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庶王》 楔子 woo18.vip 建平九年初,自宪明皇后崩,时隔七年,再立中宫,册赵王生母为后,而疏楚王生母李贵妃,判楚王出凤翔府。 十年初,中书门下平章事入狱,三月获罪抄家,党羽连坐斩者数千,太子圈禁,朝中巨变,同年十二月冬至大朝会,皇太子死讯于东宫传出,帝悲痛,谥承明太子,辍朝一月,召归楚王。 建平十一年,朝臣奏请立储,帝立赵王为皇太子,同年七月废后,八月,废后死于冷宫,虽未殃及储君,然李贵妃再度受宠于帝欲立为后,引朝臣哗然。 建平十三年七月,太子反,举兵破城,大肆屠戮,入大内,斩杀文臣,帝亲率皇城、殿前司御敌,命悬一线之际楚王救驾平乱,斩叛将于禁中,活捉太子,囚天牢。帝伤,命楚王监国。同年九月,下诏废太子,幽禁于宗正寺,株其党羽,又以楚王救驾有功,权知开封府事,册其母为后。 建平十三年末,废太子死于宗正寺。 建平十四年,立楚王为皇太子,楚王妃为太子妃。 建平十七年帝崩于福宁殿,葬于东陵,庙号武宗,皇太子于灵前继位,改元乾元,乾元元年,皇太子登基为帝,是为文宗,册太子妃为后,文宗登基后平反太宗旧臣,整顿吏治,对外退北狄、平西戎,对内与民休息,此后安宁长达三十余年。 ————————《东京杂记》 文宗皇后萧氏,武安侯嫡三女,晖勋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开国公萧怀德嫡孙,建平七年册为楚王妃,幼读兵书,通军政,初侍楚王而不争,至文宗立,为后,帝凡错必规劝,其言乃胜台谏,后世言:“辅君王四海以安,德施天下之福。” ——《仁孝章德皇后萧氏》 文宗皇帝,武宗第六子,初封郡王,后为楚王,于乾元元年继位,共在位三十一年,在位之初强敌环伺,平内乱,安党争,首创女科,任人唯贤,对外用兵,北退辽,西灭夏,文治武功,开创乾元盛世,史称,“乾元之治”四海升平,万邦来朝。三十年间,帝始尊一夫一妻制,群臣莫不效仿。乾元三十一年,帝病逝于福宁殿,举国哀痛,送灵百姓多达数万。 ———— 《卫宋·文宗本纪》 ※※※※※※※※※※※※※※※※※※※※ 注:一、东京杂记所记类似野史,所以剧情可能相符也不相符哦。 二、正剧,不会有那种离谱的事情发生,比如什么特厉害的武功啊,更接近于现实。 三、书里的主角都好看,好看,好看!所以她们才能成为我书里的主角。 四、全架空,参考宋代礼仪,文化,制度上有所改变。 (所以每一章我都是花了很多心思写的,虽然可能你们一眼就略过了,这是作者菌的小爱好。) 宗旨是,感情一旦确定,就会十分稳,放心,不虐,还有点甜,毕竟要过年了。 更┆多┆精┊彩┇书┊籍:woo18.vip (W o o 1 8 . v i p) 克定厥家 建平七年,成都郡王受诏回京,时年十六岁。 东京皇城不禁宵夜,就连到了夜半仍能听见瓦子中传来的喧嚣,车如流水马如龙,繁而不杂。 金水河畔兴起的秋风将枯叶卷至一处庭院,旧城城西最大的一座别院,看似如哪家侯爵的府邸,实则是一座花楼,碧瓦朱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雕梁画柱,精巧无比。 月下,醉酒的男子一副富家郎君打扮,探了探手将肩上显得极为突兀的枯叶拂走,转身一把楼住旁侧女子的纤腰,迷乱的眼神盯着,使得女子傅粉的脸上也随之呈现一抹微红,伸出小手轻轻推着,又装作无力推开的姿态羞低下头,欲拒还迎,挑起了男子的兴致,便想要进一步,已然忘了此处是庭院,旁边还有随从跟着。 亥时三刻,一阵凉风袭来,长廊下的栀子灯被卷灭一盏,只听见厮儿从另一头传来叫喊:“四娘出台献舞了。” 楼内能被称为四娘的十年来只有那一位,男子兴起的心思被这一声叫唤扰乱,一把推开怀中女子,伸手正了正头戴的幞头,眨巴眨巴眼睛,试图看清前方的路。 几个站在远处候着的厮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男子打着饱嗝,“嘿,今儿运气好,竟让我碰上了柳四姑娘出台!” 厮儿们眯眼笑着奉承他,“许是那柳小姐知道郎君您来了。” 只见男子突然站直身子,随后就朝那厮儿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啪!——“混账东西,柳姑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仙儿,怎会为我这等凡人出台,就是官家来了,也未必能见上一面,今儿分明是我运气好!” 被打了巴掌的厮儿连忙自抽耳光,“是是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该死。” 男子这才作罢,旋即又迷糊糊的道:“不过也是,我是什么人呀,想我翁翁与爹爹,只要我一句话,她敢不来见吗?” 听得这一番胆大的话,于是厮儿们明白了,他们的少主子今儿是醉的不轻。 眼见就要得逞的女子突然落了空,到手的肥羊竟被一句话给带走了,于是心有不甘的上前追赶道:“据说今儿柳姐姐出台是专门为了一个贵人,衙内您就是去了也只能远远看着...” 男子未搭话,冷眼横过,搭在肩上的手微动,扶着他的一个厮儿意会,转头朝着女子大声呵斥,“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郎君想去何处,用的着你多嘴吗?”说完便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 厮儿手心染了脂粉,女子脸上印了红巴掌,她却只能捂脸怒瞪着泛红的眼睛,见他们洋洋洒洒离去,也只得暗自咬牙。 “你呀,别气了,干咱们这儿一行的,注定要被世人踩在脚底下,如今就是个员外老爷的随从都能轻易的欺负咱们,何况还是勋爵公子。”院子另一端走出来一个年岁较长的女子,额间贴有花钿。 “谁能说得准,”女子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不会有翻身之日?” 她噗嗤一笑,笑女子此言如梦,“别做梦了,就算你脱籍从良,被官人相公买回府,那也只有做妾的命,”她旋即又摇着头添道:“且是低下的贱妾,永不能扶正,这没准啊,官人一不高兴就将你卖了也说不定呢!” “可这也不是绝对。” “是是是,倘若命好,替他家生个息子,许就能留下,可庶子最后又能分得几亩家产呢,古来宗法,但凡庶子,皆要为嫡子让道,此亘古不变,你呀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不。”女子放下捂着脸的手,仰着脖子恶狠狠道:“不止有立嫡,还有立贤,又或者,除你外,再无可立之人,当今天子不是如此?” “胆敢在这说官家,你不要命了?” 男子被厮儿搀扶进了看戏的阁楼,楼内挂有数盏红栀子灯与黄栀子灯,灯光衬着底下花花绿绿的衣裳。 “扶我到二楼最好的地儿。” 厮儿们小心翼翼的扶着主子上楼,生怕磕着有什么闪失回去不好交代,“郎君您慢点。” 二楼的有许多单独的小隔间,围成一圈,将戏台拱于中间,用镂空的雕花屏风作间隔。 正中间的隔间内有个厮儿正在清理,见进来的人与先前的人长得不一样,便好生提醒道:“几位客官,这儿已经有人早早定下了,您要是想看,旁边那几处还空着,就是价高了点,平时四娘出台都是座无虚席,今儿呀是临时出台,许多人不知道,所以还有空出的,您...” “混账东西!” “知不知道我家郎君是谁?” ———————————— “阿郎,您事先定下的隔间被刑部尚书家的二郎占了,他们还...”躬身的侍从似乎有些不敢讲,见主子脸色便硬着头皮接道:“他们还说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口出狂言让咱们识相滚远些。” “刑部尚书萧显荣...”少年着一身淡紫圆领,外披浅灰色大氅,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确实是惹不起的主。” “可是他们也太嚣张了吧?” 少年笑道:“他父亲是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祖父是开国大将萧怀德,亦是如今佣兵十万镇守西南的开国公,你要有这些,指不定比他还嚣张呢!” 侍从皱下眉头,“可一月前的夜里开国公还与您下着棋,奴婢是替阿郎您不平,这天下明明是...” 少年转身将骨节分明的手放置唇边,微微颤眼,“嘘。” 侍从旋即低头拱手,“奴婢多嘴。” 少年转身提步上楼,“好了,既然被他占了那咱们另寻他处便是,今儿主要是来看美人儿的,与他人置气岂不扫了兴,太亏太亏。” 侍从只得跟在他身后,暗鸣不平,“主子里,就属阿郎您脾性最好,奴婢是为您不满。” 少年只是轻轻一笑。 随着一声钟鼓,宾客入座,喧哗声渐渐小下,鼓声二响,阁楼内悬于梁上的灯笼接连熄灭,只剩中间台上还亮着一盏大灯。 台下宾客纷纷仰长脖子,注目台上。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舞女随烛光而处,皮鼓为台,随即两两成组双手交握,一组站着一组半蹲,化有梅妆的女子赤足而上,于鼓中起舞。 大宋以纤瘦为美,美人不在皮而在骨,这登台的女子自是冰肌玉骨,引得诸客瞪圆了珠子。 楼中未关闭大门,那些后来闻讯匆匆赶到的人,都小心翼翼落座,怕弄出声响饶了安静。 既是赏舞,也是赏人,更有文人掌烛提笔写诗,画家作画。 琴音闭,舞停,原本一下安静的场面瞬间变得喧嚣,有夸赞的议论声不止,这期间竟然还有竞价之声。 她便只好从鼓上下来走至抬前,微微侧身,“四娘今夜上台献舞,只为故友一人,遂不待客。” 女子话刚闭,二楼的隔间内便传来醉声,“柳娘子是知今日我要来吗?如此一番心意,我又怎能不领呢...”于是挥手。 从台下走上两个厮儿,捧着一盒金锭奉上,“这是我家郎君的一点心意,还望柳小姐笑纳。” 能来此处游玩的,又有哪个不是出身显贵,家财万贯,一掷千金者亦不在少数,因此钱在这里便成了最不稀罕之物,所以男子并没有迎来旁人的吹捧之声。 “你们拿回去吧。”女子又抬头道:“蒙萧衙内抬爱,但四娘今夜是为她人而舞,还望衙内不要让奴家为难。” 至此,四娘的一翻话引起一阵喧哗,“这便是开国公的嫡孙啊!” 亦有人不屑,“开国公又如何,还不是得罪了太子殿下,被派代西南戍边去了,待日后新帝登基,那萧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有人点头赞同,也有人摇头不认可,“虽已立太子,然圣人崩逝的早,如今赵王母子最受官家宠爱,日后之事,还真难说!” “听说官家又将成都郡王召回东京了。” “成都郡王是谁?” “咱们这位郡王这么些年来都未吱声,也不得官家宠爱,所以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再不受宠,那也是官家的亲骨肉,无论日后哪个哥哥登基,他都是铁定的亲王,就凭这个身份,也不是咱们能妄加议论的。” 四娘的话男子并未听清,于是看向身旁搀扶的厮儿。 “郎君,她不从呢,还很嫌弃的将您给的金子退回来了!” 他便怒瞪了一眼,撒手道:“扶我下去!” 萧衙内从楼上下来,一手撑着厮儿,一手颤指着四娘,“衙内我看上了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莫要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好色之人又不想撕破脸,怕最后什么都捞不着,于是又迷迷糊糊道:“我这个人一向大度,不与你计较,你今儿要是从了我,我便许你日后富贵。” 女子嗔笑一声,冷眼道:“要我从也可以,只需萧衙内一个条件。” 见有机会,他忙的笑应道:“你说!” “三媒六聘,迎为正妻。” 萧衙内听后身子一僵,旋即想起了翁翁与爹爹那凶神恶煞的脸,便颤着身子大怒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奴家是什么身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既然衙内做不到,那么就请回吧!” 萧衙内听后气的将身旁两个厮儿撒手甩开,插着腰,“好啊,看来以前是衙内我对你太客气,你不过是这揽月楼里一个小小的娼妓,今日我既来了,你是从也得,不从也得,我进了这个地,就没有退出去的理。” 厮儿预见不好,遂上前拉扯着萧衙内的衣角,“郎君,国公爷快要回京了,不宜...” “滚开!”萧衙内将厮儿一脚踢开。 四娘见他这架势似乎是要来真的硬抢,以眼前人的身份,就算她是楼里的花魁娘子,妈妈也是不敢替她出头说情的。 一旁的厮儿见状忙的趴向她,“姑娘啊,您就依了我家郎君吧,”压低声音在其腿边,“郎君今儿是真的醉了,闹起来指不定要干什么呢!” 四娘抬起头便又道:“这里是东京城,难道衙内还敢知法犯法不成?” 萧衙内旋即大笑,“法,我爹爹是刑部尚书,我便是法!”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时刑部尚书也能代替大宋的律法了?” 声音清爽利落,众人回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引入眼帘,唇红齿白,手持一把檀色折揲扇从容走上台。 “去去去,哪来的毛头小子,这事不是你能管的!”几个厮儿欲要上前驱赶。 少年的侍从上前将他们拦住。 萧衙内招手,撑着厮儿摇摇晃晃的走近,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自己,“汝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萧家事?” “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只是现在这位姑娘不喜欢你,所以请你离开!” “我去你...” 他欲要暴粗口动手,却被身侧一个惊状的厮儿拉扯住,“郎君,这个人身上穿的是锦袍!” 旋即,杨起的手颤着放下,他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清醒,这才瞧见了少年圆领袍上别样的暗纹,当即怂了几分,后退两步,这气也去了大半,虽醉却也不傻。 ※※※※※※※※※※※※※※※※※※※※ 取名废… 阿郎是下人称呼府主人的意思,郎君则是主人的儿子。 称呼很多,以后慢慢解析。 克定厥家 院室内,绫罗为帐,红木为案,案上点着香炉,青烟环绕,香气扑鼻。 少年躺在榻上,搭着腿,右手反持折揲扇,用扇柄抚弄着帘帐,觉得无趣后放下,撑头看向床头。 女子正坐在镜前卸妆,只披一件薄纱的褙子,内里衣服的浅黄贴紧,隐约可见,衬的妖娆身姿,少年就这么呆呆的盯着。 女子从镜中看到后接着卸妆,任由其,并未在意,“此刻新旧城门都已经关闭,六郎不回去就不怕官家责罚吗?” 欣赏之姿换做失落,“我从蜀地千里迢迢赶回东京,衣服都未换就来找姐姐了,才不过一会会儿,怎的姐姐就要下逐客令了?” 女子未回他的话,只在铜镜里看到了她微微皱眉的姿容。 话闭,紧接着少年将腿一伸,平躺闭眼,缓缓道:“反正我在爹爹眼里可有可无,早些回去与晚些回去又有什么不同呢。” 少年的家世她都十分清楚,坐转身子道:“六郎放着偌大的府邸不住,怎的偏贪上了我这么一张小床?” 少年侧身撑起脑袋,眼里又重新印上欣赏之态,凝着眼前人,“因为,只有姐姐这里才最让人心安。” “可六郎今日这么做,倒真吓坏奴家了。” 少年从榻上爬起,走至女子身后,看着铜镜中映着的端坐,“我见不得他们欺负姐姐。” 女子还想说什么,但是少年没有给他机会,躬下身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凑至耳畔道:“猜猜这次我从四川给姐姐带什么回来了?” 女子将脑后最后一根金簪取出,秀发随之散下,三千青丝滑落至少年的手背上,微凉也随之覆上,“六郎从来都是最会讨人喜的。” 少年为之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蜀中今年新采的胭脂,这个颜色也是新制,就是大内都没有。” 少年原以为女子会高兴,但她只是转过头凝神注目于他,“郡王千里迢迢从蜀中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女子送胭脂的?” 她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便也沉下了脸,将胭脂放置妆台上,负手走开。 少年孤影,虽衣着华贵,却让她看得心怜,“我听闻此次官家召郡王回京是为了替郡王举行冠礼。”心怜处,是因为她知晓少年太多。 少年侧着头,挑起眉头,故作不明道:“姐姐说什么呢,就算过了中秋生辰,我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冠礼还早着呢。” “于皇家而言,出阁便是已示成年,而男子婚前需行冠礼。”贵族之家成婚皆早,往往还未到双十便娶亲,故而冠礼也会提前。 少年提着一口气走至窗前,此时眼底的东京,是万家灯火,她旋即长长呼出憋在心中的气,“我自十二岁出阁,昭告天下,封了郡王开府置属于东京,出就外第,看似荣宠,实则只是不受陛下待见罢了,生来的富贵与尊荣,可谁又知这如履薄冰的处境。”她又自我宽慰,“开府离开大内不用日日行走禁中,于我而言也算是幸事,只是从此离了母亲。” “至于大婚…”眸中闪烁的灯光黯淡下,“我从未替自己求过什么,更不能因此毁了别家姑娘一生。” “天家薄幸,君王寡爱,若六郎真心实意待人家姑娘,又怎能叫毁?” “不是毁字当头,那姐姐愿意嫁到王府去么?”少年回首,为之动容的眸中满怀期待。 她的话使得柳四娘轻楞,君王寡爱可逼退数人,她也不例外,旋即捂嘴轻轻一笑,企图用笑化解她不愿直接回答的尴尬,“六郎又说笑了,奴家是什么身份,怎可迈入王府的大门,又怎配…” “我知道,姐姐只是不愿,所以用不着作践贬低自己来拒绝。”少年信以为真,以为她是将其当做了玩笑话,期待最终成了空,低眉下的瞳孔里只剩下暗自伤神。 柳四娘从座上起身,走至少年身后,一别三年,少年竟是比她还高出一个头了,身姿挺拔,“六郎,是这么觉得奴家的吗?” “姐姐心有所属我知道,如今秋闱在即,以他的才能必然是能在来年春闱中夺魁,于殿试内大展身手成为天子门生。”少年说完,语气里有不屑。 “我是皇子,不可参政,否则我还真是想进考场与之一较高下。” “六郎自是有才的,可六郎即便能够参政,那心又会在朝堂?” 少年杨吐一口气,不在沉着那张清秀的脸,“除了娘,这东京城里就数姐姐最了解我。” “六郎不是不知,我非慕才慕强之人。” “我知道,怎么说你们二十多年的情分,岂是我一个女子能够…” 柳四娘忙的用帕子堵住她的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六郎这话往后切莫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那今夜姐姐还要赶我走么?” “郡王想要留,奴家哪里敢赶。” 听得女子答应,少年方才露出笑容。 “时候不早了。”女子伸手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下。 幼时在大内,起居皆有母亲照料,后开了府她便自己学着独自穿着衣服,常服还好,若是赴宴要着礼服,她总要在镜前捣腾一番,如今五年过去早已习惯。 脱下大氅,少年摊开双手,任由她解下自己身上的革带,解开乐晕锦圆领袍上的绳扣,“实是不想被那些繁文缛节缠绕,能躲一时也是好的。” “都这么大了,郡王还是孩子心性。” 外袍脱干净后,少年搓搓手往床榻跑去,脱了靴子就钻进了被窝中。 “今夜,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柳四娘本想说什么,可又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于是闭了嘴。 人前,榻上少年是大宋的皇子,若夜宿于青楼东窗事发免不了要被世人诟病,大宋自开国首重礼节,轻则禁足,重则宗正寺反省,毕竟世人不知皇子其实是皇女,夜宿,只是寻个安稳觉罢了。 柳四娘吹了灯,伴着点点月光卧榻,身侧的少年已有睡意,强撑着疲倦。 柳四娘覆上手,轻抚着少年的背,“郡王睡吧,奴家点了苏合香,今夜不会有噩梦了。”多年过去,她依旧只当少年为妹妹,她明白这个人的难处,有着令天下人羡慕的身份,却失去了普通人所拥有的自由,亦是她最渴望的。 “在蜀中这几年,我总是半夜惊醒,姐姐说奇不奇怪,蜀中这么好的山水都不能让我安睡,姐姐这里却能。” “蜀中山水就是再好,只要郡王的心不安,也是无用的。” 少年背过身去,使得她的手一僵,“郡王…” “没人的时候,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喊我,怪生分。” 柳四娘一怔,别人拼了命都想要争夺的东西,而她却往外不停的推却,“六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年转过身,揣着手,“以后,姐姐这个称呼,也只可以我喊!” 柳四娘不禁浅笑,只觉得少年还似个孩子,不得不由着她,“好,都依六郎。”姐姐一词,亦是皇子皇女用来称呼身份为妃嫔的生母,嫡母才称娘,只是当朝皇后早逝,直到如今也没有立后,“只是不知道,今后六郎是否也会这样喊别家的姑娘。” “这词与我而言觉得亲切,我自然不会人人都这么喊,至少…”少年凝视着柳四娘,“如今只有姐姐你一人!” 翌日,东边还未放白,钟鼓楼才击鼓一声,就有马蹄声传进旧城,骏马停在了皇城脚下的郡王府前。 早就接到了信件知道郡王不日归京的内侍擦了擦双眼,上前牵马苦涩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算着时日王爷本该昨日日跌前就该到达东京的,怎么…” “主子何时回来还需要向你禀报?”少年身侧一同下马的侍从旋即打断呵斥道。 “奴婢多嘴,只是昨儿个昭华阁差人来了三次,询问王爷有没有归府,奴婢们也是担忧。” 少年将手中的马鞭递过,大步迈进了郡王府。 “郡王回府了!” 一声声传唤,使得郡王府热闹了起来,热闹归热闹这秩序仍在。 “如今还早,阿郎可要去大内晨醒问安。”小六子紧跟随在她的身后。 少年侧头看着屋瓦上空渐白的天边,“也好,三年不曾尽儿子职责,娘也该挂念了。” “奴婢马上去准备。” “郡王~” “郡王~” 少年走过长廊,经过院子的内侍与女使们纷纷行礼,四川不似京城,没有宗正寺与礼部的管辖,而这里言行举止都有人盯着,废不得礼,她只得加快了脚步,捂住耳朵。 “郡王,我的郡王爷呀…” 老翁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年快着步子笑迎,“李翁。” “小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李翁是她出阁时,跟随她到郡王府的起居管事,“郡王一去就是三年,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小主子回来,老翁道不尽的欣喜。 “李翁怎生起了白发。”少年瞧见了两鬓斑白。 “嗨,小人老了,哦对了。”李管事语调一转,“陈参军在等您,一宿没睡。” “陈参军…那师父呢?” 李管事摇头,“昨儿陈参军与吕侍讲一同来的,吕侍讲回去了,陈参军则等了一夜。” 少年的喉间滚动了一下,“等了一夜?” “陈参军前不久才迁为吏部侍郎,又兼任审官知院,本该高兴才对,但昨夜进了王府就一直板着个脸。” 少年皱下眉头,大概知道板脸的原因了,“以他的性子在审官院,怕是又要得罪不少人!” 旋即跟着人去了王府的书斋。 “陈…” 陈煜严肃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后才作揖行礼,直身后沉沉道:“六王昨夜去了哪里?” “我…”涩的说不出话来。 但陈煜本也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按着六王的书信所言,应该于昨日就抵达东京的。” “路上有事,耽搁…” 陈煜大声呵斥,“身为人臣,回到皇都不见君王,身为人子,回到家中,不探父母,却夜宿于青楼这种伤风败俗之地,这是王爷为臣为子该行之道吗?” 少年脸色阴沉,皱下眉头凝视,“参军,这是在责问本王吗?” “六王是官家之子,下官自然不敢,但既然当初官家选了下官辅导您,那么下官便会尽忠职守,不能让六王你,误入歧途!” “王爷可知进京路上层层布防,关卡重重,东京城内皇城司眼线密布,多少人等着看王府的过失,王爷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郡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危!” 陈参军是个耿直之人,三年过去还是一样,继续争辩她是争不过的,以身份压人又不太好,“我,知道错了,不该任性贪玩,但是去青楼,并非歧途!”少年拱手,“我这就去换衣服。” 更换了入宫的常服,少年再次打马,经过东宫时正逢太子车架停在门口,她便绕了远路,从坊间穿梭至宣德门下马,出示金鱼袋后方才入内。 ※※※※※※※※※※※※※※※※※※※※ 不同场合称呼不同。 本文里的解释 对皇帝的称呼: 官家:第三人称,有尊敬爱戴的意思。 陛下:是在正式场合,比较严肃,敬畏。 宋代 克定厥家 今日没有朝议,大内的宫门口也就少了些热闹,只有些许重职以及值班的大臣,他们皆是老臣,自然都见过少年。 诸臣纷纷趋翔揖逊。 “郡王。” “郡王。” 太.祖开国以士为尊,若非重要场合,都只需要一个简单拱手作揖之礼。 少年的快步放慢,与他们一一回礼,随后便又加快了脚步。 经过大殿,往左侧宫廊入文德殿,再经过垂拱殿便到了内宫。 期间来往六局二十四司的内侍无数,有新入宫的宫女以及内侍小黄门不认识她的,大了胆子抬起头瞧。 少年意气风发,以及不似普通人的举止神态都让他们又惊慌的低了头去。 走过来一年龄稍大的内侍一顿数落,“瞧什么瞧,嫌命长喽?” “今儿告诉你们,往后但凡是瞧见了着锦袍的都通通给我低头,连眼睛也不许眨一下,知道吗?” “殿头,这位小官人是?瞧着贵气,又是往昭华阁去的步子…” 内侍瞥了一眼问话的宫女,沉下脸道:“你是哪个宫里头的,竟敢询问主子的事!” “小人是尚食局张司膳手下的女史。” 听是尚食局,内侍轻瞥一眼,“我在入内内省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个像你这般胆大的。” “这位可是昭华阁娘子的六哥,官家的亲骨肉,成都郡王,郡王前些年去了四川,今儿才回,你们不认识也不怪你们,往后可要记仔细了,都干活去吧。” 明面上虽没有人议论,等那入内内省的宦官走后,他们便开始私下嚼舌根了。 “怪不得,看着长得像官家。” “不然,官家更英武些,这位郡王则多了些儒雅。” “议论皇子,不要命了?” 少年刚刚走,哪知那些人在议论自己,不过就算是听见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榻前,妇人正在替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更衣,“今日没有朝议,陛下不多再睡会儿?” “不用了,前省还有些事要处理,算着日子六郎也该到京都了吧。” “按着时日是,昨儿妾派了人到郡王府询问,想来是她性子顽劣,路上耽搁了。” 皇帝的眸子半睁,深意的瞥了妇人一眼,旋即又道:“把他派到四川,你不会怪我吧?” “陛下说的哪里话,言儿玩性大,能去历练是陛下看重。” 皇帝为之一笑,亮着眼睛问道:“德妃,真是这么觉得的?” “陛下…”天子不怒自威,只见她慌张的跪下。 皇帝将其托扶起,“好了,没有善待你们母子,是我的不是,你用不着替我说好话,我来你这里,可不是想听同淑妃一般话的。” “是,妾知道了。” “圣上,德妃娘子,郡王回京了。” 皇帝将手搭在金带上,回头对着妇人笑了笑,“你儿子回来了!”旋即迈出了寝房。 妇人陪笑的脸瞬间失常。 福宁殿前,皇太子衣着整齐前来问安,“陛下呢?” “回殿下,陛下昨夜宿在了昭华阁,怕是还要一会儿才过来。” “怎么突然去了昭华阁…”太子拢紧了双眉。 昭华殿内。 “臣,恭请圣安。” “朕躬安。” 少年仍旧俯首不起,“臣归京来迟,望陛下责罚。” “起来吧,回来就好。” 少年起身后,乖巧的站至一边,皇帝抬头细细打量着她,“几年不见,六郎又高大了些。” “蒙陛下之恩。” “这里是内宫,你不用这般拘谨,我朝是从马背上夺的天下,那些大臣将你教得书生气了些。” 少年微微抬头,面对许久不见的父亲,突然来的关怀有些不适应,只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字,“是。” 一旁的德妃看出来了这份生疏,“你这孩子,好好回话。” 皇帝抬手,“不打紧。”又道:“六郎可用过早膳了?” “臣本是来晨醒,所以不曾。” “那便随我一同去用膳吧,你大哥应该在侯着了。” “是,”少年跟随在皇帝身后,一旁的德妃没来得及仔细瞧她,只是扯了扯她的衣角,“没有先去福宁殿见陛下,臣有罪。” “你才从四川回来,思念母亲也是理所当然。” 远远就从宫廊看见立候的皇太子。 “恭请圣安。” “朕躬安。”皇帝挥手,跨步入了内。 “太子殿下。”德妃侧身微礼后也随着入了内。 “殿下。” 见到几年未见的弟弟突然出现在眼前,太子并不惊讶,而是走上前欣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六哥如今都长这般高了。” 少年点头,“拖殿下的福。” 皇帝入内见多了两副碗筷,“还是大郎细心周到。” “今日过来不见爹爹,他们说是去了昭华阁,儿猜想定是六郎回来了。” 皇帝很是满意的一笑,“坐吧。” 于是晨醒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家宴。 “此次六郎千里迢迢从蜀中回来甚是辛苦,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东宫。” “多谢太子殿下。” “六郎怎么去了一趟蜀地回来就变得客套了。” 见少年沉闷着,皇帝一言不发,“言儿,太子殿下问你话呢。” 太子解围,慈爱一笑,“不碍事的。”便又问道:“六郎一去就是三年,这蜀中如何?” 少年思索了一番,“蜀中富饶,风景极佳,是个好地方。” “今年中秋一过六郎就十七了吧,也不小了,该收收好玩的性子了,莫总惦记着这些。” “是。” 皇帝将粥碗放下,擦了擦嘴,“说起这个,此次将你叫回来也是因为此事,六郎你如今长大了,也该成家了。” 果不其然,少年暗皱眉头,“陛下,臣…” “朕已经下旨让礼部与太常寺的人操办你的冠礼,太史局定好了吉日,此次你得谢谢你大哥。” 原来此次提前冠礼都是太子的主意,皇子冠礼自古就有,只是大宋一朝并不受重视,直到本朝,成人的皇子皆举行过冠礼,未成年的皇子里如今就只剩少年了。 少年从坐上起身,“臣,叩谢陛下圣恩,谢,太子殿下恩典。” 从福宁殿出来,德妃拉着少年回了昭华阁,又命小厨房另端了些吃食出来。 “还是娘贴心儿子。” 看着个头已经高出自己的孩子,德妃心中涌着酸涩,“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蜀中自在,只是没有娘在,儿甚是思念,这次儿从蜀中带了些东西回来给娘。” “你长大了,有这番心意便好,没事的话,多去你爹爹哪里走走。” 少年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连眼睛也不眨了。 “我知道你表面不说,可心里还是有怨的。” 咽下口中食物,“陛下是君父,儿,只是臣子,自当遵从君命,儿受诏出阁,外出就第,没有旨意不能进宫,更不能见陛下,儿又不是赵王,娘此言,可真叫儿为难了。” “还是小孩子脾气,你爹爹对你不似表面,他实则也是关心你的,你又何必倔强?” 少年撇过头,“陛下是圣主,臣子不敢有怨言,儿不想自欺欺人。” “这次你能够回来,是因为有人从蜀中送了你的画像回来,在你爹爹耳边悄悄道了一句,六郎越来越像陛下了。” 少年淡笑,不以为然,“最像陛下的,不是赵王吗。” 德妃摇头,“昨日你就到了东京,你去了开封府的青楼,你以为你爹爹不知道吗?” 少年脸色煞白,僵了半天后才想起陈参军的话,“皇城脚下,有三衙守卫,自然是什么都逃不过陛下法眼的。” “总之,你如今回来了,冠礼在即,就莫要赌气了。” “冠礼…是陛下想让我娶妻,还是太子想让我娶妻!” 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虽然好玩了些,可心里如明镜,“你三哥去年行的冠礼,冠礼过后就向陛下请了旨,要娶开国公的嫡孙。” 少年打趣道:“儿听说萧家的三娘都已年过双十了还未嫁出去,怕不是个母狮子,三哥怎这般想不开。” “你知道其中用意的。” 少年轻笑,露出一轮浅浅的梨涡,“自是为了争权夺位,陛下是圣主,即便宠爱三哥,但太子已定,又怎会答应。”笑容渐失,“明明是太子殿下与赵王的争斗,僵持不下才想起我这个弟弟来了。” “有些不当说的话,说与我听也就罢了,切莫拿去外边。”德妃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少年的手背,“都是为娘的不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少年摇头,“儿知道的,争权夺利有什么好,儿如今只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日夜侍奉在母亲身旁。” “真是六郎回来了吗?”女子的声音有寝宫外传入内。 “德妃娘子,康宁公主来了。” “阿姐!” 着命妇服的女子入内见到少年后,眸中闪烁,“可真是言儿。” “娘。” 德妃点了点头。 “一早就有人传信,说郡王回京了。”康宁公主打量着少年,“几年不见,言儿都长这么高了。” “阿姐也是,越来越好看了,怎么不见姐夫?” “他在军中有些事不能过来,特让我向你问几句好,下次他一定带着厚礼来向你赔罪。” “姐夫公务繁忙,改日我去府上拜访就行了。” “陛下圣旨!”福宁殿的都督知领着一班子宦官到了。 “臣恭请圣安。” 都督知以皇帝的口吻受礼,“朕安。”旋即宣旨,“传陛下口谕,成都郡王冠礼在即,特命其留宫居住,至期到,委派侍从臣工奏告天地、宗庙、社稷、诸陵,宫观。” “郡王,德妃娘子,公主请起。” “有劳赵都知。” “德妃娘子请放心,这是太史局定下的吉日,以及太常寺拟定的礼仪与官吏置办冠礼需要的相关仪物的册子。”都都知挥手,从属呈上一份厚厚的册子。 “这次冠礼陛下十分重视,小人在此先恭喜郡王了。” 少年笑着将入内内省的一干宦官送走,旋即回来从母亲手上接过册子翻了翻。 “预备的如此周全,想来是只要等我这个东风回来了吧,文德殿…”冠礼地点文德殿三字极为醒目,“太子冠礼时,也是在文德殿吧。” “看着这些置办,比去年赵王的冠礼还要隆重,言儿这算是苦尽甘来了么?” 少年翻动着册子,除文德殿外还有一行显眼的字,“婚冠…别家都是关起门来行冠礼。”旋即冷笑一声,将册子合起,随意扔至桌上,“阿姐只看见了水面的平静,却看不到水下的浑浊,我本不想沾染,奈何也逃不过,一身泥。” “可咱们家没有能够威胁到太子与赵王的,为何要拖着你。” “不是要拖着我,而是让我选择一个立场。” “那言儿准备怎么做?” “他们都是我的哥哥,我自是谁都不会偏,也不去趟这浑水,他们本也知道,我志不在此,构不成威胁,有这么一个表面的手足之情在,不至于为难我。” “所以你昨夜在开封府闹上那么一出,是给你两个哥哥看的?” “是。”少年回答的深沉。 “你姐夫与我说了,冠礼之后若要出廷,有事便去兵部寻他。” “出廷应该是不会的,就算陛下让,我也不会受的,且陛下最讨厌结党营私,我又怎敢去触逆鳞。”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惧字,臣惧君,子惧父。 ※※※※※※※※※※※※※※※※※※※※ 从女主她爹的庙号可以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本文cp应该只有女主们,具体发展还要往后看。 克定厥家 午膳过后,昭华阁的侧房内,少年躺在椅子上,一旁的内侍正在煎茶。 “此次在文德殿,又破例让各家五品以上未出阁的小娘子入大内,这是要让王爷娶妃了吗?” “是啊…”卫桓伸手拨动着案上悬挂的香炉,“看来姐姐说的没错,这婚冠,果然一起。” 聊着没多久,门口远远就有人喊,“德妃娘子!” 少年坐起,“娘,大姐走了吗?” 德妃点头,挥手遣退众宫人,“没有旨意,她不能留在宫内。” “这闷死人的地方,不留也好,改日我多去驸马府看看大姐。” 德妃拉着少年坐下,凝神看着她,“你的婚事…” “娘无需担心,儿自有应对之法。” “你还记得,你舅舅有个与你同岁的女儿吗?” “表妹?”少年浅浅喜笑,“怎会不记得,出阁后府邸还未建好,便在舅舅家呆了一年,这么多年不见,她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母亲提起?” “当初是你的降生才挽救了你舅舅一家的性命,如今你有难…”德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少年旋即皱下眉头,“娘是…想让我迎娶表妹?” “昔日你舅母在怀她时入了狱,她的命,也算是你救的,且我听说,她对你是有意的。” “可表妹她并不知情,如此做,岂不是毁了她往后的清白?” “娘知道你仁厚,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呢,往后你娶进门,好好善待人家就是。” 眼下这是藏身的最好办法,少年有些犹豫,“就不怕表妹由此,生怨吗?” “她不该有怨,也不能有怨!”德妃的仁慈突然变得冷漠,“这是他们一家,也是我,欠你的,你本该可以与你大姐一样…” “娘。”少年起身,蹲在德妃身侧,匍匐下,“儿知道,儿不怪娘。” —————— 置飞桥的楼阁上,洒下的阳光被飞檐挡去了大半。 “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当朝太子殿下行冠礼的时候,也是十七岁,王爷,这楚王虽无心,可不见得他人也是,对楚王还需多多提防,小心为上。” “楚王有何惧,待我得了萧家的扶持,就连太子…哼!” 冠礼当日,侍从臣工奉旨前往景灵宫,奏告天地,祖宗。 文德殿内,文武百官着朝服,按上朝次序站列,而百官的两侧,都是随父辈官职分列而站的高官女眷,年龄都不大。 此举先前引得礼部众官齐力反对,御史台上疏,都被皇帝力压下,又有政事堂一帮宰执帮衬,便就这样定下来了。 大殿外的钟鼓楼传来鼓声,随后礼直官、通事舍人、太常卿与门阁官一一就位,皇子冠礼皆由太常卿引掌冠,门阁官赞冠。 冠礼遵循太常寺参考的旧礼,依照古礼先进行“三进” 昭华阁内有内侍省,入内内省六局二十四司等宫人立候,以备不时之需。 少年身立寝宫中,即使铜镜摆在身前也依旧闭目不语。 门阁官赞:“一进上折巾。” “二加七梁冠。” “三加九旒冕。” 三进礼结束后,德妃看着带上旒冕的少年,心中本是五味杂陈,却还要在众人眼前强颜欢笑,“我儿带上这冠冕,真是好看。”只有这不加华丽的词藻,是出自心中的夸赞。 “儿却只觉得,沉重。”三年未归京,而梁冠的尺寸刚刚好,少年浅笑着朝生母躬身,冕上的九旒微晃,“儿去了。” 皇城司与殿前司戒备,少年进入文德殿东房,换上朝服等候。 宫人们再次端持着铜镜上前,“阿郎换这身朝服配上这九旒冕真真是英俊。” 她对着镜子瞧了自己一眼,似仍旧稚气未脱,朝小六子道:“冠礼结束后,也不用待在大内了,今日去哪里玩?” 谁知沉闷了许久的人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了,吓的贴身侍从脸色苍白,谁都知道今日是少年的大礼之日,“这…” 这话,旁侧众宫人也是听见了的,隐隐约约有强忍的笑声传来。 尚衣局的女官上前,“冠礼之后六王就成人了,以后这爱玩的性子也该收收了。” 少年为之一笑,“我心思全然不在此,孙尚衣又不是不知。” “三年过去,六王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俊俏了。” 太常卿与门阁官进入东房,“郡王。” “四叔。”少年微点头。 孙尚衣将少年头上的旒冕取下,交由太常卿掌冠。 门阁官走上前,低声道:“此次替王爷加冠的,是太子殿下。” 门阁官的话让少年一怔,她盯着任职太常卿的四叔,成王。 成王点了点头。 “圣上至!” “陛下万安。” 一切准备就绪,鼓声三响,礼乐声停,礼直官、通事舍人与太常卿走至百官前,皇子所站的位置,紧接着戴旒冕穿朝服的皇太子出现在百官面前,威严的走到太常卿身前。 诸臣脸上表情不一,但也无人多言,只是齐朝太子躬身,“殿下千秋。” 皇太子点头后,百官面朝东,手持朝笏。 礼官进去示意少年,她便从东房出来,走至文德殿御座前,抬头看了那么一小会儿。 太子笑道:“不必诧异,本宫既是储君,但也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便向陛下请了这加冠的旨意。” 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跪下。 礼直官奉圣旨,由通事舍人接掌宣读,“岁日云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君子攸宜,顺尔承德,永言保之,奉敕字潜。” 门阁官高声呼,“冠!” 皇太子从太常卿手中接过旒冕,躬身替其戴冠。 戴冠时,太子又极为小声说道:“冠礼本该六哥出阁时就要举行的,实因国家连年征战库中无钱,陛下又念你年少,遂推到了今日。” 少年仍旧不语。 诸臣跪拜称贺,冠礼便结束了,太子冠礼时由皇帝亲自戴冠,而去年赵王冠礼皇帝也亲自为其赞冠,今年却是太子,除了破例与阵仗大之外,皇帝子嗣少,诸臣原以为皇帝是想起了父子之情,如今看来不是。 “你们瞧,咱们这位郡王,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据闻此次我们有幸站在这里,是因为官家要替郡王选妃。” “我爹爹说去年赵王冠礼,是官家亲自主持的,而今年…” “能够嫁给这样一位翩翩少年,又还是王爷,就算不得宠又如何。” “可是听说赵王也要选妃了。” 女眷们站得极远,连那受冠人的容颜都看不清,却在这里大放厥词。 “赵王,你们就别想了,这赵王妃的人选不是已经定了吗。”说罢,女子将视线转到前排,一个清冷的背影,正凝神看着文德殿正前方的受冠之人。 “听说是因为他们家得罪了太子,才转身投靠了赵王,要不是因为兵权,赵王怎么可能…” “别说了,等人家日后成了赵王妃,小心报复你!” 冠礼结束后,皇帝率先离去,诸臣就只等着太子与受冠之人离去了。 但似乎,太子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似乎在等什么。 “诸位臣工请等一下,陛下另有圣旨。”通事舍人拿起另外一道圣旨。 “门下,朕皇六子今以成年,历任三年,德才兼备,恪守臣道,侍父尽忠,着进楚王,赐名,桓,交太常寺与宗正寺操办。” 少年为皇子,升为亲王并不意外,但赐单名,就连她自己都惊讶了一番,因为此事先前并无人通知她。 冠礼结束后,诸臣目送太子与楚王离去,旋即纷纷退出了大殿,今日本是荀休之日,无事的官员便领着家眷各自回家。 文德殿出到钟鼓楼的一段路上,不少官员走在一起议论着今日的冠礼,推算着未来楚王妃的花冠会落在谁家。 “恭喜楚王,贺喜楚王。” “不过是陛下的天恩罢了,小王还要去向陛下谢恩,诸位臣工慢走。” 诸臣围拥的少年从众人间走出,官员见女儿看的出神,提醒道:“先回家吧。” “是。” 开国公府门前,厮儿们上前牵住马匹,女使们则小心的搀扶着自家姑娘下马车。 “三娘回来了!” “哥哥。” 萧云泽见到妹妹身后的父亲时将那嬉笑的脸收起,“爹爹。” 萧显荣眼神并未看向儿子,只朝女儿道:“你们先去书房等我。” “是。” 书房内,作为家中独子的萧云泽表现的极为乖巧,萧显荣换了便服过来。 “三娘觉得,这位楚王如何?” “有副好看的皮囊,可听有世人传他,少不好学,是诸皇子中最不受待见的。” ※※※※※※※※※※※※※※※※※※※※ 克定厥家 “少年英姿,虽有世人传他玩世不恭,可今日女儿见了,觉得不然。” “楚王?楚王是谁?”各报社的邸报还在印制,萧云泽今日一直在家中,所以并不知道。 萧显荣旋即一个冷眼看去,他便吓的连忙闭嘴低头。 “太子早已经有太子妃,与我们也有过节,如今新纳的良娣又极为受宠,若是让你在他与赵王之间选一个,三娘选谁?”萧显荣又添道:“赵王母子如今最得宠,且前不久赵王向官家请旨要娶你为妃,官家没有拒绝。” 女子分析利弊,许久道:“赵王母子虽得宠,可是赵王生性暴戾,眼里容不得沙子,将来一旦登了大宝,岂会容忍功高之人?官家虽然没有明面拒绝,可将这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国公府,这便等同于拒绝。”女子心笑,“将这得罪人的选择扔进了国公府,实在高明,天子是圣君,不想让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再生动荡,他若拒绝赵王,便是伤了父子情份,故而把难题留给我们。选赵王,的确是最大的把握,可却不是明智之举,只有不受宠的楚王,楚王母家在朝无半点势力,我们选了楚王,必遭赵王记恨,这样一来便使赵王与我们萧家相互牵制,而太子得利。” “的确,推动这冠礼策划的,是政事堂,而平章事是太子的外公。”说及此,萧显荣叹了一口气,“楚王与赵王皆是庶出,选楚王希望渺茫不说,还会让太子得利,选赵王还有一博之力,总归要比太子好,太子假仁义,且睚眦必报,若日后登了大宝,岂会有我萧家的活路?” “再小也是希望,再小,楚王也是官家三个儿子中的一个。”她将那三字说的格外重。 一旁的萧云泽听到这话后当即明白了,今日冠礼的郡王已经升为了楚王,又听得自己的妹妹似乎是想选楚王,于是大起了胆子,“不妥不妥,三娘,你千万不能选那个楚王当丈夫。” “闭嘴!”萧显荣呵斥。 “爹爹,且让哥哥说吧,他听着,有话要说,憋在心里定然不是滋味的。” 萧云泽憨笑着,“还是三娘懂我。” “二哥方才为何说不能选楚王?” “三娘可还记得半月前爹爹罚我晚归那一夜?” “自然记得,还是我替哥哥求的情。” “那夜我在开封府的妓馆碰到了楚王。” “放肆!”萧显荣再次大怒,怒的却不是儿子去青楼,“污蔑亲王乃重罪,楚王是次日归京的,且他身为一个王爷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那日萧福他们随儿一起去的,他们也亲眼见到了,大氅内着的是宗亲用的天下乐晕锦,旁人不认得,我还不认得么,后来因为四娘一事…”说着说着,萧云泽胆怯了起来,连声音也降低了几分,“他将金鱼袋拿出,与我明示了身份后便将四娘带走了,若是不信,爹爹可以去问萧福他们。” 萧云泽说的不像有假,女子疑道:“那四娘是什么人?” “那…”萧云泽看了一样父亲,低头道:“是妓馆内的花魁娘子,而且看着,与楚王应该是熟人了。” “作为一个宗室王爷,他怎敢…”萧显荣并未责怪儿子,是因此时心思早已不再他身上了,“看来这玩世不恭的名头,不是虚的,如此之人,只怕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啊是啊,年纪轻轻不学好,跑去青楼,定然是个花心的人,三娘你嫁过去…” “哥哥还不是一样?”女子旋即又摇头,“夫妻之名,都只是利益而已,身在国公府,我早已不报情爱它想了。” 她又铮铮的看着父亲,“爹爹,也许烂泥才是最好的。” “嗯?” “这样的人,才最容易掌控。” “可是这个逆子刚刚说他…”萧海荣于心不忍。 “我是萧家的女儿,萧家养我成人,如今萧家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只顾自己。” “且女儿认为,楚王并非烂泥,官家赐单名为桓,别有用意。去联文尊王统,所以辨名分示等威也,故本朝起,赐单名乃皇太子特享的权利,而桓字本还有一意!” 萧幼清从书房中拿出五经其一翻开指道:“绥万邦,屡丰年。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于昭于天,皇以间之。” “只要赐单字的消息下去,楚王登位,就有名正言顺之理。” ——咚咚!—— “阿郎,国公爷来信了。” 萧云泽出去接了信件将门关上再回来递与父亲。 “翁翁怎么说?” 萧显荣抬起头,“你与你翁翁,想到一块去了。” “楚王!” —————— 从书房出来,萧云泽拉着妹妹走到了远处,“幼清,你真要嫁给那个什么楚王吗?” “嗯。” “可…”萧云泽皱着眉头,“那夜我见了他,他不顾体面跑到台上将那女子带走,事后我问了妓馆内的妈妈,说他曾经是这儿的常客,且与那花魁关系不简单,夜里…夜里还留宿,我看啊,八成是好上了。” 萧幼清轻轻瞥笑,“若真是像哥哥这般所说,以楚王的身份,何不把人买进王府?” “我是为你好,你嫁过去,要是他冷落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他的宠爱,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好。” “那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吗?” 萧幼清意味深长的看着萧云泽,“萧家的将来,便是幼清的将来!” 院外走进来一个厮儿,“姑娘!” “弄清了?” “属下调查清楚了,今日殿上挑事几个女子是太子母家的人。” “果然是太子。”她又是一笑,“既然太子不想萧家与赵王联姻,那我当然要隧他的意了。” ———————— 冠礼过后不久,昭华阁。 “门下,德妃李氏,贤良淑德,勤俭…………着升贵妃。” 贵妃为四妃之首,妇人仰头时,眸中含有泪光,“臣妾,叩谢圣恩!” 从门下省出宫,马不停蹄,一直抵达外城金水河旁的巷中。 朱服官员端持圣旨,“门下…原山阴伯…” “即日起,恢复爵位。”官员宣旨完毕后,笑托扶起跪地的长者,“恭喜山阴伯,这些都是陛下命人拿来的赏赐,不仅您恢复了爵位,就连郡王今日冠礼时也封了亲王。” “吕侍郎,既然官家恢复了我爹的爵位,那有没有提及官职之事?” 官员知道他的意思,遂拍了拍,“这倒是没有听官家提起,不过如今楚王回京,伯爵府要有好日子了。” 宣旨的官员走后,李宅又重新挂起了山阴伯爵府的牌匾。 一天之内,同时下达三道旨意,皆是恩宠。 “官家总算是记得爹爹的,如今言…哦,楚王已经回了京城,冠礼过了,而宣儿也早已过及笄之年,儿想…” “混账!”山阴伯李柯大怒,“天家之事,岂是你能有非分之想的?” “爹爹!”李孝义不满父亲的斥责,“德妃是儿的妹妹,楚王是您的外孙,也是我的外甥!” “你若心里还有这个妹妹,便少给娘子与楚王惹事,安安分分在家赎罪!你心里想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李孝义侧头,紧紧咬着牙。 “阿郎,大内来人了。” “这几天不许出门,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 “爹!” 山阴伯并不理会儿子的叫喊。 “奉茶了没有。” “人一到府上,小人就让他们上了。” 不一会儿,山阴伯从旁侧进入中堂,看见背对着屏风的宦官。 “哎哟,怎么宫里来人了也不提前通知我。”眯笑转瞬即逝,“茶凉了,还不快换一碗!” “是。” 宦官见家主人来了,趋步迎道:“山阴伯容光焕发,小人替贵妃娘子高兴。” 山阴伯捉住了字眼,“贵妃娘子?” “山阴伯还不知道吧,官家今日下旨,升娘子为贵妃了。” “天恩浩荡,天恩浩荡啊!” “今儿小人来,是娘子吩咐,请山阴伯入宫,大内下钥早,还请山阴收拾一下这就随小人走吧。” 山阴伯有些不明,“入宫?” “山阴伯请放心,这是得了陛下的首肯,让您进宫探望女儿。” 有天子首肯这句话,他这才放了心,“中贵人请等一下,容老夫换身得体的衣裳。” 克定厥家 伯爵府的书房内,李孝义的幼女端去一碗羹,见父亲眉梢上有些忧愁,“今日翁翁恢复了爵位,想是去大内谢恩了,爹爹怎的还这般愁眉苦脸?” 见到女儿,如今长大成人,也颇有几分姿色,李孝义亮着眼睛,“宣儿可还记得允言吗?” 多年未提起的名字,如今再提起时扔牵动着少女的心,“今日是允言表哥的冠礼,女儿当然记得,只是…” “邸报已经传开,表哥如今叫卫桓,是楚王了,爹爹问起?” “宣儿,爹爹问你,你可喜欢你表哥?” 少女当即羞涩的低下头,“翁翁说过,女儿这命是表哥救的,咱们家还欠着表哥一份恩情。” 看着低头扭捏的女儿,他便明白了,“那爹爹将你许给楚王,如何?” 她心里自然是喜欢的,可又有些担忧,黯然失色道:“表哥是亲王,而我…” “他是亲王不假,可他也是你的表哥,你翁翁如今恢复了爵位,他向来疼爱你,等你翁翁回来…只要他答应,去求德妃妹妹…”李孝义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今太子与赵王斗的不可开交,官家只有三个儿子,说不定日后…” “爹爹再说什么呢?” 李孝义回过神来,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没事,快日落,你翁翁也该回来了,去接你翁翁吧。” “好。” 山阴伯从马车上下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回到家中看见桌上摆了一大堆的盒子。 “这是什么?” “回禀阿郎,您走后,有许多人来拜访,这是他们送的。” 山阴伯眯着眼睛,不耻的哼了一声,“这人心真是…把这些东西按照单子,一一退还。” “是。” “翁翁。” “爹。” “是琳宣来了,”山阴伯只看了一眼儿子,旋即朝孙女招手。 “你们都下去吧。” “是。” “翁翁这是?” 山阴伯拉着孙女坐下,“翁翁且问你,如若让你嫁进天家…” “爹,是不是妹妹的意思?” “你闭嘴!” “嫁进天家?” 山阴伯点头,“贵妃娘子与我说,楚王如今虽有恩宠,可也是架在刀刃上的,官家让诸臣工之女参加楚王的冠礼,就是要替楚王选妃,楚王的性子你也知道,贵妃便想要你,嫁进楚王府,成为楚王妃,日后不论楚王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你都始终要站在他的身旁,否则,我们李家…”山阴伯摇着头,“你能做到吗?” “我…” “若你能,贵妃娘子也向我担保了,楚王今生只会有你这一位楚王妃,永不纳妾,若不能,则另…” “我能!” “好孩子,楚王虽然玩闹了些,可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待人也有礼。” “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孙儿知道的。” “好,我这就写封书信,回应贵妃,她会向官家请旨赐婚的。” 李琳宣扑通一声跪下,“孙儿谢翁翁成全。” “爹爹,妹妹她成了贵妃,如今后位空缺,若是能再进一步,那楚王…” 山阴伯怒拍桌案,“你放肆!” “天家之事,岂是你能妄议的?” 李孝义很是不满父亲的畏缩,“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志存高远,我如今蜗居在此,如同废人一般。” 山阴伯起身,轻视其一眼,“志存高远,就你?哼!” “宣儿。” “翁翁。” “随我来。” 父亲的不信与鄙夷都让他心有不甘,满眼通红,“从小你就事事偏心大哥,如今大哥死了,你还是不肯正眼看我!” 山阴伯已经走远,自然听不见他的埋怨之言。 翌日,山阴伯的书信还未到大内,皇帝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内侍省的人刚离开楚王府,卫桓便举起了茶杯,想要一砸泄气,可看了看身侧那些自幼跟着她的女史与内侍,面怀隐忧,便又将茶杯放了回去。 这让她们松了一大口气,主子生气砸东西泄愤,不但解不了气,这些下人还要连着遭罪。 “阿郎您快消消气,气大伤身。”小六子安抚了主子之后,又转身,“你们先下去吧。” “是。” 卫桓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旋即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那夜他找我下棋,便已经将我视为鱼肉了。” “昨儿才行的冠礼,三道圣旨,这些人的动作还真是快。”卫桓的脑海里不断闪烁着幼时的记忆,二哥身死的下场让她猛然一惊,“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从座上起身,“这旨,我不能受!” “阿郎您要去哪儿?” “进宫。” “阿郎您现在是亲王!”小六子大声道,见主子止了步,他又道:“没有旨意召见,您不能私自进宫,而且现在已逼近日落,宫门快下钥了。” “不行,昭告天下之前,就还能让陛下收回旨意,若晚了…”小六子没能劝阻她,因为他不知道大婚对于卫桓意味着什么。 禁中,福宁殿。 “旨意下达了。” “从三省盖完章就发出去了。” “总算了却一桩事。”皇帝仰头靠在椅子上。 “奴婢听说昨儿个冠礼结束后,诸位大臣都在议论,说楚王的模样,像极了陛下。” 听着宦官的话,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也轻勾起了嘴角,“替他娶了萧家的女儿,也不算亏待,就是不知他意下如何。” “开国公随先帝征战,楚王妃是他的嫡孙,想来楚王接了陛下的旨意,等会儿就要来谢恩了。” 皇帝瞧了一眼跟了自己四十余年的太监,“你呀你…” “陛下,赵王求见。” 卫桓驾马,从楚王府一路狂奔至宣德门,宫门还未下钥,看了看天边的落日,离下钥也快了。 “王爷,您不能进去!” 门就在眼前,却被禁军拦在脚下。 “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王爷,没有旨意,您不能进宫!” “将军,求你了,让我进去!” “天子安危关系社稷,请末将先向陛下禀报。” 卫桓看着天色,“马上要关宫门了,来不及了。” “何事这般喧哗?” “太子殿下。”众将行礼。 “本宫是来向陛下请安的,你们这是?” “是楚王要硬闯入宫。” “殿下,让臣入宫吧!” 太子看了看西边的红光,又看着楚王的眼神,“大宋律法严明,六哥昨儿才冠礼,莫要胡闹,宫门马上要关了,快些回府去吧。” “太子殿下,臣有要事要见陛下!” 太子只是摇头,不予答应,转身朝宫内。 “哥!” 声音震入耳中,使得太子停了脚步,转身道:“自六郎离宫居住,已有五年不曾这般叫我了吧。”不等楚王自行解释,他又道:“不过也是,你又去了四川三年,你嫂嫂常向我问起你,三年未见,还以为,你忘了这手足之情。” “让他进去吧。” “殿下,可是陛下并未宣召楚王。” “此次六郎从四川回来,陛下看重,疼爱都不极,怎会不想见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出了事,本宫但着。”太子脸色阴沉,“难道皇城司真的姓萧了?” 守将心惊,旋即挥手让禁军松开楚王,“是。” “多谢,”卫桓上前走了几步,拱手,“大哥。” “快去吧,爹爹此时应该在福宁殿。” 克定厥家 “殿下是怎么知道楚王会在此时入宫的,大老远绕道过来不怕误了昏定吗?” “不仅楚王,恐怕赵王此刻已经在陛下的宫里了,他们都不满陛下赐婚,自然会进宫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可让萧家与楚王联姻不是殿下的意思吗,现在又放楚王入宫见陛下…” 皇太子卫曙十分得意的勾起嘴角,“这些年他如弃子一般被仍在宫外,早已不知陛下的心性,他如今越是闹,陛下便越不会允!”卫曙目光深邃,看着弟弟朝垂拱殿奔跑的瘦弱身影,他冷笑,“毕竟,他们都是犟脾气!” 卫桓一路小跑进入内宫,粗喘着气,“赵都知。” “楚王爷?”赵慈见到到一头大汗的卫桓时,还以为是自己言中了,“王爷怎么进宫了。” “我要见陛下。” “陛下他正在跟赵王下棋,王爷稍后再进去吧。”赵慈笑眯眯的好心提醒道。 卫桓伸着脖子,旋即走到福宁殿门口跪下,“陛下!” “臣,卫桓,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赵慈原以为楚王是来谢恩的,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来退婚的。 “陛下,臣恐负圣恩,望陛下收回成命!” 声音足以传入殿内,却迟迟没有等到皇帝的传召。 不久后,殿内走出一位着紫色公服的年轻男子,与跪地的少年眉眼间似乎还有些相似,只是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杀伐,“这不是六哥吗?” “赵王爷,陛下他…” 赵王卫允盛将赵慈忽略,笑着走近卫桓,蹲其身侧,“我听闻,那萧家的三娘是将门虎女,长得虎背熊腰丑陋不堪不说,且为人凶悍极为强势,六哥可要…” “若是丑陋,那为何赵王要向陛下求娶?” 赵王眉头大皱,怒目而视,“不要以为你们娶了萧家的女儿,我就会怕你和太子了!” “楚王爷,陛下宣召。” 卫允盛拍了拍卫桓的肩膀,“好自为之!”随即起身,甩袖离去。 钟鼓楼闭宫门的鼓声响起,卫允盛瞧了瞧身侧,只得加快了步子。 西华门即将关闭时,卫允盛的侍从大喊,“等一下!” “王爷。”守门将吐一口气,幸好自己止住了手。 “哼,就算你关了宫门,本王也能出去!” 将军奉迎,“那是自然,官家看重赵王爷,这大内还不是任由王爷您随意出入。” 赵王出宫后,宫门方才关闭。 “王爷,咱们不回王府吗?”侍从见主子打马的方向与王府相背。 “去萧府!” 开国公府。 临深秋,院中的花都已经凋零,满地枯黄,秋风瑟瑟,吹过人身时能感觉到丝丝寒冷。 黑色的靴子踏响枯叶,站定在一双浅蓝色绣花鞋后。 紫色的袖口是紧握的拳头,“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庶子,都不愿意选择我?” 纤细白皙的手轻点上凋零的花瓣,一触即落,“王爷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 “不,他是罪犯之子,总有一天,我会夺得太子之位。” 她只是轻摇着头。 卫允盛走到她的身前,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怒红双眼,“清清,你看看我!” 她忙的将手抽开,惊吓的后退了两步,“陛下已经下旨赐婚,幼清如今已是楚王妃了,还请赵王自重。” “自重?”卫允盛逼近一步,“眼看着心爱之人即将成为他人的枕边之妻,你叫我如何自重!”他一步逼近,双手捧着萧幼清的胳膊。 “清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做我的王妃,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永不纳妾,等日后我登了大宝,你就是唯一的皇后。” 她不曾想到在这开国公府,赵王卫允盛也敢做出如此轻挑之举,卫允盛素有武夫之称,她自然紧张,于是慌乱的想要挣脱。 卫允盛逼红了眼,哪里肯,“既然你不肯,那休要怪我,看看那个楚王还肯不肯要一个不清白之人!” “卫允盛,你敢!” 一顿骂,总比让太子与楚王联合的好,如今皇帝又偏爱他,于是他大了些胆子,想要将自己贴近,手才刚游离… “那里来的无耻之徒!”萧云泽冲进院中,手里拿着一根拳头粗的棒子,极快的速度朝赵王挥去。 “哥哥,别!” 萧家是将门,萧云泽脑子虽不灵光,但却是随祖父学得了一身好本事。 “他是赵王!” “呀!”吓得萧云泽双手一颤,棒子便掉落在地,“这…这赵王爷怎么在我们家?”忙得蹲下去扶。 好在力度控制得当,打的地方也不是要害,只是打疼了些,卫允盛摸着自己的颈肩从地上爬起,重重的甩开萧云泽。 “我二哥他不认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赵王爷,小人不知道是您,打疼了不,要不要叫…” “滚开!” 卫允盛两个眉毛都要挤在一起了,怒看着兄妹二人,“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跪下来,祈求我!” “王爷慢走。” 卫允盛走后,萧幼清松了一口气,“哥哥太莽撞了!” 萧云泽却不以为然,拍了拍双手,十分嫌弃自己刚刚碰了那赵王。 “哥哥即使真的没有见过他,可他方才身上穿的是什么,同是宫中所出,哥哥能认出楚王,难道他赵王身上的还会不一样?