讨厌的就是神仙了,你到底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啊!”我又扳过她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都被我遏制在背后,我看着夏蔚然头顶的黑气,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鬼活计,竟然还要威胁我人生安全,不行,加工资,要是木娘子不肯给我加工资的话……我心头一拧,一股难受的感觉蓬勃而出,手下的力道没得控制,竟是瞬间就把夏蔚然的两条胳膊都给强行卸了下来。 “啊!”夏蔚然发出一声惨叫,口中一口黑色雾气吐出,满脸都是汗水,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叫什么叫,动手前不知道自己失败的后果吗?我这可是一不小心失手了,对不起啊。”风声依旧不断,但是我拳拳到肉的单方面打斗没有弱到哪里去。越打我越是兴奋,看着她那长长的还没有缩回去的脖子,我眨了眨睁得太久而酸痛的眼睛,一拳拧了上去。 被人扼住咽喉,夏蔚然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你不是神仙,你是魔鬼!”她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冷笑一声,把她的脖子打了个蝴蝶结。“我是魔鬼?你才是。我好歹还是正经修行,你都承认了自己是邪修。哦,对了,你刚才还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吧,都奶奶辈的人了,还叫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姐姐,你脑子没毛病吧!” 女孩子最讨厌被提起年纪了,更何况当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冲着你喊姐姐的时候,你有什么感想? 没错,夏蔚然被我打得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不知道吸了多少男人的精元才攒起来的功力几乎被我打烂。她那天真活泼的外表逐渐腐烂,头发也变得花白,青春不再,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按理说她本不该如此苍老,谁叫她练了魔功,伤天害理,这才在我一不小心踢碎了她的丹田之后,变成如此模样。只是此刻再大的凄惨也换不到我的半点怜惜。 半步多的大师工作服实在是太繁琐,完全的古装套路,要不是我在小一面前强烈抗议我会被衣服拖得重死,不被重死也会被捂得累死,小一绝对会给我套上里里外外十几层衣衫。我想我会疯掉。 这么烦的衣服直接限制了我的行动,否则夏蔚然应该会更惨才对。 我扯着她的手,脚踩在她的肚子上,夏蔚然蜷缩在地上,怕是被我打怕了,一点儿反抗的意志都没有。也对,她那个成长环境,可不是说反抗就会有反抗精神的,服从成了习惯,虐待也是一种享受。 第159章 作死的客人(三)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现在的功力不弱,你为什么不去杀了那个老道士?人类修士因为修炼资料的断代,其实已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你夺走灵魂?”我问夏蔚然。这都多少年了,她从一朵水仙花长成食人花,多少有些实力。而老道士,不过是个老头子罢了。 夏蔚然又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嘴唇干裂,完全没有光泽。 “你……您在处理之前那个阿琼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在半步多了。您一直都没有出过手,我以为您只是空有神魂而无神力,能成为大师最少是个半仙,您的魂魄一定很珍贵。” 说到底就是柿子要挑软的捏,我看起来很弱?我不满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夏蔚然赶紧接着开口,她以为我觉得她说话慢了,所以很不爽吧。这真是个误会,我可是个乖孩子。 “我杀了夏家所有人,把他们的魂魄全都炼化吃了。我本以为我可以对老道士下手,但是那个老道士实力太强大,我不敢动手,我害怕……”夏蔚然说得自己的身体都一直痉挛,可见她的心理阴影之重。 “直到老道士死了,我还是不敢动手,我连弄坏他尸体的胆子都没有。” 她一直在哭。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人都死了你还在寻找灵魂,够执着啊。难道是认为找到了灵魂,老道士就会出现帮你救你的孩子吗?鬼胎本身就有些实用的价值,早就被那老道士炼化了吧。毕竟夏蔚然都说了,那个老道士是帮人养小鬼的。 不过,我觉得,她还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奈他们太过可恨,那点儿可怜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池浅姑娘,您没事吧。”小一端了些精致的吃食上来,正好看见我帅到惊天地泣鬼神地踩着造型奇特的夏蔚然的模样,一张小脸都有些惊讶。 “没事,小一,你能把这家伙交给木娘子吗?这女人想扰乱半步多秩序。”我这可不算夸大其词,半步多也和余江蓠的福地超市一样,必须有大师坐镇。只不过一个需要实力,一个只需要耳朵罢了。夏蔚然敢对我出手,就是没把半步多放在眼里,她活该。 “可以,池浅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吧。一早上也没吃多少,别饿着了。”小一走到我身边,拉起夏蔚然。夏蔚然竟然一脸感激的神色,好像我是大魔王,而小一从我这个大魔王的手上拯救了她一样。 我恨不得再补上一巴掌。 当我坐回位置的时候,小一正好扯着夏蔚然到了楼梯边缘。夏蔚然忽然暴起,企图挣脱小一的控制。岂料小一比我还凶残,小小的个子,跳到了与她脑袋齐平的位置,一瞬间拳打脚踢都叫我看花了眼睛。 原来小一这么厉害。我摸了摸崇拜的小心脏,迅速地啃下了一块奶香味特别浓厚的糕点。 又被打了一顿,废的更加厉害,夏蔚然彻底老实了。只是他们走后,我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从夏蔚然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小一打她的时候,她大概也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吧。 那是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是一堆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黑色物体。这不会是她的孩子吧?我心里疑惑,这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哎,天道啊…… 我把瓶子打开,里头的黑漆漆的东西被我扔进了炉子的火焰里头,一瞬间就不见了。 在夏蔚然被带走以后,我在这顶层的四处透风的小阁楼里待了一整天。出了那档子小人之事,木娘子上来看过我,见我无聊地把水煮开了又放凉,放凉了又煮开,笑着说道我这是在修身养性,看来她这半步多可是个好地方。 我瞥了她一眼,这种幼稚的怼法,我都不爱玩了。 半步多的亮光开始熄灭,那种半夜才会有的漫天红光飞扬起来,纸醉金迷的错觉在这里开始蔓延。看着铺天盖地的红灯笼,我不由得怀疑,这半步多的主人为什么如此钟爱红色。 蓦然,我的脑子猛地短暂地抽搐,我蹲下身子,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做了第一个半步多坠楼身亡的大师。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这身影我很眼熟,是当初我在天书的世界里头,天书给我看的东西。红影是在彼岸花的花海里摘彼岸花玩的人,一身红衣风华绝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气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眼睛微微地眯着,红影正好站在一个红色的大灯笼面前,灯笼的光刺眼非常,迎着光我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况且,我根本看不见红影的面孔。 红影动了。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红影靠近了我。他围着我转圈,无忧无虑的笑声让我有一种面对孩子的感觉。而事实上,这位红影的个子比我要高得多。我得仰望他才行。 转够了,他就停在了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随后,他的指尖搓了一搓,和变魔术一般,他的掌心也开出了一朵彼岸花。我见过红色的彼岸花,黑色的彼岸花,白色的彼岸花,传说中血红的曼殊沙华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七色花而已。 只是红影的彼岸花是不一样的。他的彼岸花有叶子,叶片和花朵交织在一起,我掌心的那一朵花也憋不住,自己冒了头,和那朵特殊的彼岸花搅动在了一起,似乎异常兴奋。 “嘿嘿。”红影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笑声,却比我之前煮茶的泉水还要清澈。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我问他,抬起手去摸他的脸。红影愣了愣,随后毫不犹豫地把脸靠近了我的掌心,连同脖子都没有被护着。他很放心我,很信任我,甚至依赖我,这让我很高兴。 快了,我很快就可以摸上他的眉眼,知道他是谁了,谁知…… “池浅你蹲在地上干什么呢,我这楼顶可没有蚂蚁搬家给你看。”木娘子剽悍的声音直接把红影吓得魂儿都看不见了。 我抿了抿嘴唇,心头不开心,本以为摸上脸颊,我就可以按照余江蓠交给我的相面之术,自己把红影的脸给画出来,木娘子打断了我的计划。我本以为可以恢复丁点的记忆也随之破产。 “怎么,这么一副古欠求不满的样子,你弄给我看干什么,我又满足不了你。好了,去休息吧,坐了一天了,你也该累了。这里交给我收拾吧。” 我本以为木娘子是老板娘,那么这客栈里的所有事情都该是小一这样的小童去做,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然而从我到这里,直到现在,木娘子几乎事事都会自己动手,这还真不像一个老板娘会做的事情。 不自觉地,我把我心头的疑惑竟然问出来了。 第160章 河边的过客 木娘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帕子统统都丢进一旁的滚水里。“池浅,半步多客栈不是我创建的,我也只是暂时的帮人管理而已。既然那个傻子那么喜欢这里,我就大发慈悲地让这里安安稳稳。小一看起来小,其实已经是个半仙,这样的半仙要是再多来几个,半步多客栈可就毁了。况且,这是她的地方,我只是在尽我最大的努力。” “一处好的地方,能维持住的最好的办法,其实是驱赶。把所有侵略者都驱赶离开,隐藏起来,才是上上之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鱼龙混杂,随时都有破灭的危险。” 木娘子的话音渐渐落下,露出一丝苦笑,“等得久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本不该属于这里。” “可是你把这里打理的很好,我想那位最初的老板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眼前的美人情绪可见地落下,我急急地安慰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时间给我做了决定,蹲在地上太久,我已经手麻腿麻,动不了了。 “或许吧。”木娘子提起那些帕子和泉水,纤细的胳膊带着无尽的力量,轻轻松松地就把东西都带走了。 “对了,这里除了半步多皆是一片黑暗,但是也有不少风景。池浅,有空的时候,你可以端着灯笼出去看看。我记得客栈的北边有一条河,很漂亮。”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木娘子满意地勾起唇角,就往楼下走去。那些被风吹起的纱帐到了半步多所谓的“夜晚”,就落下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抱住脚下的栏杆,顿时风声停止,薄薄的纱帐比玻璃门窗还要抗寒。 该睡觉了。我慢吞吞地走下楼,先是把我的衣服交给了小一清洗,又去厨房点了些自己爱吃的东西吃了,随后就去了房间。半步多最好的地方大概在于,它的厨房是真的汇聚了天下美食,口腹之欲是大劫,而我心甘情愿地背负。 阿琼的事情已经过去,但是这屋子仿佛还带着浅薄的血腥味,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偷窥般的视线。我这几天水土不服似的,胃口不好,心情也算不上灿烂,在被子的怀抱里滚了几圈,一想到木娘子说的半步多外面的美景,我一时没忍住,穿了衣服端着灯就跑了出去。 有一点沙弥香还真的没说错,半步多是个能让我静下心来想事情的地方。它所谓的“夜晚”真的很安静,客栈大门口的地方,依旧支起了无数的帐篷,有人影晃动的廉价材质,也有厚实严密的高级材料。来往的各路人马皆在这里歇脚,奇异的热闹和安静被隔离开来,就像是光与暗的差别。 “北边?”我举着最原始的指南针认路。没办法,一入了半步多的地界,手机就成了废物。余江蓠给我买的手机我扔在了余家,而我自己的一只老年手机又快要寿终正寝,弄得我现在只能临时用沙弥香给我弄来的破旧的指南针。 顺着松软的泥土一直走,手中的灯笼的微光像是绵绵不断的希望。我看着正前方,在一脚踩空后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我的耳朵动了动,细细密密的水声开始在我的前方流淌。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木娘子所说的河流到了。 这般黑黢黢的,就算是绝对的美景,和一般的景致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不是有首歌这么唱嘛,关了灯全都一个样。看都看不见。 我试图把灯笼举得再高一点,照亮我眼前的河面,却猛地发现,漆黑的河水像是一面精致的镜子,照亮了我的背后,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我靠,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拿着我当成软柿子捏,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简直太无耻了!”我一边烦躁地大叫,一边把我怀揣在兜里的画好的符咒趁着面前的人还呆愣,就贴在了他的脸上,跟贴在僵尸脸上一个效果。 大半夜出来躲在别人背后的,一般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当做是替天行道了。 可是这只鬼的道行竟然又是比我高,因为我的符咒完全没用。他一把扯下符咒,完全没看我,反而绕过我的身边,一屁股坐在了我刚才站着的位置。 “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吗?”那个男鬼没有理睬我,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随手放在了地上。 余江蓠也经常这样,也许是因为实力太强大,珍宝也太多,所以满不在意。我叫他土豪的时候,他还嘲笑我没见识。 这位仁兄先发制人,一句话一说,我倒是没话可说了。这让我如何是好?明明被吓一跳的是我才对。 “咳咳,你是谁?”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弄清楚坐在河边的这人是谁,我日后才好吓回来不是。我鼓足了勇气,朝着那背影发问。 结果人家不理我。我不信邪地转到他的正面去,这才发现那人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说话,他怀里揣着一块石头,而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这块石头上,时而给石头浇浇水,时而让石头去泥土里滚两圈,就像是在照顾宠物一样。 这是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而已。我瞪圆了眼睛,还拿着自己干净的袖口擦亮了些,那真的是一块石头。 “你没事吧,没事玩什么石头啊?”我伸手去碰他的肩膀。这人看着精神不太正常,要是待在半步多的客栈门口也好,毕竟人多而且安全,但是这里是河边。河水湍急,漆黑漆黑的,看着就可怕,要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 也许没人会在乎,但是我好歹不是半步多的思维,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没了。 “嘘。”在我的手要碰上男人的肩膀的那一刻,那男人忽然躲开了,两根手指放在手上,对着我做了噤声的动作。我身子一晃,差点他没掉下去,反而我先下去了。 “嗨,好险好险。你没事躲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夜深了,小朋友也好,大个子也好,不要在外面浪,很危险的。”他这躲开相当及时,要是再晚上一秒,我就用力了,力道一出来可就是覆水难收,落汤鸡池浅分分钟就能诞生。 不对,打住,受害的是我,按照我的思路,我是不是还要和这位大哥说上一句谢谢? 那个男人没有安静太久,当他把石头揣在怀里之后,吁了一口长气,终于正眼打量了我。 “你很漂亮,和嫦娥一样漂亮。” 第161章 天蓬元帅?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但还是通过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样。所以,你说话说得再真诚,于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漂亮,不需要你可以提及了。先生,你贵姓?大晚上在半步多的阴影里头乱逛,真的是不要命了。” 也许是他眼神里淡淡的忧郁和坦然博得了我的好感,我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又啰嗦了一遍,只是为了让他听得更加清楚。在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打量他。 一身黑色的简单休闲装,简易而古朴,这身衣服是人类世界所谓的名牌,但是穿在他的身上,瞬间就有了一种古代剑客的感觉。锋利被暗藏,表面的平静能够欺骗所有人。他的身上有血腥味。 “我?很久没有人问我的名字了。”他嗤笑,摸了摸肚子,那里是他放石头的地方。“姑娘,你是人,你们都叫我天蓬。” 天蓬?哼哼哼?猪八戒?我从来没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但是如此脍炙人口的故事和人物要是还不知道,不用余江蓠,我奶奶就能揍得我去见我那对不靠谱的爸妈。 “你是猪?” 当对面的男人露出一脸实力尴尬的表情的时候,我也非常地惊讶。“传说中的你不是个,不是个……” “色鬼?胖子?要吃不要命?”他一连举出了好几个例子,非常淡然,没过一会儿,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石头,然而换了地方坐下来。 “现在你见到我了,总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早就说过了,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从几千年前就坐在这里了。小姑娘,你要是还是不放心,就自己赶紧回去吧。” 我本来就不困,出来冷风一吹,又被天蓬下了好几次,再大的瞌睡都给弄没了。我摇了摇头,坐在了天蓬的身旁,和他一起看黑黢黢的河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提着红色的灯笼,而天蓬被倒映出来的脸却如此惨白。他的夜明珠太明亮了,天上的星子被摘了下来,哪里是我这点米粒之光能够比拟的。索性灭了灯笼,待在天蓬身边沾点儿光亮。 “你怕不怕我可不关心,只是你知道吗?我是这半步多新来的阁楼上的聆听者,你气质独特,我只是犯了职业病,想要听一听你的故事罢了。” 仅仅枯坐着,真是太无聊。我随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掌中,又取了些水来和在一起把玩,竟是一时之间被我捏出了一条小鱼的形状。我把泥鱼丢进水里,看着水面静静地发呆。 我记起来了,除了红影,还有此处。这黑漆漆的一望无尽的无边黑暗,这条永远湍急的河流,还有这黑色的土地,唯独缺了曼殊沙华和那些活生生的人们。 往前走,一直走,会不会就有一座花房一般精致又美丽的宫殿? “很多很多年前,好像也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坐在我身边问我同样的问题,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她就不见了。就像那条鱼,游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蓬的话把我拉回现实世界,我凝眸去看我丢下去的泥鱼,那条鱼竟然活了,在水里一直打转,直到我对着它挥了挥手,它才在水面跳出一个水花,然后欢快地游走了。 “你有把死物变为活物的能力吗?”当那条鱼在黑色的河水里再也找不出的时候,天蓬眼睛发亮地抓住了我脏兮兮的手。 什么感觉?毛骨悚然。 他的掌心像是一个燃烧着的火炉,就是半步多我工作间里放着的那个。烫得我在那一瞬间就大脑短路,痛得要命。 烤炉猪!正常的猪哪里能热成这样的!我快速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也没有心情去了解这位大哥为什么在这儿吹冷风了。我只想回去找到冰凉凉的泉水敷手。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你也要像那人一样吗?说走就走了,一句话也不留下?”天蓬问我。 我抬起头看了看那黑色的天空,摇了摇头,明知道他背对我,根本看不见。“你的等待太沉重,内心又太炽热,这样做,迟早有一天,会烧伤了自己。” “是吗?姑娘,明天见。”他的话在我的耳边萦绕不去,总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我起得稍微晚了些,因为昨晚想的事情太多,反而影响了自己的休息。木娘子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小一,圆圆的脸蛋望着我,配合着他手边的鸡蛋,特别有喜感。 “池浅姑娘,今天多吃点。”他提醒我,然后随手迅速地剥了一个鸡蛋放进自己嘴里。 因为小一剥的那一颗鸡蛋,在早饭的桌上,我和小一讨论了到底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好,还是把鸡蛋分开放好。小一把我们桌上的所有鸡蛋都干脆利落地剥了壳,我还正准备嘲笑小一剥了壳的鸡蛋和不剥壳的鸡蛋没有差别,结果他一口把鸡蛋都给吞了。 “池浅姑娘,你看,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问题呢,我现在把鸡蛋都吞到肚子里去了,可不是把鸡蛋都放在我的五脏庙里好。关篮子什么事儿呢?” 见他因为同时塞了太多的鸡蛋,而圆鼓鼓的脸颊,我喝下最后一口豆浆,竟然说不出话来。小家伙的脑洞太大了,我服。 一路上只要想到小一的脸,我就忍不住发笑。虽然他可能也只是拥有了一个不会变老的壳子,但是这老家伙还是挺可爱的。 走到顶层阁楼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小一为什么要让我多吃点,还和我比赛吃鸡蛋,原来这一大早就有了客人。 “你换了一身衣服。”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按照往常的规矩,给这位贵客上了一杯茶。天蓬换了身衣服,不再是昨天的大牌休闲衫,而是一套完完整整的古装,他没有穿上盔甲,而是选择了一身儒生的装扮。一头及腰的头发被白玉发冠束了起来,他没有书生的文弱气质,即使敛了眉目,依旧不威自怒。我感觉到了他的正式的态度。 第162章 笨将军与高小姐 “你不也是。这茶还差点火候。”天蓬很给我面子地先品尝了一口我煮的茶水,说了大实话。那句“你不也是”,总有一种以牙还牙的错觉。我强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安慰自己他也许是缺了心眼儿,不要和这人一般计较。 “你真的叫天蓬?”即使前面的小小对垒已经过去,我还是对来人的身份感到不解。从他的气质、行为再到最最肤浅的长相,没有一点像是传说中的净坛使者。 他微微一笑,把一块我很眼熟的石头放在了我面前的桌上,确切的说,是放在了那永远不会燃烧完的炉火旁边。 “天凉了,不暖和着,她会冻僵。” 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从桌子底下又掏出一个火炉来,摆在了石头的另一侧。 “谢谢。”天蓬的目光永远注视着那块石头,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他的面前,存在感根本不如一块石头来得重要。也许这是他的爱人?感情这种事,向来身不由己。我自己想通了,也就没有和一块石头争高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故事,正巧,我也想找人说说这段过去。昨天在河边遇见你,我怎么都觉得我们两个有缘,你让我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你的那条泥鱼,我的石头很喜欢。” 天蓬把手摆在石头另外的空隙处,真真正正地把它挡的严严实实,这才娓娓道来我所感兴趣的事儿。 “历史上的唐僧,是真的去西天取过真经,但是并没有孙悟空、沙和尚和白龙马,自然也没有我天蓬……”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上天的宠儿的,有人生来就福星高照,受众神庇佑,死后自然而然地立地成佛,顺遂得叫人嫉妒都提不起劲儿。 唐僧就是这样的人。金蝉子转世不得而知,不过是世人杜撰,为了给他一个受到保护的理由罢了。但是唐僧是真正的幸运之子,他生来就得到了天道的亲近,天帝知道后,自然也就对他多了一份关注。 几年之后,唐僧长大,他志存高远,要去遥远的西方取得真经普度众人。九天神佛知道之后,满口夸赞。但是唐僧此去,必然凶险匆匆,且不提他那一身精贵的血肉和偷偷摸摸离开国度的危机,就是他那如画的相貌,也让人担心。 经过了天界的一番大讨论,佛祖派遣了孙悟空和小白龙下凡护在唐僧左右,天帝则委派了天蓬和沙和尚尾随收尾,若是时间有所空余,也可以前去为唐僧这位神眷顾的孩子扫平障碍。 孙悟空本就是由吸收日月精华的石头造就,跟在唐僧身边,连小白龙都未曾发现。小白龙作为能够呼风唤雨的强大的龙王的后代,唐僧所到之处皆风调雨顺,人们信仰唐僧,岂不知这背后保护之人的辛酸与苦楚。 沙和尚和天蓬碰面之后,沙和尚决定自己作为扫尾的那一方,岂料走路都比那唐僧小儿快了一步,在流沙河被唐僧撞见,得名沙和尚,后来他感觉连自己在神界的封号都不记得了,直接叫了沙和尚之名。 其实这事儿还不算惨的,要说最惨的,还是之前在高老庄的天蓬此人。 “我本打算在高老庄打点一番,好让唐僧走得舒舒服服,还能叫自己省些力气。只是那一日到了高老庄,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提前与追赶,不过是对时间的浪费。我要是不接受保护唐僧这个任务的话,我或许与那高小姐有上一缘。” “你爱上她了?”我记起余江蓠给我的写着他承诺的衣角,他的衣衫一向精致,价值不菲,随随便便掏出一件出来,都是能在风雨之中不会湿透半点的好东西。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欲罢不能也便是了。 “我本不算是爱她的。只是说爱成了习惯之后,我便以为我自己爱上她了。”天蓬回答我。“我是不是忘记说了,我的名字?我单名一个笨字,姓什么我早就忘记了。我只记得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告诉过我,凡事过得笨一点,我才顺遂一点。我遵照了母亲的意思生活,死后竟是被封了天蓬元帅,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家喊我的那句笨将军。” 那位高小姐长得和天蓬的母亲太过于相似了。是个男人,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一种东西叫做恋母情结。甚至于自己所爱的人,和母亲,相比较起来,也算是有几分共同之处。 天蓬不记得自己父亲的姓氏,却记得母亲送给他的名字。当他看见高小姐的时候,什么唐僧,什么天道,什么命令,他全都不在乎了。笨了那么久,忽然聪明一次又有何妨。 高小姐的父母喜欢邻村的一位公子哥儿,觉得高小姐与那位公子哥儿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绝对是天作之合。高小姐虽生性温柔腼腆,但是也勇敢了一回,学着话本子里的勇敢女子们,坐在院子里,荡起了秋千。 秋千若是荡得高了,就能看见外面的世界。若是小姐再勇敢一些,松开了握在秋千上的手,便能把自己的身子连同灵魂都抛出墙外。 天蓬正准备去高家宅院,和高员外好好说说唐僧过路之时,还没走过高家长长的围墙边缘,便有一女子从天而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岂料窥见其容貌的三分美妙,他稍稍迟疑,这女子便落在了他面前的泥土地上…… “姑娘,你……”一向遵从笨字法则的天蓬,面对这容貌被泥土遮住几分的女子,竟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高小姐心里羞愧与兴奋并存。她终于算是走出了院门,看见了外面的天空与外面的男子。本朝风气开放,无奈家中长辈保守,高小姐这辈子连出门的机会都几乎未曾有过。这下子无端飞越了高墙,简直就是狂喜也不能形容她的心情。 只是…… 这脸面朝下、撅着屁股对着男子的不雅举动,高小姐从未做过。没想到一做就做了个惊天动地,摔在地上还摔出一个坑来,一嘴的泥土叫她哭笑不得,生平未尝过的滋味,如泉水一般涌了上来,她的脸顿时成了猴子屁股,好不雅观。 第163章 笨将军与高小姐(二) “这位公子……”她本想着该站起来还礼,只是摔出来的力道过大,直接摔伤了腿,连站都站不住了。她急得一张小脸红了又红,半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下名为笨,表字勿能,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扶你起来可好?”天蓬幻化的形象是个凡间的公子哥儿,出挑的面相,手持一把风流扇,再加上他刻意做出来的风度翩翩的模样,叫高小姐愣在原地。 好个俊俏的公子。高小姐低下头,用手绢挡住脸,随即伸出一只手去。墙外都摔出来了,没有摔到人家少年郎的怀里,叫人家难做已是极好的事情。一只手罢了,碰了就碰了,反正唯有你知我知,天地知。 天蓬按捺住心底里的激动,用自己的帕子包了高小姐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临了了,他还等人家小姐站得笔直,这才礼貌地松开了手。 “公子,小女子名曰翠兰,多谢公子搭救。” 高小姐此话一出,天蓬就立刻知道了这位是高老庄的小姐,他任务中无关紧要的一环。惊鸿一面,只是他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与这位小姐长谈。心中感叹一声,便向小姐辞别。 只是这高小姐性格好生活泼,天蓬在高老庄与那高老头谈论了许久,这才订下了给唐僧方便的保密契约。没想到一出门,那位高小姐竟然还在原地的围墙边上画圈圈,半步也没挪动。 天蓬一边感叹他们有缘,一边不动声色地朝着高小姐身边的小路而去。他来时走得就是这条道路,去时走它也非常容易解释。 “哎,等等,公子……” 果然,高小姐觉得自己慧眼识英雄,看见天蓬从她身边路过,抱着对外面自由的向往,她拉住了天蓬的——裤腿儿。力道之大,差点把天蓬的裤子给拽了下来。 天蓬无比感谢自己紧实的裤腰带,他先是背对着高小姐整理了一番衣服,这才转身,向高小姐打了个招呼。 “翠兰姑娘,好巧。”巧个头啊,老子有心算计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掉下条裤子。 “笨公子,好巧。”高小姐在裙摆底下好好挪动了一番自己的麻木的腿脚,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大家闺秀的模样还是要摆起来的。 真的是不巧,她本来无处可去,可是这位笨公子竟然就从天而降,看他的面相,和那些来了庄子里坐立不安的农夫一样,是绝对的老实人,不如……不如就让这位笨公子带她去逛逛? 高小姐心里走过一千一万个心思,这才装模作样地抬眼,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 “笨公子,我想去这不远处的集市看看,但是不认识路,公子能不能领我前去?” 此地还有集市?天蓬在心里扒拉着他自己熟读过的地图,这位姑娘,他真的有所眷恋,他微微退后,笑着说道,“翠兰姑娘,我也不知这处的集市在哪儿,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哪里有这么老实巴交的公子。高小姐暗笑,把碎银子塞进了天蓬手里,天蓬没想到她这么无赖,正要返还银两,这位高小姐就往后跳开了两步。 “笨公子,你可是收了我的碎银子,我想要去不远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瞧瞧,你必须得带我去。读书人可不能骗人。” 天蓬掂量着手心和面前人儿一般娇小的银子,叹了口气。孽缘也是缘分,既然都半卖半送地送到他的手上了,他又岂能不理睬这恩典。 “翠兰小姐,这边走。”集市,天蓬可不知道在哪儿,而且集市有时间,这么早的时候,只怕只有农夫才下了地,想要看到集市无异于异想天开,但是风景秀丽之处却是多得很了。他刚腾云驾雾来此处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片湖泊,好看的紧,若是这位小姐真的想要欣赏,那番阳春白雪的地方,倒是适合她。 高小姐得意地笑了,岂不知自己将自己卖了还嘚瑟地帮人家数钱。 天蓬选得地方果然不错,这个村和高老庄相互邻里,路途不算遥远。高小姐抹着自己头上的汗,默默喘气。有贼心没贼胆,好不容易有了出来的机会,竟然这么疲惫。 她望了望那不远处盛开在湖里的莲花,还有清澈到碧蓝色的湖水,再望了望前方领着路不曾回头的天蓬。天蓬的侧脸很耐看,常年低调到骨子里的温和和他作为将军的杀伐气质累积在一起,光凭气质就是撩妹的利器,更何况他有一张不算过分白皙却依旧清隽的脸。 “你这个呆子,怎么领路的,你怎么不知道回头看看我。万一我摔了可怎么办。”高小姐这话脱口而出,她急忙捂住嘴。这般外露的情绪,她这种女儿家只能和自己的父母以及夫君说,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脱口而出了。 我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赶忙和高小姐一般,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弯起的唇角。 “天蓬元帅,高小姐真可爱。” 天蓬摸了摸石头,似乎是感觉到石头有了温度之后,他眉眼温柔地说,“翠兰确实很天真可爱,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做情窦初开。毕竟我的母亲死得早,我自己又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拼杀一生,到了天上,还是打打杀杀,感情这东西,在我看来,我不懂,也是无关紧要。” “那可遗憾了。听你这么说,你和高小姐也一定是分开了。”我牛饮了一口茶水,没想到我自己说了个也字。天蓬看了我一眼,他没说,应该是没有发现吧。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催促着天蓬快点说下面的故事。“你和高小姐是因为什么而分开的呢?” 我完全忘记了这是为了躲避开自己的伤口而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举动,非常不道义。 天蓬蹙眉,他也端起杯子,我赶紧往他的杯子里加了水,他既然说我泡的茶水不行,那就喝白水算了,也不算是委屈了他。 “这水,寡淡无味。”他望着我觉得清甜的泉水,摇了摇头。 “要说水,我一生之中喝过的最甜的水,还是那湖泊的水……” 天蓬提起高小姐,他的眼眸就像是笼罩了一层雾色,朦朦胧胧的,谁也看不透,包括他自己。就和余江蓠提起我前世的那位池浅一般。 第164章 笨将军与高小姐(三) 不提叫人烦心的余江蓠,按照天蓬之前的说法,他对高小姐是没有爱情的,仅仅是一种寄托就让他深刻到了现在。然而在我看来,他爱上她了。女人爱上男人,傻得可爱。男人爱上女人,竟然还迟钝地意识不到自己的爱情。 高小姐的嘴,大概就是俗称的乌鸦嘴。 天蓬听见高小姐叫他呆子,愣了片刻,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他不知道哪样更加失礼一些。本来孤男寡女的,名声就对高小姐有损,他不说高小姐不说,自然没人知道。果真是笨笨笨将军,勿能大元帅。 他因为停下了脚步又不回头,高小姐等了一会儿,竟是慌了起来。荒郊野外的,本就考验人心,她急匆匆往天蓬走去,没注意自己面前一片绿油油的地面其实是水里的浮萍。 “哗啦!”风风火火的娇气大小姐动静颇大地就掉进了湖水里去了。 “翠兰小姐!”听见了动静,天蓬赶紧回头。高小姐已经越漂越远,就快要够不着岸边了。偌大的湖面,层层的荷叶中间,那从天而降的小姐也就剩下一个脑袋还在湖面上奋力地呼吸,一看就知道她不会游泳。她的眼眶发红,却愣是咬着牙没有向天蓬救助。 高小姐别扭着不肯求助,天蓬却是一定要救人的。高小姐的频临死亡,让天蓬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走的时候他有多么的不舍,现在他就有多慌张。 天蓬再也没有管合不合礼数,没有管自己的笨,他一步一步走向水中,让水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膝盖,一直到胸膛,然而是脖颈。前面的湖水太深了,即使是他这种大个子也踩不到底。天蓬吸了一口气,睁着眼睛扑进水里。什么神仙,什么无尽寿命,什么六根清净,他什么都不管了。 高小姐还在水中挣扎,看到天蓬下水,她虽然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但是天蓬就是知道她在哭。 女孩子哭泣的理由千奇百怪,高小姐为什么而哭,天蓬宁愿自己不要知道。 “哗啦!”出水声是那么悠扬。天蓬的手抱着高小姐的腰,两个人在水中贴在了一起。 出了水的两人分外狼狈,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天蓬的眉心甚至还被一点绿色的浮萍点了颗痣。 劫后余生,高小姐捂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她的眼眶依旧是红的,有水珠从眼角滚落,砸在地上。 “翠兰小姐,不要哭。”天蓬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法力的,他可以用法力把高小姐从水里捞出来,也可以用法力把高小姐身上的衣服烘干。忙着唐僧的事情,他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人,遇见高小姐之后,他就是个人了。 哎,他真蠢。他温柔地捧起高小姐的脸,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嘴唇吻去了高小姐眼角的泪珠。 “是甜的。”心里是甜的,所以高小姐你不要哭。 他站起来,想要去给高小姐找些柴火烤烤火,让她温暖一下身子。就在刚才,他用自己的力量正帮高小姐烘干衣服的时候,天上降下一道只有他听见的惊雷。这是在提醒他莫要犯错。他没办法,只好停下,现在只能用火来解决问题了。 “你这个呆子。”天蓬在湖边四处找寻干燥的柴火,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点着了火。正要冲着高小姐笑的时候,高小姐忽然伸出手指抵住天蓬的脑袋,说他是个呆子。 她取出自己半干的手帕,咦了一声,随即把手帕贴在了天蓬的脑袋上。浸湿的手帕凉凉的,贴在脸上不算舒服,可是那手帕后面贴着的小手却是这天底下最舒服的东西。天蓬眯了眯眼睛。 “呆子你怎么了?”他离高小姐太近了,这表情一发生变化,高小姐就能注意到。 “柴火的灰烬进眼睛里了。”掩耳盗铃般的,天蓬举起手擦了擦眼睛。这下好了,假戏真做,他真的不小心把手上的脏东西揉进眼睛里去了。乐极生悲算不算惨? “你这个呆子,真的是笨,也是勿能。”高小姐手上的帕子转移了目标,把他的整张脸都擦了一遍,这才罢手。“你看看你,把这黑乎乎的柴火都抹到脸上去了。” 她冲天蓬抖了抖手心黑乎乎的帕子。 “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天蓬赶紧把面前的火堆摆好,用他以前行军打仗的手法保证火短时间内不会熄灭,便抢过手帕,冲到了湖边。“我帮你洗干净了就是了,翠兰小姐。” “对,都是你的错。你这样洗手帕,也不怕弄脏了这里的湖水。这野生的莲花都如此美丽,想必到时候结出莲蓬来也是很好吃的。可别都被你给弄没了。”高小姐烤着火,和天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他们聊的天,别的人插不进去话。况且,这里偏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个人出现过。 “你若是喜欢,我到时候给你送去莲蓬。莲心是苦的,真的要吃可得注意点。”天蓬不爱吃这个,但是他的母亲喜欢吃。每次吃莲蓬都会去掉莲心,久而久之,天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做法。 “莲心有什么的,我反倒觉得滋味不错呢。”高小姐笑着说。她的外衫基本上烤干了,衣服干了,人都舒爽了起来。她也眯起了眼睛,望着天空,又望望莲花,再看看蹲在水边毫无形象地洗着手帕的男人。 这滋味就像是一坛被开了封的蜜饯,甜腻的香味让高小姐都忘记自己从秋千飞出墙外的时候扭伤了腿,天蓬还心思粗鲁地忘记了这件事,让她拖着病腿走了这么远的路。 天蓬没有回话。他洗手帕上的污渍,洗的很认真。对了,高小姐不是他的母亲,从莲心这事儿就可以看出来了。他的母亲嗜甜,而高小姐爱苦。 手帕洗干净了。 “对了,呆子,你到高老庄来,有没有听过一位高小姐?”忽然,高小姐站起来,走到天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第165章 笨将军与高小姐(四) 没有想到高小姐会提到自己,天蓬握着手帕的手顿了顿,上面绣的什么花样他也不想看了,只是把帕子用树枝顶起来,架在火上,让火舌一点一点地烘干这条高小姐的手帕。 “我听过。其实这次我来高老庄,是有事情想要让高员外帮忙,所以对他的闺女高小姐也有所耳闻。” 这话其实已经告诉了高小姐,我知道你高翠兰是高老庄高员外的女儿。美名在外的同时,高小姐的婚约其实也已经有了传播的价值。 高小姐望着天蓬,她伸出手用力地锤了锤天蓬的肩膀,像是在发泄天蓬知而不报的怒气。 “你已经知道我爹娘把我许人家了?”她的声音从天蓬的头顶上传过来,就像是一支长剑,从脑袋中间蹭的一下就插了进去。 天蓬弄完手帕之后就坐在了火堆旁边,低着头,拿着一枝树枝拨弄着明明暗暗的火堆,不一会儿那火堆就被他弄得旺旺的,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音给高小姐的话加入了爆炸性的效果。 他从没有想过要骗高小姐什么的。天蓬心里想着,从来没有。 “翠兰小姐,我明白的。”看着火太久,眼睛已经花了。天蓬装着习以为常的傻,小声地回答道。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听了天蓬的话,高小姐脆弱的心脏被一次重击狠狠击伤,她锤着天蓬的发顶,把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狼狈不堪,就像是她如今的内心。 “你不明白我高翠兰喜欢你,你不明白我不想嫁给那个所谓邻村的青年才俊,在今天之前,我只是不想嫁给他。在今天之后,我只想嫁给你。你这个呆子,你真是蠢,你真是笨,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花季年华的女孩儿蹲在地上,身上的凉意让她微微发抖,她低低地呜咽着,把脸埋在掌心里,不让天蓬看见。 事实上天蓬还真的没有看见。他维持着自己的动作,像是一樽石像,不会动,不会笑,不会悲哀,不会痛苦。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高小姐去哭。 “听着她的哭声,我全身麻木,我动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也许是翠兰小姐对我施了定身术吧。”天蓬在我耳边轻轻地叹息,就像是我今天早上在叹息今天的粥好像稠了一些。 高小姐哭了很久,天蓬面前的火堆已经化为了灰烬。他终于明白,女人是水做的,而他,大概真的是个呆子。 天色渐渐变得阴沉,吹来的风也凉凉的。刚刚火热的热情,也终将被这转凉的夜晚所掩盖。 “高小姐,你在哪里!” “翠兰小姐,你出声啊!” “小姐,小姐!” 远方有火把晃动,那是一种比面前的火堆更加旺盛的明亮。是有人发现了高小姐不见了,村民、奴仆、也许还有邻村的人,都在呼唤着高小姐回去。 高小姐的眼睛肿成了核桃,通红通红,像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天蓬叹了口气,把已经干了的手帕从树枝上取下来,又浸到了水里,浸湿了以后,他拧干水,将手帕贴在高小姐的脸上。 他的动作很轻巧,一个大男人,手下的动作能够如此温柔,高小姐已经哭够了的眼睛又一次流出了眼泪。 “翠兰小姐,高小姐……”天蓬一点一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再也没有像最初那般动了嘴唇,他的手指摸过高小姐的眼睛,那红肿片刻间就消了下去。而高小姐只顾着哭泣,没有发觉。 “我们的相逢便真的只是偶遇。你莫要再记得我了。”否则,莲心在你这里,就不算是苦的了。他还要跟着唐僧上西行的道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况且他也不可能再来到高老庄,不可能……回去天上述职之后,他还要去见另外一位仙子。 天上一天,人间十年,沧海桑田。 “可是这是我们的缘分,我喜欢上了你,我难得如此失态,呆子,你就当是为了我,至少去争取一下好不好?”高小姐推开天蓬的手,扑上去抱住了天蓬的腰。 “别闹了,高小姐,他们来找你回去了。” 天蓬轻松地把高小姐推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离开。只是高小姐满脸泪痕地站在这里,衣衫也不算整齐,形容相当不雅。天蓬挥了挥手,高小姐的着装便齐整了起来。高小姐摸着身上又干又香的衣服,又哭又笑,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够狠。”她深吸一口气,又是那副天蓬最先在围墙外面看见的那个活泼不失气质的大家小姐。她的腿已经好了,可是她的心,好不好,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高小姐头也不回地走去。光亮处,有人看见高小姐出来,激动地大声嚷嚷,不少人都聚集过来。有个年轻的后生被大家推到前面,他举着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腼腆地冲着高小姐笑了。 高小姐一阵恍惚,她想要伸手去摸那个年轻人的脸,看他是不是戴了一副面具来骗人。只是抬起来抬到一半的手,又垂了下去。随即,她又把手抬起,捂在了嘴边,做出一副轻轻笑着的模样。 “你这个呆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笨。” 年轻人挠了挠头,也没有和高小姐争辩,只是在大家的簇拥之下,领了高小姐回去高老庄。 路上有人问高小姐下午去了哪里,被家中大人骂了失礼。 高小姐没有责怪他,反而仰着自己的脸庞,淡笑着说,“我想出去看看秀丽的风景,这时候出现了一头猪,那头猪太笨了,带路都不会带。但是他带着我去的那片湖泊,确实很美丽。” 原来小姐心诚,竟然遇见了神猪显灵?神猪驮着小姐去了小姐想去的地方?大家自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脑洞太大了而已。 “小姐,家中来了一位唐长老。老爷的意思是,既然您和张少爷现在也见过面了,不如就由唐长老做个证婚人,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如此难得的得道高僧,可是世间少有啊。”丫头在唐小姐耳边咬着耳朵。 高小姐没有做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微笑,暗暗地握紧了手中的手帕,丫头也以为高小姐是在害羞。 天蓬站在一片荷叶的后面,望着高小姐渐渐走远。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发现是他的老伙计,沙和尚。 第166章 笨将军与高小姐(五) “天蓬,你发什么呆啊,唐长老已经到了高老庄了,我们也该去往前方布置去了。”沙和尚一向心大,连天蓬如今明显发呆的异常,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这里的事……”天蓬张嘴。 “这里的事情,孙悟空和小白龙会解决的。”沙和尚接下了天蓬的话茬,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竟然被一向老好人的天蓬一脚踹飞了出去。 “我想和你换换。我来收拾残局,你先去前方吧。王母赏赐的琉璃灯,我正好就有。你肯换这次的行动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你也不怕会打翻了那些仙子管理的灯盏了。” 天蓬想也不想地说道。 沙和尚欣喜不已,又圆润地爬回来拍了拍天蓬的肩膀,“你小子可真不会管理自己的宝贝,真是笨,不过我老沙也是个好人,我同意了。那兄弟,回去以后一定要把琉璃盏给我送来啊。” 笨蛋天蓬淡定得点头,沙和尚便聪明地滚远了。 唐僧在高老庄留了几天,给这里的据说是有了神缘的小姐和隔壁村庄的少爷做了一次证婚人。当将新娘送入洞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人人都感到奇怪的怪事,那些案头的糕饼竟然不翼而飞,全都换成了最新鲜的莲蓬。 而这些莲蓬,统统都没有莲子心。 新娘疯了一样地把莲子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哭,当新郎赶过来的时候,新娘哭倒在新郎的怀里,她一直对着新郎说同一句话。 “你这个呆子。” 我对这个故事唏嘘不已,听着开头,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古代版本的言情故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对着奇遇般的开头起了兴趣,到最后却只能以眼泪,以沉默。 稍稍吸了吸鼻子,我肯定地对着天蓬说,“你以为她只是你心头的幻象,长久的假设形象,但是天蓬我告诉你,你爱上这位高小姐了。有句话高小姐确实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个呆子,是一只笨猪。” 谁料,天蓬只是凉飕飕地扫了我一眼,我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不管是余江蓠在这里,还是沙弥香在这里,他们全都会帮我找回场子吧。我只是一激动,拍了拍桌子,震动到了你的那块石头而已,它又不会痛。 一时间,我竟然觉得,这偌大的客栈之中,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想家,我想回家。 “我知道你是谁,虽然从昨天到现在,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天蓬说了很多话,他说他的高小姐,说他的母亲,说他的爱情,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开始说起了我的事。 我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跳了起来。过长的工作服裙摆让我踩了个正着,要不是天蓬愿意施以援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肯定就一脸砸到火炉上去了。我这张充满了胶原蛋白额脸蛋瞬间就会变成一堆蛋白质焦炭。 “呼,好险好险。”我拍着胸脯,感叹道。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了火苗的模样,从来没有想过如此可爱的小火苗终有一日也会对我造成威胁。天蓬神色淡淡,可是我竟然觉得他怎么看都顺眼了起来。“喂,我说……” “你不必说谢谢,我不需要。刚才你要是倒下来,你的脸绝对会砸中我的石头。”天蓬说。 果然是我的——错觉!我重重地坐下来,给自己直接取了一杯冰凉的泉水灌了下去,要是不喝凉水,我把我会把我这满腔的怒火统统发泄到天蓬身上去。幸好,他是我目前的客人,规规矩矩的,我不能动手。 “那位高小姐最后怎么样了?”我问天蓬。哭得那么惨,可怜的女人。我喜欢余江蓠,余江蓠虽然爱理不理,但还是给了我回应。而天蓬,则是给了她绝望和悲痛。不行,不能比较,一比较起来,天蓬成了渣男,余江蓠就变成天下第一好男鬼了。 他在爱我的同时,把他的心剖成了两半,他爱我,也爱她。而我要的,是一份独一无二不可分割的爱情。或许有人会说,年轻人,小说看太多不好,可是,这不是我的中二期,也不是我的玛丽苏幻想症,而是我真真正正骨子里想要的东西。 妥协? 这辈子妥协了太多次,我都忘了我有无赖的权力了。 “高小姐?她嫁给了那个年轻人,高员外的眼神没有退化,那位年轻人在日后大有作为,但是纳了不少美妾,翠兰小姐她为那男人生了孩子之后就出家了。唐僧回来的时候,她还曾经去见过他。她的一生都在尼姑庵里平静地结束了。” 在叙述高小姐的结果的时候,天蓬很平静。我注意到他有握住那块怎么捂都不会真正热起来的石头,非常用力。 感情是件很奇妙的东西,有了它,你的痛苦和你的幸福,便汹涌而至,拦都拦不住。 “后来呢?你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他的话说的太多了,我尽管仔细听,也还会缺了漏些什么,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要是有录音笔就好了,不过半步多不流行电子产品,也不会让这些东西在这里有使用的价值。我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了。 为了让他不说我的事情,没错,我有预感,十有八九他说的不是我这个池浅的故事,我已经开始正大光明地赶人了。 “我没有说完。你还记得我前面有提到过吗,我在和高小姐告别的时候,我想起了另外一位女子。”天蓬把石头重新放回原处,让它继续在火炉之间暖着。 我点点头。按照各种传说来看,这位女子应该就是嫦娥仙子了。但是我没有说。别人的故事,你来猜测,便是一种过界的行为。尤其是,当我仅仅是一名倾听者的时候。 “是嫦娥仙子。” 我果然猜得没错。 天蓬和嫦娥的相遇早就在高小姐之前,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说高小姐给天蓬带来了些恋母情结的困扰和感情的无措的话,那么嫦娥就是天蓬曾经的感情寄托之所。 一朵是盛开在田野乡间的野花,一朵是生长在巍峨山岭的空谷幽兰,没得相比。 第167章 美好的一顿饭 天蓬与嫦娥的初次相遇是在王母娘娘的一次宴会上。嫦娥是那次宴会压轴献舞的美人,而天蓬,是坐在下座无所事事喝酒装傻的元帅。 当嫦娥扭着腰肢在台上做出各种夺人眼球又精美绝伦的舞蹈动作的时候,天蓬就已经被她所折服。当然,不仅仅是天蓬一个而已,在座的男人,哪个没有点抬眼享福的心思。 只可惜舞蹈太短,还没来得及看那在人群之中领舞的嫦娥几眼,这场宴会便结束了。 颜值征服一切。一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他的气质与打扮,最重要的加分点便是颜值。所以小说之中出来一个便是俊男美女,而这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仙子,则是已经美出了人的境界了。 天蓬在那次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嫦娥,宴会后,所有男神仙都蜂拥而至广寒宫,却统统都被嫦娥仙子关在了门外。也不知道是自个儿人品爆发,还是长得不算有违仙容,天蓬元帅却被嫦娥偷偷请进了那飘着月桂香味的广寒宫。 天蓬一进去,就看见了嫦娥。那位美人仙子抱着她那只可爱洁白的玉兔,坐在广寒宫空旷的宫殿里。整个广寒宫只有一个巨大的冰冻的座椅,被安置在宫殿的靠墙的最中央。 “你来了,笨将军?”嫦娥对着天蓬露出了一个高贵的笑容。 “是的,我来了。”天蓬环顾左右,发现没有第二个座位之后,他干脆一撩衣袍,坐在了这地面之上。 “那真的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如果天蓬真的在宴会上对嫦娥一见钟情,那么他在嫦娥面前的举动为什么如此淡定。一般的人,就像天蓬形容的,他这个外表愣头青一样的元帅,真的就得了嫦娥的喜欢了? 我可不信,我面前这个可是个芝麻包。 天蓬正准备开始说他与嫦娥的事情,小一忽然就上来了。他迈着小短腿,一步步地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上而来。哼哧哼哧爬了一会儿,我还是只能看见他的童子头。木质的楼梯被他用力地踏着,咚咚咚的声音在这空旷而静谧的阁楼,显得特别的响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楼梯特别高。”小一插着腰,站在楼梯边上,鼓起了他小小的包子脸。“池浅姑娘,老板娘让我上来叫你吃饭了。” 虽然小一的年纪可能已经是我的好几轮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小一当做孩子看待。当他不开心地鼓起小脸蛋的时候,我真的好想伸手过去摸摸头啊。 “知道了,小一,你先下去,我马上就下去。”我和他挥了挥手,小一很满意地点点头,又从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楼梯那处跳了下去。看他的样子,这下楼梯可比上楼梯容易得多了。 天蓬还在这里,本来本着客人就是上帝的精神,我还打算和天蓬聊上两句,只要天蓬说完了,别提午饭了,我可以把午饭和晚餐一起吃了。但是看天蓬的模样,显然也是被小一一打岔,想差了。 他撩了衣角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块一直都在桌上的石头,“池浅,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没想到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我下午还会过来。半步多顶楼有规矩,一天只接待一个人,我占了数,也不想浪费了明天别人的机会。” 原来还有这个规矩!那之前那一次,就是夏蔚然那次,解决了夏蔚然以后我一个人在这阁楼上无所事事地吹了多少冷风啊。竟然没有人告诉我,今天的工作搞定了,连在我心目中最善良的小一也没有告诉我,这是何等的悲伤,这是何等的绝望啊! “谢谢你,天蓬将军。”我热泪盈眶地目送他高大的背影远去,把各种玛丽苏杰克苏的形容词都往此刻的这个背影上堆砌。不过也幸好我此刻堆砌了,否则待会儿我可是连夸都夸不出来了。 走在这半步多独有的露天的木楼梯上,我抬眼望着这一眼就可以望尽的风景,身边的灯笼亮如白昼,一脚一脚的都是踩在历史上的声音。 木娘子会感到孤独吗?小一会不会?每天都在这三分地里游荡,就像是个有家但却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不过这不该是我能想的话题了。毕竟对于这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半步多而言,我池浅也就是个过客。还是食物比较实际啊,半步多的伙食真棒,至少我觉得吃上一年我都不会厌倦,因为它可不会重复。 到了饭堂一样的地方,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仔细想着我今天要吃什么。各种饭菜的香气让我的选择困难症重出江湖,无奈的是,以前的选择困难症是太穷,而现在的则是真的选择太多,而且今天的菜色明天就不会再有,吃不吃,这是个重大的问题。 可是还没等我去点餐,就有一只小碟子摆在了我的面前。碟子很小,只有我的掌心大小,我看了看那只碟子里头金黄的小球型点心,咽了咽口水。小金球散发着浓郁的麦子香气,稍稍一闻,我仿佛就感觉到自己站在田间地头,不远处风吹麦浪,满心满眼都是馥郁的享受。 “池浅姐姐,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三横三杠酥,我可是央求半步多这里的大厨好久,他才肯为你做这一个小球呢。” 清脆的嗓音如林间鸟儿的歌声,在我的脑后响起。 一提到姐姐,我马上就明白了这来人是谁,可不是我初来半步多那日踹了沙弥香,还抱着我的大腿喊姐姐的两位鬼差黑白无常嘛,他们说要去出差,没想到真的是去出了几天的差,鬼话竟然还有可信之处,真是惊奇。 “姐姐,你快些吃了,后头还有些新花样,你尝尝,看看有没有合适了胃口。”如此沉稳的声线,犹如古典音乐一般的低沉和冷静,是小黑。 “小黑,你不要在姐姐面前邀功,姐姐可喜欢吃三横三杠酥了,别的那些都不是姐姐喜欢吃的。”小白不满地嚷嚷起来,我没有回头,便能想到那白衣青年对着黑衣青年不满地喷口水的嚣张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忽然我的眼前一闪,有人坐在了我的对面,他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对着我眨眨眼睛,“姐姐快些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小白又要发脾气了。” 第168章 美好的一顿饭(二) 这话说的。我刚用勺子把三横三杠酥举到嘴边,小白果然冲了过来,直接大咧咧地坐在了我的身边,我的衣服还没有换,小白一身西装,我一身仙气飘飘的长裙,我两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不知道膈应了谁,不是演员就是神经病。 “吼,小黑你这个心机婊,竟然先抢了姐姐面前的位置,你知不知道你以前从来没有抢到过的!”小白绝对是我们这一片的音量输出主力,这攻击一波波的,完全断不下来。 “行了。”小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我发现我看得清清楚楚,连这小白微妙的表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我的本领又在不知不觉中加强了。 “姐姐已经不是以前的姐姐,小白,你不要一直往回看。” 我觉得小黑接下来要讲的话我不见得会乐意听,便没管小黑和小白的争论,把冒着热气的三横三杠酥塞进了嘴里。浓郁的天然气息在我的舌尖奔腾,似乎有一万头骏马正在按压着你的舌尖,舒服得我差点留下眼泪。 不过这乐极生悲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那口酥我还没有完全咬开,舌尖触及到里面纯粹的精华之后,我瞬间有了一种恶心的冲动。我强行忍住这难受的感觉,轻轻地动了动舌尖,嚼也不嚼地就把这小球囫囵咽了下去。 当那小球终于从喉咙划过去的时候,我这才张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 小黑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是了,他那么冷静,不像小白吵吵闹闹的。 “姐姐,你怎么了?是三横三杠酥不合口味吗?” 我知道他们也是好心,这通身的衣服都没换,又请动了小一过来把我拉到食堂,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肯叫这里的大厨做出他曾经做出的东西来,我都不免要羡慕曾经认识黑白无常的池浅。 我摇了摇头。 “大概是在阁楼上了吹了太久的风,一下子到了温暖的地方,缓不过劲儿来。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说完这几句话,我便闭上了嘴。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真的吐出来,也不知道这三横三杠酥的内里是什么材质,竟然这么——恶心。 “那姐姐吃碗面吧,我请大厨给你做了碗山珍面,里面的食材都是我们去人界的时候带来的,都是新鲜的,你放心吧。”小黑对着小白使了眼色,小白见我不舒服,也没有太过闹腾,转身就给我捧回了一碗清汤面条。 别看这是碗清汤。我小时候那会儿,奶奶帮一户人家做了法事,那户人家没有钱,就送了奶奶好几只鸡,奶奶经常要出门,我也是要上学,没法养鸡。奶奶没办法,你帮了人家,就一定要收下谢礼,就把那些鸡全都给杀了。 等我一觉睡醒,奶奶给了我一碗清汤面条。我们早餐一向清淡,我就没有多问为什么今天的面条那么香,等我吃完了,问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吃鸡,奶奶这才说,我手里的碗面就是那几只鸡的全部精华,鸡肉已经炖到没有滋味了,所有的鸡汤都熬得只剩下了一碗,她才给我吃了。 那味道真的很美味,不仅仅是因为鸡肉和山菌本身的鲜美,而是因为这其中包含着的对我的爱与珍惜。在这半步多,也该是被称作异国他乡的地方,忽然有人给了我这样的一碗面,我竟然没有哭。 这碗面我吃得很顺畅,一点想吐的感觉都没有。它很清淡,也很舒适。待我喝下这最后一口汤,我对黑白无常四只盯着我猛瞧的眼睛,小声说了句谢谢。从这一刻起,我算是真的接受了他们喊我的那一声“姐姐”。 “姐姐你口味真的轻了不少哎,等小白有空了,就给你带好吃的东西,你要记得统统吃完啊。”小白小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旁的衣服,注意到了极致。 “姐姐,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说,找不到我们的时候,你就找木娘子,她肯定会帮你出头的。姐姐,前些日子那个夏蔚然的事情我听说了,本来想着要替姐姐好好教训她,谁知道这人运气不错,竟然已经死了。我和小白就先带着她的魂魄去地府了,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替你教育这个邪修。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向来话少的小黑,今天竟然话这么多,他是攒了好几天吗? 我感动地一个劲儿点头,让他们自己个儿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天蓬也不知道吃好饭了没有,我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了。 “姐姐,你一定不要忘记我,我们啊,半步多这么多小帅哥,你一定要记住我,我们!”小白也黏在我身边,我站起来,他也站了起来,身高上的优势顿时就显现了出来。 “得了吧,这么贫嘴。如花貌美、貌美如花的小白和聪明绝顶、绝顶聪明的小黑。”我笑了笑,按照上次一样,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两只帅哥非常愉快地奔出了半步多的食堂,去做他们的事情去了。 我的心情真的很好,抬头看看半步多依旧阴沉没有半点阳光的天空,我都能凭空看出一个太阳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天蓬呢,如我所想,也许是作为将军和元帅,做得久了,就有了职业病,什么都显得有秩序并且快速,就连他坐下来弯腰的幅度,还有他衣角在地面上铺开的模样,都做了精密的计算。发现了这一点的我顿时觉得,长得帅的龟毛还可以接受,为什么他只是去吃了个午饭,回来就变成了一个猪头。 没错,猪头,一个正正经经的猪的脑袋。而且这个脑袋还异常地色彩缤纷,青一块紫一块的,要不是他中午离开过半步多,我还以为这可能是要来讹我半步多的医药费的。 “天蓬元帅?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的造型就这么艺术化了?能不能变回来啊?”我大步走到他面前坐下,习惯了这种打坐一般的坐姿之后,仿佛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哎呀,又是余江蓠教我的,他这个师傅还真是永远那么称职。 天蓬照旧“安抚”着他怀里的石头,摇着头说道,“真是世风日下,我正准备过来找池浅姑娘你,结果在半步多门口被人套了麻袋,来者不知道是人是妖,又或是神仙,逮着我就打,一句话都不肯讲。打完之后,还封了我的仙脉,让我不能动用法力恢复本来面貌,真是……” 第169章 月亮上的爱情 这脑袋一晃就晃得停不下来了。我看着觉得头晕眼花,刚才那个三横三杠酥的味道差点就让我反胃成功,我站了起来,稍稍平复了一番胃里的翻江倒海,顺带的,也让天蓬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没有再摇头,而是扬起了头。 我居高临下地观察了他一会儿,通身的气质没有变化,连那块石头都没有变化,看来没有被人掉包的嫌疑。在客栈门口被打了一顿?这运气,真是杠杠的,毕竟这半步多客栈人来人往,楼道里没有人也就算了,大门口可是门庭若市的,在这种情况下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套了麻袋还揍了一顿,人品是有多差。 “你真的如同神话传说中记载的那样,做了一头猪?”我皱着眉心,这猪头不丑,可是受了伤的猪头,真是有够丑的。 “这个,我真的是一头猪。天蓬也仅仅是一个虚职,我现在和一只妖怪没有差别。这件事还是嫦娥仙子的锅。” 女人的祸,男人的锅。天蓬的话语里无一不透露了他的猪头是嫦娥的杰作。可是嫦娥在神话传说中的形象没有特别高大,却也不算是奸诈小人。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直白,天蓬苦笑了一声,指了指石头,“我现在最相信的,可能就只有这块石头和我自己的心了。” 嫦娥仙子那日请了天蓬进殿,什么都没做。就连饮酒作诗,谈笑风生都没有做过。他们两个仙人不过是玩了一场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天蓬其实玩了两场,因为第二场的对象是那只嫦娥手中的玉兔。 广寒宫前的热潮终于散去,却还是有几个不死心的守在广寒宫的门口,不是大声喊着仙子的名字就是静静地坐着。嫦娥不可能在这广寒宫待一辈子。仙人,神明,和人类的差别并不特别大,要无耻起来,其实旗鼓相当。 游戏玩过了,嫦娥笑着站了起来。“听说笨将军生来脑子缺了根弦,虽不至于蠢得要命,但却依旧无可救药。但是我看你不一样。你很聪明。” 冰肌玉骨的手指搭在天蓬的下巴上,嫦娥勾起天蓬的脑袋。“你是第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男人,我很喜欢你。” 天蓬微微一笑,对着嫦娥露出洁白的牙齿。“天蓬今日得见仙子仙容,自是已经满足。只是仙子是否还思念着您的丈夫?”嫦娥为什么奔月,嫦娥的傻子丈夫又在人间是如何的宽容,这在天界都不是秘密。 此话一出,嫦娥顿时变了脸色。她甩开天蓬的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天蓬依旧坐在地上,看着嫦娥。 “他有什么好的,如花美眷一个接一个,我人老珠黄,若是再不想想退路,可就连这广寒宫的沙粒都不如。他能玩,我自然也能玩,不知道天蓬元帅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耍?”嫦娥说着,就往天蓬望去,期待他的回复。 她对自己丈夫的做法生气,可这所谓善妒的名头可不好外传,倒不如说是她偷了灵药奔月算了。 “玩什么,仙子?”天蓬没有直接答应,看了这么久,嫦娥美好的皮相对他的诱惑已经过去,他本就是个冷静之人,可不会回应冲动之事。 “瞪眼睛啊。后羿爱玩蒙着眼睛抓人,我就玩瞪眼睛,看谁玩得过谁。”嫦娥放下玉兔,洁白的小团子的小短腿瞬间跑得飞快,去了殿外。 嫦娥的一只手臂搭在座椅之上,多愁善感地林妹妹似的来了一句,“看看这只笨兔子,又跑出去和他爹大眼瞪小眼去了。和我瞪多好,偏偏要去月桂树下,吃一嘴桂花。” 天蓬站起身来,对着嫦娥弯了弯腰,做了个告别的动作。嫦娥仙子似乎和他看见的有些不大一样,但是孤独寂寞却是一样的。 “仙子放心,这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若说是我,我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若是你愿意,我自然可以和你挣个高下。” “这自然是好极了,我已经独孤求败很久了,听说你笨,就以为你脑子慢,没准能和我玩玩。要知道王母娘娘都输给了我。等等,天蓬,你去哪里?”见天蓬要原路返回,嫦娥忽然叫住了他,“你往大殿去,从正门出去,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广寒宫的贵客。” “这,好吧。”从大门出去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但是和嫦娥仙子争辩?得了吧,这可是最不明智的举动。天蓬说,我选择放弃挣扎。 不过这也叫天蓬懂了嫦娥的脾气。这仙子美则美矣,看上去心计也不少,但偏偏就是个缺心眼的。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是为了和人间的后羿挣个高下,然而天下的后羿已死,她一个人做着孤独的游戏,不知外边风月。 叫他往着大门走,仅仅是因为自己要面子而已。看看天蓬都是她嫦娥的“游戏好友”,还有谁会觉得她没有面子。不过也好,天庭无战事,他正好和嫦娥一起消磨这无尽的时间。 天蓬元帅见到了高冷的嫦娥仙子,他们还在广寒宫里待了一整夜。 类似的八卦以光速传开,仙人们的八卦热情显然比人间的居委会大妈还要略胜一筹。天蓬对这种事情略有耳闻,但是他并不在意。是了,他是众所周知的傻子,要是真的去争一口气,才会惊掉大家的眼球。 所以没有人管天蓬怎么想,大家都只是注意到了与众不同的嫦娥。 在众人口中不知道是在做酱酱酿酿的事儿的两个人,此刻正坐在广寒宫的大殿里,天蓬已经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在广寒宫里的位置,是嫦娥刻意为他弄的。 只有高度一样,而且座位一样,大眼瞪小眼出来的结果才是公平公正的。 嫦娥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珠,使劲得转着那许久不曾动弹的眼睛。 “不玩了不玩了,和你玩,每次我都是输家。笨将军,你可真厉害。”或许是缺心眼的人会得到某些正常人不会有的优待,嫦娥每每都喊天蓬为笨将军,但是她和他心里都门儿清,天蓬哪里是笨,根本就是太聪明了。 天蓬这才摇了摇头,举起他放在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广寒宫常年气温很低,却偏偏没有半点雪花出现,嫦娥是所有仙子里头穿得最严实的一位之一,而他大概是史上最可怜的客人,没有之一。 第170章 月亮上的爱情(二) 嫦娥不会待客之道,第一次来的天蓬甚至连座位都没有。坐在冰凉的地上,嫦娥一点都没有发觉。现在,他有了座位,但是却没有安置东西的小几和桌子,甚至连食物和茶水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冰凉的茶水有的喝就不错了,难道还想舔冰块不曾? “你要是再支撑一下,我可就撑不住了。感谢仙子,每次都能这么准时地主动放弃。”天蓬悠悠地说道,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儒雅,根本不像是个武将。 嫦娥看着如此的天蓬,忽然就揪下了她怀中玉兔的一小撮毛。 可怜的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跑进天蓬怀里颤抖的玉兔:!!! 不知嫦娥为何如此举动的抱着瑟瑟发抖玉兔的天蓬:??? 看着自己一手毛,小兔子却跑进天蓬怀里的嫦娥:……那个,她好像干了了不得的事情。 “笨将军你不要狡辩了,我想要赢了你的时候,我瞪一盏茶,你也是,我瞪一个时辰,你也是,我瞪三个时辰,你竟然也是。每次都比我快几息的时间,你逗我玩呢。” 天蓬了然地笑了,他顺了顺玉兔的毛,玉兔就在他的怀里睡起觉来,嫦娥一双眼睛都瞪累了都没能把玉兔这只臭小子给瞪醒了。 “嫦娥仙子,你不是说独孤求败嘛,我这不是在帮你解决你的问题?”难得遇上一个好玩的非同寻常的仙子,不先逗着玩玩,这可怎么行。 “你说的,好像很对。”嫦娥之前因为缺心眼,所以一直和王母娘娘以及王母身边的仙女们不厌其烦地玩着这种游戏,仙子们最初还看她可爱,所以和她玩玩,可是她这兴致一直不减,还去骚扰别人,遭到讨厌是一定的了。 嫦娥知道她们烦她,但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现在有了天蓬,她的独孤求败可不就不管独孤了嘛。 “你可真坏,竟然这么骗嫦娥。”从天蓬的叙述里,我算是知道了,嫦娥仙子那高冷的外表下装着的是一颗逗逼并且傻白甜的内心。这种人有时候非常叫人烦躁,但是有时候,他们又是那么可爱,简直是矛盾的综合体,没有解决的办法。 天蓬看见我在笑,他用一种“年轻人,你真的太年轻”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我浑身上下被他那个猪头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层。 “其实她也不笨,就是太要面子。本来仙女们不愿意和她玩,她不去玩就是了,可是她偏偏一根筋地以为这帮仙人是吃饱了没事撑的,看不起她,害得她为了证明自己,几乎每一天前去决斗。” 我听得一头黑线,好吧,我觉得嫦娥可爱,是我做错了,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人物么。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不痛快,但是为了自己独孤求败的名号所以拼了命地去找不痛快。结果大家都不痛快。 “不过她这样,我那时真的觉得挺可爱的。而且,自从我愿意长时间和她一起玩这个游戏之后,嫦娥去找那些仙子的次数明显地少了。那时候大家还给了我不少的东西,说我是牺牲了自己,为民除害去了。毕竟嫦娥那张脸,谁看了都不愿意真的当面和她黑脸。” 这就是有张好脸的好处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运气,好像糟糕之中又有点儿不错啊。 可是这样玩耍的日子并没有太长久。天蓬意识到再大眼瞪小眼下去,他可能就会把自己赔进去了。周围的仙人们的言论他虽不放在眼里,可是当看见嫦娥撅着小嘴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去逗她。这样可不算太妙。 所以这天界唯一的救星竟然去人间做好事去了,惹得天上一度人人自危,生怕被嫦娥逮住玩游戏。当然,仅仅局限于仙子们。 天蓬是受了天帝的委托下凡的,天书失踪,在人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天蓬作为天界最被依仗的元帅之一,派他下凡,找到天书的概率也许会大一些。而且天帝还和天蓬谈了嫦娥的问题。 “天蓬元帅啊,我听说,你最近和嫦娥仙子走得很近。”笑眯眯的天帝这样开头说道。 “是的,天帝。嫦娥仙子缺少朋友,我觉得大家都是仙人,这日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天蓬憨厚地挠挠头,心中已经有了警惕之感。 天帝长相神圣而慈悲,与佛祖有那么两分神似,可是你若是真的以为他是一位温和慈祥的老人家,那就真的是太天真。天帝没有把自己变成老年的样子,而是保持在了中年的模样,一身的正气凛然。 他的心思,天上所有的仙人都猜不透。不知从何时起,有了天界,而天蓬自上天开始,天帝就是这天界执掌大权的唯一,他的威严不可侵犯。 “你可不要忘了,嫦娥仙子是因为什么才住进了广寒宫。”天帝拍了拍天蓬的肩膀,天蓬顿时感觉到了泰山压顶的重力。他的膝盖弯了弯,但是并没有跪下去。他靠自己站住了。 嫦娥仙子是因为什么住进了广寒宫?因为她善妒,因为她偷吃了自己丈夫的灵药,广寒宫的寒冷是为了给嫦娥以惩罚,她的孤独也是给她的惩罚。之前的王母和仙子陪着嫦娥玩耍,但是她们都不是真心实意,所以嫦娥过得并不好,天蓬去了广寒宫,给嫦娥带去了正常仙人有的交际和生活,她的小日子是越来越滋润了。 天蓬的一滴冷汗落下,他忘了。 “好了,元帅,我倚重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广寒宫的温度,我会再下调,那棵桂花树的桂花,便永远不再谢了吧。你先去人间找找天书,之后我还会有任务给你,天书找不到就算了,那个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天蓬从天帝的殿里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帮助嫦娥,他——爱慕嫦娥,他忘记了天帝不仅仅是个本领强大的勇士,也是个严守天条的君子。说得再大逆不道一点,天帝是最为古板的卫道者,他这是害了嫦娥? 他竟然这么蠢。 当天晚上,天蓬就要下凡了。他在自己的住所犹豫了许久,踏着漫天的星河,还是漂流到了广寒宫的殿门口。自从天帝给嫦娥的惩罚加重,那些为了一睹仙子容貌的仙人们统统都不见了,曾经热闹的广寒宫门口,只剩下了一个挥着斧子砍桂花树的男人和一旁帮着捣烂桂花的玉兔。 嫦娥仙子一人远远地站在偏殿的门口。 第171章 月亮上的爱情(三) 天蓬走近那个又穿了一层棉袄的漂亮的仙子,冰肌玉骨的美人儿伸手拦住他进入殿内的举动,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像是在赌气。 “你不准进去,你害了我。广寒宫又凉了不少,我为了你那些东西的安全,就统统都毁了,免得你再进去挨饿受冻。你的座位,我也毁了,广寒宫是我的,东西都在我宫里,我有处置的权力。” 嫦娥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的,天蓬的眉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最后是彻底的无奈。他大概是栽了。是的,大概,他还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反常是不是爱情。 “我知道,那些东西毁了就毁了吧。我回来的时候弄了新的过来的。只是我今晚就要趁着夜色下凡,你不想和我玩离别前最后一次游戏吗?好歹我们一起瞪了那么多天。”天蓬指了指桂花树的外围,问捂着鼻子的嫦娥,“要不要去那里,最后比一次?” “比什么比,我知道我比不过你,你不过也是和那帮人一样,逗着我罢了。我本以为……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谁知道你竟然……我不和你比,有什么意思,我嫦娥的面子还在,请天蓬元帅离开吧。” 嫦娥用她厚实的衣袖挡住天蓬的视线。嫦娥受到了惩罚,她的法力是不能用来御寒的,那双露在外面的手臂变得通红。天蓬看见了,更加无奈,他伸出手去抓住嫦娥的手,他的手很暖,捂住了一块冰块,也能把她捂化了吧。 本来嫦娥的认知就有点问题,天蓬这一下凡,嫦娥就开始钻牛角尖了。他真的好想拆开了这仙子的脑袋,来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朵金黄色的桂花飘了过来,天蓬一手抓住。嫦娥忽然就炸毛了起来,她挥动着手臂跳开天蓬的身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说你不是故意的,还说你不是坏人,我对桂花过敏,这桂花会要了我的命,你接住它干什么!” 搞什么,原来就是因为自己桂花过敏所以死活不肯站到广寒宫大门口去。天蓬手心的桂花,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纠结了半天,他站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己以一种舒服的姿态去和嫦娥告别。 #爱上的人脑回路有点奇特怎么办#,着急在线等啊。哦,不对,这时候没有线。 天蓬挠了挠身上没有褶皱也褶皱不起来的盔甲,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带着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靠近嫦娥。 “仙子,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这是我给你备下的东西,天帝应该都知道,不会有事,仙子保重。若是没有要事,还是不要踏出这广寒宫的宫门了。”毕竟不是真心相交的朋友,谁知道会不会出事。 嫦娥瞪圆了眼睛看天蓬,她的手指举了半天,“你,你,我的事情,哪里要你来管。你是谁啊。” 哎,老毛病。其实天蓬知道,自己说了的话,嫦娥不一定会听,可是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都告诉嫦娥了。嫦娥根本不知道,就是这门口砍桂花树的吴刚和那只玉兔被都天蓬耳提面命过。 一切都该顺应天命。回来的时候,大概就能借着自己的功劳挑明这段隐晦的情感了吧。可是他总得让嫦娥知道。天蓬指着心脏,叹了口气,“这里想邀请仙子住进去,奈何在下如今忙碌了几分,短时间里完不成这个目标了。” 嫦娥“你你你”了半天,终究是捂着脸滚回了自己的殿里。 真可爱,不是么?天蓬笑道。 让天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任务,你已经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去完成了,可是当过了百年,这个任务的进度条依旧纹丝不动,这种无奈的万年难遇的事情,竟然被他给碰上了。 天书丢在了人间,也就融入了人间。宝物都有自晦的特性,可是他走遍大江南北,抱着自己能给嫦娥一个走出广寒宫的未来的决心的时候,这种自晦特性所带来的,便是连他这种好脾气的人都无法忍受的憋闷。 天帝说好了,等他下凡以后,会告诉他新的任务,然而这就像是一个粗略的借口,天蓬笑自己太过天真,天帝的话也不全然是对的。天书阁里只有一本如此的天书,连天帝都使唤不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在人间过了找寻天书的十年,十年过后,渺无音讯,他便一直等了百年。作为元帅,他还是明白军令的意思的。终于,在百年之后,天帝派了一位他的同僚卷帘大将下凡。这位后来被称为沙和尚的同僚笑着说,天帝让他们去陪一个和尚取经。 去佛祖那里取经,对于这些神明和仙人来说,只是翻翻手指、动动小腿的过程,可是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来说,那一双脚,得走多少年呢? 天蓬在那一刻甚至要绝望了。他不知道天帝是否在看着他,他只知道嫦娥应该不会等他。这种感觉不叫背叛,可是并不好受。 再然后?在无尽的忙碌与奔波之中,他到了高老庄。对于唐僧而言,高老庄是个好地方,喜气临门,高员外还给了他盘缠与粮食。对于天蓬而言,高老庄却是他的另一个劫难。 他在这里遇见了高小姐,高翠兰活泼天真,比起嫦娥的跳脱性子,她明白事理,叫人心疼。更何况,高小姐还像极了他思念的母亲。他差一点就想要不管天条,和高小姐在一起了。一道天雷打醒了他。 高小姐是执念,而嫦娥是心声。他不能如此混球。那去了莲心的莲蓬,就当是他送给高小姐的最后一点甜吧。 含着不舍挥别了高小姐,又是几年的光阴,终于唐僧得到了所谓西天的恩赐,带着他的宝藏欢欢喜喜地回去了他的东土大唐。沙和尚得到了他的新名字还有天蓬的琉璃灯,孙悟空和小白龙也离开了。 他们就像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一路吹吹打打,终究开始散伙。他没有不舍得,知道天帝的本意不是让他去找天书,他便回了天界述职。 天帝问他要什么,他不敢回答他要嫦娥的自由。这个理由太直白了,天帝亲自下令的惩罚,不能反驳。 “天帝,小仙希望这天界不再有寒冷的地方。经过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再回到这天界,小仙猜想,只要内心有天地,肉体上的锻炼便不再重要了。” 天帝眯了眼睛。 天蓬跪下,垂下自己的头颅,他不能看天帝,于理不合,同时,也会暴露自己。尽管他的目的已经太过于明显。 第172章 月亮上的爱情(四) “可以。” 两人对持许久,天帝率先松了口。“一个两个的,没必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向我进言啊,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们的。天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以后的事,好好努力吧。” 天帝把自己变得好说话,不代表他真的好说话。天蓬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直到天帝把命令当着他的面传了下去,让他赶紧走,他这才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殿外。天帝的表情,偷看一次就行了,第二次,你还要不要命了。 等他出来,便一路顺着自己熟悉的记忆里的路,奔到了广寒宫。路上他还看见了抱着琉璃灯不肯放手的沙和尚,那家伙眼里全是金闪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次去了西天,佛祖象征性地让唐僧见过了这几位保护着他的仙人们,还给了天蓬个挂名的封号——净坛使者。于是天蓬随手一抓,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香蕉皮,扔到了沙和尚的脚下。 后来?后来的事,天蓬早就离开了,谁知道呢? 广寒宫依旧是一副冷清的模样,那飘着桂花香味的桂花树,吴刚依旧砍不倒,玉兔一身的桂花香味,也不敢进殿。只是比起以前,这广寒宫周围的气温升了不少,终于堪堪和天界鸟语花香的地界画上了等号。 “吴刚兄弟,嫦娥仙子,在里面吗?”天蓬是客人,嫦娥不知道在不在,他得先问问这身为半个主人的吴刚。 吴刚手底下的斧子不停,木屑横飞,他流着汗,一张嘴张了一会儿,看看天蓬又看看玉兔的,还是闭上了。他摇了摇头。 这是不在的意思?为什么会这么踌躇?他又低头去看玉兔。玉兔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天蓬,也摇了摇头。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让天蓬真想坏心思一起,就把玉兔给烤了。 此刻,一串清晰而痛快的笑声从广寒宫的必经之路上传了过来,隐隐传来的,可不止这一个声音。天蓬和吴刚甚至玉兔都神色一变,天蓬借机躲在了那棵巨大的桂花树的后面。那条星河之路上课看不见这树后的风景。 “仙子,现如今天帝免了你的责罚,想必你的受难期也结束了。”不知是哪路小仙,正对着嫦娥仙子献着殷勤。 对了,天蓬忽然意识到,天帝的命令是下了,可是却没有说明是他的原因。也许是天帝今天心情好,想起了嫦娥仙子来,这才下了命令赦免了嫦娥的苦寒之苦呢?天蓬能想到,别的人也能想到。嫦娥那个脑容量,只怕根本想不到什么,别人的引导之下,她只会更加坚信是她的好运。 “仙子,我心悦仙子,仙子可否与小仙一起,把臂同游?”这么明显的我在追你的意思,嫦娥肯定能听出来吧。 嫦娥终于说了话,天蓬屏住了呼吸,“可是我早前就和天蓬元帅约好了玩耍……”她的话,炫耀的意味十足,天蓬静静地听着,气氛开始变化,吴刚砍树手都没有停过,玉兔也低下头四处搜集桂花。 “天蓬元帅,他去了人间,早就不知道干什么了。仙子,不如现在和我一起,我也可以陪你玩游戏啊。”这又是另外一个男声,嫦娥的身边不知道围了多少人。 “天蓬元帅定是被嫦娥仙子连累的,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就被天帝派了苦差事。”有仙子帮天蓬反驳。天蓬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仙子他认识,平日里多多少少地帮了些忙,算她有心了。 “管他呢,位高权重的人这一朝下凡,可就不知今夕何夕了。嫦娥仙子,现在天蓬倒下了,你若是还盼着他,只怕还有你的苦头吃,到时候又是头都抬不起来,小仙我可是为你好。”神仙男甲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枉天蓬元帅曾经帮过你。”那仙子气得声音都开始发抖。 神仙男乙又开始怼人,“对啊,仙子,现在整个天界都知道天帝开恩,赦免了你,你可还要和那天蓬小儿混在一起吗?” “我……”支支吾吾的,嫦娥为难的样子天蓬都可以想象出来。难为她了,那么要面子,为了叫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更加厉害些,谁知道嫦娥会说出什么话来。当初觉得她这不是毛病,可是现在看来……天蓬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凉凉的,好像被天河的水给凉了一边。 没有人逼她,别人只是拿了话在引她而已。嫦娥一拍胸脯,好像顶天立地的男儿似的,“我可不怕天蓬,我只是怕他一人孤独,才拿他当朋友。走吧,我们去花园玩游戏,这桂花树的味道,可真难闻。” 人群渐渐地远了。 吴刚叹了口气,“这棵桂花树,可是仙子当初亲手栽种的。”她只是没看清楚这是棵桂花树,以为天上的树和下界不一般,天上之树都长得一样罢了。后来知道是桂花树,她也死要面子活受罪地没说自己过敏,后头折腾得自己差点就比那后羿还要没得早。 天蓬从那树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吴刚为嫦娥捧了一把眼泪,嫦娥心里是喜欢天蓬的。天蓬不在的时候,天天念叨着人怎么还不回来,没想到别有用心的人一捧了她的面子,就得意忘形。仙子哟,这可是你自己在作死啊。 “我早知道她要面子,却没想到她这么,怎么说呢,虚伪?”兴许是寂寞得太久了,被冷落得太久了,那个会闹着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的嫦娥也偏偏玩起了蒙着眼睛去花园里抓人的游戏。那曾经是她所怨恨的后羿喜爱的游戏。 爱了,说要放下,很难。但是断了,却相对容易。 “吴刚,帮我告诉仙子一声吧,广寒宫不再凄寒了,天蓬便不再来了。”说完,他扭头就走。在感情的世界里,他可以断的非常干脆,就像是对着高小姐,也像是对着嫦娥。死缠烂打,天天在嘴上说骂,这不是他天蓬元帅的作风。 天蓬再一次地回到了天帝的面前。 天帝含笑看着下座跪着的天蓬元帅。他不再意气风发了,也不再刻意的扮蠢了。那股气质真是舒服得叫人讨厌。 “你的愿望不是达成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第173章 石头的故事 “这不是您所希望的吗?”天蓬不再恭敬,他不想再在这个世界里待下去了。天界的气氛被压抑得比人界还要糟糕和烦闷。那些引诱嫦娥的小仙,还有那位对他有善意的仙子,现在想来,哪里会有那么巧的,是天帝。 他天蓬驳回了天帝的面子,所以天帝也要惩罚他。这过的是什么鬼日子。 “天帝,我觉得我在人间的历练还不够,回到天上来,折煞的是这天界。小仙想要重新剔去仙骨,作为凡人,在尘世修炼。您不必说,小仙已经做了决定。”这是他的本心,他不想再受天帝掌控。说完此话,天蓬便离开了。 他去了地府。六道轮回,是地府的职责。站在六道面前,捧着孟婆汤,天蓬想,或许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受了不少香火,他受之有愧。 “天蓬元帅,碗下留人,你怎么那么冲动!”嫦娥急匆匆赶到了地府。没有天帝的委派,下了凡尘地狱,嫦娥这个没长脑子的,回去之后只怕又是一番责罚,广寒宫,真不愧是广寒宫。 “你说你的那里想要让我住进去,我还没有去,你怎么就把自己都弄没了!”能让如此美人气急败坏,是不是也是他天蓬元帅最后的功劳。 天蓬摇头。他已经丢了心了,他想去人界重新寻找七情六欲的感觉,那种会哭会笑的感觉。嫦娥是不会懂的。因为她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清。也许像她和天帝那样的,才会永远地活下去吧。 “仙子,这是我的选择,请你尊重我吧。”不要管束我,不要不经我同意就作践我,我很累,我的爱情也很累。他仰起头,要喝下那碗汤。 嫦娥不懂天蓬的苦,做神仙多好。“你不要!”她从来没有站在天蓬的位置上考虑过天蓬的感受。嫦娥朝着天蓬扑了过去。 机缘巧合,天蓬手中的碗被打翻,嫦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得意的气,却发现站在身边的天蓬元帅已经不见了。而距离他最近的位置……畜生道…… 投胎的过程是如此的清晰,因为没有了孟婆汤,天蓬的意识还没有被抹去。他想着,或许嫦娥的这次冲动就当是给了他们的爱情一个诙谐的葬礼吧,他彻底放下了。 “喂,大家快来看,老爷,夫人,母猪生了好多小猪啊,看,这只特别可爱!” 天蓬摇晃了一番脑袋,他听见了什么? “相公,这头猪就别卖了吧,他合了我的眼缘。” 这话,这声音,这语调,天蓬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我靠,我竟然投胎到了中年快要出家尼姑打扮的高小姐家的猪圈里了!我该怎么办? 都是缘分啊。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心地在天蓬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巴。原来天蓬元帅到最后真的变成了一头猪,神话故事诚不欺我。此时此刻,仿佛连天蓬的那个摇晃着的猪头,我都觉得有点带着悲剧性的可爱。 “一切都过去了。”笑完了之后,我还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他一句。 天蓬捏了捏自己的脸,随后又恢复成他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的模样,看来那个把他打成猪头的人设下的禁制现在已经到了时限,便自动解了。 “是啊,都过去了。”天蓬把石头揣在怀里,意味深长地说道。他飘过来的眼角故意露出的不怀好意让我汗毛倒竖,这头猪的眼神居然如此具有威慑力。 见他不想说他那块石头的事情,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结束了的。既然结束了,那么今天这一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我正准备站起来,天蓬的一只手抬起,就把我按下了。 “怎么滴,你不是说完了吗?”没看见我都把给你家石头准备的那个火炉都收起来了吗?我之前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拦我?我惊讶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无赖。好吧,其实是我自己想走,那三横三杠酥的味道又上来了,我想去找点吃的压一压。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流氓对着无赖,最后无赖胜利。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说完了?” “可是你把石头都收起来了。” “她暖了。” “你赢了。” 我重新坐下来,忽视我嘴里胃里的味道,捧着我伟大的职业素养在和这位芝麻包仁兄继续今天的工作。 “你想听这块石头的故事吗?”天蓬指了指自己的怀抱。我知道,他敞开的怀抱只为了这块石头。 你一开始就给了我好奇心诞生的温床,现在竟然这么不要脸地问我想不想听。这件事不是你想不想说吗?况且,既然他已经问了,便是一定会讲的吧。我没有从天蓬的头上看见凝结的郁闷之气,也没有在他讲述的过程中看见他散发出来的不良气息。 这是个心里头不藏事的人,他来我这里,真的是为了消遣。 “我知道你想听的。因为这毕竟是你的事情。”天蓬见我没有回答,就自问自答了起来。我见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只是,我的事情?我以前和这家伙认识?哦哦,尴尬了。 “我成为了一头猪之后,本想着猪的一生很短,我可以很快地过完这一辈子,然后不带记忆轻松地轮回。可是当高小姐被丈夫背叛,坐在佛堂里的时候,我就不想这么平静了。至少,我该为她做点什么……” 事情和天蓬的高小姐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本来天蓬是真的看破了这凡尘与天,不想与之周旋下去,岂不料让他见到了高小姐的不幸。高小姐的丈夫升迁,有了名之后,利也就滚滚而来,不少势力往他房里塞人,高小姐本来还忍着,可是当丈夫也站在小妾的那一边的时候,她崩溃了。 或许这时候她是想要去自尽的,然而她看见了一头云淡风轻的小猪。这头小猪真的和她有缘,若是高小姐真的为了自己去死,那么这头猪便会逃不脱死亡的命运吧。谁叫他只是一头猪呢。 高小姐在家里建了庵堂,潜心修行,同时肩负养猪的重任。 第174章 石头的故事(二) 天蓬其实很无奈,他并不是想要来拖累高小姐的。于是他便借着自己有了的智慧,偷偷地日复一日地修炼,终于在几年后有了一点点成绩。然而这点成绩来得并不是时候,高小姐已经离开了夫家,也离开了高老庄,去了遥远的一个尼姑庵。一个女人赶着一头猪在路上走总是一阵风景。 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天蓬很挫败,但是高小姐似乎对青灯古佛的日子感到很开心。有一日高小姐从外头回来,带回来了一朵很大的莲蓬。她没有血色的枯瘦脸上洋溢着笑容,对着一头猪说话也没有感到奇怪或者悲伤。 “小猪啊,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呢?我都已经给你吃最好的食物了。”她说着,从莲蓬上挑了一颗最大的莲子,去了莲心以后放在了天蓬面前的食槽里。 天蓬无奈地拱过去把那颗莲子吃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把一头猪当成狗养的人。可以说,真不愧是把自己从围墙里面荡秋千荡出来的高翠兰吗?她没有变,是不是?他今年已经四岁了,没被宰了真是神奇,况且,他平时勤于锻炼,你见过这么瘦的猪吗?你见过一头猪有八块腹肌的吗? “喂,小猪,他们都叫你神猪呢。就因为我婚前见过一头神猪的传言。哈哈。”高小姐又剥了一颗莲子,没有去莲心,塞进了自己嘴里。她脸上露出了年少时的那种得意又纯真的颜色。 “他们都被我骗了,其实呢,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呆子而已。那时候我从围墙上下来的时候,他竟然呆到没有接住我。现在想想,还真有意思。要是他接住了我,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结局?我竟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高小姐发着呆,天蓬哼哼了两声,反正那位小姐也听不懂。 没有另外一个结局,天帝的事情,就没有真正办不成的时候。到最后,不过就是分开二字,好写不好写就是了。至于名字,谁的名字不是代号,我可以叫天蓬,可以叫笨将军,当然也可以叫呆子。 “他说,莲子心是苦的,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让我不要吃苦的东西呢。可是我偏偏就喜欢吃,小猪,你说那时候他是不是在笑我笨,有甜不吃,就是要吃苦头。现在真的过上了这般的日子,我才明白,苦了,也不好受。” 高小姐手上的莲蓬不自觉就吃完了。她摇晃着那剩下的东西,在猪的面前。 “可是好不好吃要咽下去才知道。他母亲喜欢甜的,可是我就是喜欢苦的。这毛病改不了。小猪,你自己先玩会儿,我先进去给佛祖念段经文,让他老人家保佑你平安快乐,快点长肉。” 天蓬又哼了几声。得到了高小姐的摸头杀一次。 “我就知道,你也是想长肉的。” 天蓬:……其实我是一头有思想的猪,我的目标是没有赘肉,况且整天吃青草的我,怎么可能长出肉这种东西。 高小姐不知道啊,余下的日子里,她不再提到曾经在湖泊旁边为她烘烤衣服、亲手偷走她的心又推开她的男人,日子过得平静。天蓬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帮她整理乱七八糟的菜地,收拾收拾屋子,然后重新变成她的小猪。 这是一头长寿的猪。静安师太(高小姐)圆寂的时候,这头猪依旧活得神采奕奕,只是当静安师太下葬之后,那头神猪便失去了踪迹。从此,方圆百里,便有了神猪的传说。 没有我,我喘了口气,总感觉接下来的天蓬的话才是重点。果不其然,天蓬瞥了我一眼,那一眼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让我感到复杂。 “我和高小姐,算是相依为命,度过那漫长的日子吧。其实我还挺后悔的,为了高小姐竟然又重新修炼,放弃了轮回的打算。” “你爱高小姐。”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是很笃定地告诉他,“你很爱高小姐。你或许喜欢过嫦娥,但是那只是一时的所谓荷尔蒙的冲动。你对嫦娥,更多的是怜惜,以及内心同样的孤独。但是当嫦娥的孤独有所好转,你们失去了联系的纽带,所以你廉价的喜欢便不再是喜欢了。” 天蓬摇了摇头,“我就爱过嫦娥一人,高小姐,更多的才是怜惜与陪伴的辛酸吧。” “不是的,你爱高小姐超过嫦娥太多,你讲述你的故事的时候,高小姐的事情明明发生在嫦娥之后,可是你先讲了。这证明了高小姐这段记忆与你而言,比嫦娥更加不可割舍。其二,你在说到高小姐的时候,笑了。你一直以为你与高小姐是陪伴的长情,然而陪伴高小姐的可以是随便的一头猪,但是做出了陪伴的决定甚至不惜打破原则的是你自己。” 感情的事,只有旁人才看得清楚,自己深陷其中,就像我看余江蓠,雾里看花,无尽的隐瞒与猜忌,反而使那份心心相惜的心思更加落寞。 “你在否认些什么呢?”我的目光忽然深邃,如同箭头一般刺向了天蓬的怀中,“你在讲述你石头的故事,说是与我有关,可是你一直都在说高小姐。亲,偏题得太严重,就算是再高深的文笔,也只会是精彩的零分作文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块石头,与高小姐有关。” 天蓬倏地抬起了头。 “我知道是谁打了我了。” 这,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快了?看着天蓬现在有伤的颜面,再看看之前那颗硕大的猪头,好吧,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玩了这位看不清自己内心的芝麻包。 “但是我不告诉你。” 我保证,这绝对是本年度我听过的最欠揍的一句话,没有之一。咬牙切齿的我强行灌下一杯茶,做出请的手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说些有的没的,浪费你我时间。” 天蓬也端起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随即,他捂着嘴,面无表情,不说话了。 我提着茶壶偷偷地笑。经过观察,我知道这家伙会和我差不多时候喝水,也许是为了节省时间,也许是为了膈应我,也许只是巧合,但是作为服务素质过硬的我,早在算好了的时间为客人添上了一杯滚开的茶水,这热腾腾的茶水从喉咙可是会一路暖到心里去呢。 我池浅真是个绝世大好人啊。 第175章 石头的故事(三) 好久,天蓬舔了舔唇瓣,重新开始说起高小姐死后的故事。高小姐似乎就是天蓬的劫难,他挥之不去,也不想挥去。 高小姐死后,天蓬便没心思再管外头的是是非非,他专门找了一处深山野林,好好地修炼了几回。这一回,有一对男女闯进了他的生活,给他平淡的生活洒下了永远起伏的波澜。 “没错,就是你,池浅。我记得你那时候是个很高冷的姑娘,美貌,冷艳,本领高强,身边还跟着个模样精致、脾气任性的少年郎。” 这是我吗?我转头对着清澈的泉水照了照脑袋,他说的不是我吧。对哦,同一张脸,但是真的不是我,阴魂不散的前世又出来刷存在感了。 那时候的天蓬已经是人的样子了,可是那仙气十足,比起天帝还要胜上三分的女子,也就是我的前世,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头猪,我是来帮你解决你的猪生困难的。” 而她身后的少年郎更加不客气,“小猪快起来,我师父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呢。”连带着把池浅同志都给坑了个彻底。 天蓬再好的脾气,也不会被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所打动。但是他确实打不过池浅。 “我是池浅,住在地府,今日出来,是为了圆你一个梦想,也是为了圆一个小姑娘一个梦想。” 很好,没有装模作样地问他的梦想是什么,直接嚣张地说是来给他圆梦的。至于那个小姑娘,到底是哪个小姑娘?从池浅的修为来说,天蓬他妈在池浅这里也可能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天蓬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明摆着不相信池浅。他是想去轮回,但是他可不想灰飞烟灭。 但是后来的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那名叫池浅的姑娘,在他的洞府里东找找西看看,就像个去打劫的,最后找出了一块有着玉髓的小石头出来。 她随意在石头上画了几笔,石头便有了浓郁的仙气。不多时,落地后竟变成了一位明眸皓齿的活泼美人,正好是年轻时候翻版的高小姐。只是美人美则美矣,没有灵魂,活泼的外表下,也显得呆滞无神。 “这是这位姑娘在地府托与我的事情,带着她一缕魂魄陪伴你。她说她要陪着一个呆子,后来又说要陪着一头猪,但是她担心猪已经丧命,所以选择那位呆子。我找阎王查了过往,你就是那头猪,也是那个呆子,正好,全都交付于你。我的任务就算是完了。” 池浅指尖轻轻一抖,就有一颗小珠子似的光点渗入了小姑娘胸口,那姑娘顿时就活了。 “我是画师,你切记,不要让这位姑娘沾到液体。也许她日后会生出完整的躯体,只是现在,只能这样了。” 天蓬见那位池浅姑娘很是嫌弃“高小姐”,好像要把人拆了重新组装一般。他激动和茫然之余,赶忙将这位姑娘藏在了自己身后,自己对着池浅不断道谢。池浅身后的少年嫌弃他废话太多,一把扇子就打得他鼻青脸肿。 池浅说自己完成了任务要走,天蓬拦住她,问,“她一无所有,用了什么和您交换?” 一个即将投胎的灵魂而已,什么都没有,那间寺庙连纸钱都没有给她烧多少,高小姐是如何请的动池浅这种世外高人的。难道是拿了自己所有的灵魂去换,只保留下了没有记忆的那一点点回到他的身边来? 他开始担心了,甚至很害怕。 “故事,一个故事。你和她的故事。如果你愿意为我讲完整版的故事,我可以再满足你一个愿望。”池浅转过头,她仰着头,并不是傲慢,仿佛只是习惯了如此。那双看破一切的眼睛里,完全藏不住对他故事的好奇。实力如此高超的神人,也是个好奇的孩子。 “我为你讲述了完整版本的故事,所以你欠我一个愿望。”我对面的人非常平静地告诉我。他举着茶杯,指着的正是我的方向。 干什么,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摇了摇头,且不提他的愿望是什么,仅仅是现在的我,就没有完成别人任何一个愿望的权力。 “我做不到。你不必说,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很诚实地回答道。 “我本来以为你真的做不到。当我在河边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其实是失望的,但是当你捏出泥鱼来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你还是你,你的能力依旧存在。现在的你,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也能够帮我的忙。” 天蓬是个冷静的人。从接触他的那一秒开始,我就灵敏地察觉到了,但是当他笃定地肯定着我并不记得的前世的时候,我隐约觉得他知道的更多。 这头笨猪,就不能一次性说个明白吗? 等一下,石头,高小姐,玉髓的灵气,以及不能碰水,画师。当一切都被我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天蓬的打算。 “你不会是想要我去复活你的高小姐吧。我记得你有 说过,曾经的那个我有交代,不能碰水,不能怎么怎么的,现在那位高小姐重新变成了一块石头,你又找上了我!” 这分明就是没有按照产品说明书做的后果,凭什么要我一个连售卖方都不是的人来承担责任。 “就凭这件事情与你有关。你来到半步多,是为了躲避某个人吧。如果你不好好履行你的承诺的话,我不敢保证某位先生会不会立刻收到消息。” 芝麻包猪头在我这里的负面印象刷到了最低等级。 “我该怎么做?”我推了推手里的杯子,做了个倾倒的姿势。既然当初女娲可以用泥土和水和出人来,那么我这个半吊子用做泥鱼的办法来重新造出个身体,应该是可行的。 天蓬摇了摇头。他把石头取出来,放在我的面前,另外取出了一支毛笔。 我面前的毛笔明显是高等货色,但是和余江篱送给我的毛笔不能比较。我非常“不解风情”地把毛笔推了回去。 “我有更好的。你是想让我也在这块石头上作画?”我指着面前的石头,要是天蓬不说,我根本不知道面前这块石头原来也是一块有灵力的石头。换句话说,如果用现代的器具去割开的话,里面应该有珍贵的翡翠玉石之类的宝贝。 第176章 接二连三的来客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做不到。”这块石头在之前还是有灵气的话,现在就等于是被榨干了的比起一般石头都不如的东西。就凭我学会作画这几个月的时间,我的实力根本不能够支撑我去画出那样的一个人出来。 况且,我根本不知道那位高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能够做到的。”天蓬却没有按照我的拒绝而动。他固执地坐在原地,把石头放在我面前,“一块石头而已,画师作画,造出生命,本就是你独有的天赋,别人都做不到,就算是余江篱,他也做不到。” 胡说,我分明是知道的,余江篱教我作画的第一天,就给我画了一条小狗。只是我没注意,就被余江篱收回去了。 “我把翠兰小姐的灵魂保存起来了。你可以尽管试一试。就算做不到,也试一试吧。”天蓬对我说,他的态度很诚恳,我也明白,这大概是他和我在这里耗了一天的唯一目的。 “好吧,既然你坚持,画坏了你的宝贝,你可不能揍我,我会找帮手揍回来的。”我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熟悉的毛笔,稍稍沾了点刚刚煮开的清澈的泉水。 集中注意力,然后听到天蓬同意的答复,我深吸一口气,就在那石头上勾勒出了一个粗粗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也许是前世的影响太深刻,我即使不知道那位小姐的样子,也画出了一个貌美天真的姑娘。 也仅仅就是画出来了。石头本身震了三震,却没有昨天我捏了泥鱼的动静。 我早就有了比较,自然不会失望,但是当我抬头看天蓬的时候,我看见的不是一张失魂落魄的脸,而是一张欣喜若狂的面孔。