若他计较,殴打亲王可是重罪。” “怎么的,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我妹妹,别管他是谁,就是官家今日在这,我也照打不误!” “我的东西,别人也甭想抢…”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不对,楚王抢了我的柳姑娘,现在还成了我的妹夫?” —————— 日落时的余晖洒在宫殿的朱瓦上,斜进寝宫。 “是六郎来了啊,来,陪我下一盘棋。” “陛下。”卫桓走至皇帝前面,重重俯首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落子的手悬住,旋即收回怀中,深沉的看着楚王。 “为什么?” “臣,不喜欢她。” “你见过她?” “臣没有。” “那你何来的如此肯定?” “臣肯定!”楚王抬起头,红润着眼睛,“臣这辈子,是不会喜欢她的!” “六郎,楚王妃是晖勋功臣之首开国公的嫡孙,配你,当是绰绰有余!”皇帝指着楚王。 “臣知道,是臣配不上她,所以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给朕一个理由。” “臣…臣,臣已有所爱之人了。”慌乱之下,她编造了救命的谎言,为了退婚,不惜欺君,只是因为,怕死。 “什么人?” “臣舅之女,山阴伯之孙,她与我…” 楚王的话还未说完,皇帝便一把将棋盘打翻,将小桌子下压着的一封书信甩到了她的跟前。 “好啊,好啊你们,李家人私下里把朕卫家皇子的婚事都串通好了,你们想做什么?造反吗?” 楚王拾起书信,颤抖着双手,“不是,陛下,不是这样的。” “证据确凿,你还说不是?” “是臣,是臣喜欢表妹,是臣哀求外公以及母亲,都是臣一人,不关她们的事。” 皇帝起身走至楚王身侧,躬下身,将手压在她的脖颈上,使力压低一掌,沉声道:“记住,你姓卫,是我卫家的儿郎。” 旋即起身出了福宁殿,“赵慈!” “奴婢在。” “传朕旨意,即日起,楚王禁足昭华阁,大婚之前不得出阁半步。” “遵旨。” 皇帝的话说完,卫桓瘫软在地,双目无神,脸色苍白。 赵慈走近,很是不忍的将其扶起,“王爷,先回昭华阁吧,等陛下气消了,您再过来认个错,陛下不会为难您的。” 欺君可是死罪,更何况还是弥天大罪,即便她是皇帝的亲骨肉,可有什么比天颜更重要呢。 卫桓不知道这个未来的楚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甚至不曾见过,若是在大婚当夜,她不忍耻辱将自己揭穿,那么…一切都晚了。 太宗数子,却只得皇帝一脉传了下来,皇帝手中染血无数,亦不乏,自己的亲骨肉。 但对于楚王妃,这只是她自己的臆想,毕竟还没有见到真人。 赵慈在送楚王回昭华阁的路上,见楚王浑浑噩噩之姿,显然是被皇帝刚刚的举动吓着了,再怎么样,楚王如今都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伸手,抚着楚王的背,试图让她顺气,“王爷回京,陛下是高兴的,今儿听到大臣们说王爷您长得像陛下,陛下还偷着乐呢,再说这开国公的孙女,年长王爷,年长有年长的好处,陛下呀,是希望楚王妃日后能够好好管管王爷您。” 年长有年长的好处,赵慈这句话惊醒了卫桓,这婚,是萧家自己求的,那么楚王妃行事之前定然会有所顾忌,若真瞒不住,她也应该不敢轻易捅破这纸,毕竟就是萧家也不敢去摸老虎胡须。如此,她的担忧就仍剩太子与赵王的争斗,今日的确是自己冲动了,卫桓顺了口气,擦了一把脸,“赵翁,他们都说开国公的孙女长得凶神恶煞,很是丑陋。” 这话可把赵慈问楞了,看着有些孩子气的楚王,“这个,奴婢也没有见过楚王妃,不过萧相公器宇轩昂,想来他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怎么你们都没见过,她若是好看,又怎会躲在家中不出来见人?” 赵慈被她的话逗乐了,“王爷呀,楚王妃是女子,又是开国公府的明珠,自然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不过小人听说,此次请婚,”赵慈压低声音,“陛下把选择的权利给了萧家,这应该是王妃自己的意思。” “王爷?”赵慈见楚王不走了。 “赵翁,她没见过我,为什么要选我,就不怕我长得丑吗?” 看着孩子气的楚王,赵慈笑眯着眼,“嗨哟,京中早有人传六王是长得最像官家的,官家您还不晓得吗?” 皇帝年轻时便以容貌俊美冠绝东京,八岁出阁受封齐王,随先帝征战,收复中原疆土,每次凯旋回朝时总要引得京都一番轰动,便是到了如今,风姿也依旧不减当年。 “再说了,昨儿冠礼时,特允各家臣工未出阁的小娘子入殿,想必楚王妃也在其中,亲眼目睹了六王的风采呢。” 文德殿诺大,文武官众多,而她一直心不在焉,所以并没有注意两旁边角站有女眷。 “她是看我好看才选的吗?” 赵慈点点头。 ※※※※※※※※※※※※※※※※※※※※ 这个皇帝是武宗啦,先帝是太宗,再往上是太.祖。(不过太.祖朝与太宗朝都比较短,后文可能会提起点点。) 冠礼出现的那个王爷是嗣王(低于亲王的一种,承袭亲王爵位来的,与皇帝不是同一脉的,后文也会写到。) 克定厥家 赵慈将楚王送到昭华阁,又安慰了一番后才回去复命。 “陛下。” “如何?” “楚王爷就是一个孩子,娶亲是大事,陛下宠爱楚王,也不事先派人说说的,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楚王爷心里有人,多半是对于陛下突然的赐婚而手足无措,小孩子一时冲动。适才王爷问小人,担忧将来的楚王妃长相丑陋,小人与之解释一番,王爷便以为楚王妃是因为王爷长得好看才选他的。” 内宫里,能够这般向皇帝说话的,也只有赵慈了。 皇帝目光深邃,印着福宁殿内的幽幽火光,“他倒是天真。”旋即又轻叹道:“天真好啊,安宁!“ “他心里头那个人是山阴伯的嫡孙女?”皇帝转过头来问赵慈。 “陛下您忘了?山阴伯的嫡子,二十年前没了,六王心里的人呐,应该是山阴伯次子之女。” 他记得山阴伯正妻只生了一双儿女,皇帝摸了摸胡须,沉思着什么,“既是庶女…让她当个侧室也不算亏待。” “陛下英明。” 翌日,离了夜里人声的喧嚣,清晨则多为车马之声,汴河的水还是依旧流淌,满载货物的船只往来频繁。 今日一大早,赐婚的邸报便已经传遍了东京城,开国公府堪比亲王潜邸,女使和厮儿才刚刚拿起扫帚,清理府内上下,预备着不久后的大婚。 “萧家那个小贱人呢!” “放肆,你是谁家的人,胆敢跑到我们国公府撒野?” 大清早便有人跑到国公府门前大骂,家主人天不亮就去参加朝议了,如今还没回来,街上又人来人往,女使只得匆匆跑回去禀报娘子。 “姑娘,山阴伯爵府的人来闹了,说您抢了她的丈夫!” “山阴伯?”萧幼清眉头紧蹙,“山阴伯也是个人中豪杰,怎会有这般不懂事的儿女?”不懂事是客气之语,她真正想说的是愚蠢。 “让她进来见我。” “是!” 咒骂声从府外到了府内,一直到中堂,萧幼清静坐在正主之位上,端详着一脸怒气的来人,“奉茶…” “不必了!” 她便招手示意旁人退下,中堂只剩两个女子对峙。 “明明是赵王心意于你,你为什么要嫁给楚王?” “这是官家的意思。” “胡说!”李琳宣否决,“昨日我翁翁从大内回来,说贵妃已经定了我为楚王妃人选。” 她的话让萧幼清微楞,“贵妃要你做楚王妃?”随后站起来端详她,并无奇特之处,有些想不通,“不应该啊。” 自古以来,嫡庶分明,当朝更是看重出身,况且她听说过山阴伯一家是从死囚牢中出来的。 “就算贵妃娘子有意,可这是天子的旨意。” “我表哥都没有见过你,若不是你们家强求,官家又怎么会赐婚?” 看来不算蠢,心里的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表哥,”她为之一笑,令人发指,“叫的真是亲切,”转瞬之间冷下,“天子旨意已下,我的生辰八字也已经交去了大内,你,跑来大闹,就不怕丢了你们伯爵府的脸面吗?” “为什么,赵王不是一样的吗,何况赵王求的是你,我表哥与你素未谋面…” “看来山阴伯爵府,即使身不在朝堂,但消息还是灵通的很啊。” “拆散别人,你就这么得意?” “拆散?”萧幼清对视着她,从眸中看到了无奈、愤怒、以及嫉妒,“楚王可有亲口说过喜欢李姑娘你?可曾去山阴伯爵府提亲?” 见她无言,萧幼清紧逼道:“还是,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你!” “我不与你绕弯子,天家水深,就凭你们山阴伯爵府,就凭你,是护不了他的!” “他是亲王,是官家的儿子,难道还需要你去护?” “就凭你这句话!”被保护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利事,游走在水边,哪能不沾湿衣襟,“你若入了府,可想他将来的处境艰难!” 萧幼清说的极为认真,让李琳宣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萧幼清转身背对,“今日之事就当你没来过。” “萧家满门勋贵,钱权皆不缺,你图他什么?” 图他什么? 萧幼清的脑海中闪现出前日冠礼上那个翩翩少年,早在楚王回京前,宫里说她长得像当今天子的流言便已传遍整个东京,一时间引来热议,更是有人在坊间大起胆子私售楚王的画像。 “自是图他,好看!” 萧幼清扔下话,径直的向前离去,李琳僵持在原地,骂多少都是不解气的,也无用,能做的,听天由命而已。 “姑娘,她走了。”萧幼清的贴身女使走进她的房间,却不见姑娘搭话,只是低头看着什么。 “这不是…姑娘你前月从坊间买回来的画像吗,奴起初还以为是少年时的赵王爷。” “是楚王,”萧幼清道,“若非亲眼所见,竟不知这世间,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儿,又岂是画像能描摹的。” “楚王爷今年才十七,比姑娘还小三岁,少年自当是风骨独特。” “大也好,小也罢,有那几分利益牵扯在其中,哪里还敢作他想。” “尽管如此,可他日后终究都是姑娘的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 萧幼清露着极为难得的一笑,“但愿吧。” 早朝刚下,皇帝在垂拱殿批折子接见大臣。 “陛下,陈侍郎与吕内翰求见。” “陈煜与吕维?他们来干什么,让他们进来吧。” “臣,恭请圣安。” “两位卿家来找朕?” “陛下,臣昨夜未见楚王回府,今日朝议后才得知楚王被禁足于昭华阁了。” “怎么,朕管教儿子,还需要向两位卿家汇报不成?” “臣等不敢。” “只是陛下,楚王在蜀三年您不闻不问,如今回到京城…” 禁足楚王皇帝就知道吕维会拿过往来说事,遂断了吕维的话,“楚王回京前,”皇帝走至跪地的二人身后,“皇城司向朕禀报,说在开封府的青楼里,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在他们中间弯下腰,“卿,想知道是谁吗?”先发制人。 “陛下?” “你们一个是楚王的参军,一个是楚王的侍讲,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他何时回的京,你们会不知道?” 陈煜与吕维是朝臣,也是楚王曾经出阁时,皇帝为其选的王府僚属。 旋即丢出一份皇城司的密报,大怒,“皇子出阁,朕亲选你们为辅导,卿,就是这般教导我家儿郎的?” “臣等教导无方,失职之罪,还请陛下降罪。” “昨日,他抗旨大闹,朕不过是让他留在昭华阁反省而已。” “但楚王刚刚冠礼,陛下赐婚,是否过于草率。” “冠礼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草率?” “这…” “他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他娶了萧家的女儿,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娶妻当娶贤,楚王生性宽厚,而萧尚书的女儿…臣素有听闻,厉害的很,不是王妃的适宜人选,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将手宽在额前,“开国公递的折子,朕不好驳其颜面,如今诏书已下,整个东京的人都知道了,你们让朕如何收回?” “那就请陛下解除楚王禁足。” 克定厥家 楚王府。 “臣在朝中未曾帮上忙,让王爷受苦了。” 卫桓轻摇着头,“师父与陈侍郎是怎么知道我被陛下禁足了的?” “今日我下了早朝,本想过来给王爷讲书,顺便告诉王爷萧家的事,但是府上的女史说您昨夜就未回,随后…”吕维深意的看了一眼楚王,“赵王寻到了臣,告诉臣您被陛下禁足了,因为抗旨。” “赵王…” “王爷素来不是这般莽撞的人,这道赐婚?” “师父,学生有苦衷,所以一时情急。” “王爷不知道,陛下近些年来是疑心越来越重,他既不想朝堂动乱,可又怕太子权重,于是放权三王,不仅允了他随意出入大内的特权,去年还命将作监修建赵王潜邸时搭了通往大内的飞桥,使得赵王府无异于一座小东宫啊。” 禁中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搭飞桥岂不…她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陛下是天下之主,三哥又得他宠爱,这并不意外。” “想当年太·祖皇帝立下规矩,宗室与外戚皆不得参政,谁能想到才过数十年,这朝堂就被太子与赵王的母家分割了。” “赵王的舅舅如今为殿前都指挥使,坐镇政事堂的则是太子的外祖,本朝改太宗重文之制而尊尊武,陛下之所以让王爷娶萧家的女儿正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皇城司的长官是开国公的次子,亦是王妃的叔父,自幼陪伴陛下读书习武,陛下登基后便成为了心腹,然如此,也需姻亲巩固,这也是赵王为何想要娶萧家女儿的原因。” “皇城司?回京进宫的那个早上陈参军也说了这个。” “哦,就是武德司,王爷您去了四川后陛下扩充了武德司,将其更名为皇城司,以勾当皇城司公事统领,不归三衙管束直属于陛下。” 怪不得,他昨日见我时就像要吃了我一样…卫桓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师父不是说过太宗皇帝登基之初便定下规矩,本朝皇子的职责只在问安视膳而止奉朝请,连太子都在其中,怎么现在又和我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楚王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爷出阁时年龄尚小,如今一转眼已经十七,陛下子嗣少,即使不参政,王爷也该了解了解了。” “师父是知道,学生并无此志,大王与三王之争,我实在不想掺和。” “王爷抢了三王想要的人…” “那是陛下的旨意!”卫桓急嘟囔着嘴,“也是萧家自己要嫁过来的,我可没有抢。” “可在赵王眼里,王爷就是抢。” 卫桓从坐上站起,“我不管他们如何抢,君为臣纲,既然陛下下了旨,那我便娶,日后不管他们争斗如何,我都不参与便是。” “我没有争的能力,也不想争,只愿偏安一隅。” 如此,吕维想劝什么,也无从开口了。 “学生知道,诸兄弟中就属我最不成器,让师父做楚王府的僚属是委屈了师父,将来无论是赵王还是太子,楚王府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所以师父…” “王爷。”楚王随后说的话让吕维惊宠,以半百长者之年俯首跪下,“自王爷出阁起,臣便负责辅导王爷,王爷既然喊臣一声师父,臣便会尽到师责,也会一直追随辅佐王爷。” 卫桓忙的将吕维扶起,“师父这一跪可让六郎难为了。” “所幸,翰林院如今还未被染指。” “今日赵王来通知师父你,怕不只是觊觎萧家手中的权利吧?”卫桓松开手,走至窗前,轻轻推开,拂进的秋风,满载瑟意。 “皇城司负责陛下安危,而陛下每次出行都会带着赵王,萧显符没有女儿,因此疼爱兄长的幺女,所以赵王是见过萧显荣女儿的,而且赵王爱慕她这个事京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只是王爷您刚回来不久。” 繁枝的红梅下,满地枯黄,“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 “能让赵王都念念不忘的人,应该不会太丑…吧?”赵王年长她四岁,风华正茂,但是其品味倒是一般般,卫桓至今都记得赵王嫌弃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将一整坛子倒了以此取普通的烈酒而饮,“越是普通,知道的人便愈多,久而久之就被人广传其好,可葡萄酒是珍酒,喝过它的人甚少,大多都为道听途说,纵然浅尝辄止,又怎知其深处,珍酒,当须遇懂她之人,否则,如赵王一般,尝而弃之,实只是,不懂矣。” “王爷也会取貌吗?” 卫桓只是淡淡一笑,“不,容貌固然重要,但若不能与我一心,纵然有倾城之色,亦攀别家枝。” “王爷是官家的儿子,日后的王妃纵然有这个心,怕也没有这个胆子。” “有了心思为引,胆量,只在一念之间。”卫桓又笑了笑,笑自己这般义正言辞,是哪里来的自信,“这后院中的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王爷离京三年回来,与以往大不同了。” 卫桓回过头来,朝吕维拱手,“师父教我君子之道,学生一直谨记,只是除此之外,学生…” —————— 赐婚旨意下达前,新婚二人的生辰八字已交由太史局,合八字而定吉日。 当朝皇室在昏礼的六礼之中只保留了纳采、纳吉、纳征与亲迎,而民间则多了相亲与通资财两项。 太史局内的官员围坐一团,正为定期一事发愁。 “六王与王妃这八字…” “今日就要向陛下交付了,你们说怎么办。” “楚王大婚是陛下亲赐,以陛下的脾气,还是不要触碰逆鳞的好,避开三五七,父母生辰,择一个良辰吉日吧。” “这八字不过是个流程,合与不合,还是要看六王与王妃她们自己的。” “在理。” 太常寺,宗正寺以及礼部都在忙碌皇子大婚一事,六局二十四司也在筹备婚礼时要用的礼服,仪器,盏宴,楚王府自然也闲不下来。 “王…六郎大婚在即,怎跑到我这里来了。” “姐姐又不是不知,亲迎的日子来的越是快,我这心里越是害怕的紧。” “其实六郎不必担忧的,萧家是懂礼的世家,六郎不想做的事,她一个女子岂会逼迫于你,纵使被揭穿,我想她也是不敢胡言乱语的。” “毁人清白,误人终身。” “六郎试想,这难道不是萧家自己的意愿吗,也是她自己选的。” “姐姐说到六郎心里去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萧家图我什么,亦不知,她图我什么…” “之前老师与我说陛下知道了我回京前到姐姐这里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勾当皇城司公事,是她的叔父,那日想要你的人应该是她的哥哥吧,我在她哥哥跟前示了身份,想必她也早已经知道,如此,为何还要选我?” 柳四娘再次端详着卫桓,距她回京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才是第二面,少年戴了一顶示已成年的帽子,“自然是图六郎你,淑人君子。” “姐姐倒是一句话,概括的极全,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可惜我学君子之道,却,非君子。” “赵王爱慕她,又深得陛下宠爱,地位在我之上,是对抗太子的最好的人选。” “赵王爱慕,不过是一厢情愿,许是她看透了赵王,非淑人。” “赵王不是淑人,我也不是君子,赵王爱她,我没见过她,是何苦拉我下水?” “其实六郎,早已经看通透,在奴家这里还要拐着弯吗?”柳四娘道。 “母族死罪获释,于朝无权,势单力薄,又年少不知深浅,羽翼未丰。”她走至床边躺下,“她们以为本王好掌控,可本王,偏不会如她们的意,那个位子,谁爱坐谁坐。” “六郎今夜也要留下?既然王妃的叔父是皇城司的长官,大婚在即,就不怕…” “哼,我就是要她知道,她呀,不单脑子不好,这眼光呀,也一般!” “四娘却觉得,王妃是大智慧。” “姐姐说她是大智慧,那么姐姐自己呢?” “六郎,你这又是何苦?”柳四娘能看懂这个就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何情感的人,“你与我,只是依赖罢了,你缺少的是什么,我很清楚,倘若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也会这般。” 卫桓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是心中孤寂,很怕失去,“那姐姐,就当我为弟弟,随我回王府吧?” “六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怕惹人非议,也不怕…陛下的降罪。” “可奴家怕!” “姐姐是怕我护不了你?” “六郎终究是涉世未深,不知这人心险恶,为君之路上,任何细微之事都有可能成为他人可以利用的把柄。” “我不要为君!”无奈之下,她又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他已到东京了,昨日交了状投到礼部,似乎对此次春闱,志在必得。” 柳四娘不去问那人既然到了东京为何不来见她,“他若高中,以他的能力,是能够辅佐王爷的。” “我不需要,此次的主考官是宰相,让他辅佐太子好了。” “王爷是在生我的气吗?” 卫桓侧转,面朝帐内,“没有。” 柳四娘轻轻的坐在她的身侧,伸手安抚,“好了,六郎都是要成婚的人了。” 卫桓半撑起身子,“我不能阻碍姐姐谋求幸福,可那梁文博城府之深,绝非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姐姐为何就是不听。” “六郎说着别人,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语闭,少年沉下了脸,柳四娘极少见她这样,也是心中一惊,起身跪了下去,“奴家失言,望王爷恕罪。” 这次少年没有去扶她,“我不明白。” 听到语气里没有责怪之意,“也许,等到六郎真正有心属之人时,就会明白了。” “心属…” “姐姐一直以为六郎不过是依赖,可姐姐并不知道,六郎喜欢的也是女子。” “我知道的。”柳四娘并未惊讶,“谁家姑娘会常往青楼女子云集的地方跑。” “我不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也不是因为这层身份。” “我当然知道,六郎的心里,就像明镜一般,遮掩不掉。” “难道姐姐就不觉得诧异?” “前朝皇帝尚且有男宠,左右不过都是一个情字,又有何可以诧异的,只是…”柳四娘直直盯着卫桓,“奴家能理解,却不懂。” ※※※※※※※※※※※※※※※※※※※※ 柳是铁直铁直的~ 克定厥家 纳吉之后,皇子大婚吉期定下,命使臣颁布诏书布告天下,朝廷的官报还未下到地方,京中邸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南北。 接着是纳征,由楚王府将事先准备好的聘礼送到开国公府。 纳吉,纳征之后就是亲迎礼。 亲迎礼之前还需请期,请期便是预示着三日后即将举行亲迎礼。 皇家婚礼除却排场,其流程都与民间一样,参照《周礼》,天子赐婚则省去了纳彩与问名,由太常寺与礼部操办。 请期当天早上,尚服局就将大婚穿戴的花钗冠,翟衣送去了开国公府。 亲王开府置属便如同外朝臣子,亲王妃便是外命妇。 “一品花钗冠一顶,花钗九株,饰宝钿九颗,翟衣一件,绣翟九等…” “这是催妆的冠帔与花粉,此外还有昭华阁贵妃娘子送来的玉如意,玉镯等首饰,王妃,您点点。” “妾还未受册,可担不起中贵这一声王妃。” “太常寺已经司封,娘子便是楚王元妃,雷打不动,不然小人又怎敢胡乱言语呢?” 到底是内侍省掌事的太监,说话做事都透露着机灵,太监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走上前一步,“贵妃娘子还有话要我带给王妃。” “哦?” “娘子说,今后王妃入了王府便是一家人了,楚王不成器,日后还要仰仗王妃教导以及…庇佑,若是王爷有做错以及不对之地,也希望王妃能够宽恕。” 太监的转述让萧幼清在心中不由的笑了,“劳烦中贵替我回禀贵妃,妾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结发妻子,今后自当事事以王爷为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替王爷,打理好王府。” 太监点头,“那小人就先回去回禀贵妃了。” 宫里的人离开后,萧云泽才从屏风内出来,眼里泛着光,“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少钱啊,用得着吗?” “都是摆着看的,所谓天家颜面。” “明日我随爹爹去新郎家铺房,”萧云泽盯上了檀盒中的玉饰,“帮三娘你探探王府的底。” 看着旁边贴的红色条子,萧云泽摸了摸脑袋,突然想起,“明日…我还是不要去好了。” “刚哥哥不是还说替三娘探探底吗,怎么又不愿去了?” “三娘不是不知…不行,明日我还是去好了,我得罪了他,他又是王爷,我怕他会因此记恨,三娘马上就要嫁给进王府了,不能因为我的事,而误了你。” 她本想说不用,随即又想了想,问道:“所以哥哥是想去向他赔罪?” —————— 大婚的前一日,新妇的娘家人要去新郎家中铺设婚房,搭帐。 天子赐婚,礼不可废,开国公府的人更不敢懈怠,于是早早就准备好于天一亮就赶往楚王府。 开国公萧怀德仍在戍边,来的是他的嫡长子与嫡孙,也就是萧幼清的父兄。 “这楚王府好气派!”萧云泽跟随父亲一路问安进去。 新妇娘家人登门全程都由楚王府管事引路,至于楚王府的主人… “阿郎,今日是铺房,王妃家里来人了,您快醒醒。”小六子站在床头,又不敢卷帘。 卫桓听到后将被子一蒙,“萧家的人,不见!” “可是阿郎就不怕陛下责怪吗?” 卫桓探出头,“越是缩头,别人越是欺你软弱,这萧家人上赶着送女儿…”她便瞧了一眼小六子。 “奴婢在门外等您,漱口的茶水也已准备好,都在外边侯着。” 卫桓睡的是书房,平日里不睡书房也会睡在东院侧院,而东院的主房是用来做婚房的。 开国公府先送来一些简单的家具,在床上搭起红帐,剩余的,明日会随嫁妆一起带过来。 本朝喜奢华,嫁娶铺张胜过前朝,尤其是士大夫嫁女,随嫁的红妆可铺十里。 士庶不仅穿衣有别,就连建室与装修都有严格的规定。 “这房间,里三层外三层的,让妹妹嫁入王府,好像也不算委屈!” 李翁在一边听着,即便知道他们姓萧,仍故作姿态道:“这里是王府,当年将作监奉命敕建时乃依照大内殿阁布局而造。” “李总管,阿郎起了,在中堂。” 萧显荣听后,“我去向王爷…” “爹爹。”萧云泽拦道:“让儿去吧。” “你?” “儿先前不识好歹,得罪了妹夫,三娘明日就要嫁过来了,我不想她因为我而在王府受委屈。” 萧显荣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道:就凭楚王也敢委屈萧家的女儿? “开国公之孙萧云泽,拜见楚王。” 刚吃了几口搬到中堂的早膳,卫桓侧头看了看跪地的人,轻皱眉头后似没看见一般放之不理。 “那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看在小人未酿成大错的份上原谅小人。” 那日的高傲与跋扈全无,卫桓知道萧云泽屈膝下跪为的是什么。 她放下筷子,抬起头如才发现一般脸上露着笑容,连忙起身走至萧云泽身侧,“哎呀,原来是萧衙内来了。”微微躬下腰,将其扶起,“这些个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提醒我,萧衙内快快请起,那日的事我也有错,还望衙内不要计较。” “王爷…”楚王的行为令萧云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今你我即将成为一家人,你是王妃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往日过失,既往不咎。” “王爷的话可要折煞小人了。”萧云泽拱手,“小人会参加今年的武举,有王爷这番话,小人日后必定誓死效忠王爷。” 卫桓直起身,“衙内若得中,那么你我今后便是同朝臣子,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可这效忠二字,应该是说与陛下和太子殿下听的。” “是是是,小人失言。” 卫桓又转过身背着手,“今日衙内的诚心小王领了,有些话,明日我会亲自跟她说!” “他当真是这般跟你说的?” 萧云泽点点头,“我看他那模样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就与世人说的那般软弱可欺,还什么君子,什么温文尔雅,左右不过是懦弱二字!” “我却觉得并非如此,而是他看穿了,我让兄长的试探。”萧幼清低眉深思,“能屈能伸…看来这个六王爷,并不是善茬,心思远比我想的要深。” “按三娘的话,他都是装的?那这个楚王岂不是不好对付,以后你…” “哥哥不用担心,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兄长带回来的消息勾起了萧幼清的好奇,这个楚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是夜。 “王爷呢?” “日落前就带着小六子出府了。” “派人去找。” “找过了,只怕是不在内城,” “明日就要大婚了,这王爷怎么还往外边跑呀。” 开封府的妓馆内,有欢笑的人声,有歌舞声,亦有帐内春宵。 翌日一早,女子便将沉睡时人喊醒。 “今日是六郎亲迎的日子。” 听到亲迎两个字,犹如枷锁一般,“我恐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安宁了。” 卫桓从榻上起身,穿好了衣裳,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玉,“明日一过,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姐姐,姐姐日后若有事可拿着这块玉到王府,他们见了不敢拦你。” ——咚咚!—— “阿郎,马车到后门了。” “女子到陌生人家,难免心生恐惧,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六郎的结发妻子,今夜六郎都需好好待人家。” 卫桓轻笑一声,“那是,自然!” 回了王府,李翁匆匆忙忙的赶到卫桓身边,“王爷昨夜去哪儿了,可让小人好找。” “亲迎不是昏时吗,现在还早,急什么?” “今儿一早,贵妃派人来了,送了好一些东西。” “嗯。” “陛下赐了九盏宴。” “这些琐事就不用与我说了,亲迎的流程我已经了解,现在我要去温书了,没事别扰我。” “是,但亲迎后会有王公大臣来赴宴…” “届时本王会做好自己该做之事的!” “是。”李翁这才停了跟随的脚步。 “王爷最近?” 小六子摇摇头,“李总管就别问了,这婚事来的突然,阿郎没个心里准备,平白多了一位管家娘子,自然烦了,李总管应该比我们懂才是。” 下午,临近黄昏,内城百姓家纷纷跑到了城西的大街上,观看皇子娶妃。 王府内,日暮的红光透过窗户斜进房内,打在朝靴上,换上亲王礼服与九旒冕,人像换了一个人。 小六子也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入内通报,“阿郎,翟车、仪队、卫士及乐队,都在门外候着了。” 侍卫队伍开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不允行人走动,两旁的百姓纷纷踮起脚翘首以盼。 “厌翟车哟,我记得十年前迎太子殿下大婚迎接太子妃时用的就是这种制式的车。” 迎亲的马车通体为红色,上顶设有紫色的团盖,四柱都有帐幕遮挡,四边垂下宽大的带子。 车箱上则以翟羽及各种颜色的丝帛做装饰,横辕上还有香柜,柜上设有香炉、香匮、香宝,以龙螭装饰。 由四匹赤色的马架车,每匹马上的脸上都装有金色的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系彩带结挂着胸铃,每走动一下都牵动着声响。 开国公府,张灯结彩,宾客较之楚王府都要更甚。 嫁妆摆满了一个院子,院外的挑夫,车夫也都换了红色短衣。 “国公府这次嫁女儿,怕是把半个家产都赔进去了吧。” “萧相公就这么一个女儿,儿子不成器,留着家产也无用啊。” 萧幼清的闺房内,女使小心翼翼的打理着婚服,若非在萧府,自家姑娘又嫁了皇子,她们怕是此生都不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这种规格的命妇礼服。 翟衣用青色衣料织成,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内衬素纱中单。 中单的衣领缘为朱红色绣有黼纹,袖缘也为朱红,布料皆为罗彀。 大带与服装同色,蔽膝则与下裳同色,青袜舄,所带配饰的佩、绶与亲王同级别。 最后戴上花钗冠。 “姑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萧幼清看着铜镜里的青红相间,“你们只觉得这衣冠好看,却不知道它有多重。” “衣服再好看,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才能衬托起来。” 突然女使中有抽泣声传出。 “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我是替姑娘高兴,若大娘子在,看到姑娘成人出嫁时这般漂亮,该有多开心啊。” “姑娘,她…” ——咚咚!—— “亲迎的队伍到了,请王妃出府上车。” 女使入内回禀,“姑娘,王府的人来催妆了。” 萧幼清抬起手,“该去祠堂了。” “是。” 萧家的祠堂内,萧显荣已等候许久。 “这礼服穿在三娘身上,简直太合身了,比娘当年获封诰命时所穿的还要好看。” 萧显荣瞪了萧云泽一眼,这才使得他闭了嘴。 女使们搀扶着萧幼清朝牌位拜下。 「母亲,儿成人了,能懂得分辨人心了,可儿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将所有最坏的剔除,却赌上了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女儿,保佑萧家。」 “今尔持掌中馈,戒之勉之,夙夜无违命。” 女使搀扶萧幼清从祠堂出来,一直到中堂,闭扇等候。 此前卫桓与开国公府并无交集,这是她第一次登门。 亲迎队伍里有宗亲,以及楚王府的僚属,在刚抵达门口时就被开国公府的人拉去热情招待了。 卫桓随礼直官到中堂,站定在双扇前。 听见脚步声停,萧幼清攒紧了端在胸前的双手。 卫桓的双眸盯着孔雀羽扇一动不动,因为她也在期待。 只待礼直官唤道:“却扇。” 侍女们同时撤下扇子。 瞳孔放大,表示有惊讶在其中。 「怪不得赵王会这般…」 “王爷,王爷!”见人不动,礼直官忙的提醒。 卫桓这才犹豫的将右手从端着的袖子中拿出。 隔着九旒,脸庞清秀,眉头有犹豫,犹豫即不情愿,眸中有惊讶但无动容,是个聪明而不是贪图色貌之人。 萧幼清在将手搭上去,一瞬间,触到了楚王手指上常年握笔而起的茧。 楚王看她时的脸就如这深秋寒风一般冷,但是手掌传来的温度却很暖。 温度不会随态度而改变,心思也不会随不重要的人而不同,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身旁这个人,思考如何应对他。 宴席之下,有人目瞪口呆,“国公府真是金屋藏娇啊,难怪今日赵王爷一直苦着张脸。” 亦有人叹气遗憾,“赵王爷长的威武,而楚王爷过于秀气,楚王妃清冷,不配赵王,实在可惜。” ※※※※※※※※※※※※※※※※※※※※ 会着重写大婚礼仪,毕竟这是两个女主很重要的日子,值得纪念~ 克定厥家 从开国公府到楚王府,跟随的红妆队伍整整沿了几条街道。 女史们搬出漆红车梯,又在上面铺了青席一直沿到王府内,先下车的是楚王,她本想就此进去,想了想后还是转身伸出了手。 隔着晃荡的冕旒,眸中尽是淡漠。 而旁侧就站有内侍省的宦官,正目视着这一举动,“夫妻恩爱,看来楚王很是满意。”于是在笏板上记下了一笔。 日落前,先将新妇接到新房等候吉时。 礼直官在看到水漏的标尺上移一个刻度后,入内通报,“王爷,时辰到了,该去请王妃出来行对拜礼了。” 女史递上由两家各出的两块彩缎,将其绾成一个同心结的巾,一头挂在楚王手中的笏板上,另一头则搭在萧幼清手上。 “牵巾,王爷您要倒着走,面对面看着王妃。”女史难为的阻下楚王。 “…” 王妃为亲王正妻,遂行互拜礼,但无论皇室还是普通人家,互拜时都由女子先拜。 互拜礼之后,礼部官员手持皇帝册诏上前。 宣制道:“今有开国公之孙萧氏,蕙质兰心,册为楚王妃。” 从官奉册,“授!” 授册之后,萧幼清才正式成为楚王妃。 仪式还将持续到天黑。 回到新房,二人来到床边,按女史指引,新娘面向右,新郎面向左坐下,两个女史上前,拿起金剪小心翼翼的剪下她们各自的一缕头发,将其与二人曾经用过的钗子、木梳扎系在一起。 另外两个女史将由彩带所连接的酒杯端奉至她们跟前。 交杯前,卫桓端着酒不动,“你,会饮酒吗?” 得到了新娘的摇头后她将本该只要喝一半的酒喝剩了一点点。 旋即又将交杯萧幼清手中的另外半杯喝下。 “这是御酒,比其他酒都要烈。” 喝完交杯酒后,女史道:“王爷请掷杯。” 卫桓便将萧幼清手中的杯子一并拿过,随手往床下一扔。 女史报喜道:“一仰一扣,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大吉。” 小六子敲门入内,“王爷,开宴了。” 婚礼的酒宴不可少,何况还是天子赐的九盏宴。 楚王走后,女史们开始收拾房间,“王妃今后有福了,咱们王爷可是最会体贴人的主子了。” “哦,是吗?”萧幼清起身走至桌案前,举起盛满酒的杯子,一饮而尽。 而女史忙着收拾,不敢抬头看她,“是,小人是从王爷出阁时就跟着来到这王府的,这么多年还没见王爷惩罚过下人,就是连责骂都极少,那赵王府可是还打死过女使的。” 萧幼清瞧着,女史这冒犯胆大的话,也只有楚王府的人敢说了。 “王妃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你们退下吧。” “是,小人们都在屋外等候。” 至酒宴开,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暗淡了不少,西边晚霞的余晖衬着房梁上的朱漆独为一道风景。 宴上有皇室宗亲及众臣工,而作为手足之一的赵王却没有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到。” 宴上的喧哗一下安静了下来,诸客从席上起身退出,面朝南门口。 皇太子卫曙带着太子妃来赴宴,而未见赵王身影,这越发引众人觉得,太子有意拉拢楚王。 “臣,恭请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安。” 楚王府的主人自然要第一个趋步上前迎接。 皇太子十分客气的托起弟弟,“哎,今日是六哥大喜之日,无须多礼,我也是奉了爹爹的命令。”卫曙轻轻一笑,向身后的侍从挥手。 侍从献上贺礼,卫桓瞧了一眼,低头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 卫曙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朝前走去,“今日是六王大喜之日,诸位臣工勿拘礼节,开怀畅饮即是。” “是。” 卫桓又朝女子作揖,“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从入门见到她的时候便一直端详,欣慰道:“一别三年,六郎都长这么高了,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仍是从前的宠溺语气,她已三年未有听见,“殿下却是没有变的,还是臣记忆中的,嫂嫂。” “你呀,从小就会说话,”太子妃泛着红润的眸子,扫视这挂满火红的楚王府,“这一眨眼,你都成家了。” 太子妃与皇太子同岁,长楚王十二岁,卫桓幼时无人问津,唯有太子妃处处关照她。 “便是成了家,六郎也还是当年那个言儿,太子他…待您还好吗?” 太子妃突然楞了一下,旋即强笑了笑,“殿下他,很好。” “臣听闻东宫又纳了良娣。” 太子妃眸色微变,“你这个孩子,都已是成家之人了,该把心思放在前朝,而不是内宅,若要花心思,今后也应当花在楚王府的内宅才是,萧家固然权重,但王妃左右不过都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所以很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六郎是个懂事的孩子,待人也好,这点,我倒是不用替王妃担忧,但我还是要提一句,莫做凉薄之人,女子寒心,悔之晚矣。” “殿下的教诲,臣记下了。” “教诲不教诲什么的,我只是,不想看这世间又多一个可怜人。” 太子妃与楚王妃一样,皆是被天子指婚,一道诏书,入到一个陌生且冰冷的环境,有着利益牵扯。 三巡酒过,客走楼空,小六子搀扶卫桓回到新房。 ——吱!—— 待门关上,她脸上的醉意与憨笑消失不见,连步子都恢复了沉稳。 卫桓直直的走进内房,见楚王妃还穿着礼服端坐在床边等候。 ——哒!—哒!—哒!——脚步声逼近,直到烛光下的影子覆盖到萧幼清身上。 相视无言,只有冷冷的目光,盯着一动不动。 “王爷既然不情愿,为何还要忍着?” 许久,楚王才开口回她,“女子一生一嫁,即使本王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让萧家的贵女在众人眼前难堪!” “王爷倒真是会体贴人。” 先前酒宴上有难听之语,大概是言她与赵王,她将满肚子火压在了心里,冷漠的眸子里已经渐渐泛起了红丝,“人前,你我是夫妻,人后…我也不与你卖关子。” “王爷明白是夫妻就好。” 萧幼清的话让卫桓攒紧了背后的拳头,“我一心向着山水,只图个潇洒自在,对那张椅子毫无兴趣,为什么要将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拉扯进来,你们萧家图什么?” “王爷是天家血脉,而萧家图的自然是,安稳。” 冠冕堂皇的话她不信,卫桓站着,冷眼俯视坐着的萧幼清,“那么你,又图什么?” 萧幼清抬头,看着卫桓冷肃的脸,眸中印着少有的干净,“妾,图的自然是,六王的风华绝代!” “胡说!你我根本就没有见过。”敷衍只会激怒于人。 “王爷是没见过妾,可妾见过王爷,那日冠礼…” “够了!”卫桓甩袖转过身背对,“你们萧家图什么,本王清楚的很,但今日本王告诉你们,你们选错了人。” “你们争也好,抢也罢,总之本王是不会参与的。”提步欲离。 “事到如今,王爷以为还有退路吗?”萧幼清一句话将卫桓喊住。 同时也戳痛了卫桓,几乎所有怒气都在她回头时爆发。 “你既然这么想嫁给我,我今夜便遂了你的心意。”卫桓怒红着双眼逼近床榻,一把将萧幼清按下,死死的禁锢着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明明有更好的人选,为什么偏偏是我!”紧接着她开始的撕扯,青红的翟衣被用力的扯下,露出内衬的素纱中单,直至最后肩颈下的雪白,她才猛然一惊。 方才的举动,身下的女子似乎没有任何反抗,仅是侧头闭眼,眼角,有泪。 卫桓僵住,“你,你为何…不反抗?” “妾既然受册入府,便是王爷的妻子,王爷想要,妾,无话可说。”萧幼清将头撇过,泪珠便顺着眼角流下。 卫桓颤的从她身上离开,后退了几步,这已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隐忍,即便是她自己,“抱歉,我一时冲动。” 力气流散,她突然感到疲倦不堪,于是想要转身逃离这新房。 萧幼清看出了她想要逃离跑开的眼神,“妾一家的性命,都托付在王爷身上了。” 迈出了一步的脚并齐后只听得楚王传来一声苦笑,“何苦呢?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我…既无心,也无力。”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停下的步子又迈出。 “房外皆是大内派来的人,新婚之夜,王爷就想这么出去吗?”萧幼清再次将人喊住,“王爷若是出去了,妾今后…” 并齐的步子终不再前进,“你想我怎么样?” “陛下已年过半百,太子娶亲已近十载,陛下却至今未有太孙,前朝皇帝之中,亦有靠儿孙继位的庶王,楚王府若能最先诞下…皇长孙,妾,便不再逼迫王爷。” “哈哈哈哈!”苦闷的笑伴随着卫桓鄙夷的目光,觉得这些争权夺势的人简直不可理喻,“这才是你们萧家的目的吧!” 她再次转身走近,语速极快,“知道本王为什么说无心也无力吗?知道本王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这一次的逼近,让萧幼清感受到了压迫感,以及下一刻被激怒的楚王可能要做的事,都让她产生了一丝害怕。 ※※※※※※※※※※※※※※※※※※※※ 两个人的情感呢,慢慢往下看。 由于有些原因,这半个月是隔日更,之后会日更。 啊另外,如果有武汉的小可爱,加油!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度过难关~感谢在2020-01-20 20:20:43~2020-01-24 07: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刺客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水寒 5瓶;帅白白白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客定厥家 三步并做两步,楚王怒红着双眼,极快的握住了萧菀青想要逃离的手。 事实却并不如此,因为远要比她想的更为可怕。 掌心传来的触感传到脑海中,一丝牵动,是为之震惊,甚至是不敢相信,“你?” 她旋即将手抽回,觉得戏弄,好笑,也有一丝难过,五味杂陈,道不清到底是何,“你是女子?” 卫桓垂下手,转身无力的倒在床边,头靠在床沿上,“十七年前,翁翁一家犯了株连的死罪,本该秋后处决,但本朝祖制皇子诞生时会降德音于天下,会有大赦,娘当时怀着我…于是中秋那日,昭华阁传来早产的消息,门下省布告诏书,降天下死囚,流以释之!” 她靠在床头,眸中灰暗,“于是我,不再是我。” 萧幼清听她解释完一番,极力的平复了心中的慌乱,与其埋怨,不如想想对策,而这本是她自己选的,事已至此,能去怨谁呢,况且,她是带着目的才进的楚王府,即便楚王不是女子,又会有多少情感呢,她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听话的皇子,现如今,身世就是最大的把柄,她握住了,还怕人不听话吗,“陛下之所以不喜欢你,原来是因为这个…”随后萧幼清低头看着靠床边的女王爷,心声道:御史中丞李家勾结绰废太子,引罪入狱,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个原为齐王的爹爹,是如何登的大位吧! 卫桓只知道母族犯的是死罪,但究竟所犯何罪,母亲不曾与她提过一个字,也不许她问。 “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死了这条心,如今摆在你眼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揭发我,还你清白,赵王喜欢你,而陛下最宠爱他,你嫁他,便仍可保你周全,二,我会请旨与你和离,道明是我的过错,从此,再不往来,你仍可自由婚嫁,萧家也不会受其牵连。” 少年看似稚气未脱,但思路却是十分清晰,也很精明,列出选项中,第一条,弃楚王择赵王,看似好,实则差矣,揭发楚王女子之身,触怒天颜,即便她自己得到了赵王的庇佑,但恐怕萧家的路在本朝天子当政时就到头了,萧幼清镇定下来,“那妾要是,选择第三呢?” 第三?她倒是忘了,还有一个选项,卫桓转过头瞪着双眼,看到的是一张面不改色,五官极为精致的脸,其处变不惊的从容实在难以将她与深居简出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联想起,“你?” “既不揭发,也不和离,妾更不会强迫王爷做不想做的事情。” “妾只知道,妾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楚王元妃,只要陛下与王爷没有废妃,就没人能够撼动!” 萧幼清的话极有气势,让卫桓沉默的盯了好一会儿。 “王爷是不是惊讶,妾为何能这般从容?”萧幼清看穿她的疑惑,“其实我早该猜到的,那个画像…世间又怎会有这般干净,清秀俊逸的男子。” 萧幼清注意到了她紧绷的神情,便又道:“但若不是王爷亲手,亲口,妾便也不会往那方面想,因为这世间,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 她虚下一口气,旋即向后倒去,躺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我真不知,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她不用死了,而忧,是她觉得会死的晚一些而已。 卫桓直视着雕花房梁,缓缓问道:“值得吗?葬送自己,你还这么年轻。” “王爷不也是?可王爷比妾还要小一些呢。” “你这般说,倒将我与你说的相同,也是,不都为了所谓的家族吗,可不同的是,你有选择,而我,没得选。” 萧幼清想问她,生在皇家,诸皇子夺权,就真的对大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吗,以皇太子与赵王的心性,无论哪个登位,都不会放过能威胁皇位的手足,当她坐起看到楚王那副神情后便哽咽住再也问不出口了,“地上凉。”她从榻上坐起,蹲到卫桓的身侧,试图将她扶起。 卫桓一把握住萧幼清伸来的手,将她拉近,双眼直直的盯着,“你既选了第三个,为人妻者…” “妾说过,妾受册入府,就是王爷的人了,王爷想要,妾便给,只是妾不知道,王爷身为女子,如何要得?” 卫桓甩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没见过,自然不知道,只是!”她冷下目光,“本王要的女子,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利益交换连自己的贞洁都可以不要的人!” 萧幼清抬起头,有些恼怒的看着卫桓,“若妾没有嫁入王府,王爷以为自己今夜还能这样做?” 卫桓停下拂衣袖的手,静站了一会儿后才走开,“夜深了,我去外房的榻上睡,你早点歇息吧。” 抵达卷帘下时突然停住,“你不揭穿我,我很感激,既然你已入了我楚王府,我便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但,只是为,楚王妃。” 楚王离去后,萧幼清楞在了床边,“明明不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却非要僵着一张脸…” 这一番话她好像又有些明白了,或许这个人与柳氏,真的有些什么,否则一个女子,时常流连于青楼能做什么。 大业七年初,契丹来犯,皇帝带着年仅八岁的三皇子卫允盛御驾亲征,大军横扫,直破王廷,驱契丹人数千里,大胜。 大业七年冬,积雪刚化,京中梅花盛开,御驾凯旋班师,军队行走在飘着火红的御道上,皇帝弃车而亲驾马,显尽君王威武。 “娘,看,是翁翁与爹爹。”小女孩指着队伍里靠前的武将。 “嘘。”女子朝她温柔的比划着。 小女孩便将白嫩的手收回。 两旁跪迎的百姓高呼万岁,底下又有人言论皇帝亲征的威武。 “娘,我今后也要嫁给这样的大英雄!”赤诚天真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御马。 女子将她抱上马车,坐下后才将面巾取下,露出极美的面容,温柔道:“英雄他只是在人前为英雄,到了人后,他或许和咱们一样,有的是哥哥,有的是爹爹、翁翁,还有的…”她卷起车帘瞧去一眼御马上的天子,眼里闪过一丝冷莫。 “人心好坏,不在最后的成果,娘只希望你今后要嫁的夫君啊,是一个满眼都是你,能够护你周全,相守到老的人。” 女孩似懂非懂,“为什么呀?” 女子十分宠溺的摸着她的头,“等清儿长大能够分辨人心了,就明白了。” “娘!” “娘!” 萧幼清从梦中惊醒,听到外房传来的声音。 于是掌了灯台走出去。 不知道楚王梦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紧锁眉目,满头冷汗。 萧幼清回房取了手巾,尽可能的不弄出声响。 随着火光靠近,察觉周围有异样,卫桓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抓住了萧幼清替自己擦汗的手。 “王爷,是妾。” 黑夜里,只有案上掌了一盏灯,火光微弱,但足已将人看清。 好一会儿,卫桓仍注目不动,“王爷抓疼妾了。” 直到萧幼清喊疼,她才回过神来松手,“抱歉,我…” “王爷若是怕,就睡到床上去吧。” 卫桓翻过身,面朝着墙壁,并不领楚王妃的清,“只要是在王府,哪里都一样。” 又听见枕头里传来声音,“时辰还早,你且回去歇息吧,五更要起,天一亮还要去大内请安,整个一日都不能休息。” 萧幼清伸手将她腰间的锦被轻轻扯上,替她盖好撵紧才起身,“妾告退。” “等一等!”卫桓翻转过身,眼底闪现一丝慌张,“把灯留下。” “…”萧幼清拿灯盏的手悬住,“原来王爷,怕黑啊。” 此刻间她才记起,楚王才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咯!——她将灯盏轻轻放下。 才迈开一步便又听到了楚王的小声,“还是算了,你将它熄了吧。” 萧幼清楞道:“王爷不怕么?” “房中掌灯,外面的人必定会察觉。” 萧幼清只得按她说的将灯熄了入内,习惯了夜路,摸黑对她来说不算困难,进去没过多久便又出来了,身上还多披了一件裘衣。 萧幼清走到楚王的榻边坐下,“王爷安心睡吧,妾在这儿守着,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的,也不会有人想要害王爷。” 卫桓看着女子的黑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困吗?” 萧幼清看着窗边仍旧一片灰暗,“妾醒来后没了睡意,躺着也是躺着。” “那你…陪我说说话吧。” 萧幼清转头看向她,看着似乎没那么冷漠了的人,有些意外,“妾曾经,有个和王爷同岁的弟弟,他也怕黑,每次都在半夜哭醒,每次…都要妾哄好一阵子才肯入睡。” 她看到萧幼清说话的眼神里,满是落寞,“那你弟弟如今呢?” “他在我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夭折了,是大业七年冬,那时陛下刚打完胜仗回来不久,国公府…连丧事都不敢摆。” “大业七年啊…我才五岁…也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在了昭华阁,陛下亲征回来,赵王在战场上受了轻伤,回到大内复发,惊动了整个翰林医官院,于是所有医官使,医正都去了淑妃居住的坤宁殿,大姐哭着求陛下也没有派太医来。” 从楚王出生时的大赦,她便能猜到皇帝定然是不喜欢的,内宫皆靠帝王恩宠,幼时过得不如人意也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曾想到楚王身为皇子,竟然连普通人都不如。 “没有太医,那王爷?” “后来,是一个年轻的医正偷偷跑到了昭华阁,我才得以回天。” “那太医?” “是我娘儿时的故交,现在成了翰林医官院的副使,也成了负责替我诊脉的专属太医。” “什么故交能做到如此地步,欺君之罪,可不是人人都敢冒的。”看破不说破,萧幼清问道:“王爷将这些告诉我,就不怕吗?” “本王最重要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如今还有什么比得过它?我告诉你,是想说,若今后要求医,找孙副使便是了,他能信。” “妾谢过王爷指点以及,信任。” ※※※※※※※※※※※※※※※※※※※※ 对于称呼解释,宋代喜欢按排行叫人,太子叫楚王叫六哥,叫赵王三哥,赵王叫楚王也喊六哥,爹娘喊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这样。 而我在文里的安排是这样的,郎是比较亲切的,有长辈的宠溺,或者是爱人之间~哥的话就是中规中矩,家中常称。 不同场景,环境,以及人物心里状态不同时称呼会不一样。 另外关于过早让王妃知道小桓是女子这个也是有原因的,并不太想让小桓披着“男子”身份被王妃喜欢,然后为了婉转来个什么我只爱你的人…还是算了吧… 两只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很容易被吸引,而且都很会撩。 另外大家新年快乐哟,放心不会虐的,等着糖~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克定厥家 ——咚咚!—— “阿郎,娘子,快五更,该起身拜堂了。” 至五更,窗外仍旧灰暗一片,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六子带着女使进来,掌灯后屋子亮堂了起来,领头的女史送来了新的衣服,却见两个主子躺在外房的榻上,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萧幼清便从榻上起身,指了指内房的镜台,“放置好就退下吧。” “是,王妃。” 镜台收拾的齐整,连铜镜都擦拭的一尘不染。 待人都退了,卫桓才从被子里爬起。 换了新袍的人站定在萧幼清身后,足足楞了好一会儿,“我原以为这个位置,以后不会有人坐,以为,我不会踏进此间房。” “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看不见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卫桓抿笑,“明日之忧待明日,我且暂解今日难。”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笑容也逐渐呆滞, 少许,萧幼清见铜镜里的人盯了她许久,“王爷喜欢看女子梳妆?” 镜台前大大小小的精致小盒,罐子,加上女子娴熟的手法,便又勾起了她的回忆,“我小时候在殿阁中每天看着娘,日日精心打扮,一笔一划…却迟迟等不来,陛下。” 萧幼清持描笔沾了沾胭脂,白色的笔尖迅速染为血红,只在眼角轻轻勾了一笔,“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女为悦己者容…吗?”卫桓说的有些迟疑。 “但是妾,应该不会有这一天了,如今要面见天子,总不能御前失仪。” 良久,楚王无声,“妾没有要怪王爷的意思,早在很久之前,妾就已经这样认为了。” 卫桓仍只是看着她未吱声,看着她将妆容一一上完,才转身朝外唤道:“六子!” 小六子闻唤推门而入,站在外放的帘帐后,“阿郎,可是要梳头束冠?” “嗯。” 五更正,李翁吩咐府卫搬来一张新的桌子到中堂,放上镜台,镜子。 请来新婚二人,“新妇拜堂!” 萧幼清对着王府中堂行完跪拜礼后,李翁挥手,几个王府的分管事走上前,各自捧着一叠薄子。 “大娘子,这是府库,薪俸,仪器用具掌管的各负责之人,此前都由小人总管,如今大娘子是王府的主母,这中馈就交由娘子持掌了。” 萧幼清翻看了其中一本册子,大致看了一眼,放回道:“好,等我与王爷回来后再让他们过来找我。” “是。” 五更时,宫门早已打开,皇子大婚停朝三日,中宫无主,故去了只有皇帝在的福宁殿。 “臣请圣躬安。” “朕安。” “息妇拜见公公。”萧幼清端奉上茶。 皇帝接了由赵慈转程的茶后缓缓道:“新妇抬起头来。” 这还是萧幼清首次近距离接触皇帝,楚王在五官上确实有些相似皇帝,只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也抵不过岁月蹉跎,另外的几分清秀应该是遗其生母。 想及此,她还没有见过李贵妃,亦不知这个婆婆,是否好说话。 皇帝喝过楚王妃的茶,“今后我家六哥,就托你照顾了,王府的中馈可不好掌。” “息妇定当尽心侍奉王爷。” 皇帝浅笑道:“显荣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都是倚仗陛下之福。” 皇帝叫起萧幼清,又对楚王道:“行了,贵妃是你的生母,带着新妇去请安吧。” “是。” “哦对了,今日中午就留下来,一家人吃顿饭。” “是。” 坤宁殿紧挨福宁殿,去昭华阁时必经,卫桓与她介绍内宫的殿阁,“这里是中宫,皇后殿下崩后只剩淑妃住在此了。” 她的话才刚落音,人就出现了,“哟,这不是六哥吗?” “淑妃娘子。” 淑妃轻视的目光扫过楚王,旋即停在萧幼清身上,“这位就是楚王妃吧?”瞧着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心心念念之人,也不过如此嘛!” 刺耳的话传入耳中,卫桓拦下萧幼清,上前一步道:“早知道赵王喜欢,小王就应该拒绝陛下,让给赵王了,毕竟小王也明白,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痛苦。” “你…” “小王还要与娘子去向贵妃娘子请安,就不叨扰淑妃了。”话闭,卫桓拉着萧幼清转身离去。 淑妃脸色大变,“六王去了蜀地三年,莫不是被人带坏了,如今连规矩都不懂了?” “那边是谁在吵闹,我好似听见了六郎的声音?” “回禀太子妃,是淑妃娘子与楚王爷及楚王妃。” 听到淑妃,太子妃轻皱眉头,将手中的大氅交给了旁侧的内侍,“去将这个给殿下送去。” “是。” 淑妃喊住楚王,似乎想要问责,以此扳回颜面。 “我不记得大内有亲王要向嫔妃请安的规矩,坤宁殿紧挨福宁殿,就不怕吵到圣驾吗?” “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一来,无论是楚王还是淑妃,都需要行礼,淑妃僵持着一张脸,极为不情愿。 “六郎去了蜀地三年,是我们这些做兄嫂的没有尽到照顾的责任。” “殿下…” 太子妃朝卫桓轻抬手,又朝淑妃道:“他有什么过错,我替他向淑妃娘子赔罪就是。” “殿下是千金之躯,妾怎敢。”淑妃假笑了笑。 太子妃便向楚王道:“新婚之后陛下不是让你们去向贵妃请安吗,怎还楞在这里?” “是,臣告退。” ———— 离坤宁殿有些距离后,萧幼清看着她道:“东宫本就与赵王对立,但王爷就这么将她得罪了?” 卫桓摇头,先她走在前面,“她虽得宠,却不大聪明,若将来真的入主中宫定也坐不了多久。” “你倒是看的清晰。” “要想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活下去,眼睛若不放亮些,又怎能行呢!”卫桓转过身,“如此,你还要往这大内走吗?” 萧幼清停下的步子迈起,“走。”她与卫桓对视着,提起了心中的疑惑,“昨夜我就想问你…” “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即便怕黑也不敢掌灯。” “王爷,为何不破了这黑夜,迈向天明呢?” “以退为进,我并非没有想过,若我真的是我,或许我会争一争,你知道的,关于我的,只是这小小一点,便增了万分的凶险。” “你若有了足够的能力,实力,那才能够真正藏住,使得知者永不言,不知者永不知。” 她本没有必争之心,“你说过的,不会逼我,对吗?”卫桓抬起头,凝视着她。 少年的眼睛极为好看,不像皇帝那般充满杀气,也不像赵王那般充满戾气,如水一般清澈,她点下头,又问道:“方才太子妃殿下?” 萧幼清有疑惑想问个明白,卫桓却冷下了脸走近,相隔只差一拳,是提醒,也是狠话,“我知道,即便没有我,你们萧家也会参与党争,你们想怎么对付太子我不管,但若伤到太子妃,我定然不饶,不管是你,还是萧家!” 萧幼清看着原本干净的眸子里透出了狠绝,“夫妻本是一体。” “你错了!”卫桓否决,“本王与你,也不是!” 东宫十年以来并没有传出过太子与太子妃不合的事,“王爷说过要护妾周全的。” “但本王说的是,楚王妃。” 仅仅只是楚王府的楚王妃,而不是萧家的萧幼清,“妾…明白了。” 昭华阁 待各宫人传报后,昭华阁内的内侍、宫女都纷纷出来了,因为知道今日六王要带王妃过来请安,她们都想一睹六王妃的真容。 李贵妃端坐在昭华阁正阁,卫桓领着萧幼清入内,宫人们早已经备好了茶水。 “娘。” “息妇拜见婆婆。” “快快起来。”李贵妃笑眯着眼接过萧幼清奉的茶。 果然那几分清秀是传了母亲的,李贵妃近四十年华如未到三十一般。 “你就是我家六郎的新妇?”康宁公主从母亲身侧走下。 姐妹两长得相似,只是这公主的眼里多了些温和。 “这是我大姐,康宁公主。” “拜见公主。” 康宁公主上前将她扶起,“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昨日驸马回来就与我说起了你。” “说我?” 康宁公主点头道:“说你品貌端庄,必是大福之人,今日我得见,果然如此。” “公主谬赞,幼清的福气,皆仰仗王爷。” 萧幼清的话自然合了李贵妃的心,于是开口道:“康宁不是一直念叨你弟弟不去驸马府看你吗,如今人来了。” 知道母亲话里有话,“那儿就与大姐先到侧阁等候。”卫桓便与康宁公主一同行礼退下,还带走了所有宫人。 “阿姐近日可好。” “我一直在府邸,除了闷了些也没别的,就是你,回来这么久也不来驸马府看看你阿姐,我是个妇人,又不好出门。” 卫桓惭愧的低着头,“六郎知错了,只是六郎如今开了府,姐夫又身居三衙要职,怕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就是台谏的舌根子吗,你是宗室王爷,他是朝廷命官,可你也是我的弟弟。” “阿姐放心,六郎现在成亲了,往后便多了机会。”士族内宅中,妇人走动宴请是常有之事。 “弟妹她?”康宁公主看着正阁问道。 “除了看不透,其它都挺好的,哦还有,太过拘谨!” 楚王与康宁公主离开后,殿内便只剩了李贵妃与萧幼清婆媳二人。 空气凝了一小会儿。 ※※※※※※※※※※※※※※※※※※※※ 改了一个细节。 幼清只在女主面前自称妾! 宋称儿子为息子,那什么,本来称呼公婆是姑舅,有个姑舅之礼,但是作者菌觉得有些别扭,就换了公公婆婆啦,古时也有这个称呼的。 第一章的楔子,除了《东京杂记》内容可能不属实,但是帝后的本纪还是无误的。 至于情感,我也不知道,可能处着处着就有了吧~ 感谢在2020-01-26 11:22:31~2020-01-28 14: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系绅士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裘不是小胖 2个;不会取名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裘不是小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安静了许久后,萧幼清转身朝李贵妃行了一个福身礼,“贵妃。” “来,孩子。”李贵妃一脸慈善的朝她招手。 随后拉着萧幼清坐到一边,拍着她的手背,满心欢喜的看着,“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多谢贵妃夸赞。” “这里没有外人,你与桓儿一样唤我便是。” 萧幼清心中突然有些酸楚,“娘…” “哎,这样才是一家人。” 李贵妃又问道:“她可都与你说了?”心里提着一口不敢松懈的气,问的极为小心,此话懂则自然懂,不懂她便明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萧幼清点头。 楚王妃只是点头,她不能确定,遂将欲要说的事憋回,“委屈你了。” “王爷生的好看,多少世家女子所求,能嫁入王府是幼清几世修来的福分。”知道李贵妃谨慎,萧幼清此言,意在宽她的心。 世人皆会被某些东西诱惑,人,尤其是好看的人,说到这一点,让李贵妃有些骄傲,“桓儿这孩子像她爹爹。” “只是性子…别看她时常板着一张脸,其实性子宽厚,心也慈,从小就怕她爹爹怕得紧,御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息妇知道,王爷心善,待人也好。” “今后桓儿她,就要拖你照顾了。” “这是息妇分内之事,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王爷。” “如此,将她交给你,我也放心。”果然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懂事,李贵妃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了却了心中最担忧的一桩事。 李贵妃拉着她促膝长谈一番后,又将卫桓叫了回来。 “娘。” “可去过你翁翁府上了?” “儿回来已有几月,还不曾。” 李贵妃招手让她靠前,“你若得空了,多去你翁翁府上走走,他如今恢复了山阴伯的爵位,虽不比从前,可也不会屈了你。” “儿知道了,待闲下来就备份厚礼前去探望翁翁。” 李贵妃又看了一眼萧幼清,“上次你翁翁与我提起,琳宣对你有心,我便答应了你翁翁,在你冠礼之后让琳宣入府,可如今…” 李琳宣是楚王的表妹,那日还到开国公府大闹,萧幼清微低头,朝李贵妃福身,看向卫桓道:“若是王爷喜欢,妾可向陛下请旨,将王爷的表妹接入府中。” 新妇顺承的话李贵妃自是满意的。 哪儿知儿媳没意见,儿子却不乐意了,“娘,儿与表妹不过是兄妹间的手足之情,况且儿如今已有王妃,这事,往后就不要再提了。” 才从正阁出来,卫桓轻舒了一口气,“娘的话你听着,别在意就是。” “妾知道的,贵妃也是为了你好。” “即便为了我好,也不能去害表妹,你一个还不够吗?” “王爷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卫桓回头,一脸茫然。 萧幼清摇头。 卫桓看了看天色,“离午膳还有些时辰,娘让我带你四处走走,可这内宫里的冬日那么冷…” 萧幼清自然看得出楚王的不情愿,遂福身,“妾自己可以走,王爷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那好~”卫桓招来小六子,“六子!” “阿郎我在呢。” 吩咐道:“你随着王妃。” “是。” 想了想后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到了萧幼清身上,“就让它代我,陪王妃好了。” “谢过王爷。” 随后便自己一个人转头去了卧房休息。 见楚王离去,小六子上前揖手道:“王妃可别怪王爷,王爷自幼被困在这大内,牛鬼蛇神可太多了,王爷不得开心,常想着要逃出去。” “我明白,她是有什么不想见的人和事。” “王妃可想去什么地方吗?” 萧幼清想了会儿,“等等。”转身走至远处陪同的女使跟前,对其中一个贴身女使唤道:“喜秋。” “王妃。” “你回楚王府吩咐厨房今日午膳照常。” 女使不明,“可是,今日午膳不是在宫里用吗?” “姑娘让你去你便去,哪儿那么多话呢。” “是。” 吩咐完她才朝一旁看着别处的小六子道:“六内侍?” 六子便插双手躬身,“小人叫祁六,王妃与王爷一样叫我六子就好。” “好。” “王妃想去何处?” “随便走走吧。” “是。” 内宫中无非是亭台楼阁较宫外之大,对应紫薇星,布局严谨。 宫女内侍们迈着小而沉稳的步子,各局、司、省,各司其职,秩序井然,凡贵人走过,庶人退避。 “可惜是在冬日,不然小人就带王妃去雁池了,每到春日,池中莲荷婷婷,雁兔栖止,那可真是好看极了。” “时分四季,四季皆不同,春日的景就留在春日去赏,冬日自然有冬日的景。”话间,萧幼清抬头,目光探向一株从墙内爬出的红梅。 小六子随之看去,旋即大惊,“这…” “楚王妃应该是第一次来内宫吧?” 不远处,太子妃缓缓走来,温和却不失威仪。 “太子妃殿下。” “不用多礼。” “幼清得幸王爷,才有机会入这内宫赏得如此雅景。” 太子妃满眼可惜的看着这座殿阁,“这里是内宫禁地,被封了多年。” “可这儿不是一座殿阁吗,里面的红梅含苞待放,封了让其孤芳自赏,岂不可惜?” 太子妃浅笑,看着楚王妃身上披的大氅,笑的越发温和,“有什么可惜,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吗?” 萧幼清大概听出了些,猜到了些,楚王是当今皇帝的第六子,前面还有五个兄长,如今却只剩皇长子,皇三子及皇六子。 这里面曾经住着的应该是那位被皇帝亲手弑杀的皇子生母。 “往事已矣,封得了物,那心,又封得了吗?” “君王之爱,楚王妃日后就明白了。” 萧幼清低头,再次福身,“今日多谢殿下替王爷解围。” “无碍,六郎虽宽厚,但却是个倔性子。” “太子妃殿下,很了解她?”萧幼清楞看着太子妃。 看着楚王妃的神情,太子妃遂笑着解释道:“你别误会,六郎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幼时长在内宫,一直到入东宫才得以出去。” 太子妃这番解释,才让她想起来太子妃的生母是成王的妹妹,平阳郡主。 “幼清不敢。” 中午的家宴,诸殿阁嫔妃,皇子,公主皆在。 宫内御宴菜食以羊肉为主,开国之初百废待兴,故而宫内奉行节俭,“祖宗旧制:不得取食味于四方,所以这大内,也并无你们想象的这般好。” “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有家如此,国才得安稳。”萧幼清将身上披的大氅脱下,“王爷的大氅。” “不冷么?” “王爷小瞧妾了,妾虽是妇人,但哪有这般娇气。” 设宴的殿堂中宫人内侍众多,她们的言语自然被人听见了。 午宴开始前,有不少公主向卫桓与萧幼清道喜,这些公主幼时养在深宫,成年了便出嫁,驸马多为不得势的武将,因此大部分人都不被知晓。 “圣驾至!” “陛下万福。” 皇帝于主座前压了压手,“今日是六哥成家大喜,特设此家宴,只论父子,不论君臣,那些繁文缛节就去了吧。” “是。” 既是为楚王设的宴,这喝酒她是免不了的,虽是家宴,可皇帝在御座上览下,她便显得格外拘谨,举杯陪酒也只是浅尝辄止。 皇帝最先发了话,勿拘礼节,便也没有管,最后还是太子妃发话,“好了,你们就莫要灌他了,即便成了家,六郎今年也不过才十七,你们呐,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母亲了,难为自家弟弟做什么?” “殿下,我们可是替六哥与弟妹高兴,六哥娶了这么好的娘子,怎能不喝酒。” 家宴上伴着乐舞,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只有赵王一个人拉着脸,不停的喝酒。 “三哥!”太子拿着一杯酒走到赵王座前,“木已成舟,何必与自己过意不去?” 赵王怒目太子,旋即拿起酒壶与酒杯,擦着太子的手肘而过,幸而太子站的稳,只是微动了一下。 赵王走到楚王座前时,阴沉的脸突然笑了,“昨儿六哥昏时礼,本王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去成,六哥不会怪我吧?” 卫桓坐起,“赵王爷说的是哪里话,既是有事不能来,我又怎能怪罪。” “我听爹爹的宫人说,六哥喜欢山阴伯的孙女?赐婚那日闯入大内大闹,向爹爹求了,爹爹没答应?”赵王红着脸,一边说话,一边打着酒嗝。 “赵王喝多了!” 卫允盛将酒壶放下,双手撑在桌前,看了看楚王身旁的楚王妃,凝视着楚王道:“你不叫我如意,我也不会让你如意的。” “清清!” “三哥这声唤,弟媳担不起。” 卫允盛站稳站直,“弟媳?”旋即弓腰下去双手撑着桌子往萧幼清处挪了几步,双目微红,小声道:“如今,嫁了这个小白脸,可让你满意了?” 一旁的楚王则不言语,只是自顾的喝酒,皇帝与其他人看到了如是。 “赵王不要这体面,弟媳还要。”萧幼清举起银杯,“今日官家设下家宴,是为庆贺我与官人的大婚,三哥的祝贺,我这个做弟媳的便替官人领下了。” 赵王微眯着双眼,良久后站起,大声道:“贺,楚王与楚王妃,如鼓琴瑟,螽斯衍庆。”旋即又补道:“东宫无出,我又未有王妃,想来卫宋的皇长孙,要从咱们楚王府出了。” 东宫册妃近十年,至今无所出,她们的目光自然都落到了左侧两位东宫正主身上。 ※※※※※※※※※※※※※※※※※※※※ 最近疫情爆发严重,各位小可爱都要万分注意呀~ 赵王对话幼清,小桓为什么不帮忙说话…作者菌就不写出来了。 暂时桓还不喜欢她,不过小吸引还是有的。 这里把外公的称呼改成了翁翁,北宋是有这个叫法的~ 诸君要是喜欢还请点个收藏,以及多多评论哟~感谢在2020-01-28 14:01:31~2020-01-30 11: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赵王醉酒的话让皇帝右侧的淑妃大惊失色,当即起身朝皇帝行了礼后赶到他跟前,劝服道:“儿呀,你喝多了,咱先回去吧。” 赵王挥开淑妃的手,很是不耐烦,红着脸,“娘,我没喝多。” “陛下,三郎他喝多了。”淑妃脸色极为难堪的看向皇帝。 赵王这副样子,皇帝当然看得明白,于是招手,“来人,三郎喝醉了,扶他回去歇息,好生照料,醒醒酒。” “是。” 紧接着就是太子妃向皇帝请罪,“东宫无出,妾有罪。”太子妃脸色尴尬,而太子则是心虚。 归根结底,都是此次三王僭越,酒后乱言。 皇帝并不糊涂,罚了东宫,必然赵王府也要跟着受罪,“三郎酒后胡言你也当真,坐回去吧,别扫了这大好的兴致。” “是。” 反观楚王,只是沉默不语,酒也不喝了,菜更是没动过。 她们不知道,楚王此时端在腹前揉捏的双手已经被汗水浸透。 直到家宴结束,她紧绷的神态才得到一丝放松。 只是在回府的马车上,卫桓还是一言不发。 皇帝的偏心纵容,从这次宴上便可以看出,萧幼清盯了她好一会儿,“东宫…为何没有嗣出?” 卫桓倚靠在马车的车窗边,闭目回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两位殿下不和睦?”若东宫不睦,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太子妃性情温和,我猜,她并不得太子喜欢但因身份与家世特殊而隐忍着。” 卫桓不言语,算是默认,马车就这样一路从东华门颠簸至楚王府。 临了,萧幼清想起了今日宴上赵王的举动,“中午赵王…” “阿郎,娘子,到了。”马车缓缓停下。 她想问,今日宴上,楚王为何一言不发,任由她与赵王对峙。 “你与赵王的事,本王不想知道。”卫桓睁开眼,躬身走出了车厢,冷冷道。 于是萧幼清便没有再多言一个字,车厢内只剩她一人,前人离去后她也起身随着下了车,“明明是个小孩子…” 卫桓入府穿过前院,本想回房换了衣服休息的。 香气入鼻,“酒蟹?” “六王回来了。” “李翁,我怎么闻到了酒蟹的味道,是谁到府上来了吗?” 李翁笑了笑,“是浮助酒蟹,厨房做好了菜就等着王爷回来。” 卫桓楞了一下,旋即走到膳房,“你们是怎知我会回来的?” 李翁旋即将视线移到卫桓身后。 她便回头,滞住,“是你…吩咐他们的?” “想来王爷是饿了的,午膳我见王爷都不曾动筷子。” “你怎么知道?” “妾就坐在王爷旁边呀…” “我问的不是这个。” “王爷先坐下吃饭,长身体呢,哪能不吃饭。” 卫桓只得坐下,小六子替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小声乐道:“娘子可真疼阿郎。” 卫桓仍旧疑惑的看着楚王妃。 萧幼清无奈,便与她解释起,“是贵妃娘子与我提起,王爷在御前多顾及礼仪,时常用不好膳,因而昭华阁的小厨房都会备些点心,妾想,王爷已经置第成家,不能留在昭华阁,便差人回来让厨房午膳照常。” “还是大娘子心细,老奴侍奉王爷多年都不曾想到这些。” “那,就多谢王妃,还有,本王不是小孩子,冠礼一过,本王就已经成人了。” “王爷的谢,妾不敢受,就当是今日王爷替妾披大氅的回礼。” 半日下来,除饮了几杯酒,她还空着肚子,这些菜又很是合她的胃口,遂也没有多说与推辞。 萧幼清看着她筷子夹的次数,心里记着数。 “那…回门?”卫桓突然问道。 “王爷不愿去,妾便差人回了书信予爹爹,若是想,想几时去都行。” “那就按照礼节来吧,虽是陛下赐婚,可三媒六聘也不曾少。” 萧幼清点头,“都依王爷的意思。”随后又问道:“去山阴伯爵府呢?这可是贵妃娘子的意思。” “山阴伯爵与开国公府都在新城,回门之后再去看翁翁吧,不急这一时。” “王爷不急,可是有人急,王爷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 “有人急…是表妹吗,你见过她了?” “姑爷,官家赐婚的第二天早上山阴伯爵府的小娘子就跑到国公府门口大骂姑娘,您是不知道骂的有多难听,姑娘还…” “喜秋,够了!” “妾没有管教好女使,王爷恕罪,” 卫桓当即沉下了脸,萧幼清又道:“李姑娘说的其实都在理,一切都是妾家的不对。” “本王当然知道。”象箸砸在瓷碗上发出哐的声响,卫桓起身,“你们萧家势大,谁又敢开罪!” “王爷…”小孩并非没有脾气,只是不冲人发火而自己生闷气而已。 “姑娘,奴是不是说错话了…”喜秋不知这婚事的来由,只觉得姑娘与姑爷感情和睦,便才将姑娘受辱的事情说出。 “姑娘,奴…” “算了,你们把这些都收拾了吧。”萧幼清极力的想拉进与楚王的关系,即便不是夫妻,也想着能够将她拉到自己一边,但这个楚王偏偏是个时冷时热之人,有时就连她都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萧幼清一路追到了书房,见人侧躺在躺椅上,“王爷还是在生妾家的气?” “我累了。” “王爷睡在这儿可是会着凉的。”萧幼清便走到衣架前取下六子刚刚拿回来的大氅。 大氅她上午刚穿过,上面还有些许淡淡的花香味,就如萧幼清身上的一样。 清香绕鼻,竟让卫桓渐渐起了睡意。 “李姑娘到萧府,都是萧府咎由自取,我知道从圣旨下的那天起,王爷心里就有怨。” “王爷当我是萧家的女儿,态度便颇冷,但萧家有萧家的苦衷,妾可以起誓,萧家绝没有想要害王爷的意思,王爷不想夺那位子…”大氅内,传来小小的呼吸声,人已然睡着,萧幼清语止,起身到书房的卧榻上搬了一床被子。 “你没有听见,我就当你,原谅了。”萧幼清纤细的手覆上卫桓的脸,“当黑夜寻上你,你只有打着火把,才能走出去。” “姐姐!” 萧幼清的手突然被卫桓抓住,惊吓之余看到楚王并未睁开眼,“原来是梦话。” “姐姐?”楚王的眉头紧蹙,看着不像在喊母亲的意思,“难道是太子妃殿下?”但她又觉得不是,梦中所喊,当是梦里人,“莫不是那位,柳姑娘?” 她便想起了兄长所言,楚王与柳氏,难道楚王真是喜欢女子吗…山阴伯的孙女会喜欢楚王,她并不奇怪,因为她是以男子身份,以皇子之身出现在世人眼前的。 昨夜昏礼,她还不曾问及楚王是否有心属之人,若哥哥猜想是对的,楚王与那柳氏有什么,那她倒真成了拆散姻缘之人了。 萧幼清隔着被子轻抚,逐渐脱离开手,随后退出书房将门合上。 “大娘子,阿郎他?” “睡下了,天冷,烧盆碳进去吧。” “是。” 萧幼清又叫来从萧府带来的厮儿,“去派人查一下开封府揽月楼里的花魁底细。” “是。” “喜秋。” “在,姑娘,姑爷她…” “去将李翁唤来,让他带上王府的账簿。” “是。” 李翁将王府的账薄整理好,一并带给了萧幼清,一同的还有几个管事。 “楚王府不似其他人家,王爷年少,开府也不久,王爷也没有心思管其他,故而府下没有其他产业,王府支出全靠王爷的月俸。” 李翁拿出一本小册子,“月俸料三百贯,春、冬衣服各赐绫二十匹、绢三十匹、冬棉一百两,每月禄粟各一百石,谦人衣粮各七十人,每月薪一千两百束,每年炭一千六百秤,盐七石等。” 李翁又呈上名册,“此外还有,王爷是亲王,除七十个谦人外,还有从大内带出的各内侍,女史,宫人,计四十二人,外加一百府卫。” “还有封底食邑,亲王爵食万户,每户按一月二十五文钱,共计二十五万,月初时向官府领取。” “大娘子别看俸禄这么多,可王府的人口也不少,逢礼节宴请,都要花掉一大笔银子,每月人口开支抵下,加上王爷年轻,喜欢玩,时常出府,花的银子也不少,如此加起来,王府所得便也所剩无几。”李翁将账本全部呈上,“王爷虽过了冠礼,但还是小孩子心性,难免爱玩了些,往后,还请王妃多担待。” “我明白的。”萧幼清翻看记账,看到了几年前的事,“这里怎么还动用了府库,一下支出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回禀大娘子,这是王爷刚开府不久,北边闹饥荒,京都一时间涌入了大量灾民,未得控制,王爷就将府库里的东西典当,施了半月的粥,那会儿啊,差点楚王府自己都揭不开锅了,还是太子妃殿下…” “喜春。” “奴在。” “将我带来的东西并到府库,另外,李翁。” “小人在。” “我手上有随嫁的田契与地契,我没有细数,不过因该有不少,让府里那些管事整理出来,今天开始熟悉接手,往后每月都要与我汇报一次账目。” “是。” “喜春比较了解这些,她会帮你们的。” 下人们点头退下,喜秋有些不懂,“姑娘,这些可都是大娘子您留的嫁妆,您不留一些往后给小郡主吗?” 萧幼清楞看着喜秋,她之所以全都拿出,便是知道,不会有那一天,“若真有那日,该有朝廷操办的。”亲王之女出嫁等同公主,由太常寺宗正寺操办。 ※※※※※※※※※※※※※※※※※※※※ 食物大部分也都是有考究的~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度过,在武汉的小可爱加油~ 过阵子会日更~ 克定厥家:本意是周王宗室安定兴旺。感谢在2020-01-30 11:03:58~2020-02-01 07:4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耳、碎叶、晒月亮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罗 99瓶;只为你驻足 5瓶;帅白白白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楚王府的后院中,几个戴程子巾的中年男子正抱着册子一本本比对与抄录。 地契上的地名不单有东京开封府,亦有西京乃至金陵一代,房契在新旧两城各有,东京城里的房价可谓只高不低,越是在旧城越靠近大内,房价便越高,寸土寸金。 这些产业如果变卖,所得银两足够他们生活十几辈了,“这萧家不是世代为将吗,怎会有这么多房田铺子?” “将门怎么了,还不许人家有钱置办点产业么?况且是萧家是勋贵之家,如今京都四姓之首,会缺这些?” “你们知道什么呀!”喜春帮着整理外,冷了他们几眼,“我家姑娘的母族,可是金陵望族的姜家,大娘子又是姜氏长房的嫡出。” 她又瞧着手里的地契,“这些嫁妆,可都是我家大娘子早早就替姑娘准备好的,若大娘子还在,又岂止这一点。” 几个管事与女使陪笑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哪懂呀,不过这有钱好办事,也不用瞧人脸色,今后还请喜春姑娘多多在王妃跟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办事,我家姑娘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宴席散后的另一头,赵王被人扶回了坤宁殿,在淑妃居住的侧殿大发雷霆,摔桌子砸碗甚至是打人。 淑妃回来后自然心疼儿子,“你这是做什么呀,不就一个女人吗,至于你这样?” “娘!”赵王瘫坐在地上,“她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我知道,我儿看上的女子,又岂是平凡之辈,可是如今你爹爹把她指给了楚王,你在这儿作践自己又是何苦!” “爹爹…”赵王酒醉,眼神涣散,“爹爹不是最疼爱我吗,爹爹…”赵王向身后倒去。 “儿呀,三郎?”淑妃见儿子睡着了,反到舒了一口气,“来人,将赵王扶到榻上歇息。” “圣上至!” “快快快,将人扶走,把这儿收拾一下。”淑妃忙的起身整理自己的仪容,又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子出殿迎接。 “陛下怎么来了?”淑妃平复着脸上的慌张。 “三郎还好?” “三郎睡下了。”话闭,淑妃跪下。 “淑妃这是做什么?” “三郎在家宴上酒后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不言语。 “三郎如此,都是妾这个做娘的不好,陛下要罚,就罚妾吧。”淑妃眼中含着泪,楚楚可怜之姿。 皇帝见她如此,便将其扶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爱妃多虑了,三郎喝醉了酒,酒后的话岂能当真,朕又怎能怪他呢。”遂勾嘴浅笑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偏殿休息。” “朕去看看他。” 淑妃神色微变,“是。” 入内后,见宫人已经收拾齐全,淑妃这才缓了一口气,“三郎在里头。” 皇帝走到寝殿内,两个宫人拉起帘帐。 “清清,清清,你听我说…”赵王说着梦话。 “他这是?” 淑妃原求饶的脸色一下变得埋怨,“陛下又不是不知,三郎他的心思。” 皇帝拉不下脸,愧疚道:“一会儿他醒了,让太医好好瞧瞧。” “陛下不留下吗?” “朕前朝还有些事。” “恭送陛下。” 楚王府内,各管事女使帮忙将田地等产业抄录成册,十几个人忙碌了一下午。 “姑娘,已经清算完了。” 喜春是她十分信任的人,也很有能力,所以萧幼清只大概的翻看了一眼。 “剩下的,你们下到地方熟悉,交接告知,我等府里的事忙完会亲自走一趟。”她将一封书信拿出,“这是我的手书,那些掌柜与庄主都认得字迹。” 喜秋将手书转呈,管事拿到后瞧了一眼,“王妃不仅人聪慧贤淑,还写的一手极好的柳骨,实乃楚王府之福。” 萧幼清听得明白这奉承,“圣祖家训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几个管事听了当下一惊,忙的跪下磕头,“小人口无遮拦…” 六子进来传话,却瞧见几个跪地哆嗦的老熟人,“王妃,晚膳好了。” “好,我去看看王爷醒了没有。”萧幼清并未喊他们起来,似乎是忘了… “喜春姑娘,这几位管事?” 瞧他们被主子一句话吓得够呛,喜春咳嗽了一声,“咳咳!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呀,是让你们少说话多做事,别以为姑娘是女流,容易敷衍。” “是是是,我等谨记,今后一定用心办事。” 喜春又看了一眼六子,“王府怎么说也是亲王潜邸,御下也当严一些。” “我家阿郎最厌的就是礼节。” 喜春只是深意的一笑,转身跟上主子,“不喜欢收人膝盖,那就等着自己的膝盖遭殃吧。” “遭殃…”六子摸着脑袋,也追了上去。 萧幼清回了书斋,“王爷…” 不知是大氅上面留的余香有安神作用,还是因为昨夜一夜未睡的缘故,一向潜睡的人如今还未醒来。 萧幼清不忍打扰熟睡的人,轻轻撵了被子后起身,转身要出门时被墙上的几副挂画吸引。 “喜春姑娘你等等我!” “我去找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阿郎也在书房,我自然是去找阿郎。” 喜春和六子就这么吵着入了书斋,书斋卧榻的另一边,萧幼清盯着一幅画入神。 他们轻轻的走到身旁,“姑娘…” “大娘子。” “这猫戏图为何会摆在供奉之地?” “大娘子有所不知,此猫名为狸奴,为舶来猫,是十年前太子妃殿下所赠,阿郎幼时寡言少语,唯此猫作伴,阿郎入蜀的前一年,狸奴突然患病,寻遍猫舍名医也没能救回来,王爷因此伤心了大半年,之后就画了这副画,供奉在此。” “笔法细腻,画此画的人,也应该很温柔。”萧幼清觉得精湛,因为看的赏心悦目,温柔的东西,最是吸引人。 “大娘子也懂画?” “略懂。” “这画,是阿郎自己画的。” “入蜀的前一年,十二岁?”萧幼清有些诧异。 “因为不爱说话,阿郎除了陪猫之外,时常一个人在房内画画,这副画,就连翰林图画院的姜院使都称赞,与大娘子说的差不多,刻画入微,少年英才。” “姜院使…可是金陵姜家的那个画圣?” “是,大娘子也认识画圣吗?” “我家姑娘可是画圣的亲外甥,三岁就在画圣门下学画了。” “原来如此。” “温柔之外,舅舅还少言了一句…”萧幼清将视线探向内侧,墙壁上挂有诸多花鸟画,“这里这么多画,可无一例外的是,画中鸟兽皆形单影只,即便是在空白处加些突兀的花草,也不肯为其添伴,岂不孤寂!” “你不是它,怎么知道它孤寂?” 卫桓披着大氅站在卷帘下。 伊人回首,凝其双目,“我不知道它,但,我知道画它的人。” 翌日,卫允盛在昨天夜里就回了自己的赵王府,一大早人还没醒,内侍省的宦官就抬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入府。 几个女使废了一番功夫才劝服他起来接旨。 “赵王爷,这里头有好些是外邦的贡品,陛下专门挑选的,陛下还让小人传一句话。”内侍学着皇帝的口吻,“三郎为朕诸子最爱,也最为懂事,朕甚慰。” 看到赏赐听到传话,他才想起昨日经过,将那睡意一扫而空,“臣,谢过陛下,谢过,爹爹。” 等到内侍省的人离开后,赵王气的眼睛大鼓起,“别以为一箱珠宝就能安慰我!楚王?本王日后一定要将你…”鼻头抖动,恶狠之姿尽显,本想一脚踢翻箱子。 “王爷,使不得!”一个着紫色公服胡须花白的男子赶来劝阻。 “师父,我现在连它都不能踢了吗?” 当朝枢密院使姚慎,也是赵王幼时的授业老师,出阁时皇帝亲点的辅导。 “踢箱子可以,但陛下的赏赐不行。” “陛下,陛下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呢?”姚慎见赵王赌气,轻声问道。 “自然是抢回来。” “如何抢?” 这紧接的二问让赵王怔住。 姚慎便严肃道:“萧姑娘如今是楚王妃,本朝亲王元妃,是最高的外命妇,王爷想抢,也得有实力才行,纵然有这个能耐,终究是夺人之妻,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史官记下一笔,三王,就再也洗不清了。” 赵王旋即平复下,抻了抻袖子,拱手道:“学生一时冲动。” “能屈能伸,方大丈夫所为,王爷眼下应该明白要对付的人是太子,而不是楚王。” “学生知道,就是太子从中作梗,才让清清嫁给了楚王,否则…清清如今身边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陛下只有三个儿子,储君已定,太子手握中书,若无意外,登基是必然。” “舅舅有护卫京畿的兵马,师父您又是枢密院使。” “王爷,若您杀了储副,便是谋反,京畿外还有数十万大军,其中有不少将领是隆德开国公的旧部,何况他手中如今还有十万镇西精锐,王爷觉得,这位子,能坐稳吗?” ※※※※※※※※※※※※※※※※※※※※ 我觉得吧…喜欢画小动物的人,一般内心都是温柔的(个人觉得。) 小桓过得很惨,还缺爱,本剧里请记住“捧杀”这个词很关键哦,要是看不懂剧情,可以想想它。 争斗已经开始了,想知道小桓怎么跟柳姐姐认识的嘛~ 点个收藏,后续揭晓答案~ (求收藏qaq~)感谢在2020-02-01 07:47:35~2020-02-03 07:0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碎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萧家选楚王的目的,恐怕绝不是自保这般简单吧,若王爷真的这样做了,萧家必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拥立楚王,届时数十万大军攻入京城,王爷,该怎么办呢?” “那就先将楚王除了!”原本与太子势均力敌如今楚王一回来就变得更为棘手。 “王爷还是这么着急,萧显符手中的皇城司可不是充场面的摆设,况且萧显荣坐镇刑部,残害手足之罪,到时候就算陛下会包庇王爷,那也只能让太子得利。” “这不行,那不行,杀也杀不得,师父你说怎么办?” “陛下正值盛年,王爷无须着急,一步一步来。” “那我如今要做什么?” “有些东西,失之可惜,得之无害,聚之利己。” “师父的意思是…拉拢楚王?”赵王瞪着眼睛,“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连声哥哥都不肯叫,也从不与我多说一句话,这叫我如何拉拢!” “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了,自然有大人的解决之道。”姚慎看着赵王,浅浅笑道。 “大人的解决之道…师父,是想通过联姻?”赵王扭紧眉毛,“我与楚王是手足,那萧家还有女儿吗?” “萧家是没有了,可楚王母族还有。” 卫允盛僵住,旋即大惊呼,“山阴伯是从死牢里获特赦的人,让我我娶她家的女儿?”幽怨着一张嫌弃的脸,“更何况李家是寒门,是靠…”他突然语止,朝老师躬身,“学生失言了。”他本想说的是山阴伯是白身,靠贡举得中进士最后年过半百才做到御史中丞。 但是眼前这位官居一品的枢密院使,也是寒门出身。 姚慎摊了摊手,“只是让王爷,纳妾而已。” “纳妾…若是纳个妾,我想爹爹应该会同意,我这就去请旨?” “不急,亲王纳侧妃,不大也不小,王爷不能忘了,目的。” “多谢师父提点,学生这就备厚礼,寻个好日子登门拜访,未来的泰山。” 开国公府内大摆酒席,以迎女婿。 “下官萧显荣,拜见楚王,楚王妃。” “萧相公多礼了。”对于刑部尚书萧显荣,卫桓记忆更多的是他的父亲,开国公萧怀德,这萧显荣遗其父亲,武将风范,不知怎么的却在十年前突然入了刑部,卫桓躬身将其扶起,“怎么说相公也是小王的泰山,这天底下哪有长辈给后生下拜的道理。” “王爷折煞下官了,王爷是官家之子,是君,臣跪君,理所当然。” “天子为君,太子为储副,才是泰山口中的君,我既出阁开府,便是外朝臣子,泰山这话…若让有心人听了,岂不成了离间我兄弟之言了?” “下官失言。” “泰山,今日回门,只有父子。” “是。”萧显荣半生戎马,如今又在刑部过了近十年,如今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呛到不敢多说。 萧显符上前来,“大哥如今觉得这楚王如何?” “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倒是有一套。” 萧显符笑着从他身边过去,“我从第一次见到楚王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少时的齐王。” 齐王,萧显荣大睁着眼睛,齐王少时也是一副仁孝忠义,且不在乎权利,满心玩乐,“那么这次萧家,仍旧站对了边吗?” “这就要看楚王,有没有齐王那份,必争之心。” “爹爹,二叔。” 楚王走后,萧显荣才敢细细看着自家女儿,“楚王没有为难你吧?” “爹爹放心,王爷她待儿很好。” “那便好,萧家今后…”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有些事我不能与爹爹说。” “女大不中留,三娘才嫁过去几天呢,这心就变咯。”一旁的萧显符打趣着笑道。 “二叔~” “好啦,二叔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三娘…” “二叔请讲。” “陛下如今对赵王的宠爱,是越来越盛了。” “幼清知道了,多谢二叔提醒。” “姑爷,这边请。”喜秋领着楚王去了萧幼清的闺阁,“这是姑娘居住的闺房,除了大娘子与贴身女使,就连阿郎与几位郎君都是禁步的,姑娘说姑爷身份尊贵,又不喜欢酒宴上的嘈杂,如今与诸长辈也都见过面了就不用去了。” 她是进过女子闺房的,除了大小奢华,里面陈设相差不大。 内室还有一个小书房,干净整洁,桌上摆有一把伏羲琴。 “这边是姑娘平常写字练琴的地方。” 卫桓只轻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副画上。 “她也喜欢画画么?” “姑娘的舅舅是当代画圣,姜岐先生。” “原来姜院使是她的舅舅…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好画!” “难道只许王爷喜欢画,不允妾好执笔么?” “姑娘。” “你先下去吧。” “是。” 卫桓顺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比起画,王妃的这手字要更为精湛些。” “是,妾比不得王爷在画上的天分,即便师从画圣。”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又看道画上的题字,“柳体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之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少见女子能写的这般好。” “女子无才即德,王爷这是在夸妾还是…” “我要是骂你,岂不连自己也骂了。” 萧幼清浅笑着坐下,“王爷可有想要听的曲?” 卫楞了一会儿,蜀中女子她也见过不少,极少见大家里的小娘子舞文弄墨,大多都是识些字,精女红而已,“琴棋书画,王妃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她又自答,“王妃出身将门,想来那君子六艺应当也是都不落的。” “妾出身将门,然也是女子,骑射之道,只略懂。” “开国公府,用心良苦。” 喜秋出来后不久,闺阁内便传出了悠扬的琴声。 待酒宴散后,开国公府备上礼物送归。 “让这些鼓乐班子停了吧,难免吵着街坊。” “是。” “驾!” 车窗旁的帐帘被风卷起,萧幼清瞥见新城脚店的长幡,“时辰尚早,王爷可要去山阴伯爵府?” 卫桓侧身,卷起帘子,“今日么?” “顺路。”见她犹豫,便又道:“若王爷怕失了礼节,后车上的…” “不用。”又朝车外道:“六子,去山阴伯爵府。” “是。” 开国伯府与开国公府皆在新城,相隔不远。 “那不是…赵王的车架吗?”山阴伯爵府门口,卫桓看着从巷口消失的马车。 萧幼清也疑惑,“赵王到山阴伯爵府做什么。” 另一边,府上的厮儿再次见到四马的车架时,乖乖的回去报了信。 以至山阴伯一家急匆匆的出门亲迎,“楚王爷。” “翁翁,舅舅。” “见过楚王,见过楚王妃。” “外面风大,翁翁怎么出来了?” “得知王爷与王妃来了,老朽怎能坐得住,老朽高兴啊,几年未见,王爷已经成家了。” “所以孙儿就带王妃来看您了。” “见过山阴伯,见过翁翁,舅舅。” 山阴伯大喜,“多么登对的一双人儿呀,好好好,都好,快些进去,茶水一早就备好了。” “好。”卫桓怕萧幼清初入伯爵府太过陌生,便一步也不离的带着她。 中堂坐下寒暄了几句,“翁翁,方才孙儿看见了赵王的车架,可是他来府上了。” “可不是吗,赵王带着一堆礼想要…” “咳咳!”山阴伯握手大声咳嗽,又冷了李孝义一眼。 “爹…” “拖六王的福,老朽得以复爵,那赵王来也不过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原来是这样。”萧幼清猜到了些大概,卫桓也知道另有隐情,但是外公不肯说,便有他的道理,总之她知道外公是不可能害她的。 “爹爹,是表哥来了吗?”李琳宣听到动静,也赶到了中堂。 中堂坐满了人,好生热闹,有她喜见之人,亦有她不喜之人。 “琳宣,不得无礼。”即便山阴伯私下再宠爱,在人前依旧严肃。 李琳宣只得上前,“楚王,楚王…妃。” 卫桓从座上起身,“这样岂不见外,叫我这个表哥难做。” 开国伯府的半年,谈不上开心,但也自由,那会儿这个小姑娘整日围在她身边,带来吵闹的同时,也带来了关怀,昔日少女初长成人,“三年不见,表妹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表哥还不是一样,走之前我记得和我一样高来着,如今…”她抬头,随后又瞥了一旁端坐的楚王妃。 “与你介绍一下…” “我知道她!”李琳宣态度当即冷了下来,“新城里的勋爵府,还不算多!” “宣儿,不得放肆,王妃…” 萧幼清也起身,抬手止住山阴伯的话,“表妹,是吗?” 火焰味充斥在中堂,即便身为国家伯爵,也怕那权臣萧氏,李琳宣养在府内,很多事都不知道,“王妃,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您。” 为难下,她只得回头说萧幼清,“我是来看翁翁的,你这是做什么?” 到底是谁带着□□来的,很明了,楚王的偏心倒是让萧幼清有些不舒服,“王爷,妾突然想到贵妃娘子上回说琳宣表妹有心,想入楚王府。” “…”卫桓看不明白她,“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吗,再说表妹她是翁翁家独女,怎可与人做妾。” “王爷要是喜欢,妾可以把王妃之位让出来,退居右位。” “王爷,王妃,这可使不得。”山阴伯恐慌道。 “你?你跟我过来!”她一把拉过萧幼清的手,伯爵府与之前并无太大的变化,轻车熟路的将人带走。 “不是你让我来拜访翁翁的吗,如今你与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她是孩子?”本来没有气,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卫桓的这番言论她就突然来了气,“那你是什么?” 萧幼清之前对她一直温柔,如今突然来的凌厉则让她产生了一丝害怕,喉间上下滚动着而无声出。 看着闪躲的眼神萧幼清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原来这人吃硬不吃软,“王爷要是想,就纳了她吧,我不会阻拦,萧家也不会的。” “你让我纳我就纳?你当本王是什么?” “妾自然是当王爷为…官人。” “我说过不会就是不会,这饭估计你也吃不下,还是回家吃吧,翁翁这儿,我改日自己过来。” “王爷是在怨我?” “怨我自己!” ※※※※※※※※※※※※※※※※※※※※ 山阴开国伯,山阴是封地(有名无实)开国伯是爵位,一共十二等爵。 楚王是爵位,封地+爵位。 喊六王则是他的排行顺序,无论是郡王还是亲王都能这样喊。 北宋举行一场婚礼,要比很多朝代都要复杂的多,下次再讲解。 师父(老师) 两个人其实很像的~ 请多评论,收藏~ 克定厥家 秋末的风极冷,山阴伯爵府满地孤寂,靴子踏响枯枝,“翁翁不告诉我,应该是表妹你的事了吧。” “表哥想问什么?” “我想不止是赵王吧,很快,就要生乱了。” 似懂非懂,只觉得楚王的语气很沉重,“我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翁翁的门生,布及朝野,此次复爵,必带来不少祸患,你要小心些。” “所以就像萧…楚王妃说的,山阴伯爵府护不住表哥。” 卫桓转过身,“是吗,山阴伯爵府护不住,开国公府就能了吗?她倒是自信的很。” “表哥!”李琳宣迟疑的看着楚王,“喜欢楚王妃吗?” 卫桓抬起头,楞了一下,旋即转过身笑道:“大婚前,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何谈…”渐渐声音低落下去,“不过,她倒是一个特别的人,看不透猜不透。” “比起柳姐姐呢?” 谈起柳氏,楚王的眸色暗了不少,“柳姐姐的不争,是从心底的,而她的争,也是心底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但…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也都是令人看不懂的人。” “令人看不懂的,还有表哥你。”最不懂的人,其实是自己。 楚王府的侧院兴起寒风,卷落枯木上最后一片垂吊的叶子。 “姑娘,三王府的探子说今日晌午刚过赵王便带了一份厚礼去山阴伯爵府,是想要纳山阴伯的孙女做侧妃,还有,山阴伯爵府也有赵王的眼线。” “山阴伯爵府是姑爷的母家,赵王是想拉拢姑爷吗?”喜春分析着。 “果然,见风使舵,连宗室也不例外,我萧家定了楚王,太子与赵王就迫不及待想要拉拢关系了。”萧幼清微微皱眉,“让李琳宣嫁给赵王对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李琳宣成了赵王侧妃的话,今后在楚王跟前多少都是个阻碍,况且她…大概也不舍得让她表妹嫁给赵王吧。” “不舍?”喜春想了会儿,“要说那李姑娘不舍姑爷我是信的,可姑爷看李姑娘的眼神,就像长辈,平平淡淡,还不如看姑娘你的时候呢。” 萧幼清楞的看向喜春,“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奴说的不对吗…还以为姑娘会高兴呢,不然姑娘为什么要收藏那画像…” “喜春,后院还缺个换洗,我看你最近很是清闲…” “别,姑娘,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喜春闭上了嘴,萧幼清又问道:“开封府那位,可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了,柳氏,祖籍江陵,原是前朝十国时期南平王的后人,其母高氏,乃南平第五主之孙,后来南平为我朝所灭,高氏一族便为奴为妓,其母因为有些姿色,被江陵一个富户买去,之后…姑娘也知道,太.祖建国时四方割据,历经太宗与当今圣上三朝才结束所有割据,江陵在那时再次遭受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高氏便带着柳四娘到了开封。” “南平…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还真是,一朝覆灭,皆是虚妄。”柳氏的身世追溯上去也都是作古,掀不了什么风浪,她查她,只是想看看会不会对楚王有什么危害,“柳氏先不管了,派人盯紧赵王府的动作。” “是。” 几日后,皇帝稍作休息,批阅折子的文德殿。 “陛下,楚王妃求见。” “楚王妃?”皇帝抬头,复又低下,“宣。” “新妇,请圣躬安。” “朕安。”皇帝抬头瞧着前来请安的楚王妃,凝神道:“幼清今日来见朕,莫不是六哥委屈你了?” “陛下,王爷她待妇很好。” “哦?”皇帝将信将疑,“可是朕听内侍省的人说自昏礼那夜过后,他便搬去了书房?” 果然这王府里,尽是不自在,“都是妇不好,不能早日猜晓夫君的心思。” “哦?他的心思。” “陛下,妇是来请恩的。” “你想要什么恩典,说起来你父…” “妇请为楚王府纳侧妃。” 皇帝当即沉下脸,“你告诉朕,是不是那小子对你不好,你不用怕,若是,朕一定替你做主教训他。” “陛下,王爷他真的待妇很好,只是,王爷心属山阴伯的孙女,整日愁苦才将自己闷在书房。” 楚王与李琳宣的事,估计皇帝也知道,她便大着胆子说了,“妇过意不去,还请陛下成全。” “山阴伯之孙…”皇帝的眸光闪动了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是朕已经答应了贵妃,让山阴伯之孙做楚王侧妃,若是反悔… 爹爹先前也是,儿爱慕三娘,爹爹就把她给了六王,儿如今想要李姑娘,爹爹又要把她给六王吗?」 三郎委屈之姿印在脑海中,皇帝只觉得头大,将手覆在额头上揉了揉,“冬至大朝会在即,礼部抽不开身,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还要在想想。” 皇帝犹豫,显然是赵王已经来过了,萧幼清便不再多言,“爹爹多保重身体,新妇告退。” “六郎要是有你这般有心,那就好了。” 临出殿口,突然听到皇帝的话,萧幼清楞的回头再次福身,“陛下日理万机,王爷的有心,爹爹恐怕看不见。” —————— 楚王府。 ——吱!——卫桓推开门,随着黑色的靴子跨入内,月光也跟着从门缝透了进来。 “王爷舍得回来了?” 萧幼清坐在镜台前,披下青丝,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褙子,看样子是要安寝了,推门不报,听着走路的声音她也知道是楚王。 “她们说你去大内见陛下了?” “王爷作为臣子不便,那么妾去向爹爹请安,有何不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想要责怪你。” “妾知道。”萧幼清起身,走到卫桓身边,“君臣下面还有一个父子,再如何,他都是你的爹爹。” “我知道了。”卫桓转过身,“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王爷。”萧幼清想到了白天皇帝的问话,“王爷从书房搬回来吧。” 卫桓不明白她的用意,侧身对视。 “王爷的事妾已经知道了,王爷如此岂不是更叫人猜疑?王府有内侍省的太监,今日我入宫见陛下,陛下与妾提及分房一事…” “原来是陛下…”卫桓轻轻皱眉,回过头便要动身离开。 “是陛下!”萧幼清仍看着她,放缓语气,“也是妾自己。” 卫桓虽稍作迟疑,但是止住了脚下向前的步子,“六子!” 小六子推门而入,站在屏风后侧,“阿郎,您叫奴婢?” “把书房里的东西搬回来。” “哎,是!”小六子听到主子要回来睡了似比谁都高兴,连忙出去唤来几个厮儿。 书斋的灯只亮了不到一刻钟。 房间终于又安静了下来,“王爷要是有所顾忌,就让妾睡在外房。” “你一个女子,你就不怕我?” “王爷是那山中的老虎会吃人?还是那水中之蛟?都是女子,王爷可还小妾三岁有余呢。” “何况…陛下明面虽护我,可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睡书房,莫说是帝王,即便是普通人,若叫世人知道,那妾今后要如何立身?” “其实本王搬离去书房,只是因为睡得浅又时常惊醒,不想吵着你而已。” 不管解释是真是假,至少这个人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妾,谢王爷体谅。” 萧幼清走近卫桓,伸手取下她披着的大氅。 “王妃不冷的时候,就只剩礼节了。” “王爷不冷的时候,才会乖乖听话。” “嗯?”她本想转身辩解。 “别动。” 听着楚王妃像命令似的小声,她只得乖乖听话,摊开手站定不动。 轻解衣带,锦袍与罗裳挂在了一起。 房中的灯熄了后,六子让其他人都退下去休息,“记住,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岗,现在都去歇息吧。” “是。” 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卫桓合在腹前的双手不停的动着,“你就不问问我,我今日去了哪里吗?” “王爷不想说,妾便不问,王爷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我去了山阴伯爵府。” 萧幼清听得后僵了一小会儿,旋即转过身,漆黑中只能看见卫桓侧脸的轮廓,“王爷把她纳了吧。” 本有的轮廓,因她这句话只剩了一个背影,良久才背对着发出闷声,“为什么?” “王爷不纳她,她就会入赵王府。” “呵!原来,你是怕赵王移情。”卫桓说的很是冷漠。 “…” “难道李琳宣入了赵王府,王爷就不会担忧?” “本王不担忧。”卫桓翻转过身,伸出手抚上萧幼清的脸,眸子里的印的黑夜越发深邃,“若是凭几副猫戏图就能看出来温柔,那我这十七年的隐藏,算什么?” 声音也越发的冷,“赵王要娶谁,我不管,山阴伯爵府的人要嫁谁,我也不会管。” “口是心非,等赵王府的婚车入了山阴伯爵府,妾就看王爷,还如何嘴硬。” 萧幼清本想转身背对,奈何楚王没给她机会,覆于她脸上的手轻抚游离至下颚旋即使力,卫桓翻身压上萧幼清,捏着她的下巴,使她看着自己,冷冷道:“本王才是这楚王府的主人,而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本王想纳谁,不想纳谁,都无须你来做主!” 都是女子,她是不怕楚王想对她做什么的,只是心寒莫过于心死,萧幼清覆上有些凉的手,感受着楚王清冷的脸,“王爷一定要对妾这么冷淡?” 卫桓不言语,只是将手松了钻回被窝。 ※※※※※※※※※※※※※※※※※※※※ 关心?盘算~ 强强联手,关键在于小六想不想争啦~(她自己肯定是不想的。) 因为在榜,所以请各位喜欢的小可爱多多评论,收藏~ 感谢在2020-02-05 08:33:02~2020-02-07 08:2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开封府。 揽月楼里进来了一位身着襕衫的书生,年轻俊俏,还带有几分儒雅之气,使得几个女子争相凑上前迎候。 “这位小官人看着面生,可是秋闱过来的举人?” 书生仰瞧了一眼,还有女子过来试图环臂,都被他皱着眉头的推开了,“某是来找柳姑娘的。” “找四娘?” “是,还请通融。” 于是东阁腾出了一个楼阁,站在阁中相连的飞桥上往下看可俯瞰整个开封府。 阁楼上传来别样的琴声,音色沉稳,较之前要熟练许多。 “四娘的琴,已经练的快要超过我了。”女子坐在书生怀中,书生抚琴,手把手相交。 她浅笑,“这也要多亏梁郎少时教我练琴。” 书生将手掌按在琴弦上停下,“四娘。” “嗯?” “我本已是举人,不曾想这次礼部投状,名册有误,若这次耽误便又是三年,你与楚王相识,楚王是亲王,他的师父又是翰林院…” 柳氏坐直,颇为不悦,“梁郎来此,就是为了此事吗?” 书生愣住,忙的解释,“不是,四娘,你听我说…” “太宗有训,本朝皇子不得参政,楚王的境地,梁郎不是不知道,我不想麻烦她。” 书生低头下,“我知道了。” “生气了?” 书生摇头,环抱着她柔笑道:“怎会。” 秋闱过后,冬至将近,今年的大朝会设在了冬至日。 福宁殿。 “大朝会难得,今年的大宴,也依旧由你来主持吧。” “谢,陛下信任。” “这儿又没有外人,在家中,你我只是父子。” “是,爹爹。” “我老了,往后这家业,还是要由你们年轻人来守。” 卫曙停下手中的茶宪,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皇帝看不见的不满,“是,爹爹,儿一定尽心。” 点茶注汤七次,最后轻轻搅动茶宪,取勺分茶,“爹爹,茶好了。” 赵慈上前端拾一碗转递到皇帝跟前。 趁着皇帝高兴,“爹爹,儿自大婚已近十年,东宫一直无所出,不能让爹爹享天伦之乐,是儿的过错,所以儿想,再纳一个良娣。” 太子已册妃,纳良娣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好啊,谁家的姑娘?” 卫曙起身,站至正前方跪下,“山阴开国伯爵府,儿请…” ——哐!——茶乳咬盏,即使受了砸向桌面的重力也未撒出。 但却让太子吓的叩首闭了嘴。 皇帝沉着脸,“你们三兄弟,都对李家的女儿情有独钟?” “三?”卫曙抬起头,“三哥他?” “哼!三郎早在之前就向朕要了李家的姑娘做侧妃。” “但此前朕答应了贵妃…”皇帝抬头看着皇太子,“三郎又求的紧,你叫朕如何是好?” 卫曙低下头,复抬起时,双目微红,“爹爹,孩儿从来没有求过爹爹什么,孩儿十七岁出阁,答应爹爹娶了太子妃,娘临前也嘱咐孩儿要听爹爹的话,可是爹爹,就真的这么偏私三哥吗?” 太子成人至今一向顺从,如今这番话使得皇帝愧疚万分,“这样吧,朕明日派人去山阴伯爵府问个话,到时候再答复你们三个。” 皇帝不想伤了父子和气,又与之前一般,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臣子,卫曙跪爬到桌子前叩首拜下,“臣,谨遵圣谕。” —————— “太子殿下不回东宫吗?” 出来时,太子眼里的红润早已消失不见,“先去一趟山阴伯爵府。” “可是为良娣一事?” “本宫没想到,赵王也懂得拉拢人了,上回没得到萧幼清,这回陛下定不会再寒他的心。” “东宫离山阴伯爵府也有些距离,又在新城,殿下要是有事,派人稍个信去就是,何必亲自。” “本宫不亲自去,某些人,又怎会信呢!”卫曙轻笑,登上车辇,一副胜利者之容。 “皇太子殿下到!”储君亲临山阴伯爵府。 “臣,李孝义,叩见皇太子殿下。” “李都虞快快请起。”卫曙很是客气的扶起李孝义。 “罪臣不敢当,殿下临伯爵府?”李孝义不明太子来意,谨慎道:“爹爹他不在府中,殿下…” “无妨,这次本宫是来寻你的,可否像李都虞讨杯清净的茶喝?” 李孝义意会,弓腰伸手道:“殿下,这边请。” 伯爵府的书房在东院,此时有下人清扫冬日树上落下的枯叶。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与郎君入了书房,随后就有人过来驱赶他们,“今日就到此吧,郎君正与贵人议事,没事别靠近。” “是。” “管事,那贵人是?” “哪儿那么多话,让你收工走,你只管走就是。” “是,小的这就走。”厮儿低头哈腰,又朝书房瞄了几眼。 李孝义亲自动手煎茶,茶好后又恭恭敬敬的奉上,“今年的新茶,殿下请尝尝。” “李都虞客气了。” “殿下,罪臣早已经不是都虞侯了。” “难道,李都虞就没有想过官复原职,再次踏入朝堂吗?” 皇太子的话虽触动李孝义,但也只是得到了他的一声回叹。 卫曙走近,“本朝爵位降级承袭,而非宗室之爵,爵止其身,身死即爵消,若是山阴伯倒了,那么李家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卫曙揣起双手走至紧闭的窗前,“本宫知道当年之事实属冤屈了你们,也知道你十分想回到朝中,只要李都虞将女儿嫁与本宫,本宫便让你做我东宫的僚属,若日后本宫登上大位,你,便是首辅功臣,本宫让你,总领三衙!” 门窗印着柱影,凸起的石柱像极人的头颅,咳嗽勾嘴间,影子似有闪动。 山阴爵府的眼线将潜在书房门窗底下偷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向赵王转达。 赵王听的瞪圆了珠子,“太子真是这么和李孝义说的?” “是,小人亲耳听到的。” “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开国伯爵府的动静。” “是。” 门窗开合,赵王绕进屏风内侧,朝上座的人微微躬身,“师父。” 姚慎稳坐着轻吹了一口茶汤,抿了一小口,放下道:“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拉拢楚王。” “太子有此动作也符合常理,否则政事堂又如何会大费周章将楚王请归京,替其操办冠礼。”赵王走到其侧坐下。 姚慎问道:“中书掌政,太子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军政…兵权?太子是想通过楚王来缓和与萧家的关系?”赵王突然醒悟,捶打着自己的手心惊道:“若是让太子拿了军权,那我岂不是…” “那三王离大位,就无半点希望了。” “不行!绝不能让太子得逞。” “那就请三王放下对弟弟的芥蒂,放下…楚王妃。” “我不是已经放下了吗,都去求爹爹把山阴伯家的孙女赐给我做侧妃了,可上次爹爹也是那般将决定权给了萧家,这次仍是…”赵王紧握放在桌案上的手,“要是太子与楚王联手,让太子登了大位,那我…”睁了睁眼睛,拍桌道:“不行,即便我不拉拢楚王,也绝不能让太子得逞。” “所以王爷,该如何做?” 赵王咬着牙关,狠下心道:“若要让李孝义改变主意答应,便需要比东宫更重的报酬,而我能拿出的,只有王府的正妃之位…日后的皇后之位。” “师父让我放下的芥蒂,是这个么?”赵王看着端坐的老人,原来他早就看透。 “下官知道,三王心中早已有元妃之选,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天命不可违,欲成大业,这念想,便该早断。” “师父教诲的是,学生明白了。” “来人,准备双雁,写一份草贴子,再备一份厚礼,本王要,亲自去山阴伯爵府。” 光照再次洒向大内的楼阁之上,晨钟敲响,群臣从垂拱殿散去,皇帝回到了文德殿批阅奏章。 “陛下,山阴开国伯爵府的奏疏。” 内侍的通报让御座一旁的翰林学士也停了手中的朱笔。 皇帝接过折子,“看来,李家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做妾啊。”看了看一旁的萧显符,“朕记得李孝义也曾与显符你一起共过事。” “回陛下,是,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臣刚被太宗派到三衙,李都虞是武举状元出身,臣就在他手下做事。” “李氏谋逆一案,是朕错怪。”又朝下边候旨的翰林学士吩咐道:“世南,拟旨吧。” “关于册山阴伯孙女为赵王妃的诏书,词头你看着写,写完了给朕…” “陛下…”知制诰周世南停下准备宣麻纸的手,起身走到皇帝身前,拱手道:“容老臣多嘴一句,太子殿下是储君,陛下事事偏私三王,就不怕殿下寒心吗?” 皇帝抬起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周世南。 「儿也是您的骨肉,爹爹真的偏私到要把所有东西都给三哥吗?」 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都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会偏心,再给太子拟一道旨吧,明天早朝上公布。” 建平七年十一月冬,礼部旨,册山阴伯爵府李孝义之女为赵王元妃,昭告天下,于次年开春完婚。 同日早朝在垂拱殿前,中书舍人当庭宣读诏书,“门下,皇太子卫曙,年岁渐长,于储君位十九载,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今以命其出班外廷,即日起任开封府尹。” 诏书内容以及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整几日邸报的内容都是这个。 ※※※※※※※※※※※※※※※※※※※※ 元妃就是结发妻子,原配,第一任正妻。 嫡庶尊卑很明确的,正妻与妾的差别也是。 李孝义虽然是庶子,但是表妹是他的嫡女,如果没有丢官,表妹是仕宦之女,(都虞候为三衙的官职,三衙又是所有武职里的顶端,官还是不小的。)做个正妻也合理。 太子不满是因为皇帝说的话里多了一个们字。 想知道小六怎么认识的柳姐姐吗,收藏加评论,作者菌带你揭晓(qaq绞尽脑汁骗评论。) 祝大家上元安康~ 宋代的汤圆叫“浮元子”哦~ 感谢在2020-02-07 08:29:25~2020-02-08 11: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裘不是小胖、时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赵王府的中堂上,赵王命人抬来一张矮桌,摆上茶具。 看着十二先生,楚王不禁皱眉,“赵王叫我来,莫不是想斗茶叙叙旧的?我这三脚猫的点茶手艺,就不叨扰了。”说罢欲要离去。 赵王连忙阻拦,一改从前的冷淡,柔和道:“哎,六哥怎还是如此冷漠,从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对,但我这不也是有气吗,你说爹爹他也真是的!”他便将伤兄弟和气的锅推到了皇帝身上。 “六哥可知让你从四川回来替你举行冠礼又让楚王妃嫁你,策划这全部的人都是太子殿下?”说完,卫允盛将茶分盏,推杯过去,注意着楚王的脸色。 卫桓只是接过茶盏,端详了白色的茶乳许久,“是与不是,都已成定局,如今还有什么好细究的。” “话是这么说,但如今琳宣已定为我赵王府的元妃,你我本是同根手足,如今我的妻族亦是你的母族,亲上加亲,不如你我合力,共计大事,今后便可保四族人平安。” 卫桓仍旧看着茶,欣赏道:“这茶乳颜色雪白,浮沫也厚,就像人的脸一样,三王,好手艺。” 卫允盛有些尴尬,扶了额头干笑,很快又正色道:“我知道六哥无心争权,想要安逸,待日后大成,我可以许你亲王爵世袭罔替,福贵长久,若是有心于野,我亦可替你破祖制,予你军政之权。” 一道冷风穿堂而过,中堂两侧的屏风内有风铃闪动却寂然无声,卫桓将茶饮尽,赵王大方过了头,她便作听不懂回道:“卫潜愚钝,听不大懂三王的意思。” 婚书都已经下了,楚王竟真没这个意思,难道冷面至此,不管母族死活,赵王便有些心急道:“六哥,就算你想安逸,可是萧家允吗?太子允吗?