什么儒雅,什么淡漠,统统都喂了猪,从芝麻包顺便变成傻白甜,这变化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能够办得到。” 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天蓬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在我根本来不及反映的瞬间,他又宝贝似的举起了他的石头,托在掌心的重量,似乎是给了他安心的勇气。 也就这样吧。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但是我的客人高兴了,我就跟着他一起高兴好了。顾客就是上帝。 “池浅,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得,又来了,自问自答。我翻了个白眼,偷偷摸摸又给他的茶水里兑了滚烫的热水。没错,就是我刚才蘸了毛笔的那杯水。只不过这一次天蓬没有上当,他干脆就不再喝水。 “你有发现什么吗?”他把他的宝贝放在我的视线里让我打量。我明白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凝眸看去,这是…… 只见我刚刚断言一无是处的石头忽然就有了生机,这才是有玉髓的石头的本质,浓郁的灵气,以及我刚刚刻画上去的新的少女的模样。 栩栩如生。 “它,活了。”我犹豫着说,这是对我实力的肯定?还是运气?我根本都说不清楚。 “当初虽然有了一缕残魂,但是高小姐的智慧和记忆全部都随着其他魂魄转身,你留给我的,依旧是一个有了半点生命的躯壳。我日日护着她,但还是防不胜防,最后看见她躺在那黑乎乎的水里的时候,我几乎要发疯。” 天蓬说着说着就笑了。 “幸好,现在她回来了。” 如果她不回来的话,你就天天蹲在河边和那些没有生命的河水死磕,还真是猪脑子。我也乐呵呵的,得意地笑了,但是在我眼前的, 依旧是一块石头。 “我应该只是救活了一半,给了石头本身的灵气而已,可是距离你所说的事情,还是差的太远。说好的,不准找我麻烦。” 天蓬没有回答我,只是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孙悟空是怎么来的吗?” 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个小学生都知道。我惊讶地捂住了嘴,没有说话。原来他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是这要很久,没准是你的一生。”仙人的寿命很长,但是不可能和宇宙洪荒一般存在下去。一块石头,就算再厉害地吸收日月精华,要化为人形,修出人性也要百年的时光。更何况是无命之物逆天改命取得魂灵,这只怕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天蓬他等得起吗? 天蓬没有给我答案。他撩了自己的衣袍站了起来,潇洒自如之间也能看出他对怀中石头的照顾和珍视。 “她能够花费一生记住我,照顾我,这是我欠她的,我愿意等她,等着她重新回来。况且,我终于明白,高小姐之于天蓬,便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看,石头冰冷,还不是被你我焐热。” 哦,笨猪终于想通了。这下子是真的结束了。 我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收了起来,包括那多出来的火炉和茶杯。“这是你的功劳,不要安在我的头上。” 天蓬仰天大笑,举着石头踩在阁楼的边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笑得更加灿烂。什么儒雅,什么深沉,什么什么的,统统都给了我一个颠覆性的模样。 “对了,出于池浅姑娘对翠兰小姐的照顾,我便告诉你,别说我一叶障目,就是高强如你,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不要自以为看得太清楚,实际上你就是和我一样的笨猪。感情的事情,最好不要逃。” “你惦记着的那位,不需要我来说,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现在已经更加清晰了吧。” “池浅姑娘,帮我告诉余江篱一声,套麻袋的仇,我迟早会找他报。我明明和他没有什么仇什么怨的。” 天蓬轻轻松松地走了。别说他的那块石头,就是他自己,我也感觉到他的修为松动了一些,原本困住他的心魔也消散了,他必然能够等着高小姐更长的时间。算了,他知道什么就由着他去吧,知道真相的也不仅仅是只想做闲云野鹤的天蓬元帅而已。 只是他说余江篱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的消息,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沙弥香又犯蠢了还是出去出差的小黑小白漏了消息,又或者是木娘子还是小一?把能怀疑过的人统统怀疑了一遍,到最后我也分析不出结果。 “咚咚咚。”是有人用力踏步在这木质楼梯上的动静。 是谁?反正绝对不会是余江篱就是了。 第177章 接二连三的来客(二) 我抬头,正好看见沙弥香衣衫不整地冲了上来,他的火红色的外袍还有一只袖子没有套进去,一只鞋子也是歪歪扭扭地套在脚上,那一头长发一看就是没有好好梳理,乱得和杂草有的一拼,他面露惊慌地快步来到了我的面前。 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我:(⊙_⊙)?大兄弟搞什么,本来是绝代名妓的样貌,硬生生弄成了丐帮帮主的模样。竟然还给我跪下了,新社会真的不兴这一套。 沙弥香可不管我怎么想的,他跪下之后也没有整理自己,反而抱着我的大腿就开始嚎,把他那张嫩嫩的脸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刚看到的人,除了知道沙弥香真面目的,一定都会以为这是一颗可怜巴巴的小白菜吧。 “沙弥香,你在干嚎什么?我这刚要下班呢。” 要不是看在沙弥香的脸的份上,我大概也会学习小黑小白,把他从这楼顶扔下去吧,太吵闹了。 “池浅,我对不起你啊。我本来以为半步多是余江篱那个臭香草最不可能会来的地方。他从来都不走这条路的。可是我千防万防,连阿修罗和青伞都防住了,偏偏没有防住那个诡计多端的臭香草啊!” “这里的气息这么混杂,他竟然能够靠着鼻子找到这里,池浅,你给他装了狗鼻子吧?啊?” “我直接被打了一顿,呜呜呜,我不就是打不过臭香草嘛,他有必要揍我揍得这么狠嘛!” 沙弥香也被揍了一顿,余江篱这是开启了狂躁症模式?我本来想着,余江篱来了就来了,被天蓬一提醒,我忽然觉得我的逃避显得那么无趣,逃了的结果和不逃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余江篱不会告诉我,而我也挖不出来任何东西。 我当初怎么就听了沙弥香的话,刚把余江篱给睡了就自己屁颠屁颠跑了,好像付不起票钱似的。 说得我都想把沙弥香这个家伙狠狠揍一顿了。 沙弥香则是继续嚎,他终于有意识到要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才稍稍安静了一点。过了一会,沙弥香的嘴角更加地抽搐了起来。 “池浅,余江篱欺负我,他把地府的屋顶又砸出了一个坑,说这个坑是我砸的,阎王爷竟然相信了,还直接扣了我账户的钱,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啊,他这个臭香草,啊啊啊啊,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怜的沙弥香,竟然真的变成丐帮鬼了。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只能对他说声啊米豆腐了,余江篱来了,一想到这个,我自己都害怕。没错,我就是这么怂。 “小香,是你蠢,我这半步多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也是个余江篱不屑来的地方,但是这里是黄泉岸边,你忘记了吗,黄泉是流到它的源头去的。而那源头,不就是池浅以前住的地方,可以说,是你们自己把消息放到了余江篱面前去。” 木娘子迈着妖娆的步伐走了上来,看的我的腿都软了下去。 “你放心,池浅,小江篱舍不得对你发脾气。下楼去吧,毕竟你也是下班的人了。” 我:⊙﹏⊙我不累,我不知道我要下班了,还有没有人啊鬼啊妖啊神啊,上来讲故事啦,救命啊! 木娘子把我往楼梯下一送,就留着沙弥香一个在楼上吹风。我和沙弥香一人一头,都望着对面漫步而来的那个男人,然后同时缩了缩脖子…… 余江篱来得简直就是让我措手不及。我着急地四处找地儿藏起来,没办法,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余江篱,要是我真的和没事儿人一样,走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乐呵地说道其实我想你很久了,这下场和沙弥香也相差不了多少吧。 可是这半步多的阁楼顶层虽大,却没有我池浅的容身之处,它就是个啥家具都没有的鬼地方,还伴随着冷风呼啸,我干脆地缩在了木娘子的身后,还企图拿沙弥香过来挡着。 像个骆驼,遇事只是遮了脑袋,完全不管身后的生死之事。 “好了,池浅,你别躲了。”木娘子不给面子地挪开了身子,她的手指搭在自己的下巴上,戏谑地看着我,“小江篱早就知道你在这儿,还委托我照顾他媳妇儿来着。” “小香,诱拐别人的媳妇儿,尤其是小江篱的媳妇儿,你这教训还算是轻的。”说完这话,木娘子站起来就扯了沙弥香的耳朵,像是老娘教训熊孩子一般,把沙弥香拖了起来。 “别,木娘子,木姐姐,木大美女,你手劲儿小点,臭香草正看着呢!”沙弥香刚整理好的形象在木娘子毫无顾忌地破坏之下,又重新恢复成了原本我看见的狼狈模样。 “他看着怎么了,你这是自己作的,让池浅和小江篱好好谈谈,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木娘子淡定地揪着沙弥香的耳朵,朝着我解释,“池浅,这熊孩子就知道给你们添麻烦,看你们之间有缝隙他就往里挤,就没想过好的。现在小江篱杀过来了,我就暂时把他带走了。” 我一脸蒙蔽,我的挡箭牌一个个的全都要跑了。木娘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装无辜这招我不知道干多少回了。 此刻一直未说话就站在楼梯边上的余江篱终于动了,他往前跨了一步,小小的一步,我们三几乎是同时就跳开了原来的位置,几个人相差的距离反而更加大了。 他的一根手指指向了我们,木娘子一句话不说,就带着被揪着耳朵的沙弥香跳楼了。我不敢跳楼,只好冲着余江篱笑笑。其实我觉得我是有理由对着余江篱发脾气的,奈何余江篱在我这里积威甚重,我想了半天我该理直气壮地说什么,结果看见余江篱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啥牢骚都给咽下去了。 我想我这是彻底地栽了,我喜欢余江篱,所以一开始表白的是我,我喜欢余江篱,所以之后主动和他在床上玩了一场,我喜欢余江篱,所以满肚子的不满意,我都不想在他面前说出来,他会为难。 可是,我的 第178章 淡淡的忧伤 余江篱早就说过,他是为了我好,怕他说出来的东西和我可能恢复的记忆会有差别,怕我怪他,然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显然觉得这样更加可怕,即使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余江篱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逃了。可是我发现逃避并没有解决问题,我更加喜欢余江篱了,这个非人的家伙。听了夏蔚然的故事,看了阿娟的事情,接着又是天蓬的爱情,我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余江篱出现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我在原地当缩头乌龟,如果那火炉熄了火,如果那水杯里没有水,我大概是愿意把自己塞进去的。余江篱摇了摇头,他很平静地朝着我伸出手,来时气势汹汹,到了我面前的时候,却是平时和我说话的样子。 有一点点小小的骄傲,还有一点点难以被发现的温柔。 “玩够了吗,那就回来吧。” 此话一出,我脸上一凉,手指呆滞地往脸上抹去,竟是摸出了一片冰凉的水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我就哭了。 等等,我的第六感一抽,一块雪白柔顺的余江篱专属手帕一瞬间就盖在了我的脸上,严严实实,差点喘不过气来。果然是余江篱专属的温柔。一般人只怕承受不来。 无语地把手帕举起来,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我把手帕还给余江篱。 “没玩够,我觉得吧……”我抿了抿嘴唇,虽然余江篱来接我让我很感动,但是我竟然在半步多找到了一点点独特又奇妙的快乐,在听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我的心境也在发生着改变。 天蓬说我一叶障目,可我却觉得是余江篱给我的世界太广阔,我看花了眼,这才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思考。 现在其实还是没想通,就是怂着罢了。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觉得这地方有意思,很有意思。余江篱,我喜欢半步多。不知道沙弥香带我过来是什么目的,但是我是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乐趣。”如果沟通真的那么重要的话,那么我就和他直说好了。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生气吧。 也许我的猜测没有错,余江篱听了我的话,神色稍缓,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没有笑但是周身的气息很柔和,很舒服。冰凉的手指和我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这阁楼上的风竟然就停止 了喧嚣。 这顶层没有任何人,没有对照物,我和余江篱握着手,连最后的一点风声都不见了,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 “其实以前的你也喜欢这工作,没想到习惯都是相通的。是我的错,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你本身。”余江篱把我的手握得很紧,“以前已经犯过同样的错误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池浅,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吧,只是不要再把这些东西留下了。它们属于你。” 余江篱塞进我手里的东西像是卡片,我低头瞟了一眼,不就是我赌气而留在房间里没有带走的那一堆余大少爷的银行卡吗,这家伙竟然把这些都带到半步多来了。 我正感叹着,余江篱松开了我的手,转而更加急迫地抱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都揉在怀里似的。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想去哪里我会陪你,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所以池浅,不要走了。”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是在,恳求我? “那一晚,我曾经以为,我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可是今天,我觉得,最幸福的男人其实是刚才的那头猪。池浅,我不高兴了。” 我惊讶到无以复加,这太不像余江篱了,他太直白了,像个孩子。是我在做梦吗?他不仅会在天蓬的脑袋上套麻袋打人,让人家保持猪的模样,竟然还在和我撒娇。我狠狠地在我的大腿上扭了一把,脸部顿时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模样。 余江篱低头看着怀里的我,我不用抬头都知道,虽然他的那些话是说出来了,不像他,感动我,但是他是余江篱啊,那种“你是不是傻逼”的眼神,能不能给我收起来。 “余江篱,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许他的话是在表明,他也被我吃得死死的了,但是那种眼神……酒壮怂人胆,余江篱那边口风一转,气势一松,我瞬间就顺着杆子准备往上爬。好久没有啃过果冻了,余江篱的嘴唇,那就勉勉强强来一口吧。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我刚才有在祈祷,天呐,余江篱来了,老天啊,给我一个能够和我长篇大论秉烛夜谈的客人吧。 刚才怎么祈祷都没有用,可是在我和余江篱正准备甜甜蜜蜜的时候,忽然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就出现了。 “请问,池浅姑娘现在有空吗?”一只巨大的手掌露在那楼梯的上面,就像雨后山林里飞快长出来的蘑菇,那只手掌的中间还有一只眨巴着的小小的眼睛。 我都快亲上去了,你是谁啊!余江篱更加不满意,我看他浑身的戾气飞速地增长,也许下一秒就一个手刀飞过去了。那么这个平静的阁楼就会有流血事件了。我的天啊,我抱住了余江篱的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 抱着这家伙一定是走错路的心态,我微笑着看向那个已经把整个身子都露出来的客人。 “你是不是走错路啦,半步多的顶楼一天只接待一个客人,今天的客人才刚刚离开。”今天的名额满了,明天请早啊,哥们儿。 “可是是木娘子说今天破例让我上来的。”那家伙老老实实的,长着一张憨厚的脸,一看就知道是被木娘子坑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余江篱这么大大咧咧闯进来,木娘子不逗逗他,我都不相信。 这位,可不就是冲锋枪,还是自己撞上来的冲锋枪。 掌柜的发话了,身为员工的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余江篱不高兴地坐在了我的身边,看着我拿出器具煮茶,余江篱的脸更加黑了。 他可不在半步多工作,木娘子的意思,可能还有点怵他,因此半步多对他没有束缚力。他夺过我的茶具,伸手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手套,随意地把茶叶兑水,就碰的一声,放到了来者的面前。 唉,余江篱,对客人,我们就算不能如春天般温暖,也不要如寒风般冷冽啊。 大概是余江篱智商太高,我在腹诽的东西,他不动脑子都能猜到,那不满的目光就直接转化为了软萌的控诉。 “你都没有这么给我煮过茶。”他淡淡地说道。 无奈的我迎风凌乱,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什么都说开了以后的余江篱,真的好难搞,他为什么不继续他高冷的姿态啊! 对面的大兄弟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古怪的那啥不满的气氛,他指着余江篱,认真地说,“虽然你给我倒了茶,但是按照半步多的规矩,我说话的时候,只能由池浅姑娘一个人听着才对。你这样坐在这里,是不对的。” 我继续崩溃,我身边的那个熊起来吓死人,对面那个原来也是个隐藏的高手吗?看着他的样子,如同小山一般的身高和身形,余江篱站起来在他面前都是个小矮子。他的手臂粗壮,腿部肌肉也很发达,那张大饼一样的脸上除了憨厚的笑容,还有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疤,稀疏到地中海都不足以形容的头顶…… 这个,好像不是个人吧。真是深藏不露。 余江篱看了看我,我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和他再见。不管怎样,工作还是要继续。余江篱来了,和我认了错,我不再躲着余江篱,木娘子就该给我涨工资了吧。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 余江篱看懂了我的意思,他站起来,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暴栗,咬牙切齿,“你们继续。” 第179章 山怪的曾经 这是一只山怪,山精和山怪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是可以成为神仙拥有功德的天然精灵,还有一个就和西方的堕天使差不多,本来是所谓光明的身份,可是自己却不珍惜,到最后失去了原本干净的力量,变成和妖怪为伍的丑陋山怪。 事实上,我在半步多的客栈里头看见过很多的山精还有山怪,山精不像书里说的那样纯洁美好,山怪也没有被描述得那般恐怖。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以讹传讹,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可是,这位山怪先生倒是一点都没有辜负那编书人的想象力,他有一双硕大的耳朵,两只耳朵并起来和他的头一样大,长长的耳垂垂至脖子下面的赤着的胸膛上,他一说话,浑身的肌肉就跟着颤动,吓哭小孩之必备良药。 “池浅姑娘。我有些冷,你先容我带上点东西,再和你说。天色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吧。”他憨直地挠了挠头,本就稀疏的头发一下子就被他揪下来几根,他握着墨绿色的头发,茫然地看看我。 这个山怪有点萌。 我对着他眨眨眼睛,决定大发慈悲地给他弄一顶假发,索性阁楼此处自古以来皆有大师坐镇,我一个啥都不是的能坐在这里,绝对是走了狗屎运。可这也是我实力“强大”的保护伞。在这里,我做什么,甚至是暴露我画师的身份,别人也只会说木娘子本领高超,人脉强横。 当我挥动笔墨从纸片上取出一顶漂亮的假发递给面对的山怪的时候,山怪已经带上了他防风的装备。两个同样巨大的耳朵罩子,一双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但是看上去很贴合他皮肤的手套,对了,这家伙连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件和皮肤差不多颜色的,看着就和脱了衣服去外头奔跑一般的狂放。 “你这是……”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新造型,还真别说,配上了浓密的头发,这山怪的模样就柔软了几分,绿色的皮肤仿佛也打上了淡淡的红晕。 “这是我的习惯,池浅姑娘不要见怪。我一见大师,就会紧张,这些东西都是我家里人的,我取出来,就好像他们在我身边支持鼓励着我一样。”他又抓了一把头发,这回力道没有控制好,整顶假发都被拽了下来。 我:(⊙o⊙)我是不是该给他弄点发胶什么的粘粘?算了,他这样子,到时候一个忘记,把自己的头皮都扯下来也有可能。所以我没有再说话,开始了我的熟练业务,也就是闭嘴煮茶。 余江蓠那杯茶简直是太不走心了,这样不好不好,趁着那山怪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给他换一杯好了。 “池浅姑娘,您真是神人,谢谢您给我弄的头发,我真是太感谢您了。那个,我情绪有点激动。”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用一种喜悦又崇拜的狂热眼神盯着我,我总感觉这眼神诚恳中又带着点什么。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姑娘,我怕我会长话更长说。我最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我的家人个个都惨死,他们就都跟着我。” 我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他进入主题这么快。我猛地想到在等我的余江蓠,我又同情地看了一眼对面真的准备长话更长说的山怪,他大概就是余江蓠麻袋的下一个宠幸对象了。 山怪原来不是山怪,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山怪凶残可怕,人人都害怕这种想象中的事物。山精是天然的精灵,有着天生的自然的气息,这种气息不知道被谁点破,比起千年人参来更加大补,一群亡命之徒便开始在山里捉捕山精。 这要是当做奇幻片拍出来,到最后的结局的教育意义就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之类的早就听得不想再听的道理。可是我们听了很多很多道理,听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像是血燕窝,就像是藏羚羊,山精让这帮有胆量没良心的人给盯上了。他们和山外心术同样不正的道人们一起联手,开始在山间开始肆意地捕杀山精。 说杀其实是不正确的,山精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死了的就会被无情丢弃在路边。活着的则是更加悲惨,活人参怎么吃?就是把活着的山精的肉直接割下来,新鲜的带着鲜血和惨叫的皮肉被那些出得起钱的需要活人参的家伙们一口一口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我眼前的山怪名叫阿大,是他们家年轻一辈中最年长也是最有本事的领军人物。山间山精的诞生也是有自然规律的,人类破坏了这种规律,造成了这片森林中的山精锐减。早在听说别的山精的孩子被那些人类现场活吞了的时候,阿大就做出了一个让山精们都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建议。 “这里是我的家园,我喜欢这里,我和你们一样爱这里。但是我们要活下去,最初一代的山精来自于天地之间,现在繁衍生息之后才失去了最初的那种纯天然的踪迹。山精的工作是保护好森林,我们做不到。神抛弃了我们,让我们像是待宰的羔羊。我们不能在这么等死下去了。” 有谁愿意在一夕之间就家破人亡,又有谁愿意自己的信仰都开始不再是信仰。当一切希望破灭的时候,活下去,都显得艰难无比。 我看着阿大,阿大说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转换成为人类的俗语,不就是打不过就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阿大没有注意到我打量的挑眉和那赞赏的眼神,他只是捂着脸,继续用闷闷的声音说他的故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一副口罩和一个眼罩。眼罩上有两个小洞,我可以看见他的瞳孔。 “我以为我们放弃了家园,作为放弃的交换,我们总能够好好生活了的……” 然而,事实并非所有人所愿,当山精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进森林的深处的时候,那些捉捕他们的人也在向前开进。这里没有什么保护的东西,仅仅是一片单纯的森林,给这些号称是冒险家的捕猎者们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就在这时候,山精们看见了一座深山里头几乎是要废弃了的破庙,他们一头栽了进去,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那是个老和尚,穿着灰色的袍子,好像快要死了,他有白白的胡须,和我爸爸的头发差不多。那个脑袋,比我爸爸的,光溜溜多了。”阿大说道。“他给了我们一个建议。” 第180章 山怪的曾经(二) “傍晚”的半步多,灯光是最昏黄黯淡的,站在这最高的阁楼之上,望着一黑到底没有任何光亮透出的半步多天顶,再看看楼下一片不算尖锐但也并不柔和的景象,以及来来往往的妖魔鬼神,却可以让人安静下来,变得心灵平静。 我见山怪阿大说到白胡子老和尚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对,他体内的气息也紊乱了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要是一时之间想不通,那是铁定要走火入魔的。他虽然是山怪,但是他本性应该不坏,否则不会有柔和下来憨厚的面相。 拉着他硬是跨过了纱帐,我指着眼前的景象给他看。再大的苦难也已经过去了,静下心来,如果他是真的准备好要把自己的心魔讲出来的话,就要做好面对过去的心理建设,也许他只是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不看玩个预约什么的吧,结果木娘子正好要整余江蓠,就顺手把他推上来了。 推上来这下就好了,什么都没有想过,就有人坐在你的对面,和你说,把你的苦难史讲一遍给我听。山怪没动手打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老坐着对人身体不好,阿大,你不会怪我擅自就把你拉到这边来了吧。”我笑着问阿大,顺势就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然后,我在对面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如果我的视力没有退化的话,那片衣角绝对是余江蓠独有的。 而现在我的视力退化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我该说点什么?还是专心致志地听阿大讲话吧,讲完话就可以见到余江蓠了。 我更加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了栏杆上,半步多的楼梯栏杆很高,除非是像小黑小白那样,把沙弥香提着往楼下扔,一般身高的人和神,就算是阿大这样的,也不可能不经意间摔下去。在这样不经意间开拓的视野之中,我看见了余江蓠对面的人,一身招摇的红衣的木娘子。 余江蓠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面孔冷硬,但是木娘子却是半点都不害怕了,反倒还娇笑了几声,朝着我的方向指了指。我瞬间瞪大眼睛,差点被阿大拍肩膀拍出毛病。 “池浅姑娘,我现在很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走火入魔的,池浅姑娘?”他拍着我的肩膀,我看见了他眼里清晰的疑惑,阿大还真是憨厚,完全没有想到我正在不礼貌地走神啊。我的负罪感一秒钟之内飙升到了最高值,然后在余江蓠转头过来的时候,立刻降低成为负数。 余江蓠他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又往我们这边走了呢? 不出我所料,这边的路上来只有一条,我还没有什么反应,阿大倒是先跳了起来。他觉得余江蓠对他的威胁很大,甚至在背在的手上,他举起了他的武器,一把硕大的石斧。 就是这块石斧有点脏,除了绿色和黑色的青苔痕迹,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小小的斑驳,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铜锈过的青铜器。 “阿大,你先别动手,他,他是我丈夫,不会伤害你的。”余江蓠的气息太过凌厉,除了对我友好,其他人大概也就只能得到他的这般态度。毕竟在高手眼里,半步多中的大多数都是蝼蚁吧。 我先拦住了明显不是余江蓠对手的阿大,迎了上去。 “余江蓠,你这是,跑这儿来干嘛,不是说好了下楼去的嘛。”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就是觉得纳闷,你下楼就下楼,和木娘子说什么话咯,木娘子事情那么多,你就别烦她了呗。 余江蓠没理睬全身戒备的阿大,拉着我的手进了阁楼里面,他的手一挥,四周的纱帐就和半夜里一样,全都服服帖帖地落下,变成了玻璃一般的窗户似的。 “喂,外面的,你进来。我刚才问过这半步多的木娘子了,木水心说我可以陪在池浅身边,这规矩随时都是可以改的。你继续吧,我不听。” 这一招,我竟然没有话说。木娘子自己开了阿大这个先例,余江蓠要真的干出些什么,木娘子就绝对是挖了坑还得把自己埋了的典型。 阿大的眼珠子在他脑袋上的眼眶里转了几圈,才算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跪坐在我和余江蓠的对面,坐姿似乎比我还要标准许多。 “池浅姑娘,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很认真地问道。 这个,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只是晚饭时间推后,休息时间推后,明天早上补回来就是了。 余江蓠拉住我的手,举起我的手指把玩,我动了动那根被他握在掌中心的手指,强制性要求我竖中指干什么,余江蓠今天的状态就没有对过。 “你知道就好。”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和阿大同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没事,阿大,你说吧。”我鼓起勇气瞪了余江蓠一眼,阿大的心情才刚平静下来,你做什么幺蛾子。 余江蓠不屑地瞥回我,到时候你就知道是我在作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作妖了。 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我转过头继续煮茶,余江蓠见我把手收回去了,他就随手找出了一张纸来,举起毛笔就开始作画。 阿大喝了一口我递给他的茶,又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余江蓠,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大这才慢吞吞地张嘴。 “那个老和尚应该是快要饿死了……” 深山野林之中,一座破败的寺庙,里面的和尚快要饿死了,这是多么稀奇的事情,毕竟现在很少会有人愿意住在深山里头了。况且按照阿大的说法, 他们山精所待的丛林,似乎是和原始森林差不多的地方。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忽然出现一个和尚。 除非……除非这是个修行之人,专门走到这儿来的。 阿大作为山精的代表,上前去询问。他们保持着最原始的信任,也觉得这个人需要帮助,却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和尚,他们的这种做法,有可能是致命的。 “喂,老师傅,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阿大揽住老和尚的肩膀,担心地问他,见老和尚没有反应,他又加大了声音问了一遍。 “半步多,半步多……”老和尚梦呓之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第181章 山怪的曾经(三) 半步多是什么地方,阿大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从来都只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的是安分守己的事情。谁都料不到会有如此凄凉的一日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阿大给老和尚喂了些随身携带的雨水,又给他塞了几颗野果子,便回去找了族中的老一辈们商量。山精的老一辈确实是知道这个地方,但是就和人类猜想天上的景物,月亮上的月宫一样,雾里看花,什么都不清楚,在不知道的时候,只能靠猜测和想象。 “半步多,大概是个地名吧。”最年长的那位山精颤颤巍巍地说,他摸着自己长又白的胡子,眯着眼睛望向蓝色的天边,“我记得我的父辈有人去过,他们说,那是一个终日不见光亮的地方。” 大家哗然。如果说光明代表着正义,那么黑暗就会被统统概括为负面的一切。如此黑暗的地方,这位和尚为什么要如此惦记。有人已经开始向长老和阿大劝说,不要再留在这里,心念如此黑暗之地的人,又岂会是个好人。 可是他们现在离开,这个和尚就会死去。 最后,一小部分觉得这里实在是危险之地的山精和大部队告别离去,剩下的山精则是留在了这里,有人负责照顾并且看好老和尚,还有人出去找水和食物,剩下的不是休息就是巡视。 一个月以后,这个森林的雨季来临,人类在雨季进山,根本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山精们为自己躲过这场劫难而庆幸。那个快要饿死的老和尚,在他们的照顾下,虽说不上生龙活虎,却也是活了过来。 此刻,老和尚正靠在破庙的一面墙边,在和阿大他们几个山精的年轻人讲着人类世界的事情以及半步多。本来大家对老和尚是很抗拒的,但是又是一条人命,不能不管,结果老和尚醒来以后就把他们给“策反”了。 在老和尚的描述中,半步多是一片乐土。黑暗是真的,但是半步多的灯光只怕是这老和尚见过最为温暖的。 “当年我和师兄为了躲避一只大妖的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半步多,半步多的规矩很多,也不多,只要给金银财宝或者天材地宝,只要你保证在有半步多光亮的地方不动手,那个长相艳丽的老板娘就会给你相对应的房间或者帐篷。后来那只大妖自己也进了半步多,想要对我们动手,一个路过的小童笑着就帮我们解决了大妖。还一脸淡定地拖着尸体走了。” “噗嗤。”从山怪阿大的描述中,我就能想到,他们说的是木娘子和小一。尤其是小一,那一副呆萌呆萌的模样,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金刚芭比一样的人物。真是太有意思了。余江蓠见我在笑,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我一脸疑惑地去看他,他已经收回手继续作画了。 阿大直愣愣地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那个和尚的话带给他们的影响。 那时候的山精对家园极度渴望,失去了家园的他们拿出手上仅有的东西,就让老和尚瞪大了眼睛。这些可都是极为珍贵的天然宝物,去了半步多,只怕这些山精百年不用出客栈了。然而这些家伙竟然不知道他们手中捧着的价值。 该说山精们运气好吧,老和尚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反倒把所有的东西都列得明明白白,还给他们指了去往半步多的路。 一直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不要向着阳光。走着走着,你们就回到了。 老和尚说自己的师兄已经圆寂,他本想着回原本的寺庙取些师兄留恋的东西,便去半步多好好修炼,争取有一日从半步多跨入天界,成为神明。但是他的时间来不及了,早年年华少轻狂,看见妖精就冲上去打斗,现在旧伤复发,只能在这森林之中慢慢等死。 山精给了他活下去的一点时间,他便用这点时间来回报。 在老和尚的拒绝下,山精们又放弃了刚刚找到的所谓家园,留下了一心等死的老和尚,朝着他们的希望半步多前进。太阳落山的方向,正好是丛林深处,不会朝着人类的居所而去。大家卯足了劲儿,光靠双腿就走出了好几十里路。 翻山越岭,这种不知前方是何方的茫然折磨着山精,阿大每天都要安抚族人的情绪,却在大家看见一片离开他们远去的那批山精的尸体的时候,集体崩溃。 “人已经到过这里了,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他们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有山精绝望地大喊。 “不会的,他们离开了。你看,现在在下雨,我们在山林里如鱼得水,但是人类在这种环境里就会遭遇很多的危险。他们也许是走了另外一条路,截住了我们的族人,可是我们还在,我们还活着。也许是那个老和尚帮了我们。” 阿大忽然想到有个孩子忽然在寺庙中说他听到了人类的声音,但是老和尚让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去看,回来之后,一切寂静,除了雨点打落在叶片上的声音,也就只剩下老和尚的脚步声了。 “我们受到了那位长辈的帮助,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半步多如果是一片乐土,那么我们就一定会去。” 此时此刻,半步多,这个遥远的地方,已经成为了山精们的精神支柱。 那些山精的尸体被埋葬,大部队又开始往已经定好的方向移动。虽然山林绵延,却也有断掉的一天。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族中的老人已经开始死去,而孩子们也慢慢长大,半步多依旧遥不可及。 胆战心惊地走过人类的城市边缘,钻进丛林之后,终于有山精对领头的阿大说,“阿大,我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但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不要说半步多就是乐土,我真的已经走不动了。这也是一片山林,这里也有山精,我想要留下来,留在这里。” “可是我刚刚和路过的鸟打听过消息,这里每年都会有很多人类过来,已经有山中的精灵遭遇到不幸了。”阿大企图劝阻这位族人,奈何族人却说,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再去寻找半步多。 就这样,不断有人从这个整体中走出,直到最后,阿大身边只有他自己的家人了。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爷爷奶奶已经在路上睡着,再也起不来了。 “就这样,我们走着,我走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忽然就看见了明亮的月光和水的波纹都飘浮在半空之中。那是一处结界,我知道结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个结界给我的感觉特别安心,我知道,我们到了半步多。” 第182章 山怪的曾经(四) 阿大的眼里含着泪水,当他的眼泪砸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无其他的意思,只是这眼泪珠子竟然和我的拳头差不多大,这叫我感到诧异和惊奇。 “到了半步多,我果然看到了老和尚说的客栈老板娘和那个小童子,我看见这没有温度的红色的灯光,竟然觉得这处比山林更加像是我的家。我把我随身的东西交给了木娘子,木娘子带着我去了一个房间。房间很舒服,里面什么都有。池浅姑娘,这就是我的故事。” “咕嘟。”阿大喝了一口热水,面目憨实,“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梦见我那些死去的族人,梦见我那些倒在路上的家人,日日夜夜不能安眠,现在我把我的心魔都说出来了,我想,今夜我应该能睡一个好觉了吧。” “恭喜。”我虽心有疑惑,却也仅仅到此打住。阿大说他的故事到此为止,他的心魔也全是这与人类、与杀戮、与半步多的故事有关,但是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看见释然的光芒,反倒觉得他阴郁了许多。而且,他也没有说过自己从山精变成山怪的过程,或许是他觉得不重要吧,半步多的环境影响了他也不一定。 不过他觉得舒服了,那就舒服了吧,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大夫,我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而已。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就是这个道理。 “等一下。”我觉得结束了,阿大觉得结束了,余江蓠却没有让阿大走。他默默地放下画笔,我凑过头去看,去只看见这画像上有一只巨大的山怪,正好是阿大的样子。 余江蓠拍拍手,那山怪竟然活了,挣扎了几下,就从画纸上走了下来。余江蓠好像知道些什么。 “阿大是吧,让我们来捋一捋你的故事。”他站在我身前,对着戒备起来的阿大说道。 阿大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曾经背在身后的石斧又被握在了手上。虽然是一副战备的姿态,但是他却坐在原地纹丝不动,那种小腿肌肉绷紧但是不再进一步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时间静止了的雕塑。 “余江蓠,他怎么回事?”我站起来,拍了拍余江蓠的肩膀。要是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是余江蓠的手笔,不用余江蓠嫌弃我,我自己就能在墙角画无数个圈圈。 “没什么事,只是我需要他身体里的一点东西。” 余江蓠的话音未落,他画出来的那个阿大便也从自己的背后掏出了一把石斧,上面的花纹和印记,和阿大手上的一模一样。 如果这就是画师的能力,创造的能力的话,那么我还差很多。 但是余江蓠都亲自来找我了,有危险的时候都主动挡在我面前了,他甚至已经决定把一些消息提前告诉我了。 我看着挡在我面前的身影,不算强壮,却也不单薄,就那么一瞬间,我就想不管不顾地靠上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说对阿大,这是他想要做的事情,那么我绝对绝对不会阻拦。余江蓠不会做没有干系的事情,他拦住阿大,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和我相关。 山怪阿大动手了,余江蓠真的是百分百复制,明明阿大只是正面对着我们,但是我看着这个巨大的移动着的怪物,竟然发现他的背后还有我画的假发都完美精致,余江蓠还真是个天才。 没有我想象中的两两相争的局面,山怪只是动手把阿大脑袋上的假发取下来恭敬地递进余江蓠的手里,余江蓠捏着假发,在我面前晃了晃。 “池浅,看看你的作品,最后一眼。” 他挥挥手就把手里的假发一捏,一张纸片缓缓落在我面前的小火炉里,烧成了灰烬。我捂了捂鼻子,然后老老实实地等着余江蓠大老板发话。 山怪又动手了,这一回是摘下了阿大的耳罩。在耳罩离开阿大耳朵的那一瞬间,阿大的眼睛瞪大,他张着嘴,如果不是被余江蓠制住,只怕就要愤怒地嘶吼起来了。 那一层薄如蝉翼的耳罩并没有被余江蓠接过来,他直接弄在了我的眼前。除了耳罩本身奇怪的墨绿色以外,我还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浓郁,还有点臭烘烘的。也许是阿大戴着耳罩久了,沾了汗味吧。 “池浅,你还没发现问题吗?”余江蓠举起他的扇子,我感觉我就像是被老师考试的小学生,我该说点什么。我真的没发现除了味道以外的东西啊。 “那个。”我竟然还下意识地举起了我的手,那么一秒钟,我大概能看见余老师的脸色和外边的天色一样黑,但是我还是不怕死地说了出来。“今天天气好像不好,这耳罩有点味儿。” “啪。”果不其然,一扇子就敲在了我的脑袋上。不痛,但是好羞耻啊! “池浅,这和山怪的皮肤像不像?”他指着我面前的耳罩,一脸嫌弃。 “像。”不经过脑子的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点完头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皮肤?山怪的皮肤?对了,阿大是怎么从山精变到山怪的?而且他没有提到到了半步多之后他的家人去了哪里,难道说…… 我震惊地看着这面容憨直的阿大,又求证地望望余江蓠,得到了余江蓠的点头。这肯定是在告诉我,阿大真的如我所想,他把自己家里人剥了皮吗? “阿大,你是怎么从山精变成山怪的?”我问,不是不相信余江蓠,只是太震惊。我的眼睛看到的和他的内在竟然差那么多。 阿大这时候能够说话了。他张着大嘴,然后叫起来,“把我的耳罩还给我!还给我!” 余江蓠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皱着眉心一挥手,就让这家伙重新闭上了嘴。 “和他啰嗦什么,魔怔的人,你怎么叫也叫不醒。”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那个巨大的被画起来的山怪又动了,他把耳罩扔在了地上,还把山怪的口罩、衣服、手套甚至鞋子都扔在了我们面前。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看见的都是墨绿色的东西,薄薄的一层,全部都服服帖帖地躺在地上,我默默地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这么大面积的皮肤,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也就是说,或许在他话里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现在就全部到齐了。 “阿大是通缉榜上的人物,他刚才看着你的眼神,大概就是想要剥了你的皮吧,池浅。他做了不少剥人皮的事情,其实这件事不归半步多管,但是他现在已经开始剥客人的皮,木娘子有委托我把这只妖怪送到小黑小白面前去。” “我还是不相信他把自己家里人剥皮了,余江蓠。”我看着这眼前的铁证,咽了口口水。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正常人都不会干出来这种事。阿大从山精变成山怪,是因为他杀了人。那些来把山精当成活人参的捕捉者被阿大杀了,这种事情天道循环,自然是不会被管束。但是他的家人也退缩了,也不想去半步多了。山精不能坐现在这些火车飞机,也不会飞,靠着双脚一直走,几年时间,说不崩溃也是不可能的。 阿大不愿意。如果说别的山精只是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他们可以争取一下。阿大就觉得他一定要去了,只有那里才能让山精们快乐得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不想为难家人,也不想自己孤单,最后他想了个好主意,既能够带着家人们一起去,他的家人也不会反对。” 我接过余江蓠的话,感觉说话的嘴唇有些沉重。 “所以他把家里人杀了,剥了皮穿戴在身上,就好像他们永远在一起一样。死了的山精是不会讲话的。” “对。说起来呢,也可以这么说,是山精杀了人变成山怪阿大以后,他的家里人就和他生疏了,所谓的留下来也不过就是躲避山怪的举动而已。”余江蓠像我解释道。 我看着那双目赤红的阿大,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又可怕。 第183章 奇怪的男人 “池浅,你到底是想到什么了?”余江蓠拍着我的脑袋,既然那个葫芦娃没有转头过来,那么我们也不必理他。余江蓠带着我坐在了距离厨房最近的位置,真是痛并幸福着啊。 我一边咽着口水,感受着从不远处传来的食物的香气,一边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扩散,尽量体会不到饥饿的感觉。其实这样下去的话,我应该能够熬到吃早饭的时候,但是偏偏就是天不如我的意,那位葫芦娃转过身来了。 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却偏偏站了起来,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的旁边位置上坐着的是余江蓠。 “哥们儿,有事吗?”我打量了一番对面人的样子,身材很是高壮,似乎从我到了半步多,见到的几乎都是高壮的男士,就不能给我点小美女小美男洗洗眼睛吗?不过我有余江蓠了,有了余江蓠,就等于有了用不完的眼药水。 他的脸上盖着一张包袱皮,从左眼而下,一直遮到右边的下巴,仅仅是露出一只冷漠的眼睛,当我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感受到的皆是负面的黑色情绪。这个人,不简单,仅仅从那么一眼中,我就感受到他的淡漠和一种奇怪的情绪,我说不出来…… 当我准备和他对视而得出答案的时候,余江蓠又把我挡住了。按位置来说,余江蓠应该是坐在我左边桌沿的,但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坐在了我的正左边,稍稍一挺胸膛就把我挡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此刻,我对面的仁兄忽然就把视线放在了余江蓠的身上,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竟然不看我,看上我男人了,这还能忍! 迎面竖起了一只手,葫芦娃对着余江蓠伸出他的大手,张开五根手指,和尔康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来。”他张嘴的第一个字竟然是来。声音我已经顾不上分析了,要是有一面镜子,肯定就能看见我握着毛笔咯吱咯吱作响的似笑非笑的模样。 要是他真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拼着和余江蓠上前不顾道义地群殴,我也要把这家伙暴揍一顿,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只见余江蓠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白皙的手和对面那明显就粗糙许多也黝黑许多的皮肤撞在一个框里,色彩的强烈冲突让我的眼珠子一刻不停地在这两只手之间来回打转。他们要干嘛?余江蓠知道对面的葫芦娃要干嘛了吗?真不愧是余江蓠。余江蓠果然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对不起,我好像歪楼了。 而余江蓠应该还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他没有犹豫,就把手和对面的手交叉在了一起! 我:(?Д?≡?Д?)这这这,余江蓠这是怎么了,夭寿啦!救命啊!老公要没啦! 他们两个完全没注意到我在想什么,对面的葫芦娃张嘴说话的时候,嘴上的那块包袱皮一鼓一鼓的,紧紧地贴在他的嘴唇上,勾勒出他的唇形,看上去是薄凉的模样。 “如果我赢了,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的眸子紧紧地贴在余江蓠的脸上,要不是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余江蓠,就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铁定会被我怼回去。 妈卖批,呵呵,小心我池浅暴起,送你向西去。 “呵呵,你赢不了。等你输了,明天半步多顶楼见。”之前还是萌萌哒后来又霸道总裁上身的余江蓠此刻是冷傲的,他仰着下巴,注视着对方。你以为这是赋予对方尊重的礼貌,实则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余江蓠是骄傲的,他是天之骄子,这件事无人可以否认。 然后,我就见到这两个气质出众的男人在大晚上的食堂里开始了一项非常简单的运动——掰腕子。 两只手臂的手肘都搁在桌上,余江蓠和葫芦娃交叠着自己的手,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两看起来没有开始用力,但是我却从那交叉的视线中找到了一丝丝泄露出他们其实已经开始的痕迹。 厨房里飘来了面条的味道,然后是饺子,现在大概是开始蒸包子,半步多外头的灯光又从鲜艳的大红色转为单纯的日头一般的光芒。时间已经过去了不止一个小时了。 葫芦娃大喘了一口气,他的手臂肌肉在瞬间暴起,一条胳膊一秒钟变成了两条胳膊粗。脖子里和额头上的青筋都分外明显,汗水在一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空气里开始弥漫起汗水和水蒸气交融的古怪味道。 余江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相比葫芦娃的集中精力,余江蓠这模样就像是在福地超市,我在做收银员的时候,他坐在地藏王菩萨身边无所事事的模样。 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怀念。 “我输了。”奇怪的葫芦娃撤了力气,那条手臂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他吐出一口气,嘴上黏在唇瓣上的布料又鼓起一个小包。到现在都没有缺氧的程度,我其实挺佩服他的。毕竟装逼也需要资本,而葫芦娃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实力。 “承让了,记得你我的约定。”余江蓠收回手,随手一捻就是一块白色的帕子,帕子滑过他的掌心,擦完了手指之后就结束了它的使命,落到了桌子旁边的小桶里。 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葫芦娃还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直接看着余江蓠把手擦干净的。这似乎是不太礼貌的事情,但是,余江蓠做出来却是那么漫不经心,你说不出任何责怪他的话,因为当着他的面,你没法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余江蓠就站了起来。他欣长的身体在我眼前一下子拔高,我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池浅,起来。”他弹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先一步离开了腿弯边的长凳。 “哦,好。不对啊,余江蓠,我们赢了,怎么是我们走啊。”我站起来追着他的脚步,余江蓠有刻意放缓了他的步子等我,我的腿不算短,也能勉强追得上。有疑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就直接问了。 谁知余江蓠转了个头,惊现那种看智障的眼神,我心累地不知道如何表达我这郁闷的心情。我是又卖蠢了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第184章 奇怪的男人(二)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我。 我往水钟那儿看了一眼,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大概7点。” “所以呢?”余江蓠摊开手,见我半天不知道所以然,白眼都快飞上天去了。 “所以呢?”我重复了一遍,还是不知道余江蓠要干什么啊,智商这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还是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忘记让我带上脑子了。 “好了,你坐下。”食堂里没有人,桌子椅子倒是很多,余江蓠随手把我按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随后他自己走动了起来。这一回可就没有了纵容我的缓慢速度,他走路几乎是用飘的。 然后,我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烫。 我说余江蓠明明有那个实力把葫芦娃一击干倒,却为什么偏偏就是没有这么做,反而磨蹭到我就要睡着。现在正好是食堂开饭的时间,他赢得了比赛,我也没有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无聊过,等到了时间,余江蓠就可以带着我开开心心吃饭去了。 我刚才闻到味道的包子面条,现在统统都被放在了余江蓠手上的托盘里。我们是第一批食客,没有人来抢,食物也保持着自己最新鲜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赚了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心里被撒了一大把绵白糖,甜甜的。 就像是余江蓠唇瓣的味道。 不一会儿,余江蓠回来了,他挑的东西很多,偏向于清淡的口味,分量却很小。每样都吃一点点,早餐丰盛的同时,我也能吃得很饱。他考虑到了很多的东西。 “池浅,吃吧。”他坐在我身旁,打开自己的折扇,取出一支短小的毛笔,在扇子的边缘细细地勾勒着什么线条。 我先尝了一口小笼包。半步多的小笼包皮很薄,汁水却很多。大厨在做好了之后还有刻意的放凉,食材却都保持了自己原本热腾腾的鲜味。小小个的包子,一张嘴咬下去,温热的肉汁混合着蔬菜和面粉的香气,在嘴里迸发出精彩的滋味,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余江蓠,早就听小一说半步多的小笼包很好吃,结果我每次都起得晚了,啥都没剩下。这次还真是运气好,竟然让我吃着了。”我一边把小笼包塞进嘴里,一边又端起了一碗小小的和玻璃弹珠差不多大小的圆子。 圆子没有几个,但是有着丰富的彩虹一般的颜色,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勺子把圆子舀起来的时候,圆子的半分透明的表皮还颇有弹性地抖了抖,中心的馅料仿佛在流动。透明的甜汤没有油花,精细又简单,倒映出了桌边人的模样。 我忽然看向了余江蓠。 “余江蓠,你怎么不吃呢?”在余家的时候,余江蓠也会吃早餐,大多数时候,我都能看见管家收拾着他那剩下的碟子。可是他现在把托盘都放在了我的面前,自己眼前却只有一把纸扇子。 “我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当初是为了陪你,现在……半步多的东西我吃不惯,不吃也不打紧。”大多数时候,余江蓠还是很好说话的,只是那张脸看上去瘫了点。他和我解释了几句,又指着我手心的圆子,“这是新出来的,你先尝尝吧。还有这些,这些,都吃了,不要浪费粮食。” 我应了几声,把余江蓠让我快点吃的圆子塞进了嘴里。我原本以为这些圆子都是蔬菜圆子,没想到放进嘴里才知道它们都是水果的味道。大厨真不愧是大厨,满嘴都是水蜜桃味道的我又开始征战下一碟子小东西。 本来吃东西就非常让人感觉到愉悦,我又能配上余江蓠的秀色可餐,这滋味,和上天比,只怕也是更胜一筹。 “余江蓠,我吃饱了,我们走吧。”我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夜未睡的憔悴可是从来都没有从我的脸上出现过,我虽然有些纳闷为什么我不困,但是不困就不困,想那么多,以我的水平来看,得到答案这种高水准操作,我暂时还做不出来。 身上的衣服折腾了一天,我回去换了一件新的长裙。在我不在的短短几分钟里,我的房间竟然被余江蓠重新整理了一遍。他指着那张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桌子说,“这桌子只有这样摆才会好看。” 我呆愣地点头。 随后,他又一一给我指了他换过东西的角落,难以置信,这个眼前一新的精美房间是在几分钟里被折腾出来的。我相信我昨天见到的大概是假的房间了。 “你这房间太难收拾了,池浅,你就这样勉强过几天吧,我到时候再帮你换个环境。”坐在顶层阁楼的时候,余江蓠千想万想,似乎还是不满意我那房间的布置。 我算是知道了,他的强迫症全用在我房间里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扯了扯他的衣袖。余江蓠今天穿的是一身米色的休闲的直裾,袖子宽大,我扯了一下还惊动不了沉迷于装扮房间的他,我又用力地扯了一下。 “怎么了,池浅?”注意力终于飘回来了。 “余江蓠,我今天的工作服是不是怪怪的?”我比了比我的袖子,又指了指我的裙边,“昨天那一身的袖子没有这么大,裙摆也不是这个样式的。我记得我那些衣服都该是一样的才对啊。” 我一比较才发现,我的衣服和昨天比起来,至少看上去就贵了很多啊。 余江蓠的目光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他端起一杯热茶递给我,随口说道 ,“你的衣服我找木娘子重新做了一遍,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握着茶杯的我竟然无言以对,原来看起来闲的余江蓠也这么忙碌啊,而且还都是我的事儿。 这时候有一个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阁楼的楼梯口,余江蓠端坐了身子,比我还要像装模作样的倾听者。 “池浅,找他来是有理由的。具体的事情我之后再告诉你。他的故事,一定要认真听。” 在余江蓠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猛地热了起来。眨眼,揉眼,都没有办法把那股热度降下去。 “余江蓠,余江蓠!”我心里慌慌的,努力眨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感觉太不好了,一个依靠眼睛生存的人忽然就没有了视力,命就少了半条。 第185章 隐士葫侠 脚步声越来越近,倏地就越来越远,仿佛连身旁的余江蓠都不可见了,我彷徨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红衣少年。这个少年曾经出现过,我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和梦境一样,他身着一身红色衣袍,精美的花纹在衣袍上一晃一晃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活泼和任性的可爱。这少年朝着我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像是想要摘花的孩子,迈出第一步以后,剩下的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到了我的面前才猛然拘谨起来。他笑着围着我转圈,手心一摊开,就是一朵盛放的曼殊沙华,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他每每转一圈,手心的花朵颜色就会变化,但是这种变化一点都不突然,仿佛这花朵原本就是这种颜色才对一般。 “姐姐?”他忽然开口说道,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想要伸手去抓那少年,手指用力,却抓不住任何东西。那少年就和鬼怪一样,没有实体,虚无缥缈,下一刻似乎就要离我远去。 我见抓不住他,没有执着,便撤了手回来抱在胸前。 “姐姐,姐姐,你是我姐姐。”红衣少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像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样。我两处在同一个平面上,却不在一个时空里。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们能看见对方,可是却无法沟通。 “不对,你不是我姐姐。”少年忽然上前来推了我一把,自然也是推空了。 姐姐这个词语我在小黑小白那里听过,似乎是和我熟悉的人才会对我有的称呼,而在我现在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沙弥香和木水心一天到晚都穿着红衣,他们两对红色特别偏爱。而在性别上能够符合的,似乎只有沙弥香一人,但是我直觉到这个人并不是沙弥香,那是谁呢? 那少年抱着头一会儿姐姐,一会儿你不是的,我默默地看着,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抽离。 我还会再见到这个少年吗?或许吧。 我以为我回来了,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我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了一支毛笔,面前是一张沉香木制成的宽大的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零乱的书籍。在左上角的位置,还安置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没有叶片的彼岸花。 我能感觉到霎那间整个人的心静,手里握着笔,仿佛天下都在我一手掌控之中,那份超脱的心境是现在的我不太可能有的。 我在画什么?好奇心促使我低头去看,手上的笔游龙走蛇,我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那画纸上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的轮廓,依照“我”现在作画的认真程度,这个作品应当非常重要。可是不对,我从这画的角度看去,那桌子底下还放着一副画,依照那幅画的精细程度,竟然是比“我”手上的画也不差。 搞什么,这是前世的记忆吗?能不能别这么蒙太奇,给我个痛快,对谁都好啊。 我一脸郁闷地等着“我”自己画出真正的模样,谁知上天偏偏就是不让我如愿。那双眼睛,已经在画眼睛了,只要给我一分钟,我就能看见那双眼睛,然而我的肩膀一痛,思绪又眨眼间回笼。 再次睁开眼,我看到的只有把自己整张脸都包起来的那位葫芦娃。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背上的葫芦似乎又大了一号。 “你好。”葫芦娃站起来,刚才就是他一掌打在了我的肩膀上,余江蓠也没有阻拦。 我顶着满头的雾水站起来回了一声好,然后茫然地坐下。 “池浅,刚才看到些什么了?”余江蓠坐在我的身后,木娘子真的为他改了规矩,从此以后,这顶层阁楼,只要是有倾听者的话,一位还是两位,这界限已然开始模糊。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却也什么都没看到。”片段式的记忆只会给我添加负担,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们在说什么?” 聊天聊得太忘我,我都忘记我有在接待客人了。 “没有,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既然来了这里,就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取出小火炉,还有新鲜的泉水和茶叶,余江蓠一脸宝宝不开心的转过身子去,只留下了个背影给我。 我眨眨眼睛,真怀疑我这两天碰到的是假的余江蓠。 煮了茶,也别管好的坏的,当我把茶水放在葫芦娃面前的时候,他猛地跳起了起来,好像我要用这滚烫的茶水攻击他一样。 还真是足够奇葩。 不过一时半刻,他就坐了回来,摘掉了自己挂在脸上的包袱皮,露出一张,嗯,大叔的脸庞。粗略看看,长相高于平均水准。 “我叫葫侠,来自江南。我背后的葫芦是我的法器,叫做混元天清灭世巨葫。” 这种迎面而来的古怪的中二感觉是怎么回事?我眨眨眼睛,表示我真的有在认真地听。 “池浅,他还有个名号叫做一葫芦一个小朋友大侠。”余江蓠对着我说道。他似乎又有了了解。 只是两位大哥,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和什么啊,一个说我叫葫侠,一个说他叫一葫芦一个小朋友大侠,这难道是正常的吗? “我没骗你。”余江蓠还是背对着我,“这位大哥最喜欢和别人掰手腕,输了的人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 “比如呢?”我问道。 余江蓠把笔的末端搁在了自己的下巴上,他低着头,灯笼的光从外头的纱帐里钻出来,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的脸上,那刀劈斧削的侧脸安静地对着我,也许是接下来就要张嘴讲话,他的腮帮子有点鼓鼓的。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茫然地想着,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是有印象的,但是你留下来的也只有印象而已,因为即使你记起了那种感觉,你也想不起来感觉背后的记忆。 “比如,昨天的那天。他很喜欢让输给他的人在第一个遇见的人面前说一句,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那人会不会挨揍,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他都不会管。我说的对吧,葫侠?” 余江蓠说着说着就问了当事人一句。 第186章 隐士葫侠(二) 当事人沉默着,半晌,点了点头。 “这不是喜欢,这是习惯。”葫侠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如果他们不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呢?这世间会遵守诺言的人不少,但是不遵守的人也有很大数量的。你会怎么办?”我问他。好好的听故事,结果变成了一问一答的记者招待会? 他忽然站起来,把自己背在身后的葫芦抱在了胸前。我猛然睁眼,生怕碰上下一个天蓬。天蓬的石头让我记忆犹新,而天蓬对石头的呵护,与面前这人对着葫芦呵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池浅你慌什么。”余江蓠皱起他的眉心,“那些不服气的人,大概都在他的葫芦里了。否则怎么叫一葫芦一个小朋友呢,在葫芦里重新做人,出来之后就好好去找人说妈卖批。” 我看着那个葫芦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之前觉得葫芦娃背着个葫芦奇怪中又有点儿萌萌哒,但是这个葫芦会吃人,那就是可怕的东西了。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和我掰腕子,然后把我塞葫芦里去。 不得不说,我真的是想多了。 葫侠把葫芦抱在胸前,淡淡地瞥了余江蓠一眼。我猜想他此刻大概是想一葫芦一个余江蓠的吧,明明昨天都还是不认识,早上早饭前还“掐了一架”,早饭后余江蓠就对他了如指掌了。奈何余江蓠这鬼嘴不好,实力却凌驾于大多数人鬼神之上,只可远远yy,不可近处动手。 气死个葫芦。 他打不过余江蓠,那么在余江蓠羽翼下的我,就是绝对安全的。 “我的故事很长,长到我曾经以为它是一个梦。”葫侠沉下心来,终于开始了他今天的主题,讲故事。当他开始讲自己的曾经的时候,我看见了他额头上那颜色不断在灰黑白之间变化的气团,余江蓠竟然如此好心地准备帮别人度过心魔吗? 一个掰手腕的交情? 葫侠的故事也是一个爱情故事,似乎这世间,唯有爱情才能长久,长长久久地被所有人给铭记。爱情是毒药,却叫人甘之如饴。 事情要从千年前开始说起。葫侠本名其实不叫葫侠,他叫葫芦,就是这么蠢萌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他的主人给他取的。 他的主人是一个任性的少女,行为乖张古怪,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他也不喜欢这个少女,可是这个少女却有人宠爱。 没错。葫侠一点都不喜欢他的主人。他的视角也不是情人的视角,而是上帝视角一样的存在,这使得这个故事就真正地像了一个故事。这是我从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即使没有余江蓠的提醒,我想,我也会非常认真地听这个故事。 葫芦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遇见少女的,少女那时候就穿戴非常,是个娇贵的小姐,用几个铜板就把他从闹市买回了家里。葫芦不懂他们有钱人的思路,少女为什么要把“卖相极差”的他买回家,然后放在墙角生灰尘,不闻不问。 但是有一点,葫芦是非常明白的,每天都有人过来帮他洗澡,告诉他,这个少女是你的主人。主人为何物,这真是个问题,但是看着那些伺候少女的婢女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少女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的时候,葫芦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讨厌。 这种讨厌一直持续到少女终于记起了他的存在为止。 当少女的脸在他面前放大的时候,葫芦看见的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如牛乳一般的肌肤,大而明亮的杏眸,细碎的头发,还有传说中的樱桃小嘴。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而且是如此近距离地直视少女的脸颊,这不公平,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这的的确确不公平,凭什么这么嚣张无礼的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无辜的面孔,能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权力,他承认自己在嫉妒,却也是真心讨厌这个少女。 “哎呀,你这个模样可真丑,叫你什么好呢?对了,就叫你葫芦吧,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是葫芦了。来人啊,在他身上给我刻上葫芦两个字,最好还染个色,我就不为难你们了,染上黑色吧。” 你就是故意的!葫芦瞪大了眼睛,他无法反抗,黑色是给犯人才会染上的颜色,为什么要给他上色!在强大的势力面前,他的反抗是那么微弱。很快,那些仆人们就在他的脸上刻上了葫芦两个大字。 当葫芦被带到少女面前的时候,少女笑了。她的脸让她恶趣味的笑容都如此无辜和天真。 “你们刻的字太丑了,我怎么告诉别人这是我的葫芦。”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葫芦被带下去,斑驳的脸上又被刻上了无数遍的葫芦二字。到最后,面对着血肉被划开的痛苦,他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了。他的脸上,大概根本看不清楚那些葫芦的字眼了吧。 而那些因为刻了很丑的字而被少女不满意的仆人,葫芦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他被少女带着,向无数人炫耀,若是遇见一个文采颇丰的人,她还会让那个人在他的脸上题字,不变的葫芦二字被刻来刻去,硬生生弄出了千万种写法。 葫芦内心不甘,但是他无法反抗,这种日子过得叫人绝望。他的家被少女一窝端了,从此以后,他就真的只能是少女的葫芦了。他再也没有了亲人和朋友。 这一切,在一个男人来了以后发生了改变。不对,也不该说是改变,应该说是回到了从前。 那个男人,是这位少女的老师。也不对,现在不应该称呼少女为少女了,因为她已经长大了。葫芦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这个骄纵的少女是有名字的,叫做落情。 落情的目光久久地黏在了男人的身上,她喊他师傅,但是葫芦却从落情的眼里看见了从未有过的痴迷和眷恋。就像,就像归家的候鸟,总有那么一种寄托在心间流淌。 哼,还真是大逆不道之人,竟然有违师徒之道,企图染指自己的师傅。 葫芦心中等着看落情的好戏,有男人在的地方,落情的眼里是容不下任何人的。他也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在阴暗之地里生长起来的葫芦,等着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女孩,堕入和他一样的无边黑暗。 第187章 隐士葫侠(三) “你这心理,是不是太阴暗了点?”我缩了缩脖子,暗测测地躲在黑暗里等着别人也一起进来,这是有多恨那个叫落情的女孩子。可是要真的说起来,落情对葫芦做的事,足够葫芦杀了她来泄愤吧。 “那个落情的身份是什么?你一直都在说她的暴虐和凶残,也稍稍带过了她的模样,那么她的身份呢?”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完全是她天生的,和后期养成也有很大关系。我总感觉,葫侠这是在刻意地隐瞒那个落情的身份。他的话语里,不是小姐就是少女,根本就没怎么出现过主人的称呼,也没有出现过对落情的全称。 这本身就是个奇怪的事情。 葫侠噎了一下。他思考着少女的身份,随后慢慢地说道,“据我了解,落情小姐大概是……” 落情的身份他没有去确定过,因为心里知道自己讨厌她,所以他就没有特别去了解。其实换一种方式来说,葫芦这种做法是对的,因为也许越了解就会越心软,知道着知道着自己就陷进去了。 落情的身份应该是郡主之类的,不过与不同人不一样,她有一对对她溺爱非常的父母以及师傅,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她自己所做的叫做残忍。 那个被称作师傅的男人有一个在现在看来非常非主流的名字,落虚空,人称落道长。落情和落虚空,一听你就觉得不对劲,但是非常遗憾,他们就是风马牛不相关的关系。 “落虚空是什么样子的人?”如果是师傅,正常的师傅哪能那么纵容自己的徒弟,余江蓠不算是正常师傅,也都不会这么纵容我无法无天。我默默地捂了捂嘴,不好说,我差一点就把那位师傅叫成落空虚了。能做师傅的,被叫成空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哼,不是一个好人。不过你一定要他的样子的话,我想大概是外表仙风道骨,内在衣冠禽兽吧。落情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一直就在边上看着,也不阻止。”葫侠想着说了出来。他似乎每次在回忆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会想很久。 仙风道骨?衣冠禽兽?我拉着余江蓠的头发,没办法,他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干嘛,我只能拿头发。这么形容起来,我非常不厚道地想着,余江蓠不就是这样的典型吗?很好,形容非常恰当,我都可以找到现实中的人物了。 “那么作为师父,落空虚,我是说落道长教会落情的到底是什么呢?”不教做人,也该教本事,总不能让落情一天到晚就看着他那张衣冠禽兽的脸吧。 葫侠的脸色奇异地温情了起来,他摸着自己怀抱里的葫芦,又摸了摸自己被包袱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那双眼睛时而清澈,时而像是陷入了什么危险,弄得我看着都神色古怪。“落情学的是画画,很奇怪吧,她这样一个人,一刻都停不下来,她竟然会学画画。” 一提到画画,不仅仅是葫侠的脸色奇怪了,连我的脸色都很奇怪啊。我自己就是画师,莫名其妙听到别人是学画的时候,就有一种错觉,她是不是也是画师。要不是余江蓠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两个画师,我肯定会以为画师是一种满地跑的生物。就像阿修罗的诅咒一样。 落空虚作画的时候,要求很高,简单的说,就是要天时地利人和。天气要好,那种万里无云、天空澄澈如湛蓝湖面的天气最好,而地利就是个绝对的好地方,他要是想作画,才算是人和。 落情做不到落虚空那么大牌和嚣张,但是她作画的条件只有一个,落虚空在她的身边。 葫侠说到这里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看着情郎作画,亏落情这么大胆。最最不要脸的是,落情的画,从糟糕到还能看,主角一直都是落虚空。 “我本以为他们会因为师徒的关系而陷入冰点,但是是我太天真。上天给这个暴虐的小姐降下的灾祸,哪里会是仅仅因为不伦关系暴露就能够解决的呢。”葫侠冷酷地笑了。 我抖了一下。 真正的灾难并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葫芦一直都等着那一天,不知是谁将落情小姐的暗恋公之于众,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落情和落虚空之间的所谓隐秘的关系。落情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更加暴躁,却也更加在落虚空面前小心翼翼。 那个男人一定会听到这个消息吧。葫芦想着,他出不去,但是那些能够出去的仆人回来以后背着落情都是些什么样嘲讽的表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明白,其实只要落情的权势还在,她就不可能真正受到伤害,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看落情那副夹起尾巴做人的姿态。 真的很爽啊。 落情最近又有了空闲时间理睬葫芦了。她叫来了几个三大五粗的仆人,把葫芦狠狠地按在地上狂揍,他的那张斑驳的脸因为动作太大而露了出来,落情露出厌恶的神色,说了一句,“你真让我感到厌恶。”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每天都会观赏一次葫芦被打的模样。 “你恨落情?”我问葫侠。落情自己害怕落虚空知道她的心思,无处发泄,年幼的葫芦就成了她的发泄口子。这种小孩,就该狠狠地揍上一顿才对。葫侠现在满脸都包着密不透风的包袱皮,他的脸,大概是不愿意露出给我们看吧。 这种感情是同情吗?我看着葫侠那双淡漠的眼睛。不,至少,他不需要同情。在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他虽说会咬牙切齿,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分外平静。 很快,我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谁说葫侠很平静很淡定的,是我,但是他在几句话之后就崩了自己的画风,讲话都显得激动很多。 “我恨落情吗?我大概是恨的。可是同时,我也感激她。”葫侠说到这里的时候,皱起了眉心,脸上的包袱皮也随之收紧,在眉心的边缘褶皱。 第188章 隐士葫侠(四) 落情打葫芦的时候,被落虚空看到了。这真是一段天大的机缘,落虚空一眼就看中了葫芦,执意收了葫芦做他的亲传弟子。即使他这个亲传弟子,本质上是个别人家的奴隶。 落情的反应很激烈,那一天,她跑到了自己师傅住的院子,狠狠地砸了一通,院子里的东西统统都被砸成了粉碎,葫芦跟在新晋师傅的身后,几乎连下脚的位置都没有。大小姐砸得累了,冲着落虚空叫嚷了几声,气得跑走了。 落虚空没有生气,葫芦觉得落虚空是他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虽然他在大多数时候,淡漠无情大过天。此刻的落虚空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丝毫不畏惧地上的碎片和狼藉,他去了卧房,找了件落情差人送来的衣服,走回来披在葫芦的身上。 “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找人销了你的奴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你想叫什么名字?”葫芦这个名字从小就是落情给的,到了落虚空这里,他不承认葫芦是个名字,他的眼神扫过这里的四周,像是看着蝼蚁的天堂。他不屑一顾。 葫芦抿紧了自己的嘴唇。他没有受过教育,有的只是天生就在骨子里的霸蛮和忍耐,他不知道他要给自己取什么名字。他接触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葫芦二字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呵,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太过拘谨。”落虚空让葫芦在院子里等他,便又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葫芦站直自己的身体,没有再蹲下,也没有低头。他是明白的,跟着落情,他是卑微的,但是跟着落虚空,连那位趾高气昂的落情家的管家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是落虚空的脸,他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是不能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丢了落虚空的面子。 至于落虚空的话,他听着就是了。 落虚空回屋子里去,没想到是去收拾自己的画具去了,他本身就是教导落情的画画师傅,带来府上的也就只有一套看上去价值连城的画具。正如来时的一片清风,落虚空准备走的时候,也显得淡然和缥缈。 来时潇洒,去时悠悠。落虚空只是对着因为落情砸了院子而带着人守在院子外头的管家说了句道别,就带着葫芦走了。葫芦看着落虚空的背影,转头就向着管家走去。他脱下了落虚空给自己披上的衣服,双手捧着递给了管家。他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却已然有了文人雅士都难找的风骨脊梁。 路上落虚空淡然时问他,“小子,你为什么把衣服还回去了。” “这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我们都不需要。”葫芦的眼睛盯着路边上的一个摊子上的糖人,分泌了一口唾液。但是他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无视了那个小贩的亲切且讨好的笑脸。他不会买,也没有钱买,他只是看看,好奇罢了。 但是落虚空没有给他隐瞒的机会。他把手里的画具递给葫芦,“喜欢?” “啊?”葫芦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对画画的喜欢,还是在问他对糖人的喜欢。他愣住了。 落虚空淡淡地点了点头,看得葫芦莫名其妙。但是很快,葫芦就知道了落虚空神仙皮囊下的恶趣味。 落虚空走过去,把葫芦看过的几个糖人全都买了下来。他领着葫芦一路往城外走,那几个糖人就握在落虚空的手上,在葫芦的眼前。这勾人的姿态,叫葫芦跟着一路都懵了过去。 “就在我们到住处之前,你要想好自己的名字。如果想好了,这些糖人全都给你。这是你应得的。”落虚空完全没想到,要是葫芦起不好名字,给自己起了个和落情的丫头小红一样的名字可怎么得了。 他大概胸有成竹,对葫芦很有信心吧。 葫芦盯着第一个糖人,那个糖人曾经有人当做小玩意儿给落情玩过,据说这是个盖世大侠,有着一身的好本领和惩恶扬善的意志。大侠真是个好东西。他对着小小的一个糖人,竟然起了敬佩的心思。 到了城门口,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马蹄声。人们的尖叫和哭喊乱成一团,落虚空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也照样不紧不慢。葫芦却没有落虚空的那份心性,他强忍住自己想看的欲望,毕竟他从小就喜欢躲在暗处观察落情,这是习惯,暂时很难“纠正”。这心已乱,脚下的步子也就乱了,葫芦走得很匆忙,和身边疾步的百姓没有差别。 这时候的落虚空无疑是人群之中的亮点和风景,但是却无人停下观赏。如果观赏需要性命作为代价的话,人们一定会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 “落虚空,你怎么可以走,你是我落情的师傅,你凭什么说走就走!”落情的声音从葫芦背后传来,落情气急败坏,葫芦心里乐开了花。 落虚空没有反应,就像落情叫的不是他一样。他走着,往着城门的方向,一刻不停。 “落虚空!”落情跺着脚,她忽然不再理睬落虚空,她的身边的侍卫朝着城楼大喊道,“郡主有令,关城门!” 一个小小的郡主,就算平时再能够闹腾,也是不具备关上城门这种紧急时刻才能使用的权力。侍卫再叫嚣,也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落虚空和葫芦的。只是一个云淡风轻,一点都不怕,还有一个知道怕了也没用而已。 “你想好你的名字了吗?”落虚空一边走,一边问他身后的葫芦。他的脑子后面仿佛有了一双眼睛,能够看见葫芦做决定的模样。 葫芦讶异地抬起头,他似乎有些明白落情的心思了,这样的一位无所不知又充满了人格魅力的师长,就算他什么都不交给你,你也心甘情愿仰视他。 “我决定了,师傅,我要叫葫侠。大侠的侠。”侠之大义,拯救世人,然而现在他只想拯救自己,把自己从落情的手下救出来,把自己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再然后,他想像落虚空手上的那位大侠一样,被广为传颂。 先己后人,然后再没有自己。 “这名字,你取了就不要后悔。”落虚空把手上的糖人递给葫芦,不对,现在应该叫做葫侠了。他把糖人递给葫侠,就代表着他必须要转头。这一转头,就等于和落情的视线撞上了。 第189章 隐士葫侠(五) 那一眼,葫侠看得清楚。落虚空的眼里没有落情。而落情的眸子里全是落虚空。不可一世的落情竟然哭了。 落虚空淡淡地笑了起来,他把画具从葫侠的手里接过来,端在自己手上,然后对着落情说了一句,“妈卖批。” 落情哭得一抽。葫侠满头雾水。 就这个大家都发着呆,连路过百姓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人会讲出这种俗气的骂人的话的时候,落虚空干脆利落地一把抓起葫侠的衣领子,就像提起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地从城门口走了出去。 “师傅,妈卖批,是什么意思?”是定身的咒语吗?为什么落虚空一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愣住了。对了,他没有被定住,但是他是特别的啊,他是落虚空的徒弟,亲传弟子。 落虚空没有回答他,只是顾着自己走。葫侠也不搭话,落虚空走得飞快,要是是他来的话,没走几步就会被这位师傅甩下。落虚空也没有走多久,反而是往大山里走,到了一个山坳里,他把葫侠放下,看着这片丛林。 “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我们的了。”古时候的地盘实在是不好管,随随便便一个深山,你住在里面,又有谁知道呢。落虚空指着面前的小河谷,说着平静的话,“我不需要食物和水,你也不需要。我们在这里,是再好不过了。多省力。” “师傅,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葫侠这才意识到落虚空刚才说的话的意思。没想到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他沉默了。 “不就是一个葫芦精,你家的藤蔓被落情扯了个干净,那一藤蔓的葫芦,也就只有你被落情带回去了而已。后来你机缘巧合化为人形,被落情发现,她畏惧你,又想踩着你,所以在你没有反抗之后,落情就变本加厉地对付你。我说得对不对?” 落虚空取出一张纸,对着眼前的地形就画了起来。一支毛笔下笔利落有神,配上落虚空那万年不变的一张冷脸,还真的具备了极其的可观性。 “我以为落情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等落虚空都快画完的时候,葫侠才说话。 “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不敢说。”画完收工,手上的毛笔消失不见。落虚空直起腰,他手上的画纸竟然和毛笔一样,消失不见了。很快,葫侠就见证了此生的奇迹。 一大片树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幢比落情的家还要气派的庭院,那朱红色的大门,简直要晃瞎他的眼眸。他万万没有想到,落虚空竟然真的有了得道的本事。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画画,我会给你必要的指导,没有必要的话,你不要出去。”落虚空打开大门,让葫侠进去。 “师傅,你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相比之下,落情应该更好。”至少落情有从小学习的基础,有还算及格的画技,还有足够的金钱,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忽然升起的豪情壮志在现实面前,有些不堪一击。 “你钻了死胡同。”落虚空看向葫侠的眼神中,葫侠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失望。 “你和落情身上都有我重要的东西,这是其一。其二是,徒弟是我自己教导的,自然要我自己来挑,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说到这里,葫侠忽然就止住了呼吸,他抬起头,看向正在认真倾听的我,和明显神态不在此处的余江蓠,那双眼睛里透出了极度的认真和疑惑。 “余江蓠,你是不是落虚空?” 余江蓠是落虚空? 我正听着故事呢,什么滋味都没听出来呢,怎么就牵扯到我背后的男人身上了呢?我看向葫侠,一开始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现在就更加奇怪了。 让我疑惑的是余江蓠的反应,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其实也就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那股故作忧郁的中二姿势,他竟然没在画画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半步多。”余江蓠开口了。从他的语气里,就可以知道,他们是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会来。我只是听见你语气里提到过这个地方。”葫侠深吸了一口气,他揭下了自己脸上一直包裹着的包袱皮。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布满了沟壑,坑坑洼洼,就像是那沙漠里干枯的杨树树皮,明明还属于年轻人范畴的脸,完全变了模样,褶皱成了一张被捏紧的纸片。其中大大小小的葫芦二字,特别明显。我不知道这是在他还是葫芦时期被刻上去的,还是成了人以后被刻上去的。 不管如何的有风骨,有风姿,但是光是看着,就可以知道他当初有多痛。 “师傅,我记得你曾经多次提到过半步多这个地方。”他对着我们,确切的说,葫侠直视的余江蓠,而我只是个附带的而已。 “收了你做徒弟的是落虚空,不是我余江蓠。葫侠,你不该这么做。” 余江蓠的声音是从我的头顶上传来的,我刚看了葫侠的脸一眼,余江蓠的手就附在了我的眼睛前面。温柔但是强势地挡住了我的一切视线。冰凉冰凉的手贴在我的眼皮上,就像是敷了个舒服的眼罩,可酸爽了。 “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感谢您。我如今,算是真正的大侠了。您,坐下吧。”葫侠带上自己的面罩,余江蓠才把他的手撤下来,我就看着葫侠那张一成不变的包着的脸。 其实落虚空并没有教导葫侠多少本事,他只是说了一些连葫侠都知道的基础的知识,然后,然后他就给了葫侠一些小本子,让葫侠照着那本子上画。 “画好了,你也达不到我的程度,但是,你可以达到一般人都达不到的程度了。”落虚空当初的话至今还在葫侠的耳边回响,葫侠当初有多吃惊,现在就有多无奈。果然是年轻人不懂事儿。 他以为描画这幅画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描摹而已。但是当他真正接触到落虚空给他的画的世界的时候,他就收起了自己的难得的轻视。那幅画,看着是一幅画,实际上是流动的,它的画境随时都在变化,葫侠觉得自己终其一生都画不出来。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手腕越来越有力量,体内也开始有所谓的灵气聚集,但是他的描摹依旧没有精进过。几年后,落虚空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一个葫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落情。 第190章 隐士葫侠(六) “你怎么会在这里?”葫侠对着落情的语气算不上好,几年过去,他对落情当初对待他的骄纵也难以释怀。即使现在的落情落魄得不像话,一身华服染上了泥水,那张美丽的脸蛋也多了一道和葫侠一样永远褪不下去的疤痕。 “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落情想要伸手去抱住落虚空的手臂,但是伸到一半的手,落情忽然缩了回来。她的手那么脏,落虚空的袖管却是那么干净,她抓不上去。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也就只有对着葫侠了。 “落情的国家被邻国破了,父母双亡,我经过,便把她带回来了。葫侠,给她些吃的吧。我先去闭关了。” 落虚空的话,葫侠知道他是说给落情听。落虚空能够在这宅子里不吃不喝一待就是好几年,为什么一下子就急匆匆地出去了。还不是为了落情?正如他所说,落情和葫侠的身上,都有他想要的珍视的东西。 “知道了,师傅。”落虚空没有停下脚步,葫侠转过身,对着落情。“吃的这里暂时还没有,你可能要先等等,至于喝的水,这宅子旁边就是山上的泉水,你就喝那里的吧。你先跟我进去,我给你安排院子。” 落情又累又饿,落虚空只怕没有像当初带着葫侠那样带着她回来,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走过来的。指望着她去打猎,还不如说葫侠能够今天就临摹出落虚空的画。 “我要你管!”落情瞪着葫侠,葫侠也不说话,自己顾着自己走。落情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落虚空的安排很简单,就是让落情跟着葫侠一起画画,他什么都不教,什么都不管,就这样顺其自然。葫侠每天都在完成落虚空交代的任务,但是落情就没有了。落虚空在闭关,落情就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来的意思。 她每天都在画落虚空。尤其是偏爱描摹落虚空的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天下大乱,民间疾苦,血流成河,落虚空从来不管,有士兵从这边路过,他也只是安排了阵法,让他们看不见这里而已。 “你总是不按照师傅的要求去做,师傅会生气的。”葫侠看着落情手上不断增加的纸张,还有各种各样画法的眼睛,他认为这是对落虚空的一种亵渎。 “要你这个丑八怪管。你连人都不是,凭什么管着我。落虚空是我的师傅,我知道我要怎么做。”落情对着葫侠依旧不客气,知道他身为葫芦妖怪却没有杀人的心思,落情就恢复了自己的娇气小姐的脾气。别提有多傲慢了。 “随便你。师傅说过,死物可以轻易模仿,但是不要轻易接触生命,你不听师傅的话,迟早会自己后悔。”葫侠低下头,继续他思考了几天的落笔。 又是几年过去,看不见落空虚的两人,确切的说是一人一妖怪,已经出现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落情已经长大,也同样开始衰老,那瞬间苍老的容颜让落情疯狂,她凄厉地每天都跪在地上祈求,祈求落虚空在她有生之年不要出现。 葫侠看着现如今终于明白跪地祈求是什么滋味的落情,摇了摇头。他已经从作画中悟出了道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说不清楚,实力却在分秒之间突飞猛进,也许这就是落虚空教他的东西,那种大道和道义。 “丑八怪,你来和我一起祈祷。”吵了这么多年,落情的脾气还是没变。葫侠扬了扬眉毛,摆过头去不理会这个疯婆娘。他很冷静,他大概可以接着下笔了。 落虚空的画摆在他面前,他已经一年没有再动笔了。今天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领悟,来得正是时候。 “喂。”落情不满,跪足了自己认为足够的时间之后,落情站起来,冲上前就一把抓过葫侠的画纸,一张铺平的白纸瞬间变得皱巴巴的,还有墨水撒得到处都是。 “你画画,画了几年了才落了几笔,我都画了一屋子了。水平不够就不要再强求,就像师傅一定是我的一样,丑八怪,你要是真的有自知之明,就赶紧走,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葫侠手上的毛笔的墨水滴在桌子上,他的眼眸都没有颤动,单手一抓,立刻就有一张新的白纸出现在了桌面上,他立刻下笔,游龙走蛇,流畅地一笔就画完了之前一年才落下的一笔。 “你以为你很厉害?”他搁下笔。比起落情对落虚空的固执,葫侠对画画更加执着一些,不知是不是落虚空短暂地影响了他,但是他绝对是感谢落虚空的。 葫侠向前走了一步,落情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是师傅说不能杀人,我恐怕早就动手了。落情,你赶我走,自己又不希望师傅出现,你怎么不滚?是我先来到这里的,是师傅亲口收我做弟子的,你手上的画是我花了十几年画的,甚至于你每天吃的鸡鸭鱼肉都是我去外面山上打的,你有什么资格骄傲?” “我才是师傅先收的徒弟,你不过就是个怪物!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落情尖叫,疯狂地把葫侠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撕成一堆废纸。 “你以为你喜欢落虚空,落虚空不知道吗?他要是不知道,他就不是落虚空了。落虚空,从来没有承认落情是他的徒弟,当初出山去教导你,也不过是你的父亲三顾茅庐,并且承诺给当时的穷苦百姓万金万担粮食请来的。落虚空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你落情。” 就算有,也仅仅是在透过你,看别的东西。就算是看我,也是一样的。 葫侠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可以接受,但是落情不可能接受。她的骨子里就带着自私和偏执。她的爱情毫无价值,不过是一堆麻烦。他的画,就是还算沉重的代价。 “不可能的,师傅是心里有我的,他要是心里没有我,怎么可能去把我带回来,怎么可能,你不要骗我了,你是个怪物,但是师傅不是,师傅是仙,师傅是神,师傅是我的!” 落情扔了满地的纸屑,扑进自己的屋子,那屋子里摆满了画作,从画笔稚嫩到画笔纯熟,全都画着一个叫做落虚空的男人。那个男人和真正的落虚空只有皮囊上的相似,他的眼睛是带着笑意的,真正的落虚空,怎么可能会笑。 第191章 隐士葫侠(七) “他是我的。”她抱着自己最得意的画作,一张落虚空站在那小溪旁对着落情伸手的画面,他是那么英俊,而她也是那么年轻,脸上没有丑陋的疤痕,她落情是落虚空所爱之人。 想着想着,落情就露出了笑意,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惨不忍睹。 葫侠就在这时候踏进了落情的院子。这是他第二次进来,第一次是给落情带路。他看着这满屋子的画作,吃惊道,“你疯了?”落情喜欢画落虚空,他知道,但是如此疯狂变态地整个卧室都这仙人姿态,凡人笑靥,简直是疯魔了。 “我没疯。丑八怪,你滚出去,这里是我和师傅的屋子。”落情抱着画,完全不听落虚空出关一次,就提醒一次的,画死物而不要强行去画生命的警告。她本来就是阳奉阴违惯了的,落虚空又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落情,你好自为之。”葫侠也不想管这个疯子,他退了几步,退出屋子,却撞上了一个人。 在这里出现的第三个人是谁,还能不明白吗。 “师傅午安。”葫侠赶紧转身,对着落虚空行礼,一看到落虚空,他就想到落虚空凭空画出一幢大宅子的壮举,对着这个师傅,他心安情愿。 “你修仙了?”落虚空没有管徒弟的这番举动有多有礼貌,他看见葫侠腰间挂着的一个小葫芦,慢慢说道。 “是的,在您的书屋里找到一册功法,正好五年前弟子有了半点领悟,便……”便自然而然地修出了自己的分身,一个小小的葫芦。这大概是他唯一的可以向落虚空上报的好消息,那幅画,得了,被落情撕了个干净,怎么拼凑都凑不回来了。 葫侠的话还没有说完,落虚空就伸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修仙是好的,但是若是你愿意听我一句劝,以后最远行至半步多,切记不可升仙。” 落虚空的意思是让葫侠做个逍遥的散仙,但是散仙毕竟没有那些有了仙班的神仙有威严,葫侠想不明白,正准备问落虚空呢,落情疯婆子就冒出来了。 “师傅!”落情从屋子里跑出来,脸上还戴了一块面纱,可是面纱太薄,什么都没有挡住,她脸上的疤痕依旧耀眼。不过落情本人却不知道,她还眨着眼睛在落虚空面前搔首弄姿,“师傅,你出关啦,师傅,情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妈卖批。你这个疯婆子赶紧停下,情儿又是个什么称呼。葫侠心里念叨,就落情这个样子,他这个丑八怪都看不上眼,更何况落虚空。落虚空眼睛又没有坏掉。 “妈卖批。”岂不料落虚空也对着落情讲了这句“定身”的咒语,葫侠捂住嘴,低下头一声不吭。 “落情,你逾矩了。”他指着那屋子里飘着的纸张。“画骨画皮难画神,每一幅画都有他们的含义,你的情,给错了人。” 落虚空反手一挥,一屋子的画都自动燃烧起来,片刻间,便化为了灰烬。除了落情手上抱着的那副两两相望的图画,其他的,全部都烧成了回忆。 “不,师傅!”落情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她想要抱住落虚空的腿,落虚空几乎都没有动,就躲了过去。落情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唯一的一副念想,对着落虚空控诉,“师傅,落情喜欢了您几十年,您就算不想回应落情,也不能这样啊。” 烧了她的念想,让她断肠,怎么可以这样! “你想得太多了,不管修仙也好,修魔也好,执念太深,皆为孽障。我,不能让你毁了她。”落虚空仰起头,对着那刚刚升到最顶端的太阳望去,整个人都显得飘渺虚幻。 “我的时间不多了,都是执念。葫侠,你且好好修行去吧,这世间任你逍遥。至于你,落情。”面对着葫侠不明的眼神,还有落情那忽然放光的眼睛,他伸出手,搭在了落情的头顶,“你且随风散去,再去轮回一场吧。我有心渡你,你却无心。这倒是像极了她的模样。可是,她比你,可要可爱的多。也冷清得多。” 落虚空的手收回的时候,落情没有了支撑,应声倒下,那具身体化作了冰块一样的存在,倒在地上的瞬间,就像是瓷器开裂一般,碎成了一块块,然后被风一吹,就做了齑粉而去。那副画,没有了落情抱在怀里,散在了地上,露出了落情的执着。 “师傅。”葫侠叫道。落虚空竟然亲手要了落情的命,这是葫侠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他总有一种落虚空自己都要没了的惊慌之感。有了一定的修为,就会有一定的预判能力,这是天道赋予修道者的福音,却是他的惊惧。 “你说,落情为什么喜欢我?”落虚空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开始端摩落情留下的画作。 “也许是因为您的相貌,也许是因为您的本领,也许是因为她的得不到就一定要得到的心思……师傅,我只能猜测了,毕竟落情都已经……”已经化作尘土了,怀揣着唯一的答案的人死去,从此,再简单的道理也只能是无解之谜。 “也许,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落虚空淡淡地笑了,葫侠瞪着自己的眼睛,他今天的眼睛大概只能一直瞪着了,因为这全都是惊吓。落虚空会笑,落虚空竟然会笑,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为难得的奇迹。 再接下来,落虚空忽然就不见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落虚空对着葫侠说的“再见”二字。 葫侠揉了揉眼睛,落虚空是彻底不见了,那幢被他画出的宅子也开始迅速地褪色,缩小,直至变成葫侠手上的一张泛黄的小纸片。他一碰,纸片就脆弱得碎了。 “师傅?”葫侠喊了一声,除了地上留下的落情的画,还有他的存在以外,这里就是一片森林的场景。和当初来的那一天一模一样,哪里像是他住过的地方。 “师傅?”葫侠不信邪地又叫了一声,只有山谷传来的回音。空旷的地面上,站着的只有葫侠一人而已。 他终于接受了落虚空和落情共同化为尘埃的事实,只是怎么会这样呢,强大如落虚空,怎么可能会因为落情的逝去,而说出时间不够这种话来呢。殉情,这是最不落虚空的做法,也许他是有难言之隐。 第192章 隐士葫侠(八) 现在,葫侠该去哪里?这真是个问题。他坐在泥土地上,不知堆积了几年的叶片层也软软的,仿佛要整个人都陷下去一样。 去半步多吗?还是不听落虚空的,去仙界?还是要听从自己的本心,浪迹天涯,处处为家?葫侠正在无边的抉择中挣扎,忽然那幅落情留下的画开始了剧烈的抖动。 “何方妖孽!”吓得葫侠一下子脱离了自己的思绪,他看着那抖动着的落虚空的失真的脸,皱紧了眉心,如果有人敢拿落虚空开玩笑,那他就大开杀戒也不为过,师傅,一日为师,终身就是他葫侠的师傅。这是大侠最基本的素质。 那幅画一直都在动,葫侠盯了半天,却没发现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奇了怪了。他握紧了自己的小葫芦,念了句咒语,葫芦一下变大,被他抱在怀中,就像抱着个胖娃娃。 忽然,葫侠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哪里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他心里的话几乎可以堆满一个屏幕。 那幅画不动了。但是画上的人动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睛的落虚空从画中走了出来。 葫侠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葫芦,落情想象中的温柔的落虚空,他有点接受不了。 “你怎么还没有走?”落虚空笑得平易近人,葫侠退了一步。 “师傅?”他怀疑地叫着。落虚空的问话让他觉得,虽然这人的表情抽抽,但是他还是那个芯子没有被换走的落虚空的。“我马上就准备走了,去仗剑走天下,拯救百姓于水火,就和……”他掏了掏口袋,取出一个褪了色的小糖人出来。 “就像这个大侠一样!” 刚才还犹豫不决的事情,现在立刻就决定了。其实这并不仓促,只是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葫侠自己还不知道一样。 落虚空叹了口气,伸出他那只漂亮的被落情画满了首饰的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去做你想做的吧。总是憋着,还不是要出事。”他说着让葫侠似懂非懂的话,表情依旧欠揍。“我本就是画中替身,如今落情破了我原本主人的咒术,这才使我化为齑粉,她本身的实力不足以支撑我走下去。葫侠,记住你的本心,不要忘记。” 落虚空话音未落,那缥缈的人就猛地不见了。地上的纸沾了水,开始变软,墨汁也随之淡开,落虚空的脸在水中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葫侠看着这一幕,看了半天。他没有动手去抢救那幅画,落情的失误让落虚空彻底消失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能再见到另一个落虚空,但是这个落虚空,回来的可能性却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自己能画出来吗?葫侠问自己,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 他站起来,抱了一堆树叶,盖在了落虚空的脸上,那幅画被他深深地埋进了土壤之中。之后,葫侠在此处跪拜了三天三夜,没有给落虚空立上牌位,也没有给落情弄。他站起来,把变大的葫芦背在身后,向着森林之外广阔的世界走去。 