你我如今拴在一起了,我若败了,太子定赤我妻族,届时你表妹与你…” 卫桓将空杯砸向桌子,“三王要夺大位,那是三王有争夺的能力,卫潜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会拖三王的后腿。” 听到楚王这样说话,他反而放心,“那便当你答应了,爹爹许了大哥出班外廷,我了解爹爹,同是儿子又怎会偏私,爹爹哪儿,我会替你说话的。” 卫桓耻笑一声,拱手道:“那就,谢过,三哥!” 随后她又从容道:“但卫潜实在志不在朝堂,也从未想过争那一席之地,踏湿了靴子脱了便是,至少脚还是干净的,还请哥哥让弟弟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赵王沉下脸,“有些事,可由不得六哥。” “那就等,非不可。” 大朝会前夕,楚王府内。 “太子去了一趟山阴伯爵府,赵王的侧妃变成了正妃。”萧幼清看着邸报,似乎也并不惊讶。 “这个李孝义,还真是个势力之人,陛下让他选,姑娘你都这么跟他说了,他还是选了赵王。” “他原本就没正眼瞧过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外甥,如今有更好的人来巴结,他当然要抓住了。”她又看向前院必经的路,“王爷回来了吗?” “祁内侍说今日王爷被赵王请去了,刚回来,明日大朝会后有大宴,在沐浴。” “赵王请她过府了?她回来怎不告诉我,她就一点都不关心这个事吗?” “连姑娘都没有办法,姑爷虽然是王爷,可…” “好了,我去看看她。” —————— 「阿郎,大内的消息,陛下将琳宣姑娘指给赵王了。」 「朕皇长子卫曙,为储君十九载,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今命其出班外廷,任开封府尹。」 皇帝宠爱赵王,又加恩太子。 这些消息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卫桓将身子泡在水里,头朝下,也浸在了水中,水从池角的龙头内缓缓流出,带着四散的热气。 红色的裙摆被温池边溢出的水沾湿。 “王爷是在跟自己不过去么?”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倒在了水中,因而没有听见外来的脚步声,听到声音后慌乱的抬起头,“你进来干什么!”她狠狠的瞧了一眼屏风所对的房门,似乎是在对六子的办事不满意。 旋即拾起池沿边刚脱下的中衣裹上,将身子沉下水面,背对着萧幼清。 肌肤胜雪,沐浴的明明是佳人,“妾是楚王妃,又不是别人。” 卫桓泡在水里,并不搭理回话。 萧幼清瞧着这别致的池子以及房内的陈设,围着温池走了一圈,走到对立面,正对着楚王,淡淡道:“王爷之前不是说不在乎,不管么?” “你知道赵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本就心烦此事的人怒抬头,双目微红。 “妾当然知道,王爷以为妾劝王爷纳她是为了自己的私情吗,若没有王爷,山阴伯爵府的死活,妾一眼都不会看!”萧幼清说的很冷漠。 “那晚,本王与你说去了山阴伯爵府刚入府便碰见了赵王的信使,也与翁翁说了其中厉害关系,可是舅舅…”卫桓皱着眉,克制着心中的怒火,“若把人都往我楚王府塞,我楚王府成什么了?” “况且我与你大婚才多久就急着纳侧妃,叫世人如何看我,又叫世人如何以为你?” 萧幼清似始料未及的看了她一会儿,旋即缓缓迈步,至她靠的池边蹲下,“王爷,这是在为妾担忧?” 声音与气息就在耳边环绕,她吸了一口气忙的朝前游动远离了一些,“我是怕别人猜忌我楚王府。”她又提醒道:“二十年前你才多大,所知甚少,山阴伯爵府没你想的那般好。” 山阴伯爵府引罪入狱自然是有原因的,但若论所知,萧幼清的叔父掌管皇城司近二十载,“建平二年以前王爷一直在大内,宫规森严,所知,恐怕还没妾多吧?” “那又如何,自大妄为,需知坐井亦可观天。” “王爷就是嘴硬,如今赵王府的聘礼都下了,婚书也定了,布告中外…” 楚王突然回头,血红双目抓着萧幼清的衣襟,“你若真有心,便不会有此,如今已然,便说明其实是你不想!” “王爷不是说妾在意赵王么,妾也问过王爷了,是王爷自己不肯要。”萧幼清又进而道:“王爷以为,天底下真女子愿意与她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吗?” 她将手松开,只见手掌下的衣襟已经染湿,语气稍缓,“你心里那点盘算,别以为本王不知道。” 萧幼清以为这个人气消了,于是放松了防备,哪知下一刻,楚王便抓了她的手腕,一把扯入池中。 “翁翁曾是御史中丞,历三朝,为官数十载,学生布及朝野内外,你想要的,不过是这个罢了!” 这个楚王看上去虽不经世事一般,可却心思缜密到令人害怕。 她将她扯入水中,冷冷说完后就撒开了手游离。 “妾不会水…”不曾有防备,水池深度才没入胸口,只是慌张下双腿发软站立不得。 因不曾想,遂作梗的人也被此番惊吓到,又忙的游近握住了她的手,“水不深的!”这个池子是她从四川回来特意又命人加深了。 人落水,潜意识里拼命抓握,对伸过来的手,萧幼清反手将整个人都抱住。 一向冷静从容的楚王妃竟也有害怕至此的地步,她不禁颤笑,将手游离,滑至萧幼清腰间将人搂住,“好了,没事了。” 池中水将她的衣裳浸湿,紧紧贴在身上,足让楚王盯了好久,便又想起了在勾栏时常对那些小姐们说的话,“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 萧幼清自然听得懂,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加之如今的处境实际是明褒暗贬,处于下风的人不但未恼怒,反而白皙的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红晕,似有些发烫,她将脸转过,不去看楚王,“妾竟不知,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出这般的轻佻之举。” “你一口一个妾,可不是时刻都在提醒我,你,是本王的王妃吗,怎是轻佻了?”随后卫桓松开手。 原本冷凝的气氛,被这一出落水的戏化解,卫桓游到池边上,转过身背靠,视线重新落在萧幼清身上时,一切都印入了眼帘,她便下意识的背对了过去,将手搭在池沿上,滚动着喉间,“我不知道你不会水,我也不是有意的,反…反正明日的大宴你也要去,总要沐浴更衣吧。” 两个背对的人安静了许久,水面渐渐平静下,迟迟等不到萧幼清的回话她又结结巴巴道:“本王…本王并非贪图美色之人,只是你…” 萧幼清平复下来后,将散下的青丝挽起重新固好,攥着浸湿的褙子,皱了皱眉,“妾没有衣服在这儿。” “奥,柜子里有我的旧衣服,你可以先穿着,可能长了些。” 萧幼清看着楚王的背影,中缝紧贴着腰身,也是一副出水芙蓉,虽背对,可也能瞧到两耳的通红,她楞道:“妾想问王爷。” “问。” “王爷,可有真心喜欢过谁?”问话的时候她脑海里便闪现了几个人,太子妃,柳氏又或者是李氏。 “没有。”卫桓回答的很快,但旋即又暗沉了下去,“她…”心死,莫过于此。 “她?是女子吗?” “是。” “妾知道了。”萧幼清从温池中出来。 ※※※※※※※※※※※※※※※※※※※※ 十二先生是点茶的茶具,宋代泡茶方式主要是点茶和煎茶。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出自《左传》解释:一个尤物足以改变人的性情。如果不是以道德或义气来约束就肯定会滑向祸乱的泥潭中。 “尤物”最早用来指绝色女子,其美貌足以引起祸端,改变一个男人的命运甚至改变历史。 作者菌表示否定这种言论,改变历史的是君王本质就是昏,而让女性背锅(完了自己好色还要怪人家长得漂亮?) 有虫的话请帮忙捉哟~ 会有很多糖的,相信我,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不要把小桓想的太简单,也不要把幼清想的太厉害。 感谢在2020-02-08 11:00:20~2020-02-09 09:1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木头 10瓶;徐家二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冬至日的大朝会设于大庆殿,为宫中最大的殿,位于丹凤门内,从宣德门进去一直走便能到宽九间的主殿,东西挟屋各五间,足可容纳数万人。 外邦诸国朝见的使臣早已经在冬至之前就携贡品抵达京都,如今都在各大使馆内等候□□宗主召见。 国家勋爵以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站立在大殿两旁,殿内的四角还各站着一名名长得魁梧的镇殿将军,两名金瓜武士位在御座之前,由昭宣使传话,皇帝依次接见诸国来使, 相比前朝,本朝对外用兵,使得周边小国相继臣服成为附属,因此外邦来使的国家要多上好几倍。 接见完来使,紧接着便是赐百官御宴。 从大庆殿出来,卫桓叫住一个头戴二梁冠着白袍官服的举人,“这不是梁举人吗?” “六郎认识这个人?”皇太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楚王。 “算认识吧。” 举子回头,见到朝服九旒冕与玉带,躬身行礼,“楚王,太子殿下。” 令卫桓没有想到的是此人于秋闱中竟夺了首,故而能够参加大朝会,“几年不见,梁兄已是金陵解元,恭喜恭喜。” “应该是下官恭喜王爷,冠礼过后喜得贤妻,下官只是有幸中举,又恰巧碰上了今年冬至举办大朝会。” “六郎,大宴的时间快到了,叙旧的话就留着以后吧,快些换了常服,接人要紧。” “好。”卫桓拿出怀里揣着的赤铜手炉,回过头,朝太子道:“殿下,臣一会儿要先去一趟尚膳局。” “行,本宫突然想到还有一些琐事,你就自己先去换衣裳吧。” “是。” 换了普通的公服,她抱着从家带出来的手炉一路寻到了内诸司的尚膳局。 “下官参见六王,今儿大宴,六王这是要?” “张司膳,这儿可有碳火?”卫桓将手炉捧出。 女官浅笑,“这尚膳局都是做饭用的柴,熏人的很,所以填不得烤火的炉子。” 说罢,女官便要上前去接楚王的手炉,卫桓见状连忙一缩,“本王自己来,张司膳只需带我去寻烤火的碳就好了。” 楚王如此宝贝手中的小炉子,女官便收回了手,又笑了笑,“六王还和小时候一样,一会儿大宴尚膳局不敢疏忽,所以下官抽不得身,烤火用的碳在外诸司的内外柴炭库里,就让她带王爷去吧。”女官指出手下一名宫女。 “参见楚王爷。”宫女微微低着头朝她行礼。 她不知自己与这个宫人曾还有一面之缘,轻点头道:“劳烦。” 宫女便带着楚王出了内诸司赶往柴炭库,碍于尊卑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仔细瞧,一路上安静的很,走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于是借着这带路的机会搭话,“六王是官家之子,身份尊贵,给手炉填碳这种粗活为何不交由宫人去做,还是…王爷这炉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刚刚楚王的一声劳烦,她猜想应该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人。 卫桓摸了摸手里的炉子,“特别之处倒没有,但,是心爱之物。” “怪不得六王不肯让司膳代劳,原来如此,想来能让六王共享心爱之物的,只有六王心爱之人了吧。” 楚王并未搭话,也未斥责,只是淡淡一笑。 东华门进入大内,在命妇赶去集英殿赴宴的路上,喜春看着一个穿三品命妇服的年轻女子竟然也入了宫,“姑娘,你看她…今年连妾室都可以赴宴了吗?” 喜春话里的女子正朝着这边赶来,看样子似乎是刻意。 “楚王妃那般着急走作甚?” 萧幼清只得停下脚步,“陈良娣…” ——啪!—— 还不等她说完,陈良娣便走近不由分说的甩了一个巴掌,得意着一张脸凌厉道:“贱人,不要以为你抱上了楚王府这颗树,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楚王又如何,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而已,”她似乎仍不解气,“如今我在东宫得宠,打你,易如…” 陈良娣再次甩下的手被人接住,且下一刻便紧箍了她手腕,让她吃了一记疼痛,一脸痛苦的怒道:“什么人也敢…” “尔不过我卫家一个妾氏,也敢动手打本王的人?” 见是楚王,陈良娣有些心慌,“我…我可是东宫的人,你只是一个庶出的王爷…” “太子头上还没有那顶冠呢!”卫桓瞪着眼睛大呵。 “六哥!”与卫桓一起来的还有皇太子,只是晚了她一步,但这句话他显然是听见了,挑起眉头劝道:“莫要与女子置气。” “殿下,您可算来了。”陈良娣见到太子,语气便柔和了下来,楚王的架势以及那冷冰冰的脸,怕不是要替楚王妃还手,好在如今救星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屈道:“殿下~楚王他抓疼妾了。” 不但未能得到庇护,她还看见太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萧幼清拉起卫桓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的手,对视她轻轻摇头示意,这才使得她松开手,陈良娣便躲到了太子身后。 “六哥,内人不懂礼数。”太子以为楚王还和从前一般好说话,“等回去了本宫一定好好教导,你就…” “大哥,弟弟的妻子平白受了下人一巴掌,这又如何算?” 萧幼清突然有些看不明白她了,再次拉了拉卫桓的手。 哪知她直接将她的手甩开,朝前一步,阴冷的看着皇太子,似乎是想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良娣瞥见太子脸色不好,慌张道:“殿下,妾只是和楚王妃…” “你个贱人!”太子当即色变,朝陈良娣狠狠甩了一巴掌,本是个娇弱女子,哪经得起一个壮年男子的用力。 陈良娣随之扑倒在地,嘴角流出的血蹭到了手背上,事发突然,她似不敢相信刚刚太子动手的一幕,“殿…” “不懂礼数的东西!” 皇太子这一次发怒,就连萧幼清都吓了一跳,而旁边的楚王却无动于衷,民间早有闻,东宫新纳的良娣极为受宠,东宫的内人尊良娣胜过了太子妃。 萧幼清想起了那日在大内太子妃所说的,「君王之爱」她侧起头看着楚王冷峻的面孔,突然觉得很是陌生。 “殿下,妾知道错了,殿下,妾知道错了…”陈良娣捂着半边脸,泪眼汪汪求饶道。 “六郎,你看?”将答复呈上,太子凝道楚王。 只见楚王瞟了一眼跪地的女子,凌然道:“跪下,道歉!” 从太子对楚王的态度可知,再大的恩宠都不及权利,陈良娣忙的跪爬到了楚王脚下,“楚王爷,妾知道错了,请王爷开恩,饶了妾吧…” “不是给本王的!”她挪开一步,很是冷漠。 陈良娣身子一僵,她从幼时起就与萧幼清有过节,凡事皆攀比,萧氏越得势,她便越看不惯,“楚王妃,妾不该冒犯您,妾给您请罪。” 萧幼清看到陈良娣看太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害怕,怕是她在东宫虽然得宠但是仍旧有不乏畏惧,皇权之下,恩宠着实可笑,萧幼清走到卫桓跟前,抬起头,“王爷,就饶了她吧,妾无事的。” 卫桓转身看了一眼萧幼清脸上微红的掌印,未再多言。 没有一句关心之言,只是从身旁略过时将一个刚刚填足了碳的手炉塞到了她怀里。 “我在席间给你温了药酒。” 萧幼清回头,看着卫桓的背影,旋即又回身朝太子福身,“王爷年轻,心气高,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卫曙虽不高兴,但表面也还是装作手足情深,“六哥的性子本宫知道,今日是东宫管教内人不周,还请弟妹不要怪罪。” “幼清不敢。” 待楚王与楚王妃走后,卫曙走到陈良娣身前将她扶起。 “殿下贵为储君,却要为一个庶子…” “你懂什么!”卫曙瞪着眼睛。 陈良娣捂着半边通红的脸,转过身背对着卫曙,十分委屈道:“殿下昨夜可不是这样的,才过了一夜就翻脸,殿下要是不喜欢姝儿,直说便是。” 卫曙缓和下来,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跟前,将她的手抓开,“好了,不要演了,快让本宫看看。” 陈良娣反身,似生了气。 太子只得温柔解释,“好了,今日的事本宫会记着,东宫没有兵权,赵王虎视眈眈,我这也是权宜之计。” “萧家狼子野心,殿下拉拢了楚王又有什么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辅佐楚王呢,依妾看,不如直接除了,以绝后患。” 卫曙搂过陈良娣,“不急。” 入夜,楚王府内宅。 卫桓推开门轻迈脚步入内,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缓缓走到了萧幼清身后,“还疼吗?” 随后将小瓷瓶放在镜台上。 萧幼清坐楞,盯着那瓷瓶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侧脸,“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哪儿还会疼。” “你与陈氏?” “没什么,大内耳目众多,倒是王爷,实在不该为了我说那番话。” “我见不得…”,后话,她说不出口,“你是本王的元妃,她辱你,便是欺我,太子当下是储君日后就一定会成为君吗?”她俯下身,“本王现在是王,日后,谁又说的准呢!” ※※※※※※※※※※※※※※※※※※※※ 卫桓是名,潜是她的字。可能作者菌忘了提出来,敕封的诏书里,“奉敕字潜”其中潜就是她的字。 关于小六喜没喜欢过柳氏,你们猜,因为作者菌也不知道…她们相遇很简单…后期会回忆一点点。 会发糖的,新年怎么可以不吃糖呢~ 帮忙评论收藏,万分感激~感谢在2020-02-09 09:16:15~2020-02-10 07: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名更不惧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大朝会过后,礼部与太常寺及太史局开始筹备赵王的大婚。 先是封了李孝义为乐平开国男,又赏赐了许多珍宝到山阴伯爵府,太史局合二人八字定吉日,太常寺造册司封,婚书送至山阴伯爵府,婚事就此定下。 吉日定在盛春,李孝义摸着赤红的官袍以及银鱼袋,双手不禁的颤抖,本朝入仕容易封爵却极难,即便只是个虚荣,“这本该是我的,要是没有十八年前的事,何止是这些!”李孝义仍心有不甘。 “爹爹,我不要嫁给赵王!”一旁的李琳宣从天子的诏书下达至今日礼部送来花冠,一直在府中大闹,李孝义便关了她禁足。 “胡闹!”李孝义斥道:“这是天子的旨意,你不嫁就是抗旨,又想我们李家满门入狱吗!” “你住口!”山阴伯撑着拐杖进来,“逆子!” “趁老夫不在,你竟敢周旋了太子又答应了赵王,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李家啊!”山阴伯一家自从死牢中获释便靠先前剩下的家产从了商。 “爹,当初可是你一心要为绰太子翻案,才让我们一家丢了乌纱帽。” “你!” “大哥是前东宫僚属,东宫与齐王府势同水火,你为了大哥,为了一个死人,不惜冒犯当今天子,害我们一家差点死在狱中,害得伊儿难产,琳宣失去了母亲,害得妹妹与允言在大内如履薄冰,都是你!固执,偏私!”李孝义紧握着手,将这二十年来不敢说出的怨气一并。 “你住口!”山阴伯脸色煞白,粗喘大气,举起手中的拐杖,“我,我,我打死你…” 为婚事,父子不和,大打出手,这也是李琳宣不忍见到的,“翁翁!”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李家就绝后了!” “你!” ——哐当!——山阴伯举起的拐杖落地,向后倒去。 “翁翁。”李琳宣大惊失色,“爹,你快别说了。” 山阴伯家宅不宁,而丢了良娣的东宫却祥和一片。 “这是今年蜀中进贡的三春茶——雀舌,翁翁尝尝。” 接过工艺精致的茶盏,“大郎的煎茶手艺自然是了得。” 接茶的男子已过花甲,胡须全白,头戴软脚幞头,穿着便服,眼里毫无喝茶之意,“殿下,臣这次冒私会外臣之嫌来东宫,不是来讨茶喝的。” “翁翁的来意,孙儿知道,可是不急在这儿一时嘛。” “陛下将山阴伯的孙女册为了赵王妃,虽然说山阴伯离开朝堂已经十八年了,可他作为前御史中丞,现今朝堂上与地方都有不少高官是他的学生,赵王这么做,用意还不明显吗!” “孙儿知道,赵王想利用李家,李家又是楚王的母族,加上一个萧家,一举三得。”卫曙端做正,“但这些,都是我送给老三的礼,之后,还有一份大礼!”卫曙勾嘴浅笑,伸手又分了一杯茶出来,极为自信。 听得此话,他才端杯喝了一口,轻轻放下后语重心长道:“山阴伯旧门生倒是不足为惧,但楚王的同母姊不得不妨。” “翁翁是想说康宁公主的驸马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 “三衙已有殿前司是赵王的势力,且枢密院使是赵王的师父,若这马军司也归了赵王,东宫岌岌可危呀。” “翁翁请宽心,驸马的为人孙儿最是了解,老三野心太大,登了位哪有那些武将的好活,他就算是去辅佐老六,也断不可能选择老三的。” 老翁低头凝思,复抬头提醒,“殿下,怕就怕,楚王爷也有争心。” “六哥?”卫曙想了想那日大朝会楚王的怒话,“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从前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便学那李后主只醉心诗书与玩乐。” “可现在不一样了,楚王的背后有萧家了。” “下棋乃是一步一步而成,但孙儿掌握棋局,亦能掌控其规则。” 一辆马车经停山阴伯爵府,车内的官人探出半个头,开国山阴伯爵府几个大字的牌匾下,挂有喜庆的红绸,就连那些灯笼都换了新,车帘旋即放下,马车便又缓缓向前使动。 “阿郎既然到了,不进去看看山阴伯么?” “看,有什么用,我进去只会给人添堵。” “李姑娘虽然脾气差了些,可也是个好姑娘,阿郎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陛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奴婢看的出,李姑娘对阿郎是上心的。” 她轻靠在车窗边,看着随风而动的帘子,“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楚王府是一滩死水,搅进了萧家,如何再能把山阴伯爵府也拉扯进来。”她自知道隐瞒身份一旦被揭穿的后果。 “可让李姑娘嫁给赵王,就真的比楚王府好么?” 卫桓皱着眉头,“世家子弟,抉择都不在自己,好与不好,也不是自己能够挑选的。” “如果王妃肯出面的话,或许会…”小六子语止,想到王妃是主子的妻,天底下有哪个妻会真心愿意给丈夫纳妾的。 “她…”想了半天后,她竟没有记起楚王妃的名字,“她有什么盘算我当然知道,翁翁二十岁中状元,在朝数十年,亦有不少门生。” “盘算,阿郎说的是王妃么?可奴婢觉得,王妃待阿郎,不像是虚情假意。” “…” “吁,阿郎,揽月楼到了。” “走,喝酒去!” 小六子将她扶下马车,有些难为道:“阿郎如今成了婚,再进这揽月楼,恐怕不太好吧?” 卫桓凝了小六子一眼,他便低头让开了道。 ———— 少年不安分的游走在楼中各个角落,突然看见内房衣架上一件显眼的披风。 “那件大氅,四娘还留着吗?” 女子弹琴的手一僵,抬起头楞看道:“突然改称呼倒让奴家有些不适应了,只是不知道,王爷现在的姐姐,是何人?” 卫桓轻摇头,盯着那件已经不合身的大氅略微一笑。 “救命之恩,莫敢忘。”一曲琴闭,女子起身走近,又突然打趣的笑道:“楚王成了亲后,连喝酒都要赊账了?” 她便瞬间青涩了白皙的脸,走到榻前躺下,挑起眉头道:“四娘就不要笑话我了。” “有了管家娘子,王爷怎还往外跑呢?” “我还是喜欢听四娘喊我六郎。”她躺下,闭目道:“我与她,不过是达成了合作关系罢。” “可她毕竟是楚王的楚王妃。” “是,所以本王护的也是楚王妃,但,仅此而已。” “是吗,可奴家为何听出了一丝,口是心非?” 卫桓睁开眼,撑起身子,“卫潜心里不痛快,连四娘也要挖苦我吗?”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没有继续躺着,而是微红着脸将那剩下的半杯酒悉数饮尽。 “这酒烈,后劲也大,少喝些。” “今日我过来就是想寻醉的,如此才能好好睡上一觉。”说完,她便又开了另外一壶,斟满酒杯一饮而尽,“大朝会那日我见到了梁文博,他竟在秋闱中中了解元。” “梁郎…”柳氏低头深思,“他前阵子与我说交与礼部的状投名册有误,想托我找你。” “那怎不见四娘来寻我?不过他能参加大朝会,想来是已经解决了。” “你与他本没有交集,又有什么理由来麻烦你呢。” “我与他是没有,四娘该知道,你若开口,我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欠六郎的情,奴家已经还不清了。” 卫桓心里只剩了见外两字,吐气道:“算了,不提琐事了吧,否则白走这一遭,带兴而来,扫兴而归,不值当。” “好,六郎还想听什么曲?” 她缓缓躺下,闭目养神,想了会儿后轻声道:“玉树□□花。” 一直到深夜,楚王府依旧冷清。 “李总管说王爷今日一直未回,此刻新旧城门都关了,姑爷不会是去了伯爵府吧?” “以她性子,就算经过了伯爵府也是不会进去的。”萧幼清起身,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月满星河。 “今夜的月色真好。”喜春拿了一件大氅,跟随萧幼清出了屋。 “我知道她在哪儿了。”萧幼清回头道:“备车。” “可是城门已经闭了。” “今日是月中,我想去新城,还不难。” “是。” 几朵乌云慢慢飘过,夜色暗下,随着移动而慢慢变亮。 直到乌云全部剥开,见到月明,揽月楼门口迎了一辆不曾见过的马车。 几个姑娘们站着也不敢迎,“这夜深之时,怎么还有女子到咱们这儿?” “看打扮,像个勋贵娘子,莫不是好这口?” “我看,八成是来捉奸的。” “嚷嚷什么,还不去接客堵在前院做什么?” “妈妈,来了位姑娘。” 揽月的妈妈旋即朝门口瞧去,见着似乎有些眼熟,又看其衣着颜色与用料都是上等,“这位娘子,您是?” “柳四娘在哪儿?” “哎哟,您是来找四娘的呀,她在招呼客人,这客人身份不一般,咱也不敢打扰,要不,您改日…” “什么客人身份这般尊贵?”萧幼清冷下脸。 那妈妈只好走近一步,小声道:“是官家的六王,我这小楼也得罪不起,这不喝酒没有银子付账,我们也不敢说什么,谁让人家是皇子呢,娘子要是找四娘…” 萧幼清朝喜春瞥了一眼,喜春便上前给了妈妈一锭金子。 “酒钱我替她付了,现在带我过去。” “这…”妈妈看着金子心里痒痒,可是一想到楼里贵人的身份便犹豫的不敢接,“您就算给了,奴家也不敢呀,万一打搅了贵人的兴致,我这揽月楼…” “妈妈就宽心吧,只管带我家姑娘过去,出不了事。”喜春将金锭塞到妈妈手里。 沉甸甸的金子让妈妈不舍得再还回,于是笑着圆润的脸将其收回了袖子里,“那说好了,出了什么事,奴家可不管。” ※※※※※※※※※※※※※※※※※※※※ 楚王,六王,六哥,六郎,都是称呼的主角哦~亲切程度由低到高,各位细品。 小六心里的姐姐,当然只有一个~ 李家还是有点声望的,庶子上位最怕别人诟病自己得位不正,所以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掩盖,就算是自我宽慰吧。 这个皇帝年轻的时候可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太子的外公是宰相,政事堂是宰相办公的地方,称为政府,与其分庭抗衡的是军府,也就是枢密院,合称为二府,宰相不一定是丞相哦,但丞相就相反,宰有辅佐之意,不只一个人。(制度稍微做了修改,去掉了宋代的更戍法)其实我觉得北宋有些官职挺好听的,虽然很长。 大部分风俗是参照东京梦华录以及梦梁录。感谢在2020-02-10 07:49:35~2020-02-11 08:3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漄、lin阿貓、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ctther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楼阁里安静的只剩下入内的脚步声,听惯了人来人往,轻盈沉稳,悉知入内的是一名世家女子。 屏风下的躺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眉目如画,温柔而祥和,而女子的腿上还躺着一个衣着华贵睡的极沉的年轻“男子”,脸上所浮现出的是她在王府从未见过的安宁。 女子用手轻轻抚摸着沉睡之人隔绒衣的侧背,听见脚步声走近,她便比划着手势轻声道:“她刚睡下。” 萧幼清站定,见到这一幕有些呆愣,也很诧异,诧异的不是这二人的亲近之举,她知道楚王不是一个奢睡之人,因为未知会让人惧怕沉睡,楚王虽好酒,可也懂得适度,所以不会轻易将自己喝醉,带着疑惑以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问道:“她为什么能在你这儿醉酒,睡着?” 柳氏抬头,“楚王妃先等一下。” 柳氏的回话也让她些许惊讶,毕竟自己是便服出行,方才那楼底下的人可没一个猜出她身份的。 柳氏小心翼翼的拖起楚王的脑袋,起身轻轻将其横抱起,转身进了楼阁内的房间。 之后关上门出来,一边念叨道:“别看她长得高大,可是从小就不爱吃饭,瘦的很…” 她抬头,见萧幼清盯着她的迟疑之姿,“王妃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能认出你,楚王又为何能在此处醉酒安眠,而在楚王府却沾枕即醒。” 萧幼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柳氏便浅笑道:“如此深夜能来此处寻她的女子,除了楚王妃,还有谁呢?”柳氏寻了一旁的椅子缓缓坐下,言谈举止极为从容,“以她的个性,想必大婚的当夜就与你说明白了。” 柳氏说的极为肯定,萧幼清的猜想在此时,也浮出水面几分,“你这般了解她?” 柳氏只是轻轻一笑,笑的妩媚,不得不说这青楼里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勾人心魂的手段。 “这孩子幼年过得不好,便对自己有的一切都十分憎恶,她所求的,只是一个心安之地,心安之人。”人缺少什么,往往便渴望什么。 “心安之人,你么?” 柳氏怔住,稍作迟疑后摇头道:“我只是在刚刚好的时间,遇见了她而已,但,我并不是第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都没有防备。”柳氏起身走近萧幼清,两个女子相顾,柔和的眼里看着清冷,“我看的出,你看她的眼中有怜惜,以及对方才我所做的举动有一丝的不悦。”柳氏温和的笑道:“这孩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想必王妃也已经陷入了其中吧…” 萧幼清打断她的话,“但是她喜欢的是你。”又或者是太子妃,后话,涉及东宫储君,她当然不敢乱言。 “现在的楚王元妃,是你,王妃今日踏足我身处之地,早已经知道我是何身份,这八苦之一,求不得,便是我与楚王的缘,止于此。” “你若想,她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脱籍出去,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必找这么多借口?”萧幼清似在替楚王鸣不平,她知道柳氏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柳氏走到房门口,“我已经说了,但如何想,都在于王妃,王妃不曾真心爱过一个人,不会明白的。不过王妃今日能来找她,说明在乎,在乎,便是喜欢,离爱又差几分呢,能否使她心安,心安在你,就要看王妃今后,如何做了。” 柳氏旋即将内房的门打开,“王妃进去吧,她就在里面。” 知道房内的人正在睡觉,所以萧幼清走的极为轻,榻上的人睡的有些沉,这次她坐到她身边了都不见有反应。 过了少许时间,楚王突然在睡梦中不停的呼喊,“姐姐快离开,他不是好人…姐姐!” “姐姐?”萧幼清很是疑惑,梦到了什么,梦到了谁,“称柳姑娘为姐姐吗…”不知道为何,她竟生起了一丝羡慕,是情还是依恋,总之都是她无法拥有的。 萧幼清伸手替她盖被子。 “姐姐!”卫桓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看见的却是楚王妃,扶着有些疼痛的头,并未觉得惊讶,按了按额头后复枕下舒缓了一口气。 “是妾扰醒了王爷吗?” 卫桓摇头,“做了个噩梦。” “看来,是妾的到来,搅了王爷原本的清梦。” “不是…”卫桓爬起,瞧了瞧此处,确是揽月楼无疑,虽不惊讶萧幼清的出现,但是仍旧藏不住心中的想要知道,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妾要不来,王爷打算在这过夜么?” “本王是有这个打算。” “那柳氏?” 谈及柳氏,卫桓色变,“柳氏如何?” 萧幼清撇过头,“没什么。” 卫桓爬起,自顾自的穿上靴子。 萧幼清将一旁悬挂的衣服取下,“王爷不睡了么,夜凉。” 卫桓握住萧幼清的手腕,“现在,我去哪儿,你都要管着?” 日子久了,她以为她能摸透这个人的心,现在看来,简直是个笑话,时而冷,时而热,半点心思都猜不到,如今心冷的,要如何去捂热。 原以为大朝会那日是一个好的起始,如今想来,也许大朝会的迁怒,是因为东宫不睦,是因太子妃,总之,都不是她,“就因为妾,比柳姑娘晚了一步?” “还是比不上太子妃殿下的日夜照顾?”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卫桓一把抢过萧幼清手中的衣服朝外边走去。 “王爷在怕什么啊?”萧幼清看着她的背影。 屋子里紧闭门窗,使得半丝风都透不进来,旁边还烧着一个小小的炭盆,纵使这样萧幼清仍觉得身上如至于雪地一般寒冷,“王爷又在逃避什么?” 卫桓转过身,“王妃觉得呢?” “赵王和太子!”萧幼清慢慢靠近,“妾都知道的。” “陛下把李姑娘指给了赵王,又让太子出班外廷,无疑增长了二人的羽翼,王爷是怕,是怕自己谁都护不了。” “王爷心慈,妾都知道的。” “说够了吗?” 听得楚王十分沉闷的道了一句,萧幼清便不再说话。 卫桓转过身,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你,到底想要什么?” “妾,什么都不要。” “你骗人!” 萧幼清的眸子有些许闪动,“妾只要,楚王府上下平安,王爷好好的,妾不会逼迫…”突然声止,纵然她没有逼迫,可当她踏进楚王府那一刻起,便也将无尽的争斗带进了王府。 萧幼清旋即放下手,心凉的从卫桓身边略过,“王爷要是害怕,就写一纸休书,让妾离开王府吧。” 卫桓再次转过身,看着萧幼清的背影,竟然生起一丝想要挽留,又碍于颜面,于是怒声呵道:“本王不许你走!” “你以为楚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妾,给不了王爷心安,亦,不是能让王爷心安之人。”萧幼清转过身,与她对视,“妾,看不透王爷。” 卫桓皱起眉头,“姐姐她和你说了什么?” “果然,王爷唤的姐姐,是柳姑娘。” 卫桓松开手,“总之,你是陛下指婚给本王的,没有旨意与我的休书,你就别想离开楚王府。” “为什么,只要我走了,太子就不会针对楚王府,赵王哪里我也会想办法说服,如此,王爷也不放行?” “赵王?”卫桓侧着头走近一步,“你就这么想念赵王?” “王爷是不是多心了?” “我多心?我看是你后悔选了我,后悔没有跟赵王了吧!” “王爷知道什么?”萧幼清抬起头也走近一步,“王爷什么都不知道,偏私,固执,就跟陛下一样!” “不要拿他与我做比较!”卫桓甩袖转过身,满眼怒火。 一着急也让她忘了,眼前这个人有多讨厌自己的生父,“所以呢,王爷也要像陛下一样对待自己的妻?” “总之,本王是不会放你离开楚王府!” “妾的翁翁快回来了,在此之前,王爷都还有机会,楚王府是逸还是劳,皆在王爷一念之间。” 开国公萧怀德是萧家之主,将萧幼清嫁入楚王府多半是他的意思,萧怀德历侍三朝,为太宗结义弟,就连当今皇帝都要敬他三分。 至年关,因今年大朝会已设于冬至,正旦的大朝便免了外邦附属国的朝见,但大朝依旧,大宴也照常。 军府与政府内的官员,冬至到春节期间的荀休都停了,便是要赶在新年之前将堆积的军务与政务处理完。 一个着长衫的年轻男子在楚王府门口停望了许久。 被看守的府卫发现,于是下台阶驱赶,“什么人,王府重地,不得逗留。” “鄙人是江陵赶考的考生,还请官人通融,帮我把这封策论呈交楚王。”年轻人将用书信包着的文书递过,又偷偷塞了一袋银子。 “原来是江陵来的举子,小官人请稍等,我去禀报王爷。”府卫只收了信,将银子推了回去,“府规森严,大娘子有命,不得收受任何,小官人在此等候就行了。” “那就,多谢。”好一个府规森严,大娘子有命,年轻人勾嘴浅笑。 ※※※※※※※※※※※※※※※※※※※※ 本文定于庚子年正月二十一日入v,也就是明日周五,望周知。 作者菌暂时还是个学生,写作不易,请多多支持正版,所有书都不会设置防盗。 一路走来很感激大家,作者菌在写文的同时也不断累积,很热爱文字,喜欢历史,文里有写字与词可能写的不是很清楚,之后会在作话里标注好字义,会一直在这个频道写下去,毕竟作者菌只对小姐姐感兴趣(哈哈哈,暴露了~)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多多评论,另外请多多注意疫情,保护好自己哦~ 感谢在2020-02-11 08:35:52~2020-02-13 13: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阿貓、36269530、齐小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奇阿汶 10瓶;嗯、先瞅瞅再说 5瓶;脱兔 2瓶;tingto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楚王府的书斋内, 香炉内缓缓升起的青烟一直飘到书桌前,绕着持笔人的手,随窗外飘进的清风散去。 一旁的内侍不禁赞叹道:“阿郎画的猫儿越来越像了,简直神似。” 画画的人眼神专注于纸上, 突然想起今日好像从早上起就没有见到她, 于是问起, “王妃人呢?” 小六子楞道:“今儿一早大娘子就回娘家了, 王爷不知道吗?” 猫儿胡须勾勒最后一笔, 由重到轻旋即笔尖离开纸面,卫桓抬起头, 也楞道:“她未曾和我说过。” “明日岁除,过后就是新年, 大娘子许是知道阿郎您不喜欢这种场面。” “是嘛…” “启禀六王,大门外有个举子求见,并让属下将这个给您。”府卫入内通报。 小六子将文书接过转呈。 “举子?” “是从江陵来的。” 卫桓执笔的手突然悬停僵住,抬起头看向府卫,原本想就此打发了但听到江陵的地名后放下了手中的墨笔,伸手拿起小六子手中的文书拆开看了一眼。 一手工整的小楷,内容是一篇关于国治的策论,对国家利弊分析透彻,处理方法恰到好处, 正是当下国情最好解决之法。 只是当今皇帝固执一味尊武,使得朝中文武地位一改高皇帝在位时, 如今的武将手握重权, 屯兵边境威胁中央。 军政上, 卫桓是不通的, 但是却觉得此论写极好, 脸上也表现得十分惊喜,“若能被统治者所采纳,假以时日必是一个千秋盛世。” “让他到书房来见我。” “是。” 举人极为从容的走进书房,抻了抻衣袖作揖道:“贡员梁文傅,拜见楚王。” 小六子大惊,“是你?” “六子,你先下去吧。” “是。” 待六子将门关上后,卫桓从座上起身,指着那封策论疑惑道:“你写的?” “下官不才。” “本王是当朝不参政的皇子,这道策论你应该等高中后交给陛下,或许能够谋求高官。” “楚王不参政,只是当下,楚王如今还年轻,贡员相信会有那么一日陛下会发掘自己的小儿子才是众子最聪慧、合适的那一个。” 卫桓沉下脸冷盯着梁文傅,“本王,不愿。” “六王您现在的处境,可还由得不愿二字?”梁文傅又进一步拱手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前来辅佐六王的。” 【“以他的能力,日后必定能好好辅佐六郎。”】卫桓缓过神,将眸光放柔了些,“是柳姐姐吗?” 梁文傅抿嘴不言语。 楚王又道:“太子殿下才是储君。” “储副,还不是君,废立只在君王一念之间,亦在胜败间。” 梁文傅接着走近至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贡员是太子殿下委派而来的,意在潜伏,太子殿下想要看看六王究竟是否想要争位。” “所以这道策论,是想本王当廷讲给陛下听,好使得陛下大怒从而疏远于我,不是因为策论违背陛下的治国之道,而只因为它是前朝废太子呈给太宗的治国论。” 梁文傅听后不但不惊讶反而只是轻轻一笑,合双袖躬身赞叹道:“楚王果然聪慧。” “你既知道本王什么都明白,何故要来试探?”楚王眉头深陷。 “贡员是太子的人,可六王才是贡员真正的恩人。” “本王何时有恩过你?” “五年前的冬日若不是六王,贡员与她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了。” 五年前,她刚开府搬离大内,但又因藩邸还未建好她便住在了已经削爵的李府,李府在新城离开封府不远。 回忆浮现于脑海…… 冬日夜晚吹来的寒风如刀割般疼痛,一道又一道的刮在两个年轻男女脸上。 如此寒冷之夜,女子却衣着单薄神情慌乱,身上还有几道鲜红的伤痕,紧紧抓着年轻男子的手一路狂奔。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别怕…” “现在是夜晚,城门关了,傅哥我们怎么办啊。” “在那儿,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今儿真是晦气,那女人还没给咱挣回买她的钱呢,她娘刚死就跟男人跑,等我抓她回来一定狠狠修理一番!”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带着一群厮儿满脸怨气。 “妈妈您别气,这东京城的夜里冷的很,城门关了她们是逃不出去的,没准啊就给冻死了呢。” “可别给我冻死了,她那张脸蛋,天生就是狐媚子,我还等着她给我挣银子呢,这要是再能勾搭个亲王勋贵什么的,咱们这揽月楼还能多个大靠山,日后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还是妈妈想的周到。” 揽月楼里的厮儿伙计拿着棍棒,似在追一个逃跑的琴妓。 “表哥才从大内出来,应该还没有去过东京城里的瓦子,我跟你说那里可好玩了,可惜我是女子,翁翁不让我出门。”少女还扎着总角尚未成年。 少年看着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笼合不拢眼,有些茶坊门前灯笼上还盖着什么,如今虽是夜晚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十分之多,少年睁着欣喜的眸子,“这便是诗中所说的,车如流水马如龙。” “往后表哥要想出来唤琳宣便是,起码我对开封府还是很熟的。” “明明是宣儿姑娘想要出来玩,又怕李员外不肯,这才拉着六王…”内侍也没有穿内臣服饰而与少年一样穿着便服。 “六子!” “是,小人多嘴。” 前面不远处一片嘈杂,将这开封府原本的秩序井然搅乱,“快,她们在哪儿,别让他们跑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 小六子大惊的走到卫桓身前护住。“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强盗飞贼之类的?” “不应该啊,开封府是京府,一向平静。”少女正疑思着。 那群人便追到了她们跟前,跑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一男一女,男子面容枯瘦很是憔悴,而女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五官倒是生的极为精致,皮肤白皙,那几道明显的伤痕更添楚楚可怜。 抬头间,不经意的惊鸿一瞥,让少年看呆。 “这些…是揽月楼的人。”李琳宣自解疑惑。 “揽月楼是什么?” “是新城内最大的妓院,翁翁从商后也少不了要与这里面的人打交道,一定是楼里的小姐跑了他们在追人,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是不会管的。” 祁六一听便拉着卫桓往回走,“六王咱还是回吧,若是被德妃娘子知道了那可就完了。” “六王!”小六子见扯不动,回头看道:“您?” 少年正盯着眼前,旋即甩手将他的手打开,径直的朝前走去。 “表哥,我们还是回去吧,翁翁说妓院里的女人都是吃人的狐媚妖精,厉害得很,这种事就不要掺和了吧。” “都到跟前了,总不能看着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小之人吧。” “哎哟,六王您心肠慈悲,可这种勾栏瓦舍之事…您是皇子。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好。”六子自幼跟随她,学习礼法,知娼妓与罪犯地位同等,若是沾染上这种地方,少不了要挨宗法处置。 “名声,可比得上人命?”少年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六子,“一会儿上去,你只管报我身份。” “啊?”小六子大惊,“六王这么做,明日就天下皆知了。” “我要的,就是人尽皆知!”少年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 内侍没办法,只得紧紧跟随在主子身后。 人群里,妈妈怒吼一声,“把他们分开!”旋即走到女子跟前,眼里充满了戏谑,“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欲要扬起手中的鞭绳抽打。 “住手!” 众人惊回首,却只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来。 少年低下头,见女子身上有伤很是心怜的质问道:“她所犯何罪,你们要这么虐待她?” “这位小官人,看您衣着不凡咱们也好不得罪,这是我揽月楼自家的事,这女子已经卖身楼中,官府亦有规矩,贱民买卖,处置一律凭由自家。” “那我今日非管不可呢?”少年走近女子,想将她护在身后。 旋即两个厮儿上前将少年拦住,妈妈冷下脸,“若非要多管闲事,不管你是哪家相公的衙内公子,都休要怪妈妈我不讲情面。” “放肆!”小六子急忙上前,“尔等一个小小的揽月楼,也敢在我家六王跟前无礼?” “六…六王?” 妈妈一惊,扑倒在地上的女子也是一惊,拦住的两个厮儿更是吓的腿都软了。 妈妈冷静下来故作镇定的甩袖道:“一派胡言,官家的六皇子尚未成年,而未成年的皇子都在大内,又怎会出现在开封府,冒充皇子你该当何罪?” “前阵子的小报,难道你们没人看吗?”小六子护着少年。 “妈妈,官家的六皇子是大业二年所生,现在应该是十二岁,你看那个少年的气质…而且前阵子确有小报与邸报说六皇子授封成都郡王,开府置属于昭庆坊。” 厮儿的话让妈妈越发的害怕了起来,“这…冒犯皇子。” 又见他们嘀咕,似乎是不信,小六子便转身问道:“六王的金鱼袋与腰符呢?” 少年便摸了摸大氅内腰间右侧革带上系着的金鱼袋与刻有官职示身份的金腰符,旋即取下道:“这儿。” 小六子示出盛鲤鱼状的右半腰符,左半则在内廷押着,“诸位不识我家郡王,亦是诸位没那个身份见得,但此物,卫宋百姓人人皆知,谁敢造假?” 妈妈在揽月楼经营多年,楼内宗室来的虽少,但是有不少高官子弟常来,也算见过世面,于是态度瞬间大变,“六王?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六王,还请六王恕罪!” 众人跪地求饶,就凭眼前这个人的姓氏便能将整个揽月楼踏平,他们怎能不怕,“六王就看在小人不知情也未动手的情况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 少年不言语,两个厮儿也不敢继续拦着,于是跪着爬到一旁。 少年将女子扶起,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到女子身上,“姐姐的手好凉…” “郡王…”受扶的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奴家…” “姐姐受伤了。” 少年才不过十二岁,却少有的沉稳,“奴家不碍事,郡王喊女子都为姐姐吗?” “不是,我只这样喊过母亲,不过我不喜欢这样,但方才只是见到姐姐的第一眼,我就想这般叫了。”少年浅笑,替她披好大氅后才转过身,“这个人?” “郡王饶命,”妈妈见眼前的贵人似想要带走,“这个姑娘是揽月楼花了大价钱买的,郡王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这些下等人靠此吃饭,郡王若是把我们的饭碗都带走了,我们可要饿死街头了。” 官府有规矩,即便她是郡王,要想强行带走人那也得按规矩来。 “六…” “六子可没钱,您才从大内出来没多久,俸禄都没领呢。”小六子揣起双手,虽没出过宫,可道听途说也知道妓院内的小姐们身价高着呢。 “郡王,奴家不碍事的,只求您让他们放了文傅哥哥。” “好。” 还没等少年开口,妈妈便反应极快的吼道:“还不快放人!” “郡王大恩,梁某人永世难忘!” “看你的样子是个读书人吧,想要带人走也得有本事才行。”少年扯过小六子,从他怀里掏出一袋铜钱,“回去好好读书,他日求取功名,再来此赎人。” “我…”读书人看着女子,旋即朝少年拜下。 “人,你们可以带回去,但是今日本王把话放这儿,不得强求她做不愿意做的事,钱,一会儿本王会差人送过来。” “是是是,郡王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少年又朝女子走近道:“姐姐回去好好养伤,我会去看你的。” “郡王救我已是大恩,只是揽月楼那种伤风之地,奴家这种风尘女子,又怎能让郡王…” “姐姐的心,比他们都干净。” 少年说完,便转身走到妈妈身旁,“本王会常来,若发现她再受半点伤,揽月楼就没有必要在东京继续存在下去了。” 少年虽年纪不大,可说起话来却是十分凌然,让妈妈心惊,忙的躬身点头应答,“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姓梁的,刚才郡王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随后,少年与内侍相继离去,那一番警告不仅没让妈妈担忧,反而让她窃喜,朝女子笑眯眯道:“四娘啊,今儿你可是遇上了大贵人,那小郡王的眼神呀分明是有意,你就安心留在揽月楼,等着往后的大富贵!” “四娘会跟妈妈回去的,请妈妈不要为难文傅哥哥。” “郡王发话,哪儿敢呀。” “四娘,你等我,刚刚郡王说的对,我只有回去刻苦读书,待他日金榜题名我定来迎娶你。” “好,此回江陵路途遥远,梁郎多多保重。” 年轻男子离去后,妈妈摇头叹息道:“金榜题名,再大的官又岂能比得上凤子龙孙?”妈妈有看着早已远去的少年,“这位小郡王日后定是亲王,王爵虽不能世袭罔替,但降级承袭十二爵,仍可贵十二代呀,这得多长久。” 女子摸着身上披着的大氅,所用的绸缎乃是蜀中的贡锦一匹可值数两银钱,亦是她们大半月的花销,然而她只是轻轻摇头,一笑了之,“浮名罢了。” ※※※※※※※※※※※※※※※※※※※※ 今日有三更,万字。 一路走来不易,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评论作者菌全都有看,如果看到有疑惑都会回复的,希望大家看故事的同时也能有所收获,会一直努力写下去,鞠躬感谢~ 另外祝小可爱们情人节快乐,单身狗也要快落(不嫌弃的话,咱可以一起过,hhh,爱你们~)祝愿大家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姐姐~前路艰难,但作者菌相信会有曙光。 希望多多评论qaq~ 感谢在2020-02-13 13:53:05~2020-02-13 17:0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奇阿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稚 6瓶;tingtong 5瓶;夏小花是我的 4瓶;脱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楚王看着梁文傅, 江陵解元身着襕衫端合着青缘双袖,面对一国亲王仍以一副从容之姿站定,面不改色, 可见其城府。 楚王负手从其身侧走过,“本王且信你这一次,但仅只有这一次,不是因为你。” “贡员知道,在皇太子殿下的计划里,皇子出班外廷前, 陛下会诏六王您与三王一同问政, 六王既已知,以六王的聪明才智,如何应对想来不用贡员多言。” “如此, 贡员就先行告退。”梁文傅合袖微微躬身。 “本王不管你是太子还是赵王的人,你若负她, 我绝不饶你!”楚王放出狠话 梁文傅再次站定旋即转过身正对楚王, 微微躬身道:“上元将至,贡员在此提前恭贺六王,上元安康。” 解元离去后卫桓独自盯凝了策论许久, 想了一番思索了许久后还是将其烧毁。 “六子!” “阿郎?” “隆德开国公是否要回来了?” “回阿郎, 听王妃说正旦大朝那日能够赶回。” 前院的府卫匆匆跑到书斋禀报, “阿郎, 大内传来消息, 官家召见。” 卫桓看了一眼小六子,“你就不要跟我去了。” “阿郎这是?” “我此去, 可能会有凶险。” 小六子大惊, “啊, 阿郎去大内怎么会有凶险呢,那这…” “他们不愿意放过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王妃还未回来,要不阿郎先等王妃回来再做商定?” “天子传召,岂能等?”卫桓浅笑着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放心吧,退而求其次,我不会有事的。” 主子云淡风轻的样子更让他担忧,可是作为内侍又能做什么,人微言轻便只有遵守本分,“那小人去拿阿郎的公服。” 卫桓看着窗外的天色已渐入黄昏,离宫门关闭的时辰也近了。 “隆德开国公…”楚王深深注视着西南方向,“早些回来才好,否则等我死了你们家的期望岂不没了?”说到此,她略为讽刺的一笑。 “阿郎,公服与玉带。”小六子颤着双手。 卫桓走近,摸了摸亲王玉带玉带銙上特制的刻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阿郎在说什么呀?” 她收回手摇头道:“没什么,若王妃问起,你就说我进宫问安视膳去了。” “可刚刚阿郎不是还说…” “嘘。”卫桓脱下身上的便服,比了个手势,随后穿上公服轻声道:“等她回来,宫门已经闭了不要与她提及。” 圣驾在大内,故宫门关闭的时间比旧城门要早一些。 “阿郎是怕王妃担忧么?” 卫桓坐下,小六子拾起梳子给她重新梳头束发,看着桌子上的铜镜,里面的人似乎很是无奈,遂颤着双眼,“是吧…我也不知道。” 楚王府等候的马车缓缓使动,皇帝宣召皇城司的禁卫便没敢拦她。 皇帝御文德殿,皇太子也在。 “臣,”楚王至御前缓缓屈膝,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缓缓磕头,“恭请圣安,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朕…”皇帝抬起头,“躬安。”旋即朝内侍招手,“来人,赐座。” 赵慈搬来一张凳子放在皇帝跟前,“谢陛下。”楚王便起身坐下,毕恭毕敬的问道:“陛下此次召臣来?” “马上便是正旦,年关将近你也早已经婚冠,按祖制便该出班外廷。” “臣自知祖训有言,本朝皇子不得参政,大王是储君故而无碍。” 楚王没有争夺之心,这是太子与赵王都知道的事,皇帝如今也看得出来,“朕福薄,膝下只剩你们兄弟三人,朕老了,今后卫家的江山还是要有你们兄弟来守,你们是手足,应当互相搀扶,以防贼子不轨之心。”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且陛下为天子,有紫薇星所照,皇天庇佑必能福寿绵长。” “六哥去了一趟蜀地,这官话是一套一套的,啊?”皇帝朝太子与赵慈各笑了一下。 “三郎朕已经召他问过话了,他一直与朕推荐你,说六哥虽是你们三兄弟里最年幼的,但对于治理家国有自己的见解之道,又说你虽爱玩了些,可并没有荒废课业,还说你想替朕与太子分忧,所以今日朕召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治国良策,你若说得好,朕便即可让审官院考课,许你出廷任职。” 皇帝说的是任职,而不是空有头衔的阶官,楚王低下头,“太宗曾言,本朝皇子职责只在问安视膳,臣要是说了便是忤逆。” “朕许你说。” 楚王怯怯道:“那臣要是说的不好…” “赦你无罪。”皇帝一副君无戏言的样子,很是宽和大度。 卫桓攥在腹前的双手张开,移到了两个膝盖上,紫色的袖子便垂到了地下,“臣只在蜀地的三年里接触过地方政务,师父也只教君子圣贤之道,仁者爱人,蜀地亦为西南边境,设有边防,如今我朝经三代,其疆土已是远朝太宗鼎盛时,”说罢,她便起身朝皇帝躬身,“陛下威武。”旋即又坐下,“然如今战事已定,臣认为,陛下应当与自己讲和,与天下讲和,不该…一味尊武而应文武并重才对。” “太.祖高皇帝握兵权而取天下,太宗用文而固天下,如今两朝过去国家得以止戈安定,臣以为应当文武并重,而非学前朝武帝穷兵黩武,以大国之力屠戮小国,即便是胜了,除了那点虚荣的威名,就只有…百害!天子者,坐拥天下,百姓为其子民,当施行仁政,与民教化,民心所归,才是王道,仁政施,而武不可废,国家废武,意在防内乱,防内而疏忽了外,即是外患的根源,但若一味尊武,不但使武将拥兵自重,亦使国家冗兵,致使国库不堪负重。” “不仅冗兵,如今朝中冗列、冗局、冗句、冗僭、冗吏,这些总起来便是两个字,冗蠹,当下便是要解决这两个字,改三年为一年开科取士替换冗吏,设立榷场与边境诸邦通商。” 官制是太.祖所定,为防止武将重权以及为防止丞相专权与结党,故而设官,职,差遣,官无实权往往为头衔品阶,乃领俸禄及章服区别之用。 “没有想到,六王平日不着调,论起政事也不含糊。”太子静坐在一旁,嘴角上扬。 “除此外,臣还有进献君王的五法。”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 “六哥!”太子色变。 皇帝突然冷下脸,抬手止住太子朝楚王沉声道:“你继续说。” “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惟有道者,能备患於未形也,故祸不萌。”歇了一口气,楚王仍继续道:“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於时而察於用,而能备官者,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後於事。吝於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 “这些,全都是你自己的主张吗?”皇帝拉沉着一张脸问道,他犹记得紫宸殿内,前废太子上疏反驳齐王的策论,慷慨激昂之词引众臣工齐赞储副仁德,高呼皇帝后继有人。 卫桓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皇帝,“回陛下,是臣自己的。” 皇帝从座上起身走至楚王跟前,她刚想起身却被父亲强有力的手掌按下,她似不知情,楞看着皇帝,“陛下?” “你可知道你适才所说,与那前朝罪人之论,如出一辙?”皇帝攥起楚王的衣襟,恶狠狠的盯着她。 附和国情的策论本没有错,但是错就错在她提及了皇帝为人臣而不忠的旧事,这便引起了皇帝的憎恶。 “前朝罪人?” “你是朕的儿子吗?” 楚王将头撇过,此举更加引起皇帝的愤怒与不满,遂狠狠将其甩下。 一旁的赵慈看的心疼,“陛下,六王他不知...” 皇帝指着楚王大吼,“说话!” “爹爹,六哥他...” 皇帝盛怒,甚至迁于太子,“还有你,你给朕滚回东宫!” 皇太子只好胆怯的躬身退离。 皇帝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楚王,眸子里尽是凶狠与厌恶毫无半点父子怜惜之情,“你为什么要忤逆朕?” “臣没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皇帝半眯着眼恶狠狠道:“人人都说你宽厚,你仁德,朕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与那罪人一样。” 楚王连连摇头,“臣只是回答陛下,说了实话而已。” 皇帝瞪圆双目,怒喝道:“庭杖,庭杖,萧显符人呢?” 萧显符闻讯赶入殿,“臣在。” “拉出去,庭杖三十!” 萧显符看着趴在地上的楚王,周围一片凌乱,十分犹豫道:“陛下,这...” “怎么,连你也要忤逆朕?” 萧显符当即跪下,“臣不敢。” 皇帝甩袖,“给朕带下去,打死了不怪罪你。” 皇帝的怒火已经写全在了脸上,萧显符只得听从吩咐,“是。” “陛下说过赦臣无罪…” “拉下去!” 文德殿前的钟鼓楼下围着一众皇城司禁军,萧显符命人将仗刑用具搬出。 正旦将至,文德殿两侧长廊上都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正月初一有大朝,故而如今是大内臣工聚集在朝堂办公最多的时候,皇帝仗刑楚王的消息很快就从文德殿传到了军政二府。 行刑前皇帝从文德殿走出,“你告诉朕,那些话不是你说的。” “就算不是我说的,陛下就会放过我了么?”楚王瞪着通红的双眼,“究竟是太子殿下想要试探我,还是陛下您呢?” 皇帝紧锁眉头凝视许久,旋即拂袖离去。 “爹爹!”楚王颤道。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与大哥与三哥争。” 皇帝止步,僵持了许久后又转身走回她跟前,半蹲着将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心狠却不见有所收敛,“那么由朕告诉你,在朕心里,你就不该出生。” 皇帝转身走上文德殿的台阶,背对着众人闭眼道:“楚王忤逆君父,不忠不孝,庭杖三十,押,宗正寺听候发落。”说完,连头都不回就跨步迈进了大殿。 ——-———————— 东宫 卫曙喝了一口茶舒缓,旋即问道:“那策论,他就没有起疑心?” “回殿下,楚王聪慧,不仅起了疑心,而且还知道这是前朝废太子与当今天子对峙的策论。” 卫曙大惊,“他知道?”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当年这件事差点让爹爹失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出廷机会,爹爹尤为忌讳此事,故而从不让人提起,本宫都是由外祖所告知的,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臣也不得而知。” “他既然知道了,为何又在要在殿内照旧说出,这不是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吗。” “这也许才是楚王的高明之处。” “此话怎讲?” “萧家想扶持楚王,可陛下会允吗?萧家权重,陛下不允有用吗?” 卫曙大悟,“冠礼之上赐单名,让臣工与百姓纷纷猜疑,娶了萧氏之女更是剑锋所指,六王看似是惹祸其实是避祸?” 年轻人浅笑,合着双袖微躬身道:“隆德开国公快回京了,明日便到。” “你有何良策?” “楚王看似不争,实则是以退为进避其锋芒,他想做的,无非是想避开您与赵王,明哲保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本宫倒真没有想到过老六的心思竟然如此之深,也未曾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狠心,真叫本宫,”卫曙眯起双眼,“不得不堤防。” “臣已经告诉楚王,臣,是您的人。” 卫曙大睁着眼镜惊住,“什么,你告诉了他,那他还会信你吗?” “他会信的。”年轻的举子说的极为自信。 “为什么?” 举子低下头,浅笑道:“因为臣,了解他。” ※※※※※※※※※※※※※※※※※※※※ 全文在此,是先秦刘向所编。《六亲五法》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 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毋蔽汝恶,毋异汝度,贤者将不汝助。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强力,不足以应敌;博地多财,不足以有众。惟有道者,能备患於未形也,故祸不萌。 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於时而察於用,而能备官者,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後於事;吝於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 具体意思应该不难看懂,不过也不重要啦,只是作者菌觉得这篇文章写的挺好的。 梁文傅—博 因为有修改哦,觉得博不好听,可能有些地方没改到。 问安视膳这个礼出自周礼,最先是周文王为世子时问候父亲的,每天早晚。 情人节的小剧场 某日楚王从揽月楼骑马回家,刚下马想要把马鞭扔给小六子,然后接的人…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楚王府的柴房门窗紧闭,小桓抱头怂跪在王妃脚前。 王妃手持马鞭,冷冷的看着小桓,“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小桓便怯怯的抬头,“今天是情人节啊,当然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 “还有呢?” “还…还有?”小桓转念一想,别是去揽月楼被媳妇儿发现了吧,于是咳了两声,“怕你不放心,所以我去找前任…哦不,暗恋对象,哦不不不,曾经的明恋对象,撇清关系了!” 那啥,为什么在柴房,因为咱小六好歹是亲王~ 以及前任暗恋啥的,小剧场纯属瞎掰,与正剧无关,小六真正 克定厥家 萧显符走上前, “按例,庭杖要去衣授杖,但六王是皇子, 故不必。” 随后他又走到两个执杖跟前小声道:“六王身份尊贵,尔等自当知晓,若偏离了一寸伤到要害,你们也别在皇城司办事了。” “是。” 官杖长三尺五寸,执杖握着手心都出了汗,天子盛怒要责罚自己的亲儿子, 于他们而言是重是轻都不好拿捏,重了即便不打到腰间, 三十杖下去亦能要人的性命。 两个执杖一咬牙,握紧官杖似豁出去了一般, “六王,得罪了。” 萧显符是楚王名义上的二叔,可君臣之下这情反倒成了阻碍, 侄婿受苦他就是想救也救不得,于是将头扭过不去看人受罪,又正巧看见了刚跨出文德殿的赵慈,于是提步追上前去询问, “赵都都知,楚王方才究竟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大怒,不但要庭杖竟还要押往宗正寺?” 赵慈看着正在受刑的楚王,不忍直视的扭过头,将萧显符拉至一边小声道:“官家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将太子、三王六王一起召来问政, 结果六王说了当年废太子进献太宗的主张, 其内容”赵慈瞧了瞧左右再次压低声音, “像有九分啊。”旋即很是无奈的摇头,“官家又是个性刚极易冲动之人。” “陛下是登基后才有的楚王,此前朝廷早已有明令禁止议论,楚王又是如何知道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碰巧...官家厌恶废太子,废太子尊文,官家登基后便背道而驰。” “赵都都知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楚王,陛下她...” “你以为官家看不出来吗?”赵慈突然变脸,“先前在文德殿官家就问过了,可六王就是一口认定。”看着受杖的人咬紧牙关,煞白的脸上不断冒着汗珠,赵慈泪眼婆娑道:“哎哟,六大王这小身子骨怎经得起啊。” “报告公事,六王...昏厥过去了,还差九杖。” 赵慈惊慌,忙的转身推门进入大殿。 “浇醒!”萧县符扭紧眉头不得已道:“继续。” “可是这是冬日,下官怕六王承受不住。” 萧显符招来亲信,“叫翰林医官院的太医准备着,再派人去楚王府报信给王妃,另外…”他将声音再压低小声嘱咐,“…” “是。” 萧显符派出去的人刚抵达楚王府时,却被府卫告知楚王妃早在半刻前就出府了,而此时暮鼓已经敲响,宫门一旦关闭,没有天子旨意便不可开启。 两刻钟前。 “正旦会有大朝,以及大宴,届时楚王府也要有所准备,照这些单子将东西都置备好。”萧幼清将一张清单交给王府内的分管事。 “是。” 萧幼清进了书房不见楚王,只有小六子在收拾案牍。 “祁内侍,王爷呢?” 小六子强作镇定的继续收拾,“阿郎他进宫问安去了。” “问安?问安你为何不跟着去?”萧幼清疑道。 “阿郎让奴婢在府中等大娘子回来。” “你撒谎!”萧幼清突然冷下,“若是去大内问安视膳,那你眼中为何会有害怕,六王她到底去哪儿了?” 小六子吓的双膝跪地,“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阿郎进宫去了,所谓何事,阿郎只字未提,阿郎只让小人转告大娘子,他会没事的!” “姑娘,赵王来了。” 萧幼清冷眼俯着小六子,旋即转身出了书房,“他来做什么?” “赵王是骑马来的,下马的时候连气都喘不匀,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能让他一个亲王如此?” “好像是因为姑爷。” 萧幼清顿住,旋即加快了脚步。 楚王府的中堂,卫允盛站插着腰,见到萧幼清走出,于是喘顺着气,“清...楚王妃,六哥他出事了。” “今日爹爹突然召见我和太子问及国事,太子已经出廷,爹爹的意思似乎是有让我们兄弟也出廷的打算,我便推了六哥一把,事后爹爹让我先行出宫,命人召见了六哥,太子还在,不知道他跟爹爹说了什么,爹爹气得打了他三十庭杖,现在还要关押到宗正寺里去,我只是想帮他,如今李氏是我的妻族,我断不可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你这样,还想跟太子斗?”萧幼清一改从前的温和,十分冷漠的从卫允盛身边走过。 卫允盛被她吓住,“之前是我不对,眼下太子出廷,那些大臣纷纷倒戈,有爹爹在太子不敢动我什么,所以他下一个目标一定是萧家!” 这才使得萧幼清停下回头。 见她冷凝的脸片刻缓和,卫允盛进一步道:“此刻宫门已经关闭,我赵王府有入宫的飞桥。” 文德殿前,冷水泼醒了痛晕过去的人,身下的疼痛让她麻木,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此刻间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也感知不到任何。 至此她才明白,原来天子心底的怨恨竟是这般的深。 “二十二!” “二十三!” 几仗下来,早已经见了血。 “二十四!” “公事,六王又晕过去了!” “泼醒!” 听着殿外的叫唤,赵慈揪着一颗怜悯的心,“陛下呀,六王今年才十七,幼时还曾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本就弱,这三十杖…” “赵慈,你莫不是想替他挨?” “六王也是您的亲骨肉,您何至于此?” “他今日所言你没听见吗?”皇帝指着殿外,“他两个哥哥争位,萧家想扶他上位,他若真的上了位,你信不信,朕在他哪里,便是千古罪人。” “可六王一直与世无争,这场婚事不都是...”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皇帝极力的摇着头,“他长大了,幼虎成年,是要食人的。” 赵慈深知如今皇帝疑心重,不但猜忌大臣,就连自己的儿子也并在其中。 “早知如此,就应该让他待在四川,永远不要回来!” “二十九,三十!” “二叔!”萧幼清赶到时,庭杖已经全部打完,文德殿前只剩昏迷不醒的楚王,长凳下还滴着血,想象着疼痛触目惊心。 “幼...”萧显符作长揖,“楚王妃。” “王爷她...” 萧显符摇头,朝下属们挥手,“押入宗正寺。” “我要见陛下。” 萧显符拦住萧幼清,“事涉前朝,非同小可,等你翁翁回来吧。” 萧幼清冷瞧了一眼文德殿的大门,旋即转身,“叫了太医没有?” “我先前吩咐人去了,此时宫门应该已经关了,王妃是怎么进来的?” 萧幼清无暇顾及,只将皇城司的几个禁军拦下,着急道;“麻烦二叔去将孙太医找来,我陪王爷去宗正寺!”她侧头示意身侧两个女使搭手。 “这恐怕…不合规矩。”萧显符抬头看了一眼文德殿。 殿内 “陛下,听声音好像是楚王妃来了。” “楚王府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皇帝冷下眼。 殿外有动静,但是殿内却迟迟没有旨意传出,萧显符便叹一口气,“罢了。”旋即挥手让自己的人退开。 于是这押送就变成了护送,宗正寺卿得知消息后赶忙收拾出了一间小屋子,萧显符将罪诏如实转达,脩玉牒官便记下政令赏罚的草稿案底。 “孙太医,王爷她怎么样?” “王妃请放心,六王只是伤到了皮肉,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伤须得静养些时日方才能下床走动,此之前,切忌勿要沾染冷水。” “配置的汤药下官会命人一会儿给六王送来,一日两服,可能会比平常汤药要苦。” “良药苦口,我知道。” “这是治外伤的药,王妃...”孙太医握着瓷瓶有些犹豫。 “孙太医请放心,孙太医一个外臣都能守口如瓶,我这个楚王元妃,”萧幼清盯着医官的眸子肯定道:“如是!” 听得楚王妃的话,孙太医才将外伤药交予,随即又跪下,“宗子入宗正寺,不是褫夺爵位废为庶人便是赐死,下官虽不知为何,但恳请王妃救救王爷。” 萧幼清无暇去猜这个孙太医与李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走上前将他扶起,“尽我所能,”又侧头看道榻上之人,“护君周全。” 孙太医离开后,萧显符入内,看着自己昔日最为疼爱的侄女正蹲在榻边替人拭汗,“楚王他...” “二叔放心,六王没事。” 萧显符松了一口气。 萧幼清起身,“二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下手这般狠,这宗正寺又是怎么回事?” 萧显符轻摇头,“陛下本有意让两位王爷与太子一起出廷,按制,皇子出廷先由皇帝问政,再由审官院考核,谁知道楚王竟将前朝废太子向太宗进言的国策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了。” “什么国策?” “废太子因不满当时还是齐王的陛下擅权,当时齐王重武,太子尊文,太子便向太宗进此论,实施仁政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它与废太子所奏,如出一辙!” “此论这般重要?” “太子凭此获了臣民之心,也使得齐王...”使得齐王差点未争过太子,萧显符自幼跟随皇帝身侧为齐王府僚属,深知此事但不敢明言。 这件事就是萧幼清都不曾知道,听得叔叔一番解释,冷下眼嘲弄道:“古来君王,最厌世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废太子是仁君,他夺了仁君位,自然怕人提及一切与此有关的事情。” “此事如今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你翁翁连你都没有告诉,这楚王又是怎么知道的,每个人的文章及处事风格皆不一样,即便针对国是的主张相同但那些文章说辞总不会也一致或是相似吧,下官猜想,此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说罢萧显符看向楚王妃,“会不会是太子?” “不管是不是太子,马上就到正旦大朝了,出了这档子事楚王出廷便再无可能。” “不一定。” “二叔可有对策?” 萧显符摇头,“我虽没有,但是你翁翁明日便能赶到京中。” “翁翁年事已高,又这样奔波…”萧幼清有些担忧。 “就算楚王不出事,正月初一的大朝,你翁翁也是要赶回来的,我如今虽为皇城司的勾当官,但陛下疑心颇重,所以我也不好替谁说话。” “幼清知道,今日还要多谢二叔了。” 萧显符突然楞住,盯着萧幼清看了许久,“幼清,自你嫁入楚王府后,我总觉得你有些变了…”萧显符挑眉,“变得生分了。” 萧幼清微微睁着眸子,低头冷眼道:“是吗,或许。” ※※※※※※※※※※※※※※※※※※※※ 今后会保持日更(如有意外会提前告知)感谢诸君支持。 小剧场不定时有~ 国是:指国家的重大政策。 克定厥家 “这么晚来此, 梁郎可是因为明日岁除?”就在柳氏端着梅子酒满心欢喜走近时,眼前的男子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梁文傅穿着便服,抬起头双目微红的看着女子,哽咽道:“楚王…今日被陛下当庭杖责, 押入了宗正寺。” ——哐当!——漆盘从手中滑落, 酒壶破碎, 梅子酒便撒了一地, 青梅果香随即溢出。 梁文傅见女子反应见怪不怪, 反而很是淡定的蹲下将那完好的漆盘与对杯中一只未摔碎杯子捡起,只留剩一只残败的杯子与破碎的酒壶躺在地上。 “你…”柳氏转过身, 红着眼眶问道梁文傅,“梁郎可有做对不起大王的事?” 梁文傅弓腰放杯的手突然一僵, 呆愣的回头看着柳氏,看了一会儿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怎会!”旋即走近柳氏,透着动容的眸子里还带着几丝暗恨,“楚王于我们有大恩,我怎会做恩将仇报之事,只是这其中牵涉太多,我被卷入其中,有些事, 身不由己。” 柳氏皱起眉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从大朝会过后, 梁郎就有事瞒着我。” 梁文傅旋即挑起眉头, 苦涩道:“众方周旋, 我已是脱不开身, 有些事, 与你无关,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那你会有危险么?”似听到了事态的严重,柳氏又问道:“楚王呢?” “放心,我自有周全之法,楚王…等隆德公回来,他会从宗正寺安然回来不会有事的。” 听到此,柳氏才舒了一口气,转身想要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梁文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着女子的背影,颤了颤微红的眸子,“若有一天,我与楚王都出了事,四娘…会选择谁?” 柳氏滞在原地,旋即回头与梁文傅对视,无从应答。 梁文傅便低头一笑,走到她跟前,“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莫要当真。”旋即抬手抚着她耳畔的秀发,“四娘放心,待殿试过后我若中第,定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的来娶你。”梁文傅的话说得极为诚恳。 从昏时一直到深夜楚王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眼时看到小屋子里的陈设有些老旧,即便被有心人擦拭的很干净,但那干净仍旧掩盖不住木头中老旧的裂缝,搭在床头上的白帘帐也已经微微泛黄,破败之景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处境,扫视了一周这里应该就是宗正寺幽禁宗室的院子吧,说是囚牢也不为过。 楚王是趴着的,身体虚弱的连挪动脑袋都很吃力,渐渐恢复知觉后身下又传来一阵阵麻木的疼痛感,她刚想抽手爬起,发现旁边有什么重物压着一般抽不开手。 侧转眼,残烛孤影,萧幼清就趴在她的榻前,鬓云欲度香腮雪,便是楚王心中如今看她的模样,一旁旧案上的铜盆内还有盛有染了点点血迹的水,见此她大概也能想到之前的画面,心里想着,疼痛便化作了耳畔与脸上频频涌出的炽热,不禁让她起了羞涩之意,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还没有谁真正替她换过所有的衣裳,没人真正见过她。 “六王醒了?”萧幼清在潜睡中察觉到周围有所动静,遂从疲倦中醒来,见楚王已经苏醒,脸色也已经恢复了些不再是之前的煞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双眼起身道:“六王可是饿了,妾这就去...” 喜极的步子还没迈出,袖角就被人轻轻拉住,旋即身后传来楚王微弱的声音。 “姐姐不要走。”卫桓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抓着萧幼清的袖角,低头看着床沿。 她只是捻了袖角的一点点,像个孩子一般扭捏,也没用多大力,若萧幼清想往前踏一步还是能够离开的。 楚王的话让萧幼清怔住,回首看着楚王虚弱的样子欲言又止,眼里只有道不尽的酸涩,旋即回身坐下,“妾不走。” 酸涩过后,她又盯了楚王许久,亦心疼了许久,“六王用这样的法子试探陛下,还真是...”余下的话含在嘴里,她有些说不出口。 榻上的人便接道:“还真是愚蠢至极,对吧?” 萧幼清愣住,“六王既然知道,便也该明白,若今日之事换成赵王...” 说话很是吃力,所以声音不大,但是语速极快的将萧幼清的话打断,斩钉截铁,“若换成赵王,便不会有这般重的处罚!” 至此萧幼清也不再说什么,皇帝究竟如何,她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比她要清楚。 接着又听到楚王虚弱的声音,“此事过后,我会与你和离放你出府,只是今夜…”楚王抬头,“姐姐不要走。” “为什么?”萧幼清不懂,但好像又有些明白,“陛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最痛时,莫过于心死,最难处,莫过于不理解,卫桓垂下无力的手将头埋入枕中一言不发。 “六王不想说,妾便不会再问,今夜六王就好好歇息吧。” “我...睡不着。”她从枕上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萧幼清。 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变成了惨白,不变的,还是那精致的五官,使得萧幼清忍不住伸手触碰,“那妾...就陪六王说说话。”再回到大婚前的那夜,第一次交心,也是萧幼清第一次试图打开她的心,或许这个人只是冷在表面,“六王有时在梦里也会唤姐姐,那是喊柳姑娘么?”萧幼清知道是柳氏,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卫桓低下头,“是,说来惭愧,我第一次见她时,觉得她出尘,安静又美好,怎么会是那种地方的人呢,靠近的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于是情急之中便唤了这个词,后来还编造了一堆理由来搪塞...” 萧幼清似乎听明白了什么,“所以六王如今也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妾吗?” 她抬起头复又低下,本想问什么可又觉得惭愧的难以启齿。 萧幼清看着她别扭,便自言道:“六王的名与字都是出自《诗经》而妾的名字出自《楚辞》幼秉清廉,六王若要称呼妾,就称幼清吧。” “幼清,好名字…实在惭愧,与你认识这么久,竟连你的名字都不曾记住。”卫桓又道:“你比我年长,称你名字太过失礼,总叫王妃又显得生疏,要不然…仍唤你姐姐吧。”楚王不眨眼的盯着,见萧幼清迟疑她又忙添道:“与柳氏没有关系。” 她迟疑,只是因为没有听过有丈夫唤妻子姐姐的,迟疑,是因为这里面更多的只有亲情,她笑道:“若让贵妃娘子听见,妾可就为难了。”话里充满了苦涩。 但那苦涩并未被人察觉,“我不喜欢这样称呼母亲,母亲是我的生母,是娘亲…只是后来再人前唤习惯了,便觉得此词听着甚是亲切,再者,称呼还不是人定的,长者为姐,复词显得亲昵,只是呢…”她看着萧幼清,自上而下盯了一番,“今日我这般唤了姐姐,往后就再不允许他人也这样称呼你。” 宽慰自己,至少要比冷脸相对好,她的目的不就是要与接近此人么,生疏已经过去,余下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因为来日方长,萧幼清想着便低头笑道:“天底下除了楚王,谁还会这般叫妾?亦不知楚王现今有几个姐姐了?” 笑由心生,衬着残烛的微光,令榻上的人看楞。 察觉了目光,萧幼清再次浅笑,“王爷这是在看什么呢?”萧幼清侧头看向窗子,“这儿可没有揽月楼的姑娘。” 萧幼清打趣的笑如在说一个登徒子,楚王便忙的将头撇过,“本王…本王并非好色之人,除你与柳姑娘外,没别人了,若是姐姐介怀,往后我只唤你一人便是。” 楚王的改口,让萧幼清愣住,“王爷此般做,就不怕柳姑娘伤心吗?” 卫桓突然暗下眸光,“她不会。” “王爷怎知她不会?” 她将头埋下,靠在萧幼清腿旁,“她若会…那就好了。”楚王颤道:“我纵使做的再多,也不及那她心中那个人的一句话。” 萧幼清本想伸手抚上她的后背,放在腹前的双手突然被一只白皙的手覆上随后紧紧握住,“姐姐。” “嗯?” “你说后来者,真的不能走进她的心,替代原来的那个人吗?” 萧幼清凝着埋头的楚王,眼眶有些湿润的颤道:“妾,也想知道。” 卫桓旋即将手抽离,“待此事过后,我就送姐姐出府。” 因触碰而生的一丝温暖随即消失,萧幼清追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想避祸,我离开楚王府便是,可你何故要把自己弄的一身伤痕,你告诉我,那道策论是谁告诉你的,你爹爹...” “他不是我爹!”楚王突然抬起头,鼓着怒红的双眼,摇头重复道:“他不是我爹。” 说变脸就变脸的人显然有些吓到了萧幼清,随后她也同样冷下脸来,“我是陛下亲册的楚王元妃,没有陛下的废黜的旨意,我便永远都是楚王妃!” 楚王有些想不明白,“姐姐先前要走,我不肯,如今我答应了姐姐为何又不走了,姐姐究竟想怎样?” 萧幼清伸手抚上楚王的脸庞,大拇指轻轻擦过眼角,“妾不想怎样,妾只想...六王能够好好的。” 今日所受屈辱,加上往日遭遇所经历的苦楚都让她心中产生害怕,未来会如何她并不知道,“我那两个哥哥都不是等闲之辈,楚王府护不住姐姐的。” 从她算计楚王开始,楚王就只是萧家所下的赌注而已,也从未想过让她庇护自己,“王爷忘了吗?” “什么?” “都是妾害的王爷卷进了这场纷争中,只是妾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早,是妾不好,妾没有护好王爷。” 卫桓很想回她,其实纷争从她回到东京踏入皇城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原先的干净与透彻的眸子如今多了些深邃以及无奈。 萧幼清知道她缺少什么,而柳氏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她只是比柳氏晚了些许。 双目对视时,竟是卫桓先败下阵来,扭头逃离视线的那一刻让萧幼清觉得好像还不算太晚。 温柔的人太过理智,她的温柔,会使人深陷、沉沦,而理智的无可挽回与克制,则会伤人。 ※※※※※※※※※※※※※※※※※※※※ 多情并没有…小桓就只喜欢过一个呀!!! 萧家是送上门的,所以她会有抵触,而且这两位都是一级特约演员,所以~ 不要只看表面,谁先动情,还不一定呢,只是有的人表达方式不一样。 很多时候她们认为的对方真正模样,其实都是自以为。(两个人很像的,都有点自负!) 她怕黑,只有晚上才是没有修饰与遮掩的真实模样~ 好了,我不能剧透…后面几章会甜(我保证!) 以后会把一些称呼,名词与现代语言有差异的标注在作话里,方便大家阅读以及理解~ 皇城司是类似于明代锦衣卫这种机构,也是五重禁军里的第一重,皇帝在大内嘛,由禁军层层拱卫,一共五重。 一般宗正寺的官员都会由宗室出任,外臣不太好管理皇帝的家务事。(此书里的宗室没几个,所以…)皇帝宗亲共分五等,像驸马这种也在里面,只是比较远了。北宋后期是将宗正寺划分出来了,设了一个大宗正司,职能权利也少了很多。 像封爵,诰命之类的,都很麻烦的,吏部有个司封司管这种,司封造册,前文太监去国公府时奉承的话里提到过,不是电视剧里那种一道诏书就ok的…下诏书也很麻烦,没下好不满意还能驳回,也是防止某一机构一职位专权吧。 更新时间,应该都在上午~ 感谢在2020-02-13 17:03:03~2020-02-15 06: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稷下学宫、猫系绅士菌、王中王3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月未末 3个;木木、prison阿 2个;lin阿貓、风来吴山叽、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叶时有你相伴 20瓶;浣熊啊哈 10瓶;翎煦、慕洛君、木木 5瓶;寒笙# 3瓶;a咿呀呀呀、1012917、lin阿貓 2瓶;徐家二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翌日一早, 一队人马从南薰门飞奔入城,铁甲碰撞,马蹄没入积雪之中,手掌宽的蹄印一路延到新城城南厢的开国公府门口。 内侍迈着匆匆的步子走入内, 上前躬身叉手道;“启禀陛下, 皇城司消息, 隆德开国公回京了, 刚入南熏门。” 批阅的朱笔悬于空中, 停顿片刻后又在上殿札子的尾句批注了两个赤红的字,旋即将笔搁下, “这么快就到了?” “明儿正月初一是大朝,今夜除夕还有灯会...” ——噼里啪啦!——赵慈的话还未说完, 文德殿外就响起了鞭炮声,赵慈转而笑眯眯道:“想是驱鬼开始了,陛下要出去瞧瞧么?” 皇帝摇头,继续拿起笔沾了沾朱砂,“年年如此,不必了。” 殿外看守的内侍跨入殿通报道:“启禀陛下,赵王求见。” 皇帝抬头,看着赵慈吩咐道:“朕这里还有最后几道札子要看,你先去替朕应付他吧。” “是。” 还未等赵慈出去, 赵王便自己走了进来,迈着沉稳的步子兴高采烈的走到皇帝跟前, “爹爹。” “儿子走给爹爹请安, 瑞雪兆丰年, 明年大宋定又一片安详。”卫允盛旋即站停在皇帝桌案前, 作揖后又拜下, “陛下英明!” 皇帝批完最后一道奏札,腾出手笑指着赵王,“你这孩子,油嘴滑舌,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你爹爹我。” 赵王便憨笑着爬起凑到皇帝跟前,“还是爹爹了解孩儿。” “儿子此来除了请安,还有就是想请爹爹赐一副御笔桃符,儿子好挂在王府门口,日日警醒。” 皇帝轻轻拍了拍赵王的后脑勺,朝赵慈唤道:“赵慈...” “不劳烦赵翁了,爹爹写字,儿便帮爹爹磨墨。” ------------------ 开国公府, 家僮们刚刚将府内院落的积雪清扫完毕,门口就传来了马蹄声。 “翁翁回来没有?”萧幼清急匆匆跨下马车。 萧显荣天还未亮便去了刑部,闻声出来的人是其次子萧云泽,“三娘怎么回来了,昨日的事我听爹爹说了,妹夫他没事吧?” 萧幼清只是皱起眉头未做回答。 萧云泽便道:“翁翁还没回呢,刚刚的马蹄声我还以为是翁翁回来了,没想到是三娘你。”又侧头看着一旁的水漏,“看着时辰,翁翁也应该快到了,正好开国公府的桃符还没写,今夜赶巧除夕,三娘的字又好看,等翁翁回来,明年的桃符也还由你与翁翁一同写吧。” “都什么时候了。”萧幼清斥道,冷漠的看着兄长。 萧云泽不慌不忙的坐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但凡宗亲被关押到宗正寺,都不会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知道事态紧急的人仍旧神色轻松道:“但翁翁回来就不一样了,别忘了,大宋的江山,是谁家打下来的!” “住口!” “我说的不对吗?”萧云泽也沉下脸,“陛下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分了萧家的兵权不说,还把翁翁派到那西南苦寒之地,想当初太宗在世时都要敬翁翁三分的。” 说话间,府外又传来一阵蹄踏的声响,声停后没多久,门口的厮儿就跑入内通传。 “主人回来了。” 大门口,隆德开国公萧怀德从马上跳下急匆匆入府,将兜鍪取下扔给了身侧的家僮。 “速去取我的公服来!” “是。” 萧幼清便急赶到东院,刚入院碰到出来的女使于是急切的追问道:“翁翁呢?” “回姑娘,主人在更衣。” 除夕夜就在今日,萧幼清过了除夕楚王若还未从宗正寺出来,就真的失去了出廷任职的机会。 萧幼清攥着双手跨入房中,隔着屏风道:“翁翁知道楚王被陛下关进了宗正寺吗?”与祖父有一年未见,就连她出嫁那日萧怀德也没有回来,只是寄了一封简单的家书。 如今祖父才刚归家,萧幼清与之说的第一话却并不是问候,“在驿站歇脚的时候你二叔就已经传了信给我,否则老夫这把老骨头又如何会连夜奔回来呢,不过…边将归京,我一会儿还得去见陛下。” 萧怀德脱下戎服换上紫色的圆领公服,腰间束单尾红鞓玉带,正了正交脚幞头从屏风后走出,准备出门时瞧了一眼身着命妇服的孙女,旋即从旁走过并未多言,此举略显凉薄。 萧幼清转过身哽塞道:“求翁翁救救楚王。” 萧怀德继续朝前,随即便听到身后传来跪地以及哀求之声令其一惊,遂止步转身,看着萧幼清睁着诧异的双眸颤道:“二十一年,你与你母亲一样,固执的不肯与人低头,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个求字。” 萧怀德笔直的站定,负手俯视着孙女极为冷漠道:“他是国家亲王,自有宗正寺来管,我不过是个外姓臣子又如何能插手,他是官家的亲骨肉,即便关入宗正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现在磨一磨性子也好。” 萧幼清磕下头,“那不是磨性子,宗正寺意味什么,翁翁不会不知道。” 萧幼清为萧家的幼女,自幼受宠又最得他喜欢,萧怀德于心不忍的走上前将她扶起,很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求我,凭他是我们萧家看中的楚王,我也会救他的。” “她是孙儿的夫君!” 萧怀德楞住,微微颤动着白眉,瞧见孙女因旁人而红润的双眸,旋即伸出手将她耳畔凌乱的碎发拨至耳后,慈爱道:“他娶了你,不亏。”随后转身离去。 -------------------- 文德殿内,赵王满心欢喜的收起皇帝御笔亲书的纸桃符,“爹爹,儿子还想求一副。”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家三郎的潜邸有两扇大门?” “不是的爹爹,儿子这副…”卫允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是替六哥求的。” 皇帝和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朕怎么不知道,你与楚王也走的近了?” “爹爹…陛下,楚王是臣的手足,臣日后的妻族也是楚王的母族,这除夕夜,家家书桃符促膝欢聚守岁,六哥他一个人呆在宗正寺,臣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够忍心弟弟受苦却视而不见?” 说完,赵王走到皇帝的案桌前跪下,“臣不怕陛下责罚,儿只怕,儿只怕爹爹与六哥会因此伤了父子之情。” 皇帝阴沉着脸,摩挲着搁在椅子上的手,“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许再提,也不许对外人言。” “爹爹。”卫允盛抬起头。 “下去吧。” 赵王只得皱着眉点头,“是。” “还有,”皇帝复叫住赵王,抬头凝道:“你出廷之事,再缓缓吧。” 皇帝此言令赵王大惊,“爹爹…” 天子不怒自威,“退下!” 赵王走后,文德殿的偏殿空空荡荡,旁侧只有一个常伴的老宦臣,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沙哑的唤道:“赵家哥哥。” 赵慈走近,“小人在。” “朕这个皇帝,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陛下文治武功,稳定了内政,又开疆扩土,其政绩是远超太宗皇帝。” “可是朕的儿子一个个都想争这个位子,而朕的臣子,都在奉承、巴结他们,你说,大郎为什么要离间我跟六郎呢,六郎是个老实的孩子,可也是个倔孩子。” “陛下觉得…是太子殿下所为吗?”赵慈看着皇帝道。 “朕…不希望是他,可朕不希望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是储君了,朕给了他中书,让他坐稳了这个太子之位,他还有什么不满?” “陛下既然知道六王是冤枉的,为什么…” “朕和太子一样不希望他出廷,也不希望萧家扶持他,可是…” “你不要拦我!”殿外突然传出喊叫声。 “陈侍郎莫要冲动,这事急躁不得,得好好说才行。” “我到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个小黄门匆匆跑入内通报,“陛下,吕内翰与陈侍郎求见,陈侍郎他…” “让我进去,我要找陛下问个明白。”殿外,陈煜端着笏板朝殿内大喊道:“臣吏部侍郎陈煜请陛下赐对!” 皇帝扶着额头,将手搭在扶手上,“让他们进来。” “臣翰林学士吕维恭请圣安,陛下圣躬万福。”吕维见陈煜入了殿也依旧不改那怒脸,遂行礼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御前注意礼节。” 陈煜冷看其一眼,旋即甩手端着笏板直直朝前逼问皇帝,“陛下,楚王他到底所犯何罪,当庭杖责还不够,竟还要在这岁除之日关押至宗正寺?” 除夕夜士庶之家都会围炉团坐在一起守岁,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论有多忙碌的人都会在这一日赶回家中,这也是一年之中家人最为团圆的时候。 “若陛下给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那么臣就算是丢了这顶帽子,也要替楚王讨回一个公道!” 皇帝坐在座位上,低头拉着不悦的脸闷声道:“卿,朕的家事你也要管吗?” 陈煜走近一步,挺直腰杆,“家国天下事,敢问陛下,是何家事需要将人关进宗正寺,打个半死?” 皇帝压制住怒火,声音低沉,“当爹的管教息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臣在此指指点点!” “哼,臣怎未见得陛下在六王幼时也如此用心呢?” ——啪!——桌案被敲响,连茶盏内的水都震荡起了波纹。 皇帝直指绯袍,“陈煜,你不要太放肆!” 翰林学士吕维见君臣已经争得面红耳赤,抬头看了一眼赵慈,却只得到了一个轻微的摇头,于是躬身上前,“陛下息怒。” “陈侍郎也少说一句吧,事情还没有理清前,御前问话乃是大不敬。” 陈煜不再说话,只是干瞪着皇帝,一副不惧死的模样。 吕维便接着道:“陛下,楚王究竟所犯何事您要如此重罚,宗子一旦关进宗正寺,图籍便要记上黑笔,此籍要跟楚王一生,那垂拱殿外的臣工都在等陛下的消息。” “忤逆君父,是为不孝,勾结前朝罪人,等同谋反,这个理由,够吗?”皇帝抬头,脸色阴沉的看着两个红袍老臣。 陈煜与吕维皆是心惊,“勾结前朝罪人?” “可六王是陛下登基之后...大业二年所生,前朝之事早在陛下登基时就已经销毁卷宗,朝廷也下禁止议论此事,臣与陈侍郎二人是六王之师,自六王出阁时就相随辅导从未曾与其提及过此事,六王又是如何能知前朝事的,又如何勾结呢?”吕维又道:“六王性情宽厚,纵然是贪玩了些,可不至于废了礼法,于君父之前,何敢忤逆?” 相比陈煜的一根筋,吕维的话则有理有据,“起居郎呢?”皇帝窝着火,深皱着眉头很是懊悔当初点了这两个老头为楚王府的僚属。 “陛下,起居郎在殿外候着。” “拿那日的笔录来。” “是。” 起居郎将平日记录言行的册子呈上。 皇帝冷眼道:“二位卿,仔细瞧瞧吧。” 陈煜三十岁才中本朝进士,前朝宫闱内事也不知情,看着起居郎的笔注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臣竟然不知道,一向爱玩的六王,竟也有治国之才,”又冷笑道:“难道这就是陛下的理由吗?” 皇帝几乎是压着怒火,紧攥着扶椅上的拳头,“你不知情,朕不怪你。” 陈煜不知情,但吕维经皇帝与太宗两朝,内斗之时明哲保身,此后加官一直入了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翰林院,他大惊的将陈煜拉扯退后,“陛下,臣相信这些不是六王所言,一定是背后有人教唆,六王还年轻又未经世事。”吕维当即跪下,红着老眼道:“不知者不怪,陛下当初不也是这样与臣说的吗?” “卿当年之事,与这个竖子所为如何能相提并论?”吕维是个聪明人,处事圆滑又懂得变通,这也是皇帝看重留用他的原因。 “陛下错了...” “陛下错了!”与吕维温和文弱的声音不同,这道由外传入内的声音中气十足。 “陛下,隆德开国公求见。”小黄门匆匆跑入内。 文德殿入内一个身着紫服佩戴金鱼袋胡须全白的武将,身材魁梧,气度非凡,令见者心生敬畏。 皇帝见之,瞪圆了双目,吕维朝身后望去,拉了拉旁边的陈煜小声道:“开国公回来就应该无碍了。” 既然开国公选了楚王,出了这样的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若开国公说的话都没有用,那么他们二人即使说破了天也是无用的,吕维便又朝皇帝行礼,“陛下,隆德开国公千里迢迢归来,想是西南有军务要事,臣等不便,先行告退。” 皇帝点头默许,待人都离开后,皇帝从座上起身,跨步上前一改先前的严肃笑着脸相迎道:“四叔比预计到京的时间要早了不少,怎不事先派人通报,朕也好派人去迎你。” 萧怀德低头,旋即合上袖子拱手手,“臣,请圣躬安。” “四叔不必多礼,来人,赐座,看茶。”皇帝上前弓腰托扶起他。 “陛下,臣之所以清早赶来是有事相求。” 皇帝托在萧怀德双臂上的手突然僵住,旋即直起身背对,“开国公也是来替楚王求情的吗?”冷下脸又道:“若开国公是来替婿求情,别说是朕不答应,就是宗正寺的宗法也不会答应。” “不,”萧怀德否定,“臣是来告诉陛下,陛下错了,大错特错!” ※※※※※※※※※※※※※※※※※※※※ 今天可是更了七千~ 多多评论,或许会掉落双更~(qaq我不是骗评论) 息子:儿子的意思。 还有,小姐在宋代是娼妓的意思,爱卿也是妓.女的意思。 皇帝称呼臣子就是称卿,或者姓氏加卿,或者是称官职。 后面几章都是糖~ 感谢在2020-02-15 06:49:35~2020-02-15 19: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325833、神奇阿汶、prison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罗 99瓶;莫小墨 16瓶;迷你之星 10瓶;hahaland 5瓶;徐家二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朕错了?”皇帝拉沉着一张不悦的脸, “惩罚罪人,朕有什么错?”旋即微眯双眼看着萧怀德质疑道:“还是因为,朕罚的是你的孙婿?” 萧怀德轻轻摇头,躬身拱手道:“陛下, 楚王他先是陛下之子而后才是臣之婿, 臣这次前来所为的, ”萧怀德抬起头, “是陛下的骨血。” “陛下身为人主, 应当心怀四海,如今却芥蒂着过去之事, 纵然往事有锥心刺骨之痛,难道陛下就要因此疏离自己的亲骨肉吗?若传出, 岂不让后世人耻笑。” 不给皇帝回话的机会萧怀又道:“陛下,胜者王,结局已定,往事已矣,太宗大行前的凄凉,陛下难道忘了吗?” 萧怀德的苦苦哀劝使得皇帝猛然惊醒,旋即又很是无奈的冷笑道:“朕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孤家寡人。” “可是陛下,帅印已夺,如今便不再需要如此了, 陛下能够宠爱三王不正是因此吗?六王也是您的亲骨肉,若没有当年之事, 臣想最受陛下最宠的应该是幼子吧, 可六王有什么错呢, 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他甚至都不能决定自己该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不逢时,何错之有啊?” 萧怀德旋即低下头变得伤感起来,“臣长子的四哥儿病逝那年,臣家中的男儿皆随陛下亲征,因为打了大胜仗凯旋忙于军府无暇顾及家中,臣之媳因伤心过度也由此随之去了,臣家未敢大摆丧事,臣与长子每每念起,都追悔莫及。” 萧怀德抬起头,颤抖着身心,“陛下,怎忍心啊!” 萧怀德接连说的劝听勾起了皇帝的往事,皇帝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站了好一会儿,旋即抬起手遣退,“此事朕自有定夺,就不劳四叔费心了。” “陛下...” “朕有些乏了,来人,送隆德开国公回府,赏御酒一樽。” 皇帝不肯回头,也没有大怒,想来应该是自己的这翻话触动了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皇帝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孤家寡人最怕的就是真的成为孤寡,作为曾经的齐王师师、王傅,萧怀德最清楚不过,“臣,告退。” “官家,隆德公走了,晚上还有灯会,要先歇息会儿吗?” 皇帝转身,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红着含泪的双目,“不了,朕想去寒香阁看看。” 赵慈听着,眉头跟着皱起,因为寒春香已经封了多年,这些年莫说是寒香阁,就连附近的几座阁楼都是空的,皇帝不曾踏足,也不让人去打扫,如今还不知道里边积了有多少灰土,“那小人先差人过去打扫一番,官家再过去?” “不用了,朕就是想去看看而已。” “是。” 皇帝登上肩辇从文德殿入垂拱门进到内宫,寒香阁在内宫东旁,阁内的小院已经被枯草覆盖,草盛得都快要到人那般高了,如今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如今已近正月,离立春也不久了,青苔蔓延至路面,在这荒凉与破败中那颗老红梅却独自绽放,为这孤寂添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皇帝不允许人跟着,他们都只得在阁外的大门口等候着。 小黄门看着今日的陛下有些反常,于是壮着胆子,“都都知,今儿官家是怎么了,这寒香阁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冬日里的风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内侍们纷纷搓手哈气以此取暖。 赵慈看着阁中皇帝静立的孤影,颤了颤眸子摇头道:“官家这是想起了往事,当年二大王死的时候,贤妃娘子就在这寒香阁内…”赵慈长叹,“自缢了啊。” “贤妃娘子...是那个与先皇后殿下长得很像的燕王生母么?” 赵慈点头,“也不知官家到底是思念皇后殿下,还是贤妃。” “小人觉得是贤妃娘子?” 赵慈回头看着小黄门,并没有责怪他多嘴,“何以见得?” “若是思念皇后殿下,官家去的应该是坤宁殿,或是召见皇太子殿下。” 赵慈低下头一笑,“这倒也是。” “入宫前,他们告诉小人,君王寡爱,天家薄情,君王之宠,只在朝夕,即便再盛宠都要谨言慎行。” 赵慈端着双手,抬起头凝视着寒香阁内孤立的皇帝,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无奈道:“不是帝王薄情,而是那张椅子,容不下深情之人。” “可小人觉得,若是有心,便不会如此,若是如此,便说明,其心,还不够。” 赵慈仍只是浅浅一笑,“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小黄门是赵慈收养的义子,入宫前是个可怜的孩子,赵慈见他乖巧机灵,便带在了身边,他又叹道:“世间总有两难之事,取舍间,最难的不是取,而是得到后的舍,能做到两全的,又有多少人啊。” “既然近处不能求全,那么何不舍近求远,无非是路难了些,多了些凶险,成则成,败则,不悔。” 赵慈楞看向小黄门,“年纪不大,倒是见解独特。”旋即呼了一口气,“行了,咱呀就别在这背后嚼舌根了,今儿个除夕,去看看尚食局准备的膳食好了没有,若没好,便催催。” “是。” ———————— 隆德开国公府。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翁翁怎么还不回来?”萧云泽蹲在炭盆前,捣腾着烧得火红的火炭,“今夜是除夕,家家户户都会团聚在一起守岁,今年翁翁好不容易回来了,陛下该不会是将翁翁留在了大内吧...” “三娘怎么不说话呢?”萧云泽看着一言不发的妹妹,“有翁翁在妹夫不会有事的,太宗只有陛下这一单脉血脉,陛下又只有三个儿子,想来是在气头上才会如此,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会将人给放了的,三娘又何必如此担心呢。” “哥哥知道什么?”萧幼清睁开眼,冷冷看着,“哥哥什么都不知道。” 萧显荣幼子病夭后,便将所有宠爱都集在了萧云泽身上,即便平日里严肃,可也将其保护的极好,只是萧云泽自己未曾发觉,还经常怨其严厉,“我...” “主人回府了!” “翁翁回来了。”萧云泽放下手中的铜夹起身。 “陛下说什么了?可有要放楚王出宗正寺?”萧幼清走出中堂赶上前心急的问道紫袍。 看着孙女极少见的慌乱,萧怀德轻摇头。 “连翁翁都没有办法吗?” “陛下只说他自有定夺,不过没有发怒,依我对陛下的了解,此事应该有转机...”萧怀德的话还未说完,萧幼清就准备转身离去,“今夜除夕,你要上哪儿去?” “宗正寺!” 岁除日的东京仍旧被乌云所笼罩着,一直到大内暮鼓敲响天边也还是一片阴沉,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紫绯绿青各色公服的官员纷纷从大内各个城门口一路小跑赶出,生怕误了时间出不去宫门。 ——咚咚!——咚咚!—— “酉时至!” 宗正寺关押的小院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穿高品内臣服的内侍躬身上前,“这是尚食局准备的屠苏酒与角子,官家特命小人给六王送来。” 卫桓想爬下床谢恩,赵慈连忙走近,“哎哟,六大王您都这样了,何苦呢?” 萧幼清在旁侧将卫桓制止,旋即起身道:“赵都都知,新妇代王爷谢陛下恩典。” 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亲自传旨,萧幼清猜想此事应该是有转机了。 赵慈便挥了挥手,几个内侍黄门将酒与角子放下后躬身退出了房间,“小人,还有几句话要转达六王,所以王妃您...” 果不其然,萧幼清点头离去,“好。” 门关上赵慈扭过头一脸心疼道:“六王这是何苦呢,只要您向官家低低头,不就没事了吗,官家是个倔脾气,您也是个倔脾气。” “赵翁,陛下他有什么话?” 赵慈长叹一声,“官家让小人来问六王,那些话,究竟是不是六王自己的意思?” 卫桓抬起头,双目通红,突然失声笑道:“呵...陛下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赵慈看了看窗边,旋即走近,俯下身小声道:“官家觉得是太子所为,但是太子是储副,又有中书帮衬,官家就...只能委屈您,以此来安抚太子,官家是不想让朝廷再生动荡。” “陛下以为纵容就能平息所有吗?” “眼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卫桓摸了摸两边湿红的眼角,柔声道:“赵翁。” “哎。” “我想吃角子。” 赵慈回头,看着桌上的角子,“这角子从大内端过来都凉了,六王起身吧,楚王府还另备了屠苏酒与角子,是贵妃娘子送的。” 入夜,万家灯火,一架马车从延佑坊的宗正寺驶出。 “今夜是除夕,开国公好不容易回京,姐姐不回家么?” “今日清晨王爷睡着的时候,妾已经回过家了。” 她趴在车厢里的被子上,抬头瞧了瞧萧幼清,“姐姐回去…可是为了我?若如此,今夜守岁姐姐大不可不必...” “王爷就这么想赶妾走?”萧幼清撇头时,见楚王一头汗水,好转的脸色又苍白了些许,她便起身查探,“可是伤口疼得厉害?” “不碍事。”楚王伸手想要遮掩。 “这伤口都这样了,王爷还说不碍事?” “被打三十大板,不都得这样吗,”她将被子重新盖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姐姐还是别看了!” “王爷昨夜这药还是妾给上的呢,一会儿换药,王爷敢让祁内侍替您?” “再说如今旧城门已经关了,妾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难道王爷要让妾露宿街头不成?” “不是…”卫桓重新趴下,缓和下来幽幽道:“就算姐姐对我这么好,我也仍旧不会改变主意。” 撵被子的手突然一僵,萧幼清将手收回,“妾知道。” “我不想变成孤家寡人,不想变成残害手足的命短之人,不想死...所以我放你走,你还有选择,至少,赌赢的机会会…” “妾不会走的。” “我不明白。”卫桓十分不解的质疑道:“我这样的人,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你既然改变不了我,为何要留下来?” “是,无论妾做什么,终究都敌不过柳姑娘的一句话,对么?” “姐姐这话...”卫桓撑起半个脑袋,扭过头与她对视,车内烛火微暗,衬着眸中点点星光,时而亮时而暗,“是什么意思?” “吁!” “六王,六王妃,到家了。” “妾扶王爷起来。” 卫桓一把握住萧幼清伸过来的手,“姐姐还没回答我。” 萧幼清微睁着双眸,“王爷真的想知道吗?”欲伸手抚上楚王的脸颊时。 卫桓却将头撇开,像是在逃离,“算了,我累了。” 萧幼清将悬在半空的手放下,小心翼翼的扶起楚王,马车旁早早就等候了一干人从府内出来的内侍。 二人一路上不相顾,也无言,只有宫女与女使们在底下的窃窃私语。 小六子心疼的看着主子,大氅包裹的中衣后背血迹斑斑,他将眉毛扭做一团,“这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回来就...” “阿郎这伤口,要不要叫孙太医过来?” 卫桓极力的摇头,“今夜是除夕,孙太医一年都在翰林医官院忙碌,难得到了年尾,就不要去打扰人家团圆了。” 看着楚王痛苦的神情,萧幼清轻声吩咐道:“你扶王爷好好躺下,勿要沾水,我去取药,一会儿过来给王爷换药。” “是。” 萧幼清走后不久,卫桓就听见身旁传来小声的抽泣,遂很是无耐的回过头,“我这儿还没死呢。” “阿郎不知道,阿郎走后王妃回来发现不对劲,就一直逼问,可小人哪知道啊,之后赵王来了,说您被陛下庭杖,还关进了宗正寺,王妃脸色都白了,就直冲冲的闯进大内去了。” 小六子的话令的楚王第一反应便是萧幼清在日落后闯入了大内。 日落那会儿子是她挨板子昏厥的时刻,她怔的抬头,眨了眨眼睛,心里思道:闯进宫的吗…昨夜是在宗正寺苏醒的,原来一路上熟悉的味道,是她啊。 ※※※※※※※※※※※※※※※※※※※※ 酉时:下午5.—7. 最近天天四五点醒,当然我也睡得早~ 尚食局,宫廷的六局二十四司,尚食、尚药、尚辇、尚酝、尚舍和尚衣。 内侍的自称“小人,小的” 祁六是内侍,之前文章写的自称是奴婢,也有太监这样自称自己的,不过怕各位误解就把她改过来了,有些没改到的话意思都一个样,也不用太在意。 小黄门:太监的等级,初入内宫为宦就是小黄门,升级就是内侍黄门,都都知是宦官最高品级。 内侍省有入内内省和内侍省,一个管内,一个管外,入内内省是专门负责服侍皇帝与妃嫔的,最亲近。 角子:就是饺子哟~ 我也喜欢王妃这样的姐姐qaq~ 感谢在2020-02-15 19:32:54~2020-02-16 06:1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阿貓、赖小七的虎牙控、王中王306、39325833、裘不是小胖、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文晓 30瓶;sy king言 20瓶;127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随后她才想起还有个赵王, 于是迟疑的看着小六子,问道:“赵王?” 小六子连忙点头,“是啊,是赵王亲自来报的信呢, 大娘子吩咐小人看家, 小人只好差人出去打听, 才知道今日城门刚开隆德开国公就从西南抵达了东京, 又回了趟家卸下甲胄才骑马赶入大内, 阿郎是不是一早就料到开国公会提前回来?” 卫桓将头埋回枕头内,喃喃自语道:“难怪今日清早醒来没有看见她。”枕头内眉目紧锁, 旋即深深的颤笑,“明明在意料之中, 可是听到时,为什么还是会感到意外。” “阿郎可把小人吓坏了。” 她又问道:“昭华阁那边呢?” 小六子摇摇头,“贵妃娘子那边没有消息,康宁公主倒是差人来打探过,孙太医事后都给报了平安,这不,贵妃娘子还送了角子过来。” “我这么折腾一番,怕是把母亲与阿姊吓得不轻吧。” “虽说陛下这么些年来一直不管不顾也不问的,但是这般重的责罚还真是头一遭, 可真吓坏小人了。”小六子皱眉说着自己都觉得疼,“这次的事情, 小人总算看明白了, 楚王妃她是真的在意阿郎, 小人侍奉阿郎这么多年, 大内什么样的人没看过, 这打心底的担忧与喜欢啊,是装不出来的。” 小六子站在一旁躬身看着她,反问道:“阿郎总说王妃图什么,可是,阿郎又图什么呢?”不等楚王说话,小六子便又紧接道:“阿郎时冷时热,拿了,不敢拿太紧,可是呢又不想松开,所以阿郎大抵,也是不舍的吧。” 小六子自幼一直跟在她左右,楚王妃嫁入王府时常会与主子在一起,他便隔着跟在后面尽人臣本分,旁观者比当局者更能将这些复杂的情感看得透彻与清楚。 卫桓撑起自己,想要辩解什么,只听见房门响起开合的声音,小六子便向后退了几步,躬身叉手道:“小人先告退。” “等等。”萧幼清叫住他。 “大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将案桌抬到王爷的榻前来。” “是。”小六子出去叫进来一个内侍,与其一同将一张案桌抬到了楚王榻前,也不问楚王妃要做什么。 “小人告退。” “你要做什么?”卫桓不明其意。 “王爷先躺下,妾给你换药。”萧幼清从喜秋手中接过热水,“你也下去吧,守在门口。” “是。” 萧幼清拿过两件干净的中单,“王爷的单衣,是自己解呢还是妾...” “本王自己来。” 马车颠簸,尽管她十分的小心,可抬上抬下间难免会磕碰到使得伤口裂开,萧幼清接过染红的单衣,双手微颤,突然觉得父子之情薄如纸,自己的亲儿子,皇帝还真是心狠的下得去手。 卫桓见萧幼清紧凑着眉角,又想起了刚刚小六子的话,还没等萧幼清问疼,“姐姐别担心,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伤我躺个几日也就好了,不打紧的。” 萧幼清俯下身,拧干热水里的绢巾,几乎是秉着呼吸伸手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动作轻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手重弄疼了她,最后外敷止痛的伤药时也是反复询问。 瞥见楚王额头上的汗珠,面白如雪双唇也没有血色,即便她咬牙逞强萧幼清也能猜到这割肉的痛楚,“离子时还有一些时辰。” 上完药卫桓轻呼一口气趴下,侧头看了看桌案上横放的桃木板,“所以姐姐是想让我书一副桃符吗?” “是,妾问过祁内侍了,楚王府的年会放内侍宫人们归家团聚,但王爷自己是从来不过的。” “没有旨意,我不能留在母亲身边,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 “王爷这定义是自己给下的,所以忽略了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萧幼清在砚台上注入些许清水开始研墨。 “关心我的人…可我又能回报什么呢?”卫桓眨了眨眼,随后直看向她。 “她们不求回报。”她将笔递到楚王跟前。 卫桓接过笔,用另外一只手吃力的撑起,“十二月的桃符市上可以买到一大把,我如今都这样了,姐姐还真会为难我。” 萧幼清走上前去,小心的搀扶起她,“王爷自己说的,王爷是楚王府的主人,岁除日总要讨个彩头。”她忽然低头凝视,“这也是妾,嫁入王府陪王爷过的第一个年。” 卫桓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发自内心的浅笑,沾了沾墨问道:“写什么?” “凭王爷。” 她便想也没有想的就玩笑道:“左书神荼,右书郁垒?” 萧幼清挑了挑眉头,“那妾还不如去桃符市上买一副。” “不是姐姐说任凭我写的吗?”卫桓便爽朗的笑着先将横批写了。 国朝横批有固定文字,为,“顺天行化。”楚王写完后又提笔凝神了许久,突然亮眼道:“哎,想到了。” “新年纳余庆,后蜀皇帝为自己寝宫门前写的桃符,我在四川成都府的时候,见得最多的就是锦竹年画,西蜀的喧嚣繁华可与东京相比。”只写了右半她便将笔递过,“嘉节号长春,这一句就由姐姐来写完吧。” 萧幼清呆愣了许久迟迟不肯接笔,凝神那桃木上的墨字,“原来王爷写的是魏碑,倒是妾这一手字,显得班门弄斧了。” “纵然相似,但却不同,故没有高低之分,写字画画,我凭的不是兴趣。”她将笔塞入萧幼清手中,“怎么说你也是楚王府的女主人,这另一半理应由你来写。”她便将身子挪了挪,腾出地来。 萧幼清握正竹笔,正书另一半桃符,卫桓便又道:“蜀中的山水,也是东京城所无法拥有的,若有机会,我带姐姐去看好不好?” 不经意间的话,使握笔人的手微颤,如同心颤,将那原本写的极好的字写皱了一笔,卫桓见状便勾嘴笑道:“难道没人告诉楚王妃,写字的时候要专心吗?” 萧幼清轻轻挑起眉头,“看来,要重新写一副桃符...” “这倒不必!”卫桓挪了挪身子,凑到萧幼清身后,旋即跪直身子,弓腰将她圈在了怀中,覆上握笔的手,就这样手搭着手将剩下的几个字书写完毕,写的时候楚王顺势覆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姐姐的字,功力在我之上,只是姐姐的心,不在此。” 楚王突然来的举动与触碰,使得萧幼清原本平静的心惊起了波澜,她楞的抬头,看着楚王专注的侧脸。 “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冷,上回的炉子呢,姐姐没有用吗?”萧幼清出身勋贵,如今又贵为楚王妃,哪里会缺一只手炉,楚王便焦急道:“那个炉子可是我从四川带回来的,上面所刻,是我亲手,别人都没有呢。” 她抓着萧幼清的手将笔放下,回过头楞眨了眨眼睛,“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旋即睁眼道:“姐姐该不是觉得那炉子是我随手塞的,用完便扔了吧?” 萧幼清只是轻轻摇头,卫桓便起身朝外道:“六子!” 小六子推门而入,“阿郎,小人在呢。” “去将这桃符钉好。” 小六子看着木牌上面的字体,一半魏碑,一半柳骨,遂笑眯眯道:“不愧是阿郎与大娘子,就是那桃符市上大家写的,都没有这般齐整好看。” 楚王抓起案上的折揲扇向小六子扔去,“去去去,干你的活去。” “嘿,阿郎这扇子?”小六子抱着桃木板,低头瞧了瞧怀里这把特殊的扇子。 “赏你了!” 主仆打笑间,隐约见到楚王妃也笑了,小六子便将扇子揣入腰间的革带里,“那这扇子奴婢可拿走了,到时候阿郎可别问我要。” 打赏一把扇子,连问确认了好几次,萧幼清便看出端倪插嘴问道:“这扇子,有什么特别吗?” 小六子瞟了一眼主子,旋即朝萧幼清道:“阿郎这扇子是故人所赠,喜爱的很,平时从不离身。” “故人?” “与其说是故人,不如说是旧人,旧人自是不会哭的,但如今喜见新人笑,阿郎总算是苦尽甘来。” “最近你倒是卖我卖的挺勤,扇子还我。” “哎,君子怎能言而无信,阿郎送出去的礼,怎么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小人不给,小人告退。” “平日我纵容他纵容惯了。” “王爷怎知道旧人会不会哭呢,又如何知新人是真的笑。” 卫桓怔住,旋即颤笑,“什么旧人新人...” “王爷有时候特别喜欢装糊涂,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故意的,王爷不愿解释,那妾就当王爷是故意的吧。” 她本想替自己争辩一番,只听得萧幼清又问道:“王爷还记得大朝会那夜吗?”说罢,萧幼清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庞。 “就是那天本王给了你一只炉子。” 萧幼清不满意的纠正,语气略冷,“晚上!” 卫桓愣了愣。 “王爷说太子当下是储君,日后就一定会成为储君吗...” “这...” “王爷还说,王爷如今是亲王,日后,就说不定了。” “住口!” 萧幼清抬起头,“这可是王爷自己说的,王爷难道忘了吗?” “所以你就抱着这个妄想,我不让你走的时候你要走,现在我放你走,你又不肯走。” “妾为什么想要走,真的是妾抱着这个妄想吗?” 萧幼清想要走,是想让楚王府回归宁静,如今不想走了,是因为楚王府已经彻底避不开污浊,离了萧家的楚王,势必孤立无援。 “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前的不过是气话,楚王府僚属不大不小也有数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抉择,而害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至少她如果没有参与党政,新帝继位,国家仍旧需要运作,聪明的帝王便不会轻易动那些臣工,“你说我是妇人之仁也好,总之,我心意已决。” 骗不过的,是眼底闪过的一丝害怕,萧幼清终究不是她,不能设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去想,也许是皇帝父亲的冷漠以及两位兄长的狠心让她看不到希望。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炮仗升天的炸响,“子时正!” 萧幼清呼了一口气,放下先前所有的不愉悦,缓和道:“新年了,祝王爷福寿安康。” 楚王从榻上再次爬起,寻着自己的靴子,“福寿就算了,活的越久,看的就越多、越透彻,这未必是件好事。”她又笑了笑,“不过命短的一般都是帝王。” “这话好像也不对,我说反了,应该是帝王都薄命,你既希望我福寿,还将我往那儿推?” “命数,是天定的。”萧幼清扶着她起身,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 卫桓摇头,“错了,命数,从来都不是天定而是人定,姐姐此般言论,可是信佛?” 萧幼清点头,“原先妾是不信的,但是母亲信,母亲逝去后妾便也开始信了。” 