走出森林,葫侠也和落虚空一般,伸出自己的手掌挡住突如其来的阳光,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落情,也不会再有落虚空,这经过的几十年,就像是南柯一梦,只有他平白得了一身的本领。 “从此以后,我就是葫侠了。”他对着自己说。那个糖人,被葫侠一嘴咬紧,吞进了肚子里。他不要追寻别人的脚步了,他自己就可以作为被追寻的人了吧。 当然,此段剧情,葫侠忽略了他啃了放了好几年的糖人之后,下山做大侠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荒山野岭拉肚子酸爽了三天三夜。这是余江蓠后来没事的时候告诉我的,现在葫侠还是一本正经脸呢。 落虚空说过,杀孽会让他的修为停滞,但是如果是合理的杀孽,就可以被正当的善事抵消,所以葫侠很听落虚空的话,他的杀人和救人,永远都保持在一条线上。今天杀一个人,明天就会救一个人。他想要活下去,见到创造落虚空的那个人。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单挑是掰手腕的话,是不是就能减少杀孽了。 他在江湖上亦正亦邪,自然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年方几何。只知道这位大侠在开打前总是爱说上一句“妈卖批”,后来他大概是知道了妈卖批的具体意思,所以他就换了,变成了文雅的“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他说完这句话,别人还反应很快的话,就会被葫侠暴力镇压。葫侠会理直气壮地一边揍你,一边说,“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定住,不知道这是一句定身咒语吗!都是你的错,之后要找人说一百句‘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要是不讲,我就见你一次揍一次。” 江湖上流传着妈卖批大侠的传说,大侠的揍人技巧还上升了,他背后的葫芦越来越大,他现在不会揍人,会把这些人统统装进葫芦里,感受一下受到教育的美好。当然了,这葫芦里有什么,除了进去的人,没人知道,那些知道的人也不会讲出来。 偶尔有人传出话说,进了葫芦,就等于进了不知道是谁的肚子,有一种自己正在被消化、可能会被拉出去的无力挣扎的蛋疼感觉。 但是毫无疑问的,进了葫芦的恶人,出来以后全都一边做着好事,一边说着妈卖批,这算是功德一件了吧。 再后来,葫侠背着他的葫芦,见到了半步多。这是个奇怪的地方,有着强大的老板娘和强大的小二,永远不会天亮,有一种笼罩在整个客栈上的压抑,但充斥着淡淡的生机。一想到落虚空,他就在这里呆了不少时日。大家都看不见了这个背着被教育的小朋友到处走的葫侠,却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只不过从奇怪的大侠变成了隐士,不少人猜测葫侠是死了,也有人猜测他是归隐了。不管何种猜测,葫侠就是隐遁了。 所以,葫侠又变成了隐士葫侠。他背上的葫芦也被赋予了“混元天清灭世巨葫”的称号,葫侠听到了,觉得不错,从此以后,这名字也就和他的葫芦分不开了。 这几个月,葫侠发现,半步多上空笼罩着的压抑忽然就消失了,那种轻松的感觉把黑暗的恐惧都冲淡。他在食堂教训新的不懂事的“小朋友”的时候,看见了落虚空。落虚空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一起。 他终于实现了自己曾经的念想了。 第193章 葫侠离开 “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这是我的葫芦。你的妈卖批,我现在还给你。”葫侠对着余江蓠认真地说道。对于能够把一句不怎么干净的话说得如此纯粹的葫侠,我实在是很佩服。 但是余江蓠,我就不会觉得那么顺眼了。 落情是吧,这名字相当有意思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知道余江蓠是怎么想的。葫侠描述得大多数时候是他的个人感情,虽然他也算不是这场感情中的人物,却也主观得有些离谱,落情想什么,他怎么能知道呢。 我的双手交叉握在自己的腹部前端,然后很自然地分出一只手去放在了余江蓠的腰部。余江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连带着里面的软肉,三百六十度旋转好几圈。 “池浅,我说过我会和你说清楚的。”余江蓠的脸色不变,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变,我都快怀疑其实我抓着的不是他的腰了。 “葫侠,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说起来,你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吧,成为大侠,名扬天下。有一点我最是满意,你没有去做神仙。” 葫侠点了点头,“做神仙太累,当初据说有摆渡人前来让我们这些修仙的妖怪前往天界,我拒绝了。因为你说过,最不可去的地方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后来我遇上我那接受了仙位的朋友,在他看来,做一个土地神接受供奉是非常痛快的事情,但是那和我作为一个只能看却不能动的葫芦藤上的葫芦有什么差别。” “其实你想得还是不够深,不过没经历过这些,自然会过得舒服些。葫侠,我很高兴能知道你,也很高兴你过得很好,现在我需要的东西,你已经还给我了。从此以后,落虚空就真的不存在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余江蓠的手。他摊开的手心空空荡荡,葫侠哪里给了他东西?又是在打哑谜,真是不能忍。我的手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池浅,我虽然能忍,但是还是有痛感的。”余江蓠对着葫侠的眼光终于分给了我一点。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胡闹的孩子,这让我不禁红了脸,好像我真的有点幼稚。在葫侠面前丢余江蓠的脸,家丑外扬? “抱歉,谁让你的腰像是带了磁铁。”我眯着眼睛,默默地撤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茶水已经凉透了,余江蓠夺过我手上的茶杯,给我换了一杯冒着热气儿的水。 “我真的已经还了吗?”葫侠也和我一样,眯着眼睛,不过他看的是自己的手。“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感觉到点什么,但是就已经消失了。这是师傅你收回了什么东西吗?落情呢,您亲手把她送进轮回,现在也找到了吗?” 余江蓠神秘地摇头。 “落情我不需要去找,她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葫侠,我说过,落虚空已经不在了。你既然知道我叫余江蓠,那么我就是余江蓠。名字,是我永远不会修改的东西。这不是我的权力。我们的赌约你已经完成了,走吧。” 风吹过来,外边的植物的叶片沙沙作响,轻轻地摇晃。灯光变得更加柔和。 黑暗不是这片土地的唯一。 葫侠站起来,对着我弯了弯腰,然后冲着余江蓠跪下磕了个头。 “我真的知道了。妈卖批我以后不会再说。感谢您多年的教导和陪伴。我去把我葫芦里的人放掉就离开半步多。” 风一样的大侠,说走了就走了,只留下了桌上那咕咕滚起来的热水和已经凉了的茶杯。 我瞅着人家已经走远了,转身就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确切的说是敲在桌子上,茶水溅出来直接打湿了我的手。还是有些温度的,我兹了一声,感觉被烫到了。 忽然有一种神一样的预感扑面而来,我顺势躺倒在地,一张半湿半干的手绢扑到了我的脸上,封住了我的表情。 躺倒在地完美摆出“大”字型姿势的我:…… 余江蓠我被打湿的是手不是脸啊!就算再嫌弃,也不能把绢帕往我脸上丢啊。 被彻底封住脾气的我重新坐起来,拿着那干净的小方布顺势就把自己的脸和手都擦了一遍,然后丢在了一旁。 “你别紧张,我已经心平气和了。余江蓠,你还知道些什么,快,统统都上报。我等着听呢。”这种通身舒爽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是我还是舒服地喘了口气,痛痛快快地等着余江蓠说话。 余江蓠瞥了我一眼,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池浅,你把茶水撒出来,这杯茶就不完整了。” 盯着茶水的我瞬间变成一脸傻逼,这还怪我咯?等等,帅哥你是不是歪楼了? “同理,如果一个人的七情六欲都散出来,那个人也就不完整了。” 余江蓠的话再一次被我打断。我不解地举着手问,“不是说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是因为灵魂的缺失吗?至今我的地魂还在斐黎的手上,这我暂时拿不回来。其余的,就像是恐、哀、怒、爱,我现在好歹身负两魂四魄,三魂七魄就算还是不齐全,但是四舍五入,也能约等于个完整的百分之百吧。你怎么又牵扯到七情六欲了,要把所有的带数字的东西都给我普及一遍,然后告诉我,你全丢了吗。” 这简直是太扯了,但是面对如此之扯的现实,余江蓠竟然还默不作声地点头了。 我:这大概真的是玄幻了,我听见看见了什么。 “我也说不清,一般来说,魂魄和七情六欲这些情感本来是都联系在一起的,拆不开,但是你是特别的。” “对,我是特别的,我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拆开,你们就差没把我的身体也给拆了,是吧?”我苦中作乐地调侃道。这些东西吧,一旦接受了设定,好像也没那么稀奇古怪了,该说可喜可贺吗? 余江蓠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其实你的身体本来也是会被拆开的,只是那把破伞来不及干。我们就赶到了。”余江蓠趁机又在我面前刷了一把青伞的黑,他们也许是真的相看两厌。我想起见到过的那个连脸都不露出来的青伞,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会对青伞乃至于阿修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第194章 想啃你一口 “连三魂七魄和七情六欲都拆得那么散,也就不差身体那部分了。反正我现在也有了肉身不是么。”我下意识地就避过了余江蓠的话题。本来按照我的性子,只怕会不管余江蓠,先把青伞骂的狗血淋头吧。 “我和木娘子商量过了,我们没有在世间找到过你的七情六欲,正如沙弥香所说,半步多是个会被忽略的地方,也就是说,在这里能够集齐你七情六欲的可能性最大。池浅,你发现了么,每次有人来找你,讲述他们的故事之后,你的身体就变得,怎么说,舒服一些。” 我猛地点头。就葫侠走得这一次特别明显。只是我没能在看到那个记忆里活泼的红衣小哥。 “你说落情身上的东西你已经得到。葫侠那边我自己的身体反馈了信息,落情所占据的我的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大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进入小的答疑解惑的时间。我开始问一些细碎的问题。 余江蓠伸出一根手指。 “你想喝水?一杯?还是一桶?”我认真地思考。 “我不喝水。”余江蓠思考了一秒钟,放弃了和我用高深莫测的方式对话。“你来半步多,遇见的第一件讲述的讲述人,就是落情的转世。” “夏蔚然?”夏蔚然的性子也有些偏执和自私,说起来和落情其实挺像的。要是她是个背负权势的人,只怕要祸害不少百姓。 “没错。池浅,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口气问完吧。问完了,你就去吃午饭。”余江蓠对着我的耐心,好吧,比起对着别人,还是很充足的。至少他和葫侠相处几十年,师徒关系杠杠的,不也是片刻间就说话赶葫芦了。 “对了,葫侠。余江蓠,你之前怎么变成落虚空了?”想到葫侠,我就忍不住想到葫侠口中那个高冷的衣冠禽兽,画中的绝色美人落虚空先生。 “我画的。落虚空不是我,只是我画出来的。他只和我有五分相似。当初为了找你那些被拆散的零件,我们人手不足,我就画了不少自己的替身,全世界找你。落虚空那个替身运气好,一找就找着了两个。我和落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死。” “所以你纵容她,还在她危难的时候救她?余江蓠,落虚空真的是个无心的人。”一次次给了落情希望,让落情一次次绝望。我和落情有一点关联的话,落情能画出生命来也不稀奇。毕竟身为画师,创造是绝对的天赋。 余江蓠握住我的手,冰凉的手心很干爽,握着就很舒服。 “可我不是落虚空。”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眨都不眨。我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认真和固执。他是在向我解释。 “我明白的。”我回握住他的手。“那么我们现在来说说我的身体的问题吧。” 按照余江蓠的说法,他的身体都如此宝贵,最后平白喂了那不知从哪里来的饕餮。余江蓠不心疼,我可是一想起来就会心疼的呢。那么我的身体呢?价值应该和余江蓠差不多,有保存的价值,所以现在在哪儿呢? “你们有把我的身体保存起来吗?”我期待地问,也没考虑清楚如果我一旦有了两个身体,该住在哪个身体里,这可就会逼死强迫症的。 余江蓠摇头得特别干脆。 “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体,不对,是尸体存起来,我又不需要木乃伊。” 显然,我两的思绪不在一条线上,但是我不在意。忽然晃过神来,好像一个灵魂有两个身体确实挺惊悚的,我毕竟不需要借尸还魂。余江蓠的这话,竟然正合我意。 “行,你确定我所有的那啥,七情六欲是吧,都会来这里找我?”要是还需要我两条腿去跑,去找,这就是个大工程啊。我能不能拒绝,抱着现在的我好好睡一觉。 “不一定,但是我确定它们都在半步多。”余江蓠不知何时已经把所有的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站起来,一只手就把我提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是淹死的吗?”我被余江蓠提着往外走去,直接是余江蓠胸膛前方的视角,这下倒好,连脚都不用动了,省力。余江蓠这次没有跳楼,我真是开心。 余江蓠一步都不带停顿地往下走。他的声音从我的脑袋顶上传来,我听得特别清晰。 “你死的时候,不准我们靠近。我们谁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没的。如果你现在知道了,想和我说清楚,也挺好的。”走了几步,他忽然就没有预兆地加快了脚步。“池浅,听见你说着话,我其实很生气。那些人就是在利用你,也在惧怕你。” 其实他说什么我都没有记住,唯独记住了最后那一句话。 “池浅,比生气更加强烈的,是我在高兴。我很高兴,你说了。” 我不记得前世我是怎么对待余江蓠的,但是余江蓠如此单纯的高兴让我也开心起来。一个人感染另一个人,这种情绪的变化是最明显的。因为我中午把余江蓠给我挑选的那一桌子菜都吃了大半,大概是我平时两三顿饭才有的食量。 高兴过头,就是乐极生悲。吃多了,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望着床顶的那透明的纱帐叹气。 想了想,我一拍床沿就坐了起来,冲着余江蓠郁闷地嚷嚷,“余江蓠,我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我拍着自己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吃得好撑,好丢人啊。” “现在知道不舒服,知道丢人了,刚才吃得那么欢脱的是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管家他哥好几天没喝血了,忽然天上掉下一包新鲜的血来呢。”余江蓠嘴上说着,却是站了起来,坐到我的身边,他的手贴在我的肚子上,隔着衣料,我都能感觉到独属于他的温度。 我的嘴角不经意地翘起,整个人靠在余江蓠身上,附和道,“没错,最好还是ab型的。那个大叔最高兴。” 余江蓠帮着我揉了一会肚子,我觉得舒服些了,一仰头就看见了他的下巴。余江蓠的下巴的弧度很好看,我说不出什么来,一句很好看已经是最好的评价。 “余江蓠,我想啃你一口。”我对着余江蓠说道。 第195章 我想啃你一口(二) “嗯?” 余江蓠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拉着他的领口,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啃了余江蓠一口,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竟然还想再啃一口,余江蓠就像是我喜欢吃的那种精致却又不多的小甜点,每次举起来都抿在嘴里一小口,接着你就会想要更多,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连指缝里的点心都吃得干干净净。 不对,呸呸呸,余江蓠才不会被我吃得干干净净呢。他是可持续下嘴的好东西。 于是我就非常顺从自己想法地啃了余江蓠好几口,啃得余江蓠都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的,然后我趴在他的胸口,抱住他的手臂,理直气壮地睡觉了。 昨天一夜都没休息呢,中午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哪能就这么放过呢。好好睡觉。半步多的光全部靠灯笼供给,把房间里的灯笼拉黑,再拉上窗帘和门帘,黑得我连余江蓠的脸度看不见,这是个多么好的能够睡到地老天荒的地方啊。 因为再也没有天亮起床上学这回事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余江蓠给晃醒了。余江蓠抓着我的手臂,我迷茫地看着余江蓠,天还没亮,怎么又被叫起来了呢? “池浅,清醒点,时间算起来是傍晚了,你先去吃晚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半步多的集市。” 余江蓠的话让我分分钟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盯着已经把灯笼点亮的余江蓠。 “半步多这地方竟然还有集市?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是几天,怎么就不知道呢。”我以为半步多的地盘就局限在我眼前的这一块儿,其实也已经非常大了,就像一个小县城一样。但是这灯光以外的地方,除了碰上天蓬那一次,我就再没有看到过。 一个以为自己几乎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人,忽然知道了原来这里是个小集市,人潮拥挤,即将到来,这感觉,热血澎湃。我掏了掏自己的兜儿,有卡,没钱,然后我就去掏了掏余江蓠的兜儿,掏出一堆金银珠宝出来。 “走吧,我们逛集市去,余江蓠。”我兴奋得就像,就像,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可乐得就像从来没见过集市的人。 余江蓠也被我的情绪所感染,我偶尔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脸都是柔和的。这样真好,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 “你先吃饭。集市上的东西不干净,要先填饱了肚子,我才带你去。” 我都快走到大门口了,那门口一排排的帐篷和灯笼还在呢,余江蓠坚持原则,一把拉住我就把我往食堂拖。我当然奋起反抗,但是效果甚微,最后被余江蓠塞了一嘴的半步多饭堂里的米饭。 “我这都多久没出门了,都要发霉了,余江蓠你竟然还这么忍心拖着我。”走出半步多的客栈大门,我吸了一口和客栈里没有差别的空气,对着余江蓠控诉道。“本来葫侠说你会说妈卖批,我还是不信的。现在我就是信了。” “妈卖批不是我爱说的,是你爱说的。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说,以为没人听见似的。”余江蓠张嘴就怼我,三两句就把我怼得溃不成军。 就欺负我啥都不记得,没准还坏心眼儿地给我篡改记忆呢。我心里嘀咕,但是还是很开心。妈卖批是什么,我到底是怎么学会的,我现在完全不关心,因为余江蓠带着我不知道走了什么走位,就在距离我遇见天蓬的不远处,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小亮光。 集市! 我兴奋地跳起来,一下子就跳到了余江蓠的背上。下楼是余江蓠抱着我跳下来的,走出阁楼是他提着我衣服荡出来的,我的腿都快成为摆设了。 假腿·浅跳到真腿·余江蓠身上,开启狂奔模式向集市进发。 “余江蓠,冲啊,我要买买买,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豪情万丈地在余江蓠的背上颠着,余江蓠扣紧我的腿和身子,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进了集市,灯笼昏黄的光线把这里照得让人暖意洋洋。灯光就是能够这么轻易地影响人的感官。我沐浴在灯光里,抛去那半步多无所不在的红色以后,这种暖黄色的灯光也叫人耳目一新,有种见了大世面的错觉。 “余江蓠,这里的集市好像和我们清城不一样?”余江蓠拉着我的手,我浑身都是热的,只有手腕上有凉凉的触感,可以放心去飞,永远都不会走丢的安全感。 清城的集市是喧闹的,清城城内有几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但是乡下依旧会有集市,清城广场上也每年都会有几场交流会。一般来说,都是买卖吃的,喝的,还有一堆花样奇怪的衣服,我实在不明白,那么颜色古怪的衣服,为什么会有一堆老太太挤上去掏钱。 还好,我奶奶没有这么做。否则我绝对会被带歪,最后就会被余江蓠吐槽到无力回天。 但是半步多的集市是不一样的。它是固定的,比大型购物广场简陋点,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啥都具备齐全了。怎么说呢,就像是玄幻小说中会出现的那种小的佣兵中转站,能够配备齐全一系列需要的东西。 “半步多的集市存在已经很久了,久到我都记不得时间了。池浅,你去看看吧。”余江蓠递给我一袋子货币,让我去换路边的东西。 我知道余江蓠有钱,也不和他客气,冲出去,就拍出一根长相非常像人的粗壮的人参,换回了一跺糖葫芦,大概有十根。 “千年人参,你换了十根糖葫芦。一百年换一根,池浅,你做得很好。” 余江蓠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我云里雾里,听起来我似乎干了件蠢事,但是人参都已经付出去了,我该做点什么来挽回?好像那个小贩已经不见了,挽回不了什么了。我痛定思痛,抱起一根糖葫芦就塞进嘴里。余江蓠不愿意吃东西喝水,我不逼他。 “我好像做错了事儿了,余江蓠。你不要生气,我帮你报仇。这糖葫芦太贵了,太过分了。我这就帮你吃掉它。”我说着,嘎嘣一声啃掉了糖葫芦山楂外面的糖衣。 甜滋滋的,这就是千年人参的味道。 第196章 饿鬼 余江蓠竟然就被我这样逗笑了,他摸着我的头,拉着我去了一旁一个小贩那里坐下,叫了一碗热汤面。 “你以前总是会把万年的东西都掏出去换成糖葫芦,现在知道拿千年人参去换。在我看来,是你赚了。” 我:……可是我觉得我还是亏了。从前的我竟然是个败家子,这真的不能忍。 我抬起头,还没说话,忽然眼角的余光带着我看见了一个造型奇怪的孩子。这孩子的肚子是往骨头里面凹进去的,一颗脑袋大大的,支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方,也许下一秒他的头就要掉下来了,更加别提那根本不合身的衣服和不舒服的鞋子。 另外,我大概是见到了最为实际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那孩子的嘴张得大大的,一直盯着我手里的糖葫芦呢。口水哗啦啦地往外流,打湿了衣服还不自知。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口水,他那空荡的肚子没被衣服遮住,露在外面,太可怜了。 余江蓠被我的注意力吸引,也转头看那蹲在路边的看着我们的孩子。他倏地皱起眉心。 这时候小贩把热汤面端了上来。上面不知道撒了些什么调料,仅仅是看汤的颜色,就知道是用了精心熬煮的老鸡汤,一点都不怕这碗面没有滋味。面条是现场做出来的,每一根都无比劲道,我吸着面条,又忍不住往街边看了一眼。 这条街上有几幢建筑,大概是拿来存放那些灯笼和器材的,所有的路边摊统统都支着棚子,路中间像是专门为了区分这左右两边一样,铺了八尺宽的青石板,一路延伸出去。 这孩子就蹲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我。确切的说,他不是只是看我,而是连路边端着吃食的人都看上一眼,可是就是没有人给他东西吃。 “余江蓠,我,要不给那个小孩子一根糖葫芦?”吃饭的时候老被人看着,这多不好啊。我不自在,看着我的那个人也不一定自在。我小声地和余江蓠说话,嘴边的面条滋溜一声,被我吸进了嘴里。 余江蓠掏出手绢放在我手心。他从来不碰这些东西,洁癖太严重的人真是伤不起。 我随便擦了擦嘴角,那个孩子似乎又看了我一眼。他蹲在路边上,那凹进去的肚子就更加明显了,好像被人硬生生切去一块肉一样。 “池浅,你可真大方,拿着一百年去送人。” 余江蓠把我的面碗往一旁挪了挪,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这碗面叫上来也不过就是尝尝鲜。我们特意叫老板少放一些面条,于是我哧溜哧溜的,没几口就吃完了。我摸了摸肚子,听着余江蓠的话,闭上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转。 “我随便你,只是每一个决定,你这个做决定的人可都要猜测计算到所有的后果。” 他取了一小块金豆豆,放在了这张桌子上。 我知道这是让我们走的意思了,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我提起糖葫芦转头就走。余江蓠好像有点不高兴,如果是因为那个孩子的话,那我宁愿让那个孩子饿着,也不愿意让余江蓠生气。 人,都是有亲疏远近的。 “余江蓠,你走慢一点,等等我。” 我叫着,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小贩的叫骂声。 是刚才那个做面条的小贩,人笑得和善,我还想着下次再来光顾呢。我转头去看,就见那个口水三千尺的孩子此刻正捧着我吃过的面碗,舔着我那些剩下的汤底。他的眼里闪烁着精光,就像是财迷看见了金山、老饕闻到了美味一样。 好可怕。 孩子抱着碗一路跑去,小贩在他身后追着他,势必是要把碗拿回来的。气势汹汹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我缩了缩脖子,滚到了余江蓠身边待着。 “这就是你想要施舍的孩子。”余江蓠扯住我的手臂。 小贩的动静弄得很大,好多人啊鬼啊之类的统统都在这里围观。余江蓠要是不拉住我,下一秒我就要被冲开了。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可怕啊。那可是我吃剩下的汤碗,正常人能把那碗底都舔一遍嘛。”我的语气有点虚,要是刚才我把我的糖葫芦给这孩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半步多。 木娘子当初处理了河伯新娘的话现在在我的耳边回响。 半步多。对了,这里可不是清城,那个孩子瘦成那样还没有死掉,已经是不正常了。或许他就不是人。 “余江蓠,我们……”我抬起头,还没把自己的话说完,余江蓠握住我的手忽然使了力气,把我往他怀里拉。与此同时,他的腿也从我的身边划过,一脚踹中了个什么东西。我手里的冰糖葫芦落地,人却与余江蓠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余江蓠,怎么了?”我闷着声音问。 咔嚓,咔嚓。 像是冰块连续在湖面上碎掉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特别地渗人。 “余江蓠?”我又喊了一声,余江蓠这才把按在我脑袋上不让我乱动的手拿开。 “这就是你刚才准备施舍怜悯之心的东西。”他幽幽的语气传来,我抬头去看,正好看见那个我觉着可怜的孩子正抓着我掉在地上的糖葫芦往嘴里塞。 糖葫芦的外面是没有别的塑料纸包着的,一掉到青石板上,就粘上了过路的人鞋底的脏东西。黑乎乎的糖葫芦,被那个孩子一个劲儿地啃着,连那串着山楂的竹签都被他啃断了,也许已经吞到了肚子里。 连竹签都吞进去了!我咽了口口水,我确定了眼前这个真的不是个人。真正的人不可能这么吃东西。 那孩子黑乎乎的爪子在糖葫芦上抓了几把,抬起头来的时候,我们身边围观的人以光速消失。也不知道是何时,第一个人先走开的,反正等我想到要去看四周的时候,这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那小摊贩也收拾了自己的家伙急匆匆跑走。 “余江蓠,怎么人都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集市?我满脑子问题,余江蓠把我的手一拉,就往着来时的路走去。绕过那个饥饿的孩子的时候,孩子还抬起头渴望地盯着我。 盯着我。 第197章 饿鬼二 我忽然就发毛了,有种寒气从脊背上爬上来,这感觉真不好。 “池浅,走快点,别理他。”余江蓠冷静地说。我连声答好。走过转角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孩子蹲在地上,双手抱着一把板凳,小小的板凳,被他一口就咬掉了一只脚。而且他似乎又看我了。 “余江蓠,那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一边小跑着跟着余江蓠,一边好奇地问。 余江蓠带着我走回了半步多才停下来,他往身后望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点模糊的影子。还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孩子。 “池浅,那是个饿鬼。他缠上我们了。你先进客栈,我联系小黑小白把这只饿鬼收了。” 我点头。走进客栈的时候,在楼梯的交接处,我看见了木娘子。木娘字穿着一身玫红色的长裙,她的身材好,穿着的长裙贴身,特别显气质。而且她本就是烈焰妖娆的女人,这身红色才衬她。 我在想什么啊。我晃了晃脑袋,对看过来的木娘子说,“我被饿鬼缠上了,木娘子。” “呵。”木娘子走了几步,就到了我身边来。她穿着红色的绣花鞋,大致的模样和《花样年华》里女主角的红绣鞋差不多。她落着白皙的脚跟在外面,要不是我知道她就是这风格,还会以为她是在等着情郎呢。 楼梯很高了,站在这交汇处,正好能看见大门口。余江蓠靠在门边,一个人发呆似的。而就在他的不远处,有一个面容枯槁、眼睛却特别明亮的小个子在一窜一窜的,就想要进客栈。 小一大概也知道了有饿鬼出没的消息,带着一把扫把也气势汹汹地蹲在了大门口,小短腿架在扫把上,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了地。他感觉就花了点力气飘在了半空中。 两个人一左一右守着大门,那饿鬼在人来人往之间还真就没找到一点空隙进来。 木娘子看到的东西,我自然也看见了。余江蓠,还真是可靠啊。忽然就有点小骄傲呢。 “那是饿鬼,你们怎么碰上饿鬼了。阎王易走,小鬼难缠。饿鬼的名声最是不好,他要是进了这半步多客栈,没准连客人都得被他给吃了。” “有这么严重?我看着他不像饿鬼啊。”书上记载的饿鬼腹大如斗,嘴巴却小得啥都塞不进去。好不容易得到了些东西也会纷纷化为灰烬,见到水源也饮用不得,水会成为血液的模样。强行吃东西还会灼伤嘴巴。这和我见到的根本就是两种鬼怪。 我看见的孩子骨瘦如柴,嘴巴张大了,刚才不是就啃了一只小板凳么。竟然连木头都吃,他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这不一样。池浅,就你而言,你什么时候遇上正常事儿那才叫奇葩。况且你也说了,书上记载,书上记载到底有几分可信程度?就算是天书,也是鬼话连篇。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木娘子又看了一眼门外。 “哟,稀客啊,阿修罗怎么也来了。” 木娘子意外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我第一眼扫过余江蓠,第二眼就看见了阿修罗。那个整天穿着黑色衣服,始终有着数不清的绷带的男人。他走路很端正,不像余江蓠那样,随心所欲,而他带着饿鬼,竟然就进了半步多。 余江蓠冷笑了一声就往我这边走来,阿修罗和小一说了几句话,小一这才松口把饿鬼放进来。太远了,也许木娘子听得清他们说什么,我是连嘴巴是怎么动的,都看不见。 “这下好玩了,连阿修罗都来了。池浅,祝你好运。”木娘子趴在栏杆上,露出她的一片漂亮的脊背。 “呵呵。木娘子你不冷?”余江蓠快要走到我身边了,我站直了身体去迎接他。看见木娘子这般豪放的模样,不禁觉得她才是真的勇士。半步多没有日光,气温一直都不高,正好和外边人间的冬天对上,木娘子还能穿着凉快的裙子和拖鞋出来吹风,我服。 水钟里的水满了,哗啦啦地往下浇,提醒大家又过了一个时辰。 木娘子还是没骨头一般地趴在栏杆旁,“我冷?池浅,你是在开玩笑?好了,小笨蛋,你和小江蓠一起回去吧。我帮你们接待接待你们的客人。” 余江蓠走得距离正好听见木娘子的话。他唇角一弯,不客气地说道。“木水心,不要给阿修罗省钱。他可什么都不缺。” “你是在暗示我狠狠地宰他?得了吧,你两的事儿,姐姐我可不掺和。一碗水端平,最后的结果让池浅去头疼去。”木娘子对着站在楼梯口的阿修罗招了招手,阿修罗也不犹豫,带着饿鬼就往上走。 我头不疼啊?就是那个饿鬼抬头的时候,我看着觉得有点冷。 余江蓠没有再说话,带着我就回去了。因为阿修罗的存在,连晚饭都是小一端进房间的。小一这么小的个子,竟然还能带上几乎一桌子的东西,我觉得我服的人有点多,也许是时候优化删减一下了。 “余江蓠,这日子,阿修罗一来,我觉得好憋屈啊。”我抱着一瓶热牛奶,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发呆。明天可还是要照常去阁楼的,要是遇上了阿修罗,这该多尴尬。阿修罗不会上来就和我们打架吧。 一夜无梦。第二天睁眼就已经到了。 其实也不是一夜无梦。说到底,就是没事熄了灯笼在床上打了会儿架,余江蓠本来还想出去的,被我一揪就让了半边床给他。确切的说是大半边,做了一会子运动,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怎么做梦。 早上醒来,余江蓠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新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又是和以前不一样的。 我笑着打量着衣服,揶揄地说,“余江蓠,自从你来了以后,木娘子的糟心程度只怕会一天比一天加重。”可能连工作服的支出都成了大头呢。想到木娘子黑下来的脸,我幸灾乐祸地笑着。 “我早就说过,这是你必须的东西。我不能忍受那种粗糙的东西出现在你的身上。”余江蓠望着桌面上的茶壶,没有表情。 “昨天本来是想带你去新的住所的。从集市走,比较快,又可以让你去玩,我没有想到会撞上饿鬼,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熟悉的人。” 虽然余江蓠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我依旧感觉到了来自他内心的沮丧。 第198章 饿鬼(三) “还有你想象不到的事,真是有趣。”我穿上最后一件外套,走到余江蓠身边坐下,双手都搭在他的肩膀上,放松而亲昵着。 “伟人说过,生活就像巧克力,甜中带苦,苦中有甜,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品出的下一口是什么味道。余江蓠,既然还有你没有算到的事情,这让我很高兴,竟然有余江蓠也做不到的事,你一下子啊,就接了地气了。” 这仿佛是在告诉我,我抱住的不是一个冰冷的神砥,而是活生生的叫做余江蓠的男人。 我怕感觉到余江蓠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伸手抱住了我。冰冷的温暖在那只手臂上晕开。 “你是唯一的变数。”他在我的头顶,慢慢地说,下巴一下一下地磕在我的头顶,一点都不痛。 余江蓠苏得我就连坐在了那顶楼吹风也感受不到那种凛冽的感觉。 一向都没有的,自从余江蓠坐在我身后之后,那些软绵绵的纱帐竟然变成了比玻璃还牢靠的窗户,挡得连外头高处的寒风都没了脾气。所有的风寒,统统都消失了。 今天我在这阁楼枯坐了一整个上午,喝喝水看看余江蓠,这日子竟然过得挺舒服惬意的。 “余江蓠,你要带我去的地方,长什么样子?”实在是闲的要发霉了,我单手支在桌子上,歪着头问余江蓠。其实早上就挺想问的,到后头抱了抱余江蓠之后,我就忘记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真是美色误人啊。 余江蓠瞥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嫌弃。 “就你那个猪窝一样的房间,你竟然能住这么久。那么久的时间跑出来都干嘛来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从歪着头的姿势变成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哎,又莫名其妙地被嫌弃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嫌弃了怎么办?这半步多也没有网,在线等又不靠谱。那就这么受着吧。 “半步多边上的那条河叫黄泉。黄泉的尽头,是你曾经住着的地方。你就没有一点半点想起来?” 黄泉是黑的?好吧,我也没见过黄泉。不过说起来,我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印象了。 “是天书带我去的呀。没有到半步多的时候,就是我们去帮那个叫什么的女孩子的时候天书带我去的。余江蓠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天书里看见了一条黑色的河水,叫忘川,天是黑的,地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我自己能看得见我自己。然后我还在这里看到了一栋很漂亮的宅子,就是我在半月村画出来的那个样子……” 哎呀,我越是想解释,就越是解释不清楚。 余江蓠看着我,淡淡地吐出一句,“原来你曾经是在忘川没了的,怪不得,找遍整个半步多,也没有你的影子。” 我正在说的话忽然卡壳,好像有什么没办法让我控制的事情,被我不小心说出去了。 余江蓠的眸光转深,他的手臂一伸出来,就抓住了装死的我的手腕,紧紧地抓住。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池浅,你到底还要瞒我多少事,不是说好了有事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扛的吗。” 空气似乎有稍稍的凝滞,我的牙齿咬痛了我的嘴唇,这才慢慢松开。 “算了,池浅,以后不要瞒着我了,好吗?” 这么脆弱到透明的余江蓠,我从来没有见过,就算是因为被青伞打伤,他的脸也没有这么难看。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以前的我瞒着你了,我说不出道歉,因为那不是我,但是你现在给了我信任,那么以后,我可以学着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感情上的交换是不计算代价的,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就很好了。我很满足。”余江蓠轻轻拉动手臂,就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气息包裹着我,我明明没有喝酒也不会喝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什么,池浅你竟然是跑到忘川边上去死去了!” 沙弥香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所有的旖旎的气氛。漂亮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一身红衣显得他吃惊的样子特别可爱。 好久没见到他了,还是和往常一般的模样,那么自由自在的。我甚至会觉得,我在那湖底医院见到的那么成熟的沙弥香是我的幻觉。但是不管我怎么想,沙弥香似乎和余江蓠是同代人,那么他们都是老鬼。至少几百几千岁。 没错,我从觉得余江蓠是新鬼之后,现在已经觉得他是个老鬼了,至于老鬼为什么会有爸妈会有身体,我选择忽略,因为我无法解释。 “池浅,你以后不要去忘川了。那边特别臭,还是黄泉好。你和黄泉特别亲近。”沙弥香靠在我的身边,难得的没有和余江蓠吵架,反而是小声在和我提建议。 虽然这个建议很奇怪。说得好像我在忘川跳了一次以后,以后还会恋恋不舍地再去一趟一样。 “好,我不去。”我对沙弥香笑笑。 “这才对。现在的你多可爱。”沙弥香想要摸摸我的脸,手刚伸出来,就被余江蓠截住了。他嘟着嘴,站到纱帐旁边看风景。“不给摸就不给摸嘛,看你这小气的。哎,怎么又是他。” 他的话让我们两个都往楼梯看去。 走上来的身影是我们熟悉的也是不想见到的阿修罗。而他身后,跟着的是那个昨天吓到我的饿鬼。饿鬼手上还提着一条板凳,大概是想要啃下嘴去,又没有动嘴。 他们,是今天的客人?这还真是热闹了。没看见余江蓠带着我站了起来,沙弥香也手上拿着花枝戒备起来了嘛。 “你来干什么,还带着这个脏东西。”沙弥香率先发难,他看着阿修罗,又看看我,随后动了动身子,我就发现自己巧妙被余江蓠和沙弥香挡在他两中间,可以说,这里的几个人和鬼里头,就我的位置最是安全。 透过沙弥香的肩膀,我可以瞧见一点点阿修罗的姿态。面对着戒备着的余江蓠和沙弥香,阿修罗的手上也凝聚出了黑气,他身后的饿鬼在又啃了一口板凳之后,抬起了头。 阿修罗没有给饿鬼换衣服,最多也就洗了脸。饿鬼的凹进去的肚子现在已经凸了出来,就像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他还不自知,又啃了板凳,甚至想要去碰我桌上的那个燃烧着火焰的火炉。 第199章 饿鬼(四) 结果可想而知,贪得无厌的后果,就是被火炉忽然爆发的火星烫伤。那双脏兮兮又枯瘦的手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饿鬼丢掉了手上的小板凳,向着我伸出手,像是在问我要东西一样。更像是一种低下的乞讨。 “姐姐。”他对着我小声地叫道。 就像是一个信号,饿鬼动嘴的时候,余江蓠和沙弥香都动了手。阿修罗也不慢,我几乎能感觉到刀锋擦过我鼻尖的那种凌厉的触感。所谓的高手过招不过就是一瞬间。 实力比阿修罗和余江蓠低的沙弥香选择了把那个开口的饿鬼一脚踹在地上,制住他所有的行动。而阿修罗带有诅咒之力的右手抵在距离我眉心半米的地方。他蹲在我面前的小几上,那股浓郁的黑色雾气一丝丝地在我眼前蔓延,又消散。 余江蓠的手上拿着一把纸扇,那纸扇的最前端抵在阿修罗的胸口上,如果按照人的构造来看,那里入肉三分的话,就是心脏的位置。这一次的动手,是余江蓠胜了。 “你是知道忘川的。”余江蓠张嘴的时候,我有感觉到他的余光瞥向了我的方向。就像我们说好的,即使这是个哑谜,余江蓠也可以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阿修罗,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哪怕是不告诉我,时刻跟在池浅身边,现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得了吧,余江蓠。撬开这家伙的嘴,你是不是疯了。阿修罗,最听池浅的话,要是池浅让他跳进忘川,他肯定也跳。”沙弥香三两下就把饿鬼五花大绑,踢到了一边。 他眨了眨眼睛,飞扑到我的面前。阿修罗的手顿时对着的就是他的后脑勺了。但是他毫无危机感,反而可怜巴巴地问我。 “池浅,你去过忘川吗?你有看见忘川河边的风景吗?” 忘川河边的风景?顺着沙弥香的想法,我满脑子都是那浮动的花海和漂亮的少年。是沙弥香吗?那一身惊艳了时光的红衣。 “花和尚,忘川河边的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阿修罗放下了拳头,余江蓠也就放下了扇子。他坐到我的身边,垂下眼眸。“阿修罗,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背叛者,那么眼见着她去死的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从不背叛她。我不承认她是池浅!”阿修罗这回没有动手,我却知道他说的是我。心里好难过,却又好心疼。那种咽了玻璃渣还和着辣椒粉的感觉,折磨地我额头都冒了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次,我不是来找你们的。这只饿鬼,池浅,他是来找你的。我不想见到你们,沙弥香,你既然选择了和他们一起,我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了。”一句再见,对于在座的所有人,都不需要。 阿修罗站起来,因为刚才的大动作崩裂了伤口,他毫无感觉地擦掉伤口流出来的带着黑色的血迹,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 “你相信他的话吗?”沙弥香躺在了我的对面,红色的外套,衣带已经解开,露出里面依旧泛红的中衣。 “我信。” “我信!” 余江蓠和我一起开口。 “你们,切,还真是有默契。”沙弥香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透明的液体有着古怪而熟悉的香气。在喝了一口那饮料之后,沙弥香走过去解开了那个饿鬼身上的绳子。 “余江蓠,我的直觉告诉我,阿修罗不会撒谎。”我先告诉了余江蓠我的感受。 “我知道,他不会对你撒谎。”余江蓠眯起眼睛。手里的扇子被他握住,发出扇骨摩擦的细碎声音。 沙弥香再一次回到我身边躺下,余江蓠坐在我的身边,我看着这房间里唯一的我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气氛很是熟悉。 饿鬼再也没有不说话,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口渴。但是那些水他不能碰。这水太干净了,饿鬼碰了也是一种罪孽。 “姐姐,我又见到你了。”饿鬼的声音很苍老,却有种少年的活泼的诡异感觉。仿佛是那种磨砂纸的质感,上面又撒了一层白面做了伪装。即使饿鬼尽量做出我们见过的模样,我却依旧没有那种和之前的客人们交谈的轻松的感觉。 “姐姐,你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很好了。姐姐,你说过的,祝我幸福。” 饿鬼因为口渴,又因为阿修罗不在,他没了食物的来源,即使肚子大得像要撑破,却还是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们都没有动静。他渴求地看了我们一会儿,这才一句一句吃力地讲述起来。 按照饿鬼的说法,他是民国时期一个军阀家族里的小少爷。小少爷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家里又有个能文能武、厉害得不得了的大少爷在继承人的位置上顶着,小少爷活得就更加轻松了。 但是网络上有句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小少爷就是个作死小能手。他在家里,会往女佣的衣服里扔毛毛虫,会往男仆人的房间里放恶犬,连自己爷爷的胡子头发都剪过,后来变本加厉,整个宅子的人都被他戏弄了个遍的时候,他开始戏弄军阀统治的镇子上的人。 这让大少爷很不满意。大少爷辛辛苦苦地做将军的继承人,让一方百姓对他有好感,自从小少爷闹腾起来以后,连镇子上的人都开始对大少爷不满了。 小少爷的脾气已经成了形,以前大少爷和家里长辈忽略他,现在他们也管不了他。大少爷拿着枪对着小少爷的头,小少爷也敢怼回去。 后来,小少爷在外头弄死了人,全镇都知道了。大少爷气得没办法,拿枪直接废了小少爷一只手,那一枪开得很准,但是子弹卡进骨头的痛苦,是小少爷忍受不了的。他哭嚎,没有人理他,大少爷甚至说,不要找医生给他医治,止了血就好。 小少爷的手当真就废了。再然后,他就变乖了,最听的就是大少爷的话,最怕的就是大少爷的枪。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切的转折从军阀被逐个击破开始。 第200章 饿鬼(五) 势力割据,是一个国家最不能有的硬伤。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军阀注定不能在这个国家停留太久。即使那位大少爷天生有着领袖的风范,却也抗不过天意,在一次混乱的反击中,不小心被一颗流弹击中,当场就有无数弹片打进了身体,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大少爷握着小少爷的手,努力地交代清楚小少爷接下来的后路在哪里。他们这种人,不可能只有一种退路。他对小少爷说,我给你留了一笔钱,就在外国的银行里,你要出城去,找另一个城里的酒楼掌柜,取了钱,就好好过活。 小少爷则是甩开了大少爷的手。他的手已经废了一只,现在也没有力气,看着大少爷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他有了一种想要把大少爷的血喝干的冲动。最终他也没有能如自己想得那样,因为城破了,士兵涌了进来,在混乱中,小少爷和保护他的人走散了。 这件事情太可怕了,没有了人保护的小少爷几乎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即使这里已经被攻破,秩序却比有军阀的时候更加混乱些。新进来的陌生人全都对着他贵重的衣服指指点点。为了活下去,小少爷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偷了一件他看不起的百姓家里的破衣服。 破衣服又脏又臭,但是却有人给他丢了钱币。 小少爷这才知道饥饿的感觉不好受,大少爷废了他的手,给了他很多的“帮助”,残疾人给他带来的好处显了出来,但是他却恨极了大少爷。钱为什么不马上给他?逃跑的路线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废了他一只手? 这种极端的想法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大致一个月后,他才到达了大少爷口中那个有着酒楼掌柜的小城。找到那个小城的时候,小城刚刚被过路的土匪打劫过,他要找的那个大掌柜,不幸在这次的洗劫中没了命。 又饿又渴的小少爷在城里晃荡了几天。这城里处处都是穷人,有钱的人,能够施舍的人,统统都离开了小城。不是出城了,就是出国了。那个大掌柜的儿子,在小少爷到小城的那一天,就背着家里的东西出国了。 什么都没有。 小少爷摸着自己的凹进去的肚子,饿得瘦骨嶙峋。他开始痛恨身边所有的一切。 饿鬼的面目此刻狰狞起来,原本还算能看甚至说起来是可怜的脸,现在也变得面目可憎。听着饿鬼说出来的话,我拧起了眉心。他的话给了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有些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失败放在别人的身上,不推出去的理由就是不存在。在他们心中,他们就是最可怜的生物,至于其他人,不过是一群会跑会跳会呼吸的摆设,还作为发泄的机器。 饿鬼丝毫不觉得自己过错在哪里,看得我真想一巴掌抽过去。我连和他交谈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转头问余江蓠。 “饿鬼说的是民国的时候。民国距离我们现在也不过就是百年,我不是很久以前就死了吗?他是怎么碰上我的?” 余江蓠摇头。 “理论上说,你不可能会碰上他。所以我们可以判定是你的某个灵魂碎片或者是情绪碎片碰上了他。按照你的性子,是不可能会主动帮助这个人的,也就是说,那时候,你无法选择,被逼到了绝境。” 余江蓠说的我又一次紧张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逼得那个小部分的我如此疯狂。 “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阿修罗的模样……”他的手搭上自己的眉心,细细思索。 “按照时间线算,阿修罗那时候不在地府,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在那时候的池浅身边的。”沙弥香慢悠悠地说道,他一抬手,就解除了饿鬼的嘴巴的封印。原来在我们交谈的时候,饿鬼就被沙弥香封了声音。 “我知道了。”余江蓠点头,他对着饿鬼强制性地命令,“你接着说。不说,砍了你。” 饿鬼能够活到现在,都忍受着这种折磨不愿意去死,去烟消云散了却这罪孽的一生,足以证明了他的选择。他惜命,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所以这么一个受过教育的小少爷,变成了如今真正如乞丐的饿鬼,连板凳都啃得下口。 余江蓠抓住了他的软肋,要他的命,饿鬼瞪圆了眼睛,那瘦的脱了框的眼睛朝向我们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屈服和脆弱,以及隐藏的并不好的妒恨。这种仇恨的目光,阿修罗也有,但是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阿修罗的恨是有理由的,而饿鬼的恨,大概是天性,他恨所有人。 “您想听什么,我肯定都会说的。”饿鬼低声下气地说道,语气唯唯诺诺,可能会跪倒在地上一样。这幅奴颜婢膝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喜欢的。 “我要怎么说?”他歪着头看我们。 事儿还真多。 “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让我们替你说不成。你好歹是半步多顶楼今天唯一的一个客人,没必要那么……讨人嫌。”我垂下眼眸,其实很想瞪他一眼。但是有一句至理名言在我的脑子里环绕,使我压下了脾气。 狗咬你一口,你还咬狗一口不成。 当然不成。 “好嘞。”饿鬼当真继续说道,其实他撒不撒谎我们都能从情绪里感觉出来,这饿鬼脾气虽然烦人,但是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是在酒楼的后门遇见姐姐你的。” 那是个最令人绝望的冬天,小少爷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过冬的衣服,他缩在曾经抱着希望的破败的酒楼后门,咒骂自己死去的哥哥太过没用,被一颗流弹就这么打死。殊不知自己在面对枪械的时候,第一次还尿了裤子。后来被废了手之后,看到枪械,则是和软脚虾一般模样。 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我”出现了。 按照他的描述,那时候的“我”名叫佳慧,身边跟着一个名为佳楠的男仆人。 “那个男仆人很奇怪,我家以前的仆人都知道给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穿得人模狗样,但是那个人不是那样的。如果说小姐穿得很漂亮还情有可原,毕竟不管是什么年代,女人爱美总不是秘密。但是那个男的就太奇怪了。要说像,就和刚才带我上楼的那个大人一样。” 男人没有打扮自己,反倒把自己弄成了刺客一样的装扮。一身黑衣,一头长发,脸上手上统统都缠着绷带,看不清样子。 我和余江蓠、沙弥香对视一样,大家彼此之间都确定了这人肯定是阿修罗无疑。 第201章 饿鬼(六) 佳慧和佳楠行色匆匆,从酒楼的后门走出来的时候,佳慧不小心踢到了小少爷的腿。小少爷哀嚎一声,正准备无赖泼皮地开骂,就对上了一双死寂的眼睛。 那是阿修罗的眼睛。 佳慧对着小少爷柔声道了歉,并且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馒头递给小少爷,小少爷已经饿得不行了,看见馒头就和看见亲爹亲妈差不多。他抱着馒头,迟疑地喊了一声“谢谢姐姐”。 佳慧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她穿得衣料告诉小少爷,这人的年纪,至少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比起他,还是大了一些的。 佳楠想要动手把那个馒头抢回来,佳慧阻止了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佳楠顶着想要杀人的目光,和佳慧一起急匆匆地走了。小少爷为什么知道这两人的名字,也就是他们那时候交谈的时候,被他听到了名字。 “后来呢?你还有没有再见到他们?”我问。 “没有。一直到我死,到我变成鬼,到现在,我只是见到了和佳慧姐姐很像的你,还有和佳楠很像的那位大人一样。我记得,他们走了之后,就全城戒严了。” 饿鬼抱着手,差点把自己的手放进嘴里啃了。他的肚子叫得非常响亮,但是我们却并不打算给他食物。 饿鬼之所以为饿鬼,是因为他是吃不饱的。就算肚子撑破了,也还是吃不饱。我不会去花时间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就在佳楠和佳慧走了不久之后,街道上就出现了士兵。新的县长和新的士兵在城里翻来覆去地搞事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小少爷隐隐约约听到,是他们的县长做梦看到了神仙,神仙请他帮忙找人。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这个小少爷在没有人帮忙的凄惨时日之下,活活地饿死了。那个馒头只能解救得了他一时,总归拯救不了一世。死后的小少爷见到了黑白无常,不过那两个青年人并不是来带他去地府的,地府出入轮回的鬼很多,而小少爷并不属于这种有去处的鬼。 他的性格使他被天排斥,因为贪婪,所以他只能维持着自己死之后的样子,继续遭受饥饿的折磨。他成了鬼当中最低贱的那种,也是最讨人嫌的那种饿鬼。想要进入地府的执念折磨着他,他只能蹲在距离地府最近的半步多守着机会,一守,就守到了现在。 他对我笑着,露出极为开心的神色,“姐姐,我很高兴我又见到了你,姐姐,你可以再给我一个馒头吗?经过你的手的东西,都是我能吃的美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是吗?可是我不想给你吃东西啊。我掏了掏口袋,又给他看桌底,以实际行动表明我真的没有东西给他吃了。 这时候,我从他的头顶看见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饿鬼给我的暗示,我看见的只有一个奶白色的大馒头,圆圆亮亮的,超级可爱。那馒头在饿鬼头上滚动了一圈,像是要挣脱饿鬼那油腻腻的头发的束缚。 不多时,那个光圈就向我飘过来,慢慢没入我的眉心,消失不见。我有暗暗地看余江蓠沙弥香还有饿鬼的反应,除了余江蓠敏感地朝我瞥了一眼,沙弥香不知道,饿鬼也不知道。饿鬼大致是有反应的,他摸了摸凸出来的肚子,向我们看来。 “我好像又饿了。”他疑惑地说。 沙弥香嗤笑一声,随手抓过我的头发,放在自己的手上把玩。余江蓠转了个头,沙弥香就立刻把头发放下来了。我以为那是我的头发,殊不知,余江蓠的长发在不知不觉之间和我的搅和在了一起,沙弥香抓起来的是余江蓠的那份。 还真是尴尬。 不过比我们更加尴尬的是我们面前的那个饿鬼。他的肚子叫得比鸡鸣都要大声,可怜兮兮抱着肚子的他低下头,对着我们请求,“我不知道半步多的最顶层是拿来干什么的,要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工作,我对不起。我现在,可以先走了吗?” “你滚吧,没问题。”沙弥香坐直了身体,不再懒懒散散地侧躺着,“我们还有事儿呢。” 饿鬼唯唯诺诺地应了。变化就在一瞬间,沙弥香转头对着我,而余江蓠也向着我的时候,饿鬼退着的脚步忽然向前,那一张油腻起来的大脸比起放在油里炸过的面粉饼子还要膨胀。他的腿朝着我的方向扫过来,像是要把我从余江蓠和沙弥香的保护圈里扫出去一样。 离着饿鬼比较近的背对着他的沙弥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了饿鬼的腿,原地抡了三四个圈之后,往一旁的柱子上狠狠地甩了过去。这次的力道他稍有控制,半步多的木质楼房结构虽然往上搭了很多层,木头也粗得不可思议,但是总归是老古董,我们还是要好好爱护。 “小爷就知道你没那么好打发,阿修罗带来的人,鬼,可都不是善茬。”沙弥香捏着拳头,站在我面前。他换了个角度,我从他身后看去,根本看不到饿鬼爬起来的样子。 因为看不见,所以更加能够听得清晰。 饿鬼在咯咯咯地笑,就像只被抓住了喉咙奋力挣扎的老母鸡。 “饥饿,你们懂吗?”他抬起头,举起自己瘦骨嶙峋的手,那就是皮包骨的一双爪子而已,就算擦干净了污泥,也不像是人类的手指。他古怪地笑着,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对着我们咆哮。 余江蓠的手指甚是漂亮。他用自己的漂亮手指,挡住了我的所有视线。 “池浅,不要看。”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替我做了决定,随即又补上了一句,“不好看。” 别扭的孩子一样。真可爱。 我点点头,冰凉的手指透过薄薄的眼皮,一点一点捂在我的心上,不知道是我的体温温暖了他的手指,还是他的手指让我和他一样冰凉。 我凭着声音的来源,转了转头,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却知道什么是自私。我不否认我也会自私,人有七情六欲,必然会有各种情绪。但是你这种,已经不能够用情绪概括了,你就不配有情绪。” 第202章 饿鬼(七) “池浅,说得好。”沙弥香很给面子地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来,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依稀能想起来,饿鬼看向我的眼神里深藏的渴望,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那张口水拉得老长地扑向我的脸,我可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余江蓠拦住我的脸,我甚至能够更清晰地感觉到饿鬼的恶意。 “按照你说的,是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救了你,给了你唯一的一个馒头,你却想要杀我,这说起来不是很可笑吗?对你漠视的人,你视而不见,唯一正眼看你给你尊重的人,你却疯狂地想要屠戮。” 看得越多,我的心灵就越感到震撼。人性的魅力与之不得不提的劣根性,像是无穷无尽的探索,广阔的宇宙之中,心灵不过是一艘坚守的小船,有人中途翻船,有人一开始就拆了船,还有人,把船开到了传说中的彼岸。 真有意思。从别人的人生里,找自己。 “可你已经愿意在乱世里给我一个馒头,却为什么不愿意现在给我一块肉!”饿鬼嘶吼着,仿佛把他的嗓子也一同撕裂。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我哥哥了,他能去投胎,能跟着那对黑白无常走,为什么我就不行。带我来的那个男人,佳楠,是佳楠。佳楠说只要你肯给我一块肉,我就可以得到轮回的机会。这件事情很容易不是吗?” 他大吼着,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可以轮回的以后。 “你已经这么厉害了,小小的一块肉,不肯给吗?” “对啊,我已经这么厉害了,要是还被你抓住咬下一块肉来,是不是太丢人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竟然这样对待我。”我抬手握住余江蓠挡在我眼睛前面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去做那种割肉的圣母的事儿。 “什么日子?” 饿鬼没有开口,沙弥香倒是先好奇地问了。 我慎重地开口,语气里都不自觉地带着点沉重。 “今天,是清城大学的期中考试的日子,也是全城所有中小学考试的日子,难道你们这些饱读诗书之鬼,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所有的车会被禁止鸣笛,靠近学校的信号会被屏蔽,所有除了学生之外的人,都在这一天过得水深火热,这么重要的时间啊。” 我叹了口气,哎呀,逃课了,逃了快一个月了吧,忽然觉得自己好厉害。这种幼稚的想法竟然止都止不住呢,连期中考都不用考的我,简直就是放飞了的小鸟。即使我知道,大学里的期中考,其实已经和高中是两个概念了。 “真是见了鬼了,我竟然觉得池浅你说的有道理。”沙弥香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笑意居多,明显是被我逗笑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们都乐了,可是饿鬼一只鬼崩溃了。他挠着头皮的声音很大,脾气暴躁。 余江蓠的手撤下去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了一双脏兮兮的脚从围栏上翻了下去。头朝下的那种。 “我觉得你们最大的爱好是自由落体运动吧。一群和科学主义背道而驰的鬼神竟然喜欢这种运动。”我揉了揉长时间被挡住光亮的眼睛,一时之间迅速睁开有点折磨自己。 从一开始见到沙弥香, 这家伙就被余江蓠从楼上窗户推下去两回,之后就一直往下掉,后来连黑白无常都把他往下扔。至于余江蓠,去鬼电台的时候也是踩着楼跳过去的,带着我下楼也是跳着去的,飞檐走壁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夸张的词儿了,对吧。 我从不关心饿鬼的结局。他跌下去,会怎么样,这结果不重要。也许当初斐黎和阿修罗匆忙之中把带着七情六欲一部分的感情塞在了给饿鬼这个小少爷的馒头里,现在来找寻,却是让我们先碰上了。 我不懂阿修罗为什么把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相让,但是到了我手里的情绪,我不可能再换给他。就这样吧,只要阿修罗不再来,我就不会把他当做心怀恶意的人。 毕竟恶意的称呼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余江蓠拉着我坐下,面对着沙弥香,沙弥香坐在我的对面,见我垂着眼睛,他眼眸一转,就昂着脖子对着余江蓠说道。 “我刚才来的时候,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背着很大的葫芦的人,你们知道吗,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妈卖批。小爷从小到大哪里碰见过这种出口成脏的人啊。” 说到这里,转移情绪的人,自己先激动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想到背着葫芦的人,我正好见过一个,想到他孤独的旅行,我张口问沙弥香,“葫侠看起来还好吗?我是说,那个背着葫芦的人。” “可好了,有什么不好的,他又不是人,不过是一缕意识罢了。喜乐苦悲,他不会知道的。”沙弥香随口说道。 一缕意识?我疑惑地看向余江蓠。葫侠不是妖怪吗? 余江蓠咳了一声。他默默收起了无处不在的扇子,直视着我的眼睛,用一种看起来很正经但是实际上却没有那么正经的表情向我解释,“我忘记和你说了,池浅。葫侠,那个葫芦,其实已经被落情弄到半死不活了,我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他就死了。我没有真正赋予生命的能力,所以我仅仅是留下了他的残念。他怀中抱着的那个葫芦,才是他的本体。” “就当是一种可怜吧。” “所以,葫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我端起了沙弥香递给我的茶,默默放在嘴边。 讲述故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现在想起来,似乎有点毛骨悚然。 “可是,葫侠讲故事的时候,他的神情很享受,很熟悉,对着你的时候也很恭敬,怎么就……” “他不同于饿鬼。饿鬼是被天道惩罚,葫侠是被我留下来了。他做的好事多,他也是独立存在的一个个体。就像你这样,你的魂魄分开,有的浑浑噩噩,化作碎片,还有的,就变作了独立的你,和斐黎。葫侠,他是一种幸运。” 所以我也是一种幸运? 我喝了一口水,把茶杯放在桌上,“遇见你,遇见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好了,沙弥香你有什么事,快说了吧,我想要去吃午饭了。” 第203章 赏花旧事 沙弥香的表情刚因为我的前半句话稍显柔软,后半句话让他陷入一种古怪的表情失控之中。他稍稍用手,用力地揉搓了一番他艳丽的脸蛋,这才调整了过来。 “除了吃就是睡,你和猪也没有区别了。小爷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头猪啊。” 我气愤地瞪着他,余江蓠一翻袖子,桌上那杯水就朝着沙弥香的脸毫不留情地泼了过去。 沙弥香大叫一声,迅速跳开,找了另外一处坐下。 “这年头连实话都不让说了吗!好吧好吧,小爷只是想让池浅去赏花。”沙弥香的手掌翻开,掌中心是一朵白色的曼殊沙华。漂亮娇贵的花瓣没有被压住半点,彻底的绽放出属于它的风华,它的存在,仿佛是一种对生命力的礼赞。 “你曾经说过,如果曼殊沙华只是黑色,那么有什么意思呢,和周遭的环境,都是一样的。现在,曼殊沙华都开了,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都有了。那个说着色彩不够丰盛的人,是不是应该记起来了?” 沙弥香把花放在了我的掌心。 我说的?我不知道从饿鬼那里获取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下意识地去看余江蓠。 这时候,沙弥香忽然捂着眼睛,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好了好了,池浅你不是饿了嘛,让臭香草带着你吃午饭去吧。我还有事情去做呢。小爷可从来都没这么空过。” 说完话他就顺着楼梯边的栏杆滑了下去。这次终于不是跳楼了。这是历史的进步? “滑稽。”余江蓠拉着我的手往楼下走,这一回他没有再抱着我提着我,让我不需要腿来行动。 走到低层楼梯的时候,我们拐了个弯,朝这边的楼梯去饭堂比较方便。 “余江蓠,你不回去考试了?”我缩着脖子问余江蓠。我是不打算回去考试了,等我这些丢失的零碎件儿都找齐了,再回去找奶奶认错吧。话说奶奶知道我逃学了吗? “余江蓠,小捷和奶奶怎么样了?” 奶奶年纪大了,有小捷在身边总好一些,可是小捷要上学,奶奶不是就又孤身一人了。身边的邻居都搬走了,我开始担心起奶奶来了。 余江蓠握住我的手加了力道,他淡淡地说,却有一种神奇的安抚的力量。 “小捷短时间不打算去上学了,他在家里自学,正好陪着奶奶。奶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找你的时候,就让管家去看着了。池浅,不要急,很多事情,着急了,也是白着急。”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我在因为记忆始终不出现而悲伤,我以为……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的。 一切以为都可以是假的概念。 “好吧,我错了,我不应该自己乱想。”我张嘴就是认错,说得极其遛。我和余江蓠都愣住了。 我不知道余江蓠是因为什么愣住的,我是因为眼前的大柱子竟然被硬生生裂开了一道口子而愣住的。建造客栈的木料,小一说过,都是成了精的老树木,搁到现在,那就是摆在城市中间砍都不能砍的老祖宗啊。谁料就这么半天的功夫,这堪比高架桥墩的木材竟然就有了破损。幸好这不是支撑用的那一根,否则客栈塌了可怎么办。 木娘子就是半步多客栈的消防员,哪里有事儿哪里就有她,正巧,她就站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看见我们,她笑了一声,把余江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从天上掉下来一只饿鬼,据说是饿得狠了,直接把我这仙灵木的柱子啃了半根,这么丑兮兮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小江蓠?” 我本来想挡住木娘子眼神的脚步停了下来,瞬间开始拨手指计算我是不是赔得起这根不知道多少年的木头。 余江蓠拉着我淡定地往前走,路过木娘子的时候,他四周看了一圈儿。古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窜。我感觉我都要被这感觉弄得压抑了。 “木水心,那个店小二不在啊?真是遗憾。这事儿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么,关我们什么事。” “你……算了,池浅,小香香找你去赏花呢,你去不去?”木娘子和余江蓠说不下话,她转了个头就把话茬对准了我。 “我……”我正准备回答,忽然间地转天旋,脑子像是涌进了无数忘川的河水,黏黏稠稠的,整个脑袋都要炸掉。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我遗憾地想着,怕是看不到那艳丽的彼岸花了。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我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意识的抽离,然后我在意识里见到了彼岸花花海。这是一片黑得看不到尽头的花海,没有沙弥香描述的那样繁花璀璨,黑暗是这里的主色调,也是除了红色之外的唯一色调。 红色,为什么会有红色?对了,我当初见到的那个少年又出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 “喂,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彼岸花开得烂漫,却犹如层层叠叠的黑色云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往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可怕,仿佛是无底的泥潭,停在原地就会往下塌陷,再也浮不上来一般。 我看着我的脚底,稍稍一用力,就把泥土踩出了水来。 这地方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青苔和浮萍弄出来的虚假的空地,没有根基,摇摇晃晃。奇异的是,我和面前的那人,都没有沉下去。 “你终于来了。” 恍如千年古刹里终于被得道高僧敲响的铜钟,浑厚而平静的声音原地乍起,吓得我都不再看那红影,到处开始找人。 这不是红影的声音,红影还是自顾自地在转圈,在玩耍。我低头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有了变化,原本余江蓠准备的那套白色的纱裙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套看上去仙气更重的雪白长裙。 说长裙也不合适,它更加适合用礼服来形容,因为很庄重。 就像是我曾经见过的那样,白色中间有着银色的光泽,淡淡的金丝和珍珠作为点缀,并不喧宾夺主,也没有淹没自己的光华,衣服的背面……我赶紧撩起自己的衣袍,拗着脖子往身后看,对了,这上面也有那种会变化的图案,依旧是顺着那红色衣袍的少年的动作而动作。 我变成了我自己。 第204章 回忆 红衣少年这时候才转头过来,他怀里捧着一束黑色的彼岸花,少年还嫌这花朵不够漂亮似的,随手一挥,就有黑色的河水洒在了那花瓣上,竟然犹如一颗颗黑色的珍珠,果然是鲜艳了起来。 不过当水浸透了花瓣,少年就不再举着它了,他还用法术操控着本该抱在怀里的花朵,用力地抖了抖,把多余的水分都抖干净了,仅仅留下了漂亮的薄薄的一层水雾。 他的眼里忽然就有了我的影子。那捧被嫌弃的花,瞬间就到了我的怀里。迎面而来的浓郁的味道让我的鼻子受了刺激,立刻打了一个喷嚏。 根据那清澈的河水来说,这里应该是黄泉的岸边,忘川河水可比这恶心得多。 我揉了揉鼻子和眼睛,比这怀中花香更浓的,是对面那人的容颜。 我从之前顶层的故事里得到了我的六欲,也许从饿鬼那里得到了完整的七情,我的记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眼前的迷雾却散开了,我看见了我一直想看见的人的面孔,那面孔却是我时时刻刻放在心里描画的那张想念里的熟悉的脸。 余江蓠。 我万万没有怀疑过是余江蓠,起初怀疑最大的是沙弥香,沙弥香的红袍,还有他叫人哭笑不得的闹人的脾气,但是后来否决了。我很相信感觉,沙弥香没有给我后续的感觉。后来,我开始怀疑阿修罗,这件事,我谁都没有说过,阿修罗的脾气很高傲,眼睛里面有故事,或许这原先的天真烂漫是真的就是他了。 余江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他对我的淡漠,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我”是认识的。他隐瞒得很好,所有的事儿也一直运筹帷幄在手,丝毫不会有慌乱的时候。 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少年的模样。 这红衣少年顶着余江蓠的脸,握住我的没有捧住花的手,亲切地叫着我“姐姐”,一声声姐姐清清脆脆的,可爱得紧。那声音细细听来,确实和余江蓠的嗓音没有出入,不过是一个活泼,另一个更加沉稳了。 我还没有问“余江蓠”一些问题,忽然又有一声姐姐从我的身侧传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他的脸也如白瓷一般干净无暇,眸光澄澈,他单膝跪在花丛之中,完全不去看那花瓣打湿了他的外袍。他没有反应,我的心里却慌张起来。 “你起来,你快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连声说道。 “姐姐,你不必管他。阿修罗就是这个性子,他的衣服是防水的,这点水汽,他也不会生病。”余江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去扶那个少年。 而我,直愣愣地待在原地,身子本来就没有力气,就是那想要去扶的动作,都是带着虚的,余江蓠一拉,我就动不了了。 阿修罗见我的动作,就自己站了起来,站在我的身旁,没有说话。余江蓠看了他半晌,就把我的手朝着阿修罗递了过去,阿修罗有些愣怔,他就直接把我的手 “好了,看你那么可怜,那我就把姐姐分你一半吧。姐姐另外半只手湿了,我这只,给你了。” 说得好像很大方的样子,我差点就气笑了。 而阿修罗也没有和余江蓠客气,抓住我的手就没放开,他的手冰凉,我的手也冰凉,这下两个人可就比不出来谁的更加凉一点了。 “那个小子又来了,姐姐,你去见他吗?”阿修罗哑着声音问我。我感觉他抓着我的手更加重了一点。 “姐姐,我们出门吧,你不是喜欢听故事么,我们出去找故事也好过在这里闲的发慌啊。”余江蓠也凑上来,和阿修罗一起拦着我去见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子”。 我自己没有回答,但是嘴巴却自己张开说了话,说话的语气慈祥得叫我自己都瞪大了眼睛,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长辈范儿地说过话啊,明明还是刚满十八岁的青春无敌美少女。 “江蓠,阿修罗,你们不要这样,日天再怎么说,也和你们是一样的。”从他们的动作里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对我的依赖,同时也表现了他们对我话语里那个叫做日天的家伙敌意。其实我还挺好奇的,能够给自己取名字叫日天的,到底是哪位大侠,这名字取得相当有意思。 于是当我走过我那见过无数次的漂亮的宫殿一般的庭院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日天。可是看着他,我总觉得我还在哪里见过他。 眼前站着的也是一个少年人,我的回忆里竟是一些少年人,带着稚气的面孔,当我将他们与现在所见的模样相对比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一样了。这少年站得笔直,瘦削苍白的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他穿着一袭青衣,双手抱在胸前交叠,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这伞妖,都已经做了那天帝的走狗,又何必来这地府自找苦吃。” 余江蓠挡在我的面前,做出对抗的动作,从阿修罗低垂但是同样难看的脸色来看,这人,只怕是与我们都结了仇吧。 我已经认出他来了,现在次次与我们作对的那个神仙,那个被我称之为青伞的伞妖。 青伞脸色不变,我惊觉,原来从不知道何时开始,青伞就一直是这种性格了。我觉得叫他青伞,比起日天那个名字,更加亲切一些,即使我本人对青伞这人,有一种谜一样的态度。我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人的面容在我的眼中更加清晰了一点。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时候的话,是我说出来的。我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喜不悲,心里的那个以后的“我”,早就挤眉弄眼到不行了。 “我来看看姐姐您。”青伞略微弯腰,对我摆出一副低姿态的样子。他的手中带着一把青色的伞,这样看来,和葫侠抱着葫芦一样。 我没有说话,余江蓠和阿修罗站在我的身后,也不做声。气氛就这么渐渐地尴尬了下来。 我其实很想说话的,但是我这身体不让我说,我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我身边的彼岸花忽然一朵接着一朵地开始凋谢,我的内心忽然弥漫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悲伤,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悲伤,可就是想要哭泣。手中的彼岸花眷恋却倦怠地在我的掌心蹭了蹭,随之也谢了个干净。 第205章 跟我走吧 余江蓠蹬蹬蹬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挡在我的身前,眼神冲着我的脸使劲儿地瞄着,看着我的眼泪,却没有像之后那般,不管不顾地表达自己的善意。比如,把手绢甩在我脸上这种事情,他现在就没做过。 “姐姐,不要哭。”阿修罗抿着唇,老半天才憋出这几个字。 青伞漆黑的眼眸死死地黏在我的身上,他淡淡地笑着,这时候才像是分出了亲疏远近。他蹲下身子,捏起了一片枯萎的彼岸花,放在我的眼前。 “姐姐,彼岸花的花和叶,这辈子都不可能黏在一起,这就是天道。你真的不考虑我和你说的事情吗?毕竟,是你赋予了我生命,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怎么没可能,几千年以后,清城,我的小命儿都快被你和你的神使玩没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心里呐喊。可是谁都没有听到。 余江蓠看着我,他摸着自己身上火红色的衣袍,对着我说,“姐姐,你如果答应了他,那我,那我,那我就不理你了。”说着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想了想,把衣服往高处一抛,丢在了距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依照我的眼力看去,那里是真正的岸上了。 “好了,我何时说过,我会答应日天的要求。”我迈开脚步,这河水给了我亲近的感觉,可是我最终,还是要回到岸上。随手一挥,熟悉的建筑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阿修罗率先窜上去,打开了大门。 余江蓠和阿修罗干瞪眼的功夫,我随手捏了个手诀。一道透明的薄幕慢慢出现,把我和青伞两人都遮盖在这里头。这水色的薄幕,我好像在哪里又是见过的。但是我不记得了。 “你执意要去天帝那里,我大可以算作是你的执念。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要让我也要上天去?你明明知道,在这里,我才是最快活的。”也许是实力的差距,余江蓠和阿修罗还在大门口争执不下,而我们的动静他们半点不知。 青伞撑开了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撑伞,东西都很乱,理不清楚,难道是我的那些零散件儿还没有凑齐?哦,对了,还真的没有凑齐。 “你懂的,我只有在伞下才会更加安心些。”青伞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伞底下传来,而我只看见他的那一根根透过伞纸能看出来的不弯曲的伞骨。很漂亮。 “彼岸花谢了,你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没有得到。”青伞像是在劝着我什么。 我笑了笑,对他的话没有反驳。各执一词的双方,从来都不存在谁说服谁的问题,因为这绝对不可能发生。 “没有得到又怎么样,事在人为。没必要把自己都束缚在别人的腿边。跪下容易,站起来却很难。你现在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也不是会是这样的一把伞。 青伞的伞尖动了动,他把自己的容颜遮盖得严严实实,我看不见他应有的表情。他只是对着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跟我一起走吧,姐姐。” 走?我不想走啊,我想和余江蓠待在一块儿,青伞你走啊,你看你一来我这满地的彼岸花都挑不出一朵好的来了,都是你的错,何必来勾搭不会和你一起走的我。我心里狂甩头,表面上那淡定的人,大概是面瘫所以看不出来吧。 我后退了一步。 余江蓠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衣裙下的腿有点哆嗦。 “姐姐,你知道的,你是特殊的,天帝,不会放过你。今天这满地的曼殊沙华化为尘埃,明天,可就不知道会出了什么事了的。姐姐,天帝说,只要你愿意去天上,做一个仙子,你还是你,不会有差别的。” 我冷笑。 “日天,我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天帝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天是什么。我凭什么要去位列所谓他天帝的仙班。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吧,我猜,他对你说的话是,只要她愿意画地为牢,自废功力,我便许她安稳,平安一生。” “日天,你不觉得,这口气,太大了吗?天道,从来不是天帝能够代表的。” 青伞的伞骨抖动得厉害。他压抑而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犹如他手中碎裂的曼殊沙华的枝干,宛如磨砂纸一般的质感,给人以粗粒的摩擦的痛苦。 “姐姐,你好自为之。”他没有进家门,转身离开,不再停留。 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离开,幽幽地叹了口气。 “姐姐,进去吧,阿修罗给你采了新鲜的晨露,你正好可以配着早茶享受一下。”余江蓠和阿修罗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留下,一人离开。余江蓠笑着看我,那动人的颜色就仿佛烙在我心头的朱砂。 我不是很适应现在的这个余江蓠,想起来,还是我的余江蓠最适合我。 不知不觉间,余江蓠就拉着我进了宅子。宅子的风景没有变化,变化的是这来回穿插的人影。我在天书中看见的红影,白影,黑影,青影,统统都有了着落,胸口的大石头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我还是有了前世的记忆。 画面一转,青伞早就已经不见,余江蓠和阿修罗也纷纷消失。我站在花园里头,孤身一人,看着面前不变的风景。我已经记起来,这幢宫殿似的宅子是我的手笔,早在我没有碰见余江蓠和阿修罗以前,我已经着手画了这幢宅子。 宅子的作画并不如我曾经以为的那样简单,在半月村寥寥数笔就能够成型的宅子在起初,花费了我数十载的时间。处处的设计统统都耗费心血,连一草一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再次作画的我,就相当于是把这个宅子从一个无形的空间之中取了出来。 这是完完全全的我的东西。 但是我即将离它远去。 我大致记起了我为什么会去跳河。我本就了无牵挂,最近也无非就是多了余江蓠和阿修罗两个弟弟,加上青伞这才算成了三个人,现在青伞走了,我所待着的这狭小又广阔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余下的两人。 天帝算得很清楚,我 第206章 回来了 这三个人,捏住了,就等于是要了我的命,所以他派了青伞来下最后通牒。就在这个漂亮又精致的庭院里,我和青伞平静地聊着天,但是气氛已经不一样了。 其实现在的我,住在那颗心里的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的我会选择去死,真的选择去死。我确实怕死,但是死得如此窝囊,实在是……说不出的感觉。 有种太过重视余江蓠他们的感觉。 站在忘川河边,河水泛着灵魂里肮脏的味道,粘稠得冒泡,阿修罗想要跟在我的身边,我再一次色厉内荏地命令他离开,我听到了那时的自己内心的哭泣。 如果我的存在会带给他们伤害,那么就结束了自己吧。还是有点舍不得呢,小江蓠。 当泡进水里的时候,我的身体是僵硬的,再也没有一个以后的我傻乎乎地跳下来,想要在这吞噬灵魂的水里救人。我的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如此恶心的水竟然给了我一种分外的安心。 在确定了我求死的心思之后,那河水才慢慢渗进我的嘴巴。直到无法呼吸。 “啊!”我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我坐在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床上,床很软,我整个人都滑进了床的中心,柔软的被褥带着阳光的味道,盖在我的身上。 我是有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我抱着被子贪婪地嗅着,也许照了镜子,我的鼻子一定是在一点一点像只小动物一样蠕动。 对了,人呢?我失去意识之前,大家都在我身边啊。 哐当!一声相对而言的巨响吓坏了我。我抱着被子转过头,正好看见余江蓠发红的眼睛。我撇了撇嘴,心头冒上来了一串委屈。 回到过去的记忆,看着余江蓠对我各种撒娇,认识我起初,他皱着眉说我不优雅,说我没品味,说我不成熟,这些的这些,以前的池浅统统都有。什么都有。她睿智得像个智者,却也天真如孩童,长得又漂亮…… 我吃我自己的醋了。 “余江蓠,小江蓠,我回来了,你就没有任何表示吗?”我也红着眼睛和余江蓠对视,看到他眼眸里的担心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怂了,但是却还是挺起了小胸脯。我可是又感受了一次死亡。 我才是最惨的。 一想到余江蓠曾经总是拿着我去和那“姐姐”作比较,我的心头就涌上一阵邪火,恨不得让余江蓠也和我一样,可怜兮兮地大哭一场才好。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做。 人心皆是肉,一开始都是柔软的,没有谁,会天生刀枪不入。我心里的小算盘还没有真正摆出来,余江蓠却已经摆出了一副可怕的模样。人比人,怂死人,我瞬间就缩了回去,余江蓠的身影开始一点一点变大。 他的眼睛从进来开始就是红的,等我说完话后,他的眼睛已经赤红得像是走火入魔的妖怪,通身的气势,我怀疑要是这面前的地面是半步多那种木板材质,只怕会被他一脚踩出一个破洞。 “小江蓠?嗯?”余江蓠把自己的声线拉得很长,那一句嗯的尾音竟然有一种彼岸花开的魅惑的死亡气息。这一刻,他的面容,与我记忆里那个调皮任性的小家伙余江蓠无比重合。 我又缩了缩脖子。 “你是姐姐吗?是姐姐还是池浅?” 充斥进脑子的愤怒让余江蓠无法思考,一般情况下我能被他猜得清清楚楚的心思,现在他统统都猜不到了。我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到无以复加。手中的被子被一点一点放下,我朝着他伸出手去,我没有出声,我怕我一出声,就已经哽咽。 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人瞬间发起脾气来,地裂山崩这形容都是轻的。 余江蓠的手慢慢地抬起来,他没有去抓我的手,他犹豫了半秒钟,双手都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攥紧了我的衣服。那捏紧的指尖紧紧地按在我的皮肤上,我的肩膀处传来一阵疼痛。 “小江蓠?除了姐姐,除了木水心,没人会怎么叫我,你的记忆恢复了吗?你要变回去了吗?你说话啊!” 我被余江蓠晃得差点翻白眼。我也想说话啊,但是睡了不知道多久,我的嗓子干得冒烟,说话太困难了。再加上他的这番折腾,我根本没空说话。 “姐姐,师傅,当初是你丢下我,丢下所有人,现在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你的离开,接受了这一切,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要对我伸手?我,我余江蓠现在,不需要你的手了。” 他松开一只手,虚虚地抱住我的腰,下巴磕在肩膀的伤处,疼得我呲牙咧嘴。 再然后,我就被铺天盖地的悲伤淹没了。我甚至开始自责,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这才导致了余江蓠情绪的崩溃。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在我的肩膀上,用衣料盖住嘴唇,闷声地请求道,“当初我本想留下,是你放弃了我们;现在我已经离开,固执的恢复记忆不过是池浅的执念。我曾想念过你,但却不像阿修罗那样执着于你。” “求你了,把池浅还给我,好不好?” 余江蓠,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他是骄傲的,虽说不会不可一世,但是依旧有着自己想要的尊严,以及有着与自己想要东西相匹配的实力。 心口好像被小针戳了个洞,被一阵不知从何处刮起的微风越吹越大,直到那个洞再也补不上了为止。 我抱住余江蓠的腰,他的腰一直比我想象得要纤细得多,根本就不像是男人的腰。也许这就是做鬼的福利,有很多的非常人所能够理解的事情。 我忍不住开口,嗓子还是哑的,可是我已经不希望这种嘶哑让我保持沉默了。 “余江蓠,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刚才在梦里,不,在回忆里,看见了那人叫你小江蓠,就没忍住,看见你的时候顺嘴就说出来了。”我拍在他的背,和他一起平静心情。 余江蓠没有心跳,所以靠在他身上,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由着急变为缓慢,换成正常的模式。 余江蓠的脊背僵直,他可能是不相信我回来了,也许是陷入了我回来的狂喜之中,等我被他从怀抱里强行扯出来捏着脸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僵硬到平静。 “池浅?”语气依旧迟疑。 第207章 日天日地 “是我呀。”我点头。没错,就是我,我才是你老婆不是么,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来,活该刚才收到那么大惊吓。 “对了,我在回忆里看到,原来你不仅是我弟弟,还是我徒弟啊,这不伦之恋是不是夸张了点。不过,我既然做过你的师傅,你怎么在我奶奶让你收我做徒弟额时候,二话不说就应了啊?” 我再傻,也发现了余江蓠有问题。尤其是,他做我师傅,做得非常顺溜。顺溜到不可思议,他对我的一声声师傅,一点异议都没有。 “嘘。让我看看你。”余江蓠挺直身体,那张放大的俊脸里倒映出我还算红润的面孔,好像他的心里全是我。 “既然你承认了你是池浅,那么前世那个高贵的师傅,就不是你了,不是么。” 他在我耳朵旁边吹着气,弄得我缩了缩脖子,脸皮绯红。 我大概天生就不适合斐黎的嚣张,也学不了前世的优雅,我就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况且,师傅?”余江蓠呵呵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很苏,我听了,头瞬间就低了下去。这是个移动的人形春药,我不敢看他了。 “是的,几千年前的池浅是我的师傅,教会了我所有的东西,但是她唯独不该教会我们感情。池浅,之前的她,让我恨,但是现在最感激她的无疑是我,我很庆幸,在寻找她的过程中找到你。我叫她师傅,我觉得不公平,因为我没得选。所以当你叫我师傅的时候,我觉得,扯平了。从此以后,你与她之间的事,在我这里,就已经断了。 我选择你,心甘情愿。” 世间最美的是情话,当你的情人在你的耳边缓慢地吐露出他对你的喜爱,连每一口呼吸都撒着糖霜。 “池浅,该起来了,你睡了很久。期中考试赶不上,所以我找校领导,给你找了份备用卷,做吧。现在去考试。” 余江蓠随后站了起来,我的姣好的视力,让我一下就看见了桌面上白花花的几张东西。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大概是变成了动漫里的雕像,咔咔咔的一点一点碎了。 什么情话,什么糖霜,这绝对是世上最有毒的砒霜好不好! 当着余江蓠的面,我硬着头皮软着脚去做题。怎么会这样,古代的大家是谁?外国那个文豪又是谁?英语,啊,这洋屁放得太可怕了,我是在看火星文吧。总之荒废了的学业,让我做着简单的期中试卷还是如坐针毡,步步踩在针尖之上。 等我做完试卷,余江蓠把纸片一收,笑眯眯地看着我,“期中成绩会发给家长,这次我就不发给奶奶了,当做对你回来的奖赏。” 谢谢你啊。我趴在桌子上,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我的命根,断得差不多了。 “池浅,最近不要出去,看见沙弥香,也和他说一声,别在外头晃,和绿头苍蝇似的。” 我点头。 “余江蓠,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地府暴动,黄泉水灾,日天出来活动了。” ……夭寿啦,日天出来日地了。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绝对不会出去的。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不去做,它就不会来。 我当然想不到那些事儿,所以我的关注点非常直白,就着余江蓠的话直接接了下去。 “黄泉水灾?黄泉也会有水灾?”黄泉是地下的命脉,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么有灵性的地方,竟然会发水灾,导致万千生灵在此泯灭吗?黄泉水虽然比忘川水好相处一些,但好歹也是溶解了无数魂灵的地方。 至于青伞,好吧,日天,我下意识地忽略他了。 余江蓠冷冷一笑,他看着门外的天空,我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吧,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就算这里不是半步多,也不会是人间。 “池浅,是日天来了,你忘了吗?”余江蓠挥着手中我的考卷,他的面色难得凝重起来。“这小子,总是不肯放过你,比阿修罗那个轴货还要烦。我本以为揍了他一顿,以后就安分了,没想到不会叫的狗,才最会咬人。”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余江蓠就迈步走了出去。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没几步就快消失在我眼前。 “总之,池浅,你只要知道,他是来找你的,而你不出门,问题就不大。” 余江蓠走得很快,我的手伸出去,还没拉到他的半片衣角。 走得那么快,就不能让我问问到底事情有多大嘛,好歹得先告诉我我这是在哪里啊。 我抿着唇,感觉自己的嘴唇被牙齿咬得有点痛,就想着走到外边去喘口气。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果然换了一套,依旧是雪白柔和的布料,也特别地舒服和恰到好处的宽厚,穿在身上轻飘飘的,好几层感受下来,也就是一件t恤的重量。 余江蓠对我真好,我就不追究这家伙啥都不解释就走了的结果吧。看他脚步匆匆的,我总觉得青伞这次的活动闹得很大,若是真的一切因我而起,再没心没肺,也会感到沉重压在心头。 我迈着小步子往外走,没办法,余江蓠准备的裙子好看归好看,步子却不能迈得太大,衣裙飘然之间,我已然已经在记忆之中适应了个遍这种步态。有一种我早已习惯的优雅从骨子里生长出来。 然后被我硬生生毁掉。 因为我非常“凶悍”地把裙子提起来往外走了。毕竟要是一摇一晃文文静静地走,我是要走多久才能达到我面前的那个走廊看风景啊。 到了走廊上,我惊讶地发现这是我见过的风景。不是半步多那地界儿,我早已记起,半步多就是我闲来无事弄出来玩闹的地方,那地方本来是天地分离之初留下的裂缝,所以连通各界,分外方便。木娘子是我的朋友,她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但是当初建造半步多,大部分是她出的力,在我临自尽之前,把半步多托付给了她。 又是一份愧疚啊。 木娘子也和我一样,天性不愿束缚在一处,只是我性格说起来好听叫淡漠,说的不好听就是容易退缩,所以木娘子张狂,而我哪怕拥有十足的实力,最后也只是朝着自己下手了。偏偏还把朋友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一角…… 第208章 被抓的突发事件 外头的风景是小楼上看下去的模样,低矮的小竹楼和小湖泊,精致的格局,但是从高处往下看,我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不够大气。从以前,我就一直惊叹宅子的玲珑和雅致,却忘记了我本也是看过名胜古迹的观光客,现在看到了这宅子的全景,我才明白以前评价它是宫殿,有多么的不合适。 如果是现在的我,大概不会对这样的宅子满意了吧。 我正想着,忽然眼前的小湖泊中心,泛起了水波。难道是我睡久了,眼睛都花了?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却连一片风声都不曾出现过。 也是,湖水有淡淡的波纹不是正常的吗,学校里的小湖泊也是这样的。我看了一会这宅子的格局,又闻了几口花香味,慢慢地往回走。天空依旧是黑的,但是这宅子却是亮堂的,所有的光亮就像是早晨看见的第一抹阳光,把整个世界都照亮。 以前的我,还真是又窝囊又能干啊,矛盾是天生的。我觉得嘴巴有些渴,就慢慢地往回走去,余江蓠哪里都好,就是忘记给我喝水了。天知道,我这破脑子,连自己都忘记了喝水这件事。 今天的水,似乎有点甜甜的。是因为我的心情好了一点的缘故吗?我舔了舔嘴唇,感觉有了润唇膏的效果。或许可以问问余江蓠,今天用的是什么茶叶,回去以后给奶奶也添上一点才好。我是牛嚼牡丹,但是奶奶是个会喝茶的人。 只是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使不上劲儿了。头疼,头疼得快要炸开了,本来就强行塞进了一堆有的没的的记忆,现在的副作用来得激烈啊。我本想叫几句,把余江蓠招来也好,但是余江蓠去时的脚步匆匆,我不想打扰他的正事。 我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我躺过的床走去。那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收拾整齐,我的眉目都柔软了些,余江蓠做的事,真是暖到人心里去了。 还没铺开被子,我倏地听到一声冷笑。这与余江蓠那了然与充满讽刺的笑容不一样,这笑声分外尖锐,仿佛你在听女高音破音时炸开的神经都在隐隐作痛。我握着被子的手一抽,瞬间就一头栽了下去。 头在被子上砸了个大坑,我的眼前被被子盖住,一片漆黑,却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玩大发了,早知道我就叫余江蓠了,谁管他忙什么,现在明明是姑奶奶最重要才对啊。我心里哀叹,眼珠子到处乱转。说起来我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具体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我不知道,但是怎么次次都会被人毫无压力地放倒啊,池浅,你真是个笨蛋。 有冰冰凉凉的滑腻腻的东西从我随意套了鞋而露在外头的脚踝碰了上去,我瞬间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感觉不要太熟悉,以前相信科学的时候,我还能糊弄自己这是我胡乱瞎想,但是在遇上余江蓠之后,我对于人鬼的界限已经开始熟悉,这冰凉感觉,是鬼怪特有的特质。 余江蓠的冰冷是例外,越靠近他,我虽然会冷,但是更多的是心安。沙弥香也是冷的,可是我知道他这小子绝对不会伤害我。阿修罗就更加凶残了,可是我对他,害怕也就是开始见到的那一点点,后来就淡了,我总觉得他有在帮我,虽然他带出了斐黎。青伞,日天,这人古里古怪,可是仅仅是从记忆里回来的我,忽然就对他亲近了起来。 说到底,这冰凉绝对不是我认识的人所能够带来的,那冷笑里带来的信息量太大,我抓住了一个重点——仇恨。余江蓠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我照做了,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这屋子也可能会有危险啊。偏生我一点力气都没有,画张符咒,此刻都成了奢侈。 心里有种古怪的声音在告诉我,让我束手就擒,不要挣扎。我不信,这种消极避世的态度是那个前世的池浅才会有的,现在的我有亲人,有丈夫,有牵挂,二话不说去寻死还讨不找好这事儿,傻子才会做。 我塞在被子里的手抖了半天,终于在那股冰凉感觉从脚踝一路上移到腰部的时候有了些力气。我记得我是可以凭空画出东西来的,只是这功能我通常不会用,因为不太会用,但是现在也就只能拼了。 我一咬舌尖,一股强烈刺激的痛感从大脑一直传到了尾椎骨,我的腰猛地一转,双指之间猛然出现了一支用灵气凝成的毛笔,强烈的灵气波动让这个房间里不知安置在哪里的铃铛一阵丁零当啷地作响,我心头激动,手上的毛笔更是用了劲儿地往身后捅去。 依照高度来说,就算来者是弯了腰的,我这角度过去也能戳中他的脸,要是他是站着的,那就更好了,我这把戳过去,那可就是直接戳心了。我心里默念咒语,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股黏腻的就像是湿哒哒的手指的触感在我的皮肤上真实存在,来人却站在我身后三步之外的距离上。我只来得及看见他一身黑袍,连脸都遮盖得严严实实,比阿修罗当初还要病态。手里的毛笔失了控地飞了出去,应该是戳中了那人,不对,那鬼的肩膀。 那黑不溜秋的老鬼“咦”了一声,似乎分外惊讶我还能动手伤害到他。他伸出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搭在我闪着微弱光芒的毛笔上,稍稍一用力,黑色的血液就顺着毛笔流了下来,还没滴到地上,就已经蒸发。 “砰。”倒霉的我伤到了对手,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脑袋砸在了地上,原本就晕乎的脑袋现在就更加不清楚了。我茫然地睁着眼,还想看看对面人是什么样子的,一块板砖从天而降,我还没看清楚板砖的颜色,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这下子,又给余江蓠添麻烦了呢。我想着,额间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我的意识慢慢回笼。这次的昏迷,我没有想起任何东西,眼睛像是搭上了一座大山,怎么也睁不开,周围似乎是很喧闹,但是那阵喧闹又和我没有关系。 我折腾了自己一会儿,才意识到我这是又被人绑架了。头上的疼痛告诉我,我大概没有看错,我是真的见到了一块板砖拍在了我的脑袋上,没被砸成脑残还真是幸运。这时候还能这么乐观,显然我是有些心大。 第209章 小屁孩儿 我动了动手,手被紧紧地捆住了,我越是挣扎,那条绑着我的绳子就陷得越深,我几乎能想象到它激动地吸饱了我的血的模样,真恶心。我动了动脚,脚比手好一点,大概是上了铁链,一拉动就会哗啦哗啦地响起来,至少没有扣得那么紧。 这大概是我最狼狈的一次,就算是前一世,就算是在旧校舍,就算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也没这么可怜过。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谁,却偏偏有一堆人,还不止是人,有一堆人鬼神统统想要我的命,唐僧都没有我这么值钱。 在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自己复原,原先留下来的血液糊住了我的眼皮,睁开眼睛都犹如过了一个世纪。眼前是一片黑暗,明明我已经习惯看着黑暗,但还是觉得,这里的黑暗让人感觉到难受。 我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根柱子上,我坐在地上,抬头就是逼仄的屋顶,这顶层也太低小了些,这高度,可能连我站起来都会碰到头。狭小的空间给我的心里暗示非常强烈,如果我不是坚信余江蓠会来救我,不是坚信自己要找到机会逃出去的话,只怕现在就已经崩溃了吧。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余江蓠,靠朋友们,却也不能仅仅靠自己。我总得给救我的人提供便利。我想着我可能能做的事情,手指尖抽搐了一会,脑袋却又开始昏沉。 这状态不对劲,我试着凝聚出东西,哪怕是微小的光点也好,可偏偏仿佛身体被掏空,什么都感应不到,这肌无力的症状,比普通人还要不如。我忽然就想到了小说里常常提到的麻醉剂,也许我就是吃了类似的东西。 思考缓慢的脑子终于给了我一点信息。余江蓠放在我房间里的水,是不会加茶叶的,他知道我不会品茶,喝茶和喝白水,根本没差。今天这水,甜度根本不对。一开始,就有人在我的饮用水里放了东西。 我又咬了一口我的舌尖,恰好咬到了我之前就弄伤的伤口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终于也算是恢复了点智商。我抬头又看了看头顶的那层,发现那不过是一层木板,木板下面是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钢铁,纵横交错,这地牢的结构,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我只知道,上面有人,不断有脚步声从上面传来,沉重的,欢快的,男的女的,无比热闹,甚至还有孩子跌倒的声音。上面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狂欢。 我隐隐有了预感,这狂欢,恐怕与我有关。 “咔嚓。” 一丁点儿的细响在如此空荡的牢房里回荡。我勉强抬头,可以看见有一丝丝的光亮从头顶照射下来。这光没有温度,冷幽幽的,有种小时候奶奶带我看鬼火的样子。看样子,我可能,还是在半步多的范围内,至少还是在地底下。 我正动着脑子想着,一丝黑乎乎的头发丝儿一样的东西垂到了我的眼前。这东西很小很细,像是动物的长长的毛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儿。 胃里头翻江倒海,我憋住气,强行忍住呕吐的冲动。要是真的倒霉了,没法处理的我一定会比我现在所嫌弃的东西还要狼狈一万倍。 而我抬头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我可以确定我头上的木板被人踩得裂开了,狂欢的大家都没注意到这个缝隙,唯独这个垂下头发的孩子看到了我。 他直愣愣地和我对视,不多时,那种澄澈慢慢退去,他看向我的,是狼狈的恐惧。 不可思议,我心里惊叫,明明受伤的是我,做囚徒的是我,怎么害怕的还成了那些在嬉笑玩闹的人。 我瞪了那个孩子一眼,那个孩子随即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他慢慢爬起来,可怜兮兮地又看了我一眼,随后急匆匆地跑掉了。 算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他可能一个月没洗澡,身上臭味难闻,我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怪到孩子头上去。可是这孩子长得有些奇怪了点,他的眼睛大而圆,已经不是我所熟知的人类的眼睛的范畴,他的皮肤黝黑,头发也同样漆黑如墨,那一颗脑袋大得像一颗篮球。从他站起来的身量上计算,最少也已经是个一米七几的高个子孩子了。 要不是他的眼睛和那幼稚的举动,我还真不相信这竟然是个孩子。 不多时,这孩子又回来了。我这边的木板又被人踩掉了一点,露出的缝隙更加大了。我能透过这道缝隙看见上面如同山怪一般的人们,他们个个虎背熊腰,长得极其高壮,而且皮肤都不算白,却也不像遥远的非洲大陆一样黑。跟在这个孩子身后的是个穿着兽皮裙子的高大女人,我才不会觉得那是个男人,因为她有胸。 我本想着可以问问这小孩这里的情况,反正我现在手脚发软,根本逃不出去,但是这孩子撒腿就跑,还带来了大人,我的脸色顿时就更加苍白了一点。那大人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目光一来,就钉在了我的身上,就好像订书机的钉子,啪啪啪的,一时之间就戳破了皮肤,痛得要命。 “你还真是不安分,都绑成这样了,还想着害人呢。”女人一张嘴,她身边的人就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无数只眼睛都挤在了我面前的这张小小的缝隙里。 这女人讲话还真是不客气,然而我想不起来当年池浅是否做过什么事情,面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两眼一抓瞎,但是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去害人的。本来就是那么消极的人了,就算坐着等死也比跑出去危害世界有意思。 更何况,曾经的我还因为孤独寂寞想要听故事,所以跑出去帮了不少的人。 这些事情,是抹杀不掉的,天道都记着呢。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的声音很轻,可是我尽量保持着威严,至少是让自己像前世那样开口。这样虽然会找来仇恨,但是我的语气也许会给他们我很危险的错觉。人生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赌博,有人万劫不复,而有人却成了人生赢家。谁都说不准啊。 第210章 腐蚀 女人一听我的声音就笑了,她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了出来,越流越多,那张比大饼还大的脸上一道道泪痕不断流下,冲刷着她的皮肤。看着倒是可怜。 “不哭,姐姐。”那个小孩忽然踮起脚尖,拿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去抹女人的眼泪。