萧幼清扶着她出到庭院,东京城的上空被焰火所发的光芒笼罩,万家灯火的小院里,百姓围炉而坐,不乏有衣着华丽的男子抱着穿着新衣裳的男孩,扎着总角的孩童们也停下追逐打闹纷纷抬头,眼里充满着星光,万丈光芒下,一片祥和。 焰火与鞭炮齐鸣间,只听见楚王独自一人喃喃自语,“先太子的策论如果能被采纳,国朝将比现在繁华千倍!” —————————— 将楚王安置好,趁着围炉赏焰火,萧幼清回到寝屋内翻寻。 “姑娘在找什么?” “你有看见大朝会那日我带回来的手炉吗?赤红色的…” “那手炉姑娘不是嫌弃不好看吗?” 萧幼清皱起眉头,“我以为那只是她随手塞过来的一个炉子…” 喜春抿着嘴点点头,“原来是姑爷送的,那手炉外的绒裹是普通了些,姑娘扔给奴后,奴便拆开看了,是赤铜炉,雕花也不是宫里的式样,虽粗糙了些,可上面的字是极好看的。” “对了,我是给了你。”萧幼清起身看着喜春担忧道:“你没把它扔了吧?” “哪儿能呀,姑娘莫急,炉子还在。” 喜春到库房将那藏在柜子里洗净了的手炉找出,双手奉到萧幼清跟前,“这么好的炉子,我说姑娘怎么就舍得扔到库房吃灰。” 萧幼清双手握着铜炉,见炉底用魏碑刻了七个极工整的字,“式微,式微,胡不归。” ※※※※※※※※※※※※※※※※※※※※ 今天更八千了,不夸夸我嘛~ 桃符就是春联,分纸质桃符和木质。今日的小六子是小天使~话说,我们桓桓做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她qaq~ 另外请大家多多评论,明天很重要(对作者菌来说) 打滚卖萌求评论,给各位笔芯~ 她为什么要喊王妃姐姐,除了作者菌喜欢外(暴露了!!!)还有其他原因,不能剧透! 因为这两只谁是最佳影帝,暂时还不知道~ 感谢在2020-02-16 06:19:05~2020-02-16 18: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798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968141 10瓶;理想三旬 6瓶;天灰 2瓶;吻过初心&爱别太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元辰一大早, 百官们早早就入了宫等候,皇帝携亲眷室到宗庙祭祖,后至祭坛祭拜天地, 替天下苍生求福, 天子虔诚上香, “祈百谷于上穹,愿天佑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官齐聚大庆殿,殿口有着绿色公服的报时官手持笏板负责记时辰与报时, 待旁侧文德殿钟鼓二楼的鸡唱敲响十五声钟鼓, 官员闻鼓便于笏板记下两笔, 高声转奏道:“酉时正!” 太阳还未落山,文武百官们等候在大庆殿内,各局、司将菜品、点心、果脯一一备齐。 “圣驾至!”皇帝升座, 皇城司鸣鞭,太常礼乐撞黄钟之钟,起《乾安之乐》雅乐。 皇帝着朝服端持玉笏入殿,从众臣中间缓缓走至御座前,跟随的带甲武士身着甲胄头手持金锤,待皇帝坐好后位列在御座台下两侧。 序位两旁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便面对面缓步走向前至大殿中央集体跪拜,正旦大起居作十九拜舞。 诸臣转身朝正北皇帝御座方向躬立, 旋即横下手中的笏板举在头顶片刻后措笏别入腰间, 左手按压右手先屈左膝拱手于地, 下跪稽首山呼道:“贺, 陛下千秋万岁。” 大起居过后君臣离殿更换入宴的常服, 门下省与尚书内省便将席坐与酒食摆上。 皇帝再御大庆殿与诸臣共饮, 得皇帝示意后,官员取出诏书宣读,“门下,朕自而立之年上乘天命,下顺民心,至位十九载,无不兢业于民,勤治社稷,勿敢怠慢,大业初年,戎狄来犯,朕躬讨之,历十一载,得安边境,定江山永治,唯恐负祖宗基业,今尔岁整,天地之春,与民更始,望尔谨记君臣一体,忠君爱民,不负社稷,不负宗祖,功成名就,留垂青史。” 换为公服的众臣工于大殿中央再次搢笏俯首,“臣等谨记!” 至此,皇帝才抬手示意诸臣起身。 “开宴!”大宴没有大起居那般拘谨,多的是君臣共饮,和乐融融。 皇帝吩咐道:“赐酒。” 皇太子率表群臣,走到大殿中央,举杯进贺,“天地同春,贺陛下万寿无疆。” “皇太子有心了。” 随后赵王也举杯走至中间,举杯至头顶,下跪贺道:“臣卫允盛贺陛下新年,愿陛下与天同寿,江山永固。”旋即将酒饮尽,又起身换了一杯酒复跪下,“儿子贺爹爹元辰大庆,愿爹爹福寿安康。” 皇帝刚想抬手,旋即摸着胡子开怀大笑,“还是我家三郎有心啊,来人,先行赏赐赵王簪花,千叶牡丹。” 自开朝,各个阶层的男子流行簪花,喜爱更甚尤数士大夫,由此传进了宫中,于是赐簪花便成为了宫廷御宴的传统,官有大小,故簪戴的花也有级别,赵王喜于眉梢旋即拜下谢恩,“谢陛下!” 宋人喜爱牡丹,因此皇帝赏赐的簪花多为牡丹花,又数千叶牡丹最为珍贵,只有皇帝与宗亲能够簪戴,故而拿来做赏赐的极少。 席间一个内侍小黄门悄悄走到楚王座后,“六王,小人是赵都都知的义子,奉陛下的口谕,六王身子不适就用敬酒了,好好调养身子即可。”转达完话小黄门又道:“大宴开始之前陛下命门下省的官员设位版的时候替您加了垫,本来是有旨意将赏赐都送往楚王府让您在家静养的,但是春宴极难得,这也是王爷从四川回来首次参加,陛下念及父子情份,便又收回了旨意。” 好一个父子情分,楚王为之低头一笑,“本王知道了,多谢陛下…恩典。” “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小黄门走后,眼看赵王将要祝贺完毕,萧幼清看着楚王,“王爷这个时候不宜饮酒,贺词还...” 不等她的话说完,卫桓拾起桌前的一杯酒,撑着身子坐起,“本王是国家的亲王,怎可失了礼数。” 萧幼清皱起眉头只好将她搀扶起,一个最讨厌礼数的人,却在此时倔言不想失了礼数。 “妾扶王爷过去?” “不用,本王也没那么娇弱。” 御座前,一名内侍跑到皇帝旁侧,“陛下,外诸司准备的赏赐已经送到了。” 献礼后是颁行赏赐,皇帝点头,就在欲要开口时突然见到下面席座间的楚王端酒起了身,于是皱着眉头看向赵慈,“朕不是让你传话了吗?” “小人已经让义子去转达了,六王他...” “罢了。”皇帝挥手。 楚王端起酒杯离座,为不露出破绽便放慢了脚步,只是勉强让自己走的如常,但杖责是于文德殿前当庭进行的,此消息又如何能够隐瞒得了,殿内的臣工都心知肚明,中举的解元里也有知情的。 三十庭杖若偏差半分至腰间足矣毙命,楚王走至大殿中央,举杯缓缓跪下,“作为臣子,臣贺陛下千秋万岁,社稷永兴。”楚王饮尽杯中酒仍跪地不起,随后俯首又道:“作为人子,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恐此生,无以为报,只愿自减寿命以延父亲大人福寿,以保天下百姓安宁。” 从楚王吃力的恭贺开始,皇帝就从座上起身缓缓走下,至她跟前凑拢小声道:“自你出生,你连爹爹都不肯唤一句,朕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朕给你衣食无忧,许你荣华,你还有不满,你到底,”皇帝微眯双眼,“想要做什么?” “父亲大人养育之恩,我自知无以为报,可是这一切,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它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呢,从来!”卫桓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生父,没有一点慈爱在她,“臣不想做什么,臣只想当一个闲散亲王。” 皇帝皱眉,明了她的意思,“你不想出廷任职?”她的两个哥哥为此争的头破血流,而她,有隆德开国公的帮衬却仍旧还是退缩。 “陛下让臣除夕夜回去,臣知道是顾及开国公,臣不懂政务,也不喜这些,惟愿以书作伴,若陛下还是不放心,臣愿…青灯古佛终老。” 皇帝直起身盯着楚王的公服圆领处凝了一会儿,突然大笑,群臣注视的目光里纷纷表着疑惑。 “陛下和楚王嘀咕什么呢?” “看陛下眼睛都红了,该是楚王这番话触动了陛下的心吧,到底还是亲父子呀,斩不断的,血浓于水。” “吕维总跟朕说,六郎聪明、好学问、勤读书,今日果然,”皇帝朝众人笑了笑,“年轻人多读书未有不好,可莫要学成了腐儒才好呀。” “陛下所言,臣谨记。” “赵慈。” “小人在。” “千叶牡丹!”皇帝伸出一只手。 赵慈将千叶牡丹呈上,皇帝抻了抻浅黄色的履袍袖子捻起一束牡丹花朝楚王道:“楚王抬起头来。” 楚王抬头皇帝躬腰亲手替其簪戴,让众臣目瞪。 “看来楚王的这副模样是让陛下起了愧疚之心,因祸得福啊。” “臣,”楚王躬身,“谢陛下恩典。” 楚王容貌生的好,皇帝阅人无数,这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仔细瞧她,她的眸子里透着明亮,干净透彻,少有的一份柔和,这是太子与赵王都没有的。 但是这分柔和,皇帝并不喜欢,不管是真仁慈还是假仁义,他都觉得像极了前朝的废太子。 一旁的的皇太子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众人都为之贺喜的同时,只他是轻轻勾起嘴角,将手中的酒饮尽。 “殿下风寒才好,酒还是少喝些吧。” 太子将酒杯放下,转过头冷瞧了一眼身旁的妻,“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劳太子妃操心。” 将花替其簪戴好,皇帝双手插在单尾红鞓玉带上,十分满意的笑道:“起身吧。” “是。”楚王俯首后旋即起身。 但是长跪使得她身子虚乏,连站起都很是吃力,撑着双腿勉强起身后,扔控制不住乏力所带来的头昏。 “王爷。” 好在萧幼清在楚王准备起身的时候就提前赶过来了,这才让楚王没有栽倒在地,而是依靠进了她的怀中。 皇帝轻轻挑眉,小声吩咐道:“等簪花礼仪过后就带他回去好好歇息吧,余下的赏赐朕会命人宴后送到楚王府。” “是,新妇替王爷谢陛下体谅。” 皇帝挥了挥手,转身走回御座。 礼乐官见皇帝落座,挥手示意奏乐,大殿响起《正安之乐》 乐起,皇帝便起身道:“更始之节,普天同庆,吾与诸位共喜,先祖礼不可废,众卿皆有赏赐,以次序之。” 于是内侍省的内侍按照等级,捧起数量不同的罗花与绢花,走到众臣工、举人以及亲王跟前。 “赐花!” 皇帝,亲王以及重臣皆由内侍省的宦官簪戴,而其他低级官员以及禁卫则只能自己簪戴,且花的数量按照官职品级递减。 亲王和宰臣同等,簪大花十八朵,栾枝花十朵,一直到品级最低的官员逐级递减,最次的仅只有两朵。 按照往年惯例,政事堂与枢密院的宰执皆由皇帝亲自替其簪花,以此来显示天子恩宠。而今年春宴的簪花,皇帝却只替还未出廷的楚王簪戴又格外赐花赵王,将已经出廷的太子以及心腹重臣冷落,就连往年只要参与大宴天子必会亲自替其簪花的隆德公,在今年也都落了空。 诸臣都觉得这是暗示,暗示天子要破太宗所定的规矩,让亲王也出廷掌职。 簪戴完毕便是谢恩,太宗朝时官员只需在自己座位上顿首,而从本朝皇帝登基起,便规定了大宴上的所有谢恩,臣工都要离座走到殿庭中间朝天子稽首跪谢。 谢恩之后,楚王得了圣意先行离席。 “殿下,臣妾离开一会儿。” 皇太子瞧了一眼太子妃,又看着赵王旁座空着的方桌,抿了一口酒,“你对本宫的弟弟还真是上心啊。” “殿下,妾自幼长在深宫,自娘娘去后,能语者几人?”太子妃幼年丧母,便被抱入宫中养在太后膝下。 太子未答话,她便视为默许。 刚出大殿,卫桓便想伸手去扯头上所簪戴的罗花,萧幼清见状,轻轻制止,“簪花是礼制,违者纠举,王爷就算不喜欢,也要等回了家再取。”她又轻轻握着楚王的手,“大内人多眼杂,且耐着些性子,好吗?” 楚王妃眼里尽是温柔,连说话都是,便是有再大的气,如今也化作了云烟,“好。” “六大王请留步。” 搀扶的二人被叫住,回过身,跟随的侍从退到两侧,她们才发现是太子妃的人,以及皇太子妃本尊。 “太子妃殿下?”萧幼清愣了愣。 “殿下,臣...” “都这样了,还逞强去行那不喜欢的礼做什么?”这次太子妃的口吻有些严厉,还带着点点责问。 楚王微低下头,“殿下公然离席,太子他...” “此事不用你操心,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旋即又朝楚王妃道:“他性子倔,你也不拦着点?” “不怪她的!”楚王下意识的拦在萧幼清身前,“是臣自己惹的祸,反连累了妻室。” 太子妃长叹一口气,随之温和了下来,“看到你二人同心,我便宽慰了不少,你如今已成了家,不再是一个人,往后做事要慎重些,三思而行,多为身旁的人想想。” “臣知道了。” 随后太子妃的女史呈上一瓶伤药。 “这是翰林医官院治外伤的御药,东宫留着也无用。” “臣…谢太子妃殿下关怀。” ※※※※※※※※※※※※※※※※※※※※ qaq作者菌今天起要上网课了,老师在群里直播~ 元辰是元旦的另外一种称呼,宋朝的簪花流行于士大夫之间。 昊天罔极:原指天空广大无边,后比喻父母的恩德极大。 啊对了,昨儿炉子刻的那句话我忘了在作话解释,虽然已经有小可爱在评论里翻译了,这句话…挺重要的吧,算是个信息,而且上一章梁的话也有深意的~ 皇权是一个加强的过程,像赏赐由多到少,都是等级明确,封建体制的产物吧。 感谢在2020-02-17 05:23:52~2020-02-17 19: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richboy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式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79820、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有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咩~咩~咩~咩~ 大宴散后, 羊羔的叫声从大内延至楚王府。 “正旦大庆,亲王、宰相、枢密使、使相同等,赐羊五只, 米两石, 面五石, 米酒二斗。” “臣谢...” “六王先别急着言谢。”内侍将赏赐的单子念完,旋即朝一旁退开。 宣读诏书的通事舍人手捧诏书走到了卫桓跟前。 先是迟疑了少许时间,随后萧幼清便扶着她跪下接旨。 “门下, 朕皇六子十二出阁,十七而冠,今以成人, 朕观之,聪明世,足智谋, 特命其出班外廷,上元过后即赴审官院考核,不得推辞。”通事舍人宣读完毕后合起诏书走到楚王跟前。 楚王抬着头目瞪。 “王爷, 接旨吧。”他又笑道:“陛下还让我带话说, 六王身子不适就不用特意进宫谢恩了。” 卫桓将手举至头顶接过诏书, 拜下道:“臣,叩谢圣恩。” 通事舍人微笑着将诏书放到楚王手中, 又紧接着将人扶起, “六王可是比三王还先得旨意出廷呢, 说明陛下看重, 下官在此先恭贺六王。” “劳烦舍人走这一趟。” “替陛下与王爷办事是下官做为人臣的本分, 若无事, 下官就先行回大内向陛下复命。” “六子, 送送吴舍人。” “是。” 随后她又将诏书打开直愣愣的盯着宣麻纸上的墨字。 “王爷不是不愿出廷吗,您和陛下到底说了什么?” “本王出廷,不是姐姐所希望的吗?”她将诏书合起,侧头看着萧幼清。 萧幼清眼里闪过一丝恍惚,“王爷总是那么喜欢自以为,给人强加意图。” “难道本王有说错?” “彼一时,此一时。” 正旦过后是立春,今年立春在正旦与元宵之间。 开封府的官署内,近邻各州县送来壮年春牛以供挑选。 “殿下,所有品相好的春牛都在此了。” 数头牛的头上都带着彩花,由主人牵持,等着被选中,以此来获得价值远超黄牛本身数倍的奖赏。 “就它了。”卫曙指着一头体型硕状,性格较温和的牛道:“明日鞭春就用它吧,着人将其送到大内去。” “是。” “上元将至,山棚搭好了没有?” “回殿下,已经搭好了,宣德楼前的大檩条也已经备好,只待上元节竖起了。” “待这些节日过后,效力之人本宫通通都有赏。” “殿下,平章事来了。” 卫曙回过头,“请到中堂去,先奉茶,本宫随后就到。” “是。” 开封府的衙门挨着官邸,卫曙任开封府尹,事忙时便住在官邸,除了去大内固定的晨醒与昏定,连东宫都极少回了。 “翁翁前来,可是为陛下让楚王先赵王外班出廷一事?” 平章事点头,“诏书需由老夫盖章书名方能出台生效,词头所言,怕是陛下要重用楚王了。” “赵王不能出廷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楚王…”卫曙眉头紧蹙,“我本以为爹爹仅仅是因为前朝的事不喜欢他,如今看来,我这个爹爹,就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看不透了,这帝王权术,倒是可以学一学。” “殿下,恕老臣多嘴,楚王,迟早是个祸患。” “孙儿明白,有陈煜在审官院,老六那性子,不会一步就登天的,孙儿真正害怕的是...”卫曙意味深长的看着外祖。 “殿下若是害怕,趁其羽翼未丰,臣便替殿下除了这祸患!” “不可,本宫是陛下的嫡长子,是这个国家的储君,登位名正言顺,暂且静待时机,毕竟,孙儿不想背负残害手足的骂名。” “老臣明白了。” 上元前一日,依照礼数,楚王妃携丈夫回开国公府探亲,开国公萧怀德自大朝回来如今还未返回军中。 书房中,已过花甲之年的开国公迎楚王上座。 “大难不死,又得以从宗正寺完好的出来,还获得了出廷的机会,我,该感谢隆德公您么?”在屋外是祖父与孙婿,而屋内则只有君臣。 “六王该谢的,是六王妃,此,您应该知道的。” 楚王低下头,突然勾嘴笑道:“去年长夏,隆德公奔袭数百里来找我下棋,原来,早已经将我视为囊中之物了。”话闭,她抬起头冷目凝视,面对一个手中沾染无数人鲜血的当世战神,丝毫没有惧怕之心。 “下官还是那句话,开国公府没有异心,萧怀德也不会看错人。” “但愿能,”楚王起身,负手走至门口,浅笑道:“如卿若愿。” “臣这一生,从未打过败仗,这一次,也不会。”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房外的光透过门窗洒进,打在她站定的靴子上,久久不曾离去。 —————— “这一次,上元过后老夫就要动身赶往西南边境,你母亲的忌日...” “孙儿知道,边境军务繁杂,翁翁赶回已是不易。” 萧怀德很是感叹,儿孙里懂事者莫过于萧幼清,心想若是个男儿,萧家便还可旺数十年,“去金陵祖宅探望,就让你哥哥...” “哥哥要参加今年的武举,回金陵也不是什么大事,孙儿可以自己去的。” 萧怀德迟疑的看向远处一旁正被大舅子缠着聊天的楚王,“按道理...” “上元过后,官人就要去审官院,不出意应当会在二月出廷,届时政务缠身,我不想让她分心。” “话虽如此,但你母亲一族,在大宋的地位只重不轻,楚王若能借此机会亲自去...”萧怀德饶有深意的看着萧幼清,“金陵离此也不算远,陪你去探亲的几日时间总还是可以挤出来的,再者,我朝官员皆有旬休,有三日足矣。” 萧幼清摇摇头,“还是不要麻烦她了,她素来不喜欢这种世家,金陵那边还是孙儿去打点。” 萧怀德站定,挑起白眉,“清儿…” “嗯?”萧幼清也随着祖父站定。 “有句话翁翁还是要提醒你。” “翁翁请说。” “楚王不似表面,帝王终究薄情,你要早做打算,切勿用情太深。” 祖父的提醒却让她为之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翁翁还是不了解孙儿,就像…不了解娘一样。”她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像在埋怨什么。 立春过后,元宵灯会从正月十四日就正式开始了,十四日一早,天子车架巡游五岳观,设宴赏赐群臣,正月十五便前往上清宫,并赐宴与群臣共饮,上元这几日御道两侧都聚集了各个阶层的人表演着歌舞百戏、奇术异能,人声沸鼎。 一直到正月十六日的大灯会,宣德楼上垂下黄边的布帘,正中间为皇帝的御座,设黄罗彩棚,御龙值武士挺直腰杆手持黄盖、掌扇,位列在御座的彩棚两旁。 宣德楼下有一座用枋木搭建的露台,露台的围栏用五彩锦绣包裹着,两旁并排站着头戴御赐簪花的禁军,警戒周围。 早膳时辰刚过,宣德门城楼下就聚满了人,几乎是人贴着人,使得警戒的禁军一个个铆足了劲才隔开一条路出来。 大内的钟楼传来晨钟之声,奏乐随之响起,头戴簪花的内侍卷起御座前悬挂的帘子,皇帝身着红袍起身走上前,天子亲临,万民稽首。 头戴小帽的皇帝从城楼上居高临下,俯瞰臣民,威严道:“一元复始,大地回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金吾不禁夜,朕,与诸民同乐。” 城楼下的百姓瞻仰天子,山呼万岁,齐刷刷跪道:“陛下千秋万岁!” 随后皇帝返回御座,内侍便将帘子放下,奏乐再次响起,宣德楼两旁的朵楼上各挂着一个一丈宽的大灯球,两旁的朵楼下,左阙旁是亲王以及宗室所在的彩棚帷幕,赵王,楚王,成王皆在,右阙的朵楼旁则是宰执等重臣以及宗室外戚家的彩棚帷幕,皇太子则同诸嫔妃与皇帝一起在宣德楼城楼上。 自太宗大行,宗室血脉逐渐凋零,就连原由宗子充任南班官如今都空无一人,遂除了天子外,几位王爷也遭众人相顾争看。 “没有想到,今年成王的女儿沅陵县主也来了!” 位在楚王右手边的彩棚,是成王一家的,“沅陵县主前年的及笄礼可不亚于当朝公主呀,如今算来也已经到待嫁之龄了,不知这花,会落到哪位相公家。” “能娶到成王的独女,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仕途自不用说...” “你是看上了成王家随嫁的嫁妆吧?” “我朝嫁娶,素重门第,能娶宗室女的人,又岂会缺那女子的嫁妆,没骨气!” “那可说不准,自太.祖开科取士,榜下捉婿日盛,许那沅陵县主日后会嫁个登第的寒门士子呢。” 众人惊回首,看道说话的人,纷纷点头,“倒是极有这个可能!” 左阙楼下,赵王过来寒暄了几句后离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合身的红色命妇常服出现,“楚王哥哥可还记得我?” 卫桓楞看了一眼,想了许久才迟疑道:“靖柔?” “哥哥还记得我呢!” “你...长大了。”卫桓盯着她,不禁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都要让我快认不出了。” “哥哥也是,前年沅陵及笄礼,也不见哥哥回来。”沅陵县主说得埋怨。 卫桓微低下头,“陛下有命,为人臣子,不得不听从。” 楚王受仗刑之事,卫靖柔在成王府也有所听闻,于是关心道:“伯父他...哥哥好些了吗?” “不碍事。”卫桓摇摇头。 “王爷的不碍事,是只差点没醒过来么?” 卫靖柔转过身,眼前一亮,看衣着便明了身份,遂朝萧幼清微福了福身子,“见过嫂嫂。” “沅陵县主客气了。” 卫靖柔转身走到卫桓身侧,开着玩笑似的调侃道:“以前大相国寺的长老到大内来说法,看到哥哥后,说哥哥是有福之人,”说罢,她笑眯眯的瞥向萧幼清,“哥哥果然是有福之人,嫂嫂长得这般好看,只怕□□.后就要在这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咳咳...”沅陵县主的一番话,让正在喝茶的楚王差点呛到吐出,“那教书先生到底是如何教的,竟让你…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学好,口无遮拦!” “沅陵说的是实话嘛,再说了,哥哥也只比沅陵大了半岁,还是说哥哥...”卫靖柔俯身低下头,看着楚王饶有趣味的捂着嘴一笑,“害羞了?” 卫桓便起身,拉着卫靖柔往帷幕外走,“灯会快开始了,赶紧回去。”又皱眉道:“看来是时候与四叔提议,挑个世家公子给你做夫婿,也好管管你。” “哼,我才不要什么世家公子,我要嫁的,是金科状元!” 卫桓听着停下脚步一怔,“万一那状元郎三个都是又老又丑怎么办?” “那...那我就再等三年!” 卫桓只是摇着头,“快些回去吧~”于是将人送出彩棚。 ※※※※※※※※※※※※※※※※※※※※ 鞭春:迎春牛,传统岁时风俗,即在立春前一天,开封府把耕牛送进宫中,第二天一早,由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拜,鞭打一下耕牛,意在鼓励农耕。 山棚:为庆祝节日而搭建的彩棚,其状如山高耸。 道教神话:三官大帝即: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啊还有,梁文博→梁文傅,是想读fu的,古字里博人十和専分开的,之后纠正回来,bo它不太好听… 关于为什么是县主而不是郡主,不管哪个王爷的女儿并不是一出生就有爵位封号的,都得册封才有,成王并不是亲王,而是嗣位而来的低一级王。 这个文…它的思路可能和别的小说不一样吧,需要结合当代社会制度,以及思想文化去看,当然里面带有一点我个人的见解,啊,作者菌还在上学,不是学文的,专业跟这个没有什么关系,并且还是个学渣qaq~ 所以错误之处还请帮忙指出,万分感激~ 感谢在2020-02-17 19:05:11~2020-02-18 08: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裘不是小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将沅陵县主送走后, 卫桓揉着额头舒了一口气,坐回后撇头看见楚王妃在一旁浅笑。 “王爷这妹妹,好生有趣。” 原本盯着笑容犯楞的人回过神来, 眨了眨眼后将头扭过, “姐姐这是…又想劝本王纳妾了么?” 萧幼清端杯的手定住, 旋即侧头看着楚王,“沅陵县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今宗室子嗣凋零, 成王在朝也有些权势。” 楚王听后旋即挑起眉头看向她,“靖柔是宗女,嗣王嫡女怎可与人为妾, 再说她与我是同姓的血亲,有悖人伦不说,我这身份也…”她盯着萧幼清不动, 抬头质疑道:“还是说姐姐想通了...” 萧幼清将茶杯重重放下正色道:“妾不会离开的!”又缓和了些许语气,“适才妾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成王虽站中立的态度, 但胞妹之女是如今的太子妃殿下, 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偏私在里面。” “我不想听这些。” “六王...”萧幼清直直的凝着楚王, 眸中充满了疑惑。 卫桓看着女子眼里的自己,“姐...王妃想问什么, 就问吧。” “六王如今所表现出来的, 是真的么?” 楚王愣住, “王妃...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感情还是对这局面无所谓的态度, 妾...真的看不透王爷, 可王爷总爱装做不懂, 所以妾就当是真的了, 就当王爷...没有骗妾。” 看着凝神的眸子四目相对,楚王抬起怔住的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欲言什么又无从开口,便将手缓缓垂下,只是沉沉的呼了一口长气。 帷幕内有各家自己携带的歌舞家妓与彩棚内的技艺人争相演奏着当下最新潮的乐曲,又与开封府搭建的山棚以及宣德楼前露台上的音乐演奏交融在一起,站在靠近城楼的地方还可听见楼上传来妃嫔的嬉笑声。 开封府的军士得到任职府尹的皇太子令旨,将牢中一批囚犯带到宣德楼各家帷幕前临时搭建的法场,中间靠北的位置摆了一张案牍,由开封府的判官当场审判罪犯。 “张全、李非于建平七年冬在京城市坊聚赌,依大宋律,判,”官员抬头,“斩立决!” “张福、张祥藏匿赌徒,李民、周柯、周继民…知情不报,依大宋律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判,斩立决。” “赵化淳、钱余开设柜坊,并其同罪,判,斩立决!” 怕见血的一些人,在此时也都凑到了这个临时设的法场周围,开封府的军士则警戒着四周维持秩序。 “往年坐的都是权知府...今年怎是杨判官。” “不一样咯,前任知府辞官,刚上任的是当今太子,太子殿下是储君,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鞫罪犯。” 宣德楼城楼上。 皇太子呈开封府名册,“陛下,这是今年开封府的特赦名单。” 皇帝接过赵慈转呈的名册,扫了一眼后抬头看向太子,“开封府那山棚搭的不错,只是往后还要在政务上多用些心思才好。” “臣谨记圣谕,开封府的山棚是冬至时就开始搭建的,虽然如今国库充裕,但奢靡之风日盛,于国于民终归不好,臣便做主将这一切都从了简。” 皇帝听着将名册合起,“勤俭治国是好,但也勿要失了礼数。” “是。” “传朕口谕,大赦。” “是!” 城楼上传来声音,使得嘈杂声安静下来,帷帐前跪列着接受审判的罪犯纷纷昂首期盼。 “传圣上口谕,念尔等初犯,特赦死罪,赦者,钱余、张全...” 获得特赦的罪犯被解开枷锁,纷纷走到宣德楼下稽首谢恩。 “多谢杨判官,小的这条命才能够捡回来。” 审完这如同排练好的案子,开封府的官员从城楼前撤出,判官拍了拍刚刚获得特赦的罪犯,“你该谢的是太子殿下,否则这钱家百十来号人,可都死在你手里了!。” “是是是,太子殿下仁德,大恩无以为报,还请杨判官代为转达,若太子殿下有用得着钱某的地方,只要殿下一句话,钱某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判官深意深的笑看了他一眼,“本官会替你转达的,只是...” 油嘴滑舌之人憨笑着胖脸,“小的只知太子是仁君,其他的,”罪犯眯起双眼讨好,“小的一概不知。” 一直到入夜,华灯初上,月色与火光相交映,空气中升起薄雾,使得人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朦胧。 至夜深,看着帐内的歌舞,卫桓伸起了懒腰,一个不经意间的转头便看到身侧的女子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见惯了清冷,如今呈现的这副慵懒之容让她不愿移目,于是朝众表演的舞女挥手,缓缓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到了女子身上。 一直到三更,小六子见宣德楼上一颗小红纱灯球顺着溜索滑到半空,于是转身走近彩棚内,“阿郎,陛下已经回宫了,咱们...” 只见卫桓朝小六子比划了个手势,旋即起身走出,帐外突然响起击鞭之声——啪!——声音传处的一瞬间,山棚与城楼上下数十万盏灯烛尽数熄灭。 不久后,城楼四周的道路上相继响起了车马声。 “咱们还去大相国寺吗?” 卫桓朝内瞧了一眼,女子仍在熟睡显然是累极了,她便摇头道:“不去了。” 又转身入内走到萧幼清身前将其横抱起,蹙着眉喃喃道:“看着不重,抱起来才知道沉...下回我可不会再抱你了!” “阿郎要是嫌弃大娘子沉,叫醒便是,趁着人家睡着抱怨,可不是君子所为。” 她本想伸出脚,踢上小六子一脚,但是想到怀中的人还在睡,便只轻轻道了一句,“快赶你的车去吧!” 卫桓将萧幼清抱上马车小心翼翼的放下,“这几日上元姐姐为王府操劳之辛,我也不曾与姐姐道上一句…上元安康。” “阿郎这话应该等大娘子醒了当面说才好,这样偷偷摸摸的,小人不知阿郎要冷到几时才肯表露心意?” “小人猜想啊,等到阿郎肯了,恐怕大娘子也早已经心寒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真成了空,阿郎该怎么办呢?” 内侍的言语,楚王听着,并未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身旁的女子喃喃自语道:“我不想骗,可又不得不骗,真也好,假也罢,总之,我信了,那你呢?”明知睡着的人不会有答复,楚王又楞看了许久,不自禁的俯身靠拢,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凝脂,“后来者,也许才是你想要的,为什么要说替代,明明是无可替代才对...” —————————— 上元七日节假刚过,初春的风仍旧寒冷刺骨,楚王奉诏出廷,经审官院诠注进入大理寺任左寺寺正,于二月初赴任,考课为期三月。 与此同时,三年一次的贡举也将在二月举行。 因皇太子为储副,故任开封府尹时未有人反对,但是楚王出廷任职便破了太.祖所定的宗室不领职事的规矩,遂有御史台的台官上疏反对,但皆遭到了皇帝的驳回与政事堂的力压。 月初,楚王赴任的第一日,四更时天还没亮,卧房内就亮了灯。 楚王起了个大早,原来的紫金鱼袋放置在一旁,身上衣服的的颜色从紫换成了绿,而帽子也换成了真正的文官官帽。 换完衣服的人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这身绿色穿在本王身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当官的!” 萧幼清退置一旁瞧着,“像与不像,王爷自己说了不算。”她又走近,理了理楚王脖颈间露出的白色中单。 “考课三个月,陈参军说头一个月尤为重要,所以姐姐今后晚上就不要等我了,若忙的话可能会住在官邸,不一定会日日回来的。” 萧幼清点头,“大理寺左寺负责审理京师百官刑狱,寺正是直接审理案件的官,京中百官,官官相护,很多事情都不似表面,王爷在大理寺...” 楚王打断萧幼清的话,“本王都知道。”旋即又缓和下语气补道:“我知道姐姐是关心我,虽然这个官才六品,但,人臣之贵,贵过王子?”她旋即走近一步,微微俯身凑到萧幼清耳畔轻声道:“别忘了,本王还有一个身份。” 楚王是国朝亲王,除却天子与储君即是外朝名义上最为尊贵之人,“是妾多虑了。” 楚王从旁侧离去,萧幼清旋即转身唤道:“王爷...” 回首的人呆愣,“王妃可有事要说?” “天凉,带件大氅去吧。” 楚王便眨了眨眼的轻点头,又道:“这几日是月初,案件堆积,如果忙的话就不回来了,若是府里有事就派人给我传话,等…”最后一句话,似乎难以启齿,旋即转过身还是道了出来,“等我回来。” 未曾想到的人稍作迟疑,随后柔声浅笑道:“好~” 听到回复,楚王才跨步出了屋子,候在门口的小六子便跟了上去,问道:“阿郎是先去大内还是直接去大理寺?” “大理寺。” “是。” 途径庭院时,瞧见喜春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挑担的厮儿。 “姑爷。” “你们这是?” “哦,姑娘吩咐要的,姑爷这是要去大理寺赴任了吗?” 楚王点头。 “奴恭喜王爷。” 楚王只是浅浅一笑,“恭喜什么的谈不上,只是君命难为而已,六子,走了。” “是。” “姑爷!”喜春叫住楚王。 “喜春姑娘你又怎么了,今儿可是阿郎第一天赴任呢。”这次不耐烦的人变成了小内侍。 “姑爷若是有心,就多陪陪姑娘,若是有意,便…多问问姑娘。” “好了好了,知道了,喜春姑娘快去忙你的去吧,啊~” 楚王推开挡在前面的小六子,走到喜春跟前疑惑的问道:“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姑娘不让我们说,我们这些做下人也不敢说,姑爷若真想知道,就亲自去问姑娘吧。”说完,喜春便福身带着几个厮儿绕道走了,倒也不怕楚王责罚无礼。 因为知道楚王不会计较,六子看着主子往东院瞧的眼里充满了犹豫与疑惑,便开口问道:“阿郎,要去找大娘子问话吗?” 卫桓摇头,“等旬休的时候再回来问吧。” 马车驶离楚王府,旋即又有一辆马车从王府后院驾出,那几个挑担的厮儿便将大大小小几个箱子都搬上了车。 “我只去三日,三日后日落前必回,喜春这次就留在府中打点,不用跟着我去了。” “姑娘...还是让奴陪您去吧,王府里有赵总管,再说还有那么多管事和女史的...” “正因为人多我才不放心。” “明明姑娘已经嫁入王府了,为什么不让王爷陪着去呢,赴任也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大娘子也是...” “好了,喜秋做事向来细心,就留下来从旁协助喜春吧,我不在这三日,你们切勿偷懒耍滑,事无巨细,王府比不得普通宅第,凡事都要亲自过目了方可。” 两个女使只得福身,“是。” 审官院内。 翰林学士吕维找到正在修订铨注的陈煜。 陈煜见绯色袍子挡住了光线,抬头道:“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吕内翰怎么还有空到我这审官院来溜达?” 吕维一副没心情闲谈的样子,“你怎将六王派到大理寺左寺去了?” “依照规定验六王品格,刚正不阿,足能胜任,去左寺有何不可?” “不妥,他是亲王,左寺寺正负责审查京师百官,怎能…” “正因为他是国朝的亲王,有这层身份才能镇住那些个贪官污吏,这个国家能够少些光拿俸禄不办事的官员,不好吗?” 吕维苦着老脸,连连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抬手颤指着陈煜,长叹一声,“哎,你这是将人往火坑里推。” ※※※※※※※※※※※※※※※※※※※※ 转折,真相,马上就来!!! 考课:按一定的标准对官吏的政绩进行考核,以决定其升降赏罚。 铨注(quan 二声 zhu):对官吏的考选登录。 荀休:宋代官员的月假,一般是十日一休。 亲鞫:亲自审问 小县主就出现了那么一小会儿…大家对梁的敌意这么深的嘛~ 后续还会有一些人物出现,会慢慢推进,就没有人猜,小桓是故意冷的和故意在她跟前提柳姐姐的嘛!!! 不过我还是不能剧透!!! 感谢在2020-02-18 08:20:10~2020-02-18 20:0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里有诗句 40瓶;因果 10瓶;喵喵皮卡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太.祖开国之初早定下规矩, 宗室不领职事,陛下屡屡无视太.祖高皇帝所定的规矩,如今又破例让楚王出廷任职,恐怕为的是替赵王做打算, 御史台那些台官除了伏阙上疏, 其他的都依照殿下的意思政事堂皆将其驳回了。” “就算翁翁与御史台一同陛下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逆鳞暂时不碰为好。”太子又深深皱眉道:“不过, 确实是本宫低估了楚王, 眼下让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得不重新思考对策了。” “楚王虽然获得了出廷,但是朝中愿意帮衬的人极少, 翰林学士吕维虽为其师在朝也有些声望,但却是一个偷合取容之人,楚王掀不了什么风浪,殿下如今首要防的还是萧家, 若没有了萧家, 楚王就是个空架子不足为惧。” “我知道,没有了萧家老三连看他一眼都不会, 又哪里还会冒着挨骂的风险去向陛下替其求情,不过我总觉得老六不似表面那般…”想到此, 卫曙侧头问道心腹:“萧怀德已经远离东京了吗?” “上元日离京的,已有些日子了, 想来如今应该已经到了襄阳府吧。” “报!启禀殿下,有探子密信。” 心腹接过转交太子, 卫曙打开睁眼道:“楚王妃今日一早离开了楚王府吗?” “离开楚王府?” “是, 且往城东方向。”太子点点头。 着便服的老翁摸了摸白胡须, “城东出直去千里乃是金陵。” “金陵?姜氏在金陵, 孙儿记得楚王妃的母族就是金陵姜氏, 楚王刚出廷,她此时回金陵?”太子慌道。 “是,但老臣记得十余年前的初春,隆德开国公府嫡长房的幼子与夫人相继离世,因陛下大破北狄举国欢庆,开国公府便未敢大办丧事,因此知道和记得的人甚少。” “回金陵祭奠吗?”卫曙皱眉,继而道:“姜氏是我朝第一大望族,朝中亦有不少姜姓大臣,她回金陵...” 说着说着太子似乎给自己提了个醒,于是眯眼狠心道:“萧家是阻碍,这个楚王妃更是,若留她在,萧姜两家势必要联合起来辅佐楚王,后患无穷。” 同平章事随着虚了一口气,“幸而萧氏嫁的是楚王,倘若是赵王,那如今的局面就真的难以把控了,楚王有自知之明,没有萧家横来这一脚怕是会待在四川不回了吧。” “这礼是本宫送的,如今本宫反悔了,不管老六是真的不想争,还是作戏掩饰,本宫都要将其收回来,以绝后患!” 茶杯定桌,老者起身朝卫曙躬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腌臜污秽之事就由老臣去做,反正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不能让这些琐事脏了殿下的手。” “翁翁...” “殿下不用担心,怎么说我也是扶持了今上登基的三朝老臣,只是殿下要记得,若要践踏他人,便不能留其活路,否则,必遭反之!” “孙儿明白。” ———————— “初到大理寺,我还有许多不懂的事情,今后也请多多提点。”楚王穿着一身绿袍,有模有样道。 “寺正哪里的话,寺正第一日赴任就处理了一桩棘手案件,实在是让下官佩服。” “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所谓的棘手,只是因为你们碍于他的身份罢了,说到底我亦只是出身好了些。” “寺正是天潢贵胄,下官愿鞍前马后…” “官场上只有同僚,你我同职,这种妄自菲薄之言就不要再说了。” “是。”官员又朝楚王介绍道:“这两位是左寺寺丞,今后就由他们从旁协助左寺正办案,这二人是大理寺的老臣了,对律令以及大理寺各项事务都极为熟悉。” “见过寺正。” 楚王点点头。 三日后。 “启禀殿下,开封府新呈两桩案件,一桩事涉京官,另外一桩则...…按例应当交由大理寺审理,殿下您看?”判官将案卷呈上。 “负责直审京师官员的机构是大理寺左寺吧?” “回殿下,是。” 卫曙看了一眼案卷上的姓氏,旋即合起勾嘴笑道:“本宫亲自走一趟。” “是,下官这就去备车。” 大理寺左寺内,刚刚处理完一桩疑案的人将手中的兔毫笔搁下,瘫软着身子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是没做过官,不知道做官的难处。” “六王断案如神,下官等自叹不如,实在佩服。”寺丞端来一杯热茶,毕恭毕敬的奉上。 “在官衙称寺正。”卫桓坐直,重新拿起了笔。 “是是是,寺正,皇太子殿下来了,开封府递交了一桩案子,下官不敢断,所以....所以想劳烦您断罪与审核一并。” “什么人是你不敢断的?” 寺丞犹豫的抬起头,“是,金陵姜氏。” 听到姜氏,卫桓挑起眉头接过寺丞手中呈上的案卷。 “事情还牵扯到寺正的泰山,下官...”寺丞抬头看着楚王,深知金陵姜氏是名门望族,亦是如今刑部尚书的妻族。 “这案子,刑部不能审吗?” “刑部主管复核与执行,需要先由大理寺进行审判。” —————— 公堂上,皇太子坐在旁侧静静的观其审案,期间只字未言,一直到从公堂上下来进到官邸的宅子里他开口才赞赏。 “听大理寺的人说六哥处理案件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本宫之前还不信,不过今日本宫算是亲眼见识了,六哥的杀伐果断,真是像极了陛下。” 楚王合着公服的宽大袖子,低头笑道:“在其位,谋其政,我虽对做官没有兴趣,但是既然带了这顶帽子,食君俸禄,便要尽心尽力。” 皇太子闻言故作惊讶,扭过头来问道:“哦?既然对做官没有兴趣,那么本宫很想知道,六哥,”皇太子眯着深邃的眸子,“会对做什么有兴趣呢?” 楚王仍旧浅笑,“闲散亲王,最好是什么都不用做,钱管够,不愁吃穿,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足矣。” “六哥当真是这般所求吗?” 楚王楞道:“殿下是储君,臣此生无非如此,殿下这问的…是什么意思?” 皇太子抿嘴,忽然抬手指着自己头顶的官帽笑道:“本宫头上,如今还没有那顶帽子呢。” 楚王听之,似也没有什么惊讶,仍只是笑笑拱手道:“帽子而已,只是早些晚些,但终究还是会戴上的。” “本宫只怕,等本宫戴上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了。”皇太子深邃的看着楚王。 “殿下说的哪里话,帽子,都是自己亲手戴上去的,既能戴上,又怎会看不见,再者,若真是看不见了,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使有当代医圣之名,定能医治好使之如初的。” 皇太子抬眼看着,浅浅笑道:“本宫竟然不知,楚王从蜀地历练三年回来竟也学会与人打哑谜了。”旋即眯着眼冷下脸,“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真是丝毫风都不透!” “臣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是在夸赞弟弟吗?” 皇太子走近,“本宫不管你是真的无心,还是假意为之,总之,不该你的,你若觊觎上,便是自寻死路。”又转过身负手背对,看着庭院里的衰败之景侧头问道:“枯树逢春时如何?” 楚王抬起头,想起这是前朝和尚所著书中的对话,遂答道:“世间稀有。” “看来六哥这些年的功课并未落下。”太子又笑了笑,抬手拍着楚王的肩膀故作手足情深道:“你我是手足,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能不信你呢,可奈何总有小人从中作梗要离间我们兄弟。” 卫曙看着庭院墙边的槐树,枝丫上缠绕着探出围墙的枯藤,于是走近道:“大哥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啊,这青木虽直,终究难防其他花花草草心怀不轨的探出墙来,大哥亦知道你难为,作为长兄,自当伸手帮衬弟弟一把才是,哥哥替你将这些碍事之物清理干净,从今往后,你便再也不用夜夜枕戈待旦睡不好觉了。”说罢,皇太子抽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将那槐树上搭着的枯藤拦腰斩断。 许是用了些力气,藤条被割断时,槐树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便是皇太子的警告,楚王盯着迟疑了一会儿旋即走近拱手恭敬道:“臣还有一答。” “哦?” 楚王伸出手,指着墙缝里生出的草,笑道:“绝处逢生。” 皇太子当即冷下脸,“看来,萧家是给了你什么?”太子将匕首准确迅速的合上,迈前一步走到楚王身侧,“那就,拭目以待。” 楚王转过身,“殿下不要忘了,提防别人的同时,也要提防自己,毕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很痛的。” 皇太子回过头,放声笑道:“那就,”笑止后眼里只有凶狠,“多谢六哥的提醒。”旋即拉着一张冷脸转身离开。 楚王躬身拱手道:“不谢。” 太子走后,楚王脸上的谈笑风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小六子赶上前,“阿郎这是怎么了,适才太子殿下过来是与阿郎说了什么吗?” “太子来,”楚王撇了一眼太子离开的方向,使得原本柔和的眸子里也露出一丝凶狠,“给本王送决心了!” “啊?” 旋即转过头对着小六子笑眯眯道:“啊什么,还不快快替你家阿郎收拾了细软,回家。” 小六子挠了挠耳腮,“小人刚想过来叫阿郎的,大卿派人到左寺传话,这个月的旬休安排下来了,特许六王连休三日,小人看着阿郎处理公务上头,还以为阿郎不要这旬休了呢。” “以前阿郎可是最不爱回家的,如今,恐怕阿郎比六子还想回去吧,阿郎怀里揣着的簪子,连看都不给六子看,稀世珍宝似的,是要给大娘子的吧?” 楚王只是轻轻的摇着头,并未回答祁六。 不过他早已心知肚明,悠悠道:“也难怪,从前阿郎不爱回去是因为楚王府冷清,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府里添了管家的女主子,阿郎这心呀早就被勾走了。” “我可没说这物事是给她的,你莫要乱说。” 小六子见主子不肯承认,于是捂着嘴笑了笑,“是是是,如今有管家娘子的人呐连钱都碰不着了,堂堂国朝亲王竟将自己自贴身的玉佩拿去换簪子。” 说罢,小六子正了语气担忧道:“那玉是阿郎自幼所带,虽说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可也至少能换好几支这样的簪子了。” “喜欢之物,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若我凑够了买它的钱因此而错过了他,谁来买我的开心?” 听到主子的回答,小六子叹了一口欣慰的气,旋即又问道:“阿郎的玉珏本是一对,昨日换簪子时小人怎只见到了半块?” 直到小六子问她才突然想起,“好像大婚前一夜给了柳姑娘...” “那这会儿子,阿郎可是想明白了?” “什么?” “与其浪费苦心在一个求而不得又不值当的人身上,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值当的人身上,多瞧瞧身边的人。” 卫桓只是苦笑,看得明白并不意味所看到的就一定都是实的,“但愿你看到的关心都是真的。” 她理了理衣袖,看着屋顶上的日落,“不过…我要是一直呆在大理寺不归,王府里的人怕是要以为我又出什么事了。” 听着主子的话,小六子走近一步,疑惑道:“说来也奇怪,连着三个日子了,大娘子怎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送来,大娘子平日里细心周到,如今阿郎离开了整整三日也不派人来大理寺探望探望阿郎的,万一这里膳食不好,大娘子她就不担忧吗?” “本王是到大理寺办差,又不是进来受牢狱,有什么好担忧的。” “哎呀,谁不晓得这官场表面风光,实则尔虞我诈比那战场还要凶险呢。” “不过呢,好在现在是冬日,没那么容易出汗,要换了夏日,阿郎可得提醒大娘子给您送换洗的衣裳。” “就你话多,快去收拾吧,太阳快下山了。”楚王再次侧头看着檐角处的霞光。 “是。” 内侍走后空荡的庭院就变得极为安静了,安静得可以听到风吹落叶的声音,冬日里的寒冷并未消散,随着一阵冷风吹来,隔着厚厚的公服袄子都还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细想刚才内侍之语,楚王不禁挑起修得齐整的眉头,跨步缓缓走至槐树前前,伸出袖子里的手触摸着刚刚被太子斩断的枯藤,“终是为...再也瞒不住了,没有牵挂,谁又惧死呢。” 楚王微眯起深邃的眼眸,“其实令人看不透的,还有你吧,但愿你会同我一般想,而并非是我自作多情。”轻抚着枯藤的人旋即自嘲一笑,苦涩道:“自欺欺人才是最是可笑的吧,可即便知道是被利用,我也已经无法…走出,如此,就让我心甘情愿的被骗到底,让这梦永远不要醒过来,永远!” “好么?”楚王抬起头,想起了楚王妃那夜亲口告知她的名字,“幼清。” ※※※※※※※※※※※※※※※※※※※※ 大理寺负责审案(类似最高法院)刑部负责执行(公安机关) 让我来为诸君解答吧。 先动心的是小桓,可记得沐浴那次王妃姐姐问小桓喜欢的是不是女子,然后得到答案,她心里就有个底了。 掌控一个人,用权术把控以及力量镇压都不是最好的方法,因为用这种办法,随时都会遭到背叛,最好的,只有让其心甘情愿!!!当然不排除她因此把自己陷进去了。 帝王薄情,读那么多书的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古代君王登基后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并不少。 大朝会那次,不是为了太子妃哦,只是王妃姐姐觉得是为了太子妃,而且小桓的生母对她其实也一般,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是真的没有所谓的那种母子情深,只有太子妃在她幼时带去了一点点关爱,故去的太后就是皇帝的生母,在世时在内宫还是有些地位的,所以养在太后膝下的太子妃少时过得不会太差。 其实都是可怜人吧,知道别人带有目的接近你时,很多人都会反感吧,后面几章会有王妃姐姐从前的事,提一点,两个人都是渴望被爱的!但是王妃姐姐相对于楚王要好一点。 至于她们二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动心的,你们猜吧~ 关于柳氏,有没有可能是一种不甘心呢,很多人误把不甘心当成喜欢以及情深,毕竟…是你得不到的。 另外温馨提示,两个人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毕竟最后能赢,也是靠手段的!越掩饰不想争夺,其实就是欲盖弥彰而已。 最后,作者菌伸出一个小脑袋,眨了眨稚嫩的眸子,奶声奶气道:“qaq我想要奶糖味的刀片,有嘛?” 哈哈哈哈,走错片场了,天机不可泄露,本菌告退~感谢在2020-02-18 20:06:01~2020-02-19 09: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蒸小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漢克小麋鹿、清蒸小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 king言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姜家人脉广布, 今日忌辰回来的子弟不少,大大小小的人将家庙围满。 女子出嫁,便随夫家,正妻牌位亦立在夫家, 然姜氏仍在家庙内立了萧幼清生母的牌位, 可见其得宠与地位。 祭拜完, 萧幼清在姜氏祖宅同许久不见的族人们叙旧拉扯家常, 大多都是向她嘘寒问暖, 虽是同族亲人,但萧幼清今日的身份不同往日, 就是比她曾经获封了诰命的母亲还要尊荣一些,便也有一些妇人凑到跟前奉承讨好,其中还不乏为丈夫求取仕途。 “姑母姑母,你看昀儿长高没有?”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童跑到萧幼清跟前转了一圈, 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道。 萧幼清微笑着摸了摸男童的后脑勺, “昀哥儿比去年又高了不少呢,长大了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昀儿要向翁翁一样, 求学考进士。” 萧幼清又是一笑,瞅了瞅眼前的众多少年, “怎不见洛川那小子,大舅在三司脱不开身, 他又在国子监呆的烦闷,借此机会得以出来, 本说好了要与我一同回来的, 临了又说有些琐事要处理, 我便先行回来了。” 孩童们不懂, 只有几对年长的夫妇相视, 旋即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朝萧幼清行礼道:“王妃不知道吗?” “七舅这话的意思是?” 见楚王妃迟疑之容,他便解释道:“洛川在开封府犯了事,被押到了地牢中,楚王如今入了大理寺,极有可能接管此案,这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我们想…”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姜洛川还是我姜家的长房嫡子,无视族规与律法竟敢聚赌,死不足惜!”说话的人一身绯色官袍,乃是姜家现任家主,姜老太公的嫡次子,如今的江宁知府姜赋正。 太公为姜氏嫡长,膝下嫡出子嗣就有四子三女,除了幼子早夭折,还有庶出的十几个儿女,可谓子孙满堂。 姜赋正一出现,便没人敢再出声求情,绯袍官员旋即走到萧幼清身前,躬身道:“下官参见楚王妃。” “舅舅多礼了,洛川的事我明日回了京城会问问王爷的。” “他犯了律法,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楚王虽为皇子,亦不可徇私枉法。” 萧幼清点头,又看着二舅舅道:“舅舅,临行前幼清还有些话想要跟舅舅单独说。” 姜赋正点头。 从姜氏祖宅出来,萧幼清便随着姜赋正去了知府的官邸。 “下定决心了?”姜赋正听完后再次确认。 萧幼清点头,“嗯。” “为了那个不值当的萧家?” “不单是为了萧家,是萧姜两家,以及幼清自己。” “楚王可靠吗?下官听闻…”姜赋正有些犹豫,拿姜氏上下数百人做赌注,若楚王失利,姜家势必遭受牵连,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舅舅,”萧幼清坐起,“幼清以母亲的名义起誓,唯君可信,必大成!” 姜赋正知道这个外甥女,一直以来都是最敬重与爱戴自己母亲的。 “隆德公的眼光下官是信的,只是楚王…”姜赋正凝着萧幼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下官担心…” “若非楚王登位,萧姜两家便再无明日,且,幼清可以性命做担保,楚王为君,天下必兴,姜氏亦在其中。” 萧幼清的眼里有坚定,他便又问道:“大哥知道了吗?” 萧幼清点头。 “你是阿姊最宠爱的女儿,爹爹临终前曾说过,可兴姜氏的人不是我与大哥,更不是老三那个画痴,而是阿姊与你,起初下官是不信的,姜氏百年基业宗族子弟众多又何须家中两个女子支撑呢,直到后来爹爹去后,我与大哥能够一路升迁官居此位,全靠阿姊指点,只是…”姜赋正有些酸涩,“所以舅舅尊重你的决定,必誓死追随。” “有舅舅这句话,幼清就放心了。” 日落时分,从江宁府西回的马车即将进入京畿道。 萧幼清靠在车厢旁,手里捧着一只炉子,炉子内烧着刚刚在驿站添的碳。 稳当行驶的马车突然急停,车内的人没有防备便往前倾去,萧幼清握紧着手中不曾松开的炉子差点烫到,遂从车板上爬起。 “你们是什么人?”车内传出女子的声音。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自己该去地府见判官了。” “我是当朝楚王的元妃,此处离京不到百里,我死了,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楚王妃又如何,别说楚王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来救你。” 熟知皇子内宅之事,萧幼清眉头紧蹙,这些人能够被派来刺杀定然不简单,敌众我寡,死亡面前,恐惧悄然而生,“你们是…太子的人?” 蒙着脸的黑子男子眼神微动,“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杀!” “娘子快走,过了河就是东京境地,有禁军巡视他们不敢乱来的。”姜家与萧家的家仆同时聚拢,握紧了长刀将萧幼清护在身后。 “妄想杀我家娘子,先过我们这关。” 黑衣男子藐视的看了一眼,杨手挥下,“杀!” 男子盯着马车逃走的方向,眯着眼犹如囊中之物,“听闻萧氏的嫡女,也是一位丽人,且文武双全呢,哼,”随着邪笑一声,男子紧了紧缰绳挥手道:“另外一队人,随我去追。” 敌众我寡,且刺客都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之人,十几个家仆拼了性命也只拖延了不过一小会儿。 河面上有一座石桥,过了桥便是京畿,一群身上滴着鲜血的黑衣人骑马追至河岸。 黑子男子突然伸手大呵道:“拿弓来!” ——咻!——随着一声箭响,马上的人应声倒地。 弓箭直直射中马腿,足下剧痛,马儿跪倒在地,车轮刹不住冲刺的速度,便直直的撞上了石桥的矮护栏,在剧烈的冲击下,整个车身都震翻至桥下,哐当一声落入了水中。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 东京旧城。 满心欢喜的人刚一回到家便找到了楚王妃的贴身女使询问,“王妃呢?” “娘子前几日回姜家祖宅祭祖了,昨日是娘子生母的忌辰,王爷不知道吗?” 卫桓心里一怔,她只知道萧幼清的生母早逝,失落道:“她…没有与我提过。” “娘子走前说了三日后必回来,可是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女使看着西边越来越暗的天色。 【“大哥知道你的心思,青木虽直,可难防范府里其他花花草草探出墙来,我知道六哥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便帮你将那跳出墙来的枝丫清理干净,免你后顾之忧,从此之后,你可醉心山水,再无人扰你清静。”】 卫桓突然想起今日白天太子在自己耳侧说的一番话,旋即惊慌失措的问道女使,“确定王妃是说今日回?” “回阿郎,是。” 她想学前朝后主,可是当朝太子真的怕她成了后主。 “她说话向来都是极准的!”楚王的担忧瞬间涌上心头,“姜氏祖宅在哪儿?” “金陵。” “六子,六子!”急吼完,卫桓撒腿就往王府外跑。 “阿郎,小人在呢。” “备马!” 小六子没有多想,按着吩咐将主子的马与自己的马一并牵出。 卫桓朝城西的方向拉扯缰绳,旋即狠狠的抽响鞭子。 小六子紧跟在卫桓马后,“马上日落要天黑了,旧城门都要关了,阿郎这是要去哪儿啊?” 卫桓似没有听见小六子的话,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眸中无神似在想什么一般。 寒冷的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刮一般疼痛。 见主子并不搭理,心急的一直朝前狂奔,小六子很是担忧道:“阿郎,您慢点!骑这么快的马,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咚咚咚!———城楼上下钥的鼓声响起。 卫桓紧握着起缰绳,杨起马鞭再次朝马尾狠狠的抽去! ——吱…——数个守门将士合力推着城门。 “等一下!” 卫桓骑在快马上大声喊道,慌乱下用力拉起了缰绳,快马急停旋即高抬前肢将她甩下,楚王从马背上滚落栽了个跟头。 小六子惊的连忙跳下马,“阿郎!” 落锁完毕,开城门的钥匙不在这些监门官身上。 “六王?”监门官也是大惊,“六王这是?” “我要出城!” “内城门刚刚已经关闭,就算没有关,外城也要比内城要早关一刻,六王就是出去了内门也出不了外门的。” “京城的城门由谁管?”卫桓抓着监门官的手臂,急红了眼。 “钥匙在内外钥匙库,现在归皇城司管。”皇城司掌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可也需要官家的指令。” 卫桓松开监门官,回身一步再次跨上马,不顾手上的疼痛。 “六王?” 也不管旁人在身侧叫唤,马不停蹄的又往回赶。 小六子气还没喘匀只得又骑上马跟着,方才那对番话他便明白了主子要做什么,“此时大内的宫门已经关了,阿郎就算是去了也入内不得。” 【“命将作监修建藩邸时搭了通往大内的飞桥,使得赵王府无异于一座小东宫。”】卫桓突然想起刚回京时老师提醒的话。 “赵王府,飞桥!” 于是从东华门侧转向右边东宫北侧的赵王府奔去。 赵王府除了赵王,平常极难见到其他皇子,因为太子不会来,楚王刚回京不久。 着急的人跳下马,一刻也敢不停歇。 王府的侍卫知她就是楚王却还是将其拦在门外。 “放肆,这是官家的六王!” “六王请息怒,楚王府有楚王府的规定,这赵王府也有赵王府的规定,所以还请六王等小人回去通禀三大王后再入内。” “还不快去!”小六子呵斥,又转身到卫桓旁侧,见主子左半身沾染泥渍便伸手轻轻拍了拍。 “嘶——” 几滴血从袍子内顺着手指滴落在赵王府的大门口,“阿郎您摔伤了!” “六王,三大王有请。” “阿郎还是先回…” 卫桓甩开小六子的手,连走带跑。 而府内的赵王正在悠闲的与下属斗茶,“本王的茶乳咬盏不动,你输了。” “三大王,楚王到了。” 正为赢了斗茶而高兴的赵王收起笑容,朝众人挥手旋即坐转身子看向楚王,冷盯了一会儿后勾嘴笑道:“六哥这是去哪儿了,怎一身的泥,那些个下人…” “三哥。”楚王喘着气。 赵王被弟弟这一声称呼止住,“你这是?”赵王挥手遣退众人。 “我想进宫,我知道官家命将作监在三哥的府上修了连通大内的飞桥。” 赵王倒靠在座椅上,交叉起手掌,开始装糊涂,“的确,我府上是有飞桥可以进入大内,这飞桥上的钥匙也在我手里,可毕竟驾在大内,随意出入不过是外人传的罢了…” 弦外之音她自然听出了,可卫桓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他绕圈,“她有危险!” 赵王紧锁眉头,半眯着眼睛看她,似乎在犹豫与芥蒂什么,嫉妒让其已然忘了自己未来的妻族与楚王之事,“关我什么事,她是你的妻子。” “我没有碰过她!” 赵王瞪圆双目,旋即又眯起眼睛对此感到十分诧异,同时盯着她的眼里也充满了怀疑。 “我知道你喜欢她,自成婚至今,我与她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实情我已经说了,信与不信,在你。” 人在情急之中,任何谎言都有破绽,而楚王的他显然看不到,赵王有所动摇的起身,转着眼珠盘算道:“带你入宫可以,不过…” 听完赵王的要求,楚王红润着双目,颤道:“只要你放我入宫,我,”喉咙间滚动着犹豫,“可以答应你!” ※※※※※※※※※※※※※※※※※※※※ 有官爵的人才可以建家庙。 萧幼清背后站着两大家族,所以赵王拉拢她不成,又还想拉拢楚王,就是看重了势力,当然是不是真的喜欢,作者菌不知道…可能喜欢吧。 王妃的麻麻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与大内相连的飞桥,这个不是作者菌胡乱编造的,宋代确实有个受宠的皇子,王府建了这个,自由出入禁中。 当然这是架空没任何关系~ 作者菌拿着键盘叉腰威胁,“要评论,不然我就不给糖了qaq~” 两女主都是作者菌的亲女儿,目前,作者菌更喜欢王妃姐姐一点,不会虐的,放心放心~(躺尸,等待真香警告) 那个,猜剧情的小可爱,我写东西吧…大概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的,还喜欢含蓄,所以表达出来的东西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作者菌的解释只是个人解释,也许跟文章明面让人觉得的不一样,作为写作者,我自己认为不能诠释一切,仅代表我个人哈,勿要在意~ 感谢在2020-02-19 09:42:37~2020-02-19 20: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日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tong 11瓶;风里有诗句 6瓶;夏小花是我的、40160710 5瓶;41173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日薄西山, 霞光万道,斜长的孤影不会在同一处停留片刻。 飞桥连大内东北侧,紧接皇城司所在, 飞桥之上可将整个大内览尽。 影子下了飞桥, 其中一个不再向前。 他抬头看着楚王眼中的焦急以及一身泥泞, 似提醒的问道:“六哥就这么去见爹爹吗?” 楚王并未搭理他,只顾着朝前一路疯了似的狂奔。 赵王在后头看着,深邃起眼眸,“还真是情真意挚。”明明楚王是如此在乎的,难道这不愿意的人是清清吗?不由多想, 赵王便转身回了府内安排人马。 福宁殿 “陛下, 楚王请见。” “他来做什么?”皇帝停下手中的笔, “让他进来。” “臣,恭请圣安。”楚王几乎是一路跑进来的,直扑倒在地上跪起。 皇帝稍抬头,“你这是怎么弄的?”不光仪容,且脸上还呈现着一副怒急的模样, 这让皇帝颇为不悦。 “陛下, 请陛下允臣出城!” 皇帝搁下手中的朱笔,瞪着质疑的目光的问道:“怎么,这东京城憋着你了?” “陛下,臣的王妃还在京城外生死未卜。” “放肆!”皇帝突然大怒,“光天化日之下, 亲王夫人乃国朝外命妇,朕治下, 谁敢谋害?” “臣回京路上尚且被匪寇追杀, 他们贼心不死, 我怕王妃她…” 朝中的明争暗斗,归根结底是他一手挑起,他当然知道,且楚王这模样也不像有假,但皇帝拉不下这个脸,于是挥手遣退了福宁殿内的所有宫人,起身走至卫桓身前,缓缓蹲下低沉着声音,“你不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吗,你不是不喜欢楚王妃吗,如此不是正好随了你的意吗?” 皇帝又直起身负手背对着冷莫道:“你回去吧,别再胡闹了。” “爹!” 楚王跪着爬向前抬头扯着皇帝圆领袍的下摆,带着哭腔哀求道:“她是爹爹赐婚给儿子的元妃,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皇帝侧低下头,看着身侧跪地乞求的幼子,这一十七年来,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从未见过她低头乞求。 “求父亲大人,求爹爹,开恩!”楚王连连磕头。 “去年秋,你与朕发过誓,说此生都不会喜欢她,更不会娶她。”皇帝依然冷目的朝前走了几步。 楚王红着眼,再次跪爬到皇帝跟前,颤抖着磕头道:“她是我的妻,我说过要护她周全,若是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护不住,那儿,那儿也不要做这个楚王了,若是她有什么闪失,那儿,”楚王抬头,泪眼婆娑,“也不想活了。” 幼子如今的模样让皇帝回忆起,自己曾经也在某个女子跟前说过这种话,那时候,少年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可到最后他终究没能信守承诺,至如今追悔莫及,更何况楚王元妃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六郎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以至于他诧异,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吗,连他们的幼子都已经长大成家了。 此事思前想后,敢如此大胆动萧氏女的人整个东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皇帝深吸一口气,他是天子,理应将一切当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在威胁朕?” 楚王惊慌道:“臣没有!” “朕给你令旨可以…”皇帝蹲下,轻轻拍着楚王的脸,旋即那阴沉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京中城门,每门有二铜符与一铁牌,左符留门,右符请钥。 接到皇城司下达的指令,执铁牌人便拿着指令去内外钥匙库请钥匙。 与此同时王府内的侍卫也出动了,小六子只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回到楚王府召集侍卫,旋即又对李都监道:“阿郎骑马摔着了,叫孙太医到府上等候。” “那六王人呢?” “我也不知道王爷今日是着了什么魔,都监就别问那么多了。” 内外城刚关不久的城门再次开启,出去了一群骑马的府卫,领头的两个人衣着不凡,非富即贵。 ——咻!—— ——砰!!!—— 箭在出弦的那一刻,黑子男子也从马上翻下,胸口的箭被折断,一道巨大的口子使得血流不止,他朝前方近两百步远的河对岸瞧了一眼,伸手抖了几下便死在了血泊中。 骏马飞驰入河,马上的人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径直向渐沉的马车游去。 车内的人早已被甩出,浸没入了河水内,他伸着手。 “幼清!” 河水的刺骨让她已经感知不到痛苦,浑身乏力,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在水中长眠,尽管如此,她依旧死死抱着手中已经被水浸灭的赤色铜炉,积水的炉子带着她下沉,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地府拉回。 旋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赵王卫允盛,她本想伸出去求生的手,可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没了任何力气似的再次垂了下去。 沉浸在水里,蠕动着苍白的双唇,水面之下,没有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原来,不是你啊…” 也没有人知道这句话里的苦涩与心酸以及,埋怨。 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也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溜走,她不想松开,可是她无法握住,因为如今连睁眼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赵王一把拉过萧幼清,随后也下水来了许多赵王府的侍卫,合力将人抬上了岸。 “三大王,那些人?” “留几个活口,本王还有用。”卫允盛习武却也难抵那春水之寒,上岸后连说话都在颤抖。 “是。”侍从见状脱下自己的衣物,想给赵王换上,谁知赵王接后便将其盖在了楚王妃身上。 岸边的林间深处,一双眼睛正盯在桥头,水从马鞍上滴答滴答的流下。 侍从打马靠近,将弓接过放下,恭敬道:“马车已经在路上了,里面备了衣物。”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已经被水浇灭的铜炉,咽道:“好。” 赵王在救人回京的归途中,与楚王府的车架迎面相撞。 “六哥,今日哥哥替你救了王妃,可要记得哥哥的好啊。” 楚王从马车上下来,衣服干净整齐,只是脸色有些微白。 她将萧幼清接过,一股冰冷直刺肌肤,直至接触后才起了一丝久违的温暖,许倒怀的人感知到,于是吃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她极为冷漠的侧颜,鼻头被一股酸楚侵占,眼里好似埋怨。 只见卫潜低下了头,轻轻勾了嘴角道谢,“潜,谢过三哥救命之恩。” 在听到这句话后,萧幼清终是闭上了眼。 楚王将人横抱起,左手传来一阵隐痛,怀里的人寒冷无比,她便顾不得疼痛,三步并做两步的将她抱上了马车。 赵王率府卫先他们离去,马车里常备着卫桓的衣物,原先盖在萧幼清身上的男子服饰便被扔下了车,任由马蹄践踏。 马车内,她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又将萧幼清的湿衣悉数脱下,替她裹上自己的袍子,抱入怀中将大氅拢紧,试图让这副冰冷的身子热起来。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她已能感知到身体的温度了,亦能知道自己如今是躺在别人的怀抱中,入怀时,她感受到了怀抱之人的温柔以及怀抱中的温暖,萧幼清一点一点抬着自己的手,抵达卫桓的肩处,试图撑起自己。 最终,无力让她瘫软了下去,楚王即使察觉她醒了,也并未做过多的阻止,只是将她抱在怀里,用大氅裹紧着不让一丝风透进。 车内安静的只剩楚王轻急而沉稳的呼吸声,安静的让她能够听见楚王那颗跳动的心。 卫桓身上只穿有中衣,她本想问些什么,可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时,又咽了回去。 湿漉漉的衣服被换下放置在远远的一角,先前在马车上惊魂未定,以至落水时乱了手脚,等到有人来救她时,她已在冰冷的水中没了许久,寒气深入骨髓,很是虚脱无力,可又害怕死亡,害怕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 “王爷~”睁眼的人第一个唤的竟然是她,“手炉…”第一个寻的竟然也是她送的炉子。 “在这儿,没丢。”卫桓拿到她跟前示给她看让她宽心,随后又放下,将生气写在了眉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 至少她还会为自己生气,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对不起…幼清…让六郎担忧了。” 一句六郎,喊疼了楚王的心?多少个日夜,都是王爷与妾从不离口,她本就厌恶这个称呼,可六郎这个称呼,她更讨厌别人套近乎的喊出,萧幼清的话却一触即溃,此时卫桓心中只剩酸楚与心疼。 “这一次,六郎眼里的悲伤,是因幼清而起的吗?” “你是陛下指婚给我的妻子,护不了你,是我的失职。” 眼睛是不会撒谎的,“是吗?” 声音很是微弱,几乎只能看见是苍白的双唇在蠕动,“口是心非…”随后,萧幼清又陷入了昏迷。 楚王搂紧了怀中怎么捂都捂不热的人,在心中拼命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都是我! 也许,直到面临失去她才会知道,失去一些东西,会让自己后悔一生,而失去某些人,则会让害自己怕的,以为没有了余生。 直至生死离别,才让她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原来想要的,苦苦追求的,就是自己身边,自己最不愿意去看的人。 直到此刻她才想明白,柳姑娘为何不愿随她回王府。 “姐姐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啊,六郎到现在才感受到,原来心真的会痛。” “原来不甘与心痛。”痛苦与悔恨一并充斥于心中,苦苦挣扎,“不一样!” ※※※※※※※※※※※※※※※※※※※※ 爱惨了的人啊…才会低头恳求,王妃如此,楚王亦是。 楚王也是个很傲的人,傲而自负。 所以我之前说她们两个人其实很像。 死亡面前,谁都会害怕,即便冷静如萧幼清,因为人之常情,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吧… 作者菌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刀片太可怕了,所以急需奶糖~ 哈哈哈哈,好不要脸哦,叉腰,我真的还是个孩子~(装嫩可耻qaq~) 温馨提示:文里许多小细节,都可能预示着下文以及结果~ 感谢在2020-02-19 20:18:44~2020-02-20 10:2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 20瓶;jjj 4瓶;于归无期、商肆不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王府内, 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使与副使都齐聚一堂。 烧的通红的碳火将原先冷冰冰的屋子烘暖,几名太医忙而不乱。 手心被她揉捏出了汗,不停的低头抬头,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挑起眉头焦急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从太医把脉施针起,她便寸步不离的守在榻前,连眨眼都不太敢, 生怕这几个太医手重扎疼了或者扎错了。 “六王的手?” 楚王颤着苍白的唇, “不要管我, 先医治王妃。”旋即蹲下握起萧幼清的手, “她的手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因着急和担忧转而怒视诸医, 似在问罪。 “六王先别急。”孙太医便上前安抚道, “王妃会没事的。” 亦不知过了多久, 紧闭的房门才打开了一小扇, 两个女使急急忙忙跑出, 一直到后院,连连道:“热水烧好了没有?东院急需用热水!” “已经好了。” 房间内,在确认王妃生命无碍后, 孙太医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番, 楚王这才妥协坐下让他处理受伤的胳膊。 “王爷这手摔的这么严重, 怎还往冰水里泡, 王爷今后是不想作画了吗,若贵妃娘子与公主看见了,不知道要多心疼呢。”孙太医瞧着伤口被浸泡至脓肿,很是心疼道。 “人都要没了, 我还要这手做什么?” 楚王的话, 直让孙太医抬头僵住, 但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王爷忍着点。” 包扎好伤口,换了身干的衣服,卫桓便立马赶回榻前,是一刻也不敢歇着。 “杨太医,王妃她?” 杨医使将房内其他人遣退,旋即双膝跪地,“下官无能,虽然王妃的性命保下了,可是…” 太医的举动,使得担忧随之瞬间涌上心头,“可是什么?” “天寒地冻,王妃的身子长时间浸泡在冰水中,寒气已经深入体内,伤极根本,王妃今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太宗一脉只剩当今天子,如今皇子本来就少,皇室开枝散叶便成为了本朝首要,“若不是王妃自幼习武,恐怕…”太医哽塞住。 对于注定不会有亲生子嗣的楚王来说,这个坏消息并不算太坏,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剥夺萧幼清想做母亲的权利,倘若最后萧幼清想离开,她并不会阻拦,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可如今… “你是当代医圣,连你也没有办法医治好吗?” 医官使无奈的摇头,“伤其根本,非药石可医。” 卫桓走至榻前缓缓坐下,握起萧幼清逐渐回温的手,“杨医使,本王可以不治你的罪,但是...”她侧过头,冷的瞧向医官使,“今日的诊断,你不许对任何人提及,脉案上就写,王妃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医官使抬起头,“可是...” 楚王见医官使犹豫,将萧幼清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缓步走近,一边转着中指上嵌宝石的金环,眸色突然变得灰暗起来,旋即弯下腰凑到医官使耳侧,阴冷道:“杨医使,本王听说你自幼孤苦,到不惑之年才得子,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幼子尚未成年,你应当好好保住自己头上的这顶官帽多为后人想想才是,想那孤苦无依的日子,应当是极不好过的吧?” 医官使瞪圆着双目,心也随之提了起来,表现的尤为恐惧与慌张。 楚王妃身份特殊,此事定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他只是个穿绿袍的医官使,身后没有什么依靠,也经不起大浪摧折,“下官,”于是重重拜下,“明白了。” 一切落定,房中重归宁静,只剩她与她,楚王下意识的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腰下与臂膀,曾几何时,榻上躺着的是自己,守候到天明的才是卧榻之人,如今倒换过来才发现,担忧的滋味并不好受。 痛在心要比痛在身更为苦涩,楚王静下心来静静的盯着萧幼清,“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我曾利用过你,你亦是,所以我们扯平了。”又转而看着这间婚房的四周,缓缓起身。 大婚时喜庆的红色帐帘与帷幕本该悬挂满一年,因她不喜而提前撤了,几个月过去,她都只将此处视为晚上的落脚之地。 不经意间,扭头瞧见了一个未落锁的柜子,是自萧幼清入府时多出来的家具之一,回头看了一眼未醒的人,旋即好奇的走近。 楚王心想,这样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女子,所藏之物应当不会是些平凡的俗物,直到打开柜子,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柜子里放着一个妆匣,及一些女子的金银首饰,只是妆匣旁边还有一个长方形的雕花匣子,匣子十分精致,像是用来保护储藏字画的。 没忍住好奇的人将匣子打开,果然是一副字画,旋即又将其合上,准备放回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作祟,好奇姐姐究竟会藏什么样的宝贝在里面,便伸手再次将那匣子拿起。 从匣子里取出的卷轴被她缓缓打开,随即而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两行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滴落到了轴子上。 匣子里躺着的原来是一副画,画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她见之犹如照镜子一般,只是画中的少年浅笑,不曾流泪,亦不会流泪。 楚王颤抖着双手哽咽道:“太晚了,太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够早点发现。” 她的泪并非因画,而是因留白处提的九个小字,字的墨迹较画要新了不少,显然才添上去没多久。 是用的柳书所写,干净齐整,入木三分,字字用心,“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那君字旁还有两滴风干的泪痕。 ———————— 屋中宽敞明亮,内饰奢华,只是屋子过于大了些,即便摆上齐全的家具也显得空旷,女子病榻前只有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女孩,正泪眼汪汪的扑在跟前。 “连娘亲也不要阿兮了吗?” 女子脸色惨白,眼角不停的流着泪,“娘亲...在这个世上...最不舍的就是阿兮了。” “那娘亲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和四哥一起离开阿兮。” 女子伸手探着女孩的脸颊,不舍道:“娘亲也不想...可是娘亲…没有办法。” 女子流着泪满怀愧疚的看着女儿,“对不起,娘亲不是一个好母亲。” 女孩伸出稚嫩的手,自己将眼角两旁的泪擦干,吸了吸扑红的鼻子道:“阿兮知道了,阿兮不怪娘亲。” “阿兮,答应娘亲,不要怨恨你爹爹和你翁翁好吗?” 小女孩旋即扭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房门口,点了点头。 “阿兮要记住了,不要以德报怨,这天下的人,并不都是非黑即白,你看到的,只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又该怎么办呢?” “夫子说过,从善如流,可是兮儿觉得,别人说的真假,也是看不到的,取信与否,都要靠自己判断,因此兮儿现在除了娘,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女孩的聪明伶俐令她欣慰,可这份聪慧,同时也令她担忧,“娘的阿兮长大了,一定是大宋最漂亮的姑娘,到那个时候啊,娘希望会有一个将你捧在手心里,全心全意为你的人,他不需要是英雄,也不需要有多厉害,他的眼里没有江山,没有万民,有的,只是你。”脸色惨白的女子一边说着,眼角的泪亦不曾止。 就在十几日前她大病一场,这才使得萧家长房嫡子从大内军府赶回家。 “兮儿如今还小,我只最后恳求你一次,不要让她也成为你们夺权的牺牲品,不要让她像我一样,抱憾终生。”姜氏哀求道。 “抱憾终生?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是你说要嫁给我的,而今如愿,难不成萧家还委屈你了吗?不等女子回话,他又挺直腰杆道:“我父兄三人戎马一生,于沙场血战,从敌人刀下生还,几次险些丧命,一身的军功,才有萧家的今天,方有你这二等郡夫人与母亲一等国夫人的诰命,如此,你还不满意么?” “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天子旨意罢了。”女子湿红了眼眶,“妾要的,不是这些,因为妾,跟本不稀罕这些虚荣!” 萧显荣突然眯起双眼,冷笑,“是因为当初萧家让你没能进入齐王府,让你错失了后位,所以你才觉得抱憾终身。”又冷冷道:“她是我萧家的女儿,萧家任何事向来都由家主做主,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没有用。” 她自知任何解释在固执己见下都没有用了,便苦苦哀求道:“我只剩下泽儿与兮儿了,泽儿性子刚直,可他是萧家的嫡长,即便我不想让他入仕,但这个家是不会允的,你们不能同样那这个家来压兮儿,我不欠你们,她也不欠。” “但是她姓萧!”萧显荣仍不退让。 至此她的态度也冷硬了起来,“我已经将她托付给了二哥送往金陵姜家,在她及笄前,你们不能私自将她带回,等到她及笄后,若她自己想回来,姜家的人不会阻拦。” 萧显荣转过身,怒目而视,“你究竟,是有多讨厌我!” 梦境里的这段记忆渐渐散去,转到了另外一边,还是在开国公的府邸内,只不同的是,这是萧家三姑娘的闺房。 “这位小少年好生俊秀,若是女子,定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与三王有些像...莫不是三王少年时?” 持画的女子摇头,“他是官家的幼子,六王。”旋即又盯着画像道:“陈书中言,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怕是也莫过于此吧。” 思考着少主子的这句话,女使便问道:“姑娘可是因为六王比三王好看才想嫁的么?” 女子将画小心翼翼的收起,摇头道:“就算我已经做好了为宗族付出一切的打算,可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以及对将来的期许,也许,我还是想为自己赌上一把吧!” “姑娘想为自己,那为何不选三王,三王一直对您...” “你只看到了三王温和的表面,因此忘了,我的身后。”女子摇头站起,将卷轴轻轻放入匣子内封存,“若我选了三王,恐怕才是真的入了深渊。” “可姑娘对官家的六王一无所知,就这样嫁过去,奴担心...” “所以是赌。”她盯着封存画像的匣子,“人都是失去什么,便愈发渴望什么,只有失去才会懂得,失去了关爱,便渴望有人爱她,便...更加懂得如何去爱护别人。” “姑娘是开国公府的嫡女,又是金陵姜氏的外孙,本可.荣华无忧一世,姑娘把终身拿去做赌注,会不会太不值当了?” “嫁给谁都是要嫁,英雄的眼里只有江山,所以娘告诉我,女子,只要择一个爱你,愿意守护你的普通人,可我,都想要!”话间,女子的眼里充满了野心,也许是生在这将门之中,又或许是自幼被送往了世家,看尽了世态炎凉。 “三王与太子夺权,心里想的也是将山,可是世间男儿多把建功立业摆在齐家之前,何况还是官家的儿子呢,六王年纪最小,也许心里也装着江山,如此,不该还是三王为最好的人选吗?” “所以我才会说,一丝期望。” “姑娘这一步迈出去了,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奴是随大娘子陪嫁来的小丫头,日日看着大娘子独守空房,十年凄凉,未见一笑,就是临前,也不曾见阿郎出现,这种苦楚,奴至今还记得。” “所以,我也会怕的吧...” 黄昏至夜,萧幼清昏迷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天明,她才从睡梦中苏醒,侧过头,发现枕边的案上放着一只熟悉手炉。 炉底所刻她一直不曾忘记,“式微,式微,胡不归。” ※※※※※※※※※※※※※※※※※※※※ 出自先秦 · 《诗经·国风·邶风》 全文: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译文: 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何以还在露水中? 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何以还在泥浆中? 来源解释,刘向《列女传·贞顺篇》记载,卫侯之女嫁黎国庄公,却不为其所纳,有人劝以归,她则“终执贞一,不违妇道,以俟君命”,并赋此诗以明志。不过这个故事史实不可考,还有解释就是认为这是苦于劳役的人所发的怨声。 但本文倾向于第一种解释,也可以为字面意思的解释。 啊,柠檬了,作者菌真羡慕桓桓有个这么好的姐姐qaq~ 这下,可以给糖了吧~ 指环就是戒指哦,那个时代也有,请别误解为清代的玉扳指。感谢在2020-02-20 10:24:42~2020-02-20 19:2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1970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木头、因果、木木 10瓶;yuniia 3瓶;41334135 2瓶;翎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姐姐醒了?” 棉被轻轻蠕动, 使得趴在上面的人被惊醒,抬头揉眼半刻后,展露了放下心许久未见的笑颜, “姐姐睡了一夜, 可想吃什么吗?” 脸色恢复了些许的人只是轻摇头, 望着周围所处之地,紧凑着双目看向她,“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突然脑袋传来一阵剧痛,她不得不覆手按住。 楚王见状,着急的凑近摸了摸额头, 昨夜的高烧已经退下,遂才松了一口气,“姐姐不要担心, 已经没事了。” “对了。”她便想起来昨日之事,“回京路上遭到一队人马拦截,一路追杀到京畿, 过桥时马失了蹄, 我...”她又看向案上静放的炉子, 惊疑道:“昨日是赵王...后来是你,我记得的就这么多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王凝着双目, 眼里满是愧疚, “我一直在大理寺, 呆了三日不曾回来, 白天…太子来找了我, 可我不曾想到, 他会真的下手。”她并不知道萧幼清离开王府去了金陵,“那些人,是太子的人,赵王得了消息便去大内向陛下要了出城的令旨,一路飞驰及时赶到,才...将你救下,他派人送了信给我,我出城的时候,刚刚好遇见了你们,幸而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罢,她又长呼了一口气。 萧幼清躺在榻上,虚弱的盯着她,盯着她双目红润的眸子,直直的颤问道:“是吗?” 楚王点头,愧疚自责道:“没有及时赶到,导致姐姐身处险境,是我的错,心思不够缜密未曾察觉贼人的狠心,也是我的过错。”随后颤着双唇又怨道:“可姐姐去江宁府...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看着泪眼,萧幼清却将头转过背对,闭而不答。 见萧幼清如此,楚王伸出去的手也只得颤着收回,似失了力气的垂下,“姐姐是不信我,还是已经...厌了六郎?” “其实令人看不透的,还有姐姐你吧,因为假的太过真,而让六郎以为,真的也是假,可即便如此,”楚王跪直身子,朝床榻靠拢哽咽道:“六郎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楚王又低下头,颤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就请姐姐,请姐姐,继续骗下去,因为六郎怕梦醒后仍旧在黑夜里。” 萧幼清依旧没有回话,也不曾回头,跪立的人便也没有看见她眼角所流下的泪,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气氛也凝固了许久。 “太医说姐姐寒气入体,需要些时间静养,我去看看厨房的粥好了没,姐姐先用膳,之后我再喂姐姐服药。” 楚王从房中离开,萧幼清仍旧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曾挽留,直到喜春哭丧着脸进来。 “姑娘您可算是醒来了。” 萧幼清这才回过头,“阎王说我还不算太坏,判官便不敢给我判死罪。” “都这个样子了,姑娘您还有心思开玩笑,您要是出事了奴该如何与大娘子交代啊。”喜春皱着眉,往门外看了一眼后转回,“刚刚姑爷出去时的样子,是姑娘您与他说了什么吗?” 萧幼清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 “那姑爷他为何沮丧着脸。” “谁知道呢!” 余下来的两日,楚王向大理寺告了假,日夜守候在榻前悉心照料,直到萧幼清恢复能够自行下床走动后才动身赶往大理寺,只是如今也不在官邸中过夜了,而是将未处理完的公务带回府或是放置。 “阿郎,刑部执行的判决结果下来了,依照大宋律判处死刑,秋后处决,就算是遇到大赦,姜监生有罪在身,这辈子也就完了,可能还会殃及相公。” 汤碗破碎,药撒了一地,他楞的看向房间,懊悔不已,“姜洛川是姜赋平的嫡子,亦是楚王妃的舅子,春闱在即…” 楚王突然拢起双目,心思极深道:“差人换一碗药送进去,备马。” “阿郎要去哪儿?” “大内。” “阿郎又要去求陛下吗?” 开封府官邸的庭院内传来杯子捏碎之声,即便如此,候在院口的官吏们也不敢入内。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卫曙如今是焦虑与愤怒并存,“自陛下让我出阁起就放权给赵王,处处牵制东宫,陛下到底想做什么?我也是他的儿子,他给了我储君之位,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名分吗?” 同平章事紧着白眉旋即摇头,“老臣万万没有想到陛下会给楚王出城的令旨,因而让她捡回了一条命!”旋即皱起白眉,“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君心难测。” “楚王是借着赵王府才入宫的,除了赵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下陛下一定知道是我做的了,我这太子之位...”卫曙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该怎么办才好?” “梁解元,对了,梁解元说不定有主意!”卫曙突然想起了那个贡员。 同平章事拉住欲要起身的皇太子,宽慰道:“殿下勿要着急,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楚王府和大内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出,说明陛下在答应楚王的同时也维护了殿下您。”皇帝给了楚王出城的令旨,但同时也让楚王保证,勿复追究,恩典楚王同时包庇太子来息事宁人,这是同平章事所推测的。 “况且,陛下知道东宫与政事堂的关系,如今却还是下了旨让我与吕维共同兼任知贡举,负责本次科考。” “赵王,楚王,孙儿都不惧,可陛下的做法,着实让孙儿害怕...” “殿下请放心,一切皆有老臣在,臣在先皇后大行时曾答应了一定会好好保护辅佐殿下,臣,绝不会食言,也绝不负,皇后殿下。” 庭院放进来一个东宫的内侍,立在远处恭声道:“殿下,东宫喜报。” “什么喜报?” 内侍叉手躬身,“陈良娣有了。” 卫曙瞪圆了眼睛,“本宫没有听错吧?” “回殿下,适才杨太医到东宫请脉,说良娣已有妊娠三月。” “哈哈哈,老臣先在此恭贺殿下要当爹爹了。”同平章事摸着白须笑眯眯道。 “本宫要当父亲了...”卫曙旋即站起,朝同平章事躬身,“孙儿的儿子也是翁翁的曾孙,孙儿与翁翁同喜。” 同平章事点头,慈爱道:“政务就先放一放,回去看看良娣吧,最是要紧时刻,莫要冷了人家。” “孙儿知道了,孙儿告辞。” 于是太子便马步不停蹄的赶回了东宫。 陈良娣虽受宠,但东宫内务的打理还是皆由太子妃负责,陈良娣所居住的殿阁内,太子妃也在。 “殿下回来了。” 太子妃便起身相迎,却未得太子正眼相瞧,卫曙略过太子妃,直朝陈良娣的卧榻走去,“爱妃辛苦了。” “能为殿下诞下子嗣,臣妾不觉得辛苦。” “爱妃想吃什么,本宫让典膳局做,若不合口味,本宫便让大内的尚食局做好吃食送到东宫来,还有,”太子转头看向身侧的一干内侍与宫女,“从今日起,良娣所服食的一切东西,都要由药藏局的人先行检测,再由你们尝试,确认安全后方可。” 内侍们异口同声,“是。” “殿下,不用这般紧张,妾...” “他是本宫的长子,大宋的皇长孙,怎可大意马虎。”皇太子喜上眉梢。 “殿下,大内来人了,陛下宣召。”内侍入内通报道。 “知道了。”太子又回过头拍了拍陈良娣的手,“本宫还想着昏定的时候给陛下报喜,刚好宣召就来了。” “殿下要去大内见陛下吗?” “乖,等着本宫回来。”皇太子点头。 “那之前殿下答应妾的金簪呢。” 卫曙大笑,“等本宫回来,你想要什么都行!” “那妾等着殿下,殿下不许诓妾,不许食言。” “好。”说罢,太子便起身出阁,跨出门口时见太子妃还在,遂冷下脸道:“良娣,还请太子妃多多照顾了,本宫不希望有不好的消息从这里传出。” 太子妃点头,“妾知道了。”即便受到太子的冷眼相对,她仍关心的提醒道:“殿下入宫还是小心吧,陛下这个时辰宣召...” “女子管内宅,外朝不该过问的事就不劳太子妃操心了。” 半个时辰前。 监门官在东华门拦住想要入内的楚王。 “六王,没有陛下的旨意,您不能私自进宫。” “大理寺寺正,有要事求见陛下!”楚王捧出官印。 文德殿 大朝后停留歇息的文德殿内,皇帝低垂着头将书翻过一页后抬起,看着眼前长跪不起的楚王,“人已经救了,也没事了,难不成六郎还要向朕讨功?” 楚王抬起头,“臣求陛下格外开恩,赦免姜氏。” 姜氏因藏匿赌徒,又因是高官之子为国子监监生知法犯法,便被重判定了杀头之罪,以此来警告京师百官,这案子是他亲自审批的,且涉及金陵姜氏,皇帝便皱起眉头,“案子的初审是你判的,案宗上还有你大理寺寺正的印,他姜赋平都没来求情,倒是你,何为?”不等楚王说话,皇帝又冷笑,“你为了一个外姓女子…” 楚王抬起头,力陈道:“她是,臣的妻!” ※※※※※※※※※※※※※※※※※※※※ 注,楚王口中的舅子是指,舅之子,舅舅的儿子。 不能参加科举的人,罪犯及罪犯之子,娼妓,戏子。 金陵是南京的古称呼,雅称,北宋设江宁府。 路,府,州,县乡大到小~ 京城外地的学习想做官都得学官话,每个朝代的官话标准,口音都不一样。 有一些时间线以及感情藏在了小细节里,不会明确提出来,没有标准答案~ 感谢在2020-02-20 19:22:13~2020-02-21 08: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月未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系绅士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系绅士菌 20瓶;雪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皇帝仍冷漠的俯视道:“国朝向来以法治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姜氏知法犯法, 按律理当处死,你身为大理寺寺正应该知道,你是这个国家的亲王, 难道想徇私枉法不成?” “藏匿之罪同判处死罪这本就是苛政, 初太·祖定此规是为整顿国朝风气, 然如今天下太平久矣, 再行此政, 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楚王, 你是在教朕, ”皇帝凝双目微视,“如何治国吗?” 楚王低头俯首,“臣不敢,”复又抬头恳求道:“儿子已经答应了爹爹将事情雪藏, 儿子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提起, 只求爹爹能够看在姜氏辅佐卫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格外开恩其孙,莫要让文穆公在九泉下不得安宁, 让姜氏一族寒心。” 皇帝深邃的看着楚王, 昔日他便是靠着萧姜以及妻族三家扶持而登的帝位, 只是姜老太公去的极早,姜家也不复从前, 三足垮一, 只剩将门萧氏与外戚在朝中对峙抗衡, 但姜氏人广, 就是到了如今也仍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楚王如今这个架势,若皇帝不答应,势必要揪着太子不肯放而将刺杀一事追究到底,楚王替姜氏的求情也让皇帝起了疑心,旋即凝着楚王冷脸道:“朕可以开恩,但朕要你对着朕,对着卫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对大位不曾觊觎,倘若有一天你残害手足至亲,必,短寿促命!” 楚王楞的抬起头,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生父,旋即抬手照做。 而后皇帝又冷漠道:“另外,你在大理寺考课期满后就不要呆在京中了,你自行请离,不要告诉任何人。” 楚王叩首,“是。” 直到确认楚王离宫,皇帝在文德殿内大怒的摔碗。 “让太子滚来见我!” 赵慈便赶忙走了出去吩咐小黄门去东宫请太子,小黄门刚转身他又添道:“若太子不在东宫就去开封府衙门请。” “是。” 约过了两刻钟,太子从东宫急急忙忙赶入内,事先小黄门并未将天子在殿内发脾气的事告诉他。 不知情的太子便依旧面带笑容趋步上前,跪道:“臣卫曙,请圣躬安。”未等皇帝话,太子便自行起来,一脸高兴的向前靠近一步道:“儿正要来面见爹爹呢,适才翰林医官院医官使到东宫请脉说,”太子抬起头,“良娣她有喜了。” 被东宫即将要出皇长孙之喜而冲昏了头脑的人,进来时竟忘记了察言观色,又或许是皇帝正站在桌前背对门口使得他看不到皇帝的正脸便瞧不见怒火。 两刻钟过去,皇帝平复了心情,但仍旧瞪圆双目,转过身抻了抻右手的衣袖缓缓走到太子跟前。 皇帝的面无表情以及怒视,让太子一下愣住,旋即颤抖着缓缓跪下,直到皇帝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迟疑的抬起头,“爹爹?” “畜生!”太子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倒在地。 好似明白了什么的人吓得慌忙从地上爬起,将头死死磕在地上不敢动弹,“爹爹可是因为东宫妾室先有孕,使得御史台那群腐儒上疏弹劾而让爹爹不高兴了么?” 皇帝怒吼,“天家无父子,称陛下!” 太子颤抖着一怔,“陛下,臣...” “监生姜洛川一案,是你干好事的吧?” 太子猛然抬头,惊醒道:“姜洛川的案子不是大理寺审的么,刑部复审,陛下也亲自确认批准了...” “朕在问你话!”皇帝弯下腰朝太子怒吼。 太子咽了一口唾沫,皇帝有此问,必然是知,“可是姜洛川藏匿赌徒,开封府将其缉拿归案。”太子又重重磕头不敢抬起直视,颤抖着身心道:“是…是臣。” 皇帝撑着膝盖直起身,抬头吸了一口气,红润着眼眶呼出,随后指着太子,“你不但无知,还蠢笨至极,狠心至极!” 皇帝又蹲下,恶狠狠的凝着太子,“朕,真替你母亲,为你感到羞愧。” “为什么?”太子睁大双眼,对视着父亲的怒目,“开封府行职事,有错吗?” 皇帝攥起太子的衣领,旋即向后重重推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蠢,朕能猜到,楚王就猜不到吗,啊?” “你怕萧氏与姜氏联合帮助楚王,你怕楚王与赵王合谋篡夺你的太子之位,你,”皇帝直身指着太子,微眯双眼,“你以为,你那点下三滥的伎俩能骗过谁?” 太子趴在地上,僵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一点一点爬起,微眯着恍惚的双眼,突然失声颤笑,抬头看着皇帝,声音沙哑道:“这不都是陛下希望的吗?这不都是爹爹逼儿的吗?” 笑止的人跪立,抬起头睁着无力的双眸,空洞的眼里充满了害怕,“儿是怕呀,萧家有兵权,姜氏有地位与声望,赵王有爹爹的疼爱与庇护,而儿呢?儿什么都没有,爹爹登基后一再削弱中书,爹爹宠信赵王的舅舅沈易安,压得儿子几乎喘不过气来,儿子在东宫,”太子愈发哽咽,“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大狱,伸手不见五指,又像在悬崖边上,只要儿子一抬脚,那下面,那下面便是万丈深渊,儿怕呀,儿怕得紧。” 太子的委屈与辛酸,都在此时尽数表露,皇帝缓缓蹲下,覆上已经生皱的手,“你是朕亲册的太子,你母亲宪明皇后,是朕的结发妻,你是朕的嫡长子,只要朕不答应,就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也没有人可以从朕的手中夺走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夺走,权力!” 皇帝起身,负手背对,“若不想自己的丑事被揭露,姜氏的案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楚王拿萧幼清一事威胁陛下开的恩吗?爹爹是为了儿吗?”连姜赋正这个亲爹都不敢求情,能够如此的定只有楚王,若是放了姜洛川,那假借楚王之手审判就弄巧成拙了,太子没有得到皇帝的答复,自言着担心,“可要是因楚王求情而改判,姜氏定也会一心向着楚王了,姜氏还是楚王妃的母舅…” “所以朕才说你,”皇帝转身,怒指道:“愚蠢之至!” 建平八年春,二月九日开贡举,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翰林学士吕维为知贡举,全权负责此次科考。 一大早,贡院门口便站满了各地参考的举子,由礼部的从属官员在贡院门口核对考生姓名,以防有人代考。 又派两个军士守在入门处对其一一盘查,以防夹带舞弊。 贡院内外皆有禁军把守。 “名字。” “梁文傅。” 听到耳熟的名字,持笔的青袍官员便抬头,将笔搁下起身拱手道:“久仰江陵解元之名,失敬。” 梁文傅只是微微点头,“客气。” “解元才华横溢,想必此次春闱是志在必得。”官员将名字核对完,取了应对的房号交予,又笑眼道:“那便提前预祝解元在日后的殿试上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承君吉言。” 梁文傅取了房间字号转身入了贡院。 “下一个。” “名字。” “韩汜。” “祖籍。” “太原,晋阳。” “晋阳...龙城?”官员再次惊抬头。 “官人知道太原龙城?那...” 不等贡员说完,那官员便大怒的拍桌站起,“大胆!” “本朝自官家登基之初,贡院早有明令不允晋阳人参加省试!”官员旋即又质疑道:“你是如何在礼部投递名状蒙混过关的?” “贡员寒窗苦读二十载,自是于乡试中了举才到这京都来的。” “住口!”不由分说,官员便大声道:“来人,将此人轰走。”遂在名册上划了一笔黑墨。 两个从属上前将要驱赶,贡员不从,僵持争辩道:“我既已乡试合格,便就有参加省试的资格,国朝素来重文人,你们这般做,有失公允。” “公允?官家的圣旨就是最大的公允!” 举子们本排着长长的队等候检查入内,如今因为贡院门口的争吵纷纷探出头来观看。 “贡院门口嚷嚷什么呢?” 贡院放榜的路口,一名带甲的武将骑马而来,身后跟着数十禁军,旁边还有一辆四驾车马,这一行人将举子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只见几个点名盘查的青服官员纷纷凑上前行礼,“殿帅。” “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此次贡举!” “贡院已经提前接到消息,在此恭候殿帅大驾。” 京城的监生以及京畿内的贡员见过的自然知道,听到官员们的尊称后,那些州省赴京的举子便也知道了来人是谁,“原来这就是三王的舅舅,殿前都指挥使沈易安。” “好威风啊。” “这下,可没人敢夹带舞弊了吧。” “殿帅都亲自来了,谁敢啊。” 熙熙攘攘间,沈易安朝众人呵斥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旋即贡院门口变得鸦雀无声,官员便上前轻声道:“殿帅,这个举子是龙城人。” 听明白的沈易安皱起眉头,“龙城人怎么会出现在贡院门口,你们礼部都是怎么办事的?” “下官知罪,可投名状不是由下官负责的...” “不是你,难不成是本官?此等小事都不能处理好,难道还要劳烦陛下吗?” “不...下官这就将人轰走。” 就在官员欲要开口吩咐轰人时,旁边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穿锦袍的年轻男子,“舅舅!” “三王怎亲自下来了。” 被军士力压的贡员奋力站起,大声唤道:“尊驾可是三王?” 赵王朝贡员望去,俯视道:“嗯?” “在下是太原府进京赶考的举人,望三王通融,予读书人一个方便。” 赵王冷冷道:“你既已中了举人,又何须本王方便?” 韩汜旋即看向周围的沈易安与礼部官员。 沈易安走上前,朝赵王低声道:“太宗在位时,北方尚有割据,便派当时还是齐王的陛下前去讨伐,但是太原晋阳城内的百姓死守,陛下率大军攻了半年都未果,还因此损兵折将,耗费颇巨,回来后便被太宗罚了,之后陛下登基,便下旨将旧龙城烧毁,又以水淹,二十年内不允晋阳人参加京城的省试,今年,是最后一年。” 赵王扭头看了一眼贡院的大门,“省试过后还有殿试,若本王帮了你,你能中第吗?” 又朝那两个制住他的军士挥手,韩汜才得以解脱,抻了抻脖子后,合上双袖微微躬身,“不试试,又怎知与否。” 贡员回答的话让赵王吃惊,惊的是他的从容,旋即走近低声道:“帮你,本王便会触怒陛下,得不偿失。” 韩汜便闭眼,缓缓道:“失之东偶,收之桑榆。” 赵王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兴趣旋即勾嘴浅笑道:“不过呢,本王是一个舍得冒险的人,只是不知失了东偶,你报答本王的桑榆,是什么?” 韩汜合着袖子再次鞠躬,随后朝赵王走近,在其耳侧低头轻声道:“东宫,储君之位。” 周围的人早在赵王挥手走近举子时都识趣的都退开到一边了,赵王深邃起双眸盯着韩汜,“作为臣子,你以为本王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难道三王甘愿为臣?”韩汜旋即长长叹下一口气,“看来是下官看走了眼,既如此,下官便也不奢望什么了,告辞。”他转过身作势要走。 “等等!” ※※※※※※※※※※※※※※※※※※※※ 啊,上一章有个名词要解释一下。 相公:代指高官。 文穆,文官谥号里算比较高的。 公服等级,紫,绯,绿,青,由高到低~三品以上:紫袍,玉带(腰带,下同)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金带,银鱼袋,七品以上才可以着绿,革带~ 文章若提到紫金,就是紫袍金袋,是一种荣耀,可以被皇帝赐予,绯银:就是绯袍银袋。 各个时期也不尽相同,宋承唐制,又加以完善与修改。 作者非专业人士,业余爱好,有误还请帮忙指出~ 感谢在2020-02-21 08:25:37~2020-02-21 19: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皮猫大人3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 44瓶;jane、翎煦、果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开试时辰一到, 贡院内外皆落锁,禁军将贡院层层包围,禁止闲人靠近。 随着钟声敲响, 知贡举亲自点燃计时的香篆钟, 青烟起, 贡院内传来令下,“开试!” 考试共考三日整,这三日内考试的士子不得离开贡院半步, 直到诗、论、策、贴经四场考试全部完毕,贡院开门方能离去。 由两位知贡举拆封密信装封的考题,将考题用大字复写出分发到各个考场负责的官员手中。 考试期间有人巡视, 主考官在屋内歇息,替换着轮番察视。 相比贡员们处于寒冷,考官的屋内则烧着炭盆取暖, “既然陛下派你我共同负责此次贡举,我们当谨慎细心,莫负圣恩才好。” “下官, 敬遵圣意, 以及唯同平章事, 马首是瞻。” 同平章事负起双手,侧头看着吕维微笑道:“老夫记得, 吕内翰的主子, 是六王爷吧?而本官辅佐的是陛下, 与殿下。” “下官不仅是陛下之臣, 亦与百官皆是太子之臣, ”说罢, 吕维抬起头, “只是下官多了一个身份,陛下钦点的,六王之师。” 同平章事听后旋即大笑,指着吕维道:“狡猾。” 三日后的昏时贡院传来一声钟响,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各个考场的考官将试卷贴名收起,封存落锁后,知贡举下令取奉钥匙开门,贡院大门便由禁军开启。 此时已是黄昏,各家车马齐聚贡院门口,从内走出的贡员有喜有忧。 “今年也太难了,看来又要等下一个三年了!” 梁文傅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跟上一个年龄稍大他的贡员。 呼喊挽留道:“阁下留步。” 贡员回头,有些纳闷,“不知兄台唤我,所谓何事?” 梁文傅上前,自报家门,“某姓梁,名文傅,字弘文,从江陵而来。” “江陵...原来是梁解元,久仰,贡员姓韩,名汜,字景明,晋阳人士。” “某观景明兄天庭饱满,耳白于面,此乃福相,想必此次春闱定能金榜题名,某素来喜结交有识之士,不知景明兄,意下如何?” 对于突然走近来套近乎的解元,韩汜并未表现得厌烦,但也没有太过高兴,浅笑道:“比起面相,弘文兄才是有福之人,想必日后的殿试一定能得陛下看重,青云直上。”旋即拱手欲离道:“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注定,不会站在一条线上。” “景明兄尚未入仕,何以见得,何以如此肯定?” 韩汜低头浅笑,“直觉。” 梁文傅便也随着笑了,“那某就要期待景明兄这直觉,不准咯?” “但愿吧。” “那就预祝景明兄,进士及第,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远处途径一辆从大内出来的马车,马车在贡院门口稍作停留,随后车内卷起帘子,戴软脚幞头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看着车窗外的人群,问道对坐的老和尚,“长老观这二人,如何?” “诸生从贡院出来,唯此二子最是从容。” “从容,便是自信,想必这二人定有机会高中了?” 老和尚点头,“未来宰辅,将会从此二子出一。” 锦袍男子诧异,揣测的问道:“一个是太子的人,一个是赵王的人,长老的意思是说,未来天子,会是太子与赵王之中的一个?” 男子便再次探向车窗外,望着远处的两个举子,分辨不出上下,于是放下帘子注视着老和尚,“可否请长老指点,究竟是哪一个?”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老和尚合上双手闭眼,不做回答。 对于只得到了一半提点的人来说,不上不下让其心急如焚,“太.祖嫡出后嗣只剩了我和陛下,我能存活至今且取信于陛下,不单因为我是齐王的支持者,更重要的一点是,我膝下只有一女,没有儿孙为继,我视此女为珍宝,她是我的命!” 老和尚仍然闭目,故作玄虚,“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锦袍男子深深皱着眉,“长老,我这命便握在此了,长老不肯多言,日后的东京城,定是一番血雨腥风。” 老和尚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施主,老衲言尽于此,请送我回寺吧。” ———————————— 隆德开国公府,身体大好的人回了一趟娘家。 “这十几日我都在王府内静养,邸报上也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过,我听人说洛川从刑部被放出来了,还参加了此次贡举?” 萧显符点头,“姜洛川原本判了秋后处斩,大理寺与刑部皆盖了章,还是陛下亲自批的,只是贡举的前几日楚王进了一次宫...”萧显符盯着萧幼清,“之后便有人替其伸冤,刑部重开此案,改判了无罪,人就被放出来了。”萧显符说着,又想起了当日的宣判结果,“哦,另外一个在上元获特赦的人,好像成了顶罪替死,姓钱,但是不是顶罪还未弄清楚,不过他是此案参与者。” 见萧幼清凝神思考也不说话,萧显符又迟疑道:“王妃与楚王,是不是有隔阂...” 只见萧幼清抬头,萧显符便躬身道:“未能察觉贼人的不轨之心,乃萧家的过错,让王妃身处险境...” “行了,二叔只需将全部的实情与我道来便是。” “是。” 数日后,萧幼清身体大好,便寻了一日天气好准备再次出门,临前还命人备了一箱的厚礼。 楚王见状,不敢跟上前,只在一旁轻声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赵王答谢。” 楚王挑眉微楞,旋即又缓缓问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萧幼清拒绝的很快,“这是妾自己欠的恩情,不用王爷去还。” 楚王便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进前一步,“那好,今日旬休不用去大理寺,一会儿姐姐回来就到书房找我吧,我有事要跟姐姐说。” 萧幼清停下,转身看着楚王朝书斋走去的背影,伸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着应了一个字,“好。” 直到萧幼清走后,小六子入了书房,看了一眼桌案上正在写什么的楚王,大惊道:“阿郎,这...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楚王将写好的东西合上,夹在了书中压上,“不得已的,万全之策。” “您好不容易,差点豁了性命才救回的人,怎舍得...” “尔放心,若能赢,我必夺回来!” “可若没赢呢?”小六子说着担忧。 “那至少,她能够活下来!”楚王起身,“局,已经开始了。” “阿郎如此,是要先扳倒太子吗....这样一来,最后无论是您还是赵王,大娘子都可以活下来,可是...依照大娘子的性子,这样活着,会快乐么?” 小六子的话让她定住一颤,未等她开口,小六子便又道:“太子若倒台了,那太子妃殿下怎么办?” 楚王站定在门口,顿了许久... 【“殿下唤臣来?” “这儿又没有外人,六郎怎的还是这般客套?” “殿下是君,臣为其臣,不敢僭越。” 太子妃愣住,楚王的话让她才想起来一些事,旋即无奈的浅笑道:“已经回不去了么...”又抬起头凝视着楚王,“倘若非要在你们三兄弟抉择,我希望最后能赢的继任者,是你。” 楚王抬头,直起身,“殿下何出此言,太子是储君,将来帝位的继任者,而殿下是太子妃,将来必能母仪天下,殿下仁德…” 太子妃只是摇着头,“自踏入东宫起,我便不抱他想了,六郎...其实并不糊涂,也不是他们所说的纨绔,六郎,其实什么都知道。”太子妃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温柔,“对吧?” 楚王沉默着低下了头。 太子妃便上前,轻轻拍着楚王的肩膀,“不要有所顾忌,阿姊,不会怪你的。”】 滞住的人闭上眼,颤抖着提了一口气,旋即跨步出了书房。 “阿郎要去哪儿?” “驸马府。” 马车抵达驸马府,恰逢四驸马旬休在家。 康宁公主见弟弟来了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但脸上依旧作埋怨,“回京半年多的人,也晓得第一次登门探望我这个阿姊了?” 卫桓便凑上去,扯着康宁公主的衣袖,“六郎不是不想来探望阿姊,实是府中几番波折,六郎心力交瘁,这不得空了便立马赶来了嘛?” 康宁公主知道楚王登门必然是有事要找驸马,抬头自上而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孙太医有没有经常去请脉?伤可好全了?可莫要留下了什么病根子。” 楚王笑着拍了拍康宁公主的手背,“阿姊放心,孙太医医术高超,六郎已经好全了。” 一个女使走近中堂,朝楚王与康宁公主躬身,“楚王,公主。”旋即走到康宁公主身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康宁公主便松了手,轻轻笑道:“好了,你姊夫在书斋等你下棋呢,你们也许久未见了。” 楚王点头。 驸马府的书斋内陈设极简,除了书籍便只剩一张案牍。 楚王上座,而为马军司都指挥使的四驸马恭敬的站在一旁,垂手听命。 “为避嫌疑,引人耳目,六王这几年来都不曾传见下官,今日怎亲自登门了?” “有人要逼本王为恶,你为之如何?” “但凭六王吩咐。” “你手下的调遣,可动?” 驸马摇头,“臣刚到马军司不久,发现马军司中有沈易安的人,马军司与殿前司分管禁军,但实际上东京城的禁军,实权都在沈易安手中,不过下官手中还监管着各州府的厢军,可动。” 楚王摇头,“常备军战力终究不敌禁军...”她又深意的盯向驸马。 驸马走上前,抱拳躬身道:“惟命是听!” 楚王起身负手背对,“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旋即侧头微视,“本王要你,两年内掌握马步两衙,五年内握三衙禁军全部实权,将沈易安,取而代之!”双眸愈加深邃的令人不寒而栗,“你若能,届时本王会送你一批好东西。” 十年藏锋不出声,一朝出鞘动鬼神,驸马惊抬起头,“臣,遵命,绝不负,君命!” 楚王长叹一声,随后转过身来缓和语气道:“马军司实权不难掌,本王会助你,只是前路凶险,你我不止是君臣,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此,抄家灭族之祸,让尔冒死一拼,可敢乎?” 驸马走至楚王跟前俯首听命,决绝道:“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 ※※※※※※※※※※※※※※※※※※※※ 阿姊(zi)姊姊,也可以,至于姐夫这个词,忘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清后吧… 尾句的乎字只是个语气助词啦~ 厢军就是常备军,各州府或者是京城附近,战时披甲上阵,闲时充当杂役做劳务,但厢军也分好几种。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出自:《周易·系辞》全文是一则故事。十年藏锋那个…作者菌也忘了出处。 楚王最初接近柳氏,是带有利用的!前文的回忆里应该可以看出来吧,那时候才十二岁。 可以说,楚王除了不骗自己,谁都骗了,善于隐忍也是一种智慧。王妃姐姐的出现,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时间线是从楚王回京写起的,此前还有十几年,世家儿女早熟,况且女主生活的环境… qaq我感觉才写了个开头,你们就盼太子翘了! 感谢在2020-02-21 19:32:36~2020-02-22 08:3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20944、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仙仙儿 10瓶;萌一下 4瓶;yuniia 2瓶;419209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前一日, 大理寺左寺。 “按照阿郎的吩咐已将杨术的息子连夜送往了四川,别院那边也派人传过话了。” “好。” “真没有想到一向自诩清流的医官使杨术竟然也有私生子。” 楚王只是意料之中的浅笑了笑。 “寺正,翰林医官使来了。” “那奴婢先告退。”小六子便与通传的人一起从屋内退出。 医官使杨术斜挎医箱入内, 待外面的人把门关上后, 急匆匆走到楚王跟前, 也没忘了行礼,直起身后急的连连问道:“六王把犬子带去了哪里?六王究竟想做什么,六王身为大理寺职事, 应该知道绑架朝廷命官亲眷乃是杀头的重罪,六王怎么可以知法犯法?” 面对杨术一连串的质问,楚王不紧不慢的笑道:“若是被御史台那些台官们知道了我朝士大夫竟在外与娼妓有私生子, 杨医使您这帽子还要不要了?”不等杨术回话她又接着道:“杨医使若没了这顶帽子想来也好,不用夜夜担心受怕,也不用日日点头哈腰, 可是呢,天底下又有哪个人会允许未知的危险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楚王用着十分诡异的语气,令人发指。 