女人把小孩搂在怀里,呜咽了一阵,小孩却还是只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边叫着“不要哭”,一边去擦眼泪。 可是女人的哭声怎么也止不住,小孩急了,他反手抱住女人,虽然身形比她矮小,却意外地有了温度。那小孩也转头看我,成为让我头皮发麻的众多眼睛中的一双。 “吐。”一股腥臭的味道在我的头顶散开。 这孩子,我本来以为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的孩子,总该知道是非却不是那么理智,没准还能发发善心帮帮我。其实他不帮我也没什么的,毕竟孩子总是有任性的权力,可是现在不同了。 孩子朝我吐了一口口水,他的头发就足够让我被熏吐出去,更何况是嘴里的口水。不知道是几百年没刷牙的口水一冒出来,落在我的头发上,我当场就觉得我想要发疯了。这恶心的程度…… 我还没来得及腹诽几句话,铺天盖地的口水就从那个小小的洞里往我身上喷。站在木板上方,居高临下的大人们,统统都学着那孩子的样子,朝我吐了口水。这些怪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口臭味简直是浓得让人无法接受。 “报!少爷回来了。”就在这时,外头忽然脚步声震天响,有人一路叫着一路往这边跑来,硕大的脚掌碰在这木板上方,在下方的我又感受了一次地动山摇。 人群一下子就散了。那个刚才还在哭泣的女人已经擦干净了眼泪,一张黑黢黢的脸啥也看不出来。她冷着眼眸找了人往这破了的地方补了一块木板。上方又响起了唱歌的声音,还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 呵。我嘲讽地笑笑,上头的人在发疯,我想我也是疯了。 那孩子朝我吐口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头上有点疼,也许,这口水和腐蚀性的液体也没有差别。那些后来的口水都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衣服,落在地上,这里一滩,那里一滩的,我的手慢慢往绑着我的柱子上往下滑,绳子已经勒住我的手,完全没了感觉。 手碰到地面的时候,我的手果然传来淡淡的刺痛,随后这刺痛开始变本加厉,而我则是更加拼了命地把手上的绳子也往地上蹭。我知道好多的治疗配方,这张脸毁了可以再治疗,手伤了也可以再恢复,但是命没了,那可就是真的没了。 我可是告诉过余江蓠的,我才不要放过他。前一世的池浅眼瞎,不要他,但是我要。我才不想死在这里。我的手又折了一点,绳子终于蹭到了地面。 要说这些人怎么考虑不周呢,脚上给我上了锁链,手上却绑了麻绳,虽然麻绳很粗,吸了水也能折磨人,但是它也容易弄断。绳子一蹭到地上,吸了那些液体,一下就腐蚀了。我把我的双手放在了自己怀里,仔细看了看。 原本光滑的还算是小姑娘的手,这下可遭了大罪,别说那皮肤,特别手腕的地方,我还看见了骨头,这该有多疼,可是我的感觉似乎丧失了。我动了动手腕,画师的手是无价之宝,只要有了可以活动的手,我就一定能弄出点东西。 时间又开始静悄悄地流失,我靠在柱子上,手里握着那绑着我腿的锁链。余江蓠会把能寻找到我的手机或者法器之类放在我的身上,然而这次被抓有点突然,我可啥都没有带。也不知道余江蓠知不知道我失踪了。 体内的灵气聚集得极其缓慢,但好歹是能够有点灵气能够使用了。木板上方的人开始陆续离开,他们说的话我又开始抓瞎。感情刚才看见我的女人还算是“尊重”我了,没对我说他们叽叽咕咕的鸟语。 等到没有动静再从上面传来,我顿时眼眸大张,双手将灵气置于指尖,以前的池浅打架就是这么打的,这可以极大限度地剩下力气,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将灵气最好地使用。 “碰。”清脆的断裂声是那么动听,这地牢除了上头的木板,周围都用黑漆漆的材料围了起来,我看不清楚,却也脸色一变。这里的东西都带着幽暗的气息,是一种最恶心的妖气,会缠到人的身上去。 我本来有灵气流转,没妖气敢靠近我,然而现在我用掉了最后一丝力气,那些妖气逮住了机会,就朝着我涌了过来。我睁着眼睛,双手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波动,随后有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光条出现,把周围的妖气照了个干干净净。这时,我才发现,这里的地上,已经躺了很多具尸骨。 离我最近的尸骨还算完好,没有腐臭的味道,却也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咕咕咕,咕咕咕……” 犹如闷雷声阵阵,不断朝着我这矮小的地牢里奔腾了过来。 我又看了一眼头顶的铁管和木板,还看了看绑着我的模样,这也许是抓我来的人处理问题的手段。这里是一间水牢,专门用于处理了我们。 水依旧在奔腾,我潜意识感到不对头,黄泉水对我而言温和,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哪怕是最最温柔的水,也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咕嘟。”一点水顺着墙壁材料渗透了进来。 我猛地一颤。水牢的设计,让水可以从外头进来,但是在短时间内是绝对没有出去的道理的。我的手脚还是软的,跑都跑不动,头顶上的木板倒是容易弄掉,但是那些钢铁,我又如何弄得掉。 哎,人生啊,活了等死,真正要死的时候,也活不了。我还没有见到余江蓠,我还没有回家看看奶奶和小捷,我还没有大学毕业,我还没有恢复曾经的为我所固执的信念,我还没有……我还没有完成太多的事情,说的小一点,这一身的口水的仇,我还没有报呢。 所以,现在绝对不可能是我去死的时候。况且那抓我过来的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我从余江蓠身边,从我那幢宅子里带走,又怎么可能愿意让我如此轻易地死去。 第211章 逃脱 我动了动手脚,脱下身上最外头的一层薄纱,轻轻地把自己头上身上那些恶心的液体一点点擦掉。今日之屈辱,改日,我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哪怕是那个孩子,我也不可能再看着他那双眼睛而愣神了。 清澈透明的眼神不代表什么,有时候天真往往是愤怒的催化剂,是罪恶的源泉。不知践踏他人尊严为何物的天真,根本不配存在,那只是最为恐怖的残忍。他今天可以朝着人吐口水,明天呢?他身后的女人对他很好,然而那女人却内心复杂,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 我一向不愿意想太多,也许是上辈子骨子里的东西的影响,然而我不欺人人欺我。 这才是半步多。 很多时候,在一个坑里摔倒一辈子,有人也不一定爬得出来,我曾经在看人看物这里栽了大跟头,现在,我可能真的爬出来了。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我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水在流动,面上毫无波动。身后那柱子旁的尸骨被水冲开,水浸透我的鞋面,袜子里一片冰凉。我缩了缩脚趾,确定了这水来自黄泉。 余江蓠说过,黄泉水的源头之处,就是我的宅子真正所在的地方,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我并没有离开余江蓠太远,离开……家太远,这一处地方,我还能够逃出去。 水越来越多,已经淹没了我的小腿,过了一会儿,连腰都已经浸在里面。要是过往,和一地骨头一起泡澡,这种事情我想想都会觉得恶心,现在我却一点动静儿都没有,反而还淡定地取了水洗了洗头顶,我总是觉得头上有股臭味。即使已经洗了很多遍。 头顶被重新钉好的木板,现在又被掀开,有淡淡的光透进来。是蜡烛的光,这蜡烛明显不是半步多出品,一点都不亮。大多数蜡烛都不可能是亮的,可是我就是觉得,半步多的蜡烛才是蜡烛,因为我现在惦念那里。 一张黑色的脸庞也出现在木板上方,我抬眼看去,瞳孔猛缩,我不是因为看见了那张恐怖的脸,而是因为看见了熟悉的身材和衣袍。这人是把我抓到这里来的人。 我微微抬头,露出下巴,抬起的手上的伤痕也叫上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你,满意了?”我缓慢地用曾经在清城大学老师那里的学到的朗诵技巧来说话。这种语气,对着亲人朋友或许是一种神经兮兮的玩闹方式,而对着上头那人,却依然有了气势。 上头的人的眸光也闪了闪,很快就湮灭下去。要不是我时刻都盯着上头的人的表情变化,加上余江蓠平时的表情变化也不大,还真被我抓住了他的波动。 他冷笑一声,绕着木板走了几步,咚咚咚的声音从地板上震动开来,一丝丝的灰尘落到我的头发上。 “原来上神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真是叫我好瞧。我真满意,很满意,你满意吗?”尖锐而愤怒的话语扑面而来。男人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甚至因为激烈地讲话还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也不在意。 我靠,老娘到底哪里惹你了。我淡淡地回了一个微笑给他,水下腿上的伤口刺痛得厉害,要不是我靠着柱子,这抽筋一样的腿,还真的是站不住了。至于上神,我都已经这么狼狈了,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姑奶奶不管了。 “既然满意,上神不如在这儿多住几日,让上神看看,您当初带给我们一族的赏赐。”欣赏够了我的疲态,又被我不动声色的表情弄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男人披上自己的斗篷,手一挥,那木板就哗啦一声,重新盖了回去。 所以这阶段是结束了吗?我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腰腹,生怕上头那人猜到我如今的色厉内荏。 滴答,滴答。有液体顺着上头的木板缝隙滑了下来,滴进水里。上头那人果然没走,他呵呵地笑着,直言道,“上神,这是小的孝敬你的东西,和那日带你来时给你的东西是一样的,希望上神喜欢。” 我眼神一凛,这几滴的液体就是麻醉药!看着那东西混进了水里,我苦笑。 “对了,上神,你的神使,那个叫余江蓠的,我找人给打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咽了口唾沫,忽然就腿软了起来。余江蓠走了也好,在不确定面前这人的实力之前,我也不希望他们正面扛上,太过危险。至于我自己,我从水里举起我的手。 水现在已经漫到了我的胸口,我抬起手来是想再次清理一下,却发现手上的伤虽然有些痒痒的,然而却已经好了一半,刚才的扭伤已经不疼了,破皮腐蚀的地方也已经有了结痂,没有好的地方也已经不像是刚刚受伤的口子。 那个黑不溜秋的男人在撒谎?就从他看我的眼神,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有可能活剐了我,怎么可能给我提供伤药。这水也不是干净的水,可是我偏生就是好了,还真是坐牢也在享受。 手上好了,我顺着水摸了摸脚踝,整个人都浸到水里去了一遍,果然,那些伤口统统已经开始复合,大的伤口在结痂,小的伤口甚至连疤痕都找不到在哪里了。至于头发,似乎长长了一点。 我呛了口水,水进了我嘴里之后,我竟然都有了一点力气。当初掉到乡下的河里,还有清城的海里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感觉。今天喝了加料的水还能长力气,我算是开了眼界。不管三七二十一,头顶上我是绝对不想爬出去的,更何况我也爬不出去。那人已经发现我解开了绳子却没有来找我麻烦,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儿了。 我摸索到水牢的最边缘,摸索着通道。既然能够把水放进来,这里不可能真的那么坚固。摸了半天,我终于在一处黑墙边缘摸到了一小条似乎有水在流动的地方。我停在这儿,不动了。 我没打算把整面墙壁都打破,这样的动静太大,我也没力气。我只是想顺着这个出水口,敲出一个小洞来而已。我试着在水里憋了气,憋得面红耳赤,可是当我真的放开心呼吸的时候,却和鱼儿一样自由。 第212章 谈论的内容 我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伴随着我破碎的灵魂的一点一点地回归,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类神化,有了一些神明的本事。这可是好事情,上天掉下来的天赋,发现了就是自己的。凿出一个洞,我就能游出去。 这个注水口很大,在角落里黑漆漆的,还是在水底下,一个个小洞密密麻麻,就像个地下的蚂蚁窝。只要把中间那些最薄的连接处打通,自然就能出去。 我先是处理了注水口外头的一些障碍物,随后就开始聚精会神地把自己的灵力全部都探出去。每当身体有了不良反应的时候,那些漆黑的黄泉水就统统成为了我汲取力量的来源。就这样不知道多久,我的灵气终于探到了外头,我闭上眼,手中连成一根长线的灵气瞬间爆炸。爆炸控制得极好,真真当当是我想要的大小。 我转头看了看这身后漆黑而逼仄的空间,站直了身体会打到头,不站直就是弯腰和弯下膝盖,我刚才面对头顶上的人就是整个人靠着柱子歪着的,这鬼地方,打死我都不想留下来做客,我根本不知道那个黑袍男人想要干什么。 我闭上眼睛,一头砸进水里,往我自己开辟出的道路前进。在水里,我如鱼得水,用个比喻,就像是婴儿在羊水里一样,安静而祥和,还有着仪式一样的安全感。手脚的力气都恢复得很快,即使这水漆黑漆黑,也不妨碍我前进的脚步。 游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我的手和脚终于不再砸到周边的岩石,我想我应该是到头了。我憋着一口气,瞬间上浮,仿佛要去水面来个海豚的跳跃一样。 “哗啦。”我的手在水面拍起水花,我抹了一把脸,又看了看周围,还是一样黑漆漆的,没有光,有水流滴答的轻响。我眨了眨眼睛,手指交错,捏出一个小光球来。我把光球扔到了远处,一路过去的景致告诉我这里是个天然的溶洞。光球划过的钟乳石就很漂亮。 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古怪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所以我在水里转了个圈,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水里,是我的天堂,而这是黄泉水,就是那些敢下水的人的地狱。 我在地狱,欢迎他们。 我在水里游了很久,一直到我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一直就没有吃东西,再加上没有太阳,我根本分辨不出来我到底饿了几天。在又喝了一口水之后,我终于从水底浮了上来。 水给我补充的能量也是有限的,本来在水里待着很舒适,然而现在,我已然不能从水中得到更多。我甚至觉得这水在和我对话,让我离开,到岸上去。 想着从这里逆着水流往上游游的想法落空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太黑了没有光,不过也没有动静,这周围没有人,只有我一个。借着黄泉岸边的浪花,我脚尖在水中轻点,就被它们轻轻松松地送到了岸上。 一踩到坚实的土地,瞬间就觉得心安。 清城的人最喜欢土地,安土重迁,土地是一代人的瑰宝,在下一代人的手中传递,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结,串联起从前和以后。别看我没下过地,我们家可还是有几块不算小的田地的。 我催干了我的衣服,甚至高兴地抱起地上的泥土,转了几圈。心里告诉我,离开了水的那一瞬间,我很不舒服,脑袋仿佛就要裂开一般,但是很快的,这种不舒服就被脚踏实地的痛快感所掩盖,除了不适的轻微抽痛,我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哪里?顺着河流一直向上走,是不是就能够找到我的家?我抱着满肚子的疑问和饥饿,点亮了一颗小小的光球,开始往前头走。没走几步,我就被一个黑暗中忽然出现的东西绊了一下。 膝盖磕在地上,小碎石块划破衣服的声音非常响亮,还好衣服的材质不错,我的皮肤没有出血。我摸了摸我的膝盖,摔得有些痛了。这些石头是湿漉漉的,显然和我一样,刚从水里出来。我把手中的光球弄得更加大了一些,看清了面前的宝贝。 那是一只巨大的河蚌,有足球那么大,见我的光照到它那处,河蚌打开了自己的身体,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珍宝我见过不少,之前逛夜市的时候,余江蓠随身的钱袋里也有这样大小的珍珠,可这颗珍珠是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亮甚至闪耀过我手中的灵力光球。 大地的馈赠,永远都是无私且丰厚的。我把夜明珠取出来之后,就有浪花卷走了那只湿哒哒的河蚌。 “谢谢。”我对着奔腾的黄泉说道,在光亮所及之处,地上盛开了一朵鲜艳的黑色彼岸花,像是河水给我的答案。 现在不是去找半步多就是去找余江蓠,我朝着上游走着,脖子努力拉长,看看周围有没有亮色的天光,如果有,多半就是半步多蜡烛烧红半边天的奇景。然而,我都快变成长劲鹿了,却还是没有踪迹。 咕噜噜。肚子又开始唱起了空城计,我摸着我空空如也的肚子,忽然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响动。不仅仅是声音,还有微弱的火光。火光是朝着我这边移动的。 不管是谁,我把夜明珠揣进了衣服袖子里,想想没有地方躲了,我直接跳进了水里去。来人的话听起来很熟悉,尤其是有着距离感的时候。这绝对不是我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我知道这是那个黑袍人的同伙,所以这种时候,他们是来找我的。 咕噜。我的肚子又叫了一声,我吐了个泡泡,无奈地拍着肚皮。要是五脏庙君撑不住了,我可是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了呢。 来的人不多,听起来讲话的只有三个,我不确定有没有第四个人站在身后。我小心地靠着岸边,一点一点地在水底跟着岸上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听着他们讲话。 “你说王为什么要去抓一个小姑娘呢?”来人甲问道,他还挥了一下火把。 我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动火把干什么,放开感官的我很受困扰哎,耳朵现在还耳鸣。 “还让我们连夜出来寻找。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啊,谁没事会在黄泉岸边瞎晃荡。”这位来人甲先生还在继续抱怨他抛弃老婆孩子热坑头出来找我的愤慨,忽然就被他身边的人给狠狠揍了一下。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这么能干。脑洞就是用来补充画面的。 “哎哟,你干嘛打我呀!”来人甲大叫。 “打的就是你,平常不听长老讲我们族史就算了,这么重要的时候,还不知轻重,你老婆哪里有那个人重要,她是我们全族的敌人。”来人乙咬牙切齿地说道。 哎哟,我又干了什么?这个种族,仇视我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第21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了,别吵了,找人。听说那人的家就在这黄泉的源头,要是她逃出来了,浑身是伤,肯定会往自己家走。刚才岸边不是有一堆水渍么,我们的王推测得并没有错。抓住她,七天后的祭天大会,把她作为祭品献给先祖才是最重要的。”来人丙是这三个人里说话最稳重的,他的脚步也非常踏实,实力绝对不弱。 “祭天大会,原来那个女人是罪恶的祭品。我肯定会努力去找的。为了我们,为了全族,为了王。不过,能够破坏了王亲自设计的水牢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可以被我们抓起来的小孩吗?”来人甲的兴致一下就高涨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忧虑也浮现了上来。 “怕什么。”来人丙慢悠悠地说。“既然王说,我们可以抓住她,那就一定可以。我相信王。” 我默默地跟着他们,时不时动一下麻木的腿,心里暗暗思量。祭天大会是什么鬼大会,要是真的是要把我献祭,那过程肯定不会美妙。 他们已经猜到了我会往黄泉走,那个黑袍人竟然还知道我的想法和我的实力,只怕他就是不知道我能够喝水恢复力气了,喝的还是黄泉水。我眯着眼睛,岸上的那几个人看见了我出水时的地方,一路顺着这里下去,现在又返回。不知道他们走得什么路,竟然和我避开了去。 来不及多想,再游下去就是我刚才走的地方了,那地方离着囚禁我的牢房不远,我害怕黑袍人。 我一下子窜出了水面,露出一颗头来,对着岸上的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式的笑容。“嗨,你们是在找我吗?”我还好心情地挥了挥手。 “是她!”我听出了来人甲的声音,朝他们竖了一个中指之后往水里一潜,就等着那三个人下饺子一样地跳下来。 果然,我就像是钓鱼的饵料,扑通声绝对是现在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在这水里,我有一股奇怪的魔力,我就是此刻水中央的无冕之王。 我一个意识,那三个在水中挣扎的人就被无形的漩涡捆住了手脚,黝黑的皮肤看不出什么,他们只好拼命摇晃脑袋,不想在水中窒息而死。我游到路人丙身边,伸出了手,一边讲话一边吐泡泡。 “咕噜,对不起啊,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你最是冷静了,这样我的受害风险太大了,所以,哥们,你走好。”我的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就掐断了。来人丙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松手的片刻,他没有了气儿的身体重重往下沉去。 在半月村我因为心软没有叫余江蓠用实力反抗,在这里我却已经想通了,我接连掐断了来人甲和来人乙的脖子,黄泉洗去了所有的罪孽。 到了岸上,我疲惫地喘了口气,没有直接走,就开始原地恢复力气,刚才那场打斗,是压倒性的胜利,可我也差点累死。精神上的疲惫,一时半不会儿还恢复不了。 现在来找我的黑袍人同伙已经死了,我把潮湿的地面铺上一层泥土,然后往我一开始就确定的方向走去。 回家是个漫长的路啊。 我好饿。 走了没几步,一阵风声朝我扑来,我转头就摔了个狗吃屎,刚才的一人大战三狗熊的威力耗费了所有力气,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就往四周看。 那风是从我头顶划过的,我的头发被削了小半截,我还没有爬起来,又一道风刃甩了过来。暗中的那人就像是戏耍着小鱼的观赏者,一点一点地丢着鱼食,只可惜这“鱼食”我要是真接下了,可就和刚才拗断脖子的那三人没差了。 “阁下是谁!”我一边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避风刃,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一边大声问道。 无人回答,风刃猛地凶猛了起来。 “唔。”一道风刃割中了我的腿,我的腿瞬间就没了知觉,我的脸色发白,心头的恐惧开始弥漫,这人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又是一道风刃,这回割到的是我的另一条腿。我算是彻底站不起来了。接下来的连续几道风刃都割伤了我的手,我的四肢都开始因为失血而感到寒冷和间接性的疼痛,黄泉水浪花翻涌,却帮不了我什么。 最后一道风刃砍进的是我的脖子,那一刀极其有技巧,我的脖子留下了一条血线,疼痛难忍,却没有伤及血管。 我趴在地上,脸色肯定在发白。如果今天要折在这儿了,我肯定会恨死我自己了。我这么想着。一阵剧痛从我的后脑传来,又是背后偷袭。 我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今儿可算是栽了,要是有我得意的一天,我非把这只黄雀炖了炸了红烧了! “醒来呀,醒来呀,醒来呀。” 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总感觉有人在推我,头顶的亮点很夸张,我这刚睁开的眼睛就被刺伤了似的,又给闭上了。额头不知道磕着碰着哪儿了,疼,后脑勺也疼,板砖之类的东西往脑袋上招呼,不得不说,我这辈子都不想体会再多几次了。 “哎,眼睛不要闭上啊,醒来啊,醒来啊……” 那个吵闹着我的声音在看见我重新闭了眼睛之后,又聒噪了起来。 烦不胜烦,我想着我都被抓起来了竟然连觉都不给我睡个够,这简直就是折磨啊。之前在水牢里,我基本还是“自然醒”呢。我抬起左手一挥,伴随着一声“哎哟”,我自己先从床上跳了起来。 记忆开始回笼,我身上通身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这可是活生生地被风刃割开的口子。现在虽然似乎是被包扎上了,可包扎的水平并不高,我这一动作,手上的伤口顿时崩裂。我抽空看了一眼手腕上丑到不能再丑的蝴蝶结,那蝴蝶结上已经有了血色晕染,带了点红色的边缘了。 “哎哟,疼死我了。”我抱着手臂,另一只手也伤着,我只能用古怪的姿势先保证不扯到我的完好的另一只手,再小心翼翼地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这时候我腿上的伤口也开始闹腾,我的表情抽搐得无法管理,整个人像个木乃伊一样地僵直地站着。 床是有顶的,我没有撞到床顶,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倒是直接看见了地上倒着的一个小娃娃,小娃娃很小,大概是三岁小孩的身量。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光着小屁屁,正一撅一撅着自己的小屁屁,从地上爬起来。 第214章 我是阿仁的媳妇儿? “喂,小孩儿,你是谁啊?”搁在之前,我肯定不管自己多不爽,也会小心谨慎地问,小弟弟你好,这里是哪里呀。现在,我可算是放飞自我了,见鬼的优雅,见鬼的客气,我都被弄成这样了,再惨又能有多惨呢。哎哟,还真别提,我的脖子又开始抽着疼起来了。 小娃娃“咦”了一声,随后加快了爬起来的速度。可是他太圆了,还没爬起来就会滚回地上去,像是个不倒翁的反义词。那小娃娃的手臂像极了新鲜的莲藕,胖乎乎的,短胳膊短腿,愣是在地上翻滚了几个来回这才慢悠悠地站直身体。 “你起来啦,阿仁会很高兴的。”他清澈的眼眸望向我,身高不够脖子来凑,硬是让这小娃娃看清楚了我的眼睛。“眼睛睁开了,终于睁开了,真好。” 还没等我问他问题,这胖娃娃二话不说就一边鼓着掌一边朝着外头跑去,乐颠颠的,像是个小疯子。 “阿仁,阿仁,你媳妇儿醒了,你媳妇儿醒了!” 小娃娃清脆的笑声飘远,徒留我一个木乃伊姿势古怪地站在柔软的塌陷下去一块的床上,嘴角眉心都在抽搐。如果我的耳朵没有被那风刃割坏的话,我似乎听见了一个稀奇的词儿——媳妇儿。 别说我已经嫁给余江蓠了,嫁给他的方式还那么别具一格,就是我没嫁人,我也不可能是这半步多甚至地府里的人的媳妇啊。别逗了,把我的腿脚和手臂都割伤,就是为了让我做个木乃伊老婆么。 这个时候,我分外想念余江蓠啊,不知道余江蓠现在在做什么。 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小胖墩别看爬起来的姿势很慢,但是叫人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我的思绪还没在脑子里过一圈,他的急切的叫声就已经从没有关上的房间门外传来了。 “阿仁你走快点,你媳妇儿都快把血流干了。你不是说,没有血了,你媳妇儿就死了吗,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阿仁……” 屁大点的小孩,竟然这么啰嗦。不过看在他是关心我的份儿上,我就不怎么编排他了。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不说话的阿仁,小胖墩好歹还发出点响动,那位仁兄走路没有声音啊。 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我和那个站在门边的白衣服男人大眼瞪小眼,小胖墩则是一点敏感度都没有围着我的床转圈,一边转还一边说,“奇怪,阿仁,快来看看你媳妇儿,怎么一直站在那里不肯动啊,我又没有施定身咒。” 这位,大概和小一是一类人,长着天真可爱的外表,内在到底有多脏,不拿抹布抹一遍,还真是不知道。 我的眼睛都已经抽得累了,再也不肯动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傻乎乎地站着装雕像吗,要不是我动不了,我早就躺下来了。不对啊,那个男人就是阿仁了吧,长得还挺好看的,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 “阿仁?”小胖墩念叨了一会儿,发现我不说话,他口中的阿仁也不说话,就停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四处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哦!”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只有一根小辫子的光溜溜大脑袋,那响亮的声音恍若原子弹猛地爆炸,“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阿仁你心里想什么你要说嘛,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知道我就真的是不知道了啊……” 又是一阵嘀嘀咕咕,小胖墩自己把自己挪出了房间,其中到底讲了多少句话,我听得心累,根本没有统计过。 “你是不是扯着伤口了?”小胖墩走后,阿仁笑眯眯地问我。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愣住了。 阿仁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不是指那种天生的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要真说是那个,我身边的余江蓠、沙弥香,说的远一点,木娘子和阿修罗还有青伞甚至天蓬都可以说是叫人惊艳的长相,但是阿仁不一样的。 他的好看是一种舒服的气场,平凡的五官凑在一起,秀气十足,愣是出了一种仙风道骨一样的滋味。然而这种好看,在他走路的时候,体现出了缺陷。 看脸是必然的,但是他是个瘸子。好看的长相和完美的身体才算能组装成一个真正的美人,他走路时不平衡的高低起伏可以说是直接给他拉了分,虽然还在平均线上,但却没了最初的静态美。 这种动态与静态的变化,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叫做怜惜的情绪。他是怎么伤了腿的,还能不能治疗,我能不能帮他,他看起来好可怜。 然而事实打脸,这位帅哥并不需要我的同情。他走到我面前,托起我的手,轻轻松松就把我轻飘飘地放倒了。这件事很可怕,因为他高深莫测的实力,没准就是使用了风刃,不动声色地快要把我凌迟的人。 一想到这种衣冠禽兽的可能性,我就算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伤口也被重新拆开包扎,心里头还是不安甚重。 “怎么,怀疑我是坏人。姑娘不必害怕,你是我在黄泉边上捡到的,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伴伴说要把你捡回来当我的媳妇儿,我嘴笨,说不过伴伴,姑娘你就随他去吧。”这人很快地把我手上的纱布重新换了一块,包上。看着那蝴蝶结的样子就知道他就是那个帮我包扎了所有伤口的人。 阿仁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他的人一样舒服,我心里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了。 “你说你救了我,你能送佛送到西吗?既然都救了我,也不差我求你一件事吧。之后,我必然会非常感谢你的。”我想要阿仁带我去找余江蓠,找半步多也行。木水心和余江蓠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你想做什么?”阿仁转身走到我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相当地绅士和客气。 我知道,他这算是想听听我的请求,没准也已经可以答应了。 “你知道半步多吗?或者黄泉的尽头。我家在那里,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我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死死地盯着阿仁。 令我意外的是,阿仁拒绝了。他摇了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发冠都晃了晃,眉眼却还是该死的好看。 “我帮不了你,因为这里不是半步多,也不是黄泉尽头,甚至连地府都不是。这里是地狱,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你的消息,应该是我没办法传出去的。” 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合上眼睛,感觉人生都黯淡无光。 第215章 风留夏 根据阿仁说的,我是他在河边捡到的,浑身是伤,没有意识,形容狼狈。伴伴,也就是那个小胖子,出去的时候找到的我。 我端着一杯热茶,靠在门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外头奔腾而过的黄泉水。黄泉也可以解释为地下的泉水,很多文献里都是这么说的,但是真正名叫黄泉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条而已。在鬼怪眼中望而却步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却是那么可爱。 那颗黄泉送给我的珍珠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我没有抓住,丢还给了黄泉,还是被别人摸走了。 我喝了一口水,阿仁带着一小条鱼回来了。 清隽的男子,走路还是那么一瘸一拐的,叫人看了就心疼。我放下茶水就过去接过阿仁手上的鱼。他看起来特别讨厌鱼这种东西,那平静的眉心都起了波澜,但是不仔细看,又根本看不出来。 伴伴跑出来,看见经过了我两手上,被一根草绳子拴住的鱼,他小小的脑袋叹了口气,从我手上抢了过去。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没摸着什么,就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往屋里走。 “我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竟然碰上你们这两个祖宗。” 小小年纪的模样就老气横秋的,我捂住嘴巴,一时之间笑声还是从齿缝之中漏了出来。 阿仁看起来也很头疼,他低下头看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阿浅,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那些看起来伤口狰狞的地方已经开始好转,我曾经试着把脚浸到黄泉水里去,果然伤口复原的速度一日千里,不过也仅仅于此,好了一次,第二次就像是有了抗体,没那么明显的效用了。 “我今日出去,正好碰见有旧友弄到了新鲜的鱼,我们常年活在地狱,没有什么关系,你是人,身体也不好,这鱼正好可以给你炖了做鱼汤喝。我的旧友说,鱼汤算是这儿最好的东西了。” 看着他的脸孔,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想哭的冲动,这种关系就像家人一样,而我的家人们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会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悲伤,奶奶和小捷,余江蓠应该会瞒得很好,但是他呢?余家的爸爸妈妈都在国外,没有人可以安慰到他啊。 除了余江蓠,我还为眼前的阿仁心疼。阿仁看上去温柔无比,却和我曾经见过的青伞一样,乍一看,谁都可以亲近他,做他的朋友,但是他却有一层无形的软刺,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这样的人都是薄凉的,但是他却对我很好。地狱很大,我不知道这里是第几层,然而这种地方,用膝盖想都知道物资是匮乏到了什么程度。我问过阿仁他平时吃什么,阿仁说他不吃东西,伴伴也不需要吃东西,一旦嘴馋得狠了,外头拔一根无毒的草含在嘴里也是一场美味。 可是他给我带来了鲜活的鱼。我不知道他跛着脚走了多久走了多远,那条鱼最后却一定是进了我的肚子。我现在浑身都是伤,没法下厨,阿仁厨艺没法见人,也就只好让伴伴动手。这才几日的功夫,小家伙做菜的功夫精进得可怕。 “我的伤没有大碍,阿仁你明日就不要出去了。你这样多累啊。”我对着阿仁说道,转了个身就坐了回去。“你们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等我以后出去了,我一定会也带你出去走走转转,看看今天的地府和人间是什么样子的才好。” 我心疼阿仁,却更加想要回去。见余江蓠,然后,报仇。 阿仁也在我身旁坐下,不曾去动桌上用那稀少的一点劣质茶叶泡出来的汤水,他悠闲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淡淡地说,“我在这儿已经待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了,为了你出去走走也好。这世间多少变化,在这儿,大概也会有变化的。”来往的妖魔鬼怪甚至神仙都不在少数,新的人带来新的变化,地狱在受灾的同时,也伴随着新的挑战。 外头的风声大了一点,我裹紧了身上的宽大的男士长袍,还是觉得有点冷。这地狱里头的气温变化之快简直是我闻所未闻的。清城在山里,山里的气温变化也不过是早晚之间,然而这处则是不分昼夜,不分时间的片刻之间。前一刻还热得大汗淋漓,下一刻就可以冻得你连热身操都抖不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我本来还抱怨过,阿仁的一句“你以为来地狱是来享福的吗”瞬间把我怼了回去。身在地狱的人,除了倒霉的我,还真的算是所有人都犯了罪过,被判决下了地狱来的。 不对,除了这些犯人,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不是有过错的人也在这里。 我搓了搓手,有些夸张谄媚地朝着阿仁笑起来,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那个,阿仁,我想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地藏菩萨?”以前整天在超市里看地藏菩萨,甚至还和余江蓠一起靠在地藏菩萨身上过,他老人家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经典名人名言,被阿仁一提醒,我还真就想起这位住在地狱里的老人家了。 没准地狱就是一个迷宫,而地藏菩萨知道这迷宫的唯一出口呢。 被我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阿仁罕见地有了强烈的精神波动。他脚下一点,那把小板凳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我一米远。我伸着手,半杯茶都泼出去了,却还是苦于手短,抓不住任何东西。 “我之前听过,地藏菩萨在地狱的消息,但是我从未见过菩萨。阿浅,对不住,只怕我是帮不了你了。” 失败了。 我垂下手臂,撕扯过程中,明明已经好了的伤口却在我的精神上隐隐作痛,我揉着手臂,也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这本来就是灵机一闪,有好处自然是好的,没有得到消息,也无所谓。 “没关系,阿仁你别放在心上。”我研究着身上衣袖的纹路,这简单的纹路也好看得紧,比我的衣服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来到这里,本就与黄泉有关。要不是伤口没好,我之前喝下去的麻醉剂竟然在几天之后有了反复,我早就跳到黄泉里游泳跑走了。 我们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坐在一起难免尴尬。我刚从我轰轰烈烈的跳河计划中回过神来,正苦于不知找什么话题让我和阿仁都可以聊聊的时候,伴伴拯救了我。 小家伙抱着一锅子看不出来颜色的汤,站在房子里面,对着我们大声喊道,“阿仁,阿浅,你们该回来吃饭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站起来,把小板凳放到屋檐下面,免得忽然下雨打湿了,朝着屋子里面就走。阿仁跟在我的身后。 坐到了饭桌上,我一个人喝着味道“醉人”的鱼汤,伴伴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生怕我浪费了他的心思。阿仁闭着嘴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浅,你听说过《风留夏》这本书吗?” 第216章 风留夏(二) 我正喝着汤,伴伴忽然递给我一根我不需要的筷子,怀着某种期待问我。见我还有些疑惑,伴伴急忙解释道,“应该是一本爱情小说,是个女作家写的,我猜想,应该正好是你这个年纪可能看过的,我就随便问一问。” 我咽下嘴里已经被挑了刺的鱼肉,仔细想了想,我发现我还真的看过这本书。 确切的说,这本书在出版之初,名字应该是叫做《清风留夏》,但是作者本人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考量,后来再版的时候,名字就变成了《风留夏》。当初我念初中那会儿,正好是这种出版读物大肆兴盛之时,看网络小说还没有成风,大批的纸质书稿放在书店里,被拆了包装,中学生们走过去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拿到的那本《清风留夏》已经是本斑驳的老书了。而崭新的《风留夏》放在这本老书旁边,像是要把这最后的一点空间也挤占个够。 一提起《风留夏》,我就想起魏佳。魏佳高中那会儿也推荐我去看这本书,说这是本可以流眼泪的书,青春文学一提起来就仿佛有种悲痛的意味。她还不知道,我早就看过了。 现在想来,当初抱着故事不撒手的我和魏佳,好像还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然而伴伴不允许我再回忆过去了,他伸出小手来拉扯我的衣袖,圆乎乎的小脸上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渴望。 “阿浅,好阿浅,我都天天给你做鱼汤喝了,你看,我把刺儿都挑干净了,就为了给你做汤呢。你能不能和我讲讲,《风留夏》,它到底讲了什么?” 我又咽了一口鱼肉,还真是,这汤的颜色不咋地,味道不咋地,汤里的材料的味道却非常鲜美。也许这就是伴伴的天赋吧。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故事了?能告诉我吗?”伴伴的语速不断地加快,要不是我适应过奶奶念咒,还有高三老师讲话的语速,还真的不能一时间听懂伴伴在讲什么。 我挥了挥手,有点茫然。 “别提了,我初中时候看的书,现在能记得的已经不多了,伴伴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等我出去了,我去家里的仓库里把书本给你翻出来。”那本书我当初嗨掏钱买了呢,谁知道过几年网络就这么发达,连本纸质书,都可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了呢。 “别啊,我就想现在听,阿浅,你是个好人,你这么漂亮,你想想你肯定就会记得的,阿浅你想想嘛……”伴伴不遗余力地扯着我各种撒娇,一定要叫我松了口才好。 我想了想,也对,谁知道我以后出不出的去,就算我有那个信心,我想伴伴应该也不会相信。心里头那个惆怅啊,不知道该朝着谁发泄才好。 阿仁这时候出了声。他先是把伴伴的爪子从我的衣服上拿下来,我衣服上大大的两个湿漉漉的手印表明了伴伴此刻的紧张。伴伴搓了搓胖爪子,身上的肚兜也动了动,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气呼呼地瞪了阿仁一眼。 阿仁没动静,就像是没看见一样。他笑着给我倒了杯水,一滴都没有洒在外面,非常适宜的一小杯水。那清瘦的手指推着水过来的时候,也仅仅是手指尖儿碰到了茶杯的杯面。 “鱼汤的口味应该是偏咸的,阿浅你先喝口水吧。” 我端起茶杯,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有个事儿阿仁还真没说错,尝了口鱼汤的我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味觉现在是否正常了。可是除此之外,我总觉得阿仁有话没说完。 我的眼珠子一时都黏在了阿仁的身上,阿仁眯弯了一双眉眼,冲着我微笑。“阿浅,伴伴是几年前来地狱的,一开始的时候简直就是小魔王,心里头有个人,他总是想要出去。被鬼差们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了……” “喂,阿仁,你不要揭我老底啊!”伴伴跳了起来。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你还有多少老底可以揭开的。伴伴,看看你这样子……”阿仁欲言又止,瞅了瞅伴伴的小短腿儿。伴伴的小脸红如苹果,气呼呼地坐下了。 我捂了捂嘴巴,肚子忽然又饿了,嘴里的鱼肉也鲜美了起来。 “不说伴伴,就算是你,也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远方的人,好不容易有人可以带来他想要的消息,谁不会高兴期望。阿浅,将心比心,在地狱之中的日子已经足够辛苦,你就当,给这小子弄件遮身的衣裳吧,让他满足一会儿。” 他说完话,站起来就走了,一点儿都不管自己说完话的后续发展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被阿仁一说,还怪有趣的,伴伴那么可怜,连条裤子都没有,满足他一下也没事儿。我闲得无聊,而伴伴,又渴望得可怕。当初纸质书稿的故事都是我们一遍一遍看过去的,比起上了高中和大学之后看的网络小说,我还真的就之回想得起来那几本纸质书。 “我想想吧,伴伴别急,我先吃着饭捋捋。”苦中作乐,总比一直愁眉苦脸要好得多。 等我吃好饭以后,伴伴不知道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上了哪儿去,他弄来了一件大人才穿得进去的长袍,盖在自己的屁股底下,昂着小脖子。 我看着看着就乐了,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看在伴伴那么用心的份儿上,我就仔细想想吧。 “伴伴,我记得《风留夏》的开头是这样的……” 这故事现在与以前穿插得来回尤其之多,我看的时候,还是很乱的,现在自己这么一捋,反倒清晰了不少。 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个,一个叫杨凌风,还有一个叫夏苕。 夏苕是一个当下最红的知名写手,住着豪宅,有昂贵的衣服和最好的食物,但是她依旧过得不算幸福。家人居住的地方离她太远,她现在长期失眠,连个谈话的人都没有。 外头是夏天,城市的夏天就是个蒸笼,透明的玻璃窗一关上,空调开到最大,里里外外就是两个世界。夏苕躺在床上,看着外头亮堂的天空,灯光已经把黑暗统治,她看不到那种最为纯粹的黑暗了。从她小时候开始,这种看不到底的黑暗就已经在离她远去了。 第217章 风留夏(三) 今夜还是睡不着觉。空调的运作带来呼呼的风声,风声很大,安静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室内,这种微小的风声就变成了烦躁的噪音,她想了想,又翻了个身,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个小时以后,夏苕还是醒着的,她无奈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决定先去修改出一点稿子来。结果自己白天时分整理好的稿子,因为放在空调底下的缘故,被空调吹得漫天乱飞。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开始弯下腰捡东西。把桌子上乱糟糟的纸片全部清空,桌上摆着的唯一一支钢笔就凸显了出来,上面有着小孩子才喜欢的花里胡哨的廉价图案,这和那张昂贵的书桌还有桌上的摆件都完全不同。 夏苕的反应却很大,她手上的稿子再一次落地,而她本人的眼睛忽然就流出了眼泪。 这支钢笔就像是一把封存的钥匙,那个刻意被遗忘的角落忽然就波涛汹涌了起来。 夏苕的童年过得非常平淡,也可以说是不幸。脾气糟糕的父亲,只懂忍耐的母亲,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离开家,上学是个不错的途径。所以她非常努力地考上了只有住校才能上学的重点高中。 再然后,她遇见了一个男孩。 沉默寡言的夏苕的新同桌,是个出乎她意料的一看就知道非常开朗的男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就非常绅士地帮她搬了书桌,还礼貌客气地介绍了自己。 “同桌你好,我叫杨凌风。从今天起,我们两个也要相互扶持哦!”他对着夏苕眨了眨眼睛,青春的气息开始蔓延,而夏苕身上更多的,则是一种行将就木般的死气。 夏苕低着头,抱紧了领到的新书,木然地点点头。人都是一样的,杨凌风只是没有表现出他的另一面吧。夏苕这么想着。 然而事实并没有向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杨凌风真的是个挺善良热情的男孩子,一到下课,他这里必定是风起云涌之地,夏苕起初还不耐烦,却被杨凌风撒娇弄得没办法,最后也适应了这种喧闹。和同学们在一起,还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有一次上体育课,夏苕先离开了队伍,老师说的自由活动,她就去了学校的一棵百年大树底下的草坪上坐着发呆。昨天回去,夏苕听见的又是一顿打骂,她的心情已然不能再待在操场上了。 电视剧里的主角们坐在草坪上,漂亮的人和碧绿碧绿的草坪,画面构图都很好看,充满一种诗意的美感。但是当夏苕自己坐下来的时候,草皮的尖锐的草尖儿愣是扎在了裤子上,甚至是如坐针毡的错觉。 这种美感也是普通人欣赏不来的。 夏苕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来,她还有几张卷子没有做完,趁着体育课赶一道题,时间还是相当充裕的。但是当她转到教学楼的那片时,楼上杨凌风正抱着一只相机,兴奋地朝着她挥手。 —— “很久以前,我从来不会这样感概夏天这个季节。它总是充满了暴躁的味道。升学意味着考试,毕业意味着工作,暑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过是一场梦境。很多珍贵到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被夏天的火热,灼烧到一点灰烬也不残余。回忆的余温,现世的压力,内心无处不在的灼痛感。 有人说,这个世界残酷。然而,我却认为,最最残酷的只有夏这个季节……” 这是《风留夏》再版的时候,作者莫夏写在书上第一页的话。 她曾经在采访中说过,夏天有一种破败的美,一想起夏天,记忆就会不由自主地晦涩起来,直至无法下笔。 我当然只是简单地复述,因为我小时候,看电视才是主流活动,这段采访被电视翻来覆去地在喜欢的电视台播放,我再怎么无所谓也就随便记住了点。 伴伴却不像我这么随便。我在说着八卦的时候,他有很用心地听着,甚至小手都把自己抓出了伤痕。 “然后呢?我不是说莫夏,我是说《风留夏》。”伴伴很认真地看着我,仿佛我不讲完,他就不会放我离开。中途阿仁过来了一趟,把我的碗筷都收走了,他摸着我的脑袋,像个师长一样安慰开导着我。 “阿浅,加油。” 我应了一声,继续绞尽脑计地想着故事里的那对男女。 杨凌风有相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班级有什么活动,统统都是杨凌风担当摄影师,他的相机放在自己身边,不受到老师的管束。 “夏苕,我……”杨凌风抱着相机,小心地盯着一路上楼不带停顿的夏苕,一个大男孩,在夏苕面前乖得就像个孩子。 “我知道了,你不要传出去就是了。”夏苕知道这家伙就是这种毛病,你现在拦着他了,他以后拍照只会更加小心,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她不在意被杨凌风照相,却不愿意自己的形象被到处乱用。 杨凌风随口应了,开心得很。体育课下课后,杨凌风就把自己的相机交给了班主任保管。这几天没有活动,相机不需要使用,放在班主任那里,周末的时候带回家,相机里的东西统统就保存进了别的地方,下一个周一,谁都不知道这里头曾经有过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夏苕没有在意。上学的压力在高中开始骤然增加,题目的灵活性,思维的广阔性,在这里就开始出现萌芽。她的时间不多,想要摆脱自己的家庭,这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她每次做出的努力都会被杨凌风神乎其技地打断。 就拿今天来说吧,难得体育课上偷懒几分钟,夏苕就被杨凌风抓了个正着,最后一节自修课,她还准备多做几道题目,杨凌风就已经挤过来可怜巴巴地扯夏苕衣角。 “夏苕,好同桌,美女,好姑娘,你就帮帮我吧。”阳光肆意的大男孩又一次展现出了他装可怜的这种可耻的行为。 偏偏夏苕对他的这种行为招架不住。夏苕不懂得拒绝,冷漠是她唯一的保护色,当有人不顾她的保护色,执意要闯进来的时候,她无可奈何之下接受得也相当痛快。 “你怎么了?”她看了看手上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度,短时间内,至少是这半堂自修课是完不成了。所以她干脆地搁下笔,与杨凌风直视。 第218章 风留夏(四) 杨凌风挠了挠脑袋,递出了自己的钱包。这就是普通男生的钱包,不花里胡哨,上面还印着一个最近当红的超级英雄作为唯一色调。 夏苕:这是要干什么?她疑惑地看向杨凌风的钱包。 杨凌风很不好意思一样地小心解释,“好同桌,我今天忘记带饭卡了,今天的晚饭我和你搭伙吧。” 男生和女生的界限在中学时代已经划分得相当清楚,很少有男生像杨凌峰这样,在男生女生之间都吃得开。毕竟这是一个讲究学习的年代,男女生走到了一起,万一处了对象,就会被教务处抓住开始可怕的洗脑攻击。 夏苕犹豫的功夫,杨凌风已经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势。他稍稍弯腰,双手合十,对着夏苕拜了拜。“同桌,我饭卡落在寝室了,我们学校的食堂你也是知道的,稍微去了晚一点,别说好菜了,连饭都是稀少物件儿。我那些个好兄弟,饭卡的钱他们自己吃都不够,你就帮帮我呗。” 见夏苕还在犹豫,而下课时间迫在眉睫的时候,杨凌风眉眼坚定地一手无声按在了桌子上。 “同桌你不用怕,我们之间没什么的。我和老班说过了,我今天要借同桌的饭卡吃饭。” 夏苕投降了。她认命地把饭卡交给了杨凌风。而杨凌风一下课就冲了出去,果然是风驰电掣,吃饭的时候,小绵羊都能变身大猛虎。 等夏苕到食堂的时候,杨凌风已经买好了饭,坐在占好的座位上等着她了。 “同桌,这里!”杨凌风小声地喊道。 果然是男孩子。看见杨凌风餐盘的时候,夏苕惊叹。平时吃饭她虽然不刻意缩减饮食,照常吃也吃不了多少,而杨凌风能吃的饭就是她的两倍。 两倍啊。 “同桌我和你说……”杨凌风还想讲点什么,被夏苕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吃你的吧,说什么说,你已经喊了一堂课的饿了,现在反倒还有精力说八卦。” “哦。”夏苕一下子凶悍起来,杨凌风赶紧闭了嘴。他看着夏苕吃饭的模样,随后直接把筷子伸到了夏苕的碗里。 正在专心吃饭的夏苕差点把筷子吓得掉了。 杨凌风把夏苕碗里所有的肉丝儿都给挑走了。他下手特别快,夹菜特别稳,基本几筷子之后,夏苕碗里就剩下了一堆色彩各异的蔬菜。 “杨凌风你干什么啊。”夏苕已经无奈了。 “不用感谢我,我知道你们女孩子要节食减肥的,这点肉丝儿不吃可就浪费了。打着荤菜的幌子,总不能真的连一点儿肉丝都看不见吧。我又是证明了食堂荤菜存在的可能性,又帮助了你不浪费粮食,这可不是一举两得。” 夏苕:…… “谢谢,我不减肥。”夹走的肉,心里有点痛。 “哦,这样啊。”杨凌风摸了摸鼻子,有点“小羞涩”地回答道,“你不减肥,是想和我当哥儿们吗?这样挺好的。” 被抢出去的肉,是真的回不来了。夏苕有点心痛地低下头,狠命地嚼着嘴里不多的饭粒。 自从那次吃过饭以后,夏苕就再也没见过杨凌风丢过饭卡,这可是件好事,总代表着这人再也抢不了她的饭菜了。 不过杨凌风的性子真的是属于静不下心来的那种人,安静了没几天,夏苕就被他再次“骚扰”了。 “同桌。”杨凌风凑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什么事?”被打扰的夏苕抬眼看他。她有了浓重的黑眼圈,无处不在的压力使她无法好好休息,昨夜更是因为做题而拖到凌晨,现在正是困倦的时候。 杨凌风见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他眯了眯自己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得起劲,“同桌,你这是昨晚做贼去了吧。对了,我今天啊,看见月亮可圆了,本来想找你一起看朝霞的,可是你看,这外头的天都已经大亮了。真是遗憾。” 他一拍脑袋,赶紧对夏苕说,“同桌,今天早读课老班不会来,你要不就先眯一会儿吧。我帮你挡着,你放心。” 今天的月亮很圆关朝霞什么事,太阳在夏天一向起得很早,人还没清醒,它就已经开始热烈地工作了。哪里还有什么月亮和朝阳。更何况,这月亮只有晚上才能看见的吧。 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杨凌风的话在脑子里转过九转十八弯,早就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夏苕把自己的头枕在臂弯里,趁着老师还没来的空档时间补个觉。上课如果睡着了,那就不是补觉能够解决的了。 在趴下的时候,夏苕也假装自己不知道,一脚就踩中了隔壁的一双男士球鞋,杨凌风在一旁坐着,露出杀猪一般的尖叫。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高二,分班之后,夏苕这个班大多数都选择了理科,所以只需要微调。杨凌风还是她的同桌。所以当杨凌风坐在座位上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介绍自己。 “同桌,又见面啦,我们又是同桌了。” 一脸懵逼的夏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实在是不知道这种寻常的事情,在杨凌风看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杨凌风没有事情做,见夏苕没有答话,就又开始说别的事情,毕竟开学第一天,谁都没什么重要事情做。 “同桌,我暑假的时候去看了一部电影,这电影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实在是太感人了。”杨凌风耍宝似的装作抹眼泪的样子,叫夏苕一阵恶寒。“是真的,我真的哭了。” “打住。”和人熟悉了以后,吐槽就不会是一件致命的事儿。夏苕撇着嘴角,然而心情被杨凌风这么一闹,也重新热闹起来。“一米八的个子,你竟然还会哭。这是我根本没想过的问题。” 杨凌风憨厚地笑笑,随后恢复了常态。 “同桌,你怎么不好奇我看的是什么电影?” “哦,那你看的是什么电影?”夏苕反问。 杨凌风顺着杆子爬了上来,还演技挺在线的,挤出一两滴眼泪来。“我也已经忘记这是电影儿了。我记不得内容,只记得男主角说过,假如这世间真的有穿越,有平行空间,那是不是件有意思的事儿。” 这部电影还挺有名的,小成本电影,在上映之初忽然爆红,以黑马之姿活跃于各大影院,夏苕也听过类似的说法,都是些小姑娘,兴奋地在她帮忙的店里小声地谈论着。 不过,平行空间,她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或许是因为杨凌风是男生,和女生的关注点不一样吧。 “对了,同桌,我和你说……” 第219章 风留夏(五) 再让他说下去,这短短的休息时间可就没有安宁的时候了。夏苕低头,抓起一颗同学送给她的奶糖,往杨凌风嘴里一塞。 “这个世界清静了。”她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杨凌风没有听清楚夏苕在讲什么,他尝了尝嘴里的味道,表情一亮。 “哎,同桌你竟然给我吃糖哎!啊啊啊,同桌,你怎么可以连糖纸都不剥!” 夏苕嘴角微微挑起,难得的有了愉悦的表情,没有答话。 过了期中考试的日子,杨凌风的旧症状又犯了,他那张活泛的嘴,无时无刻不在说着各种八卦。而今天,他和夏苕说的是他自己的八卦。 “喂,同桌,同桌我和你说个好玩的事儿啊。”杨凌风拍了拍夏苕的手,要是不拍夏苕,夏苕一定不会理睬她这便宜同桌的。 如杨凌风所料,夏苕抬起了脑袋,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看。 杨凌风递给夏苕一个粉红色的信封,还有可爱的贴花和蝴蝶结作为装饰,一看就是外头文具店里卖得最贵的那种信纸。她心里咯噔一声,面上还是没有变化。 “同桌,这是情书啊,这竟然是一封情书哎,我人生第一次收到情书,好稀奇啊!”杨凌风拿着情书笑得很开心,谁又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拆开过这封信呢。 的确,他们都已经到了那个懵懂知情事的年纪,时间跑得如同白马,飞快之余,你还会害怕它什么时候就会颠你一下。杨凌风并不是那种长相特别出众的男生,就和阿仁一样,这人是气质还有性格取胜,他的五官组合叫人看起来就无比亲切,再加上笑起来时见牙不见眼的小模样,会有女生喜欢,也不为过。 “啊,知道了。”夏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闲着没事干,她从新书里头找出一本练习册,开始埋头做题。 “咦,同桌,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啊。”杨凌风转头看夏苕,手上粉红色的情书分外耀眼。他凑到了夏苕跟前去,小声地像念经一样地说道,“同桌,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鬼使神差的,依据夏苕的习惯和脾气,她是绝对不可能会去听这些秘密的。然而她今天就同意了。甚至当杨凌风表示秘密只能出了校门去他特定的地方,才能说。夏苕点头。 杨凌风笑得很开心,就是夏苕描述的笑容一般,非常地正能量,吸引人。 “那地点就定在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公园吧,同桌,你说好不好?” “随便你。”夏苕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忆的描述戛然而止,虽然思绪飘得那么远,但一片落叶飘落般的细响,就能让梦乡破碎,现实回眸。 桌上的稿纸捡起来,又被吹乱,吹乱掉,又被捡回来。被空调吹得凌乱不堪的不仅仅是桌上的稿纸,还有夏苕的心绪。夏苕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恍如落汤鸡一般的狼狈。她苍白着脸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往桌面上一滑,有东西应声落地。 是那支花样繁多的钢笔。 夏苕弯腰去捡,却有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敢去想自己写了什么。她弯着腰僵硬着身体,她一动不动。 电脑此刻被晃动到了,鼠标的小箭头已经黏在了一个文档上面,夏苕捡起钢笔,随后那倒映着她的脸的电脑就被关上了。 稿纸还是没被加上了压制的东西,空调一吹,就又翻了个面。 夏苕要出门了,她准备要去赴她那个同桌的奇怪的约。她在出门前才发现,今天是西方传过来的情人节,天公很是作美,天朗气清,空气中荡漾着小区草丛里的各种虫鸣,迎面吹来的是凉爽的风。 家里头是父亲一如既往的吵闹声,母亲低着头,看起来很委屈,但是实际上,已经是一种麻木的情绪。说到兴奋处,父亲激动地举起桌上的酒杯砸在地上。莫名其妙的怒气忽然就发泄出来,老婆还仅仅不够,这怒气直接就朝着女儿而来。 “夏苕,你到哪里去!”他的话语里没有一点关心,纯粹是语气的发泄。 “我有事。”夏苕不会像以前那样期待母亲的保护,与其期待,不如自己来。 不顾身后父亲的大吼,夏苕面色平静地走出了家门,各种外头的喧嚣一下子就开始充斥耳朵,而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她揣在兜里的旧手机。夏苕是个怀旧的人,手机铃声是那时候根本不流行的唱戏的选段。 “喂,妈妈?” 母亲的电话来得突兀,在夏苕的印象里很少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不过在听完母亲的话之后,夏苕就沉默了。 外婆因为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舅舅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好出门。母亲和外婆的关系很好,父亲欺负母亲,母亲只能在外婆那里寻找温暖。她至今还记得,母亲依偎在外婆怀里的样子,是那么安详。 而现在,外婆的忽然出事,叫母亲几乎要疯狂了。 为了外婆和那个不中用的软弱的母亲,夏苕的脚步换了个方向,往那个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家里走回去。她一边走,一边打着杨凌风的电话,铃声响了很多遍,却没有人来接。她犹豫了片刻,按下了挂断键,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 夏苕想了想,发了一条解释的短信,就去带了母亲去了医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了,杨凌风还是没有动静。夏苕的内心不安达到了顶峰。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披星戴月地去了教室。没准,杨凌风已经到了学校了呢。 “妈妈看,天上有两个月亮。” 有个孩子在早餐摊前,惊讶地和母亲叫道。 夏苕扬起了头,仔细看了看天上的所谓“异象”。杨凌风曾经说过,他又看了月亮,又看了太阳,还想着和她一起看。曾经上学上路,她都没有注意到天空上的东西,原来真的有这种事情,太阳没有完全升起,月亮也没有完全落下。很美很美。 走进班里,却发现有很多同学已经在了。这么早的时候,人能够到得这么整齐,这么安静,还真的是和这个班级不相符。而平时几乎会最早到学校的杨凌风不在。竟然不在。 班长看见夏苕的黑眼圈和红红的眼睛,哽咽了一声。 第220章 风留夏(六) “夏苕,不要难过。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但是好好休息,不要让自己太伤心。” 这句话话音刚落,全班的目光就照了过来,把夏苕照得无所遁形。少年人还不知道隐藏自己的目光,这些目光如刀锋一般尖锐,让夏苕的脸迅速苍白了起来。 “谢谢,我没事。”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昨晚和母亲聊了一夜,一直到外婆脱离危险,母亲的情绪才算安定下来。接下来她就马不停蹄地来了学校,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夏苕觉得自己每每讲一句话,就仿佛是在刀尖上舞蹈。 “班长。”夏苕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杨凌风坐在夏苕旁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颇有一番保护着她的气势。夏苕内心酸涩,说出的话也难过,“班长,杨凌风呢?” 听着她这话,班上的女生都开始哭泣了起来。 “你不知道!”班长显得很激动,就差扑上来掐着夏苕的肩膀哭起来。“昨天,就是昨天晚上,杨凌风为了救掉到江里的小孩,死了,死了啊!夏苕,他死了。” 他最后选择默默握住了夏苕的手腕,露出悲伤而失望的神色。 杨凌风和男孩子们的关系都很好。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 杨凌风死了?夏苕猛地站了起来。 —— 夏苕猛地睁开眼睛,她是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情会让她流眼泪?空调的风已经开到最大了,呼呼呼的,凉凉的房间里,和外头的热气没有关系。 她呆呆地愣了愣,捂住胸口,从桌子的抽屉里啊、翻出一个药瓶,从里头倒出两粒白色的药丸,不用水,直接塞进嘴里咽下去。药丸的苦涩在喉咙里荡漾开来,那种硌着咽喉的难受的感觉,让她觉得舒服。 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还活着了。 抽屉里还有别的东西,被透明的塑料袋包裹着,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手机在开机键上按了几下,手机放出一段古老的开机音乐和视频,她熟练地打开通话记录,最后的一条的主人就是杨凌风。 那瓶药被主人搁置在一旁的小柜子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那些奇怪的文字组合起来,翻译的大致意思应该是——治疗抑郁。 她闭上眼睛,颤抖着等待手机自己黑屏。 —— 听说杨凌风走了,夏苕发了疯一样地往街上冲,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砸痛了地面。眼前模糊一片,夏苕没有去过杨凌风的家,但是她有杨凌风家里的地址。这家伙不止一次地邀请过夏苕去自己家里做客。 那一天,她没有迷路,很是顺利地找到了杨凌风的家。 直到按响了门铃,夏苕才从这种没头没脑的悲伤情绪回过神来。她想,她大底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失约,才导致了杨凌风救人的死亡。她是间接的凶手。 或许,或许,她去一趟,杨凌风就不会在公园看到落水的孩子,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在夏苕站着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眉眼温柔,与杨凌风有六分相似的妇人。失去了孩子,她的眼眸盛满了悲伤,声音嘶哑却还是带着如水一般的温柔。 “是夏苕吧。你来了,我家凌风肯定会很高兴的。” “阿姨,我……”仿佛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哽住了喉咙,夏苕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有些落进了嘴里,咸涩的味道叫人的内心更加无助和苦悲。 唇舌是那样的轻薄,连一句节哀顺变都沉重地说不出来。 门里,正厅的柜子上摆着崭新的杨凌风的照片,黑白两色也照出了他的青春肆意,他看着还是那么令人感到舒服。 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阿姨,我,我先走了。”夏苕朝着杨凌风的母亲深深鞠了一躬,同样是母亲,这位母亲比起自己的妈妈来说,坚强太多了。而坚强的人,真的痛苦起来,绝对是没边儿的。夏苕敬佩她。 她浑身都在颤抖,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紫红肿。她仿佛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急于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夏苕。”杨凌风的母亲喊了夏苕的名字,红着眼眶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件包装好的东西,递给夏苕。 “这个,是凌风给你的,他准备了很久,他想要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精致的盒子上包装的是时下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包装纸,一看就知道这是准备送礼物的人用了心的作品。只是礼物还在,送礼的那一个,却偏偏不在了。 真是讽刺。 夏苕不敢在这里多待,她双手接过礼物,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就跑了,跑得比谁都快。屋子里的那张黑白照片,简直就像梦魇一般朝着她压了过来。夏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和悲伤。 失魂落魄地走到家里,母亲带了东西去了医院陪床,父亲白天是要出门上班的,家里没有人。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夏苕倒在沙发上,曲起自己的双腿坐在沙发上。没有人的家很冷很冷,即使今天出了太阳,温度在夏天来说还是偏高的。 这哪里是家啊,不过就是一个破房子,什么温情都没有的破房子。 她颤抖着自己的手想要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什么,她想要知道。这毕竟是杨凌风留在她这里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还发现不了自己的感情状况,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杨凌风在她面前炫耀的情书,这是他收到的所谓第一封情书,本人很激动,其实夏苕也挺激动的。心里头酸涩难当,见杨凌风那么高兴,有再多的话也难以说出口来。女孩子本就早熟,加上夏苕又是早熟中的异类,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杨凌风的时候,不由得升起了一阵悲哀。 喜欢是很奢侈的东西,对于夏苕而言。而现在,连这份卑微的喜欢都从夏苕的生命里离开了。 礼盒外头的包装纸被夏苕小心地撕开,没想到礼盒和包装纸之间还有夹层,从这夹层中,掉出了一个夏苕的熟悉的信封。 夏苕的瞳孔猛地一缩,忽然仿佛任督二脉都被打通,就在一瞬间她明白了很多东西。 第221章 风留夏(七) 那封情书被她失态地打开,还撕破了一个小角,幸好里面的字都没有被扯坏。 “夏苕,小苕,这是我第一次写情书,你不要笑我写得不好啊,大不了我下次再写一次。” 第一句话就带着杨凌风的风格,夏苕一边看一边笑,眼睛有点痒痒的,她伸手去揉,手指再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湿漉漉的,沾满了眼角的眼泪。 “嗯,本来觉得被你管着,有点事儿就会被你骂挺烦的,我说实话你不准打我。可是后来我感觉我要是一天不和你怼上吧,我就浑身不舒服。哎,班长说啊,我这事儿是心理毛病,就是那个什么受虐狂之类的毛病,但是我不信啊。我就去翻了翻书,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这写的真是白痴才会写的东西。夏苕哭笑不得。亏杨凌风还是高材生,她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里的信纸。信纸也是有着爱心图案、少女心满满的粉红色,好看极了。可以想象杨凌风为了挑这张信纸,在校门口的精品店里逛了多久。 “这个蠢货,这个傻子。”夏苕接着看下去。 “我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最真的爱情,我想,应该也是因为无处不在,所以才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吧’。我喜欢你,从高中见面就喜欢你了,原来都已经那么久了啊。” “你送我的那颗糖,一定是你送我的,塞进我嘴里还不给不剥糖纸,肯定就是想让我好好保存吧。虽然它已经化了,但是我有放在盒子里保存好。” 这个呆子,那颗糖明明就是为了让他闭嘴才塞的。 “我会任性地把所有钱还有饭卡都倒进书包里,给你看空的钱包,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我知道男生和女生一起吃饭有时候挺尴尬的,但是我就是想要这么做。还有啊,有件事要和你说个对不起。 其实我吧,我从来就没收到过情书,给你看这个,也只是想要逗逗你,给你个提醒,我要行动了啊,美女做好准备。看见你变脸了,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和你做同桌,是我现在所感到的最大的幸福了。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旁边的公园是爱情圣地,就想在那儿和你告白来着。那边还有一条挺深的小河,晚上打上灯,可好看了。” 公园,灯,小河……真是的,别提了。夏苕烦躁地想要把手心的纸片撕碎,她不要这些,真的不需要。也许当天在教室挑明了不就很好,小河他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去啊。 外婆的病来得突然,正如同那个写了情书的男孩走得突然。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编不下去了,就是这么简单。我喜欢你啦,夏苕,你愿意和我一起一直做同桌吗?一直一直,到老了还是同桌的那种。”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夏苕抱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半晌,她才站了起来。一张脸上泪痕斑驳,手里的纸张却几乎没有任何褶皱。 那份告白的礼物还没有拆开,夏苕吸了吸鼻子,拿手指轻轻碰了碰盒子的盖子,随后像是攒足了勇气,一把掀开。 里面躺着一支钢笔,小小的。那钢笔上的图案依旧是小姑娘喜欢的样子,那么温暖的颜色,那么夸张的搭配,与夏苕冰冷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碰撞。 对了,一个月前,夏苕的钢笔坏了。她舍不得再买一支钢笔,就用了小店里那种最劣质的圆珠笔,虽然便宜,但是却不好用。杨凌风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啊。 “蠢货啊,你真是蠢货。”她哭诉般说道。 这事儿真的不好说,见义勇为,多好的事情,一命换一命,价值的天平又是多么的残酷和无私。 现在,这个夏天,特别的凉。凄凉。 —— 手机响了起来。夏苕接起电话,嘴唇被她抿成薄凉的样子。 “喂。妈妈?” “爸爸又去喝酒赌钱了是吗?您从来就不阻止他。我说过,当初他把我赶出去,现在我就和他恩断义绝。” “不不不,我现在没有钱。就算我有钱了,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高中是我自己打工读完的,大学也是我自己拼下来的。我额头上现在还留着你和爸爸一起打的那道疤。我叫你一声妈,是我尊重你,你们养我的钱,我已经十倍百倍地还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电话那头,似乎夏苕的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夏苕疲惫地挂了电话。 当初杨凌风去世了以后,她就一直没有进入学习的状态。父亲在外头被人嘲讽了几句,冲回来就把她暴打一顿,她母亲缩在一边,父亲叫嚷着要打人的时候,母亲还递上了一根棍子。 夏苕永远都记得那种痛。如果不想要她,就不要把她生出来啊。出生没得选,父母没得选,人生,却还有前路可走。 她从家里离开,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后来,她的班主任知道这事儿了,杨凌风的妈妈也知道了这事儿,这两个可爱可敬的女人帮助了夏苕念书,这才有了今日风光的畅销书作家夏苕。人生充满了惊心动魄,也充满了哀鸣和无奈。 那对父母,到现在还是一成不变,夏苕如今是真的累了。 她重新拾起笔来,桌上摊着被包装仔细的手机,众多的药瓶,凌乱的稿子。她翻出之前的稿子中的最后一页,不用电脑,直接动手接着在打印稿后头写了起来。汗水混着泪水,浸湿了那薄薄的一张纸片。 “残酷的只有夏天这个季节才对。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它不仅会告诉你,青春是怎么来的,它还会告诉你,青春这种东西,是如何走的。无论我们是否悔恨,是否珍惜,它终将会过去,只留下美或者不美的记忆,扎进你的心里。翻阅起来都可能会湿了眼睛。” “我不知道这样写是否是对故事的不真实的不负责任,我只祈求,在梦里,在我的梦里,他活着。故事,总是要一个完美的结局,正如同杨凌风曾经看过的那部电影,电影提到了平行空间。男主角对女主角深情告白,‘你知道平行空间吗?你现在拒绝了我,在那个时空里头,我们肯定是在一起的。’” “梦里他若安好,梦外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是美好的晴天。——后记” 夏苕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有点冷了。空调不要命地吹,总算不算是白白浪费了力气。 今年的夏天特别的夏天,凶猛地要命。人们只有躲在火柴盒里苟且地活着。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淡薄,一样的让人们在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丢失很多东西。就那短暂的时间,却比水蛭还要凶残,就像是要吸干你的生命。 一切终将逝去,正如同那喧嚣的青春和爱情。 夜深了,大都市的晚上没有虫鸣。夏苕关掉了台灯,房间里一片黑暗。她的心正在逐渐麻木而冷酷。 夏苕去睡了,空调的风刮过来,刮开了桌面上最后的一张稿纸,上面正好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第222章 安南 “奇迹般的,昨晚死去的,不是杨凌风那个傻小子。折磨人是命运最灵活运用的游戏。 人都是冷血动物。除了在面对你爱的人的时候,血才会变得滚烫而沸腾。 当夏苕在恍惚间走进高三的教室的时候,她的身边又迅速挤过来了一个人。 ‘喂,你好,我是杨凌风,同学,很高兴做你的同桌。’一只属于男孩的手递了过来,美得就像是一场梦境。 ‘哦。’夏苕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眼前的手,连连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你好,同学,我是夏苕,很高兴做你的同桌。’ 她的指尖开始发白,她的身体开始战栗,她的浑身的血液就开始激动得逆流。 对面的男孩还是那么青春活泼地笑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像是最初丈量好的一般。他的手腕用力,夏苕整个人都跌进了这如同梦境般的怀抱里。 ‘傻子,傻夏苕,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直也没有。’” 空调的风又把这张稿纸吹了回去,刮回了扉页。 《清风留夏》。《风留夏》。 “愿一切都留在那个夏天。把一切都埋葬在那个夏天,连同自己,连同岁月。 忘记那句喜欢你,忘记那些人,活了的,死了的,全部都统统忘记。” —— “好了,没有了,我说得差不多了。”我拍了拍手。一本上万字的小说讲的我口干舌燥,简直是折磨人。“伴伴,你说,那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杨凌风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呢?” “大抵,他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伴伴孩童的外表下忽然渗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感觉,说是悲伤吧,没有那么浓烈,说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想法吧,但是他完全没有我们听说了新奇事儿的满足。 感觉很奇妙,但是我觉得,这时候我还是不问为好。总有一种感觉,伴伴和《风留夏》的作者莫夏可能有点关系。 “伴伴,我吃饱了,我先出去散散步。”我站起来,急匆匆准备往外头走,伴伴现在的状态不太对,我忽然意识到了这里是地狱。猛然而来的意识让我对伴伴的沉默表示警惕了,毕竟我只是认识了伴伴几天。 阿仁此刻也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握住我的手,对着伴伴说,“伴伴,你自己先冷静一下吧,有什么事儿,你待会儿再问阿浅。”他一瘸一拐地带着我往外头走去,就像是知道些什么。 “等一等。”伴伴猛地站了起来。 我忍不住转头去看,就发现伴伴赤脚踩在地上,他坐下的凳子已经粉碎,而我刚刚吃过鱼汤的桌子,比凳子更惨。凳子好歹有点粉末,桌子可是连粉末都见不着了。 伴伴原来这么厉害。我的天。 我捂住嘴,被我吃进嘴里那条鱼是怎么死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对不住,我只是灵气暴动了。”伴伴想要重新平心静气地坐下来,结果凳子没有了。他的鼓鼓的小脸上,露出了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一抹尴尬。 伴伴随意就坐在了地上,然后仰头看我。阿仁见我停住了脚步,他也很快就松开了握住的我的手。 “你想问什么?” 伴伴仰头看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他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伴伴,我也不介意再回答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果他的灵气不再暴动的话,这买卖其实很划算。 住在地狱的居民如果灵气暴动的话,就会对地狱造成伤害,这时候就会引来地狱的鬼差。这里的鬼差,我和阿仁打听过,并不是黑白无常。而如果鬼差来的时候,发现了我这个无证游民的话,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把我就地消灭。 地狱从来都是住了些记在卷宗上的人,罪大恶极者最多,要是被不明人士放出去了,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为了我的小命,为了活着见到余江蓠,我还是回答他的问题吧。伴伴看着,也挺可怜的。我忽然就想到小一了,这怀疑伴伴,警惕心来得太迟了。 “我只是想问问莫夏的近况。你一直都是生活在外头的人类,你应该知道《风留夏》出版以后的作者情况吧。”伴伴怀着期待的眼神看我,我顿时压力山大。 这个嘛,最近其实撕逼最厉害的可不是莫夏,而是别的人了。我还真没有关注过莫夏的近况。 “我知道两年前莫夏的生活状态,现在除了她没死以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代社会日新月异的东西太多,眼花缭乱,我们不可能永远只喜欢一件东西,同理,小说界人才辈出,我也不可能只追着这个作者跑。能记得她两年前的状态,还是当初莫夏的新闻太大给闹的。不知道也知道了。 “没关系,你说。两年前,也可以。”伴伴想要抓住我的袖子,被阿仁拦住。小短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可怜巴巴的。 阿仁对我笑了笑,从门口找了椅子过来坐下。他身体不好,不能久站,就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坐在你们中间,如果伴伴暴动了,我就帮阿浅安抚住他。阿浅,没事的。” 阿仁对我温柔的笑着,他笑得温暖极了,虽说不像我记忆里余江蓠曾经那样张扬地笑着,但是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风采。那种包容一切的笑容,令我疑惑,这人看着就不像是罪大恶极之人,怎么就没有去轮回,来了地狱呢。 他看出来了,看出来我其实心里还是有着防备。我羞涩着脸,自己的这种对救命恩人的警惕其实算起来挺恩将仇报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的我都说,伴伴你就听着吧,友情提示,别激动。”我也没阿仁那么讲究,随意就坐在地上了。反正这地面时冷时热,现在正好是升温的时候。 我就试着相信他们。 “其实,《风留夏》是莫夏个人类似于自传一样的东西。她写出来,据说是为了纪念当初在她生命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或者她是谁,我只知道,莫夏很想念那个人。至于这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当初刷微博的时候,这件事闹得很大,书迷们推测,杨凌风是莫夏的高中同学,所有时间都能够和莫夏的经历对上,而且,莫夏在高中的时候,真的死了一个男生同学。所以大家心照不宣,这应该就是莫夏惦念的那个人。” “还有啊,被撕上热搜的莫夏的新闻是莫夏父母公开表示莫夏有了名利之后不赡养老人,而莫夏那时候的图书经纪人就跳出来爆料说这对父母把莫夏逼成了抑郁症,关于道德之间的问题,就这么撕来撕去的,莫夏从来没有露过脸。” “现在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第一,《清风留夏》改名《风留夏》,是因为莫夏说这本书不需要清这个字,其中滋味大家自己体会。第二,莫夏真的得了抑郁症,我看到了病历。第三,《风留夏》这本书已经不是自传了,自传还有夸大的成分,但是这是莫夏自己完全的经历。” 第223章 要不要我的故事 “现在吧,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伴伴,你是不是那个莫夏惦记的人啊?” 伴伴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还坐着,我两的眼睛正好在同一条直线上。我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些东西,但是一晃而过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个莫夏惦记的人叫安南,他和莫夏是高中同桌,同桌了……”伴伴思考了一下,无奈地说,“理论上应该是两年,本以为自己可以精心策划一场浪漫的告白,谁知道就偏偏有那么一个小屁孩自己往水里跳。这个笨蛋也跟着跳进去,想着如果把小男孩带走的话,莫夏看到的就会是漂亮的无人打扰的风景。” “嗤。”他冷笑了一声,“谁知道人救出来了,自己却死了。真是够蠢啊。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蠢货。” 其实我觉得你就是那个蠢货啊。但是我不敢说而已的。 我缩了缩脖子,对着阿仁使了个眼色,伴伴现在一直在自言自语,刚开始还能和我说上两句,现在干脆就闭上眼睛不知道骂谁了。我要是留在这里,没准会被这小家伙误伤,我就先撤了。阿仁回了我一个眼神,他让我等会儿,他也马上就出来。 再然后,我两就很对不起伴伴地一起在黄泉边散步了。 “阿仁,我觉得伴伴就是安南,他怎么就不承认呢?”我看着黑而“清澈”的黄泉之水,好想跳下去找回家的路。 “他一口一个蠢货,一口一个傻瓜,怎么可能会愿意承认。阿浅,伴伴是几年前来的。具体是第几年我不记得了,只知道鬼差把他送来的时候说过,怎么会有人抗拒轮回,还企图抢走阎君的生死簿。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婴儿的样子,能长到现在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仁走在我的身边。我有照顾到阿仁的腿脚,走得很慢。 抗拒轮回,抢生死簿?这可真的就是大罪了,企图打破轮回这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现的思想。轮回一破,到时候世间便会大乱,即使是还有地藏菩萨这样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能出现,也必然会乱上一阵。说得过分严重些,当场魂飞魄散都是行的。 “伴伴还真是勇敢啊。”我总结了一句,反正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黄泉岸边我和阿仁走了很久,我不说话,阿仁也不说话,我两之间却不尴尬。这种安静直到我们居住的那个屋子传来了很剧烈的灵气波动才算被打破。 “阿仁,伴伴……”我看着屋子的方向,欲言又止。伴伴终究还是没有压住自己的脾气,他死的时候才是高中生,脾气冲动是必然的,再加上《风留夏》中的描写,杨凌风的脾气套到伴伴的身上,会发生这种事儿还真不奇怪。 这种情况需要别人来疏导,马上就可以解决,但是我不可能在鬼差可能会来的情况下回去,而阿仁也赶不回去。伴伴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这是他的命。他本来就不属于地狱,来这里也不过是自己想不通,现在他想通了,自然就会离开地狱了。”阿仁笑着给我指了个方向,“阿浅,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彼岸花?”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黄泉的河边真的是有一株盛开的曼殊沙华,黑色的花瓣娇艳欲滴,散发着属于彼岸花独有的轮回之花的高贵与艳丽。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一边朝着彼岸花走去,一边问阿仁。 阿仁就像是这地狱里的老油条了,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身体甚至是残障的,可是他就是有一种余江蓠和阿修罗一般的气场,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 我下意识地就相信了他对于伴伴的解释。所以,我不担心了。 “你知道伴伴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伴伴吗,阿浅?”阿仁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睁开眼睛。 我顺着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也坐下了,我的面前就是那株曼殊沙华。 “我不知道。” “因为伴伴说,他缺个伴儿。伴伴其实很能干,今天他要是走了,以后你连鱼汤都喝不着了。”阿仁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 我被他的笑容甜住了。 真是神奇啊,明明就不那么帅的,怎么一笑起来就那么舒服呢。明知道阿仁是在幸灾乐祸,我却没有生气去怪他。 我挥了挥我的爪子,上面的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牵扯起来有点痛感。“你不必着急,我还有我的手,就算是鱼汤,我也会煮。”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站在水边上忽然就凉了下来,天气变化无常,就如同我所见之人生啊。 没有谁的命运是不跌宕起伏的。 远处的波动已经停下,伴伴,大概已经离开了。这种离别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恍然一瞬间顿悟,充满了无常感。同样,除了那些真的没救了的,大家都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所以离别的伤感也就冲淡了许多。 来来往往,都是命运的安排。 “哎,伴伴走了。祝他好运。”以后找到个喜欢的女孩子,放下莫夏,也放过莫夏。 “阿浅,我其实见过你的衣服。”坐在我对面的阿仁忽然把话题扯到了一万八千里以外。他的眼睛一刻不偷懒地倒映着我的模样,我咽了口唾沫,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你这衣服,和半步多多年前那些还在的顶层的大能们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你是不是和半步多有关系?” 我瞬间就想哭了。在这漆黑一片很有可能造成心理变态的地方,竟然有如此通透之人, “你说的没错,我运气好,走了后门,直接随意找了些那顶层阁楼上的上坐位置,冒充了大师。”木娘子还说以后就不能这么塞人了,就只有我算是半个半步多的主人,才可以暂时性地挤一挤。 “那也是一份功德。听说半步多顶层的大能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听故事。从别人的故事里找到喜怒哀乐,阿浅,你真厉害。” 黄泉水继续咆哮着往不知名的方向去了,我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阿仁这看似夸奖的话题。我要是真的厉害,就不会现在这么可怜地蹲在河边发呆。 “阿浅,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阿仁随后说道。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放过那个曾经有秘密的自己,也让我不会那么无聊。短时间里,聊天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 第224章 伞妖阿仁 “好的呀,我知道了。我这位大师在这大风乱刮沙石乱飞的地界儿听你讲故事,算你赚了,阿仁。”我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彼岸花,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黄泉水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我生怕自己一放松,我就往黄泉之中跳进去了。 阿仁抿了抿唇,笑着说道,“我的故事,其实和民间的一个传说有点相似。” 阿仁说,他其实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鬼魂,他是一只妖精。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非常震惊。和阿仁待在一块儿这么多天,我一点都没有发现半点儿妖气,可阿仁竟然说他本人是一只妖怪。 “阿仁阿仁,你是什么妖怪啊?”我着急地问,像个迫切知道题目答案的学生。 “这,你以后会知道的。”阿仁抬头望天,天上什么都没有,漆黑,是我这几个月看到的唯一的颜色。 阿仁是有主人的,他追随在主人身边,跟着主人一起去了人间。而他说的相似的那个民间传说,据我推断,应该就是白蛇传。而与之不同的是,白蛇是下山报恩,阿仁的主人却是下山索命。 千年以前,阿仁的主人和白娘子一样,也是一条任人鱼肉的小蛇。也有捕蛇人抓住了他,那时候别说阿仁了,就算是阿仁的主人,此刻也没有反抗的条件。那时候的小蛇在捕蛇人的手中挣扎,反抗无效,被捕蛇人带回了家里。 捕蛇人家中还有一子,此子顽劣,却也聪慧胆大,见这小蛇长得如此奇特,便唤了父亲把这蛇的牙齿活生生拔掉,留给他作为玩物。被拔了牙的蛇就是被拔了爪子的老虎,被小子扔过来甩过去,被抓的第一天就差点被折磨致死。 捕蛇人和那孩子都不知道,这条蛇看着小,其实已经有了灵智,妖修可以得道成仙,可在遇见仙家之前,妖修也被归于邪魔歪道之流,她这一条小蛇,有了思想却无实力,着实气得够呛。 终于,趁着捕蛇人不注意,小蛇偷偷借着夜色跑回了山里。她发奋修炼,志不在成仙,而在于去找人报仇。 终于,千年之后,小蛇功力大成,下山化作人形绝对是轻轻松松。阿仁是被一个落魄书生遗留在山中破庙里的一把破伞,小蛇占据了破庙之后,自己修炼的余波影响到了破伞,所以破伞也和这条小蛇一起修炼起来,破伞甚至认了小蛇做主人。 小蛇主仆下山之时,故事才算刚刚开始。 “你是伞妖?”我的脑中浮现出青伞日天的模样。他也是那么温柔,周身的气质独特而鲜明,难道这天下所有的伞妖都如此出众?我抱着疑问,忍不住问了出来。 阿仁笑了。他眯起眼睛道,“怎么了,知道我是伞妖,觉得不敢靠近我了?” 真是的,别开玩笑,我说正经事呢。我向阿仁耐心地解释,“我有一个……弟弟,也是伞妖,你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很像,所以你一提起你的身份,我就有些想家了。” “待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地狱这地方也不错。”阿仁从石头上滑下来,蹲在我面前,和我平视。 阿仁的眼睛很干净,比起孩童样子的伴伴,伴伴的衣饰可爱小巧,但阿仁显得更加纯粹。我挺喜欢这两个偶遇的“人”,伴伴也因为最初喊我阿仁媳妇儿,而给我道歉过,现在伴伴要走了,这方圆不知道多少里,我只见过阿仁一人,他是不是会觉得孤单。 “不要哭。”我忽然抬起手去摸阿仁的眼睛,这举动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抱歉,我无心的。”握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我反而站起来坐在了阿仁刚才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和阿仁对视,他的眼眸包容,却恍若把我整个心思都剖开了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连最后一块遮羞布就被扯了个干净。 再怎么把阿仁他们当做朋友,可我内心最深处,还是希望能够尽快回去。真心与真心,也会在天平上出现倾斜的模样。天平,也不曾平过。 阿仁似乎也被我忽然的举动怔住了。他仰头看我,却因为我坐在石头上的缘故,只能看见我的膝盖,再之后,我就只能看见他低头下去的发顶了。 “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阿浅高兴就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他的故事。 在下山之后,阿仁和小蛇没有找到那个伤害过小蛇的童子的转世。茫茫人海,要真的说仅仅依靠他们两个毫无根基的妖怪来找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人,说不上到底可能会找到第几百年去。 然而世事无绝对,就在他们愁眉莫展之际,那个人自己出现了。 下山之时,小蛇化作了一个年少貌美的少女,一看便知道,这人是个富家千金,而阿仁则是化作了我现在看到时的模样,和富家千金对比起来,阿仁也不会差。所以阿仁和小蛇合计了一下,便两人姐弟相称。 这一日,他们走至一处繁华的城镇,小蛇千百年未下过山,对这人类城镇新奇得很。阿仁跟在她身后,分明是阿仁才没真正见过世面,却比小蛇淡定得多。这样出手大方的少年少女绝对是恶势力最喜欢打劫的对象。 等小蛇满足了自己逛街的欲望,带着阿仁往野外走的时候,就有小尾巴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身为大妖的阿仁和小蛇要是发现不了这些恶心人的凡人,他们的修为也就白练了。 “阿仁啊,我们与人为善,只是想要找人,如果别人还是要黏上来,我们可怎么办。”穿着贵重衣裙的少女迎风而立,慢吞吞地感受着风中传来的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她可是一条蛇啊,逼急了的话……她的眼眸睁开。 阿仁清楚地看到了那竖起的瞳仁。 “还能怎么办呢,主人,当然是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看,他们走了这么久,就快走到深山老林里去了,那些人还没有知觉地跟着,在山林里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可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天边晕开淡淡的橘色和粉色,好看得像是一幅能者的大作。 那些跟在小蛇和阿仁身后的人们终于等不及了。他们用黑色的布条蒙住面孔,手持一把长长的杀猪屠夫才使用的大刀,一脸凶神恶煞地疾步跑到了两妖的面前。其实打劫者没有注意到,因为长时间的跟踪,他们的身上脸上统统都是汗珠子,现在捂得严实了,看起来颇有几分搞笑的样子。 就像一群傻大个儿。 第225章 报仇的蛇妖(一) 小蛇看了阿仁一眼。阿仁点头。“都办好了。”深林里头有阵法和陷阱,这些人都已经到了他们的陷阱范围之内,只要两个妖怪飞身离开,剩下的这些人没有人带路,绝对是走不出去的。无尽的困苦和折磨之中,他们会悲惨地死去。 杀人不血刃,这是阿仁之前的主人教会他的。那人是个看上去傻白甜实则阴狠的书生,只可惜死在破庙之外,阿仁下山时才发现这人的尸骨,书生是看不见他的那把破伞今日的风光了。 “小妞,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大爷我便饶你不死。”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杀气重重地喊道。他的嗓门很大,他头顶的树上甚至被他震下来了一只小小的毛毛虫,直接掉进他的头发里。 小蛇厌恶地皱了皱眉心。阿仁见小蛇已经感到不快,作为主人的一把伞,抱着一颗忠诚的心脏,阿仁的手掌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瞬间变成了破伞的向外的一端,意外的锋利无比,泛着寒光。 “大哥,小妞留下来,这个小白脸怎么办啊?”不知道自己已经危险了的打劫强盗对着最初开口的那个男人问询,一点都没把阿仁放在眼里。 “还能怎么办,杀了呗。不过要是这位小姐你愿意拿出更多的东西来交换的话,我就考虑考虑,把这小白脸放了。”色眯眯的眼神从小蛇的胸口扫过,那位大哥差点就没能拿住自己手心的刀。 “我呸。人类就是这一个德行,你们受死吧!”小蛇的手从周边的树丛里扫过,几片锋利的叶片盘在了小蛇的掌心,只要她一出手,这叶片就可立刻化作见血的利器,甚至比阿仁的伞尖还要可怕上几分。她已经被激怒了,本想着是折磨教训这帮人,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那么那种困死人的招数的惩罚,对于他们而言,太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树丛里忽然窜出来了一个大活人。 强盗们:? 阿仁和小蛇:? 跑出来的人穿着一身儒生的长衫,见两边站着的人剑拔弩张,他也没感觉到奇怪,反而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对着小蛇行了一个君子之礼,看上去充满了死板书生的腐气。 “在下萧长桥,字清河,江南芜县人,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给在下指个明路?”他摸了摸自己腰间,似乎是想要找什么东西却没有找着。尴尬之中,萧长桥指了指强盗群中的一个光头道,“刚才在镇子上,我应该是撞到了你吧,可否把我的钱袋交还于我,我定当给以重谢。” 这人是个傻子吧,没看见这里都要打起来了吗,还直愣愣地闯进来。闯进来还不说,竟然直接对着强盗要自己丢失的钱财。进了小偷和强盗口袋的东西,哪里凭着几句话就能拿回来。 “哦,对了,在下刚刚是迷路了,姑娘,能不能带着我下山?我还想在此处买上一些药材。” 傻子又开口说话了,这次他说话的对象是已经不耐烦的小蛇。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给在下带路?”见小蛇没有反应,萧长桥又急匆匆问了小蛇一句。他还不忘记转头督促那位偷了他钱袋的老兄,“这位兄台,能否把在下的碎银子还给在下?” 那位偷人钱财的小贼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要债来的人,他狰狞起自己的眉目,恶狠狠地说道,“哪里有你的钱,这分明就是我的钱。你这人是从哪里来的,把钱也一并交上来。我们饶你不死!” 小蛇手中的叶片已然松开落地,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靠在阿仁身边,一点都不害怕。强盗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粗心大意,竟然连这年轻男女一点都不畏惧他们这一点都没有发现。 那大哥挥舞着手里的刀,也皱眉直视萧长桥。 “姓萧,芜县人,你是芜县萧家人?” “正是在下。”萧长桥又是一拜,迂腐得连那强盗都皱起了眉心。 “大哥,真是好机会啊,芜县萧家可是大户人家,要是我们绑了此人前去,那萧家定然会出一大笔钱来赎人,可比那小妞和小白脸值钱得多啊。”贼眉鼠眼的军师模样的人凑到大哥面前进言。 大哥露出思考的神色,明显是听进去了。 意外总是发生在一瞬间。 萧长桥涨红了自己的一张俊俏脸,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渐渐面露兴奋的强盗们,大声呵斥。“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对你们进了道理,若是你们还是如此行事,就莫怪在下对各位不客气了。小贼,把钱袋交出来!” 强盗们一阵哄笑,他们可是不知道,就在刚才,能要了他们命的东西,在这书生与他们争执的时候,已经远去。小蛇见强盗和秀才吵架娱乐了她,便让阿仁把那要命的阵法给撤了下去。真是命运无常。 “小子,我可告诉你,今日你这钱和人,不想留下也得留下。爷爷们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走了。来人啊,给我把这小子抓起来,和小妞一起抓起来!”大哥的刀就像是一面命令的指令旗,他一挥刀,一群强盗就冲了过来,人数还不少。 阿仁挡在小蛇面前。小蛇已经不想打架了,自然就是他这个仆从上场。 “哎,你们等等,有话好说,干嘛动手啊。”萧长桥比阿仁他们站得离强盗近,他的动作自然比阿仁他们快。强盗们想要先把萧长桥抓起来,阿仁他们这白斩鸡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力气。 谁知道,这瘦弱的书生忽然暴起,一脚就踢飞了一个强盗手上的杀猪刀,那把锋利的刀的刀刃直接擦着强盗身后的另一个强盗的脑袋过去,还带走了强盗的头发,那个被削了头发的强盗眼睛发直,过了一会儿才发出鬼哭狼嚎的尖叫。 小蛇兴奋地转了转脑袋,她对这个男人有兴趣。 “阿仁,真有意思。”她说。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一群强盗面前行动得游刃有余,这不是有意思是什么。等萧长桥一口一个对不起地把所有强盗都绑起来的时候,小蛇这才上前去。 “多谢公子相救,我和弟弟的亲属也听闻是江南芜县人,不知公子可否带着我们一起前往芜县?”美人美目盈盈,腰肢柔软,拜下去的时候弱柳扶风,完全没有刚才那说强盗们找死的剽悍模样。 第226章 报仇的蛇妖(二) 小蛇这么一拜,萧长桥就受不住了。他连连挥手,还想要把小蛇扶起来,可是当他看见自己的脏污的手的时候,又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他求救一样地看向小蛇背后的阿仁,眼神表达的意思明明白白,快把你姐姐扶起来,在下受不起啊。 主人可不想就这么容易地放过你。阿仁心里想着,干脆低下头去装作没看到。 深林里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了点腥甜的味道。小蛇下意识地吐出舌头,在空中转了一圈,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然而这是最纯真的诱惑,被绑着的强盗都忘记了叫喊,完全被小蛇夺去了眼球。 萧长桥见此等情况,便“明白”了这姐弟二人的尴尬情况,有着与实力不相符的容貌和钱财,而且没有钱财不外露的小心,就算是他如此,也被摸了钱袋,那么这两个小姐公子呢? “姑娘如果不嫌弃,便和在下一同回去芜县吧。芜县就在这身后三座大山之外。不过在下还要回山下采买些药材,若是姑娘不介意等待,便和在下一路。如果姑娘急切想要见到亲人,在下下山以后定请人送姑娘与这位小公子前往芜县。” 他安排得很好,说得也有道理。完全是君子风范,和他身后的强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蛇眼咕噜一转,取出帕子掩面哭诉道,“我们姐弟虽说是要去芜县寻亲,但是家族十几年未曾联系,我们也不知亲人在或不在。不知公子可曾听过芜县田家?” 芜县田家?萧长桥遗憾地摇头,“对不住,我在这芜县十几年,还未曾听说过有田家这一大家的。姑娘,你不妨再想想,或许还有别家。” 小蛇听完便挤出了几滴眼泪,娇弱地倒在阿仁的怀里。 “那便是没有了。我姐弟两个来自别些地方,只知道此处有一大家族田家是我们本家,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是找不到了。公子,我们跟着你吧,旅费我们自会支付,只求去看一眼芜县,以报父母惦念之情。” “如此,好吧。”萧长桥同意了小蛇的请求。 下了山之后,萧长桥便在自己住的客栈为小蛇和阿仁开了房间,自己出门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只留下小蛇和阿仁还在客栈。 小蛇抱着手搁在胸前,靠在窗户旁边,软绵绵的,但是通身的气场已经和刚才在萧长桥面前的示弱完全不一样了。 “田家只是杜撰,主人,我是否要先去芜县准备一下?”阿仁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洁白的瓷器与手机叠加在一起,凑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绝佳效果。 小蛇抬了抬自己的手指,无所谓地说,“不必。我只是对萧长桥这个人有兴趣。明明是个武士,却偏偏扮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以为读书人高贵,然而他却是经商的商人,身份的多重转换,多有意思。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如果是真的风尘仆仆跟着他们上山的话,萧长桥身上最多只会有汗味。他出手的时候动作很是干脆利落,没有隐瞒,看得出来,这人是故意让小蛇和阿仁知道他会武功的。 在这一路上,萧长桥都没有被人发现,他要么是真的能力高超,要么是猜测了小蛇的行动路径,在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追上来的。 小蛇和萧长桥非亲非故,萧长桥却执意要小蛇带路下山,鬼才相信没问题。不对,鬼也不相信。 阿仁站起来,站到了小蛇身后,他看向窗外那条喧哗的街道,轻轻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萧长桥回来了。” “我知道了。阿仁,准备一下吧,我们可能要走了。”小蛇伸出手臂,阿仁把她之前脱下来的纱衣重新给她穿上。主仆二人打扮好之后,出门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萧长桥。 不出小蛇的所料,萧长桥对着他们说了句抱歉,解释了一下由于自己采购的药品是新鲜到货的,无法保鲜,所以今晚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前往芜县。小蛇既然要跟着萧长桥,自然也是今晚就要走。 “怎么这么急,药材放在专用的盒子里还能保存一段时间,我姐姐近日身体不好,若是一路都要紧赶慢赶,那么我想不如萧公子,你还是帮我们找一找能陪同前去的人吧。”阿仁皱着眉,不满地看向萧长桥,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在屋子里什么都淡定的伞妖。 “这……我走得急,只怕是很难帮你们找到合适的商队或者向导了。”萧长桥还想说些什么,客栈门口,他的仆从呼唤他去处理事情,几大车的药材被厚实的雨布盖着,有不少人正在把新送过来的箱子塞进这满满当当的车子里去。 刚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车上翻下来了。 萧长桥脸上的为难倒是没有出现,却偏偏渗透在他所有的一举一动之中。 “萧公子,你别听阿仁瞎说,我没什么事情,只想快点去芜县。我们没有多少东西,你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跟你们走。” 小蛇看不下去,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她先是用手指顶了顶阿仁的脑门,像是在责怪他,随后又对着萧长桥说自己没问题。萧长桥果然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然后叫来了仆人,先给这姐弟两置办了一辆车。 小蛇拿着钱银,说麻烦了萧长桥,被萧长桥“你们别和我这个同乡客套了”给憋了回去。 坐在颠簸的车上,阿仁中途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之后,他对着小蛇摇了摇头,“车上没什么东西,那些新装上去的箱子里都摆着动物的内脏,新鲜的,大概是可以做药。我没研究过这方面。” “所以你是告诉我,萧长桥中途消失是去挖内脏去了?”小蛇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在车队最前面骑着马的萧长桥。那人还是儒生打扮,却是武将内核,麻烦不小。萧长桥感觉到小蛇的视线,还回头对她一笑。 小蛇放下帘子,翻了个白眼。 “我不喜欢他。到了芜县,我们再找找那转世的孩童,若是找不着了而这人也不再纠缠,便再换一处。我有些累了。” 当初兴致满满地下山,本以为报仇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却没想到茫茫人海找到仇人却是如此困难,不过既然下山了,就该有下山的样子, 找不着仇人,连修炼心境都会受到影响。 “是。”小蛇既然要走,阿仁自然不会留下。 第227章 报仇的蛇妖(三) 一路颠簸,翻山越岭,即使是官道,路上也不怎么平坦,在一处山脚下,萧长桥命令车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息。他本人则朝着小蛇的马车而来。 “姑娘,此行路虽不远,但是不好走。我们今晚就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你们下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萧长桥的声音放大,而车里却没有动静。 小蛇和阿仁对视一眼,阿仁开口,“不必了,多谢萧公子,我姐弟两个备了干粮,就不下车了。” “是吗,那你们好好休息吧。”萧长桥被打发走了。至于他信是不信这两人的借口,就看他自己了。 晚上的风格外的喧嚣,即使是坐在马车里也能感觉到气温的骤降。不过小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根本不在意温度,而阿仁身为一把破伞,更加不可能会对这种气温做出反应。小蛇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只鸡蛋,壳都没有敲碎就塞进了嘴里。 咽下鸡蛋后,她指了指外头。要是有人有上帝视角的话,就能发现小蛇隔着厚厚的帘幕指向的地方正好就是萧长桥坐着的地界儿。 “你怎么看?” “他想留住我们。”阿仁垂下眼眸,敛尽锋芒。“今天晚上,有人追过来,又给萧长桥添了一只箱子。萧长桥很高兴。”他的发散出去的意识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散发着浓郁的血的味道。 萧长桥带着笑意的脸足以表明了这一点。 “无趣。”小蛇以一种柔软的姿态,把自己蜷缩起来,吐着分了叉的舌头。 第二天,萧长桥没有跟在车队的最前面,反而骑着马跟在了小蛇他们的马车旁边。他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不会让人感到厌烦,但是同时也不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小蛇对外的样貌是女人,萧长桥也不避讳地聊起了女人的话题。 “田姑娘,我萧家世代制香,就是为了女人们化妆打扮。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出高价买下。”一上来就直言不讳,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萧长桥的马嘶吼了一声,像是察觉到了危险。 小蛇吐了吐舌头,萧长桥看不到。阿仁又不在车里,他已经先一步去芜县探查去了。 “哪里有什么秘方,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这就是天生的。萧公子只怕是找错人了。” 萧长桥也在马车外头大笑出声。 “田姑娘真是幽默。对了,再走几个时辰便会到了芜县的地界儿,姑娘你是要去县城还是去别的地儿?” “我吗?我要去深山老林。”小蛇笑着说道。蛇不待在自己该待着的地方,这可不行,会出大乱子的。 “姑娘家去深山老林里不太好吧。而且最近,外头不太平,芜县周围的山上听说有盗匪,姑娘只有一个弟弟,两人上山不安全。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们没有地方去,便去我家,我先安顿你们住下,等找到住处了之后,你们再走。这样可好?” 萧长桥自顾自地说道,话说完,就有人又来叫他,似乎是因为前方的山路发生了滑坡, 不好过去,仆从们不好做主,就把事情都告诉了主人家。 萧长桥应了一声,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说完话之后,小蛇没有说话。他走得倒是很快。 小蛇坐在车里,应该是蜷缩在车里,原本漆黑的圆眸瞬间变成了墨绿色的竖瞳。她撩人地吐了吐舌头,伸了个懒腰。 当小蛇把目光投向马车的阴影处的时候,阿仁的身形渐渐显现。 伞妖已经有了俊美的外表和足够相匹配的实力,当他弯下头颅的时候,除了小蛇,别人都会觉得这简直就是菩萨弯腰,不要不要啊。 “我找到了芜县的萧家,确实如萧长桥自己所说,是个世代经商的老家族。不过,他们家有妖气。您说的要安置的话,我在郊外找了一幢宅子,可以临时充当住处。”阿仁找了处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下,然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隐瞒了东西。”小蛇的眼眸还没有变回来,她软软地趴在地上,说出的话和风一样轻。“你认我做主人,是为了报恩,报我带你修炼的恩。我很清楚你终究会离开,怎么了,如今是到时候了么?” 修炼之人向来随心,小蛇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面对萧长桥可能还拘着性子,但是面对阿仁,就没有这必要了。 阿仁摇了摇头,眼神迷茫。 “除却妖气,我看到了仙气。主人,我们真的要去芜县吗?” —— “你看到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阿仁其实已经讲了很久,中途我有好多次都想插嘴一次,结果想想不礼貌就没有说话,但是当阿仁说到见到神仙时候的表情,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的神情充满了向往和挣扎,说得夸张一点,我就觉得他其实已经开始面目狰狞了。 阿仁犹豫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突变发生了。之前我们以为会离开的伴伴此刻忽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的肚兜已经歪了,还好重点部位依旧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小屁股上脏兮兮的,连头发都少了一截儿,狼狈得要命。 “哟,伴伴,你做贼去了?”我好奇地打量着他。 谁知伴伴垂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去看阿仁。我心里忽然就有了些许的不对劲。 “对不住,阿浅,我不想离开,所以……”伴伴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阿仁忽然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一脚就把伴伴踹飞了出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伴伴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落在了黄泉旁边的岸边,再多使一份力气,伴伴就能和这黄泉之中的冤魂作伴去了。 我心下一惊,然而已经没有心思八卦和关心。伴伴没说完的话我清楚着呢。对不住,我不想离开,所以阿浅,我把鬼差往这边引过来了,鬼差总是要交差的,那么就把阿浅作为交换,想必鬼差就不会抓着本该离开地狱的伴伴不放了。 这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做法有什么差别,地狱的老油条欺负我一小新人,真好意思。就连阿仁踹了伴伴一脚的凶残样子,也被我下意识地忽略。 “阿浅,别愣着了,快跑吧。”阿仁眯着眼睛,看着伴伴,随后小声地说道。他指了指原本我们来时的方向,随后又给我指了和相反方向不一样但是也算是偏离的路线,“那边比较好藏身,你先去躲躲,一盏茶之后再出来吧。” 第228章 报仇的蛇妖(四) 一盏茶的时间哪里够我躲的啊,我想掏出夜明珠,却发现我身上其实并没有照明设备,夜明珠早就遗失了,现在出来也不过是仗着阿仁手上的小小的一颗和我那颗明显质地不一样的夜明珠。摸着黑跑步,我怕我是先掉到黄泉里的那一个,虽然黄泉水对我没有危害。 阿仁像是发现了我尴尬的举动,他把自己手上的珠子塞到了我的手里,那张脸在我可见的范围里立刻被黑暗笼罩了一半。 “你先去吧,鬼差来了我能应付。” 既然阿仁如此坚持,我稍稍想了半秒钟,就把夜明珠抓在手里,往着阿仁所指的方向而去。在小树林里待了大概是两盏茶的时间,我这才慢吞吞地出来。不是我不相信阿仁,而是我担心会给阿仁添麻烦。 至于伴伴,早在他决定出卖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开始冷硬。这是一种经历了太多而造成的心理反应,我承认之前自己的天真,不仅仅是我生活的这十八年,也包括了我的前世那漫长而无趣的一辈子。所以现在,宁愿冷漠,也不愿意再折磨自己。 走了很久,在方向感差不多快要迷失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刚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阿仁靠在石头边上,我稍不留神就可能一口气撞上他的胸膛。 “哎。”我叹了口气,在四下左右没找着鬼差之后才松懈了下来,随便地坐在了地上。无所谓好吗,等你在这鬼地方生活久了,或许满地打滚都能做到。 “阿仁,伴伴呢?”小家伙虽然没良心,但好歹给我也做了好几天的饭,我看看他,不让他灰飞烟灭,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善意。 “哦,他走了。”空气中有轻微的风在浮动,带走了之前的种种痕迹。伴伴想要留下的原因不外乎想要再见一面莫夏,然而莫夏活得好好的,他是见不到的。这么执着果然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然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我却感觉自己老了不少。 走了就走了吧,不管是强迫的还是自愿的,至少是有了投胎的机会了。 心情一旦放松下来,八卦之火就会熊熊燃烧,我竖起耳朵,对着阿仁挥了挥手,“快,快,接着讲你的故事,我还想听听你对你见到的神仙的看法呢。” 阿仁一瘸一拐地朝着我走来,直接坐在了我身边,我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些,保持了点安全距离。动作细微,阿仁应该是没有发现吧。 “如果你真的好奇我看到的神仙,那我就和你先说说吧。”阿仁仰起头看黑漆漆的天空。 我跟着他一起看,半步多的天空就已经没有了星星,更别提这地狱之中了。这点黑暗给人带来的心理负担可不是一点点。就仿佛是永生的寂寞,包裹着你,让你无法呼吸。 “那个神仙看起来高贵不可亵玩,我是第一次看到神仙,她对着我笑了。她就像是我们现在正在看着的天空,那么近,伸手就似乎能够抓紧,然而当你真正伸出手臂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是抓不住的,什么都抓不住。” “你这种说法就像是坠入了爱河。”我打趣着说,“你的主人可怎么办。” “爱河?很新鲜的比拟。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解释。我其实只是很意外,那时候的大师们看到我和小蛇都会追杀我们,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神仙,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也许,这是一种感激?” 阿仁的眼眸盯着我的时候,我咦了一声,却无法作答。我又不是当时的阿仁,也不是当时的女神仙。 “至于小蛇,我当然不会选择背叛我的主人,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好了,我们接着讲吧。”当事人显然不愿意说了,我半步多听故事听多了,遵守规矩,自然不会问,所以阿仁就十分顺畅地把这个故事接着讲下去了。 —— “神仙?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县城还卧虎藏龙。阿仁,我本来是打算放过萧长桥的,可是这个蠢蛋偏生自己想要凑上来找麻烦,我们就先放开郊外的宅子,去他家里玩玩吧。”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小蛇本来就不怎么文雅的动作就更加不文雅了。她还兴奋地翘着脚,在原地打了个滚儿。 阿仁微微点头。“自然是主人高兴就好。”小小一个伞妖,自修炼成人形起,就没觉得这人世间有意思过。阿仁就像是个看破凡尘的僧人,实际上却是对修炼变成人之后的生活,根本就没觉得和之前作为一把破伞有什么差别的。 萧长桥果然后面就没有来问他们的意见,车队在解决了拦路的山石之后加快了进程,恐怕是想要赶紧到了城里去。外头的喧嚣小蛇早已见过,城市的集市算起来其实都是差不多的,逛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兴致。 小蛇端正自己的坐姿坐在车里,阿仁提醒她已经快要到了,她就该恢复人该有的面目了。 “田姑娘,田小弟,我家已经到了,你们要先下车吗?”萧长桥在马车外头询问。 小蛇和阿仁对视一眼,阿仁率先掀开了帘子,扶着小蛇下了车,萧长桥站在一边,完全没有搭上手的机会。 “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唤我小蛇吧,我弟弟叫阿仁。”小蛇说道。 萧长桥点了点头,还了一个礼,“我知道了,你们若是也同样不嫌弃的话,就唤我清河吧。”表字叫起来,总是亲切一点。 见小蛇露出疲惫的神色,萧长桥唤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管家,让他带着小蛇和阿仁去休息。 管家带着小蛇阿仁走的时候,他们都注意到了管家的不同。头发虽然是白了,但是老头子的皮肤却分外年轻,说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都有人信。小蛇吐了吐舌头,轻轻柔柔地问管家。 “管家,您怎么如此年轻啊?” 阿仁也在一旁适时地帮腔,“可不是,要不是先问了您的年纪,我和姐姐可还真的以为得管您叫叔叔。” 管家笑眯眯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庆幸地说道,“这都是萧家的本事。我们公家有一项拿手好戏,临近几个县城没人不知道的,甚至连送给那真龙天子,都有我萧家的贡品。” “哦,是什么?我可是更加好奇了。”小蛇眼看着院子就要到了,开口便问。既然是到处闻名,问问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们本来就是外乡人啊。 老管家得意地说,“萧家的美人香,是萧家的宝贝。” 第229章 报仇的蛇妖(五) 众所周知,美人香,是芜县萧家的无价之宝。一点美人唇,两点美人皮,三点美人坯。 用了美人香,就算不是个大美人,也会变成一个大美人。这名字虽然俗气,功效却是真的不凡,就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会不辞辛苦地专门派人来这里购买。 如此珍贵,自然产量也不大。偌大的萧家,一年里也就只可能产出十小盒美人香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蛇礼貌地点点头,就开始打量接下来自己可能会居住的房间。阿仁则是往管家手上放了一个小锦囊,这锦囊里头放着什么,也就只有阿仁和管家会知道了。 “管家,在这里的时间,我们姐弟两还是要多托您照顾了。”漂亮的少年毫无阴霾地笑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况且他还是有求于人,那个被求的,自然会觉得心里头舒服上了天。 “好说好说,少东家带来的客人,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可能会不照顾好公子小姐。”管家在看过手里的东西之后,喜笑颜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管家欢天喜地地走了,小蛇对着阿仁笑道,“行啊,都知道往外掏钱了,明明我才是真正活着的生命。” 阿仁没有管小蛇的调侃,反而非常认真地绕过她去,在这小院子里四处转了起来。转了几圈之后,他打开门,走进去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问题。”阿仁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就在这儿住下了。 阿仁每天都装作出去寻找什么的样子,而小蛇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这芜县当起了娇贵的闺房小姐。 在他们还在干着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芜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员外家的小姐不见了。而这时候,萧家的掌家萧四娘才从闭关的小屋子里走出来。人口失踪可大可小,才一位小姐的失踪,竟然使得芜县人心惶惶。 阿仁很快就从外头回来,带来了新的消息。 “张员外家原本有两位小姐,五年前大小姐莫名其妙失踪,现在失踪的是张员外的小女儿。张家一共就两位姑娘,现如今,只怕是断了后了。另外,主人,在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萧家旁支也失踪了一位姑娘,萧家还没有报官。” “我知道了。阿仁,让你去找的小童,还没有消息吗?”相比起这个,小蛇更关心的明显就是她那个心心念念的仇人了。“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她阴森地笑着,露出了自己的竖瞳。 阿仁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就凭一个直觉直接找到转世几世的人。他恐怕还要再找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到底干嘛去了?对,他的目光经常黏在那个透着仙气的人的身上,连小蛇的执念,他都快忘记了。 努力把脑子里的东西统统都暂时封存,阿仁给小蛇带了句管家的话。管家是在半路上碰见阿仁的,由于最近城中的事情,县太爷觉得是外乡人做的,所以展开了浩大的外乡人审问活动,小蛇他们也是外乡人,有官府来通知明天去一趟县衙。 其实有什么用呢,真的害人者要是真的凭借衙役的几句话就泄露了老底,那他还害人做什么呢。这么找凶手的做法,和小蛇跑出来准备拼命去找仇人一样,花了大力气不一定会有真正的回报。 “真是烦啊。”小蛇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空。蓝色的天空就是一道蓝色的屏障,阻隔了黑暗而显得表面上的平和。 “姑娘,田姑娘!我家主人有请。”一个小厮一路奔跑着过来,站在院子外头大喊。 “好的。”小蛇应道,随手拿起了衣架上的外袍。 当看见那个所谓的萧四娘,小蛇的眼睛猛地瞪大。要不是阿仁站在一边,宽大的袖子拦住了衣服缝隙间出现的问题。 “阿仁,你怎么拉住我,你让我怎么冷静……”小蛇的声音阿仁听得清清楚楚。 太像了。萧四娘和那个小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小蛇一看到那张泛着银白光泽的美丽的脸庞,恨意就不断地从指甲中间流过,稍有不慎,小蛇定然是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正好,萧四娘也没打算和阿仁他们好好相处。 人一到,她就说,“两位在我们萧家,住得可还习惯?” “哼,一点都不习惯。”小蛇甩开阿仁的手,坐在一旁生了闷气。 “不习惯。那就换一处?我萧家的院子,多如牛毛,这处不行就换下一个,总有你喜欢的。保证让你们玩得开心。我家清河想见小姐,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萧四娘眨了眨眼睛,美人的姿态着实是让小蛇郁闷。 这里有人。却也来了神。小蛇不方便动手。“萧长桥的事儿,下次再说吧。” “报,夫人,又有一桩案件发生了。”一个小厮冲了进来。 什么时候,案件多如牛毛的时候,这个地方肯定哪里都出了问题。现在,先是张员外家的宝贝女儿失踪,再是萧家旁系的姑娘失踪,大家都在关注这个案件的时候,又有一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女被劫走了。 这么久了,张员外家的小姑娘一点音讯都没有,只怕是凶多吉少,现在接连小姑娘消失,没有绑匪传来消息,只怕是统统都遭遇了不测。这个凶手的心肠,实在是歹毒。 萧四娘感叹了一声,“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娇客,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就都有了各自的不幸,各人都有各人福气,田姑娘你说是不是?”这是将事情又转移到了小蛇的头上。 小蛇嘴唇一抿,不让自己显得柔弱,她笑着应答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那些失踪的姑娘太可怜了些罢了。我这些日子都待在屋子里,阿仁给我们找了新的住处,想必今日大概能走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和阿仁虽然都是外乡人,但是却不是这件事的凶手,萧四娘甩过来的锅,她可背不起来。 “阿仁,我们要找的房子找好了吗?”小蛇装模作样地低下头,轻声地去问阿仁。她的轻声却是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你们不在这里做客了?清河还在外头,还没回来,田姑娘,不如再住两日?” 萧四娘没想到小蛇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说了几句争取的话,小蛇却没有半点的松动,一脸微笑地推拒了她所有的建议。 第230章 报仇的蛇妖(六)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干什么装的那么可怜兮兮。小蛇想着。 “个人都有个人的命运,萧长桥的命运,和我是没有关系的。我和阿仁过一会儿收拾了东西就都去我们自己的宅子。萧长桥若是有事,就让他来找我吧,我们暂时不会走。” 还没等萧四娘接着讲话,小蛇就站了起来,萧四娘的话直接憋在了胸口。因为她想要讲话的对象已经拉着别人的手跑走了。 萧家四娘,当初萧家一大家子争夺萧家家主位置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被大家所遗忘,因为人畜无害,谁都没当回事。但是在选择家主的制香比赛中,萧四娘的本事骤然爆发,做出了萧家的美人香,震惊了无数的吃瓜观众。 在萧四娘成为家主之后,还有抗争实力的族人现在已经不剩下几个了。 所以人不可貌相。 再加上萧四娘长得和小蛇的仇人一模一样,小蛇几乎都快忍不住了。她想要揍人。所以,在情绪爆炸之前,拉着阿仁出来了。 “阿仁,我们现在就去郊外的破房子里吧。对了,你之前有提到过的神仙,这几天出没了吗?” 阿仁一听见神仙二字就双目放空起来,就仿佛是听说了自己喜欢的却得不到的东西一样,遗憾汹涌而来,几乎要把小蛇淹没。 “她一直在茶馆喝茶,很少出手。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芜县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就一直坐在一个她固定的位置上饮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听。”阿仁就是知道,这神仙般的女子不是为了这命案而来的。 “那她是为了什么而来?”小蛇好奇中打量着阿仁的神色。 阿仁不做声了。他当然不知道小蛇的问题该如何回答。“不知道。” “问问就知道了。”小蛇眯起眼睛看着一群挡住了什么、在围观的群众。一句“怎么了”,人群散开一条通道,里面的情景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具尸体,一个属于年轻女孩的活泼的稚嫩的身体,被挖去了眼睛,剥去了衣服,剪去了头发的把天道造人的神奇变得粗糙的尸体。 如果说死亡仅仅代表着开始,那么接连的死亡,便是杀戮的罪恶的复苏。 小蛇和阿仁一路去到郊外,见了的尸体可不止是一具。三位失踪的姑娘都在一息之间陈史于繁华的街道上,没有人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什么死相那么凄惨,她们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至于是对谁的挑衅,谁知道呢? 这时候,阿仁看见的那位神仙又出现了。她站在不远处的酒楼之上,三楼的位置足够让她看见街上的人们所看见的、没看见的那一幕,眼波淡淡的垂眸,就仿佛这罪恶与她并没有干系。 阿仁疑惑了。 神啊,这是神啊,百姓们信仰神明的力量,神明给予他们以保护,而现在,这种看似大家都约定俗成的规矩被打破了,神仙不再保护他们脚下的百姓,视百姓为蝼蚁。百姓不知道神仙的想法,依旧整日焚香祷告,把自己弄成了疯子一般。 “为什么?”阿仁情不自禁地说道。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要如此淡漠,为什么要看着这一切而置身事外。 “什么为什么?”小蛇转过头,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阿仁。小蛇和阿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小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阶段是报仇,下阶段,她心里也有数。但是阿仁不同,阿仁修炼成伞妖就是被催化的,他除了跟着小蛇,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当小蛇顺着阿仁的视线,看到那高楼之上没有翩跹而去的身影的时候,她恍然大悟,拉着阿仁的手臂就走。 原来是个潜在的小信徒发现自己的信仰崩塌了啊。 “阿仁,你没必要管那个神仙怎么想的,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把萧四娘干掉。这人一日不除,我一日就不爽快。当初的仇恨,如今我是一定要报的。” “你怎么不在萧家把人干掉?主人,我们现在,是被人赶了出来吧。那个萧长桥,可能喜欢你。”妖怪说爱情,都是直来直往的,谁会喜欢那种隐藏起来的心思,修炼都来不及了,还不快点说完。 但是萧长桥喜欢不喜欢小蛇,关小蛇什么事呢。小蛇不在乎啊。 快速挪动步子来到阿仁早就选好的宅子前头,小蛇敲了敲阿仁的脑袋,语重心长地教育道,“阿仁你到底在忧心什么?是那个女神仙的见死不救,还是我对萧长桥的不闻不问?如果说是女神仙的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神仙的心,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要硬,这还是好的,你要是碰上坏神仙,可有的你好果子吃。我和那个神仙,不对付。我打不过她,但是我讨厌她。” “至于萧长桥,你大概是眼睛瞎了吧。我在萧家待了这么多天,一门不出大门不迈的,萧长桥也未来见过我一次。你不在的那时候,就是马车上那次,是萧长桥替我做了决定来这里的。我根本就不打算来萧家。不过么,我倒是弄到了点好东西。” 小蛇迫不及待地带着阿仁进了宅院,找到一个新的香炉,就把自己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了那香炉之中,点燃。 小小的一点点东西,几乎是全部都倒进了香炉之中,香炉升腾起袅袅的透明的烟。阿仁闭上眼睛去轻轻地闻,手指浮动之间有味道顺着鼻尖就一路下滑,进入到了身体之中。 通体舒畅。就仿佛是找到了天材地宝,那些透明的烟雾带着不易察觉的味道进入你的身体,舒张你的每一寸毛孔,你体内的沉郁之气被它挤出体外,精神都瞬间年轻了起来。 阿仁睁开眼睛,再看向那香炉的时候,已然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体内的为数不多的妖力正在喷薄着,似乎在告诉他,你又上了一个台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明明就是一个凡人做出来的香。 “主人,这是,美人香?”如果说美人香真的有着这种独特而奇异的功效,成为当世至宝自然是可以争上一争。 小蛇吸完了最后一口香气,愉快地点了点头。 第231章 报仇的蛇妖(七) “从那个笨蛋管家那里顺来的。萧家每年对外宣称只有十盒美人香,谁知道它真的有多少。我去那个管家的房间里找东西的时候,至少也找到了他们萧家小半年的产量。我就说嘛,一个死老头,怎么还会是鹤发童颜。为了让那点儿水分都消失,我就统统都顺了过来。阿仁,怎么样,不错吧。” 何止不错,是非常不错。 “这味道我似乎在哪儿闻到过。”阿仁关注点的可不只是那点美人香的味道了,追本溯源,美人香的味道,他一定在哪里闻到过。 “萧长桥?不对,这家伙身上还没有这味道。萧四娘?”阿仁既然没有提到他们见过的管家,自然是将管家排除了,而排除了管家之后,萧家他们唯一见到的上层人物就是萧四娘了。 一提到萧四娘,小蛇的眼睛里就开始冒出火星。记恨了成百上千年的恩怨,如今终于能够了了。 “不,也不是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阿仁思考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响了他们家的大门。大门上的金属环扣相互碰撞,发出剧烈的响声,像是要把这整个宅子都敲上一遍。 小蛇皱起眉心,这种时候,到底还有谁会跑到郊外来,不知道现在人心惶惶,死的人都多了吗。 “开门开门,官府办案,赶紧开门!田家姐弟,赶紧出来,县太爷找你们上堂。”嚣张的叫声从门外头传来,小蛇和阿仁的耳力都不是摆设。官府的衙役怎么忽然就到了这边,还说他们是即将被压上堂的人? 这根本不可能,且不提他们近几天做的都是可以在阳光下头铺开来看的事情,再怎么不济,就算是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他们是妖怪啊,来无影去无踪这种在凡人百姓眼中不可思议之事,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眨眨眼皮,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阿仁拦住小蛇,自己先去开了门。 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几个衙役配着刀出现在大门口,他们都是见过血的人,公堂上的刑罚已经足够叫这群人的心肠冷硬。他们看着眼前俊美漂亮的少年,还有里头站着的美貌的少女,态度终于好了一些。 “这位小公子,田姑娘,县老爷今日开堂,想请两位去公堂上说几句。”其中一个衣服和别的衙役都不一样的大块头男人走到阿仁面前,立刻给阿仁的周围投下了一抹阴影。那高大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压迫。 “是吗?要是我们不去,你们能把我们怎么办?”小蛇本来脾气就不好,被萧长桥摆弄了一段时间,做了一段时间宅女之后,脾气只能更冲。要不是刚才刚刚尝试过美人香,叫小蛇心情好了些,这些衙役,只怕连第二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两人。衙役们面面相觑,又是那个大个子走出来笑眯眯地说话。面对长得好看又明显有家底的人,自然会多几分容忍。 “这个,这个就不好说了。”衙役头头往前走了一步,他的步子走得很大,一步就跨到了阿仁面前,一伸手就能把阿仁提起来似的。“县太爷让小的们过来请人,要是请不着你们,我们可就不好过了。” 小蛇挑眉。“你们不好过,关我们什么事。本姑娘就是不想去了。” 小蛇话音刚落,那衙役头头的面目瞬间就狰狞了起来,在他的眼神的暗示下,剩下的衙役们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朝着阿仁围了上来,或许他们觉得搞定了阿仁就等于搞定了小蛇和阿仁两个,这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那些粗糙的大手即将碰上阿仁的肩膀的时候,阿仁皱起了眉心。再怎么好脾气的妖怪,也不可能会允许这些人靠近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的范围。他动了动手腕,只听见小蛇在身后幸灾乐祸地笑着,“阿仁,快些把这些恼人的东西统统都解决掉吧。” 他们的意见从未有如此统一的时候。 一阵单方面的兵荒马乱,干净的宅子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形的东西。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活生生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蛇拍着手绕过这些难看的人,站到了阿仁的面前。 “身手不错嘛,还没有退步,以后就不必担心你会受欺负了。行了,阿仁,我们去看看,县太爷找我们这些无辜小民,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她的决定叫地上躺着的人敢怒不敢言。都已经决定要去了还把来找人的衙役打一顿,这是有多么恶趣味才做得出来,一群衙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就是位祖宗,凭着阿仁的武力,足以保护他们两个平安离开芜县。 带着阿仁,小蛇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公堂之上。 公堂正上方悬挂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一个有着八撇胡子的带着官帽身着官袍的老男人坐在上面,手里握着惊堂木,一脸我很严肃的自我催眠状态。公堂之下,除了一个个站着的衙役,还有跪了一地的人,只有萧四娘还有几个小蛇不认识的男人妇人坐在那里。 公堂外面,除了站了一堆的百姓,萧长桥也格外显眼。 见小蛇来了,萧长桥急忙迎了上去,他拦住小蛇的脚步,下意识地看了看小蛇的身后,除了阿仁,没有别的人。他露出一点点笑容来,显得自己足够为难。 “田姑娘,你不要怕,县太爷只是找你问问话而已,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尽力把你担保下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不是杀人犯。” 这话说的,好像小蛇就可能是最终的犯人了一样,周围的百姓都忍不住对小蛇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萧长桥,多谢关心,不过这和我没有关系,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担保,因为我什么都没干。阿仁,我们走。”小蛇再看到萧长桥的时候,眼神都是冷的。萧长桥到底打的什么鬼算盘,进了公堂,就知道了。 “堂下何人!”县太爷敲着惊堂木,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为何不跪?” “一不是犯人,二不是你的百姓,我们为何要跪。”小蛇昂着头,纵使身后指指点点之人不在少数,她也无所畏惧。阿仁跟在小蛇的身边,一声不吭。 县太爷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派出去的衙役后脚回来了,衙役拉着师爷和县太爷说了几句话,县太爷的脸色都变了。他咳嗽了一声,坐回了公堂上,再拍一次惊堂木。 第232章 报仇的蛇妖(八) “不跪就不跪了吧。看着你们是外乡人的份上,本老爷就不多计较了。我且问你们,在本县三位姑娘遇害的时候,你们两人身在何处?何有人证?” “不是说明天才会找我们问话吗?原来你们芜县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反复,真是……”小蛇砸吧着嘴,满满的都是轻视和遗憾的味道。她笑着说道,“县太爷,你可知道这几位姑娘是何时遇害的?” 县太爷两眼一翻,身旁的长相猥琐的师爷急忙回答道,“仵作验尸,据说是三天之前。” “那可就好玩了。我和阿仁虽然是外乡人,也知道你们对外乡人犯案几率高这种说法很是推崇,然而姑娘失踪就不该是在三天之前了吧?”小蛇席地而坐。她是冷血动物,可不像人类那么讲究。 “最近的张家姑娘是在五天前失踪的。”师爷继续答话,显然比县太爷熟悉业务。 “好了嘛,五天前我和阿仁刚刚进入芜县的地界儿,萧家公子萧长桥可以作为我们的人证,我们一直都是同行的。”小蛇摊了摊手,明明是这么明白的道理。他们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又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们从郊外找来。 除非……树欲静而风不止。 师爷被小蛇堵得说不出话,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慢悠悠地问道,“那么你们进了城之后呢?干了些什么,没准你们就有同伙也说不定。” 这般推敲实在是踩人底线。小蛇笑笑,笑起来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我明明都不想干什么了,为什么你们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萧四娘的脸和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了,县太爷,我到了芜县之后就一直住在萧家,平时还会和管家聊聊天,我没有时间,却有证人。另外我的弟弟是出门去找我们接下来要住的宅院,就在郊外,平时找房子时还会有向导跟随,我们不是杀人犯,请不要过度脑补我们的所谓的‘罪行’,好吗?” 小蛇干脆连坐都不坐了,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被阿仁打过的人统统都抖了三抖。 “另外,我查过你们的卷宗,几年前就有人失踪,几年后案件重演,你们还是没有抓到凶手。我和阿仁是第一次到芜县这地界,五年前,我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要问的话要说的话统统都被小蛇回答了一遍。县太爷和师爷气得说不出话,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而萧四娘竟然鼓起了掌。她的手指尖也是如葱段一般的曼妙,她鼓掌的时候,似乎有一阵香风从她身边掀起,弥漫到四周,让大家都沉醉。 “精彩,精彩。县太爷,我看,我萧家那位惨死的姑娘,可不需要一个抵罪的无辜的外乡人。”她站了起来,对着县太爷挥了挥手,“田姑娘,既然买了宅子,就不妨让我有空去探访一番吧。” “你高兴就好。”小蛇没有睁开眼睛。你开心就好,反正和我没关系。你要是上门来的时候,我不在家,你也拿我没办法。 “我听清河说了你们宅子的位置。”萧四娘捂住嘴巴轻轻笑起来。“还真是巧合,你们宅子的后头不远处就有我们萧家的一处花田,近期的花开得灿烂,田姑娘若是不嫌弃,自然可以过来赏花。” 胭脂水粉,布料香薰,萧家家大业大,什么都做。 什么,他们家的田地竟然就在自己家的后面?小蛇的嘴巴抽了抽,她可怎么办才好,万一忍不住把人家的花田统统都给拔了似乎……不太礼貌。要拔花自然是要把所有的花统统都拔了才算完美啊。 等等,小蛇还没有反应过来,阿仁就已经挡在了小蛇的面前。这地方,有杀气。杀气的目标是正在发呆的小蛇。 “阿仁,你找到了吗?”小蛇也四处打量,奈何她视力不太好,只能靠着阿仁的脊背,暗暗竖起自己的手指。 “没有。消失得太快了。”阿仁冷着面孔说道。这时候并不寒风凛冽,在场的观众却都汗毛竖了起来。“我们走吧,那个宅子有些地方还没有整理好。” “等等,我让你们走了吗?”就在阿仁和小蛇迈步的时候,县太爷还在像个智障一样,继续拍着身旁的桌子,尖细着声音说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县太爷的模样根本就像个太监一样。可笑而可怜。 小蛇走出县衙的时候,身后跟出了很多的衙役,包括刚才的那几个被阿仁打倒在地的衙役。他们把小蛇围成一个圈,以为小蛇和阿仁分开就可以轻松地被抓住,然而他们错了。小蛇不出手是仁慈,一出手,就是流血事件。 所以当衙役的手伸向小蛇的时候,小蛇反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在衙役的肚子上,那衙役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还带着新鲜的破碎的内脏。他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爬都爬不起来了。 “你们还真是无聊啊。”小蛇对着自己的拳头吹了口气,语气是无可奈何。 “你们,你们大胆,扰乱公堂不说,竟然还殴打官差,真是不想活了。来人啊,赶紧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抓起来!”县太爷愤怒地叫道,身旁的师爷也一脸愤恨的表情,活像两个表情夸张的戏子。 “喂喂喂,到底是谁在出尔反尔,是谁在玩弄别人啊,县太爷你不要太过分!”小蛇出手一拳之后,就没有人敢靠近小蛇,反而不断有人去找阿仁的揍。阿仁无奈,只好放缓了力道,慢慢地陪他们玩。 不过即使是松懈了力道,不过多时,还是躺了一地的衙役。就像是在郊外的宅子里的场景重现。 “好了好了,我出面做个主,县太爷,人家小姑娘小公子的,你就贵人多忘事,放宽心吧,让他们走吧,他们应该不是凶手。田家姐弟都和我萧家有关,我萧家也是失踪了姑娘的家族,总不至于会让犯罪的那屠夫住在家里。”萧四娘站在一旁,已经看了很久,等场面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她这才站出来,做出一个和事老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小蛇舔了舔嘴唇,刚才太过兴奋地动手,牙齿直接磕破了嘴唇的薄薄的皮,泄露出了一点血腥的味道。 她对着萧四娘无声地说了句话。萧四娘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233章 报仇的蛇妖(九) “小蛇到底对萧四娘说了什么话?”我好奇地问阿仁。 阿仁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珠里连夜明珠的光都透不进去。“我不知道。那时候有人挡住了我,我看不到她说了什么,我只知道萧四娘说了一句,‘是吗’。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依旧一无所知。” “你之后就没有问过小蛇吗?”我歪着头想着,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在垂死挣扎了,好奇心一刻都无法磨灭。明明知道好奇害死猫,却偏偏还是飞蛾扑火,八卦之火燃烧心里的草原。 “没有。有些事,问了她也不会说;有些事,不问她一样会告诉我。”阿仁笔直地往前走去。尽管身体上有残缺,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一点点自卑的模样。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默默地看着黄泉的河面。 这时候,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黄泉河的水面忽然就变成了一面镜子一样的地方,我揉了揉眼睛,阿仁还在说着关于小蛇脾气方面的事情,但是水面上出现的画面却没有因为水的流动和阿仁的话而消退,反而更加清晰了。 我没有让阿仁来看,没准阿仁是看不到的,我知道我和黄泉水有一种独特的亲密的关系。 “是吗?我以为小蛇是个像神话传说白蛇传里头的那位白娘子一样的人呢,没想到她那么活泼。”一边看着,我一边还接着话。 阿仁没有察觉我的视线已经飘到黄泉水那边去了。我的语气没有变化,又走在他身后,他观察不到我的表情的转换。他继续说道,“其实,那些衙役也确实是太过分了,我当初也没想要出手,县太爷想要把我们关进牢里,有很多理由,只是在武力面前,他们就成了无力罢了。萧四娘,罢了,这人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见过很多可怜人,他们不是自怨自艾就是把仇恨转移到别人的身上,比如我,就是集中仇恨重灾区。从人界到半步多再到这地狱之中,我一直都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仇恨的目光。 至于那些我看起来可怜的但是实际上他们自己都没觉得可怜的人,就不算是可怜人了。 不过下一秒我就真的没有空去管阿仁口中的萧四娘了。因为水中的场景已经放到了我最关心的话题的那部分。 刚开始看的时候,正好是我接过阿仁的夜明珠往小树林跑的时候,那个肯定没问题,我是亲历者,第一视角看到的东西被第三视角放出来看过也就算了。最让我惊讶甚至于感到脊骨发寒的是接下来的我不在的事情。 几个穿着古怪衣服的鬼差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外,确切的说就是我刚走他们就到了。伴伴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对着鬼差喊道,“在那边,入侵了地狱的那个女人在那边!” 心寒吗?确实挺寒的。随之而来的就是我忽然的轻松感。伴伴和阿仁救了我,这世间什么都好相欠,唯独人情不行。伴伴这样,明显是让我不需要再惦记着如何还他的人情。要是说之前我还被他莫夏的感情所打动,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句,原来一切都是太年轻。 还有阿仁。 在伴伴告诉鬼差我往哪里跑了之后,阿仁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伴伴,你想要干什么?”他说话是没有声音的,可是我盯着水面,仅仅是看他的唇形,我就仿佛能进入那个情景,知道他在讲什么。这时候的阿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阿仁,阿浅她不属于这里,拿她换一个机会,我觉得很值得。”伴伴的小屁股还对着天空,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解释道,“我知道我对不起阿浅,我说过对不起了。我不想走,也不想去投胎,我要等莫夏。我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你总不会为了几天的交情,就把我卖了吧。” “你还真是个蠢货。”阿仁看着伴伴,伸手拦住了准备来抓我的鬼差。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就像阿仁毫不犹豫地把伴伴从我身旁踹开,现在拦住了鬼差的阿仁对着伴伴诡异一笑,那只纤细的手臂就已经搭在了面前的鬼差的身上。鬼差已经是灵魂体状态,寻常的打斗手段都不会起作用。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传出一句话来。 “你想要干掉鬼差,就必须打得他神魂俱灭。鬼差是地府里最低等级的东西,打碎了,阎君自会填补,无需我们负责。” 这句话,我似乎对余江蓠和阿修罗都说过。带着他们成长的时候,锻炼他们的心性,是我的必修课。我似乎,想起来我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半步多了,就是中间的路可能有点不平坦。 阿仁的手已经稳稳地抓住了鬼差,不仅仅是一个,所有的鬼差都被他用各种眼花缭乱的手段控制在了原地。就仿佛是我那日在黄泉中处决了那些来追着我的高大的怪物,他一个接一个地掐碎了他们的脖子,毫不留情。 一段段黑色的光芒散发出来,就代表了无数的鬼差的消亡。做地府的鬼差,就是个公务员,而做地狱的鬼差,就是倒霉的比死刑犯还要有生命危险的东西。阿仁处理了这些小罗罗,上头知道之后,自然会把鬼差补全。毕竟地狱里都是些不好惹的家伙。 那双收割着灵魂的手终于搭在了伴伴的头上。 伴伴仰头看着阿仁,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 “阿仁,我刚来地狱的时候,有人想要杀了我,是你救了我的。”他磕磕绊绊地说道,说出来的话让他可爱的外表都出现了皲裂的痕迹。阿仁此刻身上的煞气太重,最为接近他的伴伴就这样待着,都已经受不了了。 阿仁歪了歪头,霁月清风的模样分外引人夺目。“所以呢,伴伴,你以为你和我相处了几年,我就会把你当做自己人了吗?将心比心,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做我的朋友,我何必和你做朋友,只不过看你可怜,就当施舍了一只会咬人的狗罢了。” 这两人的形象崩坏得太严重了。我抽了抽嘴角,继续看下去。 第234章 报仇的蛇妖(十) “阿仁,你真的是这地狱的魔鬼,你会不得好死的!” 阿仁说完后,又在伴伴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我看不见他的嘴,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见伴伴瞪大了眼睛,他仇视般的盯住了阿仁的脸,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阿仁的脖子,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不得好死?这词儿,我收下了。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安南。” 伴伴在阿仁的手下挣扎了几下,阿仁应该是松了手,不再像刚才那般果断和凶残,但是此刻的他却越发残忍。 我看得明白,阿仁的手时而松时而紧,扣住伴伴的脖子,松的时候,伴伴拼了命地吸气,紧的时候,他的脸都是绛紫色的。一点一点,阿仁把伴伴肺里的氧气榨干,伴伴最后直接死在了他的面前。落了地的光点,结出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亡灵之花。 阿仁就这样冷漠地看着花朵,就像是看着给我带回来的那条鱼一样。他想了想,看了看我跑掉的方向,随后把那朵刚盛开的彼岸花丢进了黄泉。黄泉最是喜欢这种充满了负能量的灵魂之花,就连水花都打得漂亮了许多。 再接下来,阿仁就站在原地等着我回来。我注意到,他甚至在那么大动作之后,一步都没有挪动过。这件事令我感到无比讶异。修炼有成的妖怪,没有人指导的散修,真的会那么厉害吗? 还真有。我不就是嘛。 我摇了摇头,阿仁的脸瞬间在我面前放大。我吓了一跳,差点跳进黄泉里去,还好阿仁动作快,直接把我拉了回来。 “哇,阿仁,你怎么一下子靠我这么近,我都被你吓一跳了!”我拍着胸脯,刚刚看了一场大戏,一回神就是一张大脸,正常人都会被吓一跳的好不好。 “在想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阿仁撤回了身子,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屋子走去。他似乎一点都不怪我在他说话的时候走神,这时候的他,脾气出奇地好。 我能听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跟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阿仁像是知道我的动作似的,正好在我吐舌头的时候转头,我们大眼瞪小眼,尴尬得要死。 “你说的都是对小蛇性格的分析吧。真是难为你了,现在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对了,你们在县衙对县官衙役大打出手,最后怎么样了?那个萧四娘,真的是在帮你们吗?” 阿仁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肯定知道我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叹了口气,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 那时候萧四娘确实给阿仁和小蛇解了围。县太爷看着阿仁和小蛇离去,无可奈何。 等小蛇回到了家中之后,她就直接躺在了大堂正中心的一张宽大的八仙桌上,桌子很大,桌面上足够躺下小蛇这样一个小巧的姑娘。 “阿仁,你看看那个萧长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却为什么要接近我?还有那个萧四娘,我确实没在她身上找到妖气的痕迹,但是她也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这东西很玄妙,是依靠第六感和经验,通过奇妙的反应而得到的神奇效果。能力越强,得到的感觉准确度越高。小蛇会有这种感觉,阿仁也会有,只是阿仁没有小蛇这么精度高的预感以及她那随时可能变化的脾气罢了。 “我想,他们应该是对我们身上的某件东西感兴趣。至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阿仁开口。萧家一直都扮演着置身事外的角色,按部就班地干着属于自己分内的事情。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萧家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有一件事足以确定。县太爷找他们麻烦的事,萧家有推波助澜的影子。 “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出我们是妖怪了?你一把破伞不值钱,我这一身蛇的东西,值钱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小蛇转了转头,把头贴在了桌面上。 不值钱的破伞阿仁面不改色,直接选择性忽视某人的部分话语。 “应该不会。萧长桥本人武功极高,但是没有灵气波动,不是修炼之人,况且那些盗匪也不是萧长桥安排的。我查过了,那边的县城匪患一直很严重,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比萧长桥的年纪还要大。说是苦肉计的话,萧长桥和盗贼动手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杀气都很重。不可能。” “所以一切就都是偶然?我不服。”小蛇愤怒地说道,她的小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这顿揍那我不是白挨了。不是说我们这宅子附近有萧家的花田吗,我们去一趟花田。此刻的花,应该是开了的。我最近泡澡,还缺点花瓣。” 阿仁自然不会拦着小蛇。小蛇又不伤天害理,有本事的人都会骄傲,有本事的蛇,没道理你让它窝着啊。 当天晚上,萧家郊外的两处花田,花瓣都奇异地消失了。 小蛇气得在房间里大叫。 “怎么会这样子,我还没有去摘花瓣,是谁把我想要的花瓣统统都给摘了!”她本来都把阿仁叫上了,两个人准备半夜去把萧家的花田统统采空,结果只不过是月亮多躲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花田就已经只剩下了一堆叶子。 阿仁抿着唇,他细细想着自己在花田看到的,闻到的,感知到的东西。不在乎就会冷静,而这种冷静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 “萧家的花田里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妖气,是那妖怪先来过了。今天早上,我借着采买东西的借口去了芜县里头一趟,萧家的仆从也在议论这件事情,据说萧家有一笔大订单需要花朵,花朵却偏偏一朵都没有留下,不仅仅是萧长桥,连萧四娘都要气疯了。” “这么说,还是那人给我们做了件好事儿?”小蛇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又吐了出来。“阿仁,你不要换成茶水了,这茶水真难喝,我要喝白水。”她把茶壶往地上一扔,丝毫不在意这个茶壶的价值,自己又缠到了桌子上去。 “我知道了,下回给你换。”外头的天气还不错,这屋子的采光又很好,小蛇躺在宽大的桌面上,正好有一楼阳光照到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阿仁觉得小蛇这种生活状态非常好,他自然也就纵着这位主人了。 他把茶杯和茶壶都收拾了,这才又开口说话。 第235章 报仇的蛇妖(十一) “我起初发现这妖气是在萧家,现在妖气不见了,我怀疑,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忽然又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一声声刺耳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朵里放大,不仅仅是小蛇,连阿仁都露出烦躁的神色。 待阿仁去把门打开,发现外头站着的竟然是萧长桥。萧长桥不复往日的潇洒,一身儒衫脏兮兮的,头冠也不知去了哪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他们家花田里打了滚呢。 萧长桥没有在意阿仁冷漠的神色,他的脑袋往里头探去,看到小蛇的时候,眼睛里闪起了亮光。 “田姑娘,田姑娘你快走啊,别待在芜县了。”他着急地喊道。这是郊外的宅子,空旷却也少人居住,阿仁和小蛇的这幢宅子更加夸张,方圆几里地根本就没有常住人口。隔壁的花田虽说有人,却从来不会往这边来。 荒郊野岭的地方,萧长桥忽然喊道叫小蛇快走,除了他们三个人,只有山边的回音了。 “你说叫我来我就来,你说叫我走我就走,萧长桥,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当初装了温婉,只不过是因为萧长桥本人的神秘,现在这层神秘被揭开,小蛇自然不会把萧长桥放在眼里。萧长桥不过是个无聊且自大的男人,而萧四娘,才是她这次意外得到的目的。 萧长桥愣愣地看着小蛇,他可能是还没有从小蛇给他制造的幻象中走出来,看见小蛇在县衙前剽悍的作风也下意识地为她辩解。不过片刻,萧长桥就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加上他这一身破烂的加持,简直是画本子里可怜的痴情种一般的人物。 “今日我萧家来了一位神仙,神仙说,这花瓣是你和阿仁的杰作。萧家庇护你们,而你们却恩将仇报,她是来替天行道的。”萧长桥抿了抿唇,很是为难地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次的单子可能会让萧家元气大伤,但是田姑娘,我是真的为了你好。我不奢求你交出花瓣,我只希望你可以快点离开。县太爷那边可能收到了消息,而萧四娘这边,似乎也对你们不满意了。”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泪光闪闪,明显是把自己给说得感动了。 顿了顿,萧长桥咬着自己的唇,想了想还是又继续开口。 “神仙说,你们是妖怪,我不会找道士来抓你们的。不过那个神仙明显很厉害,你们要是不走,被抓住了,可就真的惨了。我们县里对待妖怪的做法是直接烧死,我不希望田姑娘也被烧了。” 小蛇听着听着却笑了。按照道理说,一个阔少爷,一脸真诚地告诉你,我可以让我们家族破产,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甚至连一句可能存在的告白都没有说出来。听到这话,谁不会感动? 阿仁和小蛇。 阿仁笑眯眯地望着狼狈的还是固执地想要和小蛇说话的萧长桥,推了推自己手边的门。 “萧公子,说够了吗?我要关门了。” 萧长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仁关在了门外,毫不留情。这人还是没走,在大门外站着,可怜巴巴地大声喊叫,“我知道你们现在不理我,也讨厌我,但是我就不走了,我待在门口,可以拖延时间,对谁都好。” 小蛇嗤笑一声,“他这样倒像是做了好人了。真是荒谬,我是有采花的主意,可我还没做不是么,这群疯子。阿仁,我们晚上一起去杀了萧四娘!” “我在想那个神仙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姑娘。要是真的是她,只怕这件事情就麻烦了。”这姑娘要是真的掺和进了这件事里,他们两个散修的妖怪,总不能杀了一个神明吧。神明的强大大家都一清二楚,而强大可不仅仅指的是个人,而是她背后的天界。 “有什么好麻烦的。一报还一报,我和萧四娘的事,这叫因果。”小蛇动了动舌头。“天地之间的因果循环,可不是她小小一个神仙能管得了的。” 阿仁的耳朵赶忙跟上,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正在非常迅速地接近。是那帮没什么本事的衙役的脚步。 果然接下来外头就传来了噪音攻击。小蛇被烦到无可附加,但是当她趴在门缝里看那群衙役的时候,萧长桥确实挺可怜的。这么一位高手被几个衙役抓住,按在地上打。他似乎受了伤,功力根本发不出来。 “真可怜。要不我就善心发发,和他走了算了。”小蛇贴在门的背面,一直在看着。打一会儿,做戏也就算了。衙役们是真的动了手,萧长桥的嘴巴边上竟然都呕出了鲜血。被打到吐血。 小蛇戏谑的笑容终于淡了一点下去。阿仁拿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对着小蛇说,“即使萧长桥说这个神仙十分厉害,我是不相信的。主人,我去会会她。” 小蛇点头,目送阿仁跳过围墙,轻松地从别的地方一点点消失。然后,她打开门,把萧长桥一把抓进了门里。那帮蠢货衙役,渍,看着这大门玩个够吧。 “田姑娘,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躲过一劫。”萧长桥说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阿仁不在,小蛇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长桥在一旁催促着,明显,外头的衙役发现自己不敌,很快就又准备回去找人。萧长桥听到了,比之前更加慌张了。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就算芜县整个的县衙的衙役都出动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像往常一样,小蛇趴在被阿仁换成了柔软的毯子的桌面上,蜷缩起身体,慵懒地享受着阳光。 萧长桥几乎是看呆了。随后又被门外的喧闹声给惊醒。来人听起来不多,但是一阵喧闹之后便安静了下来。除了从门缝里传来的几声恭敬的问候,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压抑的气氛甚至影响了今日的阳光。 汲取着阳光的温暖的小蛇慢慢坐起身子,看向门外。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一层层的墙壁,直达外头的来人之处。 要是来的都是衙役,就算是隔壁县里的衙役也过来支援,把萧长桥撇下,小蛇一个人就可以闯出包围圈,但是来的人里头有阿仁看见还为之失神的神仙呢?这样子,胜算又有几分。毕竟人家的实力,小蛇可是不清楚的。 第236章 报仇的蛇妖(十二) “田姑娘,你真的不走吗?这位神仙本事很大,我萧家缺的那些花瓣,她出去一个时辰就统统有了新的。我怕你吃亏。” “哦。”小蛇转头朝着内宅走去。萧长桥傻愣愣地跟在后面,看着小蛇扭着腰肢在一面围墙面前东敲了三下,西面又敲了三下,眼前竟然就出现了一扇小门。小小的门被石板挡住,又被阵法拦住。 小蛇纤细的手臂搭在石板上,二话不说往里一推就是一米,萧长桥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习武之人也没有这个小姑娘哪怕是一半的力气。他甚至沮丧地去推了推石板,没有空去观察那条石头底下出现的狭窄的小道。 事实上阿仁拿到这宅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小半月,能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折腾出一条地道来,还是隐藏那么隐蔽的地道,已经是很厉害的瞒天过海了。 “萧长桥,你怎么还不走,推石头干嘛,我们走了石头自己能挪回去的。”走了几步的小蛇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只能停下来等着萧长桥下来,总不能现在就催动阵法送萧长桥回老家吧。 萧长桥尴尬地应了一声,从小道里慢慢往下走。身后的石板果然开始自己移动,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很是尴尬,因为推了半天石板,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推动。这意味着什么,简直是让他不敢相信。他大概能愿意相信这是阵法的缘故,小蛇还是一位柔弱的姑娘。 这么想着,他就往前挤了过去,硬是把小蛇放在了身后。 小蛇拍着身上蹭到旁边墙壁的泥土,无语地看着那个一脸让我来打头阵的萧长桥。本来就狼狈地像是个乞丐,在地洞里一钻,更加像了。 “田姑娘,我会保护你的。”萧长桥一边走还一边啰嗦着。 小蛇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无动于衷。 小道很长,萧长桥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头,他无奈地喘了口气,连说话的属性都开始减少。 这时候小蛇问话了。 “萧长桥,花瓣失踪了。你们的掌家萧四娘应该急疯了吧?”她笑着,忍不住吐了舌头,开始计算自己会不会把萧长桥吞掉的可能性。 “可不是,这可不是小数目。”萧长桥回答说,“四娘差点就要动用一些必要的手段了。这种香做不出来的话,美人香可也就做不出来了。” 听到你不高兴,我就会开心。小蛇难得做了次好心的举动,她指着远处的一个拐角,“那边就是出口了,萧长桥你往那边走。” “我知道了。田姑娘,你还是站在我身后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好。田姑娘,你不是答应叫我表字了吗?”他委屈地回头。 小蛇的记忆出现了片刻的断片儿,她说过吗?她答应过吗?她好像答应过啊。那就叫吧,又不会少块肉。 “清河,你先出去,我把这地道处理了。”萧长桥不知道的是,阿仁给小蛇准备的地道不止一条,小蛇平时还可以在这里头睡觉呢,密密麻麻四通八达,各自都有独特的阵法,当萧长桥走出地道的时候,小蛇已经找着了阵法的中心毁灭了这条地道。 别人知道的地道,就不是秘密了。 “这……”萧长桥本来还在为地道的消失而遗憾,在看见身后的景象之后,他又傻了一遍,仿佛非常难以置信一般。眼前的景象,是萧家人最熟悉不过的了。这是萧家的花田,就在花田的中间,竟然有了一处他们从未发现过的地道。 误打误撞,萧长桥似乎又有了一项小蛇可能是采花大盗的证据。这个所谓的“证据”在他面前被毁掉了。 萧长桥犹豫了半晌,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他指着不远处的花农们平时居住的小院落,语速又快又慌张。“田姑娘,那处有一个马厩,我们可以骑马离开。我带你去一处那神仙找不着你的地方。” 小蛇无奈,她是无所谓的,只是这人执意要替她做决定,她就跟过去看看。看样子那边的人还没有发现其实他们已经走了吧。骑着马,马蹄踏在泥土上,哒哒作响,两人骑着健壮的马匹,向着山里进去。 一如小蛇曾经的玩笑话。 “田姑娘你去哪里。” “我去深山老林里。” 萧长桥最终还是带着小蛇走了她想走的路,不过这条路上的血腥味十分重。小蛇吐了吐舌头,露出古怪的神色,她对着萧长桥说,“清河,这条路上的血腥味,你是否闻到了?” 萧长桥点头。他像模像样地解释道,“田姑娘,此处是猎户们常常走的山道,有这些味道很正常。” “哦?”小蛇的马匹不安地踢动着腿脚,发出嘶鸣,连马匹都被这血腥味所侵扰,哪里会是猎户留下的。“真是不巧,我以前可是一直在山里居住,有猎户还把我抓回家过,我可是记得他们走的路决计不会如此平坦。清河,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萧长桥的马匹退后了几步,萧长桥抬起头,他凭空伸出手去,像是在摸着小蛇脸上的肌肤一般,那表情陶醉又狂乱, 疯疯癫癫的。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田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这种表情配上这种话,根本就不像是夸奖。 小蛇歪着头,甚至还点了点头。“我知道啊。我当然是美人,这还用你说。” “美人就应该永远的美下去,不是吗?”萧长桥又退后了一步,“这种天赐的美丽才是最最精华的东西,就该永远地保存下去。田姑娘,你是神选中的美人。” 小蛇表示,这家伙这么讲话,多半是欠抽。她的手指之间握住了几片树的叶片。只是还没动手,一股危险忽然就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美丽的女人身子猛地在马背上一转,一条碗口粗细的藤蔓把她身下的马拖走了。树丛之间传来了马的哀嚎,不久便没了声音。 一根藤蔓虎视眈眈地又从树林里伸了出来。此刻它直直地对上了小蛇。 萧长桥还嫌不够热闹似的接着开机关枪一样地讲话。“这藤蔓是神树,它只吸食美人的血肉,为我萧家做了不小的贡献。田姑娘,它爱上你了。身为妖怪,更加要有以身侍神的坚持啊。” “这就是你把我带来的理由?这似乎不是个好地方啊。”小蛇走了几步,面对着藤蔓,她掌心的叶片早已蓄势待发。“什么神,我本来可以成为神,只是你萧家四娘逼得我下山报仇,现如今你也要杀了我,这下可好,我和你们都算是有了仇。如此这般,杀了你,也就不是罪孽了。是轮回。” 第237章 报仇的蛇妖(十三) 说着小蛇就动了动身子,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地弹射了出去。她手上的叶片化为锋利的刀刃,轻轻松松就切开了藤蔓的枝条。如同鲜血一般的树汁喷了出来,落在地上。周围的植物都枯了一大片,小蛇厌恶地快速挪动了几步,退出植物攻击的范围。 见小蛇轻轻松松就斩落了藤蔓,萧长桥无比震惊。他指着那断掉的还在地上扭动的藤蔓,激动地喊道,“这是神树,你怎么能这么对待神树!你是妖邪,是恶魔,你不是东西。我要替天行道!” 语无伦次的萧长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响,一阵微风而过,在萧长桥面前站着的明显就是阿仁和小蛇见到的那个神仙。 “快去,杀了她,快去!”萧长桥一边往后退,一边催促着神仙往前走。 小蛇瞧了那神仙好几眼,没有表情,没有欲念,仅仅像是个傀儡。当初因为这是神仙而只远远地看着,如今近看了才发现不对劲。这神仙身上确实是有仙气,但是她没有灵魂。这可以说是一个被抹了记忆的灵魂残片,其实这位神仙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是什么呢,萧长桥,你好大的胆子,你们凡人竟然敢收集神仙的魂魄,依我看,这神仙是渡劫失败了,被你们捡到了便宜吧。” 她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神仙”在萧长桥不断地催促下终于开始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一样,缓缓动了起来。还真别说,神仙的出手,哪怕只是一个残魂也如此厉害,小蛇用手挡住她扫过来的一腿,再退后几步,就发现虎口处已经有了一道口子。 小蛇在和神仙缠斗的同时,其实萧家也在发生一场大的灾变。阿仁手里握着一把伞的伞尖,往里头走进去。萧家的仆从们都没有了影子,整个宅子静悄悄的,他走到最深处,萧四娘居住的地方的时候才顿住脚步。 萧四娘在沐浴。她整个人都泡在鲜红的池子里,院子里到处都是被放干了血的干尸。 萧四娘没有关门,阿仁直接走了进去。他看着眼前血池里一脸享受的人,举起了手中的伞尖。 萧四娘看着阿仁,没有一丝惧怕。明明阿仁的那双手掌已经变成了伞尖,伞尖因为拨动了人而沾染了血迹,此刻隐隐泛红。是个人有双眼睛就可以看到他的手,就可以猜到这个人多少不正常,或许他就不是个人。 但是萧四娘明明猜到了什么,却依旧泡在血池里,淡定如斯。 “你来了。”她慢慢坐起来,长发披在脑后,扭着自己的身体,摆出一副萧家掌家的样子。 “你知道我会来?”阿仁也不像那种只会说“非礼勿视”的儒生,他坐在了血池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与萧四娘对视。他终于明白,或许小蛇对萧四娘说的话,他能够懂了。 因为眼前的萧四娘,只怕不应该是被叫做萧四娘吧。 萧四娘站了起来,没错,她就是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地站了起来。不过阿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萧四娘的面容是女子中的绝色,然而她的胸部平坦,一眼看去就可以知道,此人并非女儿身。 小蛇怕是之前就发现了。 “当然知道。我是不会死的人,那位神仙又去收割你的主人了。你们的容貌都那么美,定然是最好的材料。阿仁,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她,应该称作他了,他迈着腿走了上来。肌肤细腻滑顺,竟然连那满满一池子萧家仆从和亲眷的鲜血,都没有染红他的半根指甲。 萧四娘动,阿仁自然也会动。此刻,忽然的心悸猛地打断了他的动作。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修炼之人的亲近之人身上,没想到小蛇在此刻竟然出了事情。阿仁再没心思和萧四娘谈话,他只想着解决掉小蛇的执念,赶紧回到小蛇的身边去。 “材料,哼,这些和我说有什么管用。萧四娘,把你的命交出来。” 阿仁冷哼一声,手上的伞尖瞬间竖了起来,对着萧四娘刺了过去。萧四娘叫了一声,冰肌玉骨上顿时裂开一道大大的血痕。他用手指尖沾了自己的鲜血,下一刻竟然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阿仁往后退了几步,心头的不安更重。萧四娘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那道刚刚被阿仁削开的伤口在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愈合了。 不死之人……萧四娘的话回到阿仁的心头,阿仁皱起了眉心。他吸了一口气,正寻思着从哪里下手,空气中弥漫起的异香直接迷了他的眼睛。 阿仁暗道不好,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处在敌人的大阵之中了。这股香气是美人香,小蛇点过一次,阿仁就记住了这种味道。香味越发浓郁的时候,阿仁的面前瞬间出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穿得轻薄,那一层笼罩着的轻纱随着她的舞动而上下左右地移动,正好是半遮半掩,琵琶掩面的风流。 一般的男子定然是扛不住这种勾引,然而阿仁却是无所谓。他的“利剑”劈向女子,女子的身影一阵模糊,便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又出现了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捧着金银财物,身上带满了玉翠宝石,她们围着阿仁嬉闹着,两双似喜非喜之目时不时地扫过阿仁的脸。这么强烈的注视,阿仁一样当做没有看见,也一伞给劈了。 奈何这阵法就像没有尽头似的,第三波女子立刻出现。一样的貌美如花,她们在阿仁的身边躺下,慢吞吞地伸出自己的柔软的手去触碰阿仁的腿脚,然后一点点往上。阿仁伸出伞去。 “叮!”一声剧烈的响动。女子的掌心,一把闪着银色光芒的小刀被阿仁挡住。 幸好他动作快,否则这把刀有可能会直接砍掉阿仁的一只脚。 就在此刻,阿仁忽然笑了。美人一笑,这地上趴着的女子也看呆了。她听见了阿仁温柔的话语,仅仅是一句“找到你了”。 阿仁飞快地从女子手中脱身,他的伞尖又一次击中了女子。这受伤的部位和阿仁刚才刺萧四娘的部位是一样的。他飞快地转身,一脚踢飞了另一名女子手中握着的香炉和灯盏,香炉落地,一地都是烧过的香灰。 第三名女子见情况不对,转身就想往烟雾之中游走。然而第二名女子手中的香炉已经被踢掉,那一层层的薄雾就开始有秩序地退却,刚才被烟雾笼罩的房间,此刻露出了它最真实的样子。 血池里的血液血腥味冲天,萧四娘倒在血池旁边,他的一只胳膊伸在血池里,皮肤正在不断地发白和透明。他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阿仁那淡漠的眼眸。 “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会发现阵法的奥秘。这怎么可能呢,我还要做芜县的第一美人,世界的第一美人,我还是萧家的掌家,我怎么可能会失败……”他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 阿仁看着他那条手臂,毫无波动。他赌对了。闻到的香味是美人香,看到的美人都是美人香制造出来的,而萧四娘在美人之中游走,迟早要和他对上。不过是时刻保持警惕罢了,没什么难的。 第238章 报仇的蛇妖(十四) 至于萧四娘所谓的不死之身,这大概是民间的一种巫术。阿仁正好见过。就是找到一些所谓的道貌岸然的高人,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别人的生辰八字对调,做出一种傀儡的假象。那么这个人受到伤害,那个傀儡就会代替这个“主人”受到同等的伤害,“主人”的伤势完全转嫁到傀儡的身上。 可是一个活的傀儡,不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瞬间复原自己的伤口的吧。阿仁两次都插在同一个位置上,那个傀儡也好,萧四娘也罢,说到底就是双倍伤害。傀儡一下,主人一下,很公平。 萧四娘被阿仁戳中了手上的血管。此刻他的鲜血和血池里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 “你毁了我的美貌,你毁了一堆人的心血。这样的罪孽,是要下地狱的。”萧四娘根本就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颤抖着把手放进血池,企图用别人的鲜血温暖自己。他咒诅着阿仁和小蛇,用着最恶毒的话语和表情。他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些美人香,只可惜是点不燃了。 阿仁忽然记起。在小蛇和萧长桥一路虚与委蛇的过程中,他先来到了芜县,听说了一个关于萧家的故事。 萧家曾经出现过双生子,在民间,双生子的出现预示着灾祸,在皇家的话,这根本就是劫难了。萧家那天其实降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嫡系的双子和一个小妾诞下的男婴。芜县百姓议论纷纷,皆说萧家会给芜县带来灾祸。 一个月后,孩子们满月。双子中的哥哥因病死去,妹妹活了下来。掌家夫人悲痛欲绝,把小妾的孩子抱到自己门下,当做亲子抚养。一时之间,百姓们还因为萧家夫人的宽宏而成为美谈。 时光飞逝,孩子长大,萧家的年青一代中只剩下了萧四娘和萧长桥,剩下的人只怕是流年不利,死的死,惨的惨,已经无法胜任任何工作。萧四娘做事干脆利落,又有着美貌和身份的加持,顺利地接过了萧家掌家的权力。 萧长桥喜爱吟诗作对,不爱金钱财物,萧家的权力毫无阻碍地统统成为萧四娘的囊中物。那一年,萧家出了美人香,名声大噪。萧氏兄妹把美人香做成了芜县的特产,芜县之人皆以他们为骄傲。 事情本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县里开始有女孩子稀奇古怪地失踪。这种失踪,如果有人详细地列下一张表格,就会发现,失踪的统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就算不是芳名远播也能算是小有名气。 县太爷派遣官差查了几天,就草率地结案。于是,芜县之中多是失踪的女子。然而这一带盗匪横行,平白无故地少了几个女子,也不过是添加了百姓们对于山上盗匪的惧怕和愤恨。于是,这每年有规律的失踪人口,到现在,还尘封在县衙的卷宗室里,无人问津。 萧四娘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他实在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被阿仁刺破了血管。血液快速地流失,让他的身体逐渐发冷,他打起了哆嗦,却始终不愿意离开血池半步。 阿仁也不管他,只是思考了几秒钟,萧家的发家史就被他的脑子过滤了一遍,如此简单的结果竟然没被人发现。 “萧四娘,你是当初萧家的那个双生子哥哥吗?” 这时候的人都偏爱儿子,女儿的地位很是尴尬,说那位萧夫人为了死去的儿子而悲鸣,阿仁是相信的,但是萧夫人却因为女儿的死而发疯,这……不好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夫人只怕也不是一个好人。 双子必须死一个。选无可选的情况下女儿就是唯一的选择。她收养了小妾的孩子,然后弄死了小妾。好吃好喝把小妾的儿子抚养长大,最后找来术士,或者是她自己动手,把两个孩子的命格绑在一起。萧长桥就间接地成为了萧四娘的承受伤害的傀儡。 当然,阿仁也在县里听说了萧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对萧四娘的无比宠爱。只怕这位萧夫人的内心又觉得对不起女儿,便把活着的儿子又装扮成了女儿的样子,这样,儿子还在,女儿也可以算是还在。毕竟传说中死去的是她的儿子啊。 一家子心理变态。 “哎呀,被你发现了。”萧四娘倒在地上,血池里的血看不出多了多少少了多少,总之绝对是回不到萧四娘的身体里去了。 这么看萧四娘,真的就是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除了没有胸,他什么都不缺。美貌,才情,权力,他什么没有,甚至于还可能有一个神仙帮手。 不对,这么说起来,那么萧四娘的母亲萧夫人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懂得巫术的人,毕竟外头的人不可能会把这些古里古怪的咒术教给萧四娘。萧四娘的血池,应该就是美人香产出的地方。 “呵呵,呵呵,她说过,我是最美的人。这世上只有最美的人才拥有活下去的权力。阿仁,你赢了,你打破了我的美人阵,原来你才是最美的人。” 他傻呵呵地笑着,一身掌家的气度已然失踪了。 “火龙国,呵呵,历史上最最出名的那个以巫术扬名的国度。它的继承人靠美貌才活了下来,如今却死于美貌,这大概就是命,就是命。” 萧四娘一直在说话,直到他的身体变成冰凉冰凉不可能再回温的尸体。阿仁没有半分怜悯,确认了萧四娘真的是没救了之后,他立刻转身奔向自己来时的路。 而那边的小蛇,苦苦战斗之中,竟然发现萧长桥的手臂处的衣袖被鲜血染红。他抱着手臂垂眸,没有一丝痛苦。这到底是天生的神经大条还是已经麻木?小蛇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头的郁结像是遭遇了一颗炸弹,碰的一声,就碎了。 萧长桥却忽然抬起了头。他死死地盯着小蛇对面的身影,手臂已经不能用了,他撅起嘴,做出吹口哨的样子。声音一出来,那神仙就和吃了兴奋剂一般,手下的攻势更加凌厉了。 这神仙没有主要的魂魄,然而却依旧招招都直指小蛇的破绽之处,小蛇打得极其吃力。她想要去取了萧长桥的狗命,眼前的神仙就像是一道坚固的围墙,死死地把她防住。 “该死的东西。”她不满地一把抓向四周的树干,抓下了一把树叶,还有不少树叶在空中乱舞。小蛇飞起一脚,没有直接落地,空中的旋转就像是一支优美的舞蹈到了激烈的高潮,四处的叶片瞬间就有了目标。 所有的攻击方向都摆在了萧长桥的方向。 第239章 报仇的蛇妖(十五) 萧长桥的手臂已经开始滴血,失血过多的危害已经开始发威,他捂住手臂的举动根本毫无意义。萧长桥朝着小蛇微微一笑,他那自信的笑容叫小蛇的心跳瞬间加快。有哪里不对! 当然有哪里不对。还有那个女神仙。她一个转身,忽然挥动长袖,仿佛戏子唱戏一般,那凌厉而去的叶片竟然有大半被她反弹了回来。再剩下的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划破了萧长桥的脸又怎样,致命伤只怕还是被他一动不动地统统躲过。 “哼,你可真是幸运。”小蛇转身,跳上一棵大树,找寻着新的视角动手。 她不知道的是,在叶片划破萧长桥的脸的那一刻,萧长桥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超级难看。有萧四娘那样的“兄弟”,有萧夫人那样变态的养母,萧长桥能正确健康地成长为大好青年的机会无限趋向于零。 也就是说,萧四娘对自己的美貌那么执着,萧长桥也不会差。而小蛇割伤了他的脸,无异于挖了他八辈祖宗的坟墓。萧长桥又吹了一声奇怪的哨音,神仙立刻消失不见了。 小蛇还在观察,就在她的背后,已经有人迅速地破风而来,那一手刀下来,小蛇的脑袋只怕是要和身体分家。 一声闷哼。小蛇转头就把阿仁抬着跳到了树下。就在刚才,阿仁及时赶到,用自己的腿拦住了神仙对小蛇的攻势。不管他再怎么看着这神仙,小蛇才是他现阶段最亲的人。他愿意用命去守护这位主人。 小蛇警惕地把阿仁护在身后,盯着一动不动的神仙就像饿极了的豺狼盯死了她的猎物。 然而那神仙不会动了。 阿仁把一个有着重量的包袱塞到了小蛇的手中。 就是这么瞬间,原本胜券在握的萧长桥忽然倒下,身子笨重地摔在地上,完全没有他武林高手的轻盈。小蛇抬头望去,只看见萧长桥的脑袋莫名其妙地脱离了身体,圆滚滚的脑袋一路滚去,滚到一旁的树底下不再动了。 “这是……飞头降?”小蛇惊讶地瞧着这一切。神仙停下了脚步,因为发布命令的人已经不见。她就像一个没有了电的电器,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什么降不降的。萧四娘和萧长桥之间有着巫术的牵连,萧长桥能够为萧四娘挡住伤害。主人,你想多了。”阿仁把塞进小蛇手里的东西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仇人而不能安心修炼,最近更是状态不稳,有走火入魔的趋势。这是你的心魔,你好好看看,到时候我们离开芜县,回到当初的那座山上去。” 山上没有人,只有一座破败的庙宇,这是一个很安静的环境,也很让人静得下心来。小蛇之前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阿仁不理解为什么小蛇会对一个凡人有那么大的怨恨以至于把自己逼入绝境,但是他还是帮着小蛇办到了小蛇想要解决的事情。 小蛇恨极了萧四娘,但是小蛇本来就身负不少血债,要是还杀了萧四娘,这事儿就更加没完没了,阿仁干脆自己动手,帮小蛇了断。 小蛇抱着怀里的物件,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竟然还流出了眼泪。 阿仁带来的是萧四娘的人头,是在萧四娘还没有死绝的时候割下来的人头,因为萧长桥的关系,他还割了两次才算成功。萧家在他走后被一场大火烧尽,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美人香和那个血池。 人头上的头发丝儿都浸着鲜血,看上去是黑色的,手摸上去却是红色的。萧四娘那不甘的眼睛依旧睁着,他大概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两个妖怪机缘巧合地跑到芜县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干掉。 他不知道,前前前世,有个孩童,把一条蛇当做玩具,差点活活把它玩死。今生,这条蛇已然长大,变成了他此生的梦魇。 小蛇没看那颗人头多久,即使这人的长相依旧让小蛇不舒服,但是就像是她心里忽然而来的破碎的东西,她已经释怀了。仇已经报了,心境就稳固了,这颗人头也就不需要了。她双手呈爪,指骨用力,那颗人头就在她的掌心化为了一堆粉末。 至于萧长桥的身体,小蛇没空处理。阿仁既然说了萧家被大火付之一炬,萧长桥就算是被劫匪半路杀害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头上。那个县太爷,小蛇已经看过了他的命格,罪恶多端,她在县太爷的饭里下了蛇毒,这人也离死不远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阿仁的腿。小蛇蹲在阿仁身边,看着阿仁痛苦地握着自己的腿骨,腿脚已经扭曲成员一个可怕的弧度,只怕是废了。她担忧地一眨都不眨地观察着阿仁的神态,却发现阿仁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难过和愤恨。 小蛇伸手去握住阿仁的腿,阿仁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手间的力道瞬间减轻。充沛的灵气一点一点地注入阿仁的腿间,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小蛇能做的只是让阿仁在这段过渡的养伤的时间里好好的。 “阿仁,你就不恨吗?”小蛇自己的性子古怪,睚眦必报,阿仁只是半路跟着小蛇,他的神态埋藏得极好,小蛇现在才发现,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他们,只有阿仁了解自己,自己却完全不了解阿仁。自以为是的了解, 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沧海一粟。 阿仁的发丝垂在他的侧脸旁边,正好挡住了阿仁的脸。阿仁的声音从发丝里传来,淡淡的,却叫人心安。 “有什么好恨的,我本就是一把伞,化而为人本就是幸运,又何必强求太多不重要的东西。要知道,要的越多,就越痛苦,越是痛苦,就越是想要更多的东西。主人,真的没必要。”他不在乎。 小蛇愣了一会儿,她忽然就笑了。阿仁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微笑之一。 “阿仁,我们走吧。”小蛇把阿仁扶起来,两人慢吞吞地像是乌龟爬动一样往山下走去。这里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他们想回去,回到那个眷恋的远方。 然而没走几步,小蛇的脾气就又爆发了。 那个被萧长桥指挥着的神仙,此刻竟然一步步地远远跟着他们,每一步就像是精妙的算计,甩不掉,也不会走丢。萧长桥的尸体,被她一步就踩了过去。 第240章 阿仁的腿,我的名字 “啊啊啊啊,这个坏东西,太可恶了,怎么可以跟着我们。她把我们都打伤了,我凭什么还要被她跟着!阿仁你等着,我去宰了她。神仙怎么的了,我人都杀了不少,根本就不缺这么一个神仙的头!” 小蛇放下阿仁,对着神仙就冲了过去。这次她不再使用叶片,而是掏出了一把短刃,是用小蛇自己蜕下来的蛇皮练成的兵器,绝对的实力的象征。 然而这把短刃在砍到那神仙身上的时候,变成了断刃。凭空从虚空之中伸出了一只包裹严实的手掌,挡在了神仙身前,小蛇的刀劈到那只手掌之上,力气已经不可能撤回,但是没想到最后受伤的竟然是小蛇。 她的本命兵器断了,一口鲜血喷出,拦都拦不住,她本就已经受伤,这一下的反弹,让她伤上加伤。小蛇被迫退回阿仁身边,那只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哪里来的怪物。”小蛇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止是她的手在颤抖,连同她的声音,她的心,她的灵魂都受到了压迫和震颤。 阿仁垂下了眼眸。或许他们今天就会交代在这里了吧。在山间修炼是有好处的,绝对的安静和清净,但是它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当初的阿仁只是一只新生的伞妖,他本来的主人就是个书生书呆子,他的见识也不多,如今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短板。 在一个人生活的世界里,他本人就是全部。或许这种保护自我的意识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质变,成为一种叫做坐井观天的人物。看到的天是井口那么大,当有超出那个井口的世界露出自己的面纱的时候,井里的人就会开始惶恐和不安,全面的否定自己或者完全的骄傲自负。 小蛇才被那不知名的人的一只手掌打伤就开始发抖,可见她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现在的小蛇,不能回去了。如果可以,她倒是可以四处游历,开开眼界。只怕他们的机会很渺茫,因为这次的对手完全就是他们对上衙役的翻版,现在的他们已经无法抵抗这个人的进攻了。对,对面只是一个人而已。 ——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小蛇和阿仁活了下来,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碰上阿仁呢。要是碰不上阿仁,或许我还没有见到余江蓠,就会被地狱的恶鬼给撕了吧。 没错,现在的我对阿仁毫不犹豫杀了鬼差和伴伴的做法,虽然不支持,但是也不会反对。他生活在地狱,他才是最懂这个世界的规则的人,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往往不需要善心这种东西。 善良在某些方面来说,其实也算是一种累赘。 相反的,我觉得我应该感谢阿仁,否则就凭我现在不知道恢复了几分的实力,对上鬼差,我还不一定杀得了人家。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们原先住着的屋子。只是现在再也不会有那个尴尬的喊着“阿仁媳妇儿”的光屁股孩子了。屋子里很黯淡,我已经习惯了黑暗,夜视能力也有所提高,至少现在绝对不会到处乱撞。 阿仁把夜明珠放在屋子最显眼的地方,屋子里顿时亮起了淡淡的光。屋外的黄泉水拍打着岸边,淅沥的水声让我不至于陷入无声的恐慌。找到我平时爱坐着的那把椅子,我靠在上面喘了口气。 阿仁的腿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受伤的了,伞骨都打碎了,幸好他不在意,否则拖着这样的腿在路上走,绝对是有自尊心的都会感到受伤和茫然。他活得如此之好,我竟然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阿仁,你们是怎么躲过那个忽然出现的强大的人的啊?”我好奇地问。故事说都说了,也就不在乎多那么一点还是少那么一点,阿仁也允许我问一些问题。 “嗯。”阿仁也找了一张椅子坐在我身旁,就像是我刚来的那两天。阿仁找到了食物回来,伴伴把食物拿去处理,我们两个就坐在屋子外头的屋檐下聊着不知道主题是什么的天。 我慢慢把思绪扯回来,听阿仁讲话。任何东西,最怕的就是物是人非。我忽然觉得奶奶失去我爸妈的悲伤,余江蓠失去我的前世的悲伤,都是这世间最难说之痛。坐着坐着,忽然就懂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上脸上缠着很多白布条,还渗着血,浑身杀气腾腾的,他瞪我们一眼,小蛇就怕得一直在发抖,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罗刹。我真的以为,我们要交代在那里了,可是他竟然没有对我们出手。” 我嘴角一抽,默不作声。这件事情可能又和我有关系。出现的人,根据阿仁说的,我有八成的把握肯定这说的一定就是阿修罗这个家伙。原来他这么早之前就已经在开始这么装扮了啊,诅咒的反噬,一定很痛吧。 呸呸呸,我怎么又如此同情一个最初想要杀了我的人呢。 我又把目光放在了阿仁身上,开始默念清心咒。 “那个男人一出现就抱住了那个跟着我们走的女神仙,女神仙本来还想往我们这边走,因为我们一直在退,可是那个男人不肯放手。大概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个女神仙竟然不再看我们,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了。” 阿仁看着我,他的瞳仁很黑,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就像是……嗯,一汪死水。 “那个男人看了我们一眼,我清楚地记得,他的眼里没有我们的存在。他只是看着那个怀抱里的女人,一直叫着她的大概是名字吧,对了,似乎也是阿浅。是我在地狱待得太久了吗?阿浅这名字很多人会用吗?”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和阿仁解释。其实你说的阿浅就是半个我啊,阿浅这名字没有多少人用,但是我两辈子都叫了这名字的。和阿浅最有缘分的,就是我了。如果阿仁知道他这条腿废了有我的功劳,我会不会比伴伴还惨? 直到结束,我都没有告诉阿仁这件事情,阿仁也没有发觉我的不对劲。既然过去了,那就都过去了吧。 第241章 游出地狱 阿仁说着他和小蛇的结局。其实挺让我惊讶的,阿修罗竟然放过了他们。 “我听着那人叫着阿浅,我觉得他很难过,难过到连我都难过了起来。小蛇站在我身旁发抖,但是她已经很进步了。至少她不是躲在我身后了。我们根本逃不掉,所以我就没打算跑。这个男人看了我们一眼,一样的,眼里没有我们。” “他说了什么?”我接话。 阿仁的眼角开始往外飘,像是连思绪都往外面飘走了。 “他说了一句谢谢。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懂了。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把那神仙抱起来消失不见了。小蛇的状态一直不好,一直到几年后都还不怎么自信。后来,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她想要回到山里去,而我到了这里。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至于是怎么到这里的,怎么进入地狱的,他不说,就算了。我也不好奇。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是我瞒着他阿浅是我的一部分一样,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心事。 我站起来,表示这场谈话到此为止。聊天就和感情一样,不知从何而起,同样也会一往而深。挖掘别人的秘密,是人心不可填补的空缺。 “好了,阿仁,你也累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看黄泉。”我拍着手说道,往黄泉那边走去。刚迈开脚步,阿仁就叫住了我。 “阿浅。”他同样也站起来,在身高上就占据了天然的压迫感。他叫着我的名字,拉住我的衣服。不对,是他的衣服才对,我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 “什么事?”我抬头看他,一脸疑惑他为什么会抓住我。我真的只是想看看黑暗中的黄泉而已啊。 “小蛇会离开我,是因为她不行,她内心的恐惧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再踏出一步。阿浅,我知道你和小蛇是不一样的,你会离开我吗?”阿仁的语气淡淡的,我忽然意识到,阿仁和余江蓠其实也有两分相似。他们一样薄凉,但是当投入了感情之后,在淡漠的神情背后,是无尽的在乎和期待。 如果我回答会,阿仁会很伤心吧。可是温柔的阿仁很好,然而在我心里最好的就是余江蓠啊。这世间只有一个余江蓠,只有一个会让我也学会了牵肠挂肚的余江蓠。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阿仁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他无奈地捂住脸颊笑了笑。“也对,阿浅刚来的时候就喜欢看着黄泉,黄泉是你来时的路。我从那时起,就知道阿浅最想回去了。”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我能看见,有殷红的血液被他转身吐掉。他用衣袖擦了擦唇角,对我温暖地笑着,那唇角,就像是从来不会下落一般。我甚至有那么一秒的恍惚,那个在黄泉水中看到的阿仁,大概是假冒的吧。这不可能。 “阿仁,你……”我想要把他扶住,他本来身子就不好,现在只怕是更加不好了。我的担忧是那么明显,阿仁不可能感觉不到。 他推开了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阿浅,不要给我希望,我怕我会不顾一切,让你绝望。这病已经拖了几百年,我无所谓的。” 我感觉,他可能已经知道,我知道如何回去的路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一去不回头吧。我扭头就走进了屋子,把我仅有的几件衣服收拾好然后绑在身上。地狱的物资是如此匮乏,连一块防水布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留下东西,让阿仁平白伤心。 “阿仁,再见。”我不再看他,也听不见他的话了。我跑得很快,耳朵旁边都是呼啸的风声。“扑通”一声,我一头砸进了黄泉水里。冰冷的河水一下又一下地在我的周围打着旋儿,使我的身体一下子回温。 我就知道,人人都畏惧的黄泉水,对我是不一样的。 我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地朝着上游的方向游去。黄泉是一条奇怪的河流,它看着温和,实际上的惊涛骇浪都完美地隐藏在了水面之下,当初来追着我的几个大个子只怕也是小瞧了这黄泉之水吧。 它其实还有一个特点,这是我在地狱忽然想到的。黄泉水没有终点,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湖泊,从这头流到那头的水还会从那头流到这头,它自己就已经完成了能量的交换。谁都不知道它的能量从哪里来,但是它就是自古以来都这么肆意和任性。 之前我有试过几次,但是那都是我找错了方向。今天这上游,才算是真正的上游,是我来时的地方。我感受到河水的阻力,越发卖力地往前游去。不知道在黑暗中游了多久,我猛地一怔,缓缓地挪动身子,靠在了河岸边上。 岸上有几个人在讲话。他们的脚步整齐有力,一听就知道经过特殊训练,绝对是有目的地出巡。 难道是我从地狱出来,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地狱? 我正疑惑着,岸上的人的声音大了起来。声音雄浑厚重,就仿佛是一个可靠的中年男性一般。这让我心头又开始着急,如果我被发现了,像这种老油条,肯定第一眼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可现在就走……走?往哪里走,黄泉也是有分支的,我不可能一条河道游到黑,除非瞎猫碰上死耗子,否则是怎么也找不到半步多的路的。 一番衡量之后,我胆子极大地留在了原地。夜明珠被我的衣服裹住,散发出的光晕几乎是看不见的。我至少现在很安全。 “长老为什么要将少主关禁闭?少主刚刚回来,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头儿,我不服。” 那个被称为头儿的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伤悲和遗憾。 “小六,你是在地府出生的孩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一族,本来不是生活在地狱之中的。我们也有草地和鲜花,我们也有房子和牛羊,人类有的我们都有,我们本来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 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眨了眨眼睛,心里头百转千回。谁不想生来就感受阳光的温暖呢,或许他们这一族还有可能回去啊。不过,他们这一族,到底是什么种族? “可是这关少主被关什么事呢?我都看见少主受伤了。”小六继续问道。孩子嘛,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和好奇。他在为他的少主义愤填膺,这让我对小六顿生好感,这孩子真是天真得可爱。 “哼,那是被长老和族长打的。少主不听族长和长老的话,去接近伤害了我们族群的罪人。而且还不止一次。少主也是不打不成器,最初就为了那个罪人几乎叛离全族,后来又去学那些不好的人打劫,再后来又是想要出去找人。少主做错的事情太多了。” 头儿又叹了口气。我感觉到他不仅仅是叹了口气,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语气的轻快和之前的低迷形成鲜明的对比。 “幸好,天佑我族,少主不成器,我们还有小少主。小主子比少主要聪慧得多。若是少主还要犯错的话,我想,小主子上位的机会就很高了。” 这是要立贤不立长?好一出大戏啊。我心里头的弹幕如果能够看得见,早就飘满一整个屏幕了。 “嘿,头儿,我知道你对少主不满意,但是你不能这么就否定了我们的少主。至少我们能在这里生活,而不是去那鬼都不愿意去的地狱。少主也是很能干的。”小六反驳道。 “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少主的实力,我只是在担忧我们的未来。好了,小六,我们回去吧。换班时间到了。待在黄泉边上,会被黄泉水吸走灵魂的。”头儿不再说话, 等他们走后,我慢吞吞地从黄泉之中爬了出来。 第242章 古怪一族的少主人 我的肢体僵硬,和僵尸没有差别,可这并不影响我的视力。那些高大的背影是我最熟悉的。当初绑架我的人,都是这样高大的身形。听他们的聊天,他们应该不是人类。从他们的同伴对待我的态度上来看,知道我曾经身份的人不少,而且他们极度仇视身为人类的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从黄泉里刚上来的我带着一身水渍,即使黄泉有极力在避免往我身上蹭水,但是跳进了河里又没有防护罩,不像落汤鸡一样出水简直就是对不起现世的各位科学大牛。他们的棺材板会压不住的。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我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两个高大的身影一路走去。灵敏的直觉告诉我,这么做会有绝对异常的发现。 这群人似乎非常喜欢狂欢。我摸着黑跟着前方那两个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大片花田。这和阿仁描述中的那种凡间用来制作胭脂的花田不一样,它有着各种色彩,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绚烂夺目,生机蓬勃。唯一叫人感叹的就是,这里的花,都没有叶子。 也就是说,它们是曼殊沙华。 我摊开手心,掌心那朵沉睡的曼殊沙华,已经好久没有对着我撒娇卖萌了,就像是离开了土壤的花朵,伤了根茎,一点一点地丧失生气。不过现在的它有了一点异动,怎么说呢,就像是春天到来冰雪消融,万物开始复苏一般的感觉。 那朵花活了,我的身体也感觉到一阵轻快。 花田后头是一片空地,别问我是怎么看到的,我毕竟不戴眼镜,那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站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虎背熊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个子极高,手拉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站在那里跳舞。 那歌声就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人们虔诚地向自己的信仰跳着最美最古老的舞蹈。他们脚下踩着的泥土都像不再是黑色的了,而是一种充满了生气和另一种我解读不出来的气氛的颜色。 “啊……”领头的人站在圈子的最中间,他站起来,一跳就跳到了篝火堆的最上方,火舌不断地舔着他的脚心,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对着篝火下俯身参拜的人们念着最为遥远的咒语。 带着我来到这里的头儿和小六也非常顺利和熟悉地融进了这一堆人里头,再也找不到了。我眯着眼睛,企图从这些古老而繁琐的语言里头找到一些对我而言的有用的信息。前一世的本能又开始间接性地发动。我听得懂那个站在最高处的男人讲的每一句话。 “罪人来到这个人间, 它挥动着双手, 鼓动起巨大的翅膀。 无奈的受到伤害的人们受到来自神明的惩罚。 地狱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双脚托着沉重的锁链, 太阳在我们面前合上双眼。 神说,我们不属于上面的世界……” 就像是一首记载了一个种族变迁的诗歌,比黄泉漫长,比奈何桥凄婉,比曼殊沙华沉默,比地狱的饿鬼还要不甘。 听了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光点在一点点地快速靠近。这里的人的手脚都很灵活,我跟上头儿和小六都很勉强,又何谈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再次逃跑。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黑色的花田。我身上穿着的是阿仁的一件旧的深棕色的长袍,和黑色相差不大。和着脚步声,我朝着身旁的花田里猛地一扑,啃了一嘴的泥巴,却一动不动。 “哎,老哥,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前面还有人吗?”刚在仿佛还在天边的脚步声在下一秒到达我所站过的位置。我低下头,黑发和衣服都和彼岸花交织在一起。 “想什么呢,族长正在祈求离开的机会,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前头,可不都是人嘛。” 另一个人的心宽大得多。我甚至听到了那个喊着老哥的人被老哥抽了一下。有力的巴掌和结实的肌肉碰撞,发出可怕的声音,我连口水都不敢往下咽,生怕吓着了他们和我自己。 不远处的集会还在继续,又陆陆续续有着不少人从我身旁路过。我瞪大了眼睛,期待着这有完没完的事情赶紧玩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眼前的花似乎高了很多,几乎把我埋在了里头。 我正无聊地趴着,忽然,那些集结起来的人闹腾了起来。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不少人在喊“少主,少主人”这一类的称呼。小六说了,族长和长老把少主关起来了,从小六崇拜的语气中,我觉得这个少主可能是个中二少年,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还到处乱跑,万一他跑了我被抓起来了,这一换一,我多亏本啊。 我动了动我的几乎趴到麻木的腿和手,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扑通!”熟悉的动静把我瞬间吓着,还好我稳住了自己的心情,没有直接跳起来。余江蓠知道了,肯定会把我数落一遍。 等等,这声音…… 我僵硬地抬头。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我刚才跳进花田里,应该也是这样的声音。 我真的是吓着了。 我的对面,趴着一个“人”?他有着黑漆漆的脸庞和一身红色的衣衫,火红色和花朵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彩虹里最鲜艳的红色。他冲我眨眨眼睛,艰难地小幅度挪动手臂,做出一个“嘘”的样子。 我呆滞地点点头。在地府,地底,乃至半步多,我见的鬼可能比我奶奶和小捷一辈子见到的鬼还要多。 恍若旧事重演,我和那小子都趴在花田里,人们来来往往,有打着火把的,有提着灯笼的,有就直接摸黑的,都脚步匆匆地从我们身旁而过。 “少主怎么会不见了,我好不容易才化好了妆?” “少主你去哪里了?” “我们的来年会不会……” “你别乱讲,快点找吧,少主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叫人心焦。” 喧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终于在最后一点火光离开这片花田和那块聚集之地的时候,跳了起来,大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刚才卧倒的时候我的肚子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到还是其次,它压到我的肺了。 “喂,池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之前那几天,你跑哪里去了?” 那个和我一起在花田里不知道趴了几个小时的人忽然站了起来。他的脸在我的夜明珠的照耀下,看得出来是上了浓浓的涂料,在花田里,泥土的颜色和花的颜色都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颜色,他完美得做到了这一点,就是有着几分狼狈。 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人的狼狈了。因为我已经震惊地说不出来话了。 这声音,这讲话的语调,这穿衣服爱好的颜色,还有这双沉静中又带着欣喜愉悦的眼睛,这不是沙弥香这又可能是谁。