令杨术提起一口气, 深皱着眉头, “可是下官已经答应了六王将脉案改写, 王妃之事除了六王与下官,便再无第三人知道, 难道六王信不过下官吗?” 楚王背对着杨术, 微笑道:“不是本王信不过, 而是本王, ”突然转过半个头, 冷眼侧目绿袍, “根本不信!” “六王你…” “今日本王可以用此法要挟你, 难保他日别人就不会用此法来逼迫你?所以杨医使还是乖乖的,听话吧。” “六王,您究竟想做什么?” 楚王转过身,旋即对着杨术浅浅一笑,“你放心,本王不是太子不会让杨医使做伤天害理之事,本王只需要你将大内,东宫,赵王府,每月的脉案写双份,送一份到王府来,为避免他人起疑,好保住医使这顶帽子,所以就劳烦医使把脉案给替本王诊脉的孙副使让其转交吧。” “泄露天子脉案,此渎职之罪等同谋反,六王…” 杨术抬起头,旋即垂下双手无力道:“这是要逼死下官啊!” 楚王仍是淡淡浅笑,“医使莫慌,令郎本王已经差人好生看护着了,相信暂且不会有什么事。” 杨术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躬身道:“东宫良娣,已有身孕三月。” 先还一脸微笑的人在听到东宫有喜时瞬间脸色大变。 杨术自然明白楚王为何变脸,楚王妃不能有孕,而东宫却传来喜讯的讽刺。 但他不知道,此事更为讽刺的是,皆因同一人所为! 成王府的书房内,成王拿着一份邸报,邸报上印着省试结果的排名。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一名身着浅色衣裳的女子入内,好奇的俯下身,“爹爹在念什么啊?” 旋即又幽怨道:“自爹爹前几日从大内回来就一直念叨着这句话,也不知陛下到底与爹爹说了什么。” 成王放下手中的邸报,摇了摇头,“不是陛下,是大相国寺的智真长老。” “又是那个老...”意识到不妥的人当即顿住,随后改口道:“智真长老?儿在几年前在大内也见着他了,他们这种出家人,最爱装高深,故弄玄虚来忽悠人。” “不得胡说。” “本来就是嘛,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追着儿与六哥哥,一个劲的说□□后是有福之人,哥哥是陛下的亲子,是不是有福之人还用他说嘛...” 沅陵县主的话似乎给成王提了个醒,“什么时候的事?” 沅陵县主便低头想了想,“是六哥哥未出阁前,爹爹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不妥吗?” 成王楞回神,旋即摸了摸女儿的头,慈笑道:“没事。” 沅陵县主便凑到父亲膝下,成王满目慈祥,“爹爹答应过你母亲,爹爹一定会,保护好沅陵的。” ———————— 赵王府内,厮儿们抬着几个大箱子进去,放在了前院。 赵王卫允盛听说楚王妃亲自登门道谢,便丢下了手中琐事快马加鞭赶回,又绕了一圈入屋换了身新衣裳。 直至案上茶凉才出来,“清清…” 赵王上前一步,萧幼清便后退一步,“三哥请止步,幼清如今仍是楚王妃。” 卫允盛有些不甘心的坐回了主座上,心中暗笑道:等楚王的和离书出来,看你能横到几时。 赵王表面温和道:“所以今日楚王妃?” “特来答谢三哥月初三日的救命之恩。”赵王来时已经将这里的所有下人都遣走了。 赵王故作深情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在何处,只要你有了难,我必不会见死不救,你知道的。” 萧幼清旋即冷脸下,主动的走近一步,“是吗?” “清清,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萧幼清回答的极为冷淡,旋即又凌厉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或者你握了她什么把柄,总之,她若受到半点伤害,我会让你,以及整个赵王府陪葬!” 萧幼清敢这般与赵王说,自然是有底气,也知道赵王心知肚明,“陛下不会宠爱到拿江山去换儿子,因为陛下的江山,是用血亲换来的!” “他都与你说了?”赵王的确没有对萧幼清不尊天子的话认作是大逆不道,反而大为惊慌,以为自己精心所布的计划被人戳穿。 “她对我,只字不提,可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好骗?” 无人道破,而是被人看穿,赵王来不及思考纰漏到底出在了哪里,便又连忙道:“那又如何,他值得你为他这么做?” “值不值得,不需要外人来告诉!” 极不甘心的人恼羞成怒,“别傻了,一个夜宿妓馆的人,却连碰都不碰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果然,如她猜测,楚王与赵王定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仅仅几句话就被逼了出来,“我不需要她喜欢。” 萧幼清随之走近一步,冷冷凝视,“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别骗人了,谁不知道,你也是带着目的才接近他的。” “是,从前也许是,但从现在起,不是了!” “清清…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回头看看我,为什么就认定了我是不可托付之人呢,也许我对她们是,可我对你,绝对是真心!” “赵王,萧幼清是萧幼清,楚王妃也是楚王妃,清清这复词二字,我从第一次在你嘴里听到时,就已经心生厌恶,你却恬不知耻!” 赵王怒呵,“萧幼清!” 好言相劝却只换来了萧幼清的寸步不让,这使他瞬间脸色大变,凶恶的眼里充满了怒火与不甘,“你会后悔的!” 萧幼清依旧冷看着她,旋即似嘲弄一般勾笑。 “若本王入主东宫。” 萧幼清背对着站定。 赵王继而低沉着声音怒道:“定将楚王,亲手赐死在你眼前!” “本王说到做到!” 楚王府与赵王府相隔的距离比之驸马府要近上不少,她们几乎是同时出去的,但萧幼清归家时,楚王仍未回来。 “王爷还在书房吗?” “回王妃的话,王爷刚刚出去了。” “王爷出去了?什么时候?” “是,就在王妃出去不久后,王爷也离开了,奴婢还以为王爷是寻王妃去了。” 萧幼清挑起峨眉,“可我并未见着她...可知王爷去了哪儿?” “王爷走的时候没有交代,但是祁内侍跟着去了。” 萧幼清往大门口看了一眼,只有几个看门的府卫,随后迟疑着去了书斋,书斋的书房里,摆设与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墙上较之前又多了些猫猫狗狗的戏图,她随之走到了桌案边,准备坐下等人回来。 扭头间发现了之前见到过的一个铜制箱子开了锁,箱子放在放卷轴的角落里很是隐蔽,若非她心细,怕是一般人会极少注意到。 箱子上有锁,但是已经被打开了,不知是忘了落锁,还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取出不再需要上锁了。 萧幼清走上前将箱子打开,一股硫磺味与酸味扑鼻而来,发现里面躺着一个样子很奇怪的长筒,“这是什么?” 长筒为两段,上半段是一根较为粗的铁管,中段略为鼓起,外壁上还有一个小孔。 萧幼清拿起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似乎还有些分量,下面压着一张黄纸。 随着黄纸上的字念道:“突火.枪,填火.药与子窠,点燃引线火.药喷发,射程达一百五十步,若远可达二百步之外。”萧幼清随之双手一颤,于心中惊慌失措。 火.药并非当世才有,从它出现至本朝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前朝便有人研究将起制成威力巨大的武器,但苦于种种限制一直没有成功。 “难道她在四川这些年…只是掩人耳目吗,翁翁说的话…” 她便想起,四川的采矿冶铁十分兴盛,地势又极为特殊,蜀道之难便是天然的屏障,几乎很少有外来人入内。 她将箱子锁上放回,冷吸了一口气坐下。 “倒是我…天真了些!”旋即低头浅笑,似出人意料欣喜,同时又担忧,“取出来用过吗?这人也真够粗心大意的,竟敢就这样放在书房里,也不落锁!!!” 低头时便看见书本有些不自然的凸起,里面好像夹了什么。 遂伸手打开,书中夹着一份还未来得及呈上去的奏疏,以及… ※※※※※※※※※※※※※※※※※※※※ 那什么,突火.枪是南宋发明的,但是当时缺陷很多,还由于发射筒是木制,所以用个几次就坏了。(本文架空,会改变一些东西。) 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尤其到了明朝,至于清…(抱头保命~) 前面有个细节,那个刺客倒地前不单单是中了箭哦~ 而且也说了河宽将近两百步,不信,你们回去翻翻qaq 赵王是后来才赶到的啦,(因为赵王并不知道王妃姐姐会在哪里遇到危险,而楚王知道王妃从金陵回来~)王妃中间昏迷了好几次。 感谢在2020-02-22 08:35:33~2020-02-22 20: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73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翌日 难得的安眠, 小六子便私自做了主,未去打搅二人。 于是折腾了一晚上的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楚王刚一睁开眼,便嗅到了女子秀发及身上传来的清香, 味道很淡, 却吸引了她许久,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怀中的人还未苏醒,她便不敢动, 就这样静静的抱着,随后忍不住的朝其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又傻笑道:“女子香, 要比酒香更为诱人,一旦沾上,便再也, 戒不了了。” “六郎醒了?” 许是那个吻,让萧幼清从乏力中醒来,醒来时, 身上还有些疼楚。 见人醒来, 她便翻身欺压上, 凑在其耳畔,轻声道:“昨夜, 姐姐可尝试了, 本王身为女子, 如何要得?” 想起昨夜, 萧幼清便一阵脸红, “你给我起开。” “姐姐就不夸夸我吗, 昨夜未熄烛火, 姐姐脸上明明是欢喜,用不用六郎画下,给姐姐亲自瞧瞧?” 身上的人不肯离去,还屡屡说着轻挑之言,“妾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引狼入室!” 楚王便撑起,“本王可不是狼,狼以群居,捕猎时群狼围攻,而本王,是虎!” “王爷是虎…”萧幼清便趁势起开,刚一起身,便乏力的想要倒下,那后话便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承认,“吃人的虎!” 楚王见势接住她,心疼的问道:“昨夜是我不好,都怪那个药,折腾一宿我竟不觉得累的还想要,就算服了药,书上也不是这么写的,难道是我年轻?精力旺盛?” “是妾自讨苦吃,与王爷何干!” 听到语气里似乎有些怒火,“姐姐生我气了?” “王爷今日也旬休么?” “昨日旬休才过呢...”她便转头看着窗子,阳光透着窗纸,隐隐约约,回过头,仍记得怀里的人还是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姐姐当真生六郎的气了?” 面对傻楞的神情,萧幼清旋即轻叹一口气,趴在她身上挑起眉头对视,“妾气的不是昨夜。” 至此楚王便也明白了,“姐姐气的,是那封和离书?” 萧幼清低头沉默住,眼里有些难过。 楚王便伸手将其紧紧抱入怀中,“得知姐姐身处生死险境,六郎的心好像,好像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一样,所以六郎拼命的奔跑,奔跑的时候就像天快要塌了,甚至不敢去想,倘若六郎稍迟了一些会怎么样,不敢去想,倘若失去了姐姐,会怎么样。” “所以你,所以你,去求了陛下,两次!” “果然,萧公事什么都与姐姐说了。”楚王点头,“比起太子与赵王,他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所以从记事起,我就很怕他,即便他是我的生父,可是我更怕,更怕失去你!” “因为,姐姐才是那个无可替代的人,因为姐姐,六郎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因为姐姐,六郎第一尝到了心痛!” “...”萧幼清欲开口问什么。 楚王连道:“我知道姐姐有很多疑问,但是,六郎现在不能说,不是不愿说,而是六郎怕说出来后,姐姐会害怕!” 萧幼清只是轻轻的摇着头,伸手抚上楚王的眼角,轻轻擦拭,“六郎不想说,妾便不问,等到六郎想说了,妾随时都会停下来听着。” “姐姐等一下。”楚王将萧幼清从怀中轻轻抱起放下,旋即起身,连靴子都顾不上穿,赤足就下去了。 “地上凉...”萧幼清伸着手挑眉道。 “马上就好。” 随后楚王拿来一个锦盒,坐回榻上。 “这是...”萧幼清微睁眸子,“海棠式样的簪子?” “这是我那日准备回家要送姐姐的礼物,海棠有苦涩与离别之意,制成簪子拿来赠人的极少,因而所见不多,我见它第一眼便心生欢喜,所以就买下了,姐姐对海棠,应是情有独钟吧?” “你,怎么知道?”她很是诧异,因为除了母亲,旁人都不知。 楚王浅笑,“因为回门时在你闺阁的画中,发现了,刻微入画,只有爱极!” 建平八年二月二十七日,省试揭榜。 “看来这个桑榆,是本王看走了眼啊。”赵王背靠着半躺在座椅上,食指与中指有秩序的敲打着桌面,似乎并不担忧自己放禁名的贡员参考会在日后的殿试触怒皇帝,而只是嫌弃他名次靠后了些。 身着襕衫的人合袖站在赵王跟前,脸色从容,“还未到最后,王爷言之尚早。” 赵王起身将胳膊撑在桌子上靠前,抬头道:“太子的人可是中了省元,这要是再于殿试上再夺魁,那可就是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了,届时陛下一定会重用,而你,虽未名落孙山,可也离孙山不远了,何况你还在禁考之列,何来的此等自信?” “贡员的自信,不是自己的,而是,”韩汜拱起手,“三王给的。” “本王?” “王爷的舅舅在殿前司深得陛下信任,王爷即将迎娶的妻子,是前任御史中丞之孙,王爷自己又是陛下最看重与最疼爱的皇子,贡员想,假以时日,必能取代太子,入主东宫。” “只要贡员于殿试中不落榜,贡员有王爷这个依靠,何会差三元乎?” 赵王并未否决,但却冷嘲了一声,“可这东宫之位,是你当初于贡院门口所承,回报本王的桑榆,如今怎倒成了,你要依靠本王上位了?” 韩汜走上前一步,躬身,“但若没有王爷,贡员也拿不出这桑榆,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 赵王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好,本王便信你这一回,且待!” 韩汜再次躬身,合起双袖至头顶,“贡员在此,恭贺三王,新婚大吉,祝与王妃日后,琴瑟和鸣。” 听到大婚一事,赵王向后背靠去,盯着韩汜打量了许久,笑问道:“韩举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父母安在?可曾婚配?” 韩汜低头,脸上不见喜愠之色,“惭愧,某二十有六,自幼孤苦,尚未成家。” 赵王又问道:“可知我朝有榜下捉婿之风,韩举人若是高中,想必以举人的相貌与才学,不需要本王,亦能飞黄腾达。” “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一臣不事二主,且那些俗人,又怎能和未来的君王相提并论,臣,只侍君王。” 赵王旋即开怀大笑,“可惜,若是本王有同胞妹妹,定嫁与韩举人你为妻。”他又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转过头道:“大内的公主皆已出嫁,不过本王的王叔还有一个独女,爱之甚笃,王叔深受陛下信任,持掌宗室,不知你意下如何?如若大成,本王定让你入中书为相。” 韩汜未作应答,只是覆双手,“臣,谢主隆恩。” ———————— 客栈的茶楼内,几个穿便服的壮年男子守在门口。 “本宫先敬先生一杯,祝贺先生夺魁之喜。” “殿下客气。” “姜氏的案子依照先生给的法子总算是不出纰漏的解决了,现在也按着先生的意思假意幽禁自己,也将开封府那些琐事都交给了手底下的判官,只是本宫着实没有想到会被楚王摆了一道。” “其实不是楚王。” “不是楚王?” “是陛下。” 听到此,卫曙紧捏着杯子。 “若非陛下,楚王如何能够出城救人,楚王在东京城出不去,便不会有后来之事。” “陛下放他出城,他拿着这个把柄替姜氏求情,既救了萧氏又让姜氏承了他一份恩情,本宫...”他失落的叹息道:“弄巧成拙!” “殿下无需担心,陛下既然有意袒护,便说明不会任由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陛下想要制衡,可又怕两家争斗终会导致一家败落使之另一家独大,于是想到了三方抗衡。” “陛下那日与本宫说,本宫是嫡长子,没有人可以动摇东宫的地位。” “因为殿下这太子之位是陛下给的,殿下是陛下权力的一部分,君王,是不允许有人觊觎他手中权力的,即使是儿子也不行。” “可话又说回来,陛下可以把东宫给殿下,但同样可以从殿下手里收回,甚至是,夺回!” “收回,夺回?”卫曙不解。 他便与之解释,“殿下若肯主动交出,那便是收回,倘若殿下不肯,就只有夺回了!” 卫曙恍然大悟,“本宫若是早些遇到先生就好了。” “伴君之侧,下官,三生有幸。” “先生,本宫还有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言。” “本宫知道先生尚未婚配,两试夺魁足见其才,想必日后的殿试也一定能够金榜题名,本宫的四叔深得陛下信任,在朝中也有些威望,四叔有一独女,自小聪慧,去年已及笄,待嫁,本宫想...”卫曙犹豫的看着他。 对坐的人微楞,旋即坐起,举起合拢的袖子微微躬身,“君命难违。” 建平八年三月初,皇三子赵王大婚,三司从国库抽出一部分预算,皇帝又亲自格外恩赏了赵王府,王府备聘礼纳征。 请期时的准备的相关事宜及预备的冠服与楚王大婚时一样。 由吏部司封司造册,册李氏女为赵王元妃。 大婚当日,天子下旨停朝五日,宫中设大宴庆贺并赐赵王府九盏宴。 山阴伯爵府的祠堂内,头戴花钗冠的赵王妃未见喜笑而有泪从眼眶流出,泪水与那眼角的粉黛融在了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滴在翟衣上。 “爹爹,儿不想嫁入赵王府。” 山阴伯称病未来送嫁,故而祠堂内主持的是赵王妃生父,乐平开国男李孝义。 “皇命难违。”李孝义叹摇着头,“汝往王府,不比家中,当谨言慎行,恪守本分,夙夜无违命。” 厌翟车停在山阴伯爵府的大门口,赵王下车入内,宾客皆起身行礼,直到入堂却扇,隔着九旒冕上摇晃的九串垂珠,他看到了王妃脸上明显的泪痕。 虽只见过一面,可也将她的容貌就此记下了,就在众人都在提心的时候,赵王并未发怒,也未问话,而是照着礼仪将人牵走。 一直到互拜礼,所有相等的礼仪,分毫不差,卫允盛并未以自己是亲王之尊而高人一等,也没有冷言冷语相对,等酒宴散去后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入内。 女史想要吹烛,被赵王劝住遣退,随之缓缓走近床榻,看着榻上坐着的人仍是一脸忧愁,遂挑眉问道:“为何哭?” “为什么是我?”李氏倒也极为大胆,红着双眼直言道:“就因为楚王娶了萧氏吗,所以你...” “所以换.妻吗?真是笑话!”冷语后,赵王旋即又缓和下,“本王不需要拿谁去激怒谁,本王做事,向来都有自己的打算,更不会后悔。” “那又为何偏偏是我?” “你不想做本王的元妃,难道还想着做楚王的妾吗?” 李氏侧过头,“我虽卑贱,但就算是为道为尼,也不予人为妾。” 赵王皱起眉头,“卑贱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你是本王的王妃,这天下的女子里,除了君主的妻室,便属亲王之妻最为贵,本王希望你记住。”与臣而言,天子与太子皆是君主,“你是本王的妻。” 李氏转头看着赵王,“你不该有恨吗,就因为萧氏一人,才造成如今。” “本王不会将这些琐事带到后宅里来,也从不与柔弱的女子计较,外朝之事与你无关。”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元妃,今后其他事就不要再去想了,本王会对你好的。” “当然,本王也不需要你感恩戴德,只要你听话,本王不会亏待山阴伯爵府。” 建平八年三月九日,举行殿试,于大内崇政殿,皇帝亲临试进士。 即在殿内复考一遍省试内容,考试完毕后将所有试卷弥封,由誊录院派人将殿试卷子抄录,最后交由考官审阅。 考官阅定后取名次较前者送呈皇帝御览。 崇政殿内阁。 “陛下,这些是今年进士科名次靠前的举人,请陛下御览。”考官们选定后将试卷上糊名的纸张揭去,送呈皇帝。 皇帝拿着其中一份挑选出的策论,看到上面的人名及地名时眯起了双眼。 同平章事站在一旁大惊,“陛下,这?” “礼部怎么如此粗心大意,陛下,要不要唤礼部侍郎入殿问话?” 皇帝抬头,浅浅一笑,又拿出另外一份卷子,反复斟酌着,“这二人的策论朕都喜欢,难分伯仲,但是总要分个先后,状元郎只有一个,还真是叫朕为难啊。” 两位知贡举相顾无言,猜不透皇帝在想什么,吕维便躬身道:“陛下,据老臣所知,这个人是江陵来的解元,且在贡院的四场考试中都名列第一。” “全部第一吗?”皇帝顺着胡须,转头看了一眼同平章事,旋即低头看着卷子赞赏道:“既如此,朕也不能夺了这个彩头,看来朕治下,也要出一个文穆公了!” “臣等贺喜陛下!” 官员打开空白的黄纸,双手奉笔墨。 “那这一甲的第三名?”同平章事又问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旋即瞧了瞧其他誉录的卷子,深思了许久后沾墨挥笔亲点了三名一甲进士及第的人选,并为其排列名次,“余下的二三甲进士排名,就由你们二位代劳。” “是。” “看了一天,朕也乏了。” “恭送陛下。” 崇政殿外,一名内侍殿头走出。 “今日殿试已闭,诸位士子就此出宫吧,且耐心等待三日后的皇榜,若高中,大内会派人将金花帖子送到诸位的居所,凡有变更地址者,便在此留名登记吧。” “还有,诸位能到此来,说明诸位皆是各州翘楚,中了自然可喜,小人呢也在此先道一声贺,望尔等须知,一旦登科便是天子门生,往后自当恪守规矩,谨记人臣本分,多替陛下分忧,没中者也切莫灰心,更莫怨念,须知我朝素重文士,不会埋没有才之士。” “吾等,谨记中贵人教训。” “好了,各自散去吧。” 出宫的路上,经过鼓楼,正逢时整,鼓楼上便传来震耳的鼓声,将人的呼唤声掩去。 直到声音停下,“韩兄走的如此着急,可是赶着回家报喜?” 韩汜放慢了脚步,“韩某自幼无家,何来家回?” 听到回答的人稍楞,旋即一笑,“是某失言,韩兄勿怪。” “省元如此高兴,想来是我要提前道一声恭喜了。” “韩兄如此从容,想必也是胸有成竹。” “韩某才疏学浅,比不得省元,哦,三日后应该要改口称,状元郎,我朝自开国连中三元者就只有太.祖时的文穆公,穆公在世时,位极人臣,深受太.祖与太宗的器重。”韩汜看着梁文傅,“想必本朝的三元,要远超过文穆公吧。” “吾等小辈,如何能与文穆公相比,且这榜还未揭,是否中元,还未知。” 至此,韩汜也不再回他,合着双袖在腹前加快了步子。 “韩兄走这么快做什么?” 韩汜很是无奈,“省元本与我不熟,跟着某做什么?” “揭榜后你我皆为天子门生,同朝为臣...” “一臣不侍二主,省元是太子殿下的人,往后还是少和某搭话为好,免得引人猜疑!” “梁,省元?” 迎面撞上一个绿袍官员,使得梁文傅与韩汜皆止步停下,又双双躬身,“楚王。” “本王还要恭喜省元,成为天子门生,如愿登科。” “托楚王的福,不过皇榜未揭,下官不敢以天子门生自居。” 楚王浅笑,“揭榜而已,想必殿试一结束,大内的名单就已经出来了吧,只是吏部要做登记、补缺,故延缓三日才揭榜。” “旨意还未下达,金花帖子还未到手,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不知,省元这弦外之音,是何意思?” “当然是王爷理解的意思。” “那便预祝省元青云直上,拜相封侯。”不等梁文傅答谢,楚王又道:“王侯之贵,实不过是浮名,还需以自由换之,本王很是想不通,何至人人趋之若就。” “那是因为楚王一出身便有了这些,不知人间,卑微之苦以及人善被人欺,人弱为人叛。”韩汜在一旁泼了一盆冷水。 楚王便将视线转过,看道说话的人,凝了小半天,问道:“你是?” 韩汜便举袖,躬身道:“贡员韩汜。” 楚王又看道梁文傅,韩汜即道:“贡员与这位省元不认识,是省元硬要跟着贡员,贡员驱赶也驱赶不得。” “不是,韩兄你...” “若是楚王无事,贡员就先告退了,耽误了时辰要出宫不得,大内又不管贡员的饭吃。” 原先冷凝的气氛被韩汜的这简单的几句话给破了,楚王便浅笑着右跨一步道:“本王好像并未拦着韩贡员出宫吧?” 韩汜再次举袖躬身,“贡员告退。” 看着贡员的背影,楚王凝视道:“此人,到颇为有趣。” “他是赵王的人,且,是晋阳人。” “哦?他是赵王的人,那么梁省元你呢?” 梁文傅朝楚王微躬,“六王认为下官是谁的人,那下官就是谁的人,不仅如此,下官还可以是,六王您的人。” 楚王为之勾嘴一笑,“省元的城府,本王算是见识了。”旋即又冷下,“本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六王走好。” ※※※※※※※※※※※※※※※※※※※※ 悔婚这个东西比较难,毕竟出台一道诏书要经过很多手续。 那啥,车车车…不行呀,脖子以上都锁,咱们还是走剧情吧,两女主以后多的是的机会相处~ 三元是,乡试,省试,殿试,都第一名。感谢在2020-02-23 08:29:39~2020-02-23 19: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奇阿汶 2个;木木、jing、殇、劳资信了你的邪、094s、浮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名网友 5瓶;商肆不吝、于归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爹爹, 儿中进士了。”姜洛川跳下马,一步也不停的从门前跨入府往中堂赶去。 穿过庭院踏进中堂,见到父亲就端坐在堂上, 他便喜极的趋步向前道:“爹爹, 儿中了, 儿中了一甲,第三名,是进士及第的探花郎!” 随后姜洛川站定, 瞥头间看到了父亲座旁的案桌上放着一张金花帖子,他便渐渐缓下眉梢上的欢喜,眨了眨眼睛, “原来爹爹已经知道了,大内的人动作竟这般快。” 又见父亲脸上并未有高兴之容,于是挑起修的齐整的双眉, 缓缓走近,“爹爹,儿中了探花郎也不能让您高兴么?” 读书人寒窗苦读二十载, 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登科及第, 万人至京赴考却取士至多不过千人, 能在这其中拔得头筹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新科探花,前程似锦, 然而姜赋平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后又转而慈笑道:“我儿有才, 得中进士摘了那探花郎的名次, 若你翁翁还在必然欣喜, 为父也自当是高兴的。” “那爹爹, 不怪儿闯了祸么?” “为父知道, 此事罪不在你,朝堂的水深,你如今踏足便也不能独善其身,往后,还需要多加小心。”长盛久了必衰,一门多显贵未必是好事,荣耀当头便是风口浪尖,遭到的猜忌与风险也就更多。 “儿知道,儿往后的一切都听爹爹的。”姜洛川凑到父亲膝下,抬头问道:“爹爹,此次儿能从刑部改判出来,儿知道,都是阿姊与姊夫替儿求的情,儿中了进士,是否应当去楚王府谢恩?” 姜赋平听着,旋即轻摇头。 “爹爹不答应,为什么?”姜洛川不解,“爹爹不是自幼教导儿要知恩图报么?” 姜赋平再次摇头,“有恩,自然要报,但是报恩,不是用嘴说的,你现在是天子门生,有功名在身,六王是国家亲王亦是陛下的臣子,你这样去反而会给六王与王妃添麻烦。” 姜洛川大悟,“儿明白了。” 从皇榜下一路向西被人扛到了成王府,壮汉肩膀上的白袍年轻人整个一路未曾吭声,愈发叫人纳闷。 路上,一个厮儿带着一群短衣窄袖男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成王耳侧嘀咕,“王爷,他们说状元郎也被掳走了,属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 “再去找!” “是。” 王府内 “姑娘,家主回府了。”一个女使入内通传。 王府的庭院内,成王亲自给白袍年轻人松绑,陪笑道:“榜眼勿怪,本王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若是伤到了进士,还请多多海涵。” 韩汜举起双袖,倒挂着的人脸有些微红,不过并未不悦,只是微微点头,“下官都明白,下官还要多谢王爷解围,如若不是王爷,下官都不知要几时才能出去,他们人太多下官又挤不出去。” 韩汜的话既化解了尴尬,还将这原本的绑架说得倒像是一份恩情了,顿时令成王喜笑颜开,赞赏不已,“果然是登科及第的进士,好口才。” “是爹爹回来了吗,爹爹,儿今日...”一脸高兴的沅陵县主在看到进士韩汜后僵在了原地,旋即挑眉问道:“爹爹,他是?” “你怎么出来了?”成王旋即又朝韩汜解释,“韩进士,这便是小女,名唤静柔,得陛下恩宠,赐封沅陵。” 韩汜便朝卫静柔举袖微躬,“太原韩汜,见过,沅陵县主。” 卫静柔轻看一眼,便将头撇了过去。 “沅陵,不得无礼。” “爹爹~” “王爷,不碍事的。”韩汜解围。 成王舒了一口气,走到卫静柔身侧,低声道:“方才你急着出来叫我,是有什么事?” 卫静柔朝成王福身,抬头道:“儿带了一个人来见爹爹。” 成王大惊,“人,什么人?” “韩兄?”谈话间王府内院又走出了一位白袍书生,书生很是诧异的看着韩汜,随后又朝成王行了礼,“成王,下官梁文傅,见过成王。” “爹爹,他便是今科的状元郎,亦是本朝十九年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也是儿...看中的县马。” 成王朝梁文傅诧异的看了一眼,旋即朝下属吩咐道:“奉茶。” 又朝两位白袍招呼,“二位先请上座,容老夫先处理一些家务事,稍等。” “王爷既请,我等不敢推辞。” 成王旋即拉着卫静柔走到一边。 “你这不是胡闹吗,你身为一个待嫁的女子,竟然...”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可以自己挑选夫婿吗?我可不想让陛下做主赐婚。”卫静柔强横道。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可私自做主,且将男子带回家中,你这样,成何体统?” “儿日后若是过得不幸,还要这体统做什么?” “那个梁状元徒有其表,非你良配。”成王苦劝。 “徒有其表?”卫静柔伸着脖子,瞟了一眼中堂,“我看那个榜眼才是徒有其表,表面斯斯文文的,谁知背地里是不是个伪君子,又还清冷,瘆得慌,儿不喜欢,儿也不要他!” “此事,没得商量!” 中堂上,两进士坐在同一边的客座上,梁文傅朝韩汜浅笑道:“这可真是有趣了,沅陵县主看上了某,而成王却看中了韩兄,韩兄你说,这县马之位,会落在谁的头上?” 韩汜微微低头,“韩某无心争夺,梁兄若是喜欢入赘,某便让给梁兄。” “哎呀,如果赵王爷知道了韩兄此言,会不会,”梁文傅凑拢,“生气呀?” “梁兄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太子与亲王可不一样,毕竟,君命难违!” 梁文傅听之色变,还未说话只听得韩汜又道:“可话又说回来,梁兄若奉君命娶了县主为妻,往事又该如何,若县主知晓往事了,届时,又该如何?” 往事一词涵盖颇多,旁人听不懂,但令当事人惊呼,“你怎么会知道?你调查我?”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凭何调查状元郎?” 梁文傅看着韩汜,出身寒门没有世家依傍,也不可能调查的这般细,“赵王?” “难道状元郎的心里,连还未入仕的士子,也都是心机叵测的?” 梁文傅又质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忠臣不侍二主,贤臣又太过难当,索性,就当个普普通通的臣子,能吃饱饭,也挺好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韩汜不作声,也无表情。 “二位进士,我家王爷说他不会出来了,叫小的将这个给二位,权当是赔礼。”女使拿出两个颜色不一样的荷包。 梁文傅接过还有些沉淀,楞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汜拿着浅笑道:“答复。”旋即起身,“麻烦姑娘替在下转告王爷,谢过府上的好茶,多有叨扰。” “进士放心,奴一定代为转达。” 韩汜临走了几步又回头,朝梁文傅道:“荷包装香料,锦囊装妙计,你说他是荷包他便是荷包,说他是锦囊,那便是锦囊。” 韩汜走后,梁文傅仍不肯离去,“王爷真的不肯见我吗?” “状元郎请回吧。” “劳烦姑娘也代为转达,就说,”梁文傅轻抬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女使本想再次催离,听到太子的名头后朝他点了点头,“状元郎稍...” “不用转达了,本王都听到了。” “王爷。” “王爷不仅是宗室王爷,更是东宫太子妃的亲舅,如何选择,相信王爷心里应该有数,而用锦囊选婿,是否有失妥当?” 成王负起手,转身背对,“状元郎连中三元,必定是前途无量,可不知我这成王府里有什么,竟让状元郎,赖着不走了?” 面对成王的含糊其辞,梁文傅合上袖子,“下官言尽于此,望王爷,慎重抉择。” 成王转过身道:“本王的抉择,就在锦囊内,状元郎何不回去,细看?” 韩汜走到王府大门口,被一女子叫住。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就是出家为尼,也不会嫁给你!”卫静柔没好气道。 “拿来!”旋即又伸出手。 韩汜一言不发,只恭恭敬敬的将袖口内的荷包拿出,轻轻放入卫静柔手中。 “若下官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荷包,里面,什么也没有。”韩汜低头浅笑,随后躬身道:“下官告辞。” “什么都没有?”卫静柔楞的看向荷包,旋即打开,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荷包内装着一些镇压的干净碎石与一些名贵香料,除此之外再无它物,“难道是我错怪了爹爹?” 梁文傅回到居住的旅店,刚一入门就被众人围拥。 “状元郎回来了!” 旅店的掌柜旋即走出。 梁文傅挑眉道:“住店的钱,我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掌柜笑眯眯的弓着腰身道:“状元郎莫要误会,老朽不是来催银子的,老朽有个不情之请,状元郎若答应了,老朽便将这几月来状元郎住店吃酒的钱如数奉还,除此外,今日所有人的酒钱,以及状元郎日后的饭钱,小店都免了。” “你说吧。” “老朽想请状元郎赐一副墨宝。” 他还赶着拆看袖袋里的荷包,如今被众人拦下,于是挑眉道:“那还不赶紧!” “哎,笔墨伺候!” 半天后梁文傅才回到房间,由乙字号换成了甲字号的上房,房间的圆桌上还放着一张金花帖子。 梁文傅没有去拆那金花帖子,而是将带回来的荷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锭金子,还有一张草帖子。 草帖子上写了一名少女的生辰八字,他还未来得及细看。 ——咚咚!—咚咚!—— 就被敲门声吓到,于是将草帖子收起。 “谁?” “小的是店里的厮儿,给状元郎送沐浴的热水来了。” 梁文傅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进来吧。” “是。” “掌柜的吩咐了,若是状元郎想吃什么喝什么了,尽管开口便是,小店不求什么,只求他日状元郎位极人臣后,还能记得小店。” “知道了。” 宣德楼前用黄纸所书的皇榜下,上演了一场场榜下捉婿。 “一甲进士及第最是炽手可热,且这三位进士皆未婚配,恐怕他们居所的门槛在这几日内要遭殃了。” “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里也有不少未婚配的,如今那些身家较好的已经被各家预选为女婿,期间也有不从者。” 赵慈在一旁说着今日宣德楼前的所见所闻。 “陛下,萧公事回来了。” “让他进来。” “臣,请圣躬安。” “如何了?” “如陛下预期,成王选了状元郎。” 皇帝摸了一把齐整的胡须,“还是选了东宫吗,妻族到底是不比血亲,朕这个弟弟...”他便朝外问道:“周世南还在吗?” 赵慈上前回话,“回陛下,今日揭榜,周内翰一直在翰林院。” “让他过来拟旨。” “是。” “陛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张榜后没有多久,楚王的车架也来了,在东厢的大街上与赵王的车架撞上,两位王爷...对骂了起来。” “…” ※※※※※※※※※※※※※※※※※※※※ 草帖子:古代议婚的程序中,经媒人说合之后先写成的书面契约,男女家各一份,上面写明家中三代姓氏、官职、田产等。此贴一共两次,第一次因为写的比较简略,故名“草帖子” 感谢在2020-02-24 08:48:52~2020-02-24 20:0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螃蟹爪 2个;阿楠来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猫、南城、yiki 20瓶;阿楠来啦 5瓶;41415309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开封府有个不起眼的脚楼, 里面的酒出自樊楼,但又要比樊楼好喝,我总也尝不出为何...” “嘴馋便就嘴馋, 这般说辞, 妾又不爱喝酒, 所以妾是不会为六郎嘴馋买账的。” “哎呀,姐姐…”一计不成的人又想再施一计。 “若不改了你那从勾栏里学来的一身酒气,今后就休想上妾的床。”说罢她便将身子挪开, 使得怀里的人趟了个空。 比起酒,她更舍不得眼前,于是慌张道:“这哪儿跟哪儿呀, 这...” “楚王,卫允言,卫桓, 你给本王下来!” “阿郎,是赵王。” 楚王便坐起轻轻咳了两声,“姐姐稍等, 待我去打发了那怨妇。” 萧幼清拉住她, 提醒道:“这里是街上, 恐有皇城司的暗桩,莫要胡来。” “这天底下但凡有权势斗争的, 哪个地方没有暗桩?不怕, 你家官人自有分寸。”说罢, 便转身提着裙摆躬腰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下车后很是有礼的抱拳, “请, 哥哥安, 哥哥新婚大喜, 弟弟未曾登门,是因娘子有疾,弟弟侍奉榻前脱不开身,望哥哥勿怪,今日张榜,哥哥也是来观榜的吗?” 一月过去,楚王府仍旧没有动静,王府外暗桩的人报信赵王,楚王夫妇出双入对,感情似比从前还要好,琴瑟和鸣。 从前让此人唤一声兄长都极难,而如今哥哥长哥哥短的却让他恼怒至极。 “你少与本王客套!” 楚王便放下双手缓缓走至赵王跟前,隔一步距离停下,浅浅一笑,旋即阴冷道:“平生最见不惯男人拿女子作为交换,拿女子争权夺利,以及,故作情深,实则利用!” 赵王盛怒,“出尔反尔,你又算什么君子!” “哎,我可没说过我是君子这种话吧?”楚王又笑道:“我只说过,我并非君子,也非淑人,此话句句属实只真不假,但我也说过,我并非好色之徒,只不过呢,这句话,才是假的!” 听懂话意的人,握拳大怒,“你!” 赵王抵近一步,“你就不怕太子倒台前,我会先除了你吗?” 楚王装作一惊,“哎呀,弟弟当然怕了,弟弟好怕,但赵王爷即便想,也还要先问问我家...”楚王笑转身看向马车,“姐姐答不答应吧?” 随后,萧幼清从车上缓缓走下,仪态万方,“赵王爷,这孩子不懂礼数,若是冒犯惹怒了您,还请海涵,毕竟,她不仅是幼清的官人,也是您的,亲弟弟。” 着浅蓝褙子的女子走到红袍身边,今日天气甚好,女子便脱了裘衣,隐约见那褙子里穿着的抹胸至锁骨的位置,有一点明显的暗红。 “你们!”赵王何止是怒,更气的咬牙切齿,可如今的局面,不容他与眼前的人撕破脸,于是只得忍气吞声,“看到楚王与楚王妃琴瑟和鸣,我这做哥哥的…甚是宽慰,府中还有些琐事,就,先走一步。” “三哥慢走。” 赵王便横过眼甩袖,转身跳上了车。 余下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捂嘴大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赵王吃瘪,那气炸的样子更是...” “好了,你就不怕他真会先对付你吗?” “两虎争斗,必有一伤,比起美人,他更爱江山,所以不会。” “王爷这话的意思,我是夹在你们之间的?” “不!”楚王笑着否定,“姐姐,只是六郎一人的!” “我对江山的兴趣,只因你!” ———————— “韩汜韩景明是太原晋阳人...陛下当初登基时曾下诏禁止晋阳人二十年内入京参考,不知是不是两位主考忘记了此事还是...” “是朕默许的,朕忽然想起去年岁除隆德公的那番话,朕因恨,而烧了晋阳城,导致契丹南下,好不容易将其赶走,因此自损,得不偿失,若又因此错失人才,朕岂不是,昏庸至极了?” “臣心中,陛下一直是圣君。” 皇帝为之浅笑,转头问道:“萧卿,你说三郎与太子,谁更像朕?” “陛下的家事,外臣不敢妄议。” “建平之前,每逢战事,朕必亲自讨伐,每每都带着三郎,留太子监国,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萧显符抬起头,冒着御前问话的风险试问道:“成王的立场不坚定,陛下赐婚,是帮成王做决定,还是陛下,自己?” 皇帝负手不予回答,但也未发怒降罪。 萧显符便又道:“太子已将自己关在东宫近一月了,开封府的大小事宜都是手下的判官在处理,太子他...” “太子素来不喜欢你们萧家,他监国时,你们家,不好受吧!” 萧显符低下头,“陛下亲征,留太子监国,太子监国时军队补给及时,朝中太平,给陛下免去了后顾之忧,可见太子殿下的能力,至于萧家,萧家几代人随天子征战,君王胸怀宽广,定是萧家有错在先。” 皇帝旋即颤笑,“朕的儿子,朕最是清楚,心胸狭隘之人,难免他日得势不会公报私仇,朕给如今他机会,那么,”皇帝转侧过身,转瞬冷眼,“萧家呢?” 萧显符背后一凉,双膝重重跪地,“陛下!” “行了,朕,信得过显符。”皇帝走上前亲自将其扶起。 “萧家为我卫家打天下,奠定了万世基业,如今又为我朝戍边,御敌于国门之外,朕,岂有不信之理。” “臣,谢陛下信任。” 皇帝笑拍了拍萧显符的肩膀,道:“去东宫替朕给太子带一句话吧。” 萧显符抱拳低头,“是。” 皇帝转身背对,走向屏风,“东宫若出长孙,无论嫡庶,朕,亲册为皇太孙。” 萧显符楞抬头,才发觉自己服侍皇帝数十年,竟连他半点心思都猜不透,帝王心,变化莫测,“是。” “另外,开封是京府,自古兼官宜大不宜小,让太子收拾收拾自己,滚回去上任。” “并且告诉他,君父,是君,也是父。” “是。” 见萧显符出来,赵慈便入内,“陛下,杨医使来请脉了。” “好。”皇帝轻呼一口气,走到榻前侧躺下。 —————————— “门下,沅陵县主卫静柔为宗室女,年十七,温婉贤淑,诏命出阁,朕观世家诸子,斟酌再三,进士科榜眼韩汜,逸群之才,温文尔雅,今赐婚二人,特破制以亲王公主之礼下降,由太常寺与宗正寺共同操办。” 成王接到圣旨,起初是楞了一会儿,但眼里并未有过多的惊讶,“有劳通事。” “不劳烦,下官听说韩进士与那状元郎的策论不分上下,令陛下与两位主考难以抉择,日后前途无量,未来可期,下官先在这儿恭喜王爷,觅得贤婿。” “都是陛下厚爱。” 在院中偷听的人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一直等到宣诏的官员们离去才出来。 “陛下见过那进士吗,昨天才中的进士,今天就下诏赐婚?” “果然伯父是天底下最令人讨厌的人!” “沅陵,不得放肆!” “本来就是嘛,爹爹说儿的名字是陛下赐的,儿及笄时的封号也是陛下赐的,如今儿要大婚,陛下还要插手,儿又不是陛下的女儿。”说罢,卫静柔一把抢过父亲手中的诏书,“不行,儿要去大内找陛下,找伯父理论。” 成王挑了挑眉,抬起手示意几个心腹将院口堵住。 “爹爹!” “这诏书一式两份,另外一份会在大内外朝当廷宣读,君无戏言,且陛下的诏书一旦下达,便不会轻易更改,你就是去了,也没有用的。” 卫静柔转过身,双目被泪水沾满,随之流下,“为什么,我不是爹爹的女儿吗?” 成王伸出颤抖的手,将女儿拥入怀中,“沅陵是爹爹的女儿,可爹爹,是陛下的臣子,君命难违。” 可爹爹,身不由己,爹爹害得你也卷入了其中,爹爹对不起你母亲。 成王又松开女儿,捧着她的脸,轻轻拭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即便那个时候,爹爹不在了!” 被保护得太好的人,不曾明白这句良苦用心,反而埋怨的退开,自顾的擦了泪眼,“儿知道了,陛下是天子,陛下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就算爹爹是陛下的手足也不可以,儿会听从旨意出嫁,不会给王府,添麻烦。” ———————— 福宁殿内,皇帝躺在榻上闭着双眼,张嘴缓缓问道:“东宫如何?朕听说太子几日不食,昏厥了数次,就连同平章事上门相劝都无济于事。” “太子殿下忧虑过重,茶饭不思…” “算了,不提他,东宫良娣如何?” “良娣尚安好,只是东宫如今的气氛,极不利于胎儿成长。” 皇帝沉了一口气,“医官院与东宫药藏局相接,你拿些宫里御用的药派人送去药藏局,不是朕的意思,就说医官给的。” “是。” 静了许久后皇帝又问道:“杨太医是如何入宫的?朕记得朕还在潜邸时杨太医就已经在了吧,太宗当政时期。” “是,臣是太宗初年经先帝下诏,从民间征召,由臣所在的地方官员保举入的宫,臣当时年轻气盛,差点误了初试,之后又受命参加了第二年的省试有幸成为候补,以七通的成绩入翰林,但由于年轻没能成为御医,直到陛下登基,破例让臣参加了御医的选拔。”侍奉皇家的御医不单要医术精湛,还要年满四十具有一定的资历与经验才能入选。 “臣,叩谢圣恩。” 皇帝睁开眼,“卿不负朕望,医官选拔满十通,卿便考了十通,侍朕十九载,劳苦功高。” “臣不仅是医者,也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是臣下的本分。” “可惜卿这么好的医术却没有后继之人,可惜了。”皇帝长叹着,旋即又问道:“现今翰林医官院中,卿以为,谁可以为继?” “孙副使以比臣那时还年轻之龄就破格通过考试,其医术不弱于臣。”杨术将诊脉的工具收回。 皇帝便平躺下,想了想,“说起来,孙太医能破格,还是因为救了朕的儿子,也是因为你,在内宫冒着杀头之罪私允手下离开。” “十二年过去了,陛下还记得,臣谢陛下不罚之恩。” “是朕太偏私了么?” 杨术不懂,俯首道:“陛下这话?” “众卿里,只有你是朕的近臣而不是朝臣,你为我家效力,既是局内人,也是局外人,都说旁观者清,我不想去问赵慈,也不想问萧显符,他们都太过虚伪。” “臣福薄,近甲子之年也无人为继,亦时常羡慕医官院中其他同僚含饴弄孙,人间之乐,莫过于,父慈子孝,笙磬同音。” “若能笙磬同音,就好了...”皇帝的声音愈发低沉,“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 白袍是无官职的人穿的,书生穿的比较多~ 陛下的话,妻族不比血亲这里涉及到了成王的妻族哦~ 成王与太宗不是同一个爹啦,是同一个祖父,也就是太.祖的嫡出血脉,成王的父亲与陛下的父亲是同胞兄弟。 所以他不是亲王,是低于亲王的嗣王,高于郡王。(宋代有嗣王这个爵,但是基本不用。) 感谢在2020-02-24 20:06:36~2020-02-25 08: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猫 10瓶;七局十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几日前的东宫 萧显符从东宫走后, 皇太子卫曙将脸上涂抹的白.粉尽数抹去,起身怒瞪着双眼一脚将殿内的桌椅踢翻。 又转身朝着东宫以西的地方指道:“本宫可是他的嫡长子啊,本宫的母亲是万人敬仰的嫡皇后, 是他的结发妻子, 是自己他亲口说的, 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怎可以出尔反尔?” “殿下, 莫要气坏了身子。”妇上前试图宽慰。 太子怒红着双眼回头看向陈良娣,“倘若你诞下的不是长子,楚王与赵王如今都已经娶了妻, 若皇太孙之位易做他人,那本宫的东宫之位岂不就...”太子不敢继续说下去,双手捧着惊恐的脸连连倒退, “本宫该怎么办,本宫...” “不行,”太子垂下手甩开妇人跑到殿外朝殿外立侍的女史大吼, “太子詹事人呢, 还不快让他滚来见本宫?” “回殿下, 林詹事去了崇文馆,不在东宫。” “等他回来, 本宫一定要撤了他!”太子扬言道。 “殿下是想找梁状元吧?”太子妃从长廊尽头缓缓走来, 旋即将手里拿着的邸报交予一旁的女史, “状元郎已被陛下破例亲点入了翰林学士院在知制诰手下当差, 此刻应该在大内, 殿下就算让太子詹事去找, 梁翰林也不可能在此时来东宫的。” 太子一把拿过女史手中的邸报, 翻看后瞪大了双目,因为除了官员任职,还有一件皇家喜事更让他恼怒,“陛下赐婚给沅陵了?” “是,揭榜的第二天,圣旨就下到了成王府。”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太子妃只是瞧了一眼殿内的陈良娣,并未答话。 太子旋即将邸报拧成一团,“成王可是你的亲舅舅啊,你看看楚王妃的母舅,赵王的母舅,哪个不是帮衬自家人,而你,”太子指着太子妃,“本宫当初为什么要苦苦哀求着非你不娶,如今你在这东宫,有什么用?” 这般言辞,她似乎习以为常,于是转过身朝前走去漠不关心道:“表亲可比得过同宗?成王也姓卫呢。” “如果!”太子试图喊住她,“本宫是说如果,如果最后赢的人是楚王,你说,他会放过身为嫂嫂的太子妃,你么?” 皇太子看着自己嫡妻的背影,眯着眼睛冷嘲热讽道:“不过,女子从来都不会成为帝位的阻碍,陛下是如此,本宫也是如此,本宫相信,楚王亦是!” 太子妃依旧没有搭理他,只是在听完后自顾的朝前走了,卫曙便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向圆柱。 “本宫绝不能坐以待毙!”就在卫曙半眯着深邃的眸子时,一名东宫药藏局的内侍端着一碗汤药出现在其视线内。 “殿下,医官院那边送了些补药到药藏局,杨医使嘱咐药藏局侍奉殿下喝下。” “杨医使…”他突然想了什么似的转身跑入内,见陈良娣背对着坐在榻前,便作关怀的问道:“爱妃的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妾好的很,殿下...”良娣转过头,红着眼眶,“殿下方才与太子妃殿下说的,可都是真的?”刚刚殿外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强忍着心中的酸涩问道。 太子便凑拢甩手摩挲着她的腰背安抚道:“刚刚说的只是气她的话而已,爱妃现在身体不适,本宫让他们将杨医使唤来替你诊脉。” “殿下,”陈良娣抓着卫曙的袖角,“妾真的没有事。” 太子皱眉,似并未听到一般,旋即用力强按着她躺下,“来,乖,你先躺下,杨医使马上就过来了。”说罢便起身出了殿,唤来詹事府的两名官员。 —————————— 翰林医官使闻讯东宫,便与从属扔下手中原本在忙的事情急匆匆的赶往了东宫。 杨术提步跨入内,刚一进去就询问左右道:“药藏局每日一报,老夫看了脉案,今日良娣并无大碍,适才良娣可是吃了什么?或是听了什么而动了胎气么?” 杨术问着,但旁侧的宫人并无答应,最后卫曙从屏风后走出,遣退了众人。 杨术放慢脚步乃至止步,楞在原地不解道:“殿下?” “有没有事,杨太医把把脉就知道了。” “殿下莫要糊弄老臣了,事关皇长孙,此天家血脉,臣不敢有片刻疏忽。” “良娣没有事,是本宫有事。” 杨术便从侍医手中接过医箱,“你先出去吧,到殿外等候。” “是。” 杨术走近,“殿下,请将手给臣。” 卫曙照做,随后朝杨术道:“杨太医,其实本宫的病早就好了。” “那殿下是?” “本宫的病,在这儿。”卫曙将诊脉的手收回,指着胸口道。“杨太医是大内的老臣了,很多事不用本宫明说也应该知道。” “殿下借良娣腹中皇孙召臣来,看来是另有他事。”杨术便将手收回,起身退至一旁。 太子负起双手,转身背对着太医道:“杨术,本宫如今是失了势,但只要陛下一日没有下诏废黜,本宫便还是东宫太子,本宫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这个国家的正统继承人,就算陛下想要废黜,也不是一道诏书就能服众的,本宫希望你明白。” 立嫡立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若要废黜,除非储君犯下弥天大罪,然如此也要经过重臣商议,杨术自然明白,“臣,明白。” “那好,本宫问你,赵王府的脉是谁请的?” “臣从赵王幼时起与宿内医师就负责为赵王诊脉了,赵王出阁后,赵王府便由臣一人负责。” “楚王府呢?” “臣的下属,孙副使。” 太子便走近,凑到杨术耳边一阵嘀咕,“本宫要你...” 杨术瞪着眼睛大惊,“殿下,这...事关天家血脉,臣一届小官,怎敢瞒报此等大事...”杨术深深皱着白眉,先是楚王,如今又是太子,楚王挟持了他唯一的儿子,太子又以君位相逼。 “杨太医若识相,本宫得登大位后仍用你为医官使总领翰林医官院,且为你著书立传,让你配享太庙,受世人供奉。” “殿下,这...” 太子将手搭在杨术肩膀上,“本宫只不过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并未让你隐瞒,你只要告诉本宫之后再向陛下禀报便是,只是一个顺序,一刻钟的时间,碍不了什么事的。” 杨术低下头,只是一个顺序,但那一刻钟内能发生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卫曙深知杨术是圆滑之人,才敢如此大胆与他对话,见杨太医害怕以及犹豫,他便又凌厉道:“医官院虽归翰林院,但如今的中书想要介入,也不算什么难事。” 杨术抬头一惊,旋即合了袖子弓腰下,“臣,遵旨。” 见人应答,太子便笑道:“这就对了嘛,本宫也不会亏待杨太医的,本宫知道杨太医无子,妻子故去后也一直未续弦,故而本宫挑选了两个姿色极佳的妙龄女子,今晚便送到。” “殿...”杨术为官数十年,也明白官场的黑暗,遂再次躬身,“臣,谢过皇太子殿下。” ———————————— 状元郎的任命是皇帝于揭榜的次日钦点,其他进士则是等到了琼林宴之后。 整个一日,接见的官员们一一退出,内侍也随着走出,“韩舍人,陛下请您进去。” 绿袍官员头戴直脚幞头,端着双袖在腹前缓缓跨入,旋即走到天子桌案前,俯首谢恩。 皇帝刚座下不久,注目凝视着新科榜眼,原本审官院所定,韩汜也是要出任通判监察地方的,不等韩汜开口谢恩,皇帝便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做起居郎么?” “臣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天威莫测,臣只学了听君命,行职事。” 皇帝微低下头,笑道:“继誉录院抄录的卷子后,朕又去看了原卷,朕看中了卿那一手秀外慧中的字。”皇帝盯着不曾抬头的人,“淡而不俗,没有野心,也不甘埋没。” “因为臣觉得,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官能够吃饱饭,已是极好。” 皇帝随后大笑,“天下士子皆想登科,光耀门庭,终其一生也不能中进士者何其多,而卿这个榜眼,却只是考来填饱肚子的?” “是,也不是。” “哦?” “臣事先是没有想到过会在金榜留名的,因为臣省试差点落榜,因此还被恩主嫌弃了好一阵子。”韩汜直起身,说的很是平淡,“如今有幸被陛下看中,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是孔孟之道,也是臣,自小所学之道。” 皇帝抬头,出人意料的看着韩汜,旋即浅浅一笑,“想来你如今的恩主,当是大吃一惊吧?” “吃惊倒是没有的,他只给了臣五个字。” 皇帝疑问的看着,“哦?” 韩汜举起袖子,淡淡道:“高处不胜寒。” 皇帝便凝起双眸盯道韩汜,“你那恩主?” 韩汜便再次俯首下,“是三王,臣不敢欺君,陛下宽宏,让臣以罪人之身入朝,又让臣以卑贱之身迎娶宗室女,臣,惶恐!” “朕的儿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韩汜便将头顶的官帽取下,“不曾给好处,而是,机遇。” “所以你?” “所以臣见到了陛下,成为了陛下的臣子,臣和恩主说,臣,只侍君王。” 皇帝起身,绕着韩汜走到他背后,“朕本来想将你放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再让你去赵王府做赵王的僚属,如今看来,让你成为王府的僚属,太过屈才,所以今后你就留在朕身边吧。” “是,臣谢陛下看重。” 韩汜便跪直将帽子重新戴上。 “朕身边,许久没有年轻人当差了,起居郎,好好干。”皇帝浅笑着便提步朝前欲要出殿。 “是。” 临到殿口,皇帝将手插在腰间的金带上顿住,侧头眯着眼睛道:“对了,你应该知道你即将迎娶的妻子,她的外祖是当朝枢密院使吧?” ※※※※※※※※※※※※※※※※※※※※ 杨太医:我太难了! 这个枢密院使之前出现过~ 时间可能是穿插的,琼林宴没有写,一般都在揭榜后的三天内~ 另外前面有一章错误,昨天修改了,就是陛下让二叔带的话,是册立皇太孙,皇长孙是不需要册立的。 感谢在2020-02-25 19:08:45~2020-02-26 09:0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一甲 5瓶;潜水的鱼 2瓶;沂墀、松尾月葵、梨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韩汜跪在桌前还未起身, 听得清楚,于是转身跪朝门口,复拜下, “恩主未曾提及,臣不敢欺君,故臣,不知。” 皇帝旋即转过身来看着俯首的绿袍,“你的身家朕都看了,我大宋的榜眼怎可居住在邸店呢, 况且你即将迎娶的妻子还是本朝宗室之女。” 皇帝摸着下巴修得齐整的胡须胡子, “这样吧, 既然卿这般爱吃, 朕就再送你一套宅子与几个厨子吧。” 韩汜跪直起, 合着公服的广袖,“无功不受禄, 且陛下的礼着实太重, 臣真的不敢受,陛下若要赏赐, 就赏臣一顿饭吃吧, 臣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殿内进进出出, 臣还未吃饭呢。” 皇帝只是笑着看了一眼旁侧的赵慈, 旋即又朝韩汜继续道:“前太子詹事在昭庆坊有一套旧宅,朕已经命人翻新了,空着也是空着, 就送予卿吧。” “臣...” “谢恩的话就不必了, 宅子不白送, 等朕想到什么好差事需要卿去办的时候,朕不会客气的。”皇帝说着,轻轻一笑。 转身离去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冷下脸唤道:“起居郎!” “臣在。”韩汜跪直身,看着皇帝的背影。 “起居郎觉得,什么人敢欺君罔上假传圣旨呢?” 韩汜便低下头,“臣不敢说…”又抬起,“但陛下既然有问,作为臣子,臣不敢推脱,敢与不敢,那要看旨意是什么,是诏书还是口谕,若为口谕,忠与不忠之人皆有可能,但唯有忠正之臣敢忤逆君王,规劝君王,奸佞小人遇到圣主,只能狼狈逃窜,但若为圣主之心腹,则另当别论。” 韩汜又拜下,”陛下圣明。”一句圣明,是因为韩汜知道皇帝既然有此问,想必心中早已有答案,他再多言,便是聪明过了头。 皇帝微低头,旋即勾嘴浅浅一笑,跨步出了大殿。 赵慈随着皇帝出殿时还示意了一眼殿外的小黄门。 内侍小黄门便入内将韩汜扶起,韩汜理了理衣服,拂去书上的尘土,朝小黄门微微拱手,“多谢中贵人。” “官人客气了,陛下在任命官人前,拿着官人的卷子看了一宿,可见陛下何等的欣赏。” 韩汜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旋即又问道:“下官有个不当问的话想问。” “官人问吧,知道的小人定说与官人听。” “陛下他,喜欢吃什么?” 小黄门呆愣住,“司膳内人所书,太子每日试膳用的麂膊最为多,但是都都知说陛下喜酒,所以最爱吃的还是浮助酒蟹。” 韩汜拱手,“多谢。” “哦,适才都都知还支会小人,陛下赏了舍人晚膳,舍人若今日当值不离开大内就随小人来吧。” “陛下何时说过要赏下官饭吃?” 小黄门便笑了笑,“小人随都都知侍奉陛下,圣意,有时候是靠猜的,否则,小人们又怎会被称为,内侍。” 韩汜躬身,“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韩汜随小黄门到了司膳司,但是只从司膳司拿了两个已经冷了的馒头。 “这...舍人放着这般好的玉食不用,怎拿了咱们这些下人的粗粮,这玉食可是只有陛下与东宫才能吃到的。” “今日赴任第一日,下官未曾入殿,所以还要将这些稿纸上的记录写进书中,下官赶时间。” 于是起居郎将两个馒头用绢布裹着揣进了怀中,抱起书,“多谢陛下,多谢中贵人。” 起居郎从司膳司走后,小黄门原本吃惊的表情旋即平复,“今年的榜眼,是真憨厚呢,还是另有其他。” “赵内侍,这些膳食怎么办?” 小黄门便回头瞧了那一桌子的好菜,“贵人不喜,咱们也没资格吃,便,全都倒了吧。” “是。” 起居郎为中书省下的官,三省两院所办公的地方都挨在一处,韩汜进入中书省时撞见了从翰林院出来的新科状元。 梁文傅看着韩汜怀中抱着一本起居注,低头笑道:“到底还是韩兄高明,我这状元郎除了状元的虚名,是处处都不如韩舍人。” “翰林院乃天下读书人所求之地,翰林直侍天子,”韩汜走到其身侧,低声道:“据说新科士子入翰林,不出十年,必为宰辅。” “除了内人,能每日陪伴陛下身侧的,就只有起居郎了吧?” “梁翰林抬举下官了,下官就是个负责记录言行的笔,算不得陪伴。” “世人得意者云: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这小小的一张纸,便让韩舍人喜得人间两大乐事。” “不愧是状元郎,连洪老的容斋随笔都读过,不过下官现在赶着去修书,就先失陪了。” ———————— “王爷,陛下赏赐了起居郎一座宅院。” “既然陛下赏赐了,就把原来本王准备的空出来吧。”成王旋即凝神回过头,“陛下怎么会赏赐起居郎宅院?” “起居郎原是农户出身,家中还算富裕,属下查他身世的时候发现,建平初年北方闹饥荒,起居郎一家因此才…而那次饥荒又与陛下在大业年间两次北.伐有关,陛下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陛下会愧疚,那就不是陛下了。”成王又挑起眉头深思,“韩汜出身寒门本王知道,只是本王怎不知兄长何时这般有钱,这般大方了?”当今天子好战,对于军士奖赏大气,而对于文人却吝啬的很,这是众所周知的。 “那宅子在何处?” “在...昭庆坊。” “昭庆坊多为亲王及宰辅的府邸所在,寸土寸金,何时有空缺的宅子了?” “是前太子詹事的旧宅,而且与楚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成王提着一口气,目瞪,旋即缓缓向后倚靠下,“起居郎是天子近臣,日夜在其旁,旧宅就在楚王府旁边,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心腹随之走近身侧,俯身道:