我竟然在一个可怕的狼窝里看到了昔日的朋友也摇着大尾巴狼的大尾巴。 “沙……沙弥香,你竟然在这里!等等,你不会是这些人在找的少主吧!” 咦,一秒钟屌丝变土豪。 “就是我,啊,老头子烦死了,明明没有关系的传消息的,都有用了。以前没儿子的时候总喜欢打我,现在那臭小子,可就是老头子的心里宝贝。我才不想参加什么祭祀活动,有用的时候你不祈祷也有用,没用的时候,你听首歌都能引来一阵雷雨。” 是兄弟的矛盾吗,还是儿子和父亲的矛盾? 听着沙弥香讲这些话,我抿了抿嘴唇。 第243章 老实的囚犯 沙弥香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此刻讲的话题有些太不合时宜,他和我一起沉默了一会儿,风从花田里刮过去,花朵和花朵相互碰撞,我掌心的花朵也开始挠起痒痒来。 直到远处又传来一阵喊着“少主”的声音,沙弥香才抹了一把脸,着急地对我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我们这一族对你有很深的误解,如果我被抓住,大不了就是一顿打,如果是你被抓住,那就是要你的命了。我们快点走。”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当初被抓来我就要没命了,被人砸脑袋,被水冲刷,被捆绑住,要不是我机敏加上有运气,余江蓠就算跳进黄泉里也找不着我的尸骨。 “池浅……”沙弥香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那张脸上的颜料依旧没有掉色的冲动,看起来质量很好。我看不出来他此刻到底有什么表情。 “算了,没事,你走错方向了。”沙弥香指着白色花田的那一处,示意那边才是正确的方向,我和他一人站在红色的花田,一人站在黑色的花田里,偏偏就是离那处都有些距离。 “我当初在那里留了 一条小路,长老和族长都不知道,我就是从那里离开此处,到了人间找你的。” 沙弥香一马当先,走在我前面,他快速地冲了几步,在一个有些枯萎的花朵旁边停下, 开始在原地踩出奇特的步伐。他给那条秘密通道下了禁制。 不多时,沙弥香脚边的泥土就开始无规则的抖动,抖动着土壤就疏松了,稀松的沙石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色的坚硬的泥板,沙弥香跺了几脚,这块板就闪到了一边,露出它黑黢黢的内在。 沙弥香率先跳了进去,扑通一声,他的哀嚎大概几百米外还会有阴影。 “我的天,老不死你怎么会在这里!喂…你等等…” 老不死!我几乎是要激动地跳起来。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红。沙弥香帮得是我,几乎是和他的宗族站在了对立面上。我开始大步朝着别的地方走去。至于是什么方向,什么地盘,什么隐患,都比不上此刻的危机。 那个阴沉沉的族长。我刚才还只是看戏,现在我忽然想到,这人曾经支开了所有人,对着我一口一个上神,然后看着我苦苦挣扎。这种一声不吭的嗜好,又一次给他带来了好处。沙弥香都不知道自己的路什么时候被自己的老爹看得一干二净。 如果还有安稳日子,沙弥香,我一定要你给我讲清楚你们这族群流传下的消息,至少我得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们。 我一边跑一边想。 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平坦,我暗道一声完蛋,身后就有一道风刃甩了过来。这风刃甩的角度刁钻,正好挡住了我的路,还一个劲儿地向着我逼近,一边威力巨大,一边又欺辱意味十足。 到了此刻,我已经明白,再怎么挣扎也逃不掉了,所以我选择放弃武力,安安静静地待着做个——老实的囚犯。 真的会是这样吗?那风刃已经近在咫尺,现在再说躲开已经没有用了。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里湿润的气息。按照风刃的方向,多少都会割伤我的身体,但是那风刃的主人叫风刃变换了方向,从那个角度来算,我的腿几乎会被砍断。 如果我加了防御的话,最多切上骨头吧。 不过,谁会愿意做一个如此屈辱的残疾呢。在风刃的边缘吹开我额头的头发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风刃直接停住了。 风,是抓不住的,就这么堪堪几秒钟时间,它就脆弱得消散了,在此之前,谁会想到,如此强劲的风刃,会被我这么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姑娘凭空解决掉。 从沙弥香掉进去的洞里忽然钻出来一个高大的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和我之前见过的衣服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今天有祭祀活动, 所以他穿得庄重了些。我竟然远远地看,没有发现这人是曾经绑架我的绑架犯。 同样,也是沙弥香的父亲。 他站在距离我十米的距离的地方,阴测测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喷薄而出,几乎是想要把我凌迟的态度。沙弥香在那个洞里,救救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一边担忧地瞥了一眼,一边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这个罪人,害我族儿郎性命,还欺骗我儿感情,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族面前!”族长从黑袍里露出他干枯的手臂和松树皮一样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方向。就在那一瞬间,又是几道风刃腾空而起,朝着我的脖子和手脚而来。 任何一道风刃都是致命的。 我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这大风造作得我眼睛疼得要命。地上被沙弥香弄松了的泥土被风卷起,有不少落在了我的脸上和眼睛里。这个族长还真是,和他的儿子太不相像了。 我的身后不远处就是黄泉。水是这世间最为柔弱之物,也是这世间最为刚强之物。空气中弥漫着黄泉的水汽,在他们这些族人看来,想必就是要命的死气和晦气了。但是这水汽也是黄泉,我与黄泉沟通,便直接拿下了黄泉之水的指挥权。 风靠着空气,空气里又都是黄泉,由不得我不去控制它。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反正我向黄泉求救之后,黄泉水在空气中的含量上升了。这使我更加如鱼得水一般地快活。我要是此刻有着一条大尾巴的话,早就翘上天了吧。 见黑袍人阴沉着脸看我,却不再轻易动手。我又小幅度地退了几步,靠近了黄泉,族长应该比他们的族人知道多些黄泉水的厉害,不会贸贸然下水。我只要跳进水里,基本就算是得救。 “哼,你的命还真是大,不愧是上神啊。”他仅仅是看着我,就让我感觉到了蓬勃的恨意。就像是一颗种子,而我的出现成为了它的养料,现在我面对的不是一颗小树苗,而是一棵参天大树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上神什么的,离我还很远。至少前世的我住在地府,而不是天上。我不是地藏菩萨,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但是上神又怎样,你如此对待我族,你迟早会付出代价!”他大手一挥,周围顿时亮了起来,一群四处寻找的族人们都聚集在一起,把我包裹在了圆圈的中间。 第244章 我回来了 这下完了。这个老兔崽子,趁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直接把我的后路给堵死了。我的嘴角抽搐,这下的反抗手段可能要激烈一点了。上次在这里受了重伤,阿仁帮我捡回了一条命,这一回,可不会那么幸运了。 我的双手握拳,四处转头,生怕自己漏掉了最微妙的细节。 这时候,我对面的那个仿佛胜券在握的族长忽然捂住了心脏,跪倒在地上,不知又是不是巧合,他跪倒的方向正好是对着我。 “你……你……”他瞪大了眼睛,那眼眸中属于理性的色彩和冷静被恐惧和震惊完全取代。 我就想读得懂他的话似的。他眼里传达出来的意思是这样的。 你,你这个妖女,曾经害得我们无法存活,生活痛苦,如今你变成了人,好不容易轮到我仰天长啸,好好学习怎么虐待你这个罪人了,结果……结果我竟然还是不是你的对手!上天不公啊,上天不公! 我呵呵了两声,怪我咯,我双手都在这里,什么都没干。 “呵呵。”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道白影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感觉我的脸因为表情的变化太大,可能会有石化碎掉的危险。出现的人还能是谁呢,这不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谁。他穿着一身古式的长袍,腰间加了一根白玉腰带,长而柔顺的头发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最最重要的是,他对着我伸出了手。 “来吧,池浅,我来带你回家。”手指冰凉,但是内心滚烫。所以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夜里,我的内心也有着岩浆一般炽热的温暖。 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 在旧校舍的那幢宿舍楼,在那水鬼勾魂的海底,在我迷茫在半步多的那段时光,在我被包围之际手指几乎要把自己的性命都送给对面不知深浅的敌方的此刻…… 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过你的人,那你一定就是白活了。因为你被你自己冻死。而温暖,往往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靠在余江蓠的怀里,这个怀抱非常安静,连心跳声都失去了它应有的活力,但是因为是你,因为是余江蓠啊,我连闭上紧张的眼皮都如此轻易,甚至于连瞌睡虫都有了觉醒的动力。 “余江蓠,我回来了。”我稳住自己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欢迎回来,池浅。”余江蓠的手揽住我的腰,我有一种被铜墙铁壁保护住的想要流眼泪的冲动。他的面容依旧是冰块一块,但是眼底的柔光,却是我见过最灿烂的东西。 余江蓠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族长跪在地上,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但是那种仇恨的目光,却没有因此而从我身旁消失。和族长一起的那些族人们,也依旧用仇恨的眼神时时刻刻扫描着我。对我很好还帮我打过架的沙弥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异类一般。 对了,不知道沙弥香怎么样了。我急急忙忙地想要去看,被余江蓠一把捞回了他的怀里。僵硬的胸膛和我的鼻尖撞在一起,那一瞬间,所有的旖旎都开始消散。我揉着鼻子,摊开手心看,幸好,没有流鼻血。 趁着余江蓠控制住了那疯狂的族长,我蹦跳几步,就躲过了所有的危险,直到走到那个黑黢黢的洞的门口。 就在这时,异变斗生。 被余江蓠制住的族长忽然摆脱了余江蓠的桎梏,他朝着我挥舞着手臂,像是要耗尽毕生的力气来要我的命。这简直是太奇怪了。这个人竟然如此不顾一切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只来得及看向余江蓠,却脚下一软,被眼前的那个大洞里伸出来的一只白皙的手臂拉了下去。余江蓠飞身而起,一脚将即将扑到我身旁的那个族长踹飞。 “走,池浅!”是沙弥香的声音。他拉着我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向着地道的深处跑去。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少,直到真正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我眯着眼睛,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余江蓠也没有跟上来,不知道他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跟着沙弥香终于看到了这个地道的尽头,从爬出来重见光明的时候,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沙弥香就主动放开了我的手。 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黑暗而不适应光明,不过半步多的灯光现在是柔和的,算是夜晚的时候,我稍稍缓了缓就能够看得清楚。看到木娘子和小一都站在木质楼梯的交界处等我的时候,心口顿时有了一种奔腾而热烈的感觉。 “呼。亲爱的朋友们,我回来了。”我对着木娘子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啊,除了余江蓠阿修罗和青伞以外,剩下的唯一的好朋友。她照顾了我那么久,我竟然一点都没把她想起来,甚至还敌视过她。既是不应该,又有些好笑。 木娘子还是那副撩人而妩媚的样子,她靠在栏杆上,无所事事一般。小一接收到她的眼神,向着我认真地解释道,“池浅,回来了就好。食堂的大师傅今天又研究出了好菜,都是些精致又清爽的吃食,肯定都是你爱吃的。你赶紧去吧。” 抹不开面子的傲娇朋友还真是无趣呢。我心里这么想着。大师傅的好菜,一定是我失踪的时候就做出来了的。不过是现在知道我回来了,就立刻重新把完整的配方再用上一遍而已。我笑着一回头,就看见沙弥香一张煞白的脸。 说来也奇怪,沙弥香的族人那么多,同族之人基本都是黝黑的皮肤和高大的身材,偏偏沙弥香却是个有着细腻而白皙的皮肤和纤细身形的人。太不相像了。但是现在没机会考虑那么多。 大师傅的好菜可以拖着,但是沙弥香要是哪里受伤了,那可就不能拖着了。 我赶紧走上前去,第一个反应就是按住他的额头。沙弥香的额头温度很低,我这才意识到我根本不能用判断人的手段去判断他的情况。 第245章 我会告诉你的 “沙弥香,你怎么了?”我一边去握住他的手,我掌心的花朵立刻盛开,跳到了沙弥香的手上,弯着花枝,就像是它也担心着沙弥香了一样。 “我没事。”沙弥香推开我握着的他的手,摇了摇头。虽然他满脸都写着“我有事”三个大字。“池浅,我只是跑得快了点,没有喘过气来罢了。你不用担心。” “你胡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果再不赶紧调息,你连命都可能没有了。小香香,你这样骗池浅,池浅这个傻子会被你骗,我们却不会。” 木娘子拆台拆得恰似时候。她一脸的义正言辞,根本没给沙弥香再次撒谎的机会。 而且,她用了我们。排除我在外的话,加上小一,木水心会下意识地把小一也一起排除,那么她就等于看见了余江蓠。 我把视线从沙弥香的身边挪开一些,正好看见余江蓠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半步多的样子。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明明我和沙弥香都已经逃开,只留下他一个人,他还是如此自信地闲庭迈步。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他们两人的计策。 “哟,花和尚,你爹还真是狠心。亲儿子都舍得打成这样。”余江蓠走到我身边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沙弥香,随后一只手就揽上了我的腰。 沙弥香安静地把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吞下去,喉咙滚动的瞬间,他蹲在地上,仿佛就那么一秒的时间,他的膝盖失去了力气。他用手掌捧着自己的脸,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我以为我是他的儿子,我以为我说的足够多,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呵呵,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是那么执迷不悟,固执得老子天下第一。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当初我们的种族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和池浅没有关系。我们到了地狱,到了地府,都和池浅没有关系。为什么他偏偏信别人,不信我。” “现在好了,全族都认为池浅是这场祸事的罪人,甚至把这件事都写进了史诗之中,每年祭祀都会吟唱。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老天在收走了我们的乐土之后,连聪慧都带走了。这份愚昧,压抑得我根本无法呼吸。” 沙弥香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难过和他的难过是不一样的。沙弥香背负的似乎太多,又不被亲人和族人理解,我甚至亲耳听到他的族人更加愿意拥护他们族中的小公子。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他为自己难过,也在为我难受。 而我,则是纯粹的那种夹杂着喜悦的难过。很矛盾,但是很真实。我愿意相信沙弥香说的任何一句话,他说的一定就是事实。有人如此坚定地相信着我,我也会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只是沙弥香现在的状态不算好,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他的父亲因为他救我而差点要了他的命,又当着他的面差点要了我的命。余江蓠也似乎分分钟就能要了那个老不死的性命。想要和他谈谈心,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和尚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见。”余江蓠似乎知道我心里的那些担心和变化,他扣了一下我的手心,痒痒的,我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指。有些事,余江蓠说出来就是我的意思。而且他说得比我好。 “这样也好。你们先吃饭,我回房间疗伤了。”沙弥香站起来,恢复了他本身金贵而骄傲的样子。一族的少主人的气质,看着赏心悦目极了。路过我的身边,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对着我笑了一下。 “池浅你不需要担心,我没事的。你想知道什么,我明天就告诉你。” 沙弥香进了房间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迈出来过。我吃着食堂的大师傅亲手做的绿油油的菜蔬,一面担忧沙弥香,一面又稍稍开始想念阿仁。在地狱,我可没见到过眼前的这些菜色,地狱的资源的匮乏,是我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是阿仁却是个厉害的。他几乎每天外出都能找到吃的,新鲜的,美味的,我至今还记得那碗鱼汤的宝贵和刺激味蕾的享受。 我不在地狱了,伴伴也不在了,阿仁怎么办呢,他可离不开啊。 “怎么了,池浅?” 兴许是我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余江蓠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余江蓠更是从我手里拿走了我的筷子。他干脆是用筷子夹起我碗里的饭准备喂我了。我自然是没有张嘴的。长这么大了还要丈夫喂饭,这根本不符合我的价值观。 我把筷子从余江蓠手上抢过来,他眼里的揶揄我看见了,这家伙的恶趣味真是…… “我之前被那个族长绑架了之后,在黄泉里漂流了很久,最后昏过去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到了地狱。在地狱我认识了两个,嗯,一个朋友,现在回来了,看到这满桌子的菜,就想到阿仁了。” “阿仁?”余江蓠和木娘子都没有说话,小一倒是先皱起了眉头。他手里的碗依旧比他的脑袋还大,但是他没有专注于吃饭,反而托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我说道,“这个名字我真的耳熟,但是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了。” “你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是一样的名字也听了几千几万遍了。好了,吃你的饭吧。”木娘子拍了拍小一的头,温和地说。说完小一,她又看向我,我瞬间鸡皮疙瘩就起来了,马上就坐直了身体,和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 “你啊,池浅,别缩脖子,说的就是你。以前什么都不在意,现在胆小成这个样子,真是孬。好好吃饭,吃饱了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你们一个两个的,好歹都活得这么长时间了,能不能抓住眼前的重点。” 小一:低头吃饭。 我:加一。 木娘子和余江蓠忽然变得好严肃,我想我和小一都很不习惯。 夜深了。余江蓠陪着我回了房间,房间已经换过,已经不再是那个所谓河伯新娘的房间,屋子的灯光被熄灭。我靠在余江蓠的怀里,穿着余江蓠准备的舒适的衣服,默默地闭上眼睛。 第246章 罗刹 余江蓠的手伸过来,贴在我的肚子上,帮我轻轻地揉着。小一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在木娘子的盯看下好像一不小心吃多了,而且吃多的不是一点点,饭后的那点爬楼梯的距离一点都没让我消食,我现在还撑着,有点睡不着觉。 但是我心里知道睡觉还是需要的。矛盾在这一刻产生,我无奈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池浅,别烦了,好好休息吧。你都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余江蓠亲了亲我的脑袋,他的手依旧没有停下。 “我睡不着。余江蓠,沙弥香他,到底是什么人?”阿仁就暂且放到一边,现在沙弥香的事情最重要。余江蓠和沙弥香是认识的,他们两人一定很清楚沙弥香的事的揪心程度。我只是想给自己打个预防针。 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真不好。斐黎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毕竟我们都占据了同一个灵魂的记忆,我缺失的记忆想必已经被阿修罗带走,放到斐黎身上去了。 “这,你想不起来?”余江蓠问我。 “我想不起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想不起来。沙弥香在我这里的记忆很模糊,余江蓠和阿修罗的记忆却很清晰。 “沙弥香是罗刹族。他是罗刹。不算神明,也不算地狱的鬼怪。现在你可以好好睡觉了吗?”大概是怕我情绪不稳定,余江蓠也没有像吃饭那时一样逗逗我,我听出了他话里面的认真,但是也同样无可奈何。 我的记忆里,罗刹本来是住在天上的。可是沙弥香却是住在地府的。他们的谈话之中,这还是沙弥香努力的结果,他们一族本来和阿仁一样,是居住在地狱的。 “这和我有关系吗?”知道了一点,就忍不住再想要知道一点。人都是这么贪心的动物。哪怕我之前是神明,但是轮回几世,神的气息也就散去。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人了。 余江蓠没有说话。我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回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 “好吧,我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太多了,沙弥香现在又在休息,他伤成这样,我不想他麻烦。余江蓠,抱歉,我们睡觉吧。” 余江蓠没有再和我说什么,他的手从肚子改为安抚地摸着我的脊背,在这种舒适又温馨的气氛中,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夜无梦。 早上时分,余江蓠拍了拍我的脸,我被他拍的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睛。外头的灯光已经转为耀眼的模样,水钟滴滴答答,新的一天在这永恒的黑夜里降临。 余江蓠今天穿得是素锦缎子做成的衣服,摸上去滑顺,看上去华贵,他还带了发冠,手中的扇子一扬一扬的,好看得不得了。每次看他的脸,我总是觉得,是我占了大便宜。可是我问心无愧,现在这个大便宜就是我的了。 我没想到余江蓠也给我准备了一套差不多的衣服,衣裙经过改良,不会轻易把人绊倒。最重要的是,这是情侣装,是夫妻装,而且特别是想要干大事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衣服。我在余江蓠的帮助下穿好衣服,他敛起唇角,轻轻地在我的嘴唇上磕了一下。 我笑了笑,跟着余江蓠走出了房间。房间里的东西无一不精致,和自己宅子里的其实也差不多。余江蓠是真的用心准备了的。我很感激他,也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余江蓠,今天怎么感觉我们穿得特别正式?”我走了几步,拉了拉那特制的银丝滚边裙角,这才想起来除了早餐,我该关心关心今天的穿着。 “哦,这个吗?”余江蓠在我面前站定。他转过头来对我眨了眨左眼。伸出手把我拉进怀里,然后我两一起做了一次高空自由落体运动。踩在半步多的院子里的土地上的时候,余江蓠对我说,“总是有人希望我们去找他们算账的。” 余江蓠的话我多半是听不懂的,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告诉我的。走了几步,食堂就在眼前。我现在才发现其实食堂已经变化了很多,至少这大门都宽了一半,那些拆下来的木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木娘子烧了。 看起来大气了很多。虽然半步多本来就很大气和恢弘。 走进去之后,沙弥香坐在角落里,他低着头,垂在阴影里头,他没有穿他标志性的红色衣服,反而穿了一身和我们差不多的素色休闲衫。意外的,这素雅和他艳丽的脸庞一点儿都不冲突,怎么表达呢,就是这样子很舒服,就和那花田里白色的曼殊沙华一样自然的美丽。 “沙弥香,你过来呀,我们坐这里。”我挑了一张光线充足又不会和大多数人挤在一起的地方,座位临着窗,有窗外的风景和相对清净又舒适的环境。木娘子见我们坐在那里,她挥了挥手,小一就蹬蹬蹬跑过来安排了几棵植物。 翠绿色的植物的高度很合适,在我们坐下之后,就完全挡住了我们的身影。 沙弥香坐在我的对面,余江蓠在我身边,木娘子张罗了一桌吃的,看起来似乎和瓜子是一个档次的,可以吃一天。 余江蓠从木娘子手中接过一个画卷,放在了沙弥香面前。 沙弥香还没打开,木娘子就挑了挑眉眼,指着那东西说道,“这东西你放在我这里很多年了,说是池浅的,咳咳咳,遗物,让我好好存着。这次要拿回去,我可是一番好找。小江蓠,这是什么东西?” 我捧起桌面上唯一的一碗粥,用勺子搅拌着,用眼睛扫了扫四周。我其实也是挺好奇的,这毕竟是我的遗物,嘿嘿嘿。 “等他拆开再说吧。”余江蓠淡定地坐在原处,他是不吃东西的,所以桌面上的东西基本都是我的。 沙弥香一脸镇定地打开画卷,在打开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股封印的力量。我之前大概对这幅画做了什么吧。我淡定地想着,沙弥香却不能像我那样了。他迅速地把画卷小心地卷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特别可爱。 “臭香草,余江蓠,真的是……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 沙弥香说着说着,我已经看见他的眼眸中有泪光闪烁,却固执地不肯掉下来。这是属于他的骄傲和痛苦。 第247章 地狱罗刹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和你知道的有些偏差,我需要你来详细讲一讲罗刹一族当初的遭遇。池浅是做了一件好事的,却没想到被你们念了这么多年。罪人,这是多么可笑而忘恩负义的事情。沙弥香,真的,要不是你,昨天的族长,绝对不可能活着。” 余江蓠拉起我的手,我手中的饭碗又被迫放下了。我翻了个白眼。幸好我还不是很饿,吃饭也是慢吞吞地等着八卦。不过余江蓠的下一句话,又让我的无奈翻了个身,变成了愉快和嘚瑟。 “他敢动池浅一下,就不该活着。” 这句话非常霸气,我回握了一下余江蓠的手,倒是没有像沙弥香之前那般激动得都流出了泪花。就像是被晒在太阳底下的被子,阳光一层层地扑上去,即使到最后离开了太阳,我身上依旧带着太阳的芬芳和温暖。 余江蓠啊,你就像我的小太阳呀。 想着想着就饿了。余江蓠自然地松开了我的手,我脸皮厚实得一点都不在乎沙弥香和木娘子打量的眼神,甚至于连小一的眼神都没有理睬,嘚瑟地端起碗,就喝了一口软糯的粥。 好甜。 沙弥香的眼神暗了暗,我看到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该管。他一直在我面前表现得都很洒脱,在那种情况下看起来他就不该是像现在这种忧郁的类型。奈何眼睛是会骗人的,有些人,看到的注定都是一场戏。只是,这家伙在他的戏里,背后流着眼泪,脸上却笑得无懈可击吧。真叫人心疼。 但是这些事情,必须他自己来说才算过得去。 “是我们的族人一直在错怪你,池浅。是我的错,我没有拦住他们,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诅咒你,这是我的错。现在,我知道,我们是真的大错特错了。”他抬眼看向端着碗的我,抬手弄了一个小小的结界。他的话语很坚定,有着力量,字字铿锵。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他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还带了点愤恨。 “现在我告诉你们,罗刹是怎么从神堕落成魔的。” —— 在神话传说中,罗刹鬼一直是一种可怕的鬼怪,是地狱第一恶鬼,男罗刹黑身、朱发、绿眼,女罗刹是绝美妇人,富有魅人之力,专食人之血肉。从小到大,罗刹鬼和吓人从来离不开。就算是我奶奶,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教导我的时候,也对罗刹不怎么友好。 但是在认识了沙弥香,知道了他也是罗刹之后,我就知道所有的传言都是传言,传言怎么可能是真的呀。别的罗刹,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沙弥香却纤细而精致,各人有各人的样子,怎么能凭传言一概而论。 然而,沙弥香却说,罗刹原本是神。 天界,自古以来就有一小块地方, 是罗刹的地盘。沙弥香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成长,在那里被称为少主,在那里等着接过他爷爷、他父亲的班。然而,一切变换在风云涌动之间,罗刹一族的大劫开始降临。 在沙弥香的眼里,劫难其实从最早所谓的神明上天就开始了。 那时候沙弥香还没有出生,但是罗刹族中的典籍就已经记载到,有一群人带着法宝和利器走进罗刹族的领地。那群人的首领对着罗刹族长说,他是神明,他来到这里,是天地的旨意。 善良而单纯的罗刹们并不知道这个人内心的圈圈绕绕,他们商量了一下,罗刹退出目前居住的大好土地,退后至天界那时候的边界开垦。即使生活环境一下子变差,这群勤劳勇敢的罗刹也没有怨天尤人,反倒是加倍地努力。他们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生机。 原先罗刹们居住的土地被那个首领占据,后来那里修建了天宫,首领住了进去,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传说中的天帝。天帝开始制定一系列神明应该遵守的规矩和他们应尽的义务。罗刹族也接受了。 再然后,神仙们开始分出自己该干的事情,施云布雨,日转星落,天界开始有了体制,有了秩序,人间开始有了神明的传说,有了神明的庙宇,有了膜拜的信仰和依靠信仰而活的小神。一些妖怪也开始加入这个体制。 然而,罗刹族一无所有。这个时候,沙弥香降生了。 罗刹族很难得才会出现新生儿,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老的族人因为修为很高的缘故不会死去,但是新生儿的数量明显不如以前。在这种时候出生的沙弥香被当做全族的宝贝,他们喊着他少主,但是这位少主和族人们并没有距离感。他是在族人的呵护下长大的。 讲到这里,沙弥香苦笑了一下。他抚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那时候的族人简直是太笨了,其实现在还是一样笨,只是没有人在关注了而已。那时候,我长大了,一直跟着族人们去开荒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于是,我偷偷溜下凡间了。” 小小的沙弥香就连学习的本事也是族中一流的,很快他就学会了族人的各种招数,老族长为他寻找的老师统统都被他赶超。他已经开始自己学习,因为没人可以教他。 没有人再关注他的时候,他离开了罗刹族,到了那个族人们话语里当做谈资的凡间。 “呵呵,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曼殊沙华。” 沙弥香看着我,我心头立刻冒出了一句“不会吧”,但是往往我们觉得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通过我串联起来的,我甚至感觉我和我所有经历的就像是有人安排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他点了点头,指着我的手心。 “我看到的第一朵曼殊沙华就在你的手上。”沙弥香的注视让我的掌心开始发烫,那朵沉睡已久的曼殊沙华忽然活泛了起来,从我的手心跳了下来。它蹦蹦跳跳像个孩子似的跑到沙弥香身边,感觉到沙弥香的情绪不稳定,它还温柔地蹭了蹭沙弥香的手背。 我已经目瞪口呆。这朵花对我可没那么亲昵过。 沙弥香摸了摸那朵不需要根也能活得好好的曼殊沙华,花朵感受到他的安抚,就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待回了我的手边。 “我的手上,我对你英雄救美了?”我喝完一碗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脑洞大开地问道。 第248章 地狱罗刹(二) 如我所料的,沙弥香摇了摇头。“确切的说,如果美是你的话,那么我才该是英雄救美吧。” 事情过了很久,可沙弥香的记忆却仿佛还在昨天一样,清晰到不可思议。 他记得那时候的我在逛热闹的人类街市,穿着和今天一样雪白而淡雅的衣服,一脸淡然其实应该是冷漠加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央。他看着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经被评为整个天宫乃至人间最为美貌的仙子的陨落神坛。 在他的眼中,最美的头衔已经到了我的头上。 沙弥香的脸上是怀念的神色,而我不注意间看到的余江蓠的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分阴郁的。 “余江蓠,你又怎么了?”我小动静地扯了扯余江蓠的袖子,这家伙的脸实在是太臭了,连沙弥香都被他影响到了,讲故事都磕磕绊绊的。桌面上的一个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流了一桌子。 就在这时,余江蓠忽然跳了起来,扯着我急速地后退,那些茶水浇了小一一脑袋,连木娘子都溅到了身上,唯独我和余江蓠一身完好。 沙弥香收回挡住茶水的手,叹了口气。“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生气,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臭香草,你这暴动,怕是想把自己先折腾坏了,好让池浅去心疼你吧。你心机怎么就这么深呢。我们时间都不多了。” 余江蓠抿着唇不说话,他闭上眼睛,被我拉回了座位上。沙弥香又关注了一番余江蓠,眉来眼去的模样万分欠揍。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外头的水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高低错落,他在这声音中间插入自己的节奏,终于得到了讲述的机会。 —— 那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沙弥香和余江蓠一样,活得太久了,太久了就算记忆都清晰,但是绝对不会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记清楚这件事发生在几千几百年前。小小的少年郎瞧着那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姑娘,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忽然有一妖怪飞身而来,企图对姑娘不轨。 年轻人年轻气盛,三两脚步就跑到了姑娘身边,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妖怪必经的路上,等妖怪无知无觉地靠近之时,他直接捏住了妖怪的命门。 “兄弟,这位姑娘我保下了,行个方便。”罗刹族眼中没有神和妖怪的区别,只是那位天帝说这样划分有利于秩序的建立,是天道的意思,罗刹们就接受了,于是天帝说,罗刹族被编入神仙的序列,罗刹族也接受了。沙弥香自然也不会有那种一看见妖怪就想要消灭的神经质的冲动。 那妖怪闻言,仿佛感受到了沙弥香的神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两种信息。一种是对神明神力的敬畏和惧怕,还有一种是沙弥香能看出来但是忽略的——哪里跑出来的智障,胆子真大。 现在沙弥香明白了,他的话太狂妄。且不说那时候的池浅不需要他的保护,就算她需要保护者,余江蓠和阿修罗也已经占据了左右手的位置。他早就没有了机会。现在连阿修罗都没有机会了。 妖怪是跑走了,沙弥香正想对姑娘表示一下自己的亲近,就见眼前的姑娘动了动许久不动的身子,往不远处的馄饨摊子走去。她细声细气地和小摊主要了一碗馄饨,就坐在了那张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的椅子上,一点都不嫌弃。 还真是奇怪的姑娘。 沙弥香挠了挠脑袋,也跟着坐了过去。人间的事情他也懂一些,吃东西要付钱,做人家的位置也不能光占着。他也去点了一碗一样的东西,交了几个铜板之后,坐在了那姑娘的身边。 可是人家一点都不理睬他。她的耳朵一动一动的,而且慢慢变得红彤彤的,等那碗馄饨上来的时候,姑娘才注意到她身边坐着一个盯了她很久的人。 “你是谁?”她舀起一勺子馄饨汤,慢慢地吞咽下去。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正如沙弥香所想的那样,这姑娘表面上看着冰冷,其实声音出卖了她。她的内心一定有柔软的地方。此刻的少年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下凡,他的注意力早就跟着这个姑娘一起飞了。 “我叫阿香娑。”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要问他的族长爷爷和少族长父亲了。他可不知道。 “我叫池浅。你的名字,嗯,真不好听。”池浅又吃了一口馄饨。薄薄的馄饨皮包裹着一点点红色的肉馅,被浓郁的汤汁浸染,看得沙弥香都饿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叫什么好听?” 这时候,路边正好走过一个和尚一样的人,姑娘指着那和尚,眼角划过一丝丝趣味。 “我觉得沙弥就挺好听的,比阿香娑好听多了。” 人来人往,谁会知道自己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人生。也许是一个擦肩,就能改变一颗小星球的转动和时间。 沙弥香对新名字表示无所谓,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换一个会有什么问题。在姑娘吃馄饨的时候,他就拍板决定,自己以后在人间游走,就有了新的名字了。这个名字来得随便,却会被人异常珍惜。 “以后,我就叫沙弥香了。池浅姑娘晚好,我是沙弥香。”他本来就无处可去,看到这同样像是无处可去的姑娘,心头就莫名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名字倒也不错。对了,你忽然找上我,是有故事想要讲给我听吗?我家小江蓠和阿修罗都不在,只讲给我一个人听的故事。如果你真的讲得很好,我就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不过分的愿望。” 沙弥香傻眼,他可不是为了愿望而来的。罗刹族今日什么都有,他是少主子,自然什么都不缺。 “我是神仙!”他强调道。 “对啊,你是神仙。”吃饱了的姑娘放下馄饨碗,满意地眯起眼睛,像一只准备打小呼噜的猫咪。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也没有了初见时她的那份无处安放的茫然,以及人群中傻傻站着的孤单。 知道了自己是神仙难道就没有任何表示吗?沙弥香郁闷地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供奉的是前些日子刚刚上任的新神明。沙弥香还和这个神明一起喝过酒,如今他却有了庙宇。 沙弥香说不清楚是嫉妒多一点,还是羡慕多一点,又或者是好奇多一点。为什么神明那么热衷于从人类那里汲取力量,为什么罗刹族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天帝的馈赠,为什么眼前的姑娘对神明没有那种膜拜的模样…… 当姑娘打开自己随身的扇子之后,沙弥香感觉自己的郁闷达到了顶峰。 那把扇子很普通,上面的字却不普通——汝等不必跪拜。姑娘扇了扇风就收起了扇子,之后沙弥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把扇子了。根据姑娘的解释就是,她太强大了,总是有人要跪拜她,她的扇子就是用来提醒他们不必如此的。 一头黑线的沙弥香:为什么这姑娘画风如此清奇? 第249章 地狱罗刹(三) 太多的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掉一样。 “难道,池浅你也是神仙?”沙弥香好奇地问。眼前的美丽的姑娘实在是太淡定了。怎么说呢,就像是他族中的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一样,板着一张脸,不是不会笑,而是长时间保持严肃所以不会笑了。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留下一小块银锭,姑娘站起来,呼吸了一口上层的空气。她看着远方,自言自语道,“听说远方有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她一定有很有意思的故事,趁着小江蓠和阿修罗不在,我一定要好好找找。” 这姑娘马上就要离开? 沙弥香可不想自己刚找到的乐趣马上就离开自己身边,他三两下把桌上的馄饨吃完,也拍拍衣袖站了起来。“正好我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池浅姑娘可否让我同行?” 姑娘看了看沙弥香的一脸真挚,点了点头。“记得带酒。” 沙弥香最初不懂,为什么池浅会执意要他带上酒,而且还是好酒。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酒真的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甩不掉的坏东西。不过现在的他依旧觉得酒不好喝,有着奇怪的味道,而且看到了无数醉鬼,那副丑态让沙弥香觉得这简直是审美观受到了挑战。 不过池浅找的那个小姑娘倒是顺眼的多了。他们一路走来,速度很快,旁人几天几个月的行程,他们就算刻意放慢了脚步也依旧在几个时辰内到达了。那是一户大户人家,池浅没有敲门,反而是带着沙弥香往围墙那处翻了进去。 轻松躲过几个护院和丫鬟,池浅摸进了一间闺房。沙弥香就算再放浪也知道,姑娘家的闺房是不能轻易进去的。奈何池浅不懂他的意思,在他扭捏的时候把他一把拉了进去。 闺房里就坐着一位姑娘,长长的头发和看得出是瓜子脸趋势的小圆脸。这姑娘现在还小,却已然是个美人坯子。然而在池浅面前,这难得的美人也庸俗了起来,沙弥香越发觉得池浅有意思。 小姑娘看见池浅和沙弥香进来,她也不惊慌,反而帮忙扫了扫外头有没有人。 “你们来了,想听我的故事吗?我听说你可以帮我达成一个愿望。”小姑娘端坐在自己的拔步床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必她有从哪里听到消息,池浅可以达成别人的愿望,这个愿望的完成几率几乎是百分百的,她这才故意放出消息,引池浅前来。 “可以,如果是在我能接受的范围的话。”池浅坐在桌子旁边,沙弥香望着池浅发呆。 “那好,我说了。”小姑娘抿着嘴唇,沙弥香都能看出她在紧张地发颤。 池浅从他那里拿走了酒,摆在了小姑娘面前。她笑眯眯地说道,“你有故事我有酒,酒是神仙的东西,喝了你就会觉得讲故事轻松多了。我听了很多故事,可我只想听发自内心的故事。” 剔透的酒液就摆在装茶水的杯子里,满满的一杯,从未喝过酒的人喝了只怕就醉了。但是这个小姑娘似乎特别想要实现愿望,她连喝酒的犹豫都没有,摆了摆手就把一杯酒实诚地全部喝完了。 红着发烫的脸蛋,小姑娘大声说道,“我有一个父亲……” 小姑娘叫做娥,现在当然默默无闻,后来,天宫里会出现一个孤寂了一辈子的人物,名曰嫦娥。她想要倾诉的故事很简单。她有一个宠爱她的父亲,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父亲就不会给她摘下月亮。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好父亲,然而人始终会有两面性。长大的娥发现,父亲的红颜知己遍布整个国家。母亲在家中操持所有的家事,像她母亲这样的人,在外头又不知道有多少个。 她明白一个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女人,但是看见她母亲暗自垂泪的样子,她又陷入了迷茫。既然她什么都可以被允许拥有,那么一个专门独属于她的丈夫呢?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变成母亲的样子吧。 而后娥和父亲提了这个问题,父亲同意了。她很兴奋,便想要找人来问问姻缘。 谁知就在此后不久,有人找到娥的父亲,请求迎娶娥。这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来人娶了娥,就等于借到了娥的父亲的力量。而娥的父亲,同样也可以借这股力量更进一步。明明什么都拥有了,可那颗心依旧不满足。 娥知道了以后,一心反抗。奈何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就算是反抗也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娥的抗议在父亲找了几个小厮和丫头看住她之后,就被迫停止了。她控诉父亲为什么出尔反尔,而那位疼爱女儿的父亲却不见了。 也不是不见了,只是被权力迷住了眼睛,最疼爱的人开始转变了而已。娥从最初的期待变为慢吞吞的自我安慰,父亲只是忘记了而已,仅仅是忘记了。但是几天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婚礼都开始提上议程了,这位父亲都没有出现过。 那位经常哭泣的母亲跑来安慰娥,说出的话让娥感到害怕。母亲字里行间的意思统统是叫娥妥协。这是女子的命,娥这样做不过是螳臂当车,还让她的父亲不高兴。男人最近都不在家里了。 一定要妥协吗?娥一点都不愿意。她已经放出了消息,那位好听故事的仙人定然会出现的。她收到了仙人的托梦,她在闺房之中被母亲和父亲囚禁,在绝望与希望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就在今日,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出现在了娥的面前,娥一边苦苦哭诉,一边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你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吗?”那位叫做池浅的仙人问娥。就在娥一脸激动地说着自己准备逃婚的话的时候,沙弥香一直注视着池浅。他交的朋友似乎对故事特别情有独钟。忽然,他的掌心痒了起来,一低头,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花朵出现在了沙弥香面前。 这朵花没有根!沙弥香:(?Д?≡?Д?),爷爷,这朵花长相奇特还没有根! 不过他到底是把这朵亲近他的花给捧在了掌心。白色的小花朵中间有血红色的花蕊,一动一动的小花瓣就像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可爱极了。池浅和娥依旧在谈论着娥的婚事,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朵花。 仿佛是自己一个人的梦,有一种带着小秘密的窃喜。 第250章 地狱罗刹(四) 神的寿命是几乎无穷无尽的,沙弥香本想着在地府玩上几年,结果罗刹族的一封急件让他迫不得已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必须收拾了行囊上路回家。 “我族中长老生了大病,就连爷爷也病倒了。爷爷写了信让我尽快回家,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给我听。池浅,对不起,说好的种植曼殊沙华这件事,我可能在短时间内办不到了。” 之前沙弥香和池浅在一块儿看曼殊沙华的时候,池浅指着花朵对他说,看,沙弥香,为什么地府只有两种颜色,黑色的泥土和天空,白色的曼殊沙华。池浅说,这竹园里的竹子,都是她花了几百年时间才种活的,以后她要是出门了,就把自己的宅子随身带着,这样子以后看到这个院子,她就会觉得赏心悦目。 “池浅,你要不要上我们罗刹族去看看?”就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看着池浅,沙弥香忽然想到自己可以邀请池浅去天上看看啊。池浅住在地府,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这里耗费,阳光明媚的天上没准可以是她喜欢的地方。 况且,一般罗刹都不会生病,即使病了,用一些珍贵的药材,马上就能把气血补回来,罗刹族的大本营,怎么可能一点药材都拿不出来。沙弥香认为这是他爷爷在和他闹着玩,想要他回去的手段。 “可以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不是很喜欢天界,但是如果是小香香你的家,我倒是有兴趣去看一看。”池浅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对着身后两个粘人的家伙说道,“你们两个就去帮我看着半步多吧,现在界面还不是很稳定,可能会出些问题。” 阿修罗的脸一直都是黑的,他不言语地点了点头,随后死死地剜了沙弥香一眼。 至于余江蓠,那时候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似的人物,或者说白了,就是在池浅面前是永远的孩子。他不像阿修罗那般沉默和听话,扯着池浅的袖子,急匆匆地答道,“姐姐可不能这样偏心花和尚啊。我们这才和姐姐待了多久,姐姐怎么就抛下我们又走了呢。况且,上一回的帐子,我还没有找姐姐算。说好的陪我和阿修罗一起过的节日呢。” 这个……池浅挠了挠头。她好像真的因为一个故事就偷偷溜出去了。相当理亏。幸好她的一张脸皮够厚,至今都露不出神色来,只是稍稍有些僵硬。 “小江蓠,我去去就回来,这次保证和你们一起过了,好不好?”池浅对着余江蓠保证。 “这还差不多。姐姐你可别忘记了。”余江蓠走过去拍拍阿修罗的肩膀,无奈地接着说道,“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看看咱们姐姐的样子,能做出保证都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了。” “我知道。”阿修罗说。 沙弥香在一旁看了一场大戏,这才收起眼珠子带着池浅往天上赶。池浅的两个弟弟都是世间少有的绝世英才,这样的人物,他可是难得见到如此幼稚的一面。大家都这么熟了,以后肯定还有笑话彼此的时候。 “池浅,你有没有想过把曼殊沙华移植到天上来呢?”一路走,沙弥香一路问池浅。彼岸花的生命力很强盛,如果栽种到灵气充沛的天宫,定然会有一番造化,没准会是天界最美的花朵。 池浅摇了摇头。她踩着天界的土地,这是肥沃的土地,即使是在最为偏远的地区,也依旧不算是地府的那种荒凉。 “曼殊沙华以黄泉中的怨气鬼气为养料,以地府的阴气为支撑,在别的地方,它们是断然活不下去的。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用生命和灵魂开出的花朵,象征着绝望,而不是天界的这种……永世的严寒。” 池浅既然这么说了,沙弥香也就放弃了。他还不会种花,族人还没有教导他种花和开垦。 就这么相顾无言的想着,罗刹族的地盘也就到了。这是一处很小的平地,不远处都是碎石和未被开垦的土地,看上去,和那上来的天门处的威严繁华不能相比。沙弥香小心地观察着池浅的神色,见没有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是我的家,我长大的地方。很幸运,这四周都是没有开拓的地方,我们一族还没诶打算离开这里。”他笑着给池浅指这里的盛开的花朵和植物,还给她指了指看守此处的族人。 那族人生得高大,站在池浅面前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似的。他先是给池浅做了基本的礼仪,随后就急匆匆看向沙弥香,那皱着的眉心就没有放轻松过。 “小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王是真的生病了,已经病了三天有余,族中的长老也病了。”这族人不是沙弥香那一支的,他叫这个种族的族长为王,也证明他是这个族群之中最低级的存在,再往上的人们和近卫就可以喊族长。 “怎么可能,我出去的时候爷爷都好好的呢。池浅,我先去看看。你,这……”沙弥香一下着急起来,到底是还没有经过历练的少年,即使有了长久的修行,心性还是不够。着急起来之后,沙弥香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跟着他来天界游玩的池浅了。 他大抵是忘记了,池浅之前的话语里,对天界很熟悉。除了罗刹族喜欢待着的这苦寒之地,大部分地方她应当都是知道的。临时让她自己出去玩,也能有几个去处。 只是,忘了就是忘了。沙弥香结结巴巴的,一旁的族人都替他着急。 “好了,你既然这么紧张,那我就跟你一起去看看吧。医术倒是其次,我身边天材地宝也有一些。”在池浅的认知世界里,和沙弥香差不多。神仙妖怪很少生病,如果是真的有了病,那就用灵气养着,一株不够就两株,总会有办法的。 只是当他们都看到了那所谓的病重的时候,都感到了惊讶。 这不像是病重,倒像是被哪个小人暗算了。通身的灵气都在一点一点地消散,哪怕你是大罗神仙,全身灵气入不敷出也是白搭。迟早有一天会玩完。而那位族长和几位长老都是这种情况。 “族中的药材都给爷爷和长老们服下了吗?”沙弥香一见自己的爷爷瘦得皮包骨头,眼睛都发红了。这才几天,天上才过了三天,怎么老人家就瘦成了这个样子。他和父亲不算亲厚,一切由爷爷做主,现在自然是着急万分,脑袋一片混沌。 第251章 地狱罗刹(五) “都服下了。一刻都没有断的。只是,小主子,老族长他的灵气流失得太快,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啊。”族中的医官急出一头冷汗,也没有办法,沙弥香勒住他的衣领子,几乎就快把他勒死了。 池浅往族长那处走了几步。她皱着眉心仔细观察,没有动手去摸。只是掏出了几颗灵气充沛的灵芝交给医官,顺便拯救了医官的脖子。 “沙弥香,你让医官去处理药材,你跟着我走。”她应该是发现些什么了。 只是这时候,沙弥香的父亲,现在族中的少主急匆匆走了进来,他的皮肤有些黑,手上也汗哒哒的,只是那双眼睛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坚定。 他拦住沙弥香和池浅的去路,笑眯眯地对着池浅说,“欢迎上神来我们罗刹族做客,多谢上神赐药。”一段话说得稀奇古怪,就连动作姿势都莫名其妙。 沙弥香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在某些方面有些憨,整个种族都是这样,否则他们也不会沦落到从天界的原住民变成现在这样的边缘人物。但是这时候犯蠢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沙弥香站到池浅面前,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池浅可能打着一些说出来都羞耻的算盘。 “父亲,爷爷和长老需要休息,您就不要在这里喧哗了。”他的爷爷昏迷不醒,做儿子的,怎么能这么当着老人的病床,拦住来族中做客的病人。 那位父亲摇了摇头,还是坚持拦住池浅,他身后的人也一并动手,把这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阿香娑,你不知道,你眼前的是一位连天帝都战胜不了的上神。如果上仙愿意助我族一臂之力,那么父亲病好的时日指日可待。” “父亲,你到底想干什么,池浅她只是我们的客人!”沙弥香护着池浅,寸步不让。不是他不想让族长恢复,只是他信不过自己的父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父亲太蠢了。听他的,迟早会出事。这一点,沙弥香从小到大都感受得到。 “小主子,少主他也是为了我们罗刹族好。” “是啊,小主子,你就让开吧,我们伤到你就不好了。” “小主子,您身后可是无所不能的上神啊!” 沙弥香冷冷笑道,“上神又怎样,池浅只是,只是我的朋友!你们没有资格要她做什么。” “逆子,逆子!”沙弥香的父亲震怒,他指着沙弥香指了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时候床上的老人家忽然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伴着浓痰吐出。 这下大家都慌了神了。 那位父亲忽然就跪下了,周围的罗刹看见少主人跪下,他们也一面迷茫地朝着池浅的方向跪下。即使不知道要该干什么,但是少主跪了,跟着跪下总是没错的。 “喂,你们干什么啊!”沙弥香正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这帮族人还跟着瞎添乱,他都要气得拆房子了。 池浅拦住了他。她平静的侧脸倒映着漫天的光辉,平日里听故事的可爱和认真都被放到一边,现在的她,显现出来的冷漠和高贵,风华绝代。 这或许是她最原本的样子。沙弥香想着。 “你想和我说什么,沙弥……阿香娑的父亲,罗刹族的少主大人,嗯?”那一句重重往上点起来的尾音,打在人的心上,重重地往下落去,又被高高提起。上神的威严不容侵犯,而现在,众人都臣服于这威严之中,瑟瑟发抖。 “我名叫阿罗婆,是这罗刹族的少主,上神,请上神救救罗刹族的气运。” 阿罗婆的话令沙弥香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他知道的,阿罗婆这位父亲大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主意的。况且,罗刹一族的气运不都是被他父亲败光了吗,当初那天帝趾高气昂地过来的时候,是他的好父亲答应把最好的土地送给天帝一行人的。 现在的结果,不就是当初种下的因。 关池浅什么事。 沙弥香错估了阿罗婆的智商,他还是高看了自己的父亲。 “我听说,一个种族的气运,不仅仅和这个种族有关系。”阿罗婆说到这里,眼睛刷的亮了起来,他身后跟着的罗刹族人也希冀地抬起头来。沙弥香暗叫不好,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阿罗婆就把话说出来了,直白得不得了。 “如果有大能愿意牺牲自己来保住种族气运,那么这个种族就会在大能的自我牺牲下欣欣向荣。我的父亲病倒,长老们病倒,我觉得,其实就是我族的气运给予的提示,我族就快要衰落,我们挡不住。这时候,阿香娑回来了,还带回了您。” 阿罗婆抬起头,“上神,您说,这是不是天的旨意。天道是在暗示上神,给予罗刹一族帮助啊!” 帮助个大头鬼啊!沙弥香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父亲暴打一顿,哪里来的蠢货,竟然揣着不知道从哪里踹来的理论要求池浅献出命去。池浅脾气好,这要是别的大神听见了,还不屠了罗刹全族泄愤。 大能的东西,大能的生命,关你什么事。反过来说,你的事,你的兴亡,关池浅什么事。 沙弥香涨红了一张脸,他的族人怎么会如此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哈哈,哈哈哈。”这时候本应该最生气的池浅竟然没有发怒。她还转了头和沙弥香说,“喂,小香香,你的族人还挺有趣的。” 心累的沙弥香:……是我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吗?为什么他们的情绪我都不懂。 “好了好了,沙弥香,我们去外头一趟吧。”池浅又取出几株药材交给医官。她叮嘱道,“这些东西拿去给老人家吊命,放心,不过是小人的奸计,你们的少主也想得太多了些。” 听到这里,阿罗婆是一副我才不相信的模样,但是沙弥香是完全信了。池浅刚才的神态就不太对了。她发现了他爷爷灵气丧失的秘密。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路的,池浅就是轻轻松松地躲过了阿罗婆等众人的阻拦,走了出去。沙弥香是挤了好半天才出去的。 “池浅,上神,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他跟着池浅一路走,这都是他熟悉的路,也是带着池浅来时的路。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花花草草。他自认自己见识颇广,却也发现不了什么东西。 “魂香草,你没有闻到吗?”池浅停住脚步,反问了沙弥香一句。 沙弥香一愣,顿时觉得周身寒冷。就像是地府的曼殊沙华,看着好看,但是靠近了也会吸食你的精气,直到把你吸干。连同血肉灵魂一起都消失在那洁白的花朵里。池浅家中的那些和掌心的那些大概都是些异类,它们完全不会干这些事。 魂香草和曼殊沙华有异曲同工之妙。和曼殊沙华不一样的是,它只有在天界才种得活。而且,它也会吸食精气,只是曼殊沙华凶残,魂香草相对温和,发现不了就是了。能够造成他爷爷和长老们这些罗刹族最强者如此虚弱,这些魂香草出现得也太吓人了。 吓死罗刹了。 第252章 地狱罗刹(六) 沙弥香顺着池浅指的方向去找,在各种植物之间,小小的魂香草偷偷摸摸地茁壮生长着,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些植物的背面。不仔细看还根本看不见。 “到底是谁把魂香草弄到这儿来的!”沙弥香气得不浅。这处草地是专门拾掇过的,如果说原本长着的魂香草肯定会被清理掉,而这些,明显就是有人刻意移植过来的。池浅的手指一直在动,他一路追随,甚至看出了一个大致的圆形阵法模样。 这已经是确定了有人在作祟了。 “我在你爷爷的脖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和这个阵法类似的小阵法,我出来的时候,顺便给抹了。现在,老爷爷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池浅在他身边说着,听着听着沙弥香就放心了起来。 对啊,他现在已经把魂香草拔除了,造成恐慌的最大源头已经被破坏了,况且还有池浅拿出来的珍贵药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爷爷了。 池浅对着沙弥香点点头,沙弥香就飞一样地跑了回去。他想,池浅真是好人,他似乎确定自己喜欢这人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沙弥香的爷爷醒了,没了魂香草,就算是阵眼被拿走了,几位长老没有被消除脑后的小阵,迟了几个时辰醒来。 阿罗婆激动地大喊这是上神带来的福音,想要让池浅以身来助罗刹族气运的想法就越发地激进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日日夜夜看到池浅就说出同一句话。池浅这么无所谓的人,都被他弄得烦了。 沙弥香陪着池浅外出玩了几天,没什么有意思的。天界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同,几乎都开始清心寡欲,互相嫁娶也像一场家家酒的游戏。这偌大的天界,冷清得像是没有人住似的。 “不是我说,小香香,你的父亲真的有些烦。”玩了几日,没什么好玩的,池浅又想到家中余江蓠和阿修罗那两个小弟弟,就打算和沙弥香告别。 “我家中还有些事儿,今天过去,我就下凡了。能遇见你,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小香香,我们有缘就再见吧。” 这句话一出,沙弥香顿时熟知了也哑口无言。 池浅要走,他真的没有理由留下她。况且,看看他的父亲,他也没有这个脸面请求池浅留下来。 这么说起来,他是真的舍不得呢。 就在池浅准备离开的时候,罗刹族忽然就出了事情。 “小主子,王,王,王他出事了。”前来报告的族人一脸惊恐,沙弥香的脑袋顿时出了一门冷汗,爷爷不是好好的吗,魂香花也已经拔掉烧掉,怎么又出事了,是族中的叛徒又出来作妖了吗? “池浅……”沙弥香看向池浅,他发现不了这些东西,只能依靠池浅帮忙了,他尽量拦住自己的父亲吧。 “好吧,我帮你。”回家的计划要延迟了,不过池浅无所谓。人生本来就足够无聊了,听听故事,和帮帮忙没有差别。别看她到处乱窜找故事听,实际上她的内心毫无波动。故事虽然可以精彩,但是以第三人的视角去看,就少了大半的惊心动魄。 回到那个充满了药味的房间,那位爷爷刚刚养出来的气色又迅速衰落。走进来的人都脸色一变。 “沙弥香啊,你们罗刹到底是惹了什么人,这么想要置你们于死地。连如此恶毒的以命换命都做出来了。”对方明显做好了准备,如果罗刹族这边发现了魂香花,这颗早就埋下的隐藏地雷引爆。而罗刹族差点就在第一场无形的斗争之中落败了。 经过沙弥香的解释,池浅大致了解到,倒下的族长和长老是本族最为知识渊博的人。可想而知这一部分人死掉的话,罗刹族留下的这些人……不堪大用。即使是最为恶毒的咒术,一命换一命,显然是值了。用一边的皮毛换一边的头脑…… 显然被池浅的猜想震惊到的沙弥香一肚子怒火无处可以发泄。 “该死,我们罗刹族已经足够退让,到底还有谁,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还会有谁呢,你自己动动脑子就能知道是谁。况且,不一定是你们族中出现了叛徒,下咒的人足够强悍的话,甚至可以出入你们族内毫无顾忌吧。”也许池浅知道了那个凶手是谁,也许她不知道。一切都是猜测而已。 “这……”沙弥香陷入了沉思。“我爷爷的事情,你还能够解决吗?” 池浅摇了摇头。她做不到,即使做了,对手还有后棋,她还有事情要办,半步多还没有建好,抽不出空闲来日日夜夜守在罗刹族。一个种族全部把希望放在外人的身上的话,那么他们离灭族,恐怕也不远了。 “我知道了。池浅,你走吧,你帮我们的足够多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去帮你种花。地府也一定可以和天界一样繁花似锦的。” 没有再说什么,池浅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千年万年的药材,转身走了。沙弥香沉着脸拦住急匆匆赶来的父亲。他对他的父亲失望透顶,直到现在,阿罗婆还在期待着池浅能够献出自己的性命来帮助罗刹族那抓都抓不住的汽运。 说起来,最该献祭的,不该是他那愚蠢的父亲嘛。 “父亲……” “啪!” 沙弥香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阿罗婆重重一巴掌拍到了一边。阿罗婆在气头上,显然是用了真力气。沙弥香一张漂亮的脸蛋瞬间就肿了老高。阿罗婆的动作很快,周边跟着的人都没有拦住。 “阿香娑,你没事吧!”有人大喊道,但是没有人去搀扶沙弥香。 “呸。”沙弥香吐掉一口血水,他在庆幸幸好自己的惨样池浅没有看到。否则可真的是笑柄一个了。“我没事,我去看看爷爷。父亲,池浅走了,她不会再来了,您就别惦记她了。还不如多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让我们罗刹族度过这次危机。” 在场之人一片寂静。 阿罗婆猛地一拍脑袋,“上神真的走了啊,对了,我们去找找天帝帮忙吧,天帝也是这世间难有的高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沙弥香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转头就离开了。他没有办法和父亲好好交谈了。天帝……想想当初天帝是怎么对罗刹族的,占据了罗刹族的土地,欺压罗刹族的本事,到现在的罗刹族,和当初古迹里记载过的罗刹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天帝不会帮他们的。他比谁都清楚。 第253章 地狱罗刹(七) 回到爷爷身边之后,沙弥香把药材交给医官,疲惫地坐在一边,握着爷爷的手。他应该是懂得了池浅嘴中的孤寂。他好羡慕余江蓠和阿修罗。能够有人陪伴是多么幸福的事。现在的他,身边人无数,然而能理解他的却只有池浅。 老族长的病就这么拖了下来,吊命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然而沙弥香却无可奈何。爷爷一年之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长老们更是撑不住了。 听说池浅最近造好了半步多客栈,沙弥香抽空去了一趟。全部都是木质楼梯的建筑,看起来恢宏又古朴,暖暖的灯笼灯光给了他一种家的错觉。对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池浅所希望的吧。各界之间交流频繁起来,池浅就可以听到更多的故事了,她那两个精力旺盛的弟弟也有了地方挥霍时间。 还真是一举多得。 “你身上带着死气,沙弥香。”池浅对着远道而来的沙弥香说着。他们之间依旧熟悉,但是沙弥香明显不是当初那个眉眼英俊却肆意外放情绪的少年了。依稀是少年模样,却有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你依旧没变,真好。”沙弥香淡淡地笑着,熟悉的无根的曼珠沙华从不远处蹦跳过来,跳进沙弥香的掌心。 “这花很喜欢你啊,明明是我的掌心花,竟然和你这么亲昵。罢了罢了。它喜欢你,你带着它玩一段时间吧。”池浅对着不远处招呼了一下,走过来一个眉眼温润的少年。 沙弥香一眼就看出来这少年是妖。身为妖却没有戾气,还柔柔弱弱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修仙的妖,还是个有故事的妖怪。 “你好,我是日天。我是伞妖。”少年对着沙弥香伸出手,温温柔柔地笑着,他越是这么笑,沙弥香就觉得这妖深不可测。“姐姐说你是她的好朋友,那你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看你似乎是累了,要不去房间休息一下吧,半步多什么都不缺,房间是最不缺的。” “你这名字很有趣,休息我就不必了,马上就要离开。”沙弥香问了池浅通常待着的地方,好不拖泥带水地走了。沙弥香不仅要走,还要把阿罗婆派来的找池浅的人带走。 阿罗婆当初在池浅走了之后,立刻去见了天帝。天帝笑眯眯地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把阿罗婆哄得兴高采烈,抱着一堆空头支票回来,还往外撒了一堆财宝。沙弥香头疼地处理完这些烦心事之后,阿罗婆终于知道自己被坑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对池浅的命的执念,更深了。他一点都不相信沙弥香有关阴谋诡计的话,反而觉得是自己罗刹族的气运真的受了影响。他甚至说,这或许是池浅偷走了他们族的气脉。族中这样相信的人竟然慢慢多了起来。 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沙弥香甚至都有一刻觉得自己干脆散了功力去轮回算了。只是看着病床上宠爱自己的爷爷,他又放不下。怪不得爷爷执意要把沙弥香带在身边教养,被阿罗婆教下去,他也是傻子一个。 他的父亲被已经过世的奶奶宠坏了,他的母亲又无力反抗父亲,他和娥一样无奈。 偏偏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爆发。 一直关注着池浅的沙弥香收到了池浅离开半步多的消息,半步多易主了。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又听说日天上天做了神仙。沙弥香知道,池浅功力深厚,而余江蓠和阿修罗也深不可测。要做神仙早就做了,被束缚起来不是他们的风格。没想到那个笑起来单纯无害的日天,竟然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上天的人。 果然不负他的名号。日天还说过,哪能准许只能天去日人,不能他来日天呢。 “小主子,王,王不行了!”看着长老和族长的医官亲自跑来通知沙弥香,那般着急的模样,离开了他本应该坚守的岗位,拖了这么多年,爷爷终于是撑不住了。 这算是解脱了吧。哪里有人愿意被一条不知道咬在哪里的水蛭一直吸食生命呢。爷爷解脱了,那么他呢?爷爷放不下的罗刹族,他还要继续撑着,好累啊。半步多那边,他怎么就不去找池浅聊一聊呢? 有时候人们只是需要一个树洞而已。 一步一步坚定地踩在土地上,走到失去气息的老族长身边,阿罗婆还在外头没有回来,沙弥香把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好像老人抚摸着他的脸一样。现在只有一把骨头贴在脸上,沙弥香觉得自己好想哭,但是他流不出一滴眼泪。 “爷爷,我好累。”他的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族长走了,阿罗婆继承族长的位置和王位,沙弥香也从小主子变成了少主人,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看着阿罗婆没有任何愧色地举着杯子饮酒,沙弥香就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他终于是任性了一回。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一手撑起罗刹族的小主人下了凡间,去了没有阳光的半步多。他觉得这里更温暖。这才更像是家的感觉。池浅看着冷漠,实际上,她比那些收人香火的神明热心太多了。 半步多客栈新来的老板娘叫做木水心,是个很泼辣又性感的成熟女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童子,唤作小一。和木娘子不一样,小一有些憨憨的,但是和他们罗刹族的那些族人想比,他只是长得憨厚可爱,算计起人来,和余江蓠还有阿修罗有过之而不及。 想着这两人,余江蓠就出现了。沙弥香喝着酒,冲着余江蓠递出一坛子。酒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池浅的话还在耳边,他却只想长醉不复醒。这样就不知道今夕何夕,罗刹族又出什么乱子了。 余江蓠摇摇头,推开了那只手和那坛酒。他明显也不高兴,不过不想饮酒消愁。 “我不能喝酒,沙弥香。姐姐把我赶出来了,我不知道姐姐想要干什么,但是我觉得姐姐会出事,沙弥香,我很担心。” 他的一身红色衣袍都失去了颜色,仿佛因为主人的不高兴而同样不高兴了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也担心起来了。余江蓠,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罗刹族一堆烦心事,我想见见池浅。” 余江蓠摇摇头,一脚踢翻了沙弥香的酒瓶,嫌弃似的闪到了一边。 第254章 地狱罗刹(八) “姐姐不会见我们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日天和姐姐聊了一会儿,等我回来的时候,姐姐就不让我进门了。宅子是姐姐的,姐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打不过姐姐,硬闯也是没有用的。” 余江蓠坐在栏杆上往下看,一片灯光火海,耀眼得让在这黑暗中行走了多日的人们想哭。“连我们都不见,更何况是你。沙弥香,姐姐把自己关在宅子里关了很多天了。”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没有用。对了,池浅的花还在我这里,我还可以去还花呢。”沙弥香醉醺醺地伸出手,掌心的曼殊沙华也醉醺醺地跳起了舞蹈。随后差点跌落下去,沙弥香急忙把花兜在手心。 余江蓠瞥了一眼那朵花,没有表现出吃醋的样子。反倒是忧郁地说道,“原来姐姐早就打算好了掌心花的去处,看来她的决定是早就下好了的。我真的好难过,只希望现在赶过去的阿修罗能带来好消息。” 黄泉水涛涛,相见的人啊,你在江的那头,而我却在这头。 在沙弥香这个大醉鬼的撺掇下,余江蓠还是下定决心跑到了池浅的宅子附近。那宅子的边缘处就是黄泉,像是黄泉水保护着池浅和宅子一样。 举着夜明珠,沙弥香一说话就是一股酒气,走路歪歪斜斜的,要不是他还有意识,只怕早就躺倒在这漆黑的土壤之上做了曼殊沙华的养料了。 “喂,臭香草,你感觉怎么样,我们闯得进去吗?” 余江蓠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却发现什么都感受不到。他震惊地睁大眼睛,不甘心地又感受了一次,颓废地放下了手。 “沙弥香,出事了,姐姐不在宅子里。她把宅子的控制权交给我们了。” “什么宅子,我不缺宅子啊?”沙弥香还有些酒醉,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瞬间就被吓醒了。整个人一哆嗦之后,他冲过去做出和余江蓠一样的试探性的举动,完全没问题。没有阻挡,灵力很容易就进入了宅子的各个角落。 找不到人,那个喜欢听故事的白色身影再也找不到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余江蓠你不是在半步多吗?姐姐不是让你去半步多吗!” 阴沉阴冷的声音从一旁的河边传来,阿修罗煞白着脸,脸上缠了绷带,像是重伤了一场一样。他站在曼殊沙华中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失魂落魄的人。 “阿修罗!”余江蓠皱起眉心看着阿修罗来时的方向,“姐姐让我去半步多不就是为了支开我,你我都明白。现在姐姐的气息忽然就没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人活着就有气息,没了气息的意思…… 阿修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你没有听姐姐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姐姐的话,余江蓠。” “阿修罗,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你正面面对这个问题吧,告诉我姐姐在哪里,我要去找姐姐。不对,我要去找池浅,我要告诉她,我不想做她的弟弟了!”余江蓠双目赤红,朝着阿修罗快步走去。他一把提起阿修罗的衣领子,拳头高高举了起来。 阿修罗毫无畏惧地注视着余江蓠的一举一动。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听姐姐的话,你也不按照姐姐安排的计划来,余江蓠,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我会永远恨下去。我不会告诉你,姐姐去了哪里的。” “得了吧,你也喜欢姐姐不是么,阿修罗,你果然是一只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胆小鬼有什么资格恨我!”余江蓠的话越来越偏激,阿修罗的眼神也出现了波动。沙弥香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动手拦架。 事实上,沙弥香也感到万分难过,他失去了唯一可以倾诉的朋友,内心的压力越来越重,伴随着酒醒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膝盖失去了力气,呼吸开始困难。 余江蓠和阿修罗打了很久,昏天黑地,,周围的彼岸花被毁坏得一干二净。最后阿修罗撂下狠话,急匆匆地离开了。余江蓠取出扇子扇风,来扇平自己心中的不郁之气。 “余江蓠,你这扇子……”那上头的几个大字沙弥香是好久没有见到过了,就连在罗刹族那几天,池浅也没有取出来过,没想到是送给了余江蓠。 汝等不必跪拜。 切,你这个不负责任说走就走的女人,凭什么如此高傲地写下这六个大字。 “这扇子是姐姐在半步多给我的,给我好久了。我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如今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把扇子。”忽然,他收起扇子,面目冷凝,身上的气势压得沙弥香差一点扛不住跪在地上。 “姐姐还真是绝情。我真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了。”说着他就开始脱外袍,那身火红色的衣袍被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沾上了黑漆漆的泥土和花枝,颜色瞬间就乱了。“从此以后,我余江蓠再也不穿红色。池浅,你等着。” 他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沙弥香和那件红袍子。沙弥香把红袍子捡起来,上面的花纹犹在,和池浅的白裙子上的花很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池浅的手笔。或许上面还有她的气息。他不如余江蓠和阿修罗,如今能拥抱的,只有这一件被丢弃的袍子了。 哦,对了,还有那朵掌中的曼殊沙华。 沙弥香摸摸小花的花瓣,弯着嘴角说,“小花,我只有你了。池浅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一起等着她回来吧。这衣服……”衣服是余江蓠的,但是是池浅做的,沙弥香舍不得丢掉。 “既然余江蓠抛弃了你和红色,那么我日后便只穿红色的衣服吧。把你改一改,就像是你还在我身边了。”沙弥香的话越来越远。终于,这幢宅子的外头,再也没有别人了。风中刮来黄泉水拍打岸边的呜咽。 到了半步多,沙弥香结算了酒钱和住宿费,然后离开了这里。没有池浅的地府,和地狱没有差别。 结果,等他到了天上的罗刹族中的时候,几个新继任的长老急匆匆跑过来找他。他们都没有发现沙弥香的穿衣风格变了,又或许是发现了觉得不重要就不关心了。 “少主,族中又出事了。” 第255章 地狱罗刹(九) 如果他们看过一部叫做西游记的电视剧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和其中的沙和尚是有多么相像。都是只有相似的台词啊。 “少主(小主人),族中出事了!” 这句话沙弥香听了无数遍。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袍子,眼角印出一片红色的瑰丽,随即大步朝着族中走去。又出什么事了?他直觉这件事情和他的父亲有直接关系。 到了罗刹族现在的住所的中心广场,一批罗刹族人跪在那里。现任族长阿罗婆站在高台之上,叽叽歪歪不知道念着什么,看见沙弥香过来,阿罗婆眼睛一亮,就直接从高台上面冲了下来。 “阿香娑,池浅上神可还好?” 阿罗婆倒好,他倒是完全不记仇,朝着沙弥香就扑过来,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抽了沙弥香一巴掌,把他们之间的情分都抽断了。 一提到池浅,沙弥香原本就低落的神态则是更加低落。他小声地说,“池浅……上神,已经没了。” “什么?你说什么!池浅上神,没了!阿香婆,你怎么能这么诅咒上神!”阿罗婆激动起来,他的手上又开始出汗,湿哒哒的,握在沙弥香肩膀上的手施加了力道,差点就把沙弥香的肩膀拗断。 沙弥香强忍住自己的痛苦,他一根一根掰开阿罗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有表情。 “你不配弄脏这件衣服。”他看着身后跟过来的人,冷漠地张嘴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出事了?如果这就是出事了,那么就一直出事出下去吧。我没办法处理。”现任族长都在发疯,还在计算着别人的命,他只是族人,管不了什么的。 而且阿罗婆摆出的阵势,是诅咒。以全族之力去诅咒,他会诅咒谁?何必说,肯定是池浅。沙弥香甚至开始庆幸池浅的离开那么突然。否则这个诅咒大阵摆成,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命啊。从现在开始,就是永恒的寂寞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罗刹族却有热闹了起来。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绝对比罗刹族之前几千年发生的都要多得多。 有忠心的小辈跑过来告诉沙弥香,据说是族中有一个妇人失踪了,那妇人丢了孩子,本来就疯疯癫癫的,这下竟然失踪了,族中大乱。一个疯子跑出去,谁知道她会去哪里找麻烦。 “嘶。”沙弥香揉了揉眉心,他才休息没几天,怎么就又出事了。“我去找找吧,你们继续找着,总不能让这妇人去伤了别人。” “只怕是来不及了,少主子。”又有一小子跑进了沙弥香的房间,沙弥香还躺在床上,这边的小辈们就着急地差点结巴了, “那妇人不知是如何到了凡间,看见人类的孩子便抢而食之,现在在凡间只怕是已经吃了上百个孩子了。我们都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有人上庙宇告诉了诸天神明,现在这妇人被天蓬元帅逮捕去了天宫的大牢。族长去请求放了我们的族人,得到的答案是拒绝。” 这孩子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和天帝扯上了关系,只怕这次罗刹族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沙弥香正准备抬起来的手也放了下去。罢了,全完了,这次不会再有一个池浅过来帮忙了。他抱紧了自己的红衣服。都是自己不争气,你还能去怪谁。 果真,阿罗婆怎么求天帝,天帝也没有松口,执意说是罗刹一族违反了他们当初的契约,失去了成为神明的资格。事实上,罗刹族一点都没有享受过神明的那些莺歌燕舞,凡间没有庙宇,人们不知他们是谁。 现在,凡间的声音大部分都是,青面獠牙罗刹鬼。 是的,人们把他们热爱和平勤劳憨厚的罗刹一族称作了鬼怪。罗刹族被彻底驱除出天界,连凡间也不给他们容难的地方。最后,天帝一挥手,罗刹族罪大恶极,被判入地狱,全族迁移。 阿罗婆气得发抖,他一直埋怨天帝,而后开始埋怨起了池浅。明明池浅已经不在了,可是这些罗刹却还在抱怨池浅。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阿罗婆竟然认定了是池浅偷走了这罗刹族的气运,他把池浅踏入罗刹族的土地作为这一切厄运的开端,完全不顾及池浅来之前这些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现在池浅死了,阿罗婆把池浅称作罪人编入吟诵的史诗,一有空就在空地上又唱又跳,说是池浅的死带走了他们的气运,都是池浅的错。渐渐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在漆黑的地狱之中,沙弥香见到了最为残忍的相残的一幕。一个母亲因为缺少食物而把自己的孩子吃了。孩子是灵魂,母亲也是灵魂,灵魂被撕碎之后慢慢复原,那母亲便又再吃一次,完全不顾及那孩子的哭喊。最后,这两只鬼都堕入魔道,被顺路的鬼差就地解决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怪不得池浅说地府不等于地狱,她从来不带着沙弥香来地狱。 罗刹族的人们都开始变了样子。大概是因为诅咒池浅而遭到反噬的关系,他们的皮肤开始变黑,头发变得又粗又长,唾液开始有了腐蚀的效果,一边腐蚀口腔,一边还散发出一股恶臭。他们的身量开始变大,其中以阿罗婆为最。他的皮肤变得湿哒哒的,还会分泌出粘液,最后只能用黑色的袍子遮住自己的全身。 诅咒害人终害己。除了沙弥香,整个罗刹族都参与了诅咒,他们把诅咒贯彻得太落实,现在就像是真正地狱里的恶鬼,还有谁会相信这帮人,其实原本是天界的原住民。 沙弥香恨极了阿罗婆,也恨极了天帝,但是他无可奈何。他和爷爷都知道天帝不是好东西,自己的父亲大部分时候智商不在线,他们罗刹族不是天帝的对手,奈何……都已经这样退让了,天帝也不放过他们,他的父亲还要自己跑过去嫌命长。 池浅是真的没有消息了,不过余江蓠有说过,池浅只是魂魄散了,都找回来的话,就和拼图一样,她就能回来了。阿修罗失去了消息,不过他应该也是在找池浅吧。 “你们都那么拼命,显得我的爱情好没有价值啊。”沙弥香默默地说。 第256章 地狱罗刹(十) 就是住在地狱的那段时间,沙弥香遇见了黑白无常。小黑和小白是池浅介绍给他的朋友,也算是地府之中比较高级的鬼差。地府不归天帝管辖,扯不上关系,可以说,到了地府的罗刹族,顶头上司只是地藏王和阎君。 那么,他们大可以不必听天帝的命令,住在这可怖的没有人性的地狱之中。适当的调整,根本不需要上头的人来插手。小黑小白就可以搞定。 “小黑小白,你们地府还有别的空地吗?我们不想住在地狱里,我可以出钱出力向你们交换土地。”沙弥香在土地的问题上分外重视,即使他的族人们都是一脸不理解但是渴望的样子。 罗刹族一定要有自己的土地和安定的生活,地狱的折磨不应该降临到这些族人头上。 黑白无常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小白的眼眶就先红了。小黑拍拍小白的肩膀,叹着气,“姐姐早就安排好了,我们这次来地狱就是为了找你们。姐姐说,如果你想要出去的话,我们就把准备好的土地给你们,如果你自己都想不到,那么我们平日里多照顾这片地方就好了。” 池浅早就知道天帝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才见过沙弥香几面,就把他们最坏的结果都打算好了。天帝的无耻众人皆知,只是没能想到他能这么决绝。当初罗刹族……罢了,不提当初,提了也只是伤心。 沙弥香愣住,他是真的不知道池浅连这个都料到。他甚至想着当初池浅是否一眼就看穿了他是罗刹,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未来,所以带着他来地府不过是为了提前帮助他适应这里的环境。 他终于意识到,池浅对天界并不陌生,她只是不住在上面而已。一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沙弥香紧紧地抱着身上的衣服,原来他的爱情如此卑微,如此的无奈与妥协。他喜欢池浅,但是他做不到保护她的任何一点,反倒还被她保护了。 “唉。”随风而去的喜欢啊。 当天晚上罗刹族就举族离开了地狱,人们站在黄泉岸边,看着一片空旷的土地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得救的错觉。沙弥香向所有族人解释了这是池浅为他们提供的,然而族人却认为,是池浅毁坏了种族的气运,这是她应该做的,在阿罗婆看来,她应该做的更多才对。 沙弥香气急败坏地和众人大吵一架,又离开了罗刹族。他来到半步多,和木水心聊了一会儿池浅,心情这才安静下来。 “木娘子,我想要知道,池浅坐着的顶楼,在她离开后,到底是由谁来执掌?”那顶楼是倾听者与讲述者的地盘,也是池浅最喜欢的地方。只是那处一天只接待一个客人,先到先得,沙弥香现在来,已经晚了,明天都排不进去。 木水心靠在木头栏杆上,小一给她送来一些吃食。她挑挑拣拣了几样留下,剩下的又被小一勤快地端走。她的目光看向远方,身子似乎有些虚弱。 “谁知道呢。那上头的都是大师级的人物,是我们从四面八方请来坐镇的散客。池浅走了以后,这个制度还是留着。我还是希望这无情的丫头有一日能够回来,自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也这样希望着。”沙弥香数了数周边的灯笼,一直到数得自己头晕眼花才算了了。“木娘子,我心情好多了,多谢照顾。我先走了。” 木娘子挥了挥手,靠在木头楼梯上吃着东西,慢吞吞的,艳丽又好看。 回到族中之后,沙弥香开始整理自己在半步多听到的消息。他也想找到池浅,但是消息和功力都没有其余两位厉害,他只能慢慢来,至少他努力过了,不是么。 整理着消息,沙弥香才发现,当初他和池浅一起去看的娥,现在竟然成为了广寒宫主嫦娥仙子,曾经是人界英雄后羿的妻子。娥选择了成为一名神明。广寒宫的地段是天界中比较差的一种,寒冷而少光,那处地方也是罗刹族开辟出来的,竟然被用做了囚禁的囚笼。 果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那种地方,即使是开辟它的罗刹族也不适应不喜欢,嫦娥在那里住着,想必也是极端不舒服的。她最终是没有嫁给最初的那个说亲的男人,自己选了一个男人,结果也不幸福。 还是听说。听说嫦娥在天界过得不好,天帝有意识地把她和众神分开,似乎是因为她成仙的途径不对,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也因为这样,嫦娥的日常生活枯燥而痛苦,她和众神的关系都不好,虽然会平时有见面打招呼,但是没有知心的朋友。 “还真是可怜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心态先于皮肤苍老的沙弥香想着。他闭上眼睛,勾勒出那时候池浅的样子,和最近他见到的并没有两样。池浅过得,比起他来,要好一些。至于嫦娥,大概也就真的是选错了路吧。 后来沙弥香又去了半步多一趟,这一回他终于从木娘子手中拿到了见顶层的大师的资格。怀着紧张又难受的心情,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不知道走了几层,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他知道上面有人等他,这种感觉如果代入是池浅的话,肯定很奇妙。 而现在就是有些语义难以表达的尴尬和绝望。他的脑子里开始回响起整个罗刹族给池浅唱出的诅咒。没错,就是诅咒,谁会想到会倾全族之力去诅咒一个不相干的人。也只有罗刹族会干了吧。 “你可知道这下了地狱的罗刹族是如何从地狱上来的?要知道地狱一向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谁知道呢,我听地府的鬼差说,罗刹族有人罩着,所以就算在凡间犯了那么大的错,也仅仅是剥夺了仙籍,贬入地狱而已。地府有地藏菩萨,和天宫其实不是一个系统的,罩着他们的人在地府应该有很大的权力。” “那到底是谁呢?十殿阎王还是判官?地藏菩萨已经好几百年好几千年没有从修炼的地方走出来了。” “不知道,有人说也有可能是黄泉尽头住着的那位,但是那位现在已经香消玉损,罗刹族出事的时候,那位就已经出事了吧。” “哎,这神仙的事,怎么就这么难找答案。” “行了不说了,我们还是聊聊别的事情吧。听说妖王要现世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沙弥香拐过那个楼梯拐角。半步多的楼梯的每一个拐角都设计得很有意思,就像是江南的园林,走出一步,便有了十步的景致,彼此之间不相互干涉,却又有神秘的内在联系。那两个谈话的人,是看不见楼梯这边的沙弥香的。 第257章 地狱罗刹(十一) 沙弥香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继续往上走着,没想过用法术飞上去。半步多于他就像是朝圣者的神殿,用飞来飞去这种轻佻的方式,只会侮辱了它。当然,他肯定不知道,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他认识的好友余江蓠和他喜欢的女孩子池浅会一起在这楼上楼下上蹿下跳。 至于妖族,妖族是古老的民族,和巫族走得很近,当年巫族趋于灭亡的时候,妖族也开始落没。听说妖王陷入了沉睡,不知今夕何夕,整个妖界都低调内敛了起来,除了一心摆脱妖界的想要成仙的妖怪们还在人间活动,其他的大妖一概改了自己张洋的个性,隐蔽了起来。 天帝趁着妖族元气大伤,到处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总之,现在各界几乎是天界独大,地府能与它勉强抗衡。如果妖族真的卷土重来,强大的妖族也许会给这世界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一提到天帝,沙弥香的瞳孔就缩了起来。这个畜生。 沙弥香一直怀疑罗刹族的事情和天帝有关,就是那个失去了孩子的罗刹女,可能也是天帝放下凡间的。阿罗婆见过天帝之后,就开始神神道道,一心怼池浅,而且之后阿罗婆还去了很多次天宫,再然后,沙弥香就看到了那个诅咒。 他不再想下去。现在弱小的自己,动不了天帝。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继续往上走着,想着事情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明明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高楼,竟然被他一下子就走到了顶层。飘逸的薄纱之中有一精致的小几,上面摆满了小小的细致的杯具,在小几后头坐着一个人,正在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沙弥香听不清。干脆就不听了,直接走了进去。 “大师,安好。”他坐在大师对面,发现眼前的大师是个和尚,慈眉善目的,眉眼一弯就仿佛佛陀在世,平安喜乐。大师穿着半步多提供的衣袍,笑眯眯地对着沙弥香说道。 “施主,看手相还是算姻缘啊?包算包灵,不灵不要钱。” 沙弥香:……这大师画风好像不太对。他心头不由得生出了对半步多的担忧,即使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但还是很忧郁。 “大师,我记得这半步多的顶楼设计的是让来客讲故事而不陷入心魔吧。”沙弥香见这位大师连泡茶水都万分艰难,他挑起了眉峰,接过大师手中的茶具,自己来了一遍。虽说心境没有到,但是动作姿势确实是漂亮。沙弥香确实是罗刹族中最漂亮的罗刹了。 “我明白的。”大师点了点头,还接过沙弥香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那一瞬间,仿佛主客倒置,沙弥香倒成了这顶层的主人了。“只是这第一次做和尚,不甚熟练,小施主若是日后再来,我定当会好好给你一个完整的形象。” 沙弥香嘴角又抽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控制快要失控了。第一次做和尚,如此说出来没有心理压力,不觉得这位大师是个江湖骗子都难。 “大师不必客气,你做好你自己便可以了。我今日来,不想讲故事,我的故事只说给一个人听,但是那个人不在了。我只是想问一问大师,在这半步多过得可还好,这顶层的日子可还舒适?” 本来就是漫无目的,随口问几句,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早点起来回家,不耽搁大师赚外快的时间。 “这顶层?风景是挺好,但是我在人间待久了,总觉得这里不适应。而且这四周的薄纱看着轻盈,小施主可感觉到了什么?” 大师老神在在地抱着杯具在饮茶,笑眯眯的样子看久了也不那么讨厌了。 沙弥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不了什么,他已经习惯于地府的黑暗了。倒是那天界的光明显得虚假而薄凉,叫人难受得紧。 “你们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我在这顶楼吹了一个多时辰的风,都快把鼻子冻掉了。要不是你上来得及时,我早就把这煮好的水喝完了。” 这位大师还真是……坦荡。沙弥香说不出来什么话,他默默地把自己泡的水喝完,然后站起来,无奈地说道,“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儿了,大师若是觉得寒凉,就早些下楼去休息。半步多顶层一天只接待一位客人,您放心,我不会为难您的。” “这倒是好,我很久没碰上像你这般的客人了。年轻人洒脱些便好,做自己想做的,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你没必要把自己崩成一把拉满的弓,那样,你会活得很累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算姻缘也不看手相,下去吧,孩子。” 沙弥香本来无动于衷甚至内心百万条吐槽弹幕飘过的感官,忽然颤动了一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做你想做的。 真没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沙弥香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本来就要站起来的大师被他一下子使劲按回了座位上。 大师揉了揉自己的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他叹了口气,在感叹自己难得的自由支配的时间又不见了。“孩子你还想做什么呀,半步多的大师是不接受py交易的。就算你把我按倒在地上,我也不会屈从的。” 一片寂静。 沙弥香不由得又想到,这个大师可能有毛病,却挺好玩的。他忽然露出了难以表述的表情,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沙弥香就会发现,自己和当初的娥是如此相像。不同绝色的两个人,都在苦苦的无尽的等待中挣扎。 “大师高德,我想,算姻缘。”沙弥香抬起眼眸,布满雾气的眼睛已经让人看不懂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了。他在快速地成长,也在快速地改变,甚至变得偏执而易怒。人生的际遇真的很神奇,如果当初他不下凡,又或者不走那一条路,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老衲慧中。这位公子你客气了。”慧中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名字,对着沙弥香笑了笑,随即他的神色渐渐地不明朗起来。在灯光的朦胧中,他的身体周围仿佛凝结出了水气,整个人都似乎要容纳进空气里。 这时候的慧中才像是一位大师了。 沙弥香耐心地等着结果。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但是心又没有死去,只好吊着一口气等慧中的宣判。这种宣判对实际情况应用不大,不过聊胜于无,如果结果不够让他死心,他就继续这样等着,如果结果足够残忍,他大概也不愿意放过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折磨自己,是一种很高明也极其傻的手段。他深谙于心。 第258章 地狱罗刹(十二) 慧中打坐了好半天,明明天气不算寒冷,他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染了一层寒霜。因为是和尚,所以他的脑袋上没有头发,那层多出来的冰霜就格外明显了。算个姻缘,算出数九寒天,这慧中和尚的本领只怕还是有些的。 沙弥香不禁多出了一点念想。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就连午饭时间都过去了,慧中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他都快变成雪人了。沙弥香忍不住唤了一声,他今天还得赶回罗刹族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呢。 说到底都是亲人朋友宗亲,都是看着沙弥香长大的族人,就算再怎么愚蠢,再怎么无理取闹,那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沙弥香不照顾他们,自己都良心不安。只是他太累了。在一群狂欢的人当中体味孤独,真是可怕的体验。 “慧中师傅?老头?喂!”从原本的客气和礼貌到炸毛只有一瞬间。 慧中老神在在地掀开眼皮。身上的雪眨眼间蒸发了个干净。 “嗯,没什么,对不住,刚才睡着了。我们现在开始吧。我给旁人看姻缘可是要收费的,看在你我有缘分的份上,我就给你尽量算得准一些。” 沙弥香收回放在金银珠宝上的手,那一堆钱财统统都进了慧中的口袋。不过沙弥香一点都不心疼。罗刹族的世代累积,再加上这个种族不怎么花钱的个性,也就导致了金银财帛在这个靠双手就能满足自己的族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况且,慧中说,他会算得准一点。这一点,足够沙弥香付出所有随身携带的珠宝。算命,不仅仅是在算别人的命,更是会透支自己的命。如果财帛能够让慧中心安的话,他多给些就多给些。 很公平,不是么。 “你这孩子命中无人啊。”慧中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这才下了结论。大家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而能掐会算的大师,能够看到更远。 沙弥香说了句谢谢,就站了起来。那么一瞬间心情变得糟糕极了,真心想把这半步多的木头给拆掉,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忧虑,比你忧虑更多的大有人在。”慧中接着说道,沙弥香背对着慧中,慧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还是接着说。“想想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别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对啊,他还能做些什么?沙弥香的掌心忽然痒了起来,池浅留下来的那朵曼殊沙华探了探脑袋,其实也就是白色的花瓣。沉睡了许久的花,终于知道自己醒来了。它在沙弥香的掌心跳了跳舞,随即跳到了沙弥香的红色衣袍上,好奇地去打量那衣服上的花朵。 “你是在看你的同类吗?”沙弥香蹲下来,脱下衣袍让小花朵站得更稳固一些。可是这衣服上的花已经开始消失了,最后只会剩下漂亮的纹路。沙弥香揉了揉花朵,眼睛一亮,他终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池浅给了罗刹族很大的一片土地,都在黄泉边上,土壤肥沃,就是黑白无常也表示过自己的嫉妒。 黄泉边上会有什么?最多的只有曼殊沙华。池浅很想看到五颜六色的曼殊沙华啊。他抱起衣服和小花,往半步多的门外走去。木水心依旧靠在楼梯边上,穿着薄薄的衣衫,还是一副身体虚弱的样子。 “小香香,不留下来吃晚饭吗?今天有三横三杠酥。”木娘子朝着沙弥香打照顾。 沙弥香摇了摇头,他的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池浅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不是他喜欢吃的。徒留下来,不过就是触景生情。感情来得玄妙,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赶走。时间久了,它不再是入侵者,而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木娘子,我忽然想到我拥有了一笔很大的财富。现在,正准备回去清点还剩下来多少呢。”怀里的小花肯定不知道沙弥香在想什么,但还是摇了摇花瓣表示支持。沙弥香拍拍花朵,小花就安静了下来。 木娘子和沙弥香对视了半天,她说了句好吧,送给沙弥香一壶酒水,就自顾自地躺倒在地上,继续饮酒作乐了。如果她不说,他不说,小一不说,新来的客人兴许还以为这里躺倒了一个好看的疯子吧。 回到罗刹族,沙弥香把族人召唤出来,剩下的族人们一边畏惧沙弥香的实力,一边愤恨为什么他不与整个种族同进退。熙熙攘攘的,一群看不见自己长相的怪物们站在一大片空地上,相互嘲笑着对方的丑陋。 有时候白纸是个坏东西,当你往上涂抹上污渍,最纯洁的也会是最恶劣的。 沙弥香站在最高的位置,阿罗婆没有出现,沙弥香知道,这个家伙又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诅咒了吧。阿罗婆知道了天帝的不好,但是他依旧认为池浅才是最为可怕的背叛者。 “你们都知道了吧,以后我们只能生活在这里了。”一开始他就说清楚了以后的境况,人们露出惊恐而无奈的神情,倒是没有人大声说我们要回到天上去这种白痴的话。 沙弥香看着族人身后的广阔的土地,指了指一个范围,“这里,是给你们休息生活的。那片田地,给我空出来,我有用处。你们要是再犯事,回到地狱,别怪我不管你们,我也是自身难保。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族人们散了,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知道从地狱出来是沙弥香的本事,地狱太黑暗,也太残酷,他们接受不了重新回到那里去。 处理完了这些事,沙弥香视线一转,整个身子就停在了池浅的宅子前面。宅子前面有很大的一片花田。他现在才知道这不是野生的曼殊沙华,而是池浅种植起来的,怪不得不会轻易伤人性命夺人魂魄。 掌心花从衣服上跳下来,指指点点的,它像是知道这些花朵中哪些是驯化好了的,方便培养的。沙弥香跟在掌心花的身后,一点一点地采着花。白色的花朵和红色的衣袍放在一起,格外地好看。 等到一大片罗刹族境内的花田得到了妥善的照顾之后,沙弥香站在这花田的尽头,采下一朵花来。 “等到明年,就可以试试看,可不可得到别的颜色了吧。”他嘀咕着。 第259章 罗刹故事结束 时间过得很快,沙弥香口中的明年眨眼间就到了。这一年出了很多的事情。 首先是很少有新生儿的罗刹族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孩子。不知道是天道的恩赐还是补偿。其中阿罗婆也有了新的孩子,不是和沙弥香的母亲生的。沙弥香的母亲在地狱的时候病重,沙弥香看出来这位母亲其实是不想活了,他也就没怎么拼命。 可笑的是那位刚出生的小罗刹被称为小主子,一出生就会讲话,却丑陋无比,有着肮脏的头发,带有腐蚀性的唾液和呆滞的眼神,而且这位所谓的“天才”竟然管自己的母亲叫姐姐。不管别人如何纠正,他还是小婴儿一般的智商。 其次则是沙弥香的结果。他期待的不同颜色的彼岸花还没有出现,只是那白色的花瓣边缘出现了一点点红色的蔓延,这足以让小花朵和沙弥香激动起来。这意味着一年的辛苦是有成果的。 满片的曼殊沙华被沙弥香收起来风干,风干之后,尖锐的花枝在一次动作中不小心刺破了沙弥香的指尖,指尖的鲜血瞬间就干了,而花朵奇异般的恢复了一点点新鲜的颜色。沙弥香自然不会忘记这个小事件,在后来遇见了我之后,花枝就被他当做了礼物送给了我。 还有一点,不免又是和嫦娥有关。嫦娥据说是和天蓬元帅谈恋爱了,只是天蓬下凡去完成天帝交代的任务,好像是陪什么和尚去西天佛祖那里取得真经来着,天上的嫦娥却在别人的撺掇之下自己撇清了和天蓬元帅的关系。 这当然是木娘子告诉他的,毕竟沙弥香都快成为半步多另一个意义上的老板了。某些角落,他比木娘子还要熟悉。 木娘子还说,这嫦娥明显就不是个好东西,对她好的人都被她背弃,整天自怨自艾的,也不知道是想让谁背锅。之前还来过半步多呢,不过没在这里久待就回了广寒宫。 天蓬元帅亲自拿了罗刹族下凡的罗刹女,沙弥香对他没有脾气是不可能的。只是可以预料到天蓬元帅可怜的未了,沙弥香就忍不住笑开怀。看见别人过得不好,他也就放心了。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消息,在别的地方可能连个渣渣都不是,但是对于沙弥香,对于余江蓠,甚至是对于阿修罗来说,都是好消息。余江蓠找到了池浅的灵魂碎片,只要把这些全部收集起来,或许能拼出一个完整的池浅来,这就是他们的愿望了。 “池浅啊,愿你一直安好。”沙弥香站在花田里,默默地祈祷。不向上天也不向菩萨祈祷,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的心愿。 —— “这就是我罗刹族的全部事情了,再后来,我听说余江蓠找到了池浅你,就从地府悄悄摸了出来。我的父亲对你们的怨念很深,几百年几千年来就没有忘记过仇恨。我实在是不明白他的选择,这明明和你们没有关系。我很担心他依旧会针对池浅。” 沙弥香一口气讲完这么多话,足够证明了他的真诚。他喝了一口桌上新换的茶水,皱了皱眉。这茶水虽然已经换过,但是又凉了。 原来这其中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所以沙弥香之前邀请我去看花,是因为他完成了我的愿望,把不同颜色的曼殊沙华全部都种出来了吗?我抿了抿嘴唇,我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沙弥香遇见我的时候,他的那种喧闹和活泼都是装出来的。 或许连沙弥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在模仿最初的余江蓠,那个会跟在池浅身后拉衣袖喊着“姐姐”的小少年的模样。殊不知谁是在变化的,当初的余江蓠就不是那么任性的人,至今……我偷偷看了一眼余江蓠的侧脸。 余江蓠的气场已经比池浅强大了。我很享受他对我的保护和爱护。 所以,我更加心疼沙弥香了。 “沙弥香,我们见到的那片花田,是你种的吗?”原本只有一种颜色的曼殊沙华现在有了三种颜色,或许以后还会变化得更多,拼凑出一条彩虹。那日我看得太急,而且目光是跟着那帮罗刹的,没有心思赏花。 而且我在花丛里扑来扑去,压倒了不少花朵,这可统统都是沙弥香的心血啊,我替他在心头滴血。 提到花田,沙弥香无奈地放下茶杯。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种难受的迷茫。“是啊,本来想在你有些记忆的时候去看看,但是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和余江蓠合计了一下,估计你的这段记忆统统都放到斐黎的身上去了,所以哪怕是你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到的。” 他怔了怔,惨兮兮的笑容在他美丽的脸庞上晕染开来。 “我出门的时候,我的花田已经被阿罗婆毁得差不多了,池浅,就算现在你想看,你也看不到了。三色的彼岸花,只有我种植的地方才有。” 我握紧了余江蓠的手臂,余江蓠伸出手来按在我的肩膀上,安抚着我。他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和愧疚。 “没关系的,花和尚你可以种一次,就可以种出第二次来。我无所谓,现在池浅也找回了部分的修为,已经不惧怕时间了。我们可以等你的下一批花朵出来,再去罗刹族观赏。”余江蓠开口之后,木娘子也紧跟着开口。 “小香香,没事的。大不了我这半步多的后院都给你种花得了,这样你就不怕会有人来毁坏了。” 沙弥香扶着自己的额头。我在猜想他是否被我们感动的时候,沙弥香无奈地说,“木娘子,你不是这半步多的临时老板娘么,真正的老板娘还没有讲话,我怕我种下一棵花你就会找我要土地的租金。半步多在你手上,已经和资本家吸血鬼差不多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来支付土地的费用。” 好直白啊。我抽着嘴角,我是真的无所谓啊。沙弥香如果真的想要土地种花,后院那么宽阔的地方,给他一块地,应该也不要紧的。 “得,我不说话了。谁家的临时工竟然是以百年为工作时间单位的。要真的说是吸血鬼,池浅才是。她把宅子交给你们照顾,你们日常打理花费力气根本就没有钱。至于我,也就是个劳碌命。池浅,你说说,我说得对不对?” 木娘子被沙弥香一句话怼了回来,她四处看了看,小一不知道发什么呆,余江蓠的脸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她干脆就把话烧到了我头上。 第260章 召唤 “唉,唉……我还能说什么。半步多,就当做是我送给了木娘子吧。剩下的事情由你们来做主吧。我管不了了。”知道一切的他们和半懂不懂的我,我宁愿放手,然后回到清城去。清城才是现在的我的家。 一直都在努力和我抢东西吃的小一忽然发问,“沙弥香,你手上的画轴到底画了什么东西啊?” 沙弥香的表情一怔,我看到就连余江蓠都有了淡淡的叹息声。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重要,池浅当初留这个在宅子里的时候你没有发现,后来我找到了,为了整理一番宅子,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了半步多,后来池浅的灵魂在人世间猛地出现,到处都有,我一忙碌,就忘记了这件事了。”余江蓠说道。 “没关系,我不在意。本来就都过去了,现在把这个翻出来,阿罗婆只怕会疯掉。他的儿子已经疯了,再来一个他,我们罗刹族就有三个疯子了。民间不是有句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三个疯子就当做一个正常人吧。” 沙弥香万分确定阿罗婆会疯掉。他站起来,抖开画卷,上面画着几个老头,或躺或坐,姿势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我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还有封印的痕迹。 “我很感激你,池浅。本来我就感激你,现在你要我这条命,我可以豁出去给你。只要这件事在罗刹族被说出来。”沙弥香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他的眼睛干巴巴地眨了眨,转身就把这画卷收了起来。 “走吧,去罗刹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听阿罗婆对这件事的解释了。走吧。” 木娘子抖了抖肩膀,她需要看着半步多,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过了,看不了这场好戏。作为木娘子的代表,小一揉了揉自己的大脑袋,对着我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大白牙。 余江蓠带着我,沙弥香一把提起小一甩在背上,我们四个人一路飞过黄泉,飞过看不清的黑暗,不知道飞了多久,直到我觉得我被吹飞了的刘海造型不可能再变回来的时候,终于余江蓠减缓了速度,带着我踩到了地面上。 这里还是黄泉岸边,有着绵延的黑色,黄泉水拍打着河岸,发出哗哗的响声。岸上的土地有开垦过的痕迹,只是上面没有什么残留的东西,好似蝗虫过境一般,空旷得吓人。 我再细细打量一番,这才意识到,这竟然就是我那日从黄泉水中上岸来的地方。我记得一上来就会有漂亮的彼岸花,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沙弥香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画卷,走向最初的罗刹聚集的那片空地。余江蓠和小一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沙弥香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沙弥香对着我回头默默地说了一句话。我竟然看懂了他的口语。他在说,我相信你,池浅。 从沙弥香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波,有不少高个子都往我们这边赶来。有人看见了我的脸,想要冲我吐口水,只是一句“罪人”出口,就被余江蓠的威压压得说不出话来。沙弥香寒着一张脸,对着这个族人做出了指示,这人愤恨地看着我,却还是朝着沙弥香的方向跑过去。 不得不说,罗刹族的听命令的本领还是很值得赞扬的。没有一炷香,大部分的罗刹族就已经聚集到了这片区域。其中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对我动手的,都被沙弥香率先拦下来了。 又是半柱香过去,那个我曾经见过的脏兮兮的小孩被那个曾经仇视着我的女人牵着向这边走来。看见是我,那个小孩害怕地扑进女人的怀里,“姐姐”“姐姐”不停地叫着。女人瞪着我,朝我身边走过去。 骤然之间,那孩子忽然转头朝着我吐了一口口水。他没有朝着我的裙子吐,也没有朝着我的脚边吐,是直接朝着我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吐的。我叫了一声,动作快于脑子地率先抬手,一个虚空的符咒出现,带着那一坨粘液一般的口水,瞬间黏在了孩子的身上。 那孩子尖叫一声,从女人的怀里扑出来,在地上猛烈地打着滚。地面上松软的早就被犁过的泥土被他一顿折腾之后,漫天飞舞。余江蓠拉住我,用袖子挡住我的脸往后退了几步。小一不退反进,站在了我们前面,小小的个子,却挡住了所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五花八门的攻击。 “池浅姑娘,你真的很招仇恨。”小一挡住攻击之后还游刃有余,对我们笑着说话。从我到半步多开始,我受到的灾难就一直不断,甚至于不出门,灾祸也会找上门来。小一这么说也是对的。 我心塞地承认了。 另一边,沙弥香皱着眉心,一向没心没肺的表情此刻被彻底抛弃,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我听不懂的长啸,所有的罗刹都停止了攻击。即使是再不承认,再想拒绝,抱着地上扑腾的孩子的女人愤愤瞪着我,还是拖着孩子高大的身体往沙弥香那边挪去。 甚至,我还看见了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随着影子的靠近,那人也越变越大,高大的影子和在黑袍中的那种古怪的神态……我嘴角一抽,这是阿罗婆,是诅咒我的人,是沙弥香的父亲,是一个接近于疯子的正常人。 对着他的表情,我竟然流露出了一点点越来越强烈的厌恶。对着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杀手,沙弥香倒半步多的时候,余江蓠有悄悄告诉我,沙弥香的脸色苍白,心理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很重的伤。我想不到沙弥香会在哪里受伤,只有那个地道了。 阿罗婆不值得同情。 当阿罗婆靠近罗刹族的时候,所有的罗刹族人都为他让开了道路。在罗刹族,等级制度其实很森严,但是大部分罗刹都把沙弥香排斥在了这个制度之外。他们尊重阿罗婆,尊重阿罗婆的小儿子,尊重阿罗婆那个在已婚期竟然怀孕了的做了小三的女人,偏偏敢于不满地盯着沙弥香看。 “余江蓠,我们过去,总不能让沙弥香一个人站在那里。”我对余江蓠说。阿罗婆和妻子儿子站在了一起,族人们站在阿罗婆的身后,与他们长相都不一样的沙弥香站在高台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对着所有的族人。 第261章 事情的真相 余江蓠拦住我,在我耳朵边上小声地咬耳朵。“我们不必上去,现在看起来是沙弥香一个人对着千军万马,但是这种瞬息万变的事情,我们是猜不到的。如果沙弥香说完了,那帮人还是执迷不悟,你再给沙弥香可怜也来得及。” “就是就是,池浅姑娘,我们是外人,沙弥香才是那帮怪物的同族,我们帮不了他。一个细胞发生病变,别的细胞只能看着。内在的破坏只能靠着内在的免疫力去解决。”小一也抬起头对我说。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怕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种族吧。 也许他们说得都是对的。我站在原地,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即使眯起眼睛,我也很难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沙弥香的样子。沙弥香的身高已经不算矮了,但是其他的变异族人却比他高。他站在高处,堪堪与别人持平。 “余江蓠,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沙弥香的时候,是在我们结冥婚的时候。他身上有好大一个伤口,浑身冰凉冰凉的,流了一棺材的血。我以为他是鬼,是个要来收了我的命的可怕的家伙。他还说……”说到这里,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嘲笑自己曾经的异想天开和幼稚,也觉得沙弥香那时候的狼狈很凄凉,“他还说为了弥补,会给我烧纸钱的。” “那时候,我都吓坏了。”我看着沙弥香站在台上大声说着我不懂的语言,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看着,沙弥香的本事没有我高,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进去和离开。我碰到你的时候,感觉你的体温和我的体温其实都没有相差多少。” 余江蓠这段话说完,我就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圈。小一“咦”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竟然能够憋得住。我至今都记得在旧校舍中余江蓠挥舞着剑花却对我说不能送我出去的模样。 这家伙,还有沙弥香,真是太过分了。 “你不知道,沙弥香身上的伤是阿修罗伤的。阿修罗想要把刚稳定下来的你的情绪放到斐黎的身体里去,斐黎的身体也不是身体,只是一种能量的凝聚而已。沙弥香想要偷了那东西来给你,结果被反伤了。” 余江蓠耸耸肩膀,从衣服的宽大的袖子里举出了一个小小的扇子,塞进我的手中。 “当初给你的扇子是不是早就不见了,现在重新给你一个,这可是你自己的扇子,我代为保管而已。” 我翻了个白眼,对余江蓠的话不可置否。“你竟然不帮沙弥香?他也太惨了点,那天晚上血可是流了很多呢。” 风中吹来一阵腥咸的味道,我一抬头,就看见沙弥香抬手之间,把一个大声喧哗的族人的脑袋给斩了下来。这举动吓了我一跳。不过看见那个无头的尸体手中掉下来的一把刀片的时候,我那颗几乎跳出来的心脏又被安了回去。 若是沙弥香残暴,这定然要去阻止,若是有人要杀沙弥香,那么我就宁愿自己是个瞎子。人心都是偏的,就连天帝都不是好东西,我也放弃了这时候的所谓天平。 “依照沙弥香的本事,如果他遇上阿修罗,不可能那么惨。在那之前,沙弥香和阿罗婆吵架了,阿罗婆说沙弥香也想要罗刹族去死,他和沙弥香打了一架,沙弥香没有出全力,所以就被阿罗婆打伤了。事后沙弥香收到阿修罗的消息,这才急匆匆去了阿修罗那里。说起来,还是阿罗婆间接害了沙弥香。” 余江蓠求拉起我的手,往一边田埂模样的地方走去,小一跟在我们的身后,就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安静的小花童。 “我真为沙弥香不值。从他的几句话里我就知道,他为罗刹族一定做了不少。就算是当初的罗刹女子,现在也几乎是听不到了。罗刹族的名声没有变好,却也没有再恶化。” 我心疼地蹲下来,捧起一抔黑土。那黑色的土壤中藏着一朵奄奄一息的白色小花朵。它的根顺着我的掌心,扎进我的血肉里头,我知道它在吸食我的血肉,但是我给的心甘情愿。 余江蓠的嘴唇抿着,显然是不情愿的。 不多时,这朵花就复活了,它也开了灵智,没有继续贪得无厌地享受。我乐呵呵地把花朵栽回土壤里头,给它浇了黄泉水,让它的花朵更加好看一些。空地上的骚动没有影响到我,我把花栽种好,站在余江蓠的身边。 “看吧,阿罗婆开始发疯了。池浅你站得远些,免得被疯狗咬到了。”余江蓠拉着我推开,他捂住我的受伤的手,迅速地退了开去。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发生了什么就被余江蓠挡住了视线。 沙弥香把那个神秘的画卷抖开了,整个罗刹族都开始暴动,那澎湃的情绪我怎么能感受不到。其中最为疯狂的大概就是刚才姗姗来迟的阿罗婆了。 我听到了他的嘶吼,其中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声和孩子的尖锐的哭泣。沙弥香在哈哈大笑,听着他的笑声,我摸了摸眼角,竟然有了几滴眼泪。 “余江蓠,发生了什么?”我扯了扯余江蓠的衣角,问道。沙弥香的笑声半晌停不下来,我有些担心。 余江蓠让开身子,我眼神逐渐变得凌冽。我刚开始救活了的花朵被阿罗婆踩在脚下,生命的枯萎在我面前发出烧焦的味道,难闻得让眼泪一刻不停地流淌。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把阿罗婆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上一顿。 余江蓠瞥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想做就去做吧。”我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小一也跟着我冲了上去。小一伸出自己的小短腿,往阿罗婆的小腿上狠狠一踹,我听见“咔嚓”一声,阿罗婆单膝跪在我的面前。 就在这时,余江蓠一挥手,地上一块石头飞起,砸中了阿罗婆的另外一只脚,又是清脆的咔嚓声,这条腿也废了。他跪在地上,满嘴都在说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眯起眼睛,抬起脚走了上去,照着他有黑袍罩住的地方猛地踹去。 “叫你踩我的花,叫你污蔑我,叫你欺负沙弥香,叫你不知道好歹,叫你这个蠢货竟然相信天帝,叫你这个混蛋竟然出轨……” 第262章 事情的真相(二) 仿佛是积攒了千年的怨气,因为阿罗婆踩碎了我的花朵,我激动地直接炸了毛。在小一和余江蓠的控制下,阿罗婆成了我的实打实的出气包,不付钱的那种。我揍了他很久,他的皮肤不好,因此我只是挑着有斗篷的地方打。 “池浅,够了,留下阿罗婆一口气,我还有事要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沙弥香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拉住我打得几乎要破了皮的手,沉着脸。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抱住了一个小婴儿,抱着婴儿的姿势很僵硬,但是勉强可以看出他的在意和担忧。 我收回手,站到余江蓠身边,余江蓠拉住我,强行把我的手塞进他的怀里,冰冰凉凉的气息包裹着我,我感受着心头缓慢跳动的悸动,站在原地。余江蓠他又撩我,奶奶,你看到了吗?他撩我,他还挠我的手心,奶奶。 好吧,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挺好的。 沙弥香站在阿罗婆面前,那副一直握在手心的画卷已经不见了。我看了看沙弥香的似乎有了点舒缓的脸色,在怀中婴儿发出一点呢喃的时候,他根本就放弃了去看阿罗婆的冲动了。 “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当初因为重病缠身而死去的长老和族长,都被池浅上神保住了元神,现在,他们从画卷中走了下来,进入上神为他们安排的新生。” 沙弥香围着我走了一圈,就往不远处的高台去了,我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家伙开始在所有呆愣的族人面前充当智者的角色,他先是很不舍得地看着怀中的婴儿,随后把这个可爱的白白嫩嫩的婴儿放进了族人手中。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他把婴儿,也就是他血缘上的爷爷放进了那个给罗刹族带来灾难的导火索一般的罗刹女手中。那是个疯子,可是她抱着孩子的时候却很温柔,就像陷入了一场永远都香甜的梦境。 罗刹族人的目光不断地在沙弥香和我身边扫着,我挺着自己的胸膛,一点点也没有退缩。我知道他们在打量着我,怀疑着我,毕竟被洗脑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和大家说你们信仰的东西都是错的,我说的才是真相,能够痛快接受的,大概只是占了少数。 我看见了人群中我见过的那位大哥和他的小弟们的羞愧的神情,这种感觉,面对一个曾经想要杀了你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还真是有点说不出来的爽啊。 不过,有了愧疚的清醒的,就还有死都不肯相信的。阿罗婆就是其中的翘楚。 余江蓠虽没把我完全挡住,却也是握住了我的手。衣袖宽大,他的动作根本不会被发觉,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咳嗽了一声。阿罗婆的样子不太对劲,我有些不放心离他那么近。尤其是当所有人都离他那么近的时候,这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危害全族。 “你放心,没事的。我待会儿还得带你去半步多吃饭呢。木娘子准备了一堆东西,就等着你回去了。”余江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也在我的掌心搓了搓,我感觉到了一点毛毛躁躁的东西。 趁着大家都在看阿罗婆,我悄悄低下头,把袖子撩开一看,一撮头发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是你当初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啊。你这小丫头心狠起来和你的前世一模一样。” 在我就要炸毛的时候,余江蓠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然而前世的池浅抛下我们离开,我更多的是愤怒和难受,你的离开让我有一瞬间的绝望。池浅,你真是,吃定我了。” 他无奈地笑笑,难得露出的丰富表情让我愣怔。果然是余江蓠啊,总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竟然无视我,罪人,你是罪人!阿香娑,你又如何能确定你手中的婴儿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如何能确定,你怎么能确定,他和我们一点都不相像!” 阿罗婆似乎被我和余江蓠旁若无人的聊天刺激到了,他愤怒地嘶吼着,伸出去的手随着激动的挥舞而甩出一堆粘液。粘液掉在地上,原本就是黑色的泥土被他晕染得更加漆黑。原本的黑土能生长曼殊沙华,现在的黑土什么都剩不下。 果然是天生的喜欢加载仇恨的人。 沙弥香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阿罗婆被他用力地掀翻在地,嘴里吐出血液。 “被你快了一步啊。”余江蓠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一样,不过我想我和沙弥香都知道,余江蓠不打算出手。这毕竟是沙弥香的家世,他是少主人,他有着天然的权力,而且他在族中,一边被族人讨厌着,一边又在崇拜着。他出手,才不会引起骚动。 沙弥香看了余江蓠一眼,情绪复杂,他转回头去,用很轻的音量说道,“我现在快了你一步,当初,却不知道慢了多少步。” “慢了就是慢了,快了就是快了,你没得选。”余江蓠带着我退后,阿罗婆还想对我们出手,奈何沙弥香一巴掌打得他吐血,还在余江蓠的帮助下抢先封了他的一些功力,他动不了灵力,竟然握住地上的泥土来砸我。余江蓠只是不想我被泥砸到。 “对,你说得对。我想得比阿修罗通透。”沙弥香挡在阿罗婆面前,他面色瞬间转成漆色,族人也从喧闹中安静下来。少主人的权威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强大和萧索。 “阿罗婆。”沙弥香蹲下来,直视着阿罗婆的眼睛。“你怎么有资格说池浅啊,你怎么有资格去质疑爷爷的身份啊!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是谁带领着罗刹族大兴诅咒,想要害人的。害人不成反害己,整个罗刹族给你陪葬,变成一堆怪物,你满意了?” “不,你不满意,你的脑子根本无法理解。池浅是画师,画师的作品作为容器,只会是这世间最好的容器。我爷爷回来了,你的无理取闹,结束了。” 面对沙弥香,阿罗婆虽然有些瑟缩,但是也不带太怕的。他毕竟是功力比沙弥香高的人,一直高傲惯了,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低头。 阿罗婆的眼神透过沙弥香,直直地朝我射来。余江蓠翻袖子一挥,阿罗婆惨叫一声,双眼顿时流出了鲜血。他的眼睛废了。 “真是够了,阿罗婆,别忘了,池浅是个好脾气的上神,我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死死盯着我,阿罗婆的行为触怒了余江蓠。余江蓠也对这个废物不带怕的。他甚至还骚包地抖开了我的同款扇子。真不知道他到底画了多少。 第263章 事情的真相(三) “你这又是何必。”沙弥香没有露出一丝不忍心,他早就和罗刹族离了心。阿罗婆毁了他的花田,把他最后一点的念想都给弄没了。真想远走半步多不要回来了。“阿罗婆,你说一说!” 原先蹲着的沙弥香慢悠悠地站起来,他对着族人们,大声地说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让花园里长出了魂香草,是谁让老族长和众位长老丢了性命,是谁让你们如此不堪,是谁把罗刹女放到了人间,是谁……一直在找死却不自知!” 沙弥香即使没有放出最张扬的样子,也足够吸引人心。他说的话在理,族人们只是被蒙蔽,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原来他们的族长还真的早早就被人算计,然后愉快地把整个种族都拉入了深渊。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俗语诚不欺我。 阿罗婆被沙弥香怼得说不出话来。他激动地喘着粗气,捂着被剜去了眼珠子的眼睛,一个劲儿朝着四周开始无差别泥巴攻击。这种动作,三岁的小罗刹都不会玩了。 “哈哈哈,姐姐,我也要玩!”那个傻乎乎的小主子,沙弥香的弟弟也激动起来,想要趴在地上。他身旁的女人拉住小主子,一句话都不说。场面一度很尴尬。 沙弥香懒得管这个小傻子。他对着阿罗婆继续念着阿罗婆近些日子在地府的孤僻和霸道横行,一条条,一桩桩,阿罗婆没有想到,沙弥香竟然那么仔细,他连阿罗婆干过的灭掉一株小草都会拿出小本本记住,他什么都知道,比阿罗婆这个人自己都要清楚。 我注意到阿罗婆的手都在发抖,他大概是觉得不寒而栗了吧。沙弥香的这个举动也让我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搓手的感觉,不过他是沙弥香啊。 就在他说完他和我的相遇,说完罗刹族与我相关的一切的时候,我其实是尴尬的。 此等深情,我无以为报,也没法报。他的愧疚难安和我的坐立不安凑活在一起,被余江蓠一巴掌拍散。 余江蓠说,“过都过去了,一个两个还在这里往回看,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我两恍然大悟,之后就不尴尬了。沙弥香对阿罗婆这样,都过去了,这可是他的执念啊。身为沙弥香的好朋友,我们看着就好了。他不会对我们也这样做的。 “你还想说什么,阿罗婆?”就像是判官和阎王对鬼魂说着你前世做了什么事情,清点完了之后就要开始算账了。沙弥香眯着眼睛,此刻余江蓠拉着我又退了一步。沙弥香的气势达到顶点。 “我……”阿罗婆结巴着,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力地拍打着地面,希望得到大家的关注一样。 “你们不会忘记了吧,池浅杀了我们的族人。那日她逃离此处的时候,我派了小二和小三一起去捉她,自此以后,小二和小三就没有回来,小六,你来说说,是不是真的!她杀了小二和小三,她杀了我们罗刹族的孩子,她就不该作为我们的罪人吗?” 我翻了个白眼,神逻辑,真的是神逻辑,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时的情况那么危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那些来抓我的人。自然是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 但是孩子,触动了部分罗刹族的心。自从到了地狱,罗刹族中能够诞下并且平安长大的孩子已经很少了,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也不过是多了几个孩子,一点点而已,每一个都弥足珍贵,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不对劲儿了。 小一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此刻,一个长相幼稚可爱的孩童忽然笑出声来,他指着黄泉说道,“池浅姑娘没有杀人啊,你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小一一点都不明白呢。前些日子,半步多的黄泉岸边忽然出现几具身体,冰凉得和尸体一般,长相也形同鬼魅。岸边的天蓬元帅正好回了半步多来,顺带就把这些人带了回来。” 他轻轻地笑着,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余江蓠你说是不是,我们可是收留了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好久呢。现在倒是把责任都怪到池浅姑娘头上去了,你们还真是好笑。” 余江蓠也扬了扬下巴,捏住我的手指把玩,一边低头一边小声地像是在和我打趣,“可不是么,池浅什么都好,就是老背锅这一点,我们可都是不依的呢。” 沙弥香的脸色更加冰冷。他竟然对着小一拜了三拜,指着阿罗婆对小一请求道,“小一,我知道你有本事,把阿罗婆送进地狱里去吧。我们罗刹族再也留他不得了。那几位罗刹族人,我会亲自去把他们带回来的。” 小一说的,经常去半步多的沙弥香不可能不知道,他现在,也不过是在族人面前表示一个态度。阿罗婆,是害群之马,你们可信仰不了他。 可是我却是震惊的。我很清楚,我在水中扭断了不少人的脖子,那种骨骼和指节都用力的咔咔声音,在我的脑间萦绕着,挥之不去。黄泉水最是容纳灵魂,黄泉河水是无数阴魂的埋骨地。进了黄泉,能平安出去的,太少了。我是特例,我不相信,真的还会有那么多的特例。 但是黄泉水对我又格外不同。我的视线尽量不和余江蓠、沙弥香甚至小一交错,自己暗暗地吃惊着。 “好的,我马上带他去,带他去地狱的最远方,永远也回不来。”小一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小小的手臂一把就把无力挣扎还想说话的阿罗婆提了起来。没了眼睛,又被余江蓠暗自封住了嘴巴,阿罗婆被小一轻轻松松地拖动。 没有眼睛,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最后的信念到底是如何的。是愤恨,还是忏悔,乃至更深的绝望。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姐姐,我也要去地狱。”熊孩子小主子拍着手,丝毫感觉不到现在全族的气氛已经变了。他从小主子变成了可恶的妄图谋害老族长的罪人族长阿罗婆之子,就连他的母亲都不敢说话了。 说实话,这位母亲的风韵还是有几分的,但是她看着沙弥香的眼神却隐含着不甘。 沙弥香嗤笑一声,对着虚空朗声说道,“小一,这里还有两位,他们也想去地狱。自愿的。” “你当初既然想踩着我母亲上位,你就上了好了,阿罗婆我送给你,还附赠给你一个地狱。” 沙弥香这样说道。没有人跳出来反对,婴儿的啼哭声使这里第一次充满了生气和希望。 第264章 过年了 小一已经走远了,但是他一挥手,女人和小主子就不见了。小一的强大,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吓我一跳。 “好了,事情也解决了。”沙弥香眷恋地摸着自家爷爷化身的小婴儿的脸蛋,“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池浅你还有这份能力,时间停止,灵魂不灭,我真的很感谢你,感谢你画师的能力。能够创造生命,留住生命,真的是一份奇迹。” “额,你高兴就好了。”我心头自然是高兴的,沙弥香对自己的爷爷有那么深的眷恋,他能够重新见到爷爷,就足够使他心里得到安慰。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已经有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那么,就不能再有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即使我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 “我确实很高兴。”沙弥香翘起嘴角,温柔地接着说,“我本来就不想担起罗刹族的责任,现在有了爷爷,只要你们不作,等着爷爷和长老们回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族人们,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你们要保重,不要再被他人所利用。” 一直支撑着罗刹族的支柱人物就要离开,不管心多大都能意识到后头可能会出现的困境。沙弥香和我们站在一起,而面前的罗刹们一阵哄闹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从第一排开始,所有人都慢慢跪下。 他们知道留下沙弥香是做不到的,罗刹族亏欠他太多。他们也知道沙弥香对罗刹族一直的努力,下跪表达感谢,他受得起。我不知道,原来这也是罗刹族对我的感谢。 他们推举出了新的发言人,就是我之前听过声音的老大。老大客气而克制地对我们表达他的善意。他表示,罗刹族愿意修改自己的史书,之前的史书被阿罗婆修改得一塌糊涂,基本的事实都已经乱了。 他们会在史书上写到,罗刹族有一位伟大的少主,同时也有一位可恶的罪人。另外,全族的悲剧不是由罪人阿罗婆一人引起的,全族都有责任,变成现在这样,是天道给予的惩罚,罗刹族唯有用时间和功德来抚平。 最后,他们说,史书上会记录上池浅的名字。罗刹族的新的开端,罗刹族的旧的历史,池浅上神功不可没。没有池浅上神,罗刹族只怕会变成真的罗刹鬼,怨气冲天,为祸人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自古以来,能够纠正错误就值得被人称道。 此刻,我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长久没有出现的陌生符咒。我取出毛笔,在空地上画了起来。周围的跪下的罗刹族虽然感到好奇,却也没有一个人出声询问。 余江蓠抵住我的另一只没有握住笔的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同样没有询问。沙弥香看着我的举动,忽然他也跪下了,跪在我的面前,所有罗刹族的前面。我知道,他虽然很累,虽然要离开这里,但是他还是那个内心柔软的沙弥香。 罗刹族啊,沙弥香放不下。 新出现的符咒很复杂,我慢吞吞地一笔一划地描摹,几乎是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才没有松开握住笔的手。符咒复杂,也需要力气,每一笔都让我的手仿佛被泰山压住,动一动,经络都开始发痛。 这时候,余江蓠握住我的手传来了暖洋洋的气息。他把自己的灵气传给我,虽然手臂还是很酸痛,却不会连抬都抬不起来了。余江蓠早就说过,画师的画,最好一笔完成才有不断的灵气,我的笔时刻不停,总算是达到了这个余师傅的要求。 画好之后,我满头大汗,手指不断抽搐着,苍白得像是失血过多。余江蓠揽住我,给我套上一件斗篷,斗篷和我身上的锦缎交相辉映,竟然就是一套儿的。我的脸也开始发白,双腿打颤得几乎站不住。 眼前的符咒闪现出了金光,是那种我见过的早晨太阳出来时,并不刺眼的金光。光芒落在身上,舒服得想要叫人发出舒服的喟叹。 “我怎么了?” “好舒服!” “啊,我的手!” 罗刹族不断传来喊声,我迷茫中慢慢睁眼,却发现跪在我面前的人都开始变得不同。那种漆黑的挖煤人一般的皮肤慢慢褪色,一点一点变成他们手中婴儿那般白皙的肤色。所有人的头发都油光发亮,不再像干枯的稻草。女人们抱在一起哭泣,男人的眼中也有泪光闪烁。 这才是最初的罗刹族吗?一个个都是仙人之姿,想象中的嫦娥也不过是如此样子吧。我想着。阿罗婆还真是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 不过没关系,风雨之后的彩虹,罗刹族才会更加珍惜的吧。 我静静地笑了。即使想要说话也没有力气。余江蓠让我靠在他的怀里,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从我的腿弯穿过,把我抱了起来。从符咒的效果来看,我多少猜到这是怎样的功效,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我也甘之如饴。 “池浅,我们回去了。” 跪拜,我们也受了,责难,我们也解释清楚了,没道理再留在这无聊的地方了。沙弥香种的花都被拔光了,赏花也做不到。只有回去了。 余江蓠这话一说完,沙弥香站了起来,对上我的眼神,沙弥香嘴角一抽,欠揍的话又轻飘飘讲了出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刺激到了我。 “池浅你都要变成半个瘫痪了。小爷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吧,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正好,木娘子和余江蓠为了你准备了不少东西,我可算是有了口福了。” 谁家的瘫痪有我这么可爱的!我心里头激动地喊着。不过,余江蓠也提到了吧,小一更是说了木娘子准备了东西等我们回去,为什么啊? 余江蓠真不愧是我的肚子里的蛔虫,他把盖住我的脸的斗篷稍稍往外头挪动了一小寸,让我喘口气。随即他淡淡地表示,说出话来和今天早晨吃了一个鸡蛋一样淡定。 “池浅,你运气是真的好,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你考了月考,但是你错过了期末考试。好吧,看在你这么大义还拯救罗刹族的份上,我就勉强让你全部都及格了好了。成绩单,我让管家寄给了奶奶。另外,今天,按照农历来算,是大年三十吧。” “池浅,我们要在半步多过年了。” 第265章 你们先吃着 时间真的是过得飞快飞快,我脑子里的记忆也跟着稀碎稀碎。从最初见到余江蓠的那个清明节,再到现在的过年,大年三十啊,我还没觉得我干了什么呢,就仿佛经历了几千几万年的历程。 我靠在余江蓠的身上,华贵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营造出一副衣袂飘飘的仙气。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被余江蓠竖起来的结界所遮盖,我的手脚依旧没有力气,我只能看看周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风景,顺便扫一眼身边自带发光效果的红色身影沙弥香。 接连几件大事发生,罗刹族都忘记了自己原来还要准备过年的喜庆。不过他们的老族长回来了,而且我有直觉,我绝对没有抹掉老族长和长老们的记忆,所以他们这些老一辈只是在年纪最小作为婴儿的时候只能啼哭,随后的成长过程中,他们的记忆会迅速苏醒,身体也会快于普通人快速长大。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个充气娃娃,泄了气现在重新打气回去而已。 真幸运啊,一“诞生”就是新年了呢。 余江蓠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我根本不知道罗刹族驻地和半步多相差有多远的时候,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半步多红透半边天的比往日更加闪耀的灯光。烧红了半边天的灯光,就像是在欢迎着我,热情洋溢。 我眨了眨眼睛,从心里找到了难为的感动。 是的,我发现了,越是去听故事,越是去经历自己也可以当做故事讲得出来的那些事,感情就越发开始稀释。就如同一杯泡满了感情的茶水,喝一遍,激情澎湃,不能自己,喝两遍,吧唧吧唧嘴还是能流出眼泪,喝三遍,就开始淡了,第四遍第五遍……这个中滋味,别的故事的主人公可能撕心裂肺,无处可安放的感情尽情宣泄,但是我就是个观赏者,喜怒哀乐开始从我的角度剥离。 更加客观意味着更加冷淡。 而看见了第二个家一般的半步多,我竟然想要哭了。大年三十啊,一年只有一次,珍贵的团圆和美好的寓意,背负着苦难的人们都在这一天里放下自己,开始了自己的疯狂。 余江蓠更近了一点。半步多里锣鼓喧天,仿佛不夜之城,所有在半步多的人都开始和那漫天的红光一起兴奋上了云端。 走进半步多,那高大的门槛也仿佛缩减了一些。外头的空地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帐篷,但是帐篷里却没有人。红色的灯笼和蜡烛在帐篷中闪烁,如果从他们头顶掠过的我没有看错,这些点亮的帐篷拼凑出了完整的字体,大多是新年快乐之类的祝福话。 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到了半步多里头去狂欢去了吧。 东方不像西方,除了十二月底的那一场不知道为什么而举办的跨年活动,所有人都分外看重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除夕和正月。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清城的节日氛围才会格外浓厚。乡下会有不少热闹的庙会,城里头也少不了锣鼓喧天的活动。 只有过年,大家才会放下心来,好好地团圆。 虽然手脚无力,但是我的精神倒像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一般激动了起来,在余江蓠的怀里待不住了。我总算知道木娘子准备了什么,且不说这比往日多了一倍的红灯笼,就是这人流,都是往日的数倍。大家从饭堂来去,谁不知道是饭堂有了好吃的。 余江蓠摸摸我的脑袋,把我的头发都给摸得乱了。“今天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日,你好好去玩吧。木水心给你和小一在厨房留了菜,都是你爱吃的。” 我瞥了瞥嘴,拍开余江蓠的手,余江蓠的手被我打得红了,他也不生气。大概是今天他也觉得高兴了吧。 “你以为我就知道吃吗,这真是太过分了。还有,摸头,余江蓠你竟然摸我的头!”这是哄孩子的手段啊,他竟然摸我的头。我奶奶都不干这事儿了!一说到奶奶,我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再怎么忽略还是会想到奶奶。今年的新年奶奶身边没有我,也没有爸妈,只有小捷,我只希望奶奶能够高兴些。 “好了,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去吧去吧,别叫厨房的大师傅们都等急了,有些菜只有在你面前做好了,你立刻吃才会有味道。我是不吃饭的,你也知道。算了算了,我陪你去吧,这么大人了,竟然连去饭堂还要我来陪。” 我:……我才没有要你陪着去吃饭啊!我才没有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啊!我好歹能够考试及格啊!好吧,还是吃饭比较重要,沙弥香一进门就不见了踪影,等我走进饭堂,他那一身红衣,即使是在过年的时候,依旧是人群里的风景。 “好啊,沙弥香,你竟然先我们一步到了!”我被余江蓠拉着手往后厨走,可是看见沙弥香左手一个小肉丸子右手一口红烧肉的样子,五脏庙还是非常不客气地响了起来。为了缓解我的尴尬,我冲着沙弥香叫着,声音……看样子是一点都传不出去,这四周人太多,太吵了。 余江蓠牵着我,后厨的食材堆在一起,我这才发现原来后厨这么大,还有这么多的东西。不少大师傅在来回穿梭,他们手下的徒弟们更是热火朝天地干着搬运工的活儿。就在一个角落摆着一张八仙桌,上头盖着几个盘子,还有几个大师傅在黑白无常面前站着。 我一过去,黑白无常就迎了上来。漂亮的青年人围着我叫着姐姐,亲切地拉着我往饭桌上凑。 小黑二话不说给我端了一碗颗粒饱满的米饭,香喷喷的,我的肚子差点又来了一场个人独奏。小白就不一样了,小黑是行动派,小白是靠着一张嘴打天下的。他指着小黑嚷嚷,“小黑你不厚道啊,姐姐的姐夫都在这里,你竟然只给姐姐打饭!姐姐我跟你说……” “姐夫不吃饭。”小黑掀开一个盖子,眼角还带着笑意,话少但是精辟,小白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你就怼我吧。”不知道说什么的小白气呼呼地说道,随即他转过脸来看我,“姐姐你快来看,这些鱼都是新鲜的,我们刚刚从人界带来的。还有这个,这个据说是哪个仙子最钟爱的仙草,我和小黑也给你弄来了,还有这个这个……” “小白,都是你和小黑的功劳,你把我弄到哪里去了?”这话一出,仿佛周边的空气都带着媚意,我顾不上吃香喷喷的米饭,一转头就看见木娘子踩着香风飘了过来。小黑小白都颤了一颤,但是木娘子说完了话之后没有向我们发难,反而是一把抓住了余江蓠的衣领子。 我:? 小黑小白:? 余江蓠淡定地挥开木娘子的手,“你们吃着,我们换个地方说。” 第266章 回去 我吃,余江蓠还是不吃,我不吃,我跟着,余江蓠照样不吃。木娘子抓住余江蓠,他们两个之间有些秘密的交谈,我虽然有一瞬间的愣怔,实际上却是不在意的。木娘子虽然讲话“可怕”了些,但是她是我的朋友。余江蓠答应过我,真的出了大事他不会瞒着我。 所以我选择让余江蓠和木水心咬耳朵去,趁着大胃王小一没有回来,我先尝几口菜的味道。 刚才小白说的新鲜的鱼被大厨做成了新鲜的寿司,另外的仙草也被放入了肉羹之中,香喷喷的味道加上那诱人的颜色,简直就想把这一锅子都给吞下去。过了年,自然是大鱼大肉。摆在桌上的,就没有做工简单的。我甚至还喝到了一口纯正的佛跳墙。 据说做菜的大师傅是地府的鬼魂,前身就是宫里的大厨,真正的皇家手艺,一菜难求。果然味道不菲。 我喝了汤,大师傅又端上了热腾腾的烤肉,最为新鲜美味的部分,那油滋滋的颜色,刷上特质酱料之后浓郁的香味,简直叫人的口舌欲罢不能。 “池浅姑娘,你真是太过分了,我才不过去地狱一趟,你竟然就把这菜吃得只剩一半了!”小一终于赶回来了,他的光溜溜的大脑袋上还有几颗汗珠,不过那不重要。小一拿了筷子就冲上了饭桌,和将军穿着盔甲登上战场一般。 风卷残云般的,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我才喝了一口的佛跳墙瞬间见了底。 小黑小白都不怎么吃东西,他们或许和余江蓠一样,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了。这桌上的食客也就是我和小一两个而已。我立刻就着急了,我的饭啊,我还吃饱呢! 厨房的大师傅以一种目瞪口呆、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们像蝗虫过境一样把他刚做好上桌的菜分分钟卷没了。我摸摸自己的肚子,满意地发出一声感叹,“今天的饭可真好吃。” 小一还端着碗在奋战,我和他比起来,也不过就是蚂蚁的胃了。 “那可不是,姐姐,你这一顿饭,几乎是吃遍了整个世界。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所有的好东西全都在你刚才吃的饭里头了。怎么样,满意吧!”小黑不说话,小白就带着小黑的份一起讲话。他用手肘支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我满足了,他也满足了一样。 “真满意,就和考试考了一百分一样满意。”我点点头,还对着小黑露出了嘚瑟上天的笑容。小黑也不说话,又递给我一碗装成金字塔形状的饭。 我接过来,顺手递给了小一。我真的是吃不下了。有谁吃个饭吃出十月怀胎的样子出来的! “满意什么?池浅你吃好了?” 余江蓠和木娘子商量完了事儿,木娘子处于失踪状态,身为老板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余江蓠走到我身边坐下,看了看我吃干净的碗碟。他叹了口气,猜到了我在满意什么。 “你也就只能吃到这里了。池浅,木娘子说,清城现在出事了。奶奶在清城,小捷也在清城,吃饱了我们就回去吧。” 什么!清城出事了?大过年的!不管我吃得几乎要多出一个小肚子的肚子,我急忙站了起来,对着余江蓠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余江蓠想了想,拉着我重新坐下才开口,“本来没什么事的,阴兵借道而已。只是这借道借到了你家大门口,阿修罗和日天都在清城,我们不在。我怀疑,他们会做点事情逼你出来。毕竟……” 毕竟他们那边有斐黎,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担心我的灵魂无处安放。只是我不再是我,而是斐黎罢了。 这是个明晃晃的圈套,正经的阳谋,可是我和余江蓠还必须往里头跳。 还真是憋屈。 我的衣服和余江蓠的衣服都相当庄重,之前在罗刹族受到跪拜礼的时候,我其实还有不适感。回到半步多之后,这才稍稍缓过来。又因为手臂和腿脚的过度乏力,我的脑子也开始当机,这才忘记了这身衣服,和小一一起抢饭吃。 余江蓠换衣服的本意是因为他预料到了罗刹族即将发生的一切。庄重地接受对方的感谢,是我们应该做的,同时,罗刹族全族的诚恳也是可以预料到的。虽然阿罗婆至今不怎么脑子清楚,但是作为年轻一代的领袖,沙弥香却是最清楚的。 结果我们都没有料到回来半步多就要马上回到清城去。这一身衣服穿出去,被当成cosplay看可能还是正常的,就怕一群人都把我们当疯子。 沙弥香靠近我们的时候,我已经换好了一件黑色的长到脚踝的棉袄,穿着牛皮靴子等着余江蓠带上一些东西,就走了。 “我以为你可以过一个快乐的新年,毕竟你和我们族的仇怨都已经解除了。”沙弥香苦笑道,世事无绝对,自以为是的以为不过是一场赌博,最终的结局始终不可能八九不离十。谁都猜不到下一秒的事情。 我对着沙弥香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走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沙弥香很瘦,从他的衣袍一向宽大来看,他就没有几两肉。我的手搭在他的脊背上,也仿佛是抱着一堆骨头。也许今天之后,他会胖起来吧。 我下意识地忽视了沙弥香那件红衣本该属于余江蓠这件事情。 “在前一秒,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命运总爱和我开玩笑,如今它算是给了我一个回去的契机。你说你想在半步多待着,那你就好好过年吧,沙弥香。我和余江蓠就不陪着你了。”这次阴兵借道,正好逼得我回去见我的奶奶和小捷。 本来是躲着余江蓠,待在半步多,后来又因为躲着阿修罗和日天,也没有回去。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我们走吧。”余江蓠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他走到我身边,接过沙弥香给我们的彼岸花花枝,带着我往半步多外头走。 “池浅姑娘,下次再来玩啊。”小一端着碗站在饭堂前面,嘴角还粘着一颗米饭。 “你啊,麻烦精。有事再会。”木娘子站在小一身边。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我一度以为小一是木娘子的儿子,但是并不是。木娘子的神情是无奈的,也是纵容的。她甚至觉得包容我,收留我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走出半步多,没有回头。 半步多有句话,勿回头。回了头可就算是前缘尽散,什么都留不下了。余江蓠握着我的手,冰凉冰凉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造型奇特的手链。那手链是我两的头发。 真好。 穿过那一层半步多独有的透明的水色结界的时候,我想着。 第267章 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在民间有很多种说法,我弄不清楚我们这算是哪一种。我看不到,自然不清楚。 余江蓠带着我走过结界,回到人间的时候,我根本弄不清楚我们是在哪里。天已经黑了,不远处的小村落里,每一家每一户的门口都点满了红色的灯笼,就是一双双巨兽的眼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在清城的地界上。 “余江蓠,这到底是哪儿啊?”半步多的出口,沙弥香没有告诉过我,我只知道那一日他带着我都飞驰了很久才到的这里。按照沙弥香的移动速度来看,他可能都横跨了一个国家。 “天涯海角。”余江蓠回答了我四个字。 “南海省?”我疑惑地问道。看电视的时候,偶尔从新闻中还可以知道在我国的最南端有一个占据了辽阔海面的大省南海省有一个景点,就叫做天涯海角。我当初还和奶奶笑着玩闹说,怎么还会有这么一个地方,没想到,在余江蓠口中,还真有那种离奇的天涯海角。 “你想多了,南海省那个真的只是一个景点。天涯海角每年都在变化,就是六界中的裂缝罢了。能够进去半步多的,不是妖魔鬼怪,各路神仙,就是人间的一些有能人指路的人。你之前碰见的山怪和那支所谓河伯新娘的送亲队伍,都是歪打正着找着了入口的。像天蓬和沙弥香,他们自己身怀本领,就不需要撞运气。”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问那么现在我们是在哪里呢,余江蓠随口又说了一句,“自然,你要问我这里是哪儿,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手机没带,gps没开,最多计算方位带着你快速回去。” 果然是我的丈夫,我心里想什么,他又猜到了。 我只能说,定位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了。 余江蓠掏出扇子,在那上面涂涂画画,不多时,那些“汝等不必跪拜”的中二气息满满的话都被他的计算笔画所掩盖。一张我看不懂的图纸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了,我知道了,天亮之前,我们必定赶得回去。阴兵借道,虽说可能会从子时开始,但是天亮之前,它都有可能一直借下去。奶奶那边,只要奶奶和小捷沉得住气,不开门,应该能等到我们回去。” “那是自然。”我回答他的话。“我奶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她什么大世面没见过,阴兵借道,说起来还是阴邪之物的事情。我奶奶可是克星。”从小到大奶奶就一直处理这些事情,我对奶奶有自信心。 余江蓠收起扇子,把扇子插在腰间,随后对我张开了手臂。他的动作和眼神无一不在说——快点,上来。 我的衣服很长,身体的灵活性大大下降,跳不上余江蓠的脊背。我的脑子到处出怎么办啊的主意。最后余江蓠见我僵直在原地,山风吹得我的头发到处乱飞,弄得跟个僵尸一样,他直接走过来,长而有力的手臂直接圈住我的腰,把我公主抱了起来。 我在他怀里晃了晃脚,他的手臂纹丝不动。 “余江蓠,我们来得及的吧。” “怎么可能来不及。”余江蓠的头发也被吹得到处乱飞,他的头发和我的头发长势竟然出奇的一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发长得那么快,反正现在我两的头发都快和小腿肚下头的脚踝齐平了。长长的头发犹如黑色的绸缎,披在身上,冷的时候,还可以当当临时的围巾。 “怕就怕这次事情是日天和阿修罗搞得鬼。他们都是疯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走之前小黑小白和你说过什么,你总该记得吧。”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本来都松了一口气的,现在又被余江蓠硬生生提到了嗓子眼。我是真的不希望余江蓠的说的是真的了。在我临走之前,我问了小白关于阴兵借道的事情。 小白是这样回答我的。 “姐姐,阴兵借道最主要的发生情况有三种。第一种是我们这些鬼差驱赶大量的阴魂回到地府轮回,危险性不大,第二种是人类士兵和阴兵相遇,阴兵和士兵分成阴阳道路来走,这第三种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当地的大量死亡的阴魂自发地做着前一世的未完成或是执念的事。” 小白说着停顿了一下,小黑就不紧不慢地接上了一句,“第一种归我们处理,我们最近没有收到需要使用阴兵借道手段的队伍。” “也就是说,我们处理不了,姐姐你要保重。”小白总结道。 想到这,我忍不住对余江蓠说,“你有没有办法加快速度?” “你画一张符给我不就可以了。我现在的速度比起新装的快车还要快上几分钟啊。”余江蓠的语气里透出 一点点郁闷。 对哦,那些千奇百怪的符咒总会有点意料之外的作用。 我取出毛笔,对着空气画着。这工作并不好做,即使有了部分前世大能的记忆,但是我的手臂还是不稳,画出来的东西在空中上下发抖,在风中被往后刮的风吹出去老远。这就是怀揣宝藏却无可奈何的心情啊。 一支毛笔上下翻飞,余江蓠已经挡住了我的身体,防止我被大风吹出个好歹。我的手臂举到酸痛,终于在不知多长时间之后画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咒。 “我成功了。”我激动地叫道。 “我知道了。”符咒一成功,余江蓠的速度就更快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即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能免俗,关门了。睡眠是很重要的事情,除了等待的过程,这一路好灯笼真的有些不对劲。清城的新年,像是旧传统多一些, 彻夜出去唱歌和上网这种事情,清城的人都不大做。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公鸡打鸣之前到达了清城。今天的天特别黑,比地府的天空还要黑,仿佛是化不开的墨水。 余江蓠没有选择回到余家,反而是带着我往外头跑。他是要带着我回去见奶奶啊。 我默默地抬眼眼睛,开始等待见到奶奶的那一刻。即使是被骂,即使挨打,奶奶都说我没出息,我也甘之如饴。 “我们到了,你别想了。”余江蓠毫不留情地又一次大喘气。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 第268章 阴兵借道(二) 我忽然想起来,惠安公主墓那个景点刚刚被开发出来的时候,我还记得当初的宣传语,清城是古时候的两个小古国南羽国和火龙国的的交界地带。在这种地方,向来藏着许许多多的有的没的的“传说”。 在惠安公主出嫁之前,火龙国和南羽国之间的战乱不停,大量的士兵被派往前线,无数冤魂嚎哭,血腥味常年弥漫在这条国境线上。毕竟是自己的国土,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面子问题,两国国王都坚持着战争。 所以,哪怕是遥远的今天,在这片土地上有了清城,有了人气和繁华,这个传说老人们也一直在传。清城之所以不被重视,即使有了重点大学,也像个封闭的小县城一样,就是因为这里会闹鬼。 我从小到大我以为我看不见鬼的,实际上我早就遇见许多回了。眼前的杀气冲天却是我第一次看见。 和平年代的人对战争一向都有误解,过于安稳的环境带来的是思想上的松懈。我瞪大了眼睛,在余江蓠的保护下缓缓往自己的家门走去。先前的隔壁邻居因为林薇的电台事件早就搬走了,奶奶家就像是一座孤岛。 一排排看不到头的队伍在我奶奶家附近游荡,他们穿着战士的盔甲,带着头盔,手中的长枪指着天空,脸上,身上,走过的路上,透明的身体洒下一片片红到发黑的血迹,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在一个男人,应该是队伍里的大将军,他手中拿着别致的一把大砍刀,眼神锐利,我生怕他的眼神就能刮到我。 “余江蓠,他们要走到哪里去?”我皱着眉心,看了一会儿,我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阴兵借道,只是借道而已。为何这些血气冲天的人竟然只在我家门口徘徊不去,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一般?他们怎么还不走? “他们不会走了。”余江蓠伸出手,指了指远方的路。他拍了拍我的头,把我拉到一边,往奶奶家走去。那边有两盏点亮的红灯笼,像是回家的指路灯,我们走错不了。 “为……”什么?我的“什么”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黑乎乎啥都看不见的地方竟然又多出了另一支队伍。我闭上眼睛,无奈地也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想到什么,什么就成了真的。远方走来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身上穿着的战袍带着自己国家的特色,有些巫术的色彩。火龙国的队伍。那么站在我家这边的就是南羽国的队伍。 两位领头的将军只怕都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了千年,看见了之后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分分钟拉开了阵势,喊杀声和战马战车的嘶鸣声乱成一片,顿时血肉横飞,刀枪棍棒到处出现。古时候的战争应该就是现在这模样了。 “真是太可怕了。”我缩了缩脖子,迅速打开家门窜了进去。奶奶有在家门口布置一些小小的手段,这些阴兵打起来了一时半会发现不了这里还有生人。 “你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全部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看你怂的,池浅。”余江蓠比我放松多了。本以为阴兵是想从我家中过的,谁知道他们自己在外头打起来了。现在天色已经开始有了泛白的迹象,不多时,鸡就会叫了。鸡叫声响起来,这半夜的闹剧也就统统收场了。 我一心只观察阴兵和余江蓠,结果脑袋上被人抽了一下,这才嘴里发苦地哎呦哎呦起来。 “奶奶,您抽我干嘛啊,我这不是担心你,我都从老远的地方赶回来了!”我抬眼看看怒气冲冲的奶奶,又看看站在奶奶身后的无奈的小捷,又想哭又想笑。好久没见了,几乎半年都耗在了半步多,我好想他们啊。 真正到了想哭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眼泪的。 我抿了抿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余江蓠站在我身边,也陪着我不说话,一起挨奶奶的打。啊,忽然感动到忽略了外头的响动。 “你们啊,真是的,一个个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了是吗,啊,这都多久了!江蓠你一边去,别挡着浅浅。这孩子就是欠抽,考试不及格,还逃课,不好好学习竟然满脑子想些有的没的,不给弟弟做榜样,真是欠抽!” 奶奶一边用手掌拍我,一边把我拉到怀里,说着说着我就感觉到了我的肩膀都湿透了。 “奶奶,我……”奶奶打得一点都不用力,即使是手掌心都放到我脸上了我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奶奶这是担心我,小捷她还能就近照顾,半步多那可就是鞭长莫及。 不对啊,奶奶不知道我去半步多做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才对啊。我一句“奶奶对不起”硬是憋了回去。“奶奶你知道我这半年去哪里浪了吗?我没告诉过你啊。” 我一转头,还没等余江蓠告诉我答案,奶奶爱的一巴掌又抽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怕老人家手扭了,还特别配合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余江蓠一边看着扇子一边做出口型。 “日天,林薇。” 是他们搞得鬼。 “是你班主任林老师告诉我的。她说你出去玩了,还骗人家说你是要去半步多的,装神弄鬼,弄得整个班级都神经兮兮的,我看她身边那个男同学就是不正常的。大阴天竟然撑着把伞,连脸都不露,见不得光一样。” 啊,我奶奶说的是青伞日天和他的跟屁虫神使林薇么。很不幸的是,我奶奶是知道半步多的,她甚至知道半步多是个什么样复杂的地方。奶奶都要吓坏了。 我安抚着我奶奶的小心脏,心里头无数条弹幕扔向那天界二人组。“奶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就不要着急啦。我做什么事,余江蓠都看着呢,你不放心我,你还不放心余江蓠吗?余江蓠总可靠了吧。” 我奶奶点了点头。终于不抽我了。 “你还真是难请。浅浅你看,你一回来,百年难得一遇的阴兵借道竟然就出现了。要不是我们家里还有点底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我们正说着,忽然我心头一凉,凉冰冰的,仿佛身子骨都要冻僵了一般。余江蓠是不会带给我这么大的反应的,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我都没感觉到不对劲。 “奶奶,小捷,快躲开!” 我拉着奶奶,余江蓠则挡在小捷身前。我们刚一躲开原来的地方,原本关着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几个阴兵打斗着,竟然直接进了我家的家门! 第269章 阴兵借道(三) 这哪里是借道,这是抄家。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冲进来的阴兵没有再打在一起,他们相互杀气腾腾地看了对方几眼,然后就一致地对向了房子里的我们。 阴兵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因为看见你就惨了。阴兵和阴兵之间的战争不管怎么激烈,那是他们自己人。当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死了,这时候他们就会剥开自己以为自己是人的外衣,扑在人的身上。 都怪你,我本来都没有发现自己是一抹幽魂,现在你让我知道了,你完了。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在这种时候先动手的一般来说都会占据优势。更何况我们是在小小的房子里,外头却有挤不进来的千军万马。 我把奶奶推到小捷身边,揣起自己的毛笔,就冲进了阴兵堆里。余江蓠在这种时候不会出手的,我很清楚,他大多数时候愿意让我冲在最前面,一直到我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才会闪亮登场。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三点钟,一般来说冬天时分鸡叫会晚一些,五六点左右。如果我想要一个人撑下去的话。我想着,一个转身,又把一个企图进入我家的阴兵捅了一毛笔。我还需要支撑最少两个多小时。 光靠一个人可不行啊。就像刚才那摔进来的几个阴兵,解决掉他们都废了我一番功夫。小捷和奶奶震惊地看着我,我都没有时间管了。我把最后的几个阴兵散掉,大门关上,然后提笔一挥,在地上画了几只狼狗。反正我觉得是狼狗。 几只狗仿佛知道主人的意思,他们都凶神恶煞的,嗯,长着白色的皮毛,一张大嘴里流出了好多的口水,还有呜咽声,和外头的那些妖艳阴兵都不一样。我们这边的,看起来就很可爱,流口水都可爱。 “喂,哥们,你们出去,见鬼就咬。”我下达了我的命令。狗儿们领命,在我打开了大门之后就冲了出去,活像是饿了好几天而外头藏着肉一样。一时之间,外头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我盯着家里的闹钟,这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我就快累死了。 奶奶终于意识到了我是在孤军奋战,她去屋里找了一堆我见过的没见过的法器,通通都是带了灵气的好东西。令我讶异的是,奶奶没有自己上场,反而是把东西都交给了小捷。小捷穿着一身现代休闲装,手里握着铜铃和元宝,大步走到了我身边。 “小捷你这是,准备继承我们家传统了?”我说了,挑了挑眉,顺手就在躁动的大门上贴上了一张符纸,瞬间敲门声消失了。我爸我妈已经死无全尸了,我们家就剩下我奶奶、我和小捷。我奶奶那些东西不是传给我就是传给小捷。 以前小捷是不愿意学的。他愿意接受我们保护他的法器,不愿意学奶奶的手段,只是我没想到,短短的小半年内,小捷竟然就学得有模有样,他甚至都没有再好好上学了吧。忽然间好心疼。 “这半年我学了些东西,管家大叔教了我很多。我们家的东西总要有人学,姐姐你都嫁人了,就好好享受吧。我来学,所有的东西我来学。”成长始于生活中的巨变。这种成长造成的伤害与收获,都不可估量。 我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大门上被我画满并且贴满了东西,说我们家是乌龟壳子也可以。眼睛用了这一会儿,就开始有些又干又涩的难受。 “小捷你好好待着吧,现在先待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你好好练习就好。”说是这么说,我可是姐姐啊,不过这对我而言有些勉强。家门口的红灯笼还挂着,就和半步多一样,本来温馨的场面都被这些阴兵搞坏了。 我和小捷相互看了一眼,我点点头,率先开门冲了出去。阴兵还是想要闯进我们家,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挤在一起,就和下饺子似的,走出门都没有站脚的地方。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小捷的吟唱随之而起,是奶奶喜欢念的那种遥远而古老的歌谣一般的咒语,伴随着他咒语的落下,眼前的一大片阴兵瞬间空了一小块。 我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自己带来一个魔法师的外挂。我的狼狗还没有死完,剩下的依旧在英勇作战,我一边洒出大量的符咒,一边掏出毛笔又画了很多只简笔画的狼狗。古时候有撒豆成兵的典故,现在就有我狼狗大军的威武啦。 虽然小捷和我的攻击力度一直都没有放松,但是身体的疲惫却随之而来。眼前的阴兵依旧一眼看不到头。在耗尽了力气之后,眼前的目标依旧遥远,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身心俱疲而放弃抵抗吧。 我是无所谓,我觉得余江蓠会救我,但是我想给小捷做个榜样,至少我要咬牙坚持。 我的手在抽搐,我换了只手,左手我还不会画画,一支毛笔被我用出了砍刀的感觉。 “姐姐,为什么姐夫不来帮你?”在小捷看来,余江蓠很强大,但是他却站在奶奶身边,不愿意动手。明明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因为他要锻炼我啊。总不能他不在,我就是一颗可怜的小白菜了吧。”我马上说道,不让小捷对余江蓠有任何误解。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给余江蓠添了不小的麻烦。 “我知道了。”小捷专心致志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了。我跟在他身后,就像个游戏里的辅助。 两位阴兵将军凑在一块儿,商量着要怎么把我们干掉。我眯起眼睛,让自己在黑夜中看得更清楚一点。我画了一把弓箭。弓和剑都是一套的,拿起来就可以用。把弓搭在手上,我在小捷放下一个大阵的同时拉弓放出了一支冷箭。 冷箭的准头还不错,力度也很大,南羽国的那个将军被我一剑刺死,灵魂直接消散。我心里头叫了一声好,天边的彩云也开始变了颜色,天要亮了,就在这不知不觉的坚持中亮了。 那个还剩下来的火龙国的将军看起来很生气。因为被我的弓箭射中的那位将军已经无力回天,注定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了。他发出嘶吼,强烈的声波开始到处震动,我的耳膜都快被他的愤怒冲破。 我的耳朵…… 我捂着耳朵,眼睁睁看着大量的阴兵开始一窝蜂地朝着我和小捷扑过来,他们明显有被激励的buff一样。就在这时候,一声鸡鸣,拉开了夜的寂静。 第270章 阴兵借道(四) 啊,天亮了。我拢了拢身上的毛衣,哈出一口热气。南方的冬天虽然大多数时候在零度上下徘徊,但是那足够多的水系产生了足够多的水汽,水汽弥漫在空气里,也弥漫在人的周围,慢慢地渗透进肌肤。 然后,为了动作方便,没穿棉袄的我就冻得半死了。 伴随着天空破晓,那尸山血海在我和小捷面前消失不见,就恍如一场梦境。但是我们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一场特殊的较量,还好是我们赢了。 小捷,我们赢了啊。我冷静下来之后,对着小捷笑眯眯地说道。就算只穿了一件毛衣,我却依旧感觉到了太阳的味道,即使阳光现在还没有真正出来。这大概就是精神至上的原则。我高兴就好。 对啊,姐姐,恭喜你。小捷也收起他自己的东西,轻轻地喘着气。这个晚上总会过去的。他的脸色苍白,不过还好,比起以前,现在的状态好太多了。小捷完全是个正常人了。 我对着小捷欣慰地笑笑,然后扑进了屋子。先是在奶奶身边腻了一会儿, 然后扑进了余江蓠的怀里。 余江蓠。我仰起脸来看他,笑眯眯的,手指在他的腰间摸索,不一会儿就捏着一团软肉转了个圈,余江蓠搂着我,脸上没有表情变化。 干什么?他问我。 你真的就不打算救我了啊。我刚才在外面拼死拼活,刚吃下去的年夜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没错,最重要的那句话就是,我的年夜饭都已经消化完了,我好饿,我想吃饭。我有点儿撑不住了。 余江蓠的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一个黑色的陶瓷碗碟,上面还盖着同样色调的盘子。他把我的手放在盘子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几乎被烫伤。这是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或许是面条,或许是白粥,再华丽一点,一碗山珍海味的浓汤也算。 当他把碗碟打开,放在我面前,并且给了我一只勺子的时候,我才算看清楚了这其中的东西。红得发紫,是紫褐色的小块物体。泡在看不清颜色的汤汁中间,还算是诱人。 我眯起了眼睛,肚子开始适宜地发出一点点小小的叫声。 这是管家送来的血豆腐。他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外面,他不好打扰那么认真的你们,所以悄悄摸进来又悄悄走了。余江蓠在我把豆腐塞进嘴里的那一刻说出了这是什么东西。我发誓,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兴味。 血豆腐没关系,但是是管家送来的血豆腐却让我有些心有余悸。这血豆腐,管家在家是做出不来的,我还记得管家曾经说过,这是他的兄长,那位喜欢ab型血的僵尸大哥做的。不知道这血豆腐是什么口味的。 余江蓠,这是什么口味的?我舔了舔嘴唇上的汤汁,豆腐都已经进嘴里顺着喉咙滑下去,吃了就吃了,我也吐不出来。只希望余江蓠给的是正常的豆腐吧。 在我希冀的眼神下,余江蓠勉勉强强开了尊口,他笑眯眯地指着他手里的勺子,我忍不住凑过脑袋过去看,结果什么都看不到。 别看了,正常的豆腐。就算是僵尸也不会用人血去做豆腐的。池浅你脑子里塞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勺子在碗里头又搅动了一下,很多一片一片的东西都浮了出来,这些都是药材,这是人参,你连人参和枸杞都不认识了? 认识是认识,全都放在最底下,我看不到哪能知道啊。我揉着自己的头发,傻乎乎笑着装傻。 真是笨蛋,看你在地狱吃了些苦头,半步多那里也没过得多好,就想着让你回来的时候吃得好一些,谁知道你这个小笨蛋竟然以为我会给你吃不正常的东西?还真是伤心。 余江蓠把东西都放进我手里,自己迈步子出门去了。余江蓠出门以后,我奶奶又冲了上来,把我骂了一顿。刚开始说的是年轻人竟然这么冲动,外面什么情况都没有摸清楚竟然就敢往外头走,我低垂着眼睛一直说是是是,别以为我看不见奶奶其实挺得意的。 结果到后来就不知不觉歪楼了,我向小捷求救,小捷也一脸无奈地砍了我一眼,跟着走出去了。奶奶说夫妻之间就要相互信任,他尊重你,你尊重他。我昨天在外面打架的时候余江蓠一直在担心着我,然而我回来以后他喂我吃东西,我竟然还怀疑他,奶奶感到非常生气。 一脸傻乎乎的我只好又一次点头称是,心里想着余江蓠这人是不是事先就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一切,所以在这种时候才主动回避。我们还是要回去余家的,到时候是不是余江蓠又要找我算账了。 这时候刚出门没多久的小捷又急匆匆走了进来。奶奶见孙子出现,也考虑到我的面子,给了喘息的机会。 姐姐,奶奶,姐夫说这次的阴兵借道有问题,它不是一次性的,今天晚上可能要再来一次。姐夫让奶奶先去余家等一夜,我们在这里解决问题。 我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不会这么容易。平时阴兵借道都是半夜三更,走过去就算完了,现在竟然还往人家里头爬进来,想想也知道,不是青伞日天就是阿修罗的手笔,这些阴兵中我没有感受到诅咒的气息,更像是日天的手段。 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可爱的还会叫姐姐的孩子,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样子,天界真不是个好地方。 好的,我知道了。小捷,余江蓠说的肯定是让你和奶奶一起去余家吧,你别乱改余江蓠的话。今天晚上可不是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肯定会有更大的风波,你和奶奶在这里,会跟不上我们的。 小捷的神色一顿,我知道我猜中了。我扶着奶奶的手臂让她坐下,老人家的身体康健,但是手臂却非常纤细,我心疼地捏了捏,随后进屋去取了些换洗衣物,递给小捷。小捷不肯接过,我硬是塞在了他的怀中。 小捷,不要倔强在这种地方,我们都希望彼此过得更好不是吗?我摸摸小捷的头,时间过得很快,小捷的个子长的也很快,几个月不见,我现在就只能仰视他了,和看余江蓠一样,摸头还需要垫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逐渐大亮,小捷这才点了点头。 我们说好,姐姐你明天就要来看我们。 这是自然,我当然要回去的。 第271章 阴兵借道(五) 走出家门,余江蓠和管家站在一起。管家一身西服穿着严谨服帖,余江蓠又换回了自己习惯性的古装袍子,他们两却异常得和谐。主仆的区别很明显。 见我过来,管家先暂停了和余江蓠的对话,转而转向我的方向。他冲着我微微鞠躬,喊道,“少夫人,少爷让我来送池少爷和老夫人回去。”管家笑眯眯地看着我,“愿少爷和少夫人在这里玩得愉快。” 我:……谁会在阴兵朝着你冲过来的时候玩得愉快。管家的萌点一直都很迷。 “那个……”我的眼神瞥到了余江蓠身上,“那个,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回来了吗?” 果不其然,余江蓠朝我看来。这是我第一次改口喊余江蓠的父母为爸爸妈妈,第一次喊余江蓠的奶奶为奶奶。他的表情很奇怪,却也很高兴。我就是分析不出来这么复杂的情感,就像前世的池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分析别人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是靠直觉。 “没有,老夫人,老爷和夫人都没有回来,小姐让他们在国外多玩几天,不过回来的机票已经买好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今年的四月份。” 我算了一下,今年的大年三十是一月二十四号,回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在两个月以后,这足够我们解决所有的问题。余江蓠刚才和我交底了,把这批阴兵彻底解决之后,我们就去找阿修罗,再去找日天,最后上天去找所有事情的起源地——天帝。 “浅浅你要好好听话,听江蓠的话知道吗?我和小捷就先走了。”奶奶看起来有一肚子的话,最后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几句。我点点头,直接把听余江蓠的话那句话忘个一干二净。 奶奶小捷坐着管家开来的车子走了,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要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般,顿生豪情壮志。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连续熬两个晚上,我会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掉的。 “爸爸妈妈?”余江蓠跟在我身后,在我身边坐下,他淡淡笑了一声,在没有人的家里还是让我听得相当清楚。“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改口改得这么快。对了,我先告诉你一声,池浅,爸爸妈妈不是真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我的作品。” “什么?”我以为是我听错了,作品?什么意思,是我忽然想到的那个意思吗?我怀疑的眼神在余江蓠身边逛着。我信任他,但是此刻我觉得他在讲一个笑话,为了逗笑我而讲的笑话。 “你没有听错,是作品,我们是画师,画师得天独厚的技能就是作画画出生命,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家庭来让我在这个现代社会里生存下去,所以我选择画了这些人。池浅,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骗你,我说得都是真的。” 看着余江蓠似笑非笑的脸,我的眼睛一下子热了。他还是怨我吧,当初毫不留情地在黄泉忘川让他离开,毫不留情地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让他没有了家和亲人。当余江蓠和阿修罗反目,又失去我的时候,他该如何坚强才能够在无尽的时间里找到我,拼凑出一个相当完整的“我”。 所以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评价他所有的一切啊。只是想要心疼他,保护他,拥抱他,爱他而已。 “余江蓠,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们来商量一下晚上该怎么做吧。这么多冤魂,就算超度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吧……” 余江蓠的手抚上我的嘴唇,把我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嘴里。 他的眉眼开始笼上一层郁色,我的呼吸喷在他的手心,我感觉他的皮肤都皱了起来。 “先听我说完,既然都说了,那就都说完了吧,瞒着你,我的压力可是很大的。”余江蓠的表情再也没有变化,我主动躺进他的怀里,冰凉冰凉的,很有安全感。余江蓠啊余江蓠,我真的很喜欢你。 “为了找你,我离开地府去了人界,在人界认识了很多人。直到有一天,有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命。这不是救他们的命,而是救……” 轰隆!一声巨响,我家的院子被直接轰开,我猛地站起来,余江蓠已经第一时间冲出去了。青天白日,还有谁到别人家院子里来捣乱。取了自己随身的武器跑出去,我震惊地看着外头的一片又一片阴兵。 还是昨天见到的同样一批人,他们分成两队分别站在大门的左右两边,被两位不同服饰的将军率领着,那将军还算是客气讲理的,两张黝黑的脸对着我家的大门拜了拜,说了句“得罪了”,在手挥下的瞬间,他们身后的阴兵像是疯了一样地从对面冲了过来。 那表情活像是饿久了的人见到了食物,眼睛都冒着亮光,虽说南羽和火龙国都是小国家,但是派出来镇守边疆的将士两边加一起来也有小一万人,这么多人,不对,是这么多鬼举着手中的武器朝我和余江蓠跑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很震撼的。 “余江蓠,你说他们怎么和要攻下一座城一样的手段来打我的家,我和他们有仇吗?”一个阴兵想要用刀子砍我,被我一脚踢开,余江蓠跟在我的身后,就和自动跟随队友一样,一般情况下他不会主动出手,只会把那些想要绕过我进我家的阴兵一掌打飞。 我疑惑地问余江蓠,这对阴兵背后的人,有什么好处? “没有仇,只是有时候你觉得麻烦了,别人就会觉得痛快,这是一件很对等的事情。找你麻烦,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动动嘴皮子允诺会超度这些阴兵的话,这徘徊在世间的幽灵哪里会不渴望轮回呢。” 你不痛快他们就痛快,这可真是恶趣味。 “池浅,不是我说,如果你真的打算超度这些阴兵的话,还是告诉他们一声比较好。这么大的工程几天下来都要费时费力,你现在的挨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难得的善心感觉有些痛。打他们真的很不容易,我为什么会忘记我想要干这件事情的初衷了。我为什么要对战?当然是因为我自己也很不爽啊,凭什么阿修罗和青伞说打就打,我就要憋屈地接受,我…… “你要打完发泄一通才告诉对面的将军对不对?” 第272章 阴兵借道(六) 看着余江蓠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我撇了撇嘴,收回了我想要一直打下去的冲动。就在那一个瞬间,我飞身一跃,余江蓠挥开袖子,我们面前的阴兵如潮水一边浪开,我落进他的怀中,他带着我凌空而起,直接落在了两位本该奋勇杀敌到现在却依旧按兵不动的将军面前。 我们落在他们前边,余江蓠脚尖轻点,我在他怀中宛若他行走在平地,即使是到了地面,余江蓠也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打算,自然有人愿意当代步机,我的脸有些发烫,手却稳稳地搭在余江蓠的肩膀上不动摇。 那两位鬼将军被我和余江蓠吓了一跳,本来就是鬼了,再被吓死那可就是魂飞魄散了。 “嗬,你们怕什么呢,我是人你们是鬼,本该我怕你们才是。”余江蓠在身边万事全,我摇晃着自己的小腿,试图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来骗人。不过在挤眉弄眼了一番之后,看着余江蓠嫌弃的眼神,我知道,我失败了。 鬼将军们赶紧对着我们跪下。古代人的膝盖肯定坚强无比,天天都在下跪,竟然没给跪碎了。 “仙人饶命,我们无意冒犯,只是真的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不提余江蓠,连我都冷笑了一声,一只鞋子都甩在了将军身边,激起一片尘土。鬼的身体一动不动,一片阴兵想要上前来,余江蓠一眼扫了过去,就像被按住了静止键,大家都不动了。 “你们讲得轻松,知不知道我打得有多累。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把我家拆了你们也没有半点好处吧。嗯,说清楚一点,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说到一半上,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热的视线,扭头去看才知道余江蓠一直盯着我,怪不得那将军除了脸色难看还有奇怪和诧异。 “余江蓠你干什么?”我拍着他的肩膀说。这眼神,我莫名感到惊恐。 “池浅你把鞋子踢了,是想让我一直抱着你?”他轻声问。 “这个……”我不得不打断我的问话,转而纠结余江蓠的问题。我刚才踹鞋子踹得可遛了。我明明知道我躺在他怀里,我明明知道的,却依旧非常自然地踹了鞋子,大概我潜意识觉得他可以一直依靠吧。 抿了抿唇,我组织了一下我的语言。 “余江蓠我这不是觉得有你在我就可以当你的腿部挂件了么,现在没当成腿部挂件,手部挂件也可以的呀。余江蓠你别挑三拣四,你和我是绑定的了。”我昂着头,使劲把自己显得强势一些。 “是吗?你高兴就好。”余江蓠抬着头,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阴兵统统退散,一时之间我家门前就只剩下了我和余江蓠,还有两位跪着的鬼将军。“反正我也抱得起你。”我只能看见余江蓠的下巴,他的话轻如蝶翼,枕着他的胸膛这才听清。我的脸恍若煮了一锅虾子似的。 都安静了。在余江蓠的目光之下,两位将军对视一眼,见我们聊完了,他们才出声,这一回是南羽国的将军出来说话了。 “我们是被一位撑着伞的先生找来的。在此之前,我们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在这尘世间徘徊了数千年。我本以为我还是在征讨火龙国的路上。那位先生说了,如果我们把这座院子打下来,一直占据着,出了今年的元月,便把我们统统送进轮回。我孤家寡人一个,这不要紧,只是我这些南羽子弟不该在这世间游荡。” 南羽国将军说到情动处便声有哽咽,火龙国的将军赶紧接上,生怕我们耐不住他们的伤心难过,直接灭了他们。 “我的情况和他也差不多。那位先生说,拖住一个姑娘和一位公子,便送我们一场轮回。至于目的,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据说拖得越久越好,昨天被打了以后,今早这位先生出现给我们设了法阵,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们可以在白天也出没于此。姑娘公子高德,放过我们这些兵丁吧。” “你们这是何必呢,没准昨天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们你们只是想要去地府而已。打我,灭了不少小兵吧,心疼不,心疼也没用。免得你们又打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说的那位先生能做的我也能做,有什么好处吗?” 他们一说撑着伞的先生,我便知道是青伞日天了。拖住我没有任何好处,青伞做的大部分事情我都不是很理解,但是这么一大片士兵,就算是一批一批送进轮回,也要我一大堆时间。 所以心情不爽的我明明是做了决定却还是要为难一下这些士兵和将军。 两位将军又面面相觑,变成鬼许多年,身上的财宝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个角落里。他们又打不过我,额,打不过余江蓠,只能妥协。能够诱惑人的除了财宝还有什么? 其中一位将军咬了咬牙,跪着往前一步,目光坚定道,“姑娘,公子,我们……” “你干什么,就算是投降了,我们也不该如此出卖别人!”南羽国将军想要把火龙国将军按住,但是失败了。在意志坚定的人面前,仓促应对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 “你懂什么,怎么如此迂腐。我们的将士们还都等着回家,谁会愿意做孤魂野鬼一直在这里游荡,哪怕,哪怕说了之后,姑娘让我去死我都愿意。大法师早就说过,不会随机应变的将军,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火龙国将军一声怒吼,让南羽国将军闭上了嘴。 是啊,如果可以,谁会愿意做小人。 “姑娘,那位先生走之后,留了一位姑娘在这里指挥我们,今天早上的这次攻击便是那位姑娘说的。她还,让我们抓住这屋子里的老太太,说是谁抓住了,谁就可以率先轮回。” “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会下这种命令明显是个新手,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人这么冲击。 “这……小将不知。那姑娘来之时就拧着黑色的面纱,实在是看不清。” “好的,我知道了。”我从余江蓠身上跳下来,单脚踩在地上。余江蓠看了我一眼,一脚把我的鞋子踢到了我脚下。我瞬间把鞋子穿在脚下,对着那两位将军说,“你们让你们的兵都去躲起来吧,你们带我们去看看来的到底是哪一位姑娘。” 会不会是熟人? 第273章 山洞里的姑娘 阴兵待着的地方并不远,清城本来就是山区,群山连绵犹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我家在城镇边上的小山村,自然是植被丰茂,阴兵们各自找了一处小小的树荫站着,一瞬间整个村的空气都仿佛降下了温度。 我打了个冷战,运起体内的灵气来帮助我保暖,余江蓠从屋子里取了我的厚棉袄给我套上,裹得我就和个丸子一样在他身后滚来滚去。两位将军的脚步刻意放慢,我注意到了之后,拉着余江蓠的袖子赶紧跟上。 不然嘞,还能怎么办。 将军带我们走的路还是我小时候上山抓鱼抓小动物的小路,上高中以来就再也没有走过了,看来别的小伙伴也长大了,至于我们的继任者就再也没有上山玩过,这条小路看都快看不出来了。 将军们是鬼自然一点都不嫌弃这条路,我望着眼前一片又一片疯长的野草,叹了口气,野草都比我高了,我往里头走,似乎会被小虫子咬吧。都说前人开路,后人乘凉,看来这道理也不一定在哪里都适用。 双脚一蹬,我跳上了余江蓠的脊背。他身上也凉,但是在他接住了我之后,我感觉我趴着的地方都有暖融融的热气在蒸腾。余江蓠真是我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药啊。 “余江蓠,我们走!”我在他背上颠了颠,我自然是知道他是不会把我丢下来的。 “你小心点。”余江蓠抬眸,他似乎知道这片野草之海的尽头在哪里,他直起脊背,我感觉他的脚尖那么一瞬间松开了半秒,随后就和做电梯似的,片刻间的失重感伴随着视线短时间的黑暗,余江蓠就已经站在了这条路的最外头,就连那两位将军也没有追上他。 我眨了眨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不经意的耍帅,连余江蓠本人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的耍帅有多少次了。大概,习惯成自然。“余江蓠,厉害了。”我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踩在熟悉的地方的感觉永远都这么亲切。 “我记得那边有一个天然的山洞,里面还有一条暗河,我还在里面抓过鱼。”我指着不远处的更高的草丛说道。确切的说不是草丛,草丛只是表面,里面应该还有一片竹林,等春天到了的时候,那里是挖竹笋的圣地。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那里!那位姑娘就住在里面,还有另外一位先生会经常过来看看,这几天他们一般都在这里。”南羽国将军率先从小路上探出头来,额,他应该是掏出头来。大概是为了看得更加清楚,所以他的脑袋被他拿在了手上,提前从障碍物中透了出来。 幸好我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否则还不得被这鬼吓死。 “你是说那山洞里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行了,那你们别跟着了。”跟着的话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我和余江蓠对视一眼,余江蓠点头,我转头就跳到了他背上,故技重施,他带着我飞过了这野草地和竹林。 草地上有很多的蚊虫,竹林里还有青色的小蛇想要咬我。这山洞相当隐蔽,要不是走到这里,我才想不起来这里原来还有一处山洞。 和以往不同,洞前明显有阵法的痕迹,但是那阵法被毁去了,改用了大片的杂草来掩盖住洞口。余江蓠握住我的手,轻声问我,“进不进去?” 我仰头看他,他也看着我,阳光底下皮肤白得和像要融化似的。 “当然进去,不然我走这么远过来干嘛。再怎么样,也得咬下里头的人一口肉来,叫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我深呼吸了一次,压下心头传来的异样的感觉。手中毛笔紧握,我转身就轰开了那挡住洞口的野草。 “是谁!”里头传来了有些恼怒的姑娘的声音。“不想活命了吗!” 这人,我看见余江蓠的眼里传过一丝丝的惊喜。我的面色凝重了起来,里面的人不是别人,不是青伞的神使林薇,也不是其他的神仙,而是我们都熟悉的人——斐黎。 斐黎占据了池浅另外的一半灵魂和七情六欲,我若是想成为真正的我,斐黎就是我的障碍。同理,斐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从来都是相互敌视,从来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我没想到阿修罗和日天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人放在这里。 如此轻易会被我们发现的清城。 “斐黎,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可还好?”我的毛笔做出了攻击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犹如见到了老朋友一般亲切。可不是么,我和她,都快不死不休了,你是我的一半,我是你的彼此,微笑成为了相互厮杀时最美的面具。 斐黎见到我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一般。尤其是我背后还站着余江蓠。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而余江蓠碾压她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注定要死的,是愉快地接受还是痛苦地反抗,这个问题一直都很难。斐黎的答案就是,她要动手。 原本坐在暗河边上的女人手中抓过一个小小的古怪娃娃,对着我投掷过来。娃娃在碰到我探出去的符文立刻爆炸,刺鼻的气味散得到处而去,我一个转身,厚重的棉袄立刻倒飞出去,挡住了斐黎甩过来的第二个娃娃。 同样是画师,斐黎却不会使用画笔,她的武器就是一个个娃娃,恐怖而阴森。就仿佛天道也站在我的一边。我拿起画笔,站在一处岩石上,看着斐黎的眼神很冷。 为什么同样是池浅,你却偏偏只偏向阿修罗。我对余江蓠深爱,对阿修罗怜悯,这两人我绝对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受伤。明明是一个灵魂,却南辕北辙,斐黎对余江蓠,从来就没留过手。如果不是她真的那么仇视余江蓠,我可能还会对她温柔一些。 既然你不要余江蓠了,那么你就不必存在了。余江蓠,有我来疼。 我手中的毛笔画出一个巨大的“正”字,它泛着金光,饱含了无数的威严和信念。斐黎的脸色变得煞白,在她想要跳入河中出逃的时候,我毛笔一挥,一大片雪花砸下,河面瞬间铺满了寒冰。 “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幸运!池浅,你凭什么!”斐黎身边,一堆娃娃在飞舞,我知道那是傀儡娃娃,被那娃娃控制基本就完了。斐黎狰狞着那张与我相似的脸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脸也可以这么丑。 第274章 斐黎之死 是啊,我凭什么这么幸运呢?大概是因为斐黎占据着三魂中唯一的阴魂,而我则是一身正气吧。有正气的加持,不幸运都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就像我能遇见余江蓠一样。 我眯起眼睛,斐黎仇恨的目光一点一点在我的周身流转。她没有带上黑色的面纱,苍白的皮肤和殷红的唇在狰狞起来之后仿若青面獠牙的厉鬼,披散着头发跪坐在冰面上,手中的巫蛊娃娃也对着我虎视眈眈。 或许真的是我的幸运,同样的灵魂却又有不同的际遇。我的双手往前推去,那巨大的“正”字也开始缓慢前行。就让所有的分裂在这一刻重合吧,就让所有的纠纷都在这一刻有了解决的方式吧。 我的双眼瞪得滚圆,我知道斐黎今天既然撞上了,在我们准备陆续解决一切的时候,她就非死不可。因为,我不想死。 斐黎的娃娃爆炸散发出来的气味非常刺鼻,现在还在空气中徘徊不去,我屏住呼吸也感觉到手脚无力,要是再不快一点,要是不是余江蓠站在我身后的话,我恐怕掉头就准备跑路了。 “斐黎。”我强撑着精神,对着她说,“我知道你也不想死,可是我也不想死。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完蛋。所以,对不起了。”我的手往前猛地一送,大字在空中朝着斐黎压去,竟是被斐黎的几个娃娃扛住了。 “哼,就凭你也想要我的命。余江蓠不出手,池浅你就是个废物。你们等着吧,等阿修罗过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斐黎的娃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人的身体连同骨骼都在晃动,瘆得慌。 “余江蓠,快来帮我!”可不能让阿修罗来了,阿修罗给我们下了诅咒的话,这日子还有办法活么。而且,我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这才意识到原来体力都已经开始透支。我最初见到阿修罗还是在舅舅的婚礼之上,阿修罗很重视“池浅”。斐黎如果当着阿修罗的面死了,阿修罗会疯。 我对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怜悯也好,恐惧也罢,斐黎拿出阿修罗来吓我,足以证明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我要再加把劲,再加把劲……我咬住下嘴唇,把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从身体里逼出来。 余江蓠站在原地,却没动。我看向他,他摇了摇头。 “池浅,我不可能伤害你。我可以阻拦斐黎,我可以保护你,但是我做不到在你们两个厮杀的时候帮助你。我不能……”他的话像是幽幽的叹息,那些情绪还没出现呢,就被主人收了回去。 你胡说,其实在水中医院的时候,斐黎要对我动手,你不是也动了么。就是因为那时候是我们两还没到真正的生死斗争的时候,所以余江蓠就出手了吗? 我感觉到斐黎在反抗,她身边的傀儡娃娃统统都用那双可怖的活泛的眼睛盯着我,而其他的提线娃娃一个接一个地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力把我的“正”字死死地控制在了斐黎的面前。 正字消散,斐黎胜利,如果不散,就是我的胜利。我两僵持着,一个赛一个的精神集中。 忽然外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踩在野草上拨开那些挡路的叶片一样。 是谁来了?我和斐黎同时精神一震,手中同时发力。巨大的透明的波纹在空中散开,我狠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于斐黎先一步把舌尖血喷在了我的正字上。随后我撤下力道,笔尖在空中飞舞,几只小狼狗落地,对着斐黎就扑了过去。 “啊!”狼狗突破娃娃的防线咬住斐黎的腿,斐黎惨叫一声,手头的力道松懈。 好机会!我几乎要跳起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我和斐黎两两相抗,一方撤了力道,另外一方就是有了珍贵的机会。 我把毛笔横放在食指和中指上,疯狂地往前用力。不多时,我的正字就似乎已经压在了斐黎的脸上,斐黎尖叫着,苍白的肌肤开始出现相似于烈火灼烧一般的焦黑。就差一点点了,外头的动静,余江蓠已经出去了,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 我闭上眼睛,又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一口,谁知一睁眼斐黎的傀儡娃娃竟然绕过了我周围的布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行,要是让它就这么接近我,被傀儡控制,我就完蛋了。我本是站在岸上,勉强动了动我的腿脚,直接从岸边的石头上跌了下去,跌在了冰面上。 一瞬间的刺痛带来的是冰冷的精神集中,这代价似乎可以接受。我的毛笔一直在手中,那傀儡娃娃又朝着我扑过来的时候我用毛笔画了一道利刃割开了傀儡娃娃的脸皮。 谁知此刻竟然是斐黎大叫了一声,捂住了脸颊。傀儡娃娃和主人本身是相通的,我竟然忘记了这一点。趁着这个机会,我又迅速画了一个封锁的符咒,贴在了正字之上,巨大的金色字体狠狠地朝着抱着脸的斐黎冲了过去。 “啊!”斐黎凄惨的叫声让我皱起了眉心。要是外面有人,此刻必然会被惊动。 谁知并没有,斐黎一直在被炙烤,她本身似乎修炼了邪术,在我的正气凛然的攻击下把自己弯成了虾子,也抵抗不了这种痛苦。她和阿修罗到底是不一样的,阿修罗是身体带着邪气,自己无法选择,成为毁灭师是最好的选择。 斐黎是自己选的路。阿修罗都不知道吧。 就这样,一个妖娆的大美人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块焦炭,冒着黑烟,傀儡娃娃倒在不远处,再也没了起来的力气。从斐黎的身子里冒出了无数的小光点,各种颜色都有,它们都朝着我飞过来,渗透进我的身体。 我抱着头,在冰面上打滚,脑袋刺痛的刺激一次比一次都更加强烈,痛得我差点就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余江蓠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融合,我喘着粗气,转头看向余江蓠,眼神中还带着茫然。 我终于记起来了,余江蓠是谁,阿修罗是谁,我是谁。 第275章 余江蓠的余家 “余江蓠,我忽然觉得好累啊。”我朝着他摊开双手,余江蓠快步走过来把我按在他的怀里。“余江蓠,外面有什么东西?” 其实我更加想问的是,阿修罗来了吗? 余江蓠把我抱起来,我仰视着他,他看着斐黎的尸体,脸上是掩不住的戾气,挥一挥袖子,斐黎就真正彻底地消散在了这个世界。她的身体不复存在,她的灵魂也已经成为了我的。 我攥紧了余江蓠的衣领子,能和他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啊。 “没事的。”余江蓠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拍着我的背,和哄孩子一样。我们慢慢地朝着外头走去。“池浅,没事了,外面只是一只小野猫路过,踩了草丛。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和你讲一讲余家。” 阿修罗没有来,这大概是天道对他的惩罚与安慰。斐黎是他唯一的执念吧,他觉得斐黎可以还原成为最初的池浅,而我是个变数,在余江蓠身边就已经是个变数,他改变不了我,他只能改变斐黎。 他不爱斐黎,他只是希望回来的是最初的那个人。而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神。 我坐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我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四周都压着一张肉眼看不见的符纸,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那些以为自己还在行军路上永远到达不了战场的军士们,正有序地排着队,从法阵里经过。 千年的徘徊造成了他们的怨气,阿修罗和日天的催化让他们痛苦不迭,却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现在这个法阵就是要洗去他们通身的戾气,随后再统一超度,就能加快速度,为了这些亡灵,我还让余江蓠找来了小黑和小白。 黑白无常站在我的身边,小黑紧紧盯着法阵的变化,等法阵的力量不够就让我补上,小白则是更加欢脱一些,他对着我说,“那么姐姐是真的回来了?斐黎都死了,现在的姐姐就是完整的姐姐了?” 我摇了摇头,又因为忽然洒脱的心境显得特别高深。 “我不是‘我’,我是我。”我和小白解释道。 “行,我明白,姐姐就是姐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就是姐姐。你高兴就好。姐姐我帮你盯着点这些鬼怪。”小白跑到小黑身边,笑眯眯锤着小黑的肩膀。“嘿,小黑,别忧郁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再下来他们两人交谈了什么我倒是没有刻意去听。他们看我的眼神可不一样了,尊重而克制,喜爱却不狂热,他们是接受我了。 这样就足够了。我转头扯了扯余江蓠的袖子,他说过会告诉我余家的事情。 余江蓠靠在墙边,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领口处有金线的刺绣,他低头对我垂了眉眼,缓缓开口,“既然你想起来了,我就不再多解释我的事情,只说余家的事了。最开始,这对夫妻是我在寻找你的魂魄的路上认识的,那一天,我借住在他们家里……” 说到借住其实也很勉强,因为余江蓠在那时候对住宿条件其实没有要求,他仅仅是找了一处可以遮挡风雨的废弃的房子坐着而已。 余江蓠告诉我,从他知道我,知道感情这个词的那一刻,他爱上了我。就像一只囚鸟在金丝笼子里日夜歌唱,放弃了自由一般。他的感情浓烈,而我的一盆冰水让他不敢轻易尝试,所以他以弟弟的名义在我左右,似乎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真是可笑,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的离开,让他几乎连入睡都成了奢侈。就在他睁着眼睛几乎要等到天明的时候,余妈妈出现了。 在古时候,下雨是个很有缘分的时间。不知多少文人骚客皆在雨中沉醉,又有多少才子佳人在雨中相遇相知。就在那个天色破晓的凌晨,下起了倾盆大雨,仿佛天上破了一个口子,整条银河都落到了人间。 余妈妈去山寺中礼佛,本想着连夜赶路回去看看即将进京赶考的儿子,谁知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马车都陷进了滂沱的雨的泥泞中,竟然是没法再前进半分了。正好余江蓠所在的这座破屋子在半山腰,就在余妈妈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马车没法前进了,不进屋子躲雨就是笨蛋。余江蓠看着外头的大雨的时候,不少丫头小厮就往屋子里灌了进来。余妈妈在随身丫鬟的陪伴下打着伞进来的时候,正好和余江蓠的目光对上。 她的大丫头赶紧上前和余江蓠道歉,说了些对不住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人云云,不过小厮已经在一处干燥的地方升起了火,也铺出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座位。 余妈妈坐在火堆旁的时候,对着余江蓠招招手。 余江蓠垂眸,这妇人长得本就富态又能给人好感,再加上这并不是一个需要避讳外男的时代,妇人小姑娘和男子待在一起也不会招人多嘴。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妇人烤火的邀请。他不需要烤火,他不冷,或者说,这点火星子,烤不暖他的手和心。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亮也没有下好的趋势。余妈妈不住地叹气,不少丫鬟围绕在她身边,不住地安慰她什么。她摇了摇手,走到余江蓠身边,拿出一个烤得温热的小饼。从小饼外表的纹路就可以知道这食物并不如它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年轻人,你来尝尝这东西吧。我看你坐了一整夜,想必也是很累了的。”余妈妈温柔地笑道,她一向就心善,看着这可怜的年轻人,忽然也觉得他们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同病相怜。 余江蓠没说吃,也没说不吃,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 余妈妈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自顾自地说起来,“这雨,怎么还是没有下完。我的儿还要进京赶考,不知道我这次回去能不能赶上,他要是先走了,可怎么好。年轻人,你也在等人吗?” 余江蓠的眸光闪了闪,是啊,他在等一个可能不会回来的人。 余妈妈不需要他的回答,反而温柔地接着说道,“这么大的雨,我还真的感觉不是很好,不过我刚刚拜完佛祖,听说这里的寺庙很灵,应该可以保佑我们一家的了。” 余江蓠勾起了唇角。人就是这么天真。漫天神佛可都没有这么空闲的。唯一心善的,一个下了地狱,地狱不空,誓不出来,另一个,直接散了。 第276章 余江蓠的余家(二) 余妈妈说了很多,一直到中午这场聊天才算结束。因为此刻雨停了,余妈妈要准备回去了。临走之前,她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余江蓠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像是生了根一样,可怜兮兮的。 鬼使神差的,余妈妈对余江蓠说,“年轻人,要不要去我家做客?” 外面的天色在下完雨之后已经大好,天边还挂上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彩虹,马车已经被小厮们从泥坑里推了出来,余江蓠坐在车外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想着同意了。或许是因为余妈妈的眉间之间透露出的那一点相似的温柔,或许是因为他魔障了吧。 余江蓠心里打定了主意,到了余家,把这位余妈妈安全地送到余家,他就走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余家的时候,事情已经乱了套了。余家是个大户人家,家宅是从里到外的气派,或许是因为所处地域的不同,和池浅的家没有丝毫的相似。只是这大户人家此刻有些混乱,大门外头连个仆人都没有。 “怎么了?”余妈妈被扶下马车,也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 这时候有一队小厮正好回来,领头的是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了。他看见余妈妈,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颤颤巍巍的。余江蓠的手指在袖子中搓了搓,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夫人,夫人大少爷不见了啊,今早起来本来想要等着您回来的,可是大少爷忽然就回屋去了。不多时书童去找人就已经不见了啊。大少爷留下书信说是要进京赶考,忽然想通了好求取功名利禄,可是谁家少爷会连书童都不带就不见了啊。” “管家你说什么?老李你可不能乱说啊,我儿可是要考状元的人。他就算没有功名也没什么要紧的,怎么会这样。”余妈妈嘴上说着不相信,可是眼泪却流了出来。她心里已经信了。 “哎,夫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管家叹着气,一副愁苦的模样。家中就大少爷和小少爷两个孩子,小少爷过上两年也要进京赶考了,大少爷就是今年的天柱子,谁知道他塌的这么快。 余妈妈不再说话,暗自垂泪。余江蓠想着现在这情况,他们应该也不可能再有心思来管自己这个客人了。那块饼,就当做是他护送的费用吧。这样就两清了。他可以放手去找池浅。 “夫人,你们府上……我就先走了。”有些话不必讲清楚,现在这情况,讲清楚了这位夫人只怕是撑不下去。 “年轻人你还是可以待在这里的。我儿,我儿必然会有菩萨保佑,不会有事的。”余妈妈抹了一把眼泪,余江蓠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意思么。 找不到人就去找不就好了,一直找不到就一直找,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放弃,不过是弱者的理由。 找了这么久,他很累了。收了徒弟,却丢了师傅。现在的葫侠也不知道好不好。他真的很累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人说,你留下来吧。这种温暖,真的很想彻底抓住呢。 余江蓠思考了一会儿,见余妈妈还是在看着他。 罢了,就圆了这妇人的梦吧。他留下。 “夫人,我姓余名江蓠,无字。”知道了我的名字,就等于我接纳你了,就当是那半块饼的恩德。 —— “你也很会自欺欺人呢,还一个劲儿说余妈妈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的人。”我笑道,抓住了余江蓠的手掌心,冷飕飕的,冬天里待在一块冰块身边,可不算好受。只是我们都习惯了。我习惯了他的冷,他也习惯了给我温暖。 “还不是都怪你,是你自己不在这儿的。要不是……都是你的错。”余江蓠也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额……我摸了摸鼻子,是我的错吗?好吧,真的是我的错。 “你接着说啊,你还没说到你和余家的关系呢!”尽管色厉内荏,我也昂着脖子。 “好,你说得都对。”余江蓠似乎拿我没办法,他摊了摊手,接着说故事。 —— 余江蓠自那日起就待在了余家,自那家的大少爷失踪了以后,第二天,大少爷的书童也不见了。余家似乎便认可了大少爷真的进京赶考去了,大家都这么想着,似乎还在盼望着大少爷的回来。 余爸爸和余妈妈是最清醒的,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这么忽然地走了,还不留一点音讯。再一点,就是余江蓠了。余江蓠其实在那日,看到的是魔气。余家来了魔鬼,那大少爷是被魔抓走的。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都没有说。 余妈妈对余江蓠很好,好到没有理由。就像是她想要把余江蓠当做儿子养一样。而事实上,等余江蓠在这儿待了几个月之后,余妈妈就提出来了要把余江蓠收为义子的决定,举家震惊。 不过余家的家主余爸爸并没有反对。他对余江蓠没有意见。余江蓠对他们家淡淡的,但是余家似乎对余江蓠都非常客气,甚至到了喜爱和尊敬的地步。余爸爸也待余江蓠如亲子。 “我什么都没有为你们做,你们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怎么就想要把我收为义子了呢?”余江蓠正好出去找人回来,想要在这儿待一会,没想到余妈妈就带给了他这个消息。 余妈妈用手帕捂住了脸,她看着余江蓠,用初见时的那种温柔如棉花的声音说道,“实话不瞒你,你这孩子与我家有缘,一直都有缘。我早在很早以前,就看见过你了,你很和我的眼缘。” 余爸爸见余妈妈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他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其实我家两个儿子很早就找了一位算命先生算命,那位先生说,我和夫人没有亲子缘分,这两个儿子迟早也是要夭折的。我和夫人不信,把儿子养到了今天。只是我没有想到,在大儿子及冠的这几日竟然就真的出事了。” “要说这事情是人干的,我不相信,小儿子明年也就要办及冠礼了。哎……”有多少担忧,全都放在了这一句叹息之中。 第277章 余江蓠的余家(三) 自古就有文人寄情于景,现在这对夫妇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余江蓠的身上,余江蓠垂下眼眸,他不可能为这两位中年人而放弃自己追逐的东西。他们明显是得不到他的答案了。就在气氛逐渐冷凝的时候,这家的小儿子忽然走了进来。 “余缈,你进来做什么。”余妈妈率先发现了自己的小儿子,她捂住脸,仿佛小儿子听到了这个消息就会与她不亲厚了,她的眼泪仿佛是流不尽的,就像是余江蓠和余妈妈相遇的那个晚上,那永远也下不尽似的大雨。 余爸爸也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长所做的往往就是是非不如。他气哄哄地甩起袖子,说了一句“岂有此理”。他背过身子去,只怕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吧。不论是谁知道了自己的将来都是难以言喻的,此中最镇静的大概只有余江蓠和余缈。 失踪的是这家的大哥,名字叫做余缥,他两兄弟的名字凑在一起,就是一个缥缈。 这其中最幸运的,也许就是余江蓠也姓余。池浅无意中给余江蓠的姓名仿佛冥冥之中有了指引一番。 余缈没有露出余家夫妇想象中的模样。他是翩翩公子,微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沉,他从心理上算起,已然是个大人了。 “大哥,我们单独谈谈吧。”余江蓠在余家待着的时候,余缈就叫余江蓠为大哥,他叫得很亲近,余江蓠对余家的好在不经意之间,虽然他依旧像是个浮萍中的游侠,但是他确实有把这里当做安息的港湾。余缈知道,余江蓠会同意的。 “余缈,你别闹,我们正和江蓠说话呢。”余妈妈想要把孩子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中拉出来。她对余江蓠有好感,当做儿子也是这么做了的,没想到小儿子会发现。她,她很久没有这么手足无措了。 余爸爸装了一会儿哑巴,见两个“儿子”都这么有主见,他也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沉重的预言把他的脊背几乎都要压弯。 “余缈,你看看,你都知道了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看看你母亲,因为你及冠这件事情日渐消瘦,你奶奶也因为这件事情食欲不振,我,我就不说了吧。余缈,我们不是不爱你了,我们只是太爱你了。” 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失去你,也让我们觉得难以接受,不得不找一个寄托。 “江蓠,我们没有把你当做我们余缥的替身,我们是真的觉得你和我们余家有缘。余缥的失踪我和夫人心里都有数,江蓠,你一个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我们也想陪你走一段路。” 现在事情都挑明了,余家夫妇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心里头的大石头仿佛落下了一半。保守秘密这件事情,对谁来说就像是一种折磨。 “父亲,母亲,我知道你们的苦心。我只是想和大哥说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的。”余缈叹了口气,他父母的难受他理解,失去大哥的痛苦他也拥有,他比他们想象得成熟得多。 他对余江蓠做出请的姿势,小小少年的态度已经变得强硬。 “好,夫人,老爷,我先和余缈出去谈谈。”余江蓠走到余缈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快速地往外走去。余家夫妇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孩子已经走远了,叫不住了。 就在余缈自己的院子里,余缈坐在他院子的唯一的一个秋千上,余江蓠靠在一张石桌旁,坐在一个小小的石凳上。书童走上前来给余江蓠斟茶,余江蓠拦住了他。 “我不需要,谢谢。” 书童的离开表示了这场谈话的正式开始。 “大哥,这个秋千是我的大哥给我做的。”令人意外的是余缈并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反而开始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抱着秋千的那根极其粗的绳索,双脚点在地上,慢慢地晃起秋千来。 余江蓠没有说话,他把茶杯推得远了些,他确实不需要喝水。他什么都不需要吃。 见余江蓠没有说话的意思,余缈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大哥有些缺心眼,实际上早在几年前我就知道我母亲和父亲的态度有些不对。他们对我们着实太在乎了点,我知道他们是爱我们的,但是我的其他好友的父母也没有如此紧张的。我去打听了,但是当初那个术士的事情被父亲母亲瞒得太好,我一时之间还找不到消息。” “事情一直到了大哥失踪的那天。母亲出门礼佛,在那段时间,母亲几乎把附近所有的寺庙都跑了一遍,我察觉到更大的不对劲,果然我母亲露出了马脚。她去找了一个道士,她是专门去找那个道士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大哥失踪了,然后我的人找到了那个道士。” “你什么都知道了?”余江蓠终于开了一句口,他凝眸,手中握着一把白玉做骨的扇子,仅仅是握着就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容忽视。 余缈从秋千上下来,停住秋千,然后又坐在了秋千上。他不愿意从上面下来。 “是的。我大哥从小就对我很好,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什么过错都没有的人竟然还会有如此不公的命运。另外,我也发现了,大哥,你似乎比我知道的更多。明明你才是一个陌生人。”少年不仅仅知道愁绪,还敏感地发现了别的不同之处,比如余江蓠的淡定。 一个人超乎寻常的淡定,除了他本身性格的优势之外,就只剩下了一点,他什么都知道,因为无所不知所以才造成的淡定。余缈猜测,余江蓠两者皆有。毕竟现在的余江蓠已经是个一棍子啥都打不出来的人了,谁能想到他在池浅身边还愿意做个任性的孩子模样呢。 “我想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不想让这个世界的秩序彻底乱掉,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说。”余江蓠举着扇子,就是不打开,他享受着院子里穿过的清风的温凉,却让余缈感受到了余江蓠的薄凉。 余缈忽然觉得有点冷。 第278章 余江蓠的余家(四) 阳光还是灼热,洒在人的脸上,仿佛被火舌舔过。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太阳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享受它。余缈坐在大哥余缥给他做的儿时的秋千上,如坐针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满腹的算计被打乱了。 “我知道你在算计些什么,你觉得既然你迟早要死的,那么你的第一个目标应该是让我帮助你,帮助你活下来。如果我不愿意,你的第二手准备就是自己去迎接灾难,或者你心底里只有一点相信,你觉得你不会死,但是你必须给你的父母留下可以眷恋的东西,所以你想要感化我,从我到这里说起,让我保护夫人和老爷。” 余缈的腿开始僵硬,明明阳光极好,他却开始一个劲儿地冒冷汗。 “也许第二手准备并不让你满意,所以你还有第三手准备。你不够信任我,但是你却打心底里觉得我可以亲近。让我猜猜你的第三手准备是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大概是打算跪下来求我,或许你觉得跪下有些丢脸,所以自己在房间里练习了很多次……” “大哥,你大可不必这样,猜测得这么准,弟弟我都要不相信自己了。”余缈看着余江蓠的眼睛,含着笑意。余江蓠一般不太会笑,但是余缈却喜欢一直笑。他两都有心思,从这事看来,余缈还是太嫩了。 “你跪是不跪?”余江蓠不再给余缈说废话的机会,他不会在余家待太久,一直以来这里也不过是另一个半步多差不多的地方。要说起眷恋,其实薄情之人也不会有。 余缈神色一凛,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余江蓠的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会救余缈,也拒绝做个乖巧的儿子侍奉余家夫妇。余江蓠很忙,他一直都在寻找着什么,至少现在他绝对不会为了余家而放弃自己的脚步。姓氏的相同,真的是个巧合。 “我跪。我只求大哥在闲暇之时护着我的老父老母,大哥不在,我也可能不在,这个家里能护着他们的只有你了。”跪,一字千金。余缈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年轻人隐藏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的神色别扭,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就在这时,余江蓠忽然站了起来,他看着远方,身形比余缈高大得多。 “你不必跪了,夫人和老爷我替你看着。我现在就要离开,在你及冠之时我再来。”余江蓠摆了摆手,他一下子打开扇子,余缈还没有看清楚扇子上的字,余江蓠就又收了回去。他倏地腾空而起,对着自己刚才看到的方向飞去。 余缈腿一软,跪在地上。这一回他自己跪了自己。 “这样可就都安排好了。”他默默地念着。这时候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砸在人的脸上身上,噼里啪啦地和皮肤黏在一起,又滚落到地上。 余夫人抱了一把雨伞,由丫鬟陪同着朝着余缈的院子快速走来,她看见雨中跪着的儿子,叹了口气,把雨伞倾斜在了余缈的头上。 “江蓠呢?”余夫人问。 “他总有自己要办的事。母亲大可放心。”余缈站起来,把雨伞撑开,挡住夫人已经湿掉的衣摆。 —— “你是去找我?”我找了一杯茶,默默地配着一小碟糕饼吃着。余江蓠宽大的袖子就像百宝袋,总能从里头找出有意思的东西来。这次的点心像极了三横三杠酥,然而口味和颜色都大不相同。咬在嘴里,有甜蜜蜜的感觉,舌尖一动,却又带了一点点清甜,甜而不腻,软糯糯的,很和我的口味。 我们从山洞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处理亡魂的事情,因为阵法有强大的能量支撑,上万人愣是在一天之内拼命地净化完了。小黑小白各带着一个国家的士兵,为他们指引前往轮回的道路。这两家伙竟然还想让我陪他们一起走黄泉路。这条路,就算有再多风景,黑白无常,对不起,现在的我不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铺开一层淡淡的橘色光晕,就像是绸缎上不规则的随意绣花。余江蓠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往村口那边走去。管家早就又准备了车子,这次的车子的外形比早上得更加漂亮。 “少夫人,少爷,请。”管家打开车子的后门,我一低头就看见了里面精细的布置。空调开得很足,暖洋洋的,还有厚实的人造皮毛的坐垫和一些小零食。管家开车很稳,我几乎感觉不到车在开动。 余江蓠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直到车子开始进城的时候,他才又开了尊口。 “没错,那个时候的北方,大概就是葫侠和落情他们的年代了。我正好可以去看看落情他们。重新说回余家,我记得那时候……” 刚夸完管家开车水平不错,可以得到老司机证书,车身忽然就剧烈抖动了一下,我刚才塞进嘴里的零食差点吐了出来。 “对不住,少爷,少夫人。”管家歉意地说道,他在开车,不可能往后看,我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管家看不到。 “没事的,你接着开吧,我不怪你。” 余江蓠替我拍了拍背,他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池浅,管家这只是激动了。我很少看见他这么激动了。”还没等我问管家为什么激动,余江蓠又接着说道,“先不提他了,再不说完我们就要到家了。在看完落情和葫侠之后,我就回到了余家。余家本身和京城不远,用脚走却需要很长时间,我是用飞的。等我到的时候,余缈已经到了及冠的年纪了……” —— 也不是到了及冠的年纪,而是余江蓠恰恰好赶上了余缈的及冠礼。少年的头发被扎起,从今天起他就是大人了,稚嫩的面容经过了时间的改造,也趋于温和,他有着大人的责任和负担。 余江蓠送了余缈一身衣服。这身衣服是异域的服装,要说方向,大概是在西方。衣服是纯黑色的,领口处有细碎的钻石,它分为上衣、外套和裤子,和那时候的长袍明显是两种穿法。余江蓠外出找人的时候也顺便游历了一番,这件衣服不过是他觉得稀奇所以留下的东西。这次来参加及冠礼太过匆忙,只好掏出什么是什么了。 余缈倒是没有介意。他摸着那衣物光滑的料子,那种纯黑的衣服仿佛散发着魔鬼的优雅和魅惑。他很满意,很稀罕这身衣服,连穿都不愿意。 “大哥倒是亏了,本来每个人都要及冠的。他及冠那年正好父亲忙着家中生意,忽略了这事,母亲匆匆办了,之后你来了,大哥就收不到礼物了。” 余江蓠出现的时间是在余缥失踪之后,可怜这娃没有了礼物。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余江蓠不想和余缈多谈 ,他转身去人堆里找了余夫人和余老爷,客套地叫了一声。 第279章 余江蓠的余家(五) “余老爷,您家的大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有人想要吹捧余老爷,就抓着余江蓠说事。余家两位公子因为那位道士的断言,家里人不敢让他们随意外出,小公子过得和小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都是只闻其人,不知是谁。 余江蓠的出现让大家眼前一亮。余老爷和余夫人尴尬地笑笑,他们家的大公子早就不知去了哪里了。这种时候,强颜欢笑都很困难。 “我不是余缥。”余江蓠手中的折扇换了白玉扇骨,现在是翠绿的翡翠手柄。他握在手中,看了一眼余夫人。余夫人眼中含泪,多年相处下来,余江蓠不是他们的儿子,也胜似他们的儿子。感情的寄托,一向都是虚无缥缈却又能要了人精气神的东西。 “这……”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那说话的人和应和的人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位公子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没开口你们就已经左一句右一句地聊开了。看这些人兴致这么高,余江蓠只是刻意不去打扰他们的臆想罢了。此刻的指责来得莫名其妙。 余老爷咳嗽了一声, 他站在余江蓠身边,比余江蓠矮了一头,却让人都看到了他的脸上的不高兴。余夫人也板起脸来,他们都舍不得说余江蓠的半点不是,竟然这些人却帮他们教训起了小辈,真是岂有此理。 气氛一时之间冷凝了起来。余江蓠冷冷一笑,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这这这,这位公子也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是我们的错,我们认错人了。”带头的商人又开始说话,手中的酒杯被他肥厚的大掌握着,几乎是要碎了。套套近乎,谁套近乎还会越套越远的,可不就是他嘛。 “我是余家的养子,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大少爷的话,我想我可以扮演一下。”他含笑着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那些商人越是尴尬,他就越是开心。压抑了太久,很多东西都开始变质。如果说余江蓠最初在池浅身边还保留着自己的天真,现在就已经完全放弃了这种并不需要的感情。 余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只有他们三个,加上余缈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这样很好,很好。”余妈妈激动地捂住嘴唇。她又要哭了。余江蓠从衣袖里找出一块白色的小方巾,递给余老爷。他毕竟不方便直接递给女客东西,而且他要是递东西的话,只怕会直接糊到脸上去。 余江蓠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本该是大家都高兴的时候,那些不该来的总要来的。 淡淡的妖气出现在余家大宅的院子里。余江蓠的眉间一挑,意料之中的准时,这些鬼东西来了呢。 人各有命。池浅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余江蓠也不是。那时候的他可不知道,以后的“池浅”可就是个麻烦集中体,天天不出门,也有麻烦跑上门。所以说不知道的人是最快乐的。 “义父,义母,我还有事,短时间里不会来了。”余江蓠对余妈妈和余老爷说道。在余缈的这件事情上,余江蓠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去。 没想到的是,余妈妈通透地看着他,还主动拍了拍他冰凉的手指。这个女人的内心虽然悲伤,但是已经足够坚强。她的眼泪是发泄,不是软弱。 “你走吧,余缈……这段时间里不用回来看我们了。我们都明白的。” “这是……”旁边打量着的人好奇地追问。 “我家余缥还在京城,他没有去考科举,孩子大了就爱做点别的事情。老爷知道了以后,气得不让余缥回来了。江蓠一直都在京城忙碌,这段时间正好余缈也需要上京赶考去了,江蓠想要先去帮余缈处理处理各种问题。” 余夫人昂着头,眼角的泪珠犹在,神态却已经精神了起来。她嗔怪地拍着余老爷的肩膀,仿佛事实就是那么回事。余老爷无奈地笑着,脸上有了短小的尴尬。他们一个个的演技都很好,骗过了所有人。 “都是你的错,何必和儿子置气呢。”余夫人叹气,说得和真的一样。 “那个臭小子,读了半辈子书,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要是余缈也这样,我这身家业统统给了江蓠就好。”余老爷摔了袖子,仰头喝掉一杯小酒。他的脸都红了起来,像是激动过了头,血都往脑袋上冲了过去。 余江蓠微微弯腰行礼,转身就离开了这里。落情那边似乎出了事情,他还需要赶回去处理。况且这边的事情,本就不归他管。天上自然有人看着呢。 事情发展得相当顺利,等到了冬天,余江蓠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余家附近的百姓们都知道了余家两个儿子失踪的“真相”。余家的大儿子余缥性子本就捉摸不定,现在就正好借着进京赶考成功离开了余家的势力范围。而余家的小儿子看起来很正常,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 余江蓠听到的最新消息是,余家小儿子余缈也在快要秋天的时候进京赶考,之前及冠之后余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读,没有谁见过他。据说就连赶考也是悄悄半夜走的,这回带了书童。京城那边放榜的消息就要出来了,不过余家如此平静,大概是余缈也没有考中。最坏的消息是,余缈和余缥凑到一块儿去了。 余江蓠余家养子的身份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余家三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余家两老身边。这件事也是值得唏嘘不已的。 等余江蓠见到余妈妈和余老爷的时候,余妈妈 脸上的亲切笑容依旧还在,余老爷也是风华一身,余江蓠把带回来的礼物交给管家,发现这管家也不是原先的那一个了。他维持住自己的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朝着两人行礼。 “江蓠,你可算是回来了。”余妈妈抱住余江蓠,她的怀抱很暖,是一种不同于池浅的怀抱。余江蓠愣了一下,除了池浅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亲近地抱他。就算是迷恋着他的落情也不敢这么做。 “好孩子回来就好了。”余妈妈眼睛湿润,她不再说话,端着一杯热茶,不知道是暖了手还是暖了心。 “您也是,身体安康才好。我在京城找了些补品,这一回正好让您和义父一起尝尝。”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余缥和余缈,就像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第280章 余江蓠的余家(六) 余江蓠这一次在余家待了很久,至少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过完了冬天,明媚的春光开始回暖,他内心的寻找也开始强烈起来。看,这么春意盎然的时节,怎么能不出去寻找他的池浅。 不过这一次,显然他是没有空出门的了。 先是余妈妈舍不得又不得不让他走的表情叫余江蓠看了直皱眉,就是余老爷的状态也很不对。不多时,余江蓠让余妈妈和余老爷都待在余老爷的书房里。他自己坐在正对大门的座位上,等着前来的客人。 来人不是人,这是正常的,毕竟整个余家的环境都不对。 “江蓠,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余妈妈的手边放着一叠新鲜的糕点,红红绿绿的,看着就很有食欲,这是余妈妈亲手给余江蓠做的。余老爷甚至也给这个疼爱的养子泡了一杯新茶,东西都摆在那里,但是余江蓠就是不吃。 余老爷也皱着眉劝道,“江蓠,你就吃点吧。多多少少的,到时候有什么妖怪来了,你也好做准备。”余江蓠到了余家就没吃过东西,虽然他已经解释过他不需要,但是有一种饥饿叫做长辈觉得你很饿。 “你们先去里头休息吧,我待会儿一定好好吃吃的。”余江蓠点头道。他的神色没有变化,眼神却是软化了下来。 余妈妈和余老爷点了点头,带着老夫人一起去了内室。老夫人年纪大了,虽然对余江蓠也表达过自己的关心,却到底力不从心,现在连路都走不了,话都说不清楚了。折腾了一会儿,内室就安静了下来。 余江蓠看着自己手边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再听听内室的没有了的动静,他自己都在想,自己这一回对这户人家是不是太好了些。他把他难得的真心都放在这里了,现在他还为了不相关的人,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那家人却…… 只一会儿,这间书房就没人了。余江蓠不是人,而那些本该躲在内室的人却一个个都没了声息。内室想必设置了暗道,余妈妈余老爷和余老夫人都从暗道里走了。他们就留下了余江蓠。 “不好。”余江蓠猛地站起,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溅到他的手上,留下一个狰狞的痕迹,余江蓠随意用手擦了擦,那一处的皮肤竟然都被水泡得皱了起来。余江蓠不在意这个,他双手往前一推,书房的门被打开,余江蓠直接从书房飞了出去。 而在不远的地方,余家的大门前,余妈妈和余老爷正在和两个人对峙。 余妈妈又哭了,这些年余妈妈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没有一回是比这一回伤心的了。余老爷揽着妻子的腰,不住地叹气。 在他们面前站着两个皮肤白皙,面容俊俏的少爷公子一般的人物,两人拿着不同的武器,面无表情地站在余家夫妇面前,要是余家夫妇有半点异动,这武器锋利的刀面就会砍伤他们的皮肤。 “余缥,余缈,我是娘啊,你们睁大了眼睛看看吧!” 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他们失踪已久的被谣言传说是进京赶考的余家两兄弟,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人的感情了。余妈妈也能看出来,自己的儿子变成了杀人的机器,他们连活没有活着都是问题。 “夫人,已经没用了,你不必伤心了。”余老爷把余妈妈藏在自己身后,“我们已经把姐儿送出去了,老太太也已经送出去了,江蓠也在书房里,等我们死后,江蓠也会自由的,我们了无牵挂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儿子和江蓠。我们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这么多年了,总该有个了断了,是我们技不如人,是我们的错。”余妈妈抱住余老爷,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 等余江蓠赶到的时候,余妈妈和余老爷已经被人割去了头颅,红色的液体和那没有了头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模样古怪,情景凄凉。 他呆呆地站着,本以为余家夫妇是丢下他逃走了,谁知道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所以自己前来送死了。他早就知道,余家有仇敌,杀了他们两个儿子只是开始,却没有想到余家竟是这样结束的。 余江蓠的手指咔咔作响,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甚至刚才余家夫妇离开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只起了一点点波动。现在的他却是惊天大怒。 “你给我滚出来!”他对着余家大门的一侧喊道,手中的折扇挥了出去,竟是削掉了半堵余家大门旁的围墙。 轰隆一声石块落地,大门对面站着三个模糊的影子。 “余缈,余缥,老李管家……你们的胆子很大啊。”余江蓠的袖子一挥,一阵强风就带走了那漫天的烟尘。 “你这又是何苦,余家本就不是好人家,我这么做,也没有错啊。”老李笑着往前走,余缥和余缈跟着他的脚步,丝毫不差。老李的手上拿着两个人头,余缥和余缈手上也各有一个,余家四口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这就是你的目的?不对,把人炼成僵尸,怎么可能是仅仅屠了余家一家子,老李管家,我想你连我都不会放过,对不对?你和余家,有世仇?”余江蓠仅仅是看了人头一秒,就移开了视线,他仿佛不会激动似的,那神态,比起满天神佛还要超脱世外。 老李面目狰狞了起来,他能炼僵尸,自己也已经半妖魔化了。他死死地盯着余江蓠,和余江蓠云淡风轻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错,我不仅仅要屠了整个余家,我还要霸占整个余家,甚至杀了你!”在老李的身后,余缥余缈把手中的人头一丢,就朝着余江蓠扑了过去。他们双手成爪,余江蓠躲开的地面都被划出一道道痕迹。 僵尸身体本就坚硬,老李用了秘法催化,他们只会更加厉害,与此同时,在这身体内的灵魂受到的灼烧也就更加痛苦。僵尸的身体里,扣着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余江蓠单手持剑,身形一闪,另一只手就抓住了被余家兄弟丢掉的人头,他双指往人头的鼻息处一点,人头流着的血液就停住了。 第281章 余江蓠的余家(七) 两颗人头被余江蓠放在不远处的相对干净的路旁,他站起来,眯着眼睛望向站在一旁疯狂指挥两只僵尸的老李。 “十年前,你的儿子在余家门口玩耍,余家兄弟叫他离开,他不听,随后你赶到,发现你儿子被一辆过路的马车轧死,这时候余家大门紧闭,余夫人带着全家去了城外的寺庙。门口守门的小厮也偷懒不在。于是你便把这事情算在了余家头上。” 余江蓠往前一步,凶残的僵尸和气弱的老李往后挪了一步。 “后来你再也没有过儿子,你很生气,甚至开始疯狂,然后你千方百计进了余家,靠近余家夫妻和公子,两位公子出生时得到的预言真的是预言,因为你儿子也有一句,果真应验了。你想要把余家人逐个击破,从心理上击垮,但是大公子的失踪似乎达不到你的目的,你沉住气等着第二次机会的时候,我出现了。” 老李感觉自己的双手猛地一阵剧痛,他手中的两颗人头也出现在了余江蓠的手中,余江蓠按照原本的手法继续止血,老李这时候才发现余江蓠不仅仅是止住了血,他还拉住了余家人消散的灵魂。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的儿子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怎么能这么好好地活着!”老李甩出一瓶水一样的液体,在僵尸扔出一个火折子之时,这液体猛地烧了起来。这是一瓶火油。 周身的灼烧一点都没有波及到余江蓠,余江蓠站在不远处,看着老李指挥着僵尸发疯,他们是两个世界。 “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是因为你想要把你儿子炼成僵尸,但是你失败了,然而余家两兄弟却被你炼成了。这怎么可能呢,凭什么呢?你是不是这么想。余家人都被杀完了,可你还没有发泄完,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我是余家的养子,和余家也有半点关系。你想要我的命。割下人头本是不需要的,你想让我激动,想让我走火入魔,但是你又失败了。老李,你似乎除了失败就是失败啊。” 余江蓠话锋一转,变得严苛而刻薄了起来,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时候上天忽然降下暴雨,淋了老李一头,余江蓠站在大门的檐下,眯起眼睛。 天帝还真是阴魂不散。 “如果这是你所期待的,那就做了好了,反正,现在也没有那个人了。” 余江蓠这么想着,天上的雨忽然就停了。余江蓠眸中闪过一抹黯淡的红光,他也双手呈爪,一手就抓住了老李的心脏。 老李刚刚陷入梦魇,就被大雨浇醒,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余江蓠穿透了胸膛。自己的心脏被余江蓠握在掌心,一跳一跳的,还没有察觉到已经面临了危险。 “啊。对不起啊,毕竟天道好轮回,你就走好吧。” 老李的魂魄被余江蓠一掌推出身体,他的身体还没有凉透,一双眼睛瞪得极大,软软地倒在地上。 “哗啦。”有一条锁链锁住了老李的脖子,老李转头一看,竟是鬼魂状态下也惊出一身冷汗。背后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晃来晃去,地上没有影子,就算是三岁孩童也能猜到这两人是谁。 “余江蓠你还真是会麻烦人,我和小黑是来收别的孤魂野鬼的,你怎么就又给我们找了活干。”小白激动地朝着余江蓠喊道。 “这不就是孤魂野鬼。打住,别给我说阳寿未尽你们不管,就凭他作恶多端,一棍子伤了一群阳寿未尽之人,阎君的生死簿上定然有他要死的记录。早来收了和晚来收了,不都是一样的。我只是给你们少了点麻烦而已。” 相对于小白的呲牙咧嘴,余江蓠和小黑都非常淡定。 小黑拽着手中的锁链,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和一旁作怪的僵尸,了然地问道,“你是要留下这些人?” “当然。”余江蓠点头。 “随你高兴吧。”小黑转头就走,他身后的老李也被轻飘飘地拖走了。 “喂,小黑你怎么就走了,我们就该和余江蓠算算总账的!”小黑不在,小白也不会在。小黑和余江蓠相互交谈了一番,小白就被小黑成功地带走了。 余江蓠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叹了口气,余妈妈和余老爷的尸体还能拯救,老太太就真的不行了,那位姐儿也是一样的。余缥和余缈被余江蓠放出了灵魂,他们作为僵尸是死不了了,但是也不是活人了。 “大哥,余大哥,你若是能救救我家里人,别说是给你跪下了,就是我和哥哥都给你当牛做马,我们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余缈跪在地上,还扯了扯他没了魂似的大哥。余缥这才也跪了下来。 余缥和余江蓠不认识,他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弟弟说得就是我说的,余江蓠,不不不,大爷,爷,你说什么都好。” 他们笃定了余江蓠能够救下余家所有人。 余江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多时,他拿出一个大木头盒子,从里面挑了一根粗细都差不多的毛笔。 —— “再后来,你就给余家人把身子骨都给画出来了?”我惊奇地问道。画师,在一定范围之内创造性命,但是那也是有时段的。如果说能够活这么久一直到现在的话,余江蓠不就逆了天去。 在我的记忆里,连我都很难做到。 不对,我做到了。半月村就是例子。 我抬起眼睛,细细地注视了一番余江蓠,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切,利用规则的漏洞,余江蓠,真有你的。” 经过余江蓠这么一解释,我就清楚明了地知道了整个余家的身份。余家怪不得是这清城的第一大家族,拥有泼天的财富。从余江蓠的解释中就可以知道这是攒了几辈子的东西。而且余家从来不走出去,他们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就是弄了个清城大学。 一向跟在余江蓠身边的管家是余缈,而在外头帮余江蓠做事的那个喜欢ab型血的僵尸先生就是余缥。余妈妈,余爸爸,余奶奶,还有我没有见过的那位余家姐儿,对了,余家还谎报了身份,姐儿现在都成了余江蓠的姑姑了。 余家剩下的人被余江蓠救了回来。他没有画出全貌,而是在余家人的脖子上画了几笔,把那颗断掉的头颅重新接了回去,黑白无常没有带走余家人的灵魂,他们就这样陪着余江蓠过了这么多年。这样下来,活着的不就都是肉身了,也就无关画师什么事了。 第282章 阿修罗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余家人对余江蓠是真心爱护,当初在棺材里,余妈妈哭泣的声音我至今还能回味起来,真的是带着真感情的。然而余江蓠其实和阿修罗是兄弟才对,余江蓠过得不好不坏,如今算是好的了,但是阿修罗呢? 我刚才还亲手料理了斐黎,现在想想,似乎多了斐黎的记忆,甚至成为了我的负担。 “余江蓠,阿修罗会不会疯掉?”阿修罗喊我和余江蓠叫做叛徒,我现在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对池浅的忠诚到达了一种恐怖的地步,他渴望池浅本人的回归,而不是我这个带着池浅的记忆但是却完全不一样的人回来,他希望他能够和从前一样,跟在池浅的身边。我不可能了,所以他想要斐黎有那个可能。 斐黎的身体里装着的都是我负面的情绪,与此同时也带着叫阿修罗痴迷的冷艳和些许的高贵,从神态上来说,我不及斐黎。 阿修罗为什么会给自己取名叫做阿修罗,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阿修罗诞生以来,他就仅仅活泼了一小段日子,而后就开始沉默,我发现他带有诅咒的力量,是这世间唯一的毁灭师。 在一个看不出天气的早晨,阿修罗告诉我,“姐姐,我要叫阿修罗,我的名字,叫阿修罗。” 我同意了,之后问他为什么,他从来都保持沉默。 这个孩子,现在会不会更加疯狂? “你都知道了,余家是怎么来的。池浅,我在你面前,是真的没有秘密了。”余江蓠坐在我身边,我往后依靠就可以靠进他的怀里。 我能感受到余江蓠胸膛的震动。余江蓠为了我凝聚了肉身,而后又因为我失去了肉身,现在的他依靠着我们的结发才能够保持着人的形态。 “啊啊啊,好烦啊。”我挠了挠我的头发,头皮都被弄得发麻,“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对待阿修罗,怎么对待你余江蓠啊。” 余江蓠轻笑一声。 我停住动作。最初见到的那个余江蓠冷傲有余,他是不会笑的,现在呢?会和我开玩笑,会微笑,也会撒娇……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再叫我姐姐,而我也和他注定携手一生。 “我知道对你一如往昔就好,可是阿修罗呢?我要是凑上去,他会不会直接叫着你这个叛徒,然后送我去轮回?” 院子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大概是管家来接我们了。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抵轮回之后的池浅,还会是余江蓠的池浅吧。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现在不想了,以后见到阿修罗再说。 “余江蓠你什么时候联系的管家啊,我都不知道。现在终于可以回去见奶奶和小捷了。我一定要和他们秉烛夜谈。”我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袄,把自己弄得像个球,管家的车技我是佩服的,防护措施一定要做到位。否则他是僵尸他耐撞,余江蓠现在没肉身不怕撞,就剩我一个脆弱的身体,我可不想扑出去玩完。 余江蓠坐着没有动。 “管家没有接到我的消息。我根本就没有发过消息给余缈。所以这门口到底是谁,还不知道呢。”他这才站起来,随手转起了那把嚣张的折扇。路过我身边,他轻轻说道,“秉烛夜谈这种事情,池浅你和我一起就好了,奶奶和望捷肯定不会介意的。” 我对着他的屁股抬腿踢了一脚,奈何腿太短,脸皮太薄,自己的脸倒是裹在棉袄里通红一片,余江蓠大步一迈,一点事儿都没有。 真是……太讨厌了。 走到门外,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甚至缩了缩脚趾,想要退回去。 管家没有来,来的是阿修罗。他站在一辆商务车还是面包车的旁边,车子的造型很怪异,通体漆黑,没有别的颜色,甚至在车盖上还放着一个白色的花圈。 “阿修罗……”我喊了一声,随后就闭上了嘴,我能说你寄予希望的斐黎已经被我宰了吗?这太难了。 但是阿修罗的眸光没有颤动,一分都没有。他微微抬起头,一身黑衣让他在青天白日也恍若站在黑暗之中,那张脸更是没法看。绷带把他缠的活生生像个木乃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池浅。”他手中拿着一个布娃娃,和斐黎身边的傀儡娃娃差不多,此刻那个娃娃的脸上布满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他把娃娃放在手中,目光里只有我的影子。 “我知道,姐姐现在是回不来了。不过没关系。”他的手捏成拳头,随后打开了车的后备箱的位置。 我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车子了。这是火葬场的车,车的后面的长度正好能摆下一个棺材。棺材里能装着什么?死人。这里还有谁能死?只有我。 “阿修罗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几乎是要跳起来了,我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送你去火葬场,把这肉身彻底焚毁的话,下一世轮回,姐姐就能回来了。”阿修罗的眼眸中透露出来的凶狠和他的话一样,一模一样。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阿修罗从前是多么可爱啊。我记忆中那个青涩不说话的少年,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哈哈,阿修罗你是在搞笑吧。”这时候,余江蓠开口了,他还在笑,阿修罗的杀气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他挡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池浅的灵魂统统都在这里,池浅已经回来了。你难道要生生撕裂她的灵魂,让她再痛苦一次吗?” “阿修罗,就算你打算这么做,但是你打得过我们两个吗?” 他的话退了一步,也像是在阿修罗脸上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我的实力本就强大,只是是我自己不会运用,更别提那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余江蓠了。余江蓠和阿修罗实力相当,再加上我这个bug,阿修罗没有胜算。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余江蓠,我们……” 我的话还没说完,阿修罗就反驳了我们。我知道,我这句话是说不出口了的。 “姐姐是生的力量,那我带着的就是死的力量。如果,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那么……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第283章 阿修罗(二) 有没有一种纯粹的气息,能让人仅仅目光所及,就看到尸山血海,一片黑暗?本来我以为曼殊沙华就足够艳丽,艳丽到战胜死亡,替代死亡成为恐怖新的代名词。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比较,和此刻的阿修罗比起来,曼殊沙华神秘的气质也弱了三分,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威慑力。 古话老这么说,好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我和余江蓠都想活下去,而阿修罗已经不要命了。在气势上,我们就矮了三分。 “阿修罗,你不要冲动,你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力!”我手里握着毛笔,眼前的大风乱刮,根本看不到最初村子平和的样子。一棵棵树苗甚至大树都在风中摇摆晃荡,地皮仿佛被天空中的某种神秘的吸力吸引,不少泥土也飞了起来。有一块甚至砸在了我的衣服上。 我对着阿修罗的叫喊声,我明白,他是听不到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阿修罗身上的衣服被强大的力量撕扯成一条一条的,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和绷带,他的伤口崩裂了无数条,血水伴着强风,把血腥味传的很远。 “真是够了,池浅,阿修罗这个疯子,他今天算是真的不要命了!”余江蓠手中的折扇被撤下,他一只手提着一把有着耀眼剑芒的宝剑,一只手举着一支毛笔。 我两都是画师,笔,自然是最好的武器。 我瞪大了眼睛,阿修罗已经逼得余江蓠祭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都是叛徒!”阿修罗在强风中一步一步前进,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就碎裂一分,巨大的土块也腾空而起,在风中展示自己的力量,比如一块泥土砸破了我家附近的人家的玻璃。 哗啦声刺激着我的耳朵。我手中的毛笔握得很紧,脑子里出现的可以应对的符文光是瞧着就可以看出它强大的力量,我有些抗拒使用这种力量,我害怕。我害怕阿修罗真的就这么死去。 “姐姐,我想要叫阿修罗,我的名字是阿修罗。” “姐姐,从今天起我也是这宅子的主人了吗?” “姐姐,余江蓠今天干坏事了,姐姐,我今天下了一个诅咒。他们骂姐姐,他们活该。” “姐姐,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了。” “姐姐,你真的要我走吗?” 伴随着阿修罗的脚步,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不断地在我耳边回荡。 天空黑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在空中染黑了一层又一层的天空,隐隐透出一丝执着的亮色。阿修罗的眼珠子通红,像是流尽了眼泪,再流他就该流出血泪来了。 余江蓠抓住我的手腕,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气势汹汹的阿修罗,转头对我说了一句,“池浅,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做好了作战的准备。符文我是不打算用了,画一些别的东西总比打得阿修罗魂飞魄散好。我还在想我该做些什么,却忘记了余江蓠刚才双手都有东西才对。 “嗯,准备好了,那么我们走吧。”余江蓠迅速地躲过阿修罗的第一波攻击,对我说道。 阿修罗冲过来的力道不小,我家的墙壁都被他打穿,余江蓠拖着我,就像是一只兔子拖着一只乌龟。力量变强了以后,相对的,阿修罗的攻击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余江蓠拉着我直接冲进了那辆用来送棺材的车里,插车钥匙,挂挡,车子发动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情。阿修罗转过身来,我们的汽车都窜出去好远。 “余江蓠,我们原来是准备逃跑吗?我还以为我们要打起来了。”我此刻可没心思去管余江蓠开车是什么姿势了。我只是没想到,在这里时候,余江蓠竟然还能拉着我逃跑了?阿修罗的状态明显是放不过我们,他要是追上来了,十辆车都没有用。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池浅。以前你就是个面瘫,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这一次你可不是面瘫了,所有有意思的想法都老老实实表现在你的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怂?看见阿修罗开大了,就跑远了?” 余江蓠开着车,一边往前看着,一边回我的话。 “都是大学生了,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阿修罗刚才就准备一鼓作气,他这状态走火入魔,注定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他应该出现在我们车的背后或者路的前方。这辆车子,注定下一秒就要报废了。” 他话音未落,车子的车身都抖动了一下。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是阿修罗冲上前来,把这辆高速开动的车子一拳,差点送上西天。 这车子的质量还挺好的,被阿修罗这么打,还没有散架。 但是打脸无处不在。阿修罗又是一掌,不用余江蓠提醒,我自己就从高速行驶的车上跳了下来。余江蓠跟在我身后,他随手一抓就把我抓在了怀里。车子在我们不远处爆炸,掀起的气浪飞速地朝着我的方向而来。 我一抬头,心里咯噔一声,这周围的环境其实已经变了。也不知道余江蓠一下子把速度拉到了多少,这和清城还有半点距离的小村早就被甩在身后,我们的身后就是清城的城镇了。要是阿修罗在城镇里头爆发,那可真就是玩不起了。 还好现在是寒假期间,不少学生还在放寒假,而工人们也没有回到这个小城。 “余江蓠,不能再让阿修罗过去了。这条公路再过去就是工厂了!” 阿修罗浑身都是黑色的气体,甚至这些气体已经凝固成了具体的形状,个个狰狞,恍若地狱里的恶鬼,它们围绕在阿修罗的身边,此刻的阿修罗已经不再是个阴郁的年轻人了,他狰狞得似乎是比沙弥香的族人们还要可怕的修罗。 阿修罗,阿修罗,他到底是疯魔了。 “阿修罗,你不能这样做。”我站在不远处,对着眼眶通红周身漆黑的阿修罗喊道。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到地上,我握着笔的手在一直颤抖。没有谁比我更加清楚了,阿修罗是由我创造出来的,最终能毁灭他的人也只有我而已。 第284章 阿修罗(三) “你觉得,我要怎样做?”阿修罗的手缠上他脸上的绷带,连皮带肉的,他一点都不知道痛地一点一点把自己脸上的束缚弄到一干二净。脸上血肉模糊,他又伸手把自己左右手的绷带也拆了下来。 “姐姐,你允诺过陪着我,你说,我没有光没关系,你说,我没有余江蓠的脾气也没关系,你说过的,你说我只要做我自己想做的就好了。姐姐,你从来都不知道吗?我喜欢你,我惦记你,我爱你!我一点都不想叫你姐姐。” 阿修罗摸着自己坑坑洼洼的脸,通红的眸子一瞬不停地黏在我的身上,我看着他身旁的黑色气体越来越多,我看着天空越来越暗,我看着他身后,那些高楼大厦变得模糊,里头的灯光忽闪忽现。 他总算是吐露了一回自己的心事。 我的手掌心在不断地发汗,余江蓠往我手中塞了一块布巾,终于是没有那么凶残地递纸巾了。 我知道吗?我不知道吗? 我不断地问我自己。阿修罗从小到大的样子都在我脑海中掠过一遍。他没有小时候的样子。 阿修罗从一出现就是这个样子的,除了他天生的能力,除了他对“我”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的依恋和残缺,我真的没有发现过他的异常吗?答案是,我知道的。 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淡漠的性子会把人逼成这个样子。从前的我无忧无虑,听了故事就能够满足,但是却不懂故事中那些又哭又笑的感情事。阿修罗会偷偷藏起我用过的东西,会偷偷在余江蓠在或者不在的时候偷看我,会对我挤出不像样的笑容…… 甚至,“我”被逼到自杀,也是阿修罗第一个发现而不是余江蓠,不是沙弥香,不是木水心。 在那条漆黑的河流旁边,我赶走的是不愿意离开的阿修罗。 这个孩子啊,总是那么叫人心疼。 就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往事的回忆的时候,阿修罗的念力已经波及到极其遥远的范围,我看了看余江蓠求助,余江蓠摇了摇头。疯魔的阿修罗,即使是余江蓠也感到吃力了。 “他这是要整个清城给斐黎陪葬吗?”我垂下眼眸,这种残忍的事情,毁灭师当然做得到,而且还能做得很好,只要是阿修罗愿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立刻被安上毁灭的帽子,然后静静等待诅咒到来的那一刻。 “也许吧,我早就说过,阿修罗和我不一样,你总是不信。现在你看看,妇人之仁,出了大差错了吧。我看看我能不能把这小子摁在地上,池浅你最好找找有没有封了他法门的办法。” 余江蓠扎紧了自己的袖口,伴随着一声大声的呵斥,他腾空而起,剑光一闪就打碎了阿修罗身边的一个黑色的影子。阿修罗怒吼一声,也朝着余江蓠飞身过去,他赤手空拳,余江蓠一剑砸在阿修罗的胸膛上,竟是仅仅弄破了他的衣衫。 我看着阿修罗身后在整个清城里蔓延开来的黑色雾气,竟然在一时间耳聪目明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我能听到城里的人说为什么现在忽然天阴了下来,为什么会有黑色的雾霾?我看到有人犯了哮喘, 我看到有人走到路边差点被车撞死,我看到城里的人越来越暴躁,甚至连警察都和路人起了冲突。 这些黑色的雾气在一步一步蚕食人的理智,所有人都变成了只听从暴虐的怪物,还好还好,我的视线放在余家的那时,我看到了余缥和余缈,管家对着天空微笑,他的称职还仿佛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在此之前,谁会知道一个完全古时候成长起来的秀才会是如此西式打扮的管家。 有他们保护着,我奶奶和小捷一定就没有问题了。 阿修罗。我看着阿修罗,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余江蓠和阿修罗已经打了很久了,天色黑得我根本分辨不出时间,我仔仔细细地看着余江蓠和阿修罗的打斗,按照身份来说,阿修罗可以说是余江蓠的弟弟啊,谁会知道亲密的两兄弟如今会刀剑相向。 我记得我在黄泉边的宅子里住了很久,从很早很早以前,人类都还发展得相当缓慢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了。在遥远的从前,人不过就是那么一丁点儿,即使找到了一些玩伴,也很快就会和他告别。 我很寂寞啊,这可怎么办? 我知道我是个画师,确切的说在画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能够创造人。不过不是像天道那样厉害地创造出整个世界一样,而是经过不断的试验,我知道我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短短的一瞬的生命。 这也很神奇很厉害了。那时候的神和人一样天真,人知道了我的能力之后,就不愿意再和我一起玩了,有个孩子偷偷告诉我,大人们怕我把孩子回炉重造,重新捏成一块碎片。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一直住在黄泉源头,一直一个人,我寂寞啊,于是,我提起画笔,在画纸上画出了第一个人形。当时想得是什么呢?是什么都好,反正求求你,活了吧,生人开始离我远去,我只好自己创造生命来温暖自己。 闭上眼睛,我手下的画笔仿佛被人握着在一笔一划地填充着整个人物。 我想象中的人啊,他该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嘴巴,这样美好的肌肤和容貌,这样华丽的衣衫,他该是高贵却又可爱的性格,他该有着最好的东西,他该陪着我看着别人走过并不漫长的一生。 等我睁开眼睛,余江蓠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比我稍稍高一点,我可以靠在他的胸膛上。 “扈江离与辟芷兮,任秋兰以为佩。” 起初余江蓠是没有名字的,他喊我姐姐,我叫他喂,后来这小孩改了小心翼翼的毛病,和我还算亲近,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哪里是亲近哟,明明就是那个人人都会经过的青春期。 我听着遥远的诗人的鬼魂在路过半步多的时候吟诵的诗句,江蓠江蓠,美好的香草的名字。我身边那个最喜欢红色的小家伙,默默的,就被我喊成了江蓠。余江蓠,他会一直活下去,一直享受我想让他享受的一切。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头一次听余江蓠说寂寞是在一个刮了大风的日子,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看,那是个冬天。 余江蓠站在黄泉边上,那时候我的能力还不足,他时而化作一张纸片,时而化作真实的人,跟着我去听故事。我生怕他会掉进水里。纸是碰不得水的。至少现在的余江蓠能力不足,他是真的沾不了水。 第285章 阿修罗(四) “姐姐啊,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余江蓠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是没有纹路的,因为我没有画上。他说,“外头的人总是对所有的事情战战兢兢,我们听了无数的故事,就仿佛看透了人生。姐姐,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该如何回答他? 我给他做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袍,用的是天边的晚霞染成的云锦,用的是一朵朵鲜艳的曼殊沙华,用的是最昂贵的银丝金丝,用的是我最真诚的心。 我说,“对不起,我创造了你,却没有带给你幸福,我只能用这个补偿你,或许,我还能再给你一个惊喜。” 生恩和养恩是分开的。余江蓠是我创造出来的,他没有消失过,他从画里走出来又走回去,就像一个孩子从家里走进来走出去一样,是很自然的。我第一次庆幸自己画师的能力,第一次感到天道的强大,和我本身的强大。 余江蓠笑着说他不怪我,他采了一朵曼殊沙华别在耳边,绕着我转圈圈。 “姐姐什么都不必想, 姐姐只要开心就好了。”他对我实在是没有要求。这一刻,这个弟弟仿佛成为了我的依靠。 当天晚上,我对着桌案上摆着的白纸发呆。余江蓠因为灵力不足回到画中去了,我总觉得我该给他再添个朋友。我依靠着余江蓠,余江蓠依靠着这个新朋友,新朋友也可以和余江蓠玩。三个人的关系是最稳定的。 我再一次闭上眼睛,天道指引着我手中的笔墨在白纸上描绘出一个人的轮廓,我的手指慢慢拂过那画上的人,我知道,这就是我们家里的第三个主人了,我看着他,纸片上的人也看着我。 半晌,他才从画纸上走下来,画纸消失了。 一切就像是冥冥注定,画已经决定了性格。我很讶异,因为余江蓠和我的能力是一样的,我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余江蓠在一次作画中也表现出了这种能力。但是眼前的少年是不一样的。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带有毁灭的气息。那是我距离毁灭这个词最近的一次。随后,恍若我的错觉一般,那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变得纯净,看上去只是个安静沉默的少年而已。 他叫我姐姐。我喊他喂。 大概是和余江蓠同样的人物,一从画纸上跃下来,阿修罗的智慧就已经达到了人类的平均值,他能和我们交谈,能和我们一起做事,余江蓠和阿修罗黏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离得远远的,但是他们两个总喜欢黏在我身边。 再后来,这两个小家伙就老爱打架,他们总是挑了我不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打架。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从来都不去拆穿他们,我觉得他们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 记忆回笼,我抬起头,余江蓠被阿修罗逼得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之后余江蓠就落了下风,哪怕是他咬着牙拼命挥动手中的剑和扇子,阿修罗也能把他压得险些从半空中掉下来。 余江蓠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明白的,余江蓠不是现在的阿修罗的对手,他们两本来势均力敌,阿修罗一疯,余江蓠的能力就相对弱了。阿修罗无所顾忌,他的顾忌被我亲手干掉了,余江蓠还得顾着我…… 唉。 我的叹气声没有谁听见,激烈打斗的人连抽空看我一眼都奢侈。 我的手向外摊开,嘴里默默地念起自己放在心底早就封印了的咒语,忽然,我的耳边传来了水流涌动的声音。 咔嚓。大地裂开,地面升起一道黑色的水柱。 所有的黑色液体把我包裹起来,然后渐渐浓缩,我的样子重现显露出来,双手之间多了一把黑色的武器。这把武器有着漆黑的外表,仿佛是魔法师的法杖和和古时的长枪的结合体,握杆上有着繁复的花纹,仔细一看,就知道这是黄泉在流动的样子。 没错,我和水有着独特的联系。不为什么,就像余江蓠和阿修罗是纸做的,所以他们都怕水,而我,就是水做的。 从一开始,我就是黄泉水中诞生的精灵,黄泉水净化生命,又吞噬生命,它的精灵拥有天地间最可怕的生命和毁灭的力量。大概是天地之间容不了这么多独特的精灵,如此长久的历史之中,竟然不再有我一样的生命。 他们叫我上神。 我睁开眼睛,摸着手中的武器,我叫它生命。生命是我的伴生武器,就像是沙弥香手中的那朵曼殊沙华,那就是我的伴生花。 “阿修罗,你难道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万物生灵皆是天道轮回的结果,你又何必和天道过不去。” 我到底是心软了。头一句还带着气势,后头一句就已经开始放宽了语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但是我不想他去死。 “你的死,是天道轮回的结果吗?”阿修罗和余江蓠已经停止了打斗,余江蓠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待着不说话,阿修罗站在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只要他伸伸手,就能立刻掐住我的脖子。阿修罗笑着问我。 “如果是,那么姐姐你就再去轮回一次吧,啊?我希望姐姐回来,不是池浅回来。” 阿修罗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我。 我摇了摇头。 “既然你做不到,就不要轻易允诺。我说姐姐我喜欢你,你说你也是,你就不该给我回应。”阿修罗闭上眼睛,他的眼睛被血糊住了,周围的皮肤发皱,越发的看着凄惨。 “可是这是姐姐和弟弟的感情,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别的感情。”我解释,一直相处的弟弟说喜欢你,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此喜欢非彼喜欢。生活中偶尔的敏感全都放到与天帝的纠缠上去了,所有的情商也成了废物,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回答给了阿修罗多大的鼓励与期待。 “你不必解释了,我不想听。我只想好好享受,你赋予我的力量。”阿修罗大笑三声,我看见他身上的黑气又浓郁了几分。 还真是个任性的人啊。我举起生命的一头。那一头是一朵绽放的彼岸花。 一段急促短暂的咒语过后,曼殊沙华发出白光,朝着阿修罗而去。阿修罗身旁的白光越闪亮,黑色的气体就越稀少,我念着咒语,灵活地走位,余江蓠奇怪地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又帮我挡住了阿修罗的攻击。 第286章 阿修罗(五) 我默默地把手中的生命的攻击减低了几分,阿修罗没有发觉,他身边的黑气再次旺盛,仿佛燃烧了生命才得到的最后的光辉。 “我诅咒你们,诅咒清城不在,诅咒万物消亡,诅咒你们永世不得幸福!”阿修罗眯起眼睛,他的手血肉模糊,过多的血水让他的皮肤发胀,下一秒就要破裂似的。本来就是一张纸,他的手都快不复存在了。 骤然间,阿修罗吐出一口舌尖血,他的嘴唇也发胀了起来,就像一个在水里漂浮了很久的腐尸。黑气受到主人的影响,诅咒之力开始向四周蔓延,黑乎乎的云层笼罩了清城上空,这个城市就仿佛半月村一样,开始与世隔绝。 “阿修罗,你……”真是过分啊。我手中的生命开始施加压力,我终于明白,阿修罗平时虽说对我不好不坏,偶尔还会对我下手,但是他内心最深处认为,“我”是会回来的,所以这具身体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确保我活着。 现在阿修罗放弃了。所以,他是真的要杀了我。 “诅咒的力量有什么好的,天帝喜欢,你也喜欢,难道你们都是下水道里的臭老鼠,见不得光吗?”余江蓠的手中握着一支毛笔,他护在我身边,不让黑气靠近,不断地画着什么。 “阿修罗,你觉得姐姐的能力很没用对不对?创造生命会被天道束缚,而诅咒却随心所欲,根本没有外在的影响,从一开始,你选择诅咒的力量的开始,你就在看轻姐姐,看轻我。其实……”余江蓠顿了一顿,他手中的毛笔挥舞,画出一道道金色的符咒,恍若我见到他时最初的那副样子。 “其实什么!”阿修罗的皮肤不断地脱落,他就是一个站着的血人。他说话的嗓子都开始发哑。 “创造师最根本的根本不是被天道所束缚,它最根本的东西就是,它来自于天道,它是天道的孩子,它就能创造天道。” 诅咒是什么?毁灭又是什么?诅咒和毁灭的产生就是因为天道的存在。 有善就会有恶,有好就会有坏,有创造就会有毁灭,如果没有彼此相互对立的东西,这东西本身的存在也会受到怀疑。 阿修罗瞪大眼睛,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低地笑了。 “怎么可能呢,余江蓠你真是会开玩笑,我可不会就这么被你糊弄了。我为什么拥有诅咒的能力?我选的吗?这怎么可能呢?这分明就是姐姐赐给我的。你是光,而我是影子,我是因为你余江蓠而生的!” “不是的!”我大吼一声,余江蓠和阿修罗都看向了我。 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是池浅,我能感受到所有的情绪和曾经的记忆,我虽然是为了让余江蓠有个伴儿而创造出了阿修罗,但是他既然是被我创造出来的,我就不会不管他。我是真的把阿修罗当做弟弟来疼的。 原来阿修罗沉默寡言就是因为他以为他是余江蓠的影子,所以余江蓠在我面前闹,他从来不闹,他不说话,喜欢穿一身黑衣服,把自己作为影子,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难怪他偶尔露出的那副忧郁的表情会叫人无奈又难过。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阿修罗,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呢?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余江蓠的影子来看。我们是家人,有事情就该一起分担才对。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你自己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你凭什么要求我做到这一点。分担分担,我找你你找我,这有什么意思。你们都是叛徒!” 阿修罗对我们叫道,我总感觉身后的余江蓠的气势变了。 风越来越大,风声越来越大,天色黯淡下来,幸好眼睛还能看见东西,鼻子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郁,空气凝滞得仿佛要把我们都变成石膏的塑像,四肢和周围的气氛一起凝固成一个无法形容出来的形状。 不远处的马路上的树抖了抖,掉下了一片叶子。 “阿修罗,你本该要做什么都冲我来,但是你朝着清城下手,我真的没办法让你继续下去了。”我看似收起了生命,实际上,那把长枪一般的武器已经融入了这黑色的雾气之中,朝着阿修罗的背心,无声无息地射了过去。 我闭上了眼睛。 “池浅,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笨蛋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余江蓠握住我的手,冰凉冰凉的,叫人无边安心。 就让这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吧。如果阿修罗认为现在的我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在我看来,他又何尝不是呢。 就在我指挥着生命准备刺穿阿修罗胸口的时候,阿修罗的目光刺痛了我,让我迅速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眼睛通红,他比我高了一头,低下头来看我的时候,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暴虐中难舍的温柔,但是仔细去看,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我的错觉吗?我的鬓角滴下了一颗汗珠。 使用如此庞大的能量,还不习惯的我手脚发颤。 阿修罗却是笑了。他眯起眼睛,伸出手,看样子是朝着我的方向,但是胳膊太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长,他什么都抓不住。他低低地笑着,问道,“池浅,余江蓠,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给自己取名叫阿修罗吗?” 我们不知道,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阿修罗直直地朝着余江蓠看去,余江蓠也同样摊开了手。他也不知道。 “哈哈哈,我终于有事情能够胜过你们了。池浅和余江蓠从来都是一体的,但是我呢?六道是为何种六道,为何也如此不公。”他的笑声从低沉变为张扬和愤恨,再然后,变成了洒脱了。即使是满脸血污,也不染半点尘埃。 六道是为何六道?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我着实不知道阿修罗提这个是为了什么。 街边的树又掉落了叶片,城里的人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无法安静下来,气氛越来越凝重。 阿修罗摸着自己的脸,喑哑的嗓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破了的破锣一样难听。 他讲的话却很清晰。 “我之所以给自己取名叫做阿修罗,是因为……” 第287章 阿修罗(六) “如此广阔的六道生灵,唯有阿修罗道之人,唯有阿修罗,是没有去处的。他们没有家,只能如此日复一日的游荡。从看到余江蓠开始,我就知道,池浅身边容不下第二个余江蓠式的人物了。” “一开始我的身体里有创造和毁灭两种力量,但是后来我看见了,看见了余江蓠画出一只蝴蝶来讨你的欢心,我就知道,即使我再画出一堆的蝴蝶,你也不会有那第一只蝴蝶的惊喜和快乐。”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生命稳稳地停在阿修罗的背心,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所以你选择了摒弃你能力中所拥有的创造的能力?仅仅是为了和余江蓠还有我不一样?”我的心口一阵疼痛,不知其从何而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阿修罗,我就想要同情他,觉得他虽然面目被绷带绑的万分恐怖,却还是不自觉要去想他。 心疼啊。自家的孩子,在我不知道又似乎有所察觉却刻意纵容的情况下,变成了眼前的这幅样子。 “也不是。毁坏,总比创造要来得更快一点,我知道余江蓠本人也有毁灭的能力,但是他最强的还是创造师手中的那支毛笔。我想要战胜他,赢得你身边的位置,但是和他一样的我做不到。” 生命在他背后悬着,阿修罗抬起手指,指了指身后。我心里咯噔一声,他发现了。 “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原来就算不一样,姐姐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姐姐的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改。如果我没猜错,许久没见过的生命,现在一定就在我的后背心吧。姐姐就喜欢这种和周围都融为一体的方式。” “池浅和姐姐不一样。姐姐温柔,池浅却是最喜欢冲上前去不计后果的打法。你们到底不是一个人。余江蓠,你个叛徒。” 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心头徘徊着的不再是其他复杂的情绪,而是一种简单的心悸,就像是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它偏偏就发生了一般。 而事实上,这种感觉并没有错。 阿修罗仰起头,他看着黑洞洞的天空,又用自己红彤彤的遍布了血丝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我和余江蓠。 风停了,树上的叶片也落尽了,正好是冬天的景象,萧索而寒凉。 “阿修罗是没有家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即使你造了半步多,即使你把宅子的使用权交给了我们,我依旧是没有家的。” 我的眼眸之中都是不赞同的神色,但是阿修罗的悲伤感染了我。我说不出话来。这一刻,在他的控诉底下,甚至连我都觉得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点虚伪和冷漠。 “真的是够了。池浅,你不配审判我!”阿修罗笑得越发凄惨,仿佛黄泉周边盛开的曼殊沙华,一半是花,一半是叶,纵使颜色上发生了改变,而叶与花却还是不能在一根花枝上闪耀。 “你们不配要我的命。我输了,我打不过你们两个人,我打不过天道,呵,再见了,两位,愿我们永世不会再相见。” 他打开双手,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赶紧把生命召唤回来,但是来不及了。阿修罗的胸膛,他自己给自己来了一个了断。 “阿修罗!”情感和理智统统失掉,我朝着他跑了过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创造出阿修罗来,让他如此悲惨地死去,可是他笑了。我停住了脚步,顺手抹了一把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 他说,姐姐,我爱你。他说,姐姐,不要再带着阿修罗出现了。 我的脚边飘落了一张白纸,白纸落地,我颤抖着手想要把它捡回来,指尖一碰到白纸,白纸就碎了。不是冰层裂开的那种碎裂,而是化为灰烬、尸骨无存的碎裂。 我知道,阿修罗是真的不想活着了。 我知道,他明白只要我动笔,现在的我可以再画出一个他来,一模一样的他。但是他拒绝了,余江蓠拼命地活下来,哪怕是被饕餮剥夺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身体,也依旧在我身边。阿修罗拒绝了。 他不仅仅拒绝了自己活,他甚至是在告诉我,池浅,你有余江蓠就够了,要是再画出一个阿修罗,我们的故事,就有可能是下一个循环。别闹了。 眼泪被风吹干了。我摸了摸眼角,有一丝阳光从乌黑的云层之中冒出来,跳到我脸上,把我的眼泪舔了个干净。啥都没剩下了。 阿修罗在生存的最后时刻收回了他的诅咒,我能感觉到附在我和余江蓠身上的,徘徊在清城和人们身上的毁灭之力伴随着天空慢慢地放晴而消散,都结束了。 我再次闭上眼睛,把意识送进城里。头破血流的人被送进了医院,所有清醒的人都望着天空的乌云,看着自己或干净或肮脏的双手。奶奶和小捷待在一起,管家正在安抚他们,似乎在讲着故事,他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还对着我点了点头,无声地喊了一声,少夫人。 我的双腿失去力气,余江蓠走过来,把我揽在怀中,亲吻着我的发顶。 “池浅啊,从此以后,我们三可就剩下我们两了。你可得好好珍惜我。”他不要脸地说道。 我知道余江蓠是在安慰我。我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脸上。 “是啊,本来就是三缺一了,这下好了,剩下我们两个,斗地主都没法玩了。余江蓠,不如我给你泼一盆水,你也随着阿修罗去了得了。”我也打趣地回应道,只是这时候没谁会笑出来。 “你舍得么?”余江蓠说。 “舍得,才怪。”我叹了口气。 是啊,余江蓠从一开始就给了我提示。他把我从海里捞出来的那几天的着装,沾了水的皮肤的褶皱,这都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我完全地忽视了他露出来的破绽。他教我创造,教我作画,没道理自己从来都不碰水。 是我太笨了。 听听,太阳出来了,冬天的太阳有着非常受欢迎的潜质。有人在笑,笑声透过云层,传到我和余江蓠的耳朵里面。我们同时皱起了眉心。 是谁?是谁如此无情? 有人骑着天马落在了我们的面前。天马高大肥壮,坐在上面的公子一身青衣,撑着一把青色的雨伞,依旧是看不见脸的样子。 第288章 天帝 天马的巨大翅膀重新掀起了风暴。 我的头发被风卷起,余江蓠随手一抓,从兜里取出一根红色的丝带,绑住成了一个宽松的马尾。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基本就是全能型的人才了,除了不能淋雨。 我安静地看着青伞,他坐在马背上,比我们高,视线也是从伞底下露出来的。我知道阿修罗对我们似敌似友,他的态度随时都有可能转变,但是日天,也就是我最初喊的青伞,阿修罗一旦和这家伙在一块儿不多时,就会生事。 日天很危险。他大概就是来传话的。 轻轻咳了几声,日天的话从青伞底下传来。 “两位,喜不喜欢天帝送给你们的大礼?阿修罗真是没用,还真是没有用过就彻底报废了啊。”他的语气嘲讽,腔调上扬,十足的骄傲,似乎阿修罗没能造成更大的伤亡都是阿修罗的错一般。 “你是神仙,日天。” 日天和阿修罗比起来,可怜的程度也不会轻。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本性不坏的他为什么会成为天帝手下最凶猛的一只狗。 神仙,受到凡间香火供奉,享受人们的跪拜和信仰,道理总是摆在那里的。既然在神仙眼中相对弱小的人类如此信赖和仰慕神仙,那么神仙就算不给予庇护,也不该对着自己的子民做出屠杀的事情来。但是日天做了,还做得理直气壮。 天马动了动身子,朝着路边走了几步,那边的绿化带上还有应该前几日刚种植的植物。天马咬了几口,放在嘴里嚼出了汁,竟然直接吐掉了。它不开心地喘着粗气,天马身后跟着的神使林薇上前,一道剑气过去,竟是直接掀掉了整条绿化带。 简直,无法无天。 日天坐在马背上,就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咳嗽似乎好不了了,短短几分钟里不断地出现忍耐不住的声音。不过,身体状况特别好的,似乎是上次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的林薇。 林老师的样子和斐黎有些像,但是斐黎比林薇张扬。林薇少了一份底气,多了一份阴郁。现在的她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沉默地跟在日天的身后,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如果说当初直播死亡电台她还有几分戾气的话,现在的林薇就完全没了生气。 天上,真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天帝,真是一个恐怖的家伙。 “日天,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如开门见山地说清楚吧,打着哑谜,说的人不舒服,听着的人也不舒服。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难道这就是天帝喜欢的方式?还真是古怪的习惯。 我抿紧了嘴唇。好久没有喝水,又说了太多的话,嘴巴受不住了。 “我来,自然是为了请池浅上神上天一叙。天帝想请您喝茶。”这时候的日天才从天马的背上下来,他身姿挺拔,气质如兰,翩翩公子,却干着下三流的勾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觉得我会去?”我往前一步,大概是沾着血的气味太难闻,那只娇贵的天马又喷了鼻子,马蹄在地上不断划拉,林薇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眸没有动手。 我嗤笑了一声。看着绿化带好欺负,所以可以肆意掀了。看着我不好欺负,所以连动手的念头都被压下去。欺软怕硬的神仙看着忽然也不像传说中的神仙了。 日天摇了摇头,确切的说,是摇了摇伞,他的伞比他诚实许多。 “我知道你不会去的,不愿意去也没办法,但是啊,天帝总有办法让你去的。别忘了,当初是谁心甘情愿地投了忘川。”日天的伞尖动了动,和他的脚尖一个频率,我知道,这是他开始思考的标志。 天帝会干什么?我可不知道。天帝是个疯子。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针对我。明明漫天神佛那么多,而他仅仅就针对了一个池浅。或者还有嫦娥,还有天蓬,但是那只是小打小闹,轮到我,就成了要命的勾当。 会从我奶奶那边下手吗?还是说小捷?当初天帝就是以余江蓠和阿修罗要挟的我,还有日天,现在,日天是他的属下,阿修罗不在了,余江蓠又在我身边,除了奶奶和小捷,我实在想不出他能找出什么人来了。 日天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轻轻地拍了拍天马的脊背,天马仰天长啸一声,却被随后紧跟上的一章拍中了脑袋。脑浆迸裂的场景倒是没有出现,七窍流血,天马的身子倒在地上,掀起巨大的灰尘。 林薇赶了过来,用纤细的手臂直接扛起了天马的尸体,毫无痕迹地消失了。等她眨眼间再回来,天马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就像它未曾出现过一样。林薇的所有动作,日天都没有阻拦,可见这种事情没准发生了很多次了。 “池浅,你看,这天马就像是一个世界,你在乎的是这匹马脖颈上的毛,又或者尾巴上可以做成琴弦的毛,再者是它强壮的身体,托运的能力,但是如果我直接把这匹马的生命给结束了,你在乎的东西,也会随着马的死亡而消散吧。你说对不对?” 日天的话让我手脚发凉。 天帝真的会这么做吗?什么都不要,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男人?日天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在乎余江蓠又怎样,在乎奶奶和小捷又怎样,只要他毁灭了这个世界,那么我在乎的就都不存在了。 和阿修罗的想法一样。但是阿修罗仅仅是对清城下手,而天帝这是要冲着全世界下手了。 真是一群思想混乱的疯子。 嘴唇还是那么干。冬天的风又起了,吹在脸上把我最后一点水分都吹干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到一丝丝的痛意。而这些,却又叫我无比清醒。 去就去了呗,还能怎么样,这是一道没得选的题目。 “日天,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去喝口水,再去天上,喝你和天帝准备的茶。这样,可好?”嗓子很痛,我说一句话就像是在撕扯喉咙一般。 日天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我。 “这样也好。” 我看到他身后的那截伞面,断了一根伞骨。 第289章 天帝(二) 回到家里的时候,晚霞烧红了天际。一朵朵云彩翻出各种花样,就像是天空中的仙子们在挥动着自己的广绣,舞蹈拨弄着那一处的云层一般。 管家站在大门口欢迎着我们的回来。久违了,余家大宅。 余江蓠半拉半抱着我,带着我往家里走,我隐隐约约听到管家在和别人讲话,讲话的内容一层不变,照旧是那句“少夫人和少爷真是相当恩爱”。听到这句话的我,现在已经能面不红气不喘了。 经过刚才那一番诅咒和毁灭的变故,奶奶和小捷都疲惫了。站在客厅里的佣人告诉我,老夫人和小捷少爷因为感到巨大的难受,所以都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了,如果我需要,他可以去把两位叫下来。 我摇了摇头。能休息是好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要是奶奶在这里,我怕我会不小心哭出来。即使离开奶奶近一年,我还是会在奶奶面前撒娇要抱抱。我还是奶奶的小棉袄。 俗话里有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奶奶要是问起我接下来的打算,我可无法保证我能够瞒过她和小捷。他们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担心而已。 余江蓠进了厨房,给我泡了一杯热饮,薄荷和柠檬的味道混着清甜的茶香味,水果茶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喝进喉咙里,仿佛沙漠里出现了一座从未出现过的绿洲,这种舒服到心里去的感受是很难说出来的。 “啊。”我舔了一口嘴唇,感觉到它没那么干燥了,这才继续喝水。余江蓠一直看着我,看不够似的,他不能够喝水,可是之前我看见他吃过东西。我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余江蓠,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你以前都没有给我泡过水果茶。我记得水果茶是冰的才好喝。”奶茶早就遍布大街小巷,这就是最简单的美味。最简单,也最困难。 余江蓠分了一半眼神给我手中的杯子,漂亮的水果和漂亮的颜色汇聚成为一杯美味的水果茶。“确实加热会破坏营养分子,但是我换了手段,用的是灵力和修为,现在它就算是再烫也会是滋补的佳品。” 他的眼神温柔,眉目如画,把最初的锋芒收敛起来,他也成为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我在学习一些东西的时候,总是幻想着要是你还在,你就会给我意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落情说的喜欢不是你的喜欢,斐黎说的喜欢不是你的喜欢,你所有的灵魂碎片,除了你,说出来的讨厌和喜欢都不是你的讨厌和喜欢。喜欢了我就会一直学下去,不喜欢了我就会马上放弃。但是你不在。所以我什么都学了。还好,我把自己活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很长的一段话,是余江蓠平常都不会讲的肉麻的句子。我默默地把水果茶统统都喝掉,还把水果都吃掉了。我冲着余江蓠杯口朝下,我是在告诉他,我都喝了,你的想法,我都明白了。我不会浪费你的苦心。因为…… “最初认识的那几天,我觉得你很高傲,后来就觉得你很逗逼,现在我觉得你很可靠,很温暖。”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所以,只要你做的,我都会喜欢的。 我是池浅,不是你的姐姐。 温情的场面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受到了打扰,管家那张笑眯眯的脸,我就算看着也想抽上去。可是我心里最清楚了,他是僵尸啊,多少人都变不成的有思想有觉悟的僵尸。抽他,也是你手痛。 “少爷,少夫人,外头来了人。”他老老实实地汇报着。“来了一个女人,六个男人。” 来的人相当地多。 余江蓠放他们进来之后,我轻点了一番人数,这才承认,即使是古时候的秀才,数学的实力也比我强上些许。 坐在我对面的是木娘子。木水心放下了半步多的事情,专门过来看看我。当然这是她的说辞。我可不信她仅仅是为了过来看看我就放下了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半步多。相对于我,木水心对半步多的经营更是一直很上心。我的心在我的宅子,木水心的心就在半步多。 跟着木娘子来的是木水心的小跟班小一。小一还是一副光头小和尚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我一点都不敢把这家伙当做正常小和尚来看。他和坐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大和尚一样,都是慈悲和善的外表,一颗脏哇哇的心脏。 我实在是不明白,这清城不过才出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游在外的秀外慧中,还有早就离开清城的步若缺会出现在这里。我和他们都没有联系。 更加奇怪的是,沙弥香来了。我觉得他是想在地府待上一辈子了,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来了。来了就来了嘛,还带着一个男人来的。沙弥香的朋友没有多少,我想我都认识,这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气息危险,根本就不是善类,绝对是我没有见过的人。 再加上沙发的最边缘,坐着一个我和余江蓠,还有在座的各位都不认识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中年大叔的外表,手里拿着钵盂,比秀外慧中这两个假出境界来的和尚还要像和尚,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最不请自来的人。 我和余江蓠对视一眼,余江蓠开口问道,“先生,不知先生贵姓,来我余家,是有何事?” “免贵姓叶。在下叶良辰。来此处,不过是和各位前来的人一个目的罢了。”这个中年男人如此说道。他垂下眼眸,我勉强可以听清楚,他念得是佛经。 “先生你可真潮流。”不过我的关注点很快就挪到了叶良辰三个字上,果然是高人。 “所以,你们这一个个同时到来,是为了什么呢?”我问。 木水心按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直播间里漂亮的女主播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念着,“今日清城忽然出现日食现象……” 我:……真真的科学解释看起来也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290章 天帝(三) 我是感觉到了你们有危险,所以专门过来帮你们的。木娘子探出手指,把步若缺、秀外慧中和小一都圈了进去。她摸摸自己的手指甲,接着说道,这四个是我专门找来的。如果你要和天帝那个滚蛋打群架,他们四个对我有好处。到时候,我可以帮你。 木水心还真是女中豪杰,就算是来参加群架也这么霸气侧漏。 我知道了,那么除了这六个,剩下的,沙弥香,你带来的这位客人是谁?我眯起眼睛问沙弥香。是沙弥香的男朋友?不可能,沙弥香喜欢女孩儿。 沙弥香神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的男人,男人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着我自我介绍道,池浅你好,我是彼岸花。 彼岸花?是我认为的那个彼岸花?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面前的男人。他比叶良辰年轻许多,有着最好年华的样貌和绝佳的身材,沙弥香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个豆芽菜。 你是我的伴生花?是那朵掌心花吗?我问道。这本来是我的猜想,却没想到男人点了点头。我有些惊喜,就好像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似的。 我不仅仅是你的掌心花,姐姐,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出去找人了。只不过余江蓠和阿修罗都没有发现我的精神出逃。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当了妖王。他们硬是要我当的。 再后来,我忍受不住就变回了彼岸花,我来到人类的世界,看他们去生活,然而我却又听到一群妖族在说妖王要死了,妖王怎么失踪这么多年了,总而言之他们根本就没想着要换过妖王。我怕我找不到姐姐,就强行让自己沉睡。谁知道沙弥香竟然发现了我。我真的……醒来之后,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这我是谁,我还是昨天化形之后才想起来的。 大概,这就是命吧。你既然是喜欢沙弥香的,那就和他一起吧。虽然是我的伴生花,但是我不会强求你待在我身边。 我的伴生花竟然是妖王!妖界听说有在蠢蠢欲动,找妖王成了他们最大的难题。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找不到了,除非直接罢免原来的妖王才有希望。 刚刚接触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这是一朵任性的伴生花。 我这马上就要出门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我把手中握着的杯子放在桌上,玻璃杯和大理石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们自然跟你一起去。木水心站起来,她比我高,神色高傲的模样让她越发耀眼,还真是这半步多最妖艳的老板娘。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大概是默认了。 那就他们怎么高兴怎么来吧。我没意见。 走出余家的时候,管家递给我一杯水,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里漏出了真实的情感。 少夫人可别又渴了,天上的东西都不好吃,我和哥哥商量了打算做一顿大餐。少爷吃不了,少夫人一定要赏脸才好。 大餐?我咽了一口口水,即使在半步多吃了很多好吃的,可家乡的东西才是我的最爱。吃过了很多东西,怀念的还是最初家乡泥土里的味道。 对,大餐。见我把杯子里的水喝掉了,管家伸手接了过去,弯下腰,以标准的管家姿势送我和余江蓠出门。 余江蓠抱起我,我躺在他的胸膛上。大家都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走吧。随着余江蓠的这一句,他脚尖轻点,几个眨眼之间就笼身于云雾缭绕之间。 我的记忆里还有曾经天庭的模样。几千几万年过去了,天庭还是这样。看着是云雾飘飘的模样,高雅而克制,冷清到没有人气。 都说嫦娥待在广寒宫是天帝的惩罚,但是和广寒宫相比,整个天庭有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广寒宫呢。大家都置身于这个永远的囚牢之中,成仙成神也是自投罗网罢了。 南天门,怎么连天兵天将都没有了?天帝裁员了?我拍了拍余江蓠的肩膀,指着眼前壮观的南天门。南天门是进天庭的必经的路,一向都是重点把守的地方。可是眼前这……根本不是我多疑,一个人都没有太奇怪了吧。 余江蓠神态自若地走过去,到身后,木娘子跟着,沙弥香跟着,彼岸花跟着,叶良辰也跟着,没有别人了。 我倒是听说,天帝这几年打压天神打压得厉害,一般厉害的天神天仙全都和天蓬一样,下凡去了。天界待不下去了。当然,嫦娥是个异类。 我点了点头。天帝这是在作死。不过木娘子带来的人呢? 木娘子,小一他们呢?怎么一眨眼就都不见了? 木娘子的神色不太自然,她摸着自己的额头,宽大的衣袖挡住了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啊,从此以后都不存在了。 我一愣,虽然不明白,却不再说话。 有一种永别的意味在里面。 过了南天门,走起路来就很快了。大道上空无一神,只有天帝所住之处还敞开着大门。 池浅上神,怎么来了还带着别人呢?朕记得朕就只邀请了你吧。 浩浩荡荡的声音制造出好莱坞大片的效果,立体环绕音就像是在刻意的炫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天帝这老头可真逗。 上神进来吧,朕想和上神聊聊。其他人,上神你就不必带进来了吧。 看似是在打商量,实际上的语气却是刻不容缓。 我从余江蓠的臂弯里跳下来。要不是天帝称我上神,我还要忘记了呢,我比天帝这老头还要年长。我出现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天帝,有什么神仙,那时候天界还是沙弥香的家。真是可笑而可悲。 池浅你进去吧,如果天帝敢对你做什么,小爷我和木水心就在这外头守着。看小爷我不打死他!沙弥香的话绝对不客气,撕开罗刹族出现的外因,天帝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新仇旧恨,沙弥香肯定巴不得天帝被打。 你去吧,有我在,天帝没有威胁 木娘子也发话了。她比沙弥香轻松些,坐在一旁假山的大石头上,揉着太阳穴。 余江蓠,我们进去。我拉着余江蓠的手,余江蓠站在我的身前。 第291章 天帝(四) 天帝没有拒绝余江蓠的靠近,我和余江蓠走进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的时候,却发现这大殿空无一人。 各种桌椅板凳,吃的喝的统统都准备齐全,唯独缺了天帝的人。就在这时,有卷珠帘的声音。我两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一只手撩起了一片珠帘,慢吞吞又气质如兰地走过来的人是日天。 他放下了自己的青伞,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犹如江南杏花雨一般的影影绰绰,盛开的花朵旋转着,有着最好的时候。 然而我最震惊的不是出现的是青伞日天,而是日天的脸和我在地狱里遇见的阿仁一模一样。 是的,我刻意忽略了的记忆又一次涌了出来。 我从地狱出来后几乎没有想过阿仁,而我恢复所有记忆之后更是没有想过。现在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阿仁救了我,阿仁给我带来了地狱里最为稀缺的食物,阿仁为了我杀了他的朋友,阿仁还杀了鬼差,阿仁祝福我出了地狱一切都好,阿仁…… 阿仁阿仁,仁这一字,不就是天字的变形么。阿仁就是阿天,阿天就是日天。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身份,而我却一无所知。 阿仁,你还好吗?我没办法把阿仁和日天放在一起,在我印象中他们就是两个人。 我当然很好。没有找到天书,天帝也没有惩罚我。姐姐,我过得可好了。 日天微微笑着,竟是直接坐到了主位上面。那该是天帝的位置。他嘴里说着天帝,却坐了天帝的位置。 见我看着他的腿,日天笑了笑,还当着我的面动了动腿。 姐姐,我的腿很早以前确实是好的,后来遇见了阿修罗之后,就接不回来了。不过天帝仁善 ,他把我的腿治好了。你在地狱看见的不过是我最初断腿时的样子。 日天现在的表现把阿仁杀死了 。 我有点难过,但是没有哭。 这时候林薇进来了,她过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随后跪倒在日天的脚边,一句不发,就和玩具木偶一样。 日天一脚踹开林薇,林薇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又颤颤巍巍地爬了回来。我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好奇吧,姐姐,这就是小蛇,我故事里的我的主人。看,她现在的模样,明显就是在外头吃了亏的。 日天的脑袋一仰,我直觉感到不对劲。我的手抓着余江蓠的手,我靠着余江蓠给我力量。 果然,下一秒,日天的声音变了。还是环绕立体音,是天帝那种最平淡无波的样子。 上神,感觉这个大礼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日天的脸上挂着笑,却是放肆而张扬的笑容。不是日天有气质的笑。 日天呢?你把他放到哪里去了!一个身体只能占据一个灵魂,这就是我和斐黎一直拼命的原因,谁都想活下去。 所以,日天的身体里有了天帝的灵魂,那么日天呢?我喘着粗气,瞪着日天。 哈,这小伞妖的身体可是难得的有佛心,朕要与天地同寿,做真正的天帝,就必然要有和天道沟通的渠道。他是自愿把身体献给朕的。上神,怎么一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所以呢,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喝茶?我念了咒语,生命和毛笔都被我攥在手里。 大战一触即发。 天帝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坐在上座,他看着我,我忽然感受到了贪婪的声音。 朕当初成为天帝,是因为天地间没有人比朕更加厉害。可是成为了天帝之后,肉体凡胎没有优势啊。你看,上神天生就是天道庇护之下的强者,这伞妖也是,甚至连上神创造出来的玩意儿也比朕强,这凭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说凭什么!天帝激动,我比天帝更激动。老虎生来凶猛,狐狸生来狡猾,蛇天生冷血,所有的事物、人,都各有其优势和能力,你能成为天帝受到香火敬仰,甚至创造了天庭,就是你的能力,你就不该去贪图别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优势和劣势,十全十美,这根本是不存在的。 天帝不过是最强大的人类,嫉妒是毁灭道心的魔种。 可是天帝笑了。他说,可是上神的身体似乎更好,这么巧上神现在也是人类了。朕当初没能彻底杀了上神,无非是连天道也眷顾上神,如果上神肯把身体给朕,这伞妖的身体朕必然双手奉上。 真是够不要脸的。 我呸,你这老小子还想要我的能力呢,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美人画骨不画皮,你看中皮囊,这一开始就错了。 生命被我高高举起,我朝着殿外喊到,沙弥香,木娘子,还有那谁龙傲天? 是叶良辰。余江蓠在我耳边提醒。 哦,对,叶良辰,快进来,我们打群架了!天帝明显是居心不良,现代社会,哪怕是没有天帝也能运转自如,这个位置,不需要存在了。 沙弥香跑了进来。他穿着红衣服,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件。 池浅余江蓠,外头忽然出现了很多神仙,现在都和木娘子叶良辰他们打起来了,不行我得出去帮忙!你们好好打啊! 他真的就这么出去了。还真是不靠谱啊。我感觉有点牙疼。 林薇刚才被天帝踢伤了,挣扎着爬不起来,怕是不多时就会殒命。日天慢吞吞站起来。我心头一凛,和余江蓠一左一右夹攻此人。 若朕是肉体凡胎,自然不是上神对手,但是此刻上神你和朕,好不一定呢! 这家伙扑了过来,当他突然出现的青伞敲在我的生命之上的时候,我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说的没错,日天也是天资聪颖之人。还有的打。 看你的面相,是个短命鬼的样子,我说天帝你就别挣扎了。我怕什么,死了大不了再来,灵魂不灭,我即是永生。天帝不一样,天帝的灵魂只要捏碎了,那就是魂飞魄散! 你胡说!朕千秋万代!天帝激动到手都在颤抖,他舍下余江蓠,不要命地朝我冲来…… 第292章 天帝(五) 千秋万代,想得到美。 我也积蓄了力量,发麻的手臂也绝不放松。 当!猛的一声。武器相撞。 当!又一声。 我和天帝的战斗刚刚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余江蓠操纵着他的毛笔帮我补刀,什么刀枪棍棒都往天帝身上招呼。不多时,天帝就剩下了一身伤。 他狰狞着脸,似乎很生气。正好林薇还在他身边喘气,他猛地又是一脚,林薇连叫的力气都不剩了,她重重砸在墙壁上,喷出一口血就剩下了一条大蛇还在原地。 废物,恶心。天帝说道,咬着牙齿。 你也恶心得不轻。我咬了咬牙,生命再次悬空,地狱的泉水被我召唤出来,朝着天帝汹涌而去。黄泉水有着吞噬灵魂的能力,而生于黄泉的我,根本就不会害怕。 日天嘴角一翘,他面向着铺天盖地的黑色泉水,竟然露出了愉悦的神色。 池浅!余江蓠忽然惊叫,他伸着手向我的方向而来,如出一辙的,我的生命绕到了天帝背后,而那是日天的身体,我会犹豫。 可是绕到我背后的青伞可不会犹豫,天帝要我命的愿望依旧如此强烈。 生命不在手中,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毛笔,然而青伞金光大盛,直接破开了我的画出来的盾牌。 金光越来越近,我肢体僵硬,竟是无法动弹半分。 当!激烈的音浪几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聋,脸上很痛,手上很痛,金光闪耀,竟不是那把青伞发挥出来的。 在我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大叔,他手中的钵盂已经不见,那把青伞带着破势而来,却被一只钵盂盖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大叔念了一句佛语。施主,佛心和天道,是不一样的。他在对天帝说话。 看,佛法无边,一把青伞,带了佛心就要好好行善积德。可怜了老衲的盒饭。 我眼角一抽,那钵盂的金光盖过了青伞的光芒,不同于青伞的带有刺痛感的金光,钵盂的金光是温和的包容的,我身上的刺痛也开始消失了。 当然,那只钵盂一边,散乱着一堆米饭斋菜一样的东西,我也就不看了吧。 再看天帝。应激反应,我下意识地指挥生命来保护我。生命在那一刻穿透了天帝的胸膛,来到了我的身边。 天帝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很惊讶我会对日天下手,可是他也不想想,那都是他了,不死不休,迟早我会动手。 余江蓠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他拍着我的背,我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没事了,结束了。他这样对我说。 你,你叫什么,你是谁!天帝捂着胸口的血洞,朝着中年男人吼道。他想必恨极了男人。 只见那中年大叔收起了钵盂,礼貌性地微笑,我叫叶良辰。 大师可真搞笑,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抽动了一下嘴角。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菩萨,谢谢您。 叶良辰是地藏菩萨,在余江蓠布置的那家超市里还有他的模样的塑像,只是相貌差的太远了,菩萨本人又顽皮,我一时认不出来了。 生于地府长于地府之人,喜欢和信仰的可不是满天冰冷无情的神佛,而是那个说着地狱不空誓不离开的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余江蓠喊了一句。他也温柔地笑了。谢谢您,菩萨,您救了我的命。 我懂他的意思,救了我的命,就是救了他的命。这家伙,没看到地藏菩萨的盒饭都撒了吗,还给菩萨发狗粮,要是菩萨是个喜欢新潮流的人,还不得和网友一样虐狗什么的喊一天。 谢谢菩萨。 我们还没有说完话,那边沙弥香、彼岸花和木娘子都进来了。他们都站在我们身侧,把我们围在中间。 外头的人实在没趣,本来想着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谁知道这点小蚂蚁连根大象腿都搬不动。天帝是不是把外头的厉害的神仙都迫害完了,剩下来这些一点实战能力都没有。沙弥香挥舞着手臂抱怨道,他把手撘到彼岸花的肩膀上,嘿,兄弟,你感觉怎样啊。 不怎么样。彼岸花让沙弥香搭着,摇了摇头。 我总感觉没有这么容易。木娘子说道。她的神态半点也没有放松。 哈哈哈哈哈,你们终于发现了是吧。半死不活的天帝发出凄厉的嚎叫声,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这么快就解决了我。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我还有后手。你们猜啊,猜中了,就会像炸弹一样,嘣! 他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这让他躺在林薇的尸体旁边还带着阴森恐怖的气息。他似乎真的心里有了把握,这一次他能赢。 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笃定的把握,让我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问他是不是恐吓,天帝都疯了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呢。 这时候,天帝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痛苦的痕迹,按照道理来说,早就该有了,他的痛苦。现在血都快流干了,他才露出这种表情,难道说…… 日天是你吗?快告诉我天帝他安排了些什么!我冲上去捂住那胸口的伤口,灵力更是不要钱地往他身上堆上去。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是日天,我就救他。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我,他的脸色一会儿痛苦一会儿舒缓,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激烈地争夺着身体的位置。 你这是在救朕?哈哈哈,上神你是在救朕吗? 姐姐,你放弃吧,我没救了。 哈哈哈,上神晚了,你来不及阻止了…… 姐姐,我知道,我知道…… 日天终于占了上风,他唇角带笑地看着我。对了,这才是日天的样子。像竹子一样的凛冽,像阿仁一样的温柔,像风一样的和善。他本该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却沾染上了血污。他会夹杂在我和天帝之间,这是我的包袱,也是我的过错。 姐姐,天帝在半步多埋了魔种,魔种会吸收阴气长大,到时候孕育出了魔物,我们就真的打不过他了。魔物会吸收人们的负面情绪,这个世界上,负面情绪是收集不尽的。半步多本就地处多界交接之处,阴气很重,要是让魔物出现,这就是天下的浩劫…… 好的,我知道了,你别说话,我先给你止血,然后我想办法救你。日天我们都会没事的。 第293章 我爱你(大结局) 好的,我知道了,你别说话,我先给你止血,然后我想办法救你。日天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不要怕。 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地上,手上染上鲜血,一把伞竟然有血,一把伞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血肉,为什么啊。 大家都很安静,后来想来,是他们都知道,日天没救了吧。所以只能让我静静,让他说话。 姐姐。日天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我碰过很多次,余江蓠的手就是冰凉的,可是这是唯独让我感到无比恐慌的一次。我感觉我抓不住他了,他抓住我的手的力道很轻很轻。我不再动了,让他安静地抓着。 姐姐,你走了以后,我就自请去了地狱,因为地狱连着黄泉,也不会被余江蓠和阿修罗发现。他们都不准我靠近你,靠近你喜欢的地方。姐姐,作为阿仁的那段时间,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知道天帝的打算,所以我故意让他把主魂放进我的身体,这样,我就可以反扑了。我就可以带着他一起魂飞魄散,不给他任何机会再去伤害姐姐。姐姐,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林薇,是我对不起她。希望她下辈子能好好的,待在山里就好,别出来了。 姐姐…… 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孽畜,你凭什么决定朕的生死!日天的想法,天帝感受到了,他挣扎着把日天的意识压了下去,对我阴测测地笑着。来救朕啊,上神,朕死了,你的朋友也就没了。 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滚,别靠近姐姐!表情又变得宁静而平和,日天对我微笑,随后搭在我手上的那只手松开了,他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身体上燃烧起一股透明的火焰。 姐姐,再见了。我要走了。 我的眼泪流干了,我看着日天在我面前燃烧,灵魂被烧尽,天帝的尖锐的笑声和日天的微笑夹杂在一起,变成了一把青伞。再然后,和阿修罗一样,风一吹,就没了。 余江蓠走过来把我拉起来,他用帕子擦了擦我的脸,语气沉重。 池浅我知道你现在状态不好,但是池浅,我们要去解决魔种。 木水心,你在半步多安排了谁代班?沙弥香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朝着木水心问道。这已经不是他们光靠武力就能够解决的了。 木娘子也往外头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我叫了小黑小白帮我看店,但是小黑小白本来就属阴,他们察觉不到最初的魔种的。我们必须赶快回去。 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回去了,不也是看着魔种自己长大吗?彼岸花不解地问。沙弥香锤了他的肩膀一下,让他别说话。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木娘子。 你也要走了? 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木娘子为什么会叫来秀外慧中,为什么会叫步若缺和小一,明明这些人毫无关系。天生四方,古时候就有四方城的说法,木娘子的真实身份是生命之树,是世界上所有生命的源泉,她使得黄泉诞生了我,所以她才会成为我的朋友。 后来我创造了半步多,生命之树的能力太强大了,木水心怕她来了半步多,强大的实力会使得这地方遭到破坏。所以她把自己的能力散开分成五分,剩下四份四散开来,变成了这尘世间的一部分。 半步多那些高壮的木材全是木娘子的身躯。我把半步多托付给她,确实为难她了。 木娘子对我翘了翘嘴角,这是她最美丽的笑容,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放着四个小光点。她摸着水晶球,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半步多。 时间流动起来,是很快的。 我们没有惊动小黑小白,没有惊动这半步多的任何一个人,我们摸着黑来到黄泉水边,天蓬不在这里,除了那颗熠熠闪光的魔种,没有人了。 我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的,木水心朝着我微微笑道,把手中的水晶球捏破了。 我本来以为这四个孩子能有自己的人生,但是我做不到了。魔种吸收负面的情绪,如果我在这里,我便是生气,我能镇压它。呵呵,池浅你最喜欢吃了,换句话说,就是消化它吧。看看我能多少年再缓过来。 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世界,我就是天道。没道理让他们那些坏人那么高兴,对吧。 就在她一句句听不清楚的念叨之中,木娘子的身体逐渐淡去。我连喊不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棵巨树拔地而起,半步多的半边天空被闪亮的光芒照亮。我看见黑夜有了亮光,那颗魔种被生命之树压在树根处,它没有任何发育的可能了。一片叶子落下,落在我的脸上,就像木娘子在安慰我一般。 真是个任性的天道啊。 我的手指颤动了半分,召唤出了生命。这是我的伴生武器,伴生花可以离去,但是伴生武器绝对不会离我而去。 哈!我用力把生命插在了生命之树的树根处。 木水心,我把生命放在这里陪你,你要快点回来啊。半步多不能没有老板娘。我深吸一口气,黄泉水在我周围拍打着岸边,它也在安慰着我。 一切都结束了吧?我转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对啊,都结束了。余江蓠回答我。 沙弥香和彼岸花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扑上去,亲吻着余江蓠的嘴唇,只有亲吻能让我把苍白的脸色红润回来。唇齿相依的感情,让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余江蓠,我爱你。他们都离开了,或生或死,我爱你,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余江蓠带我离开了半步多,小黑小白彻底接手了半步多,他们说,他们会等到木娘子回来发工资的。 回到余家,奶奶和小捷都已经起床了。余妈妈,余爸爸,余奶奶还有从未见过面的余家姑姑都出现在余家的大宅子里。 少爷,少夫人,欢迎回来。我和哥哥为你们准备了血豆腐大餐,庆祝少奶奶明天开学。管家笑眯眯的,不管我们身上的一片狼藉。 我顿时感觉胃口有点受到阻碍。 池浅,去吃饭吧。开学以后,很快就是清明节了。余江蓠把外衣换了一身,走过来把我抱进怀里,小捷和余家姑姑都在嘘声,我也没有推开他。 清明节怎么了。哦,对了,你还说我们离婚需要一年的时间,去年清明节,今年清明节,余江蓠,你完蛋了,我才不和你离婚,阴间的法律,阴婚的法律,管不了我。去年的事情仿佛还在昨天,我坐在桌子旁边,对着余江蓠瞪眼睛。 呵。余江蓠轻笑一声。 离婚,怎么能不离婚。木水心给我留了一具人类的身体,我们今年清明节去阴司,我们都是人了,阴间的法律不作数了。我要带你去民政局。 这九块钱就别花了吧!我不嫌钱多的。 没事,我不缺钱。 余江蓠,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不同意! 我同意就好了,你都是我的了,更何况是钱。 啊啊啊啊啊啊! 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我的兜里多了一个小红本本。 余江蓠,我爱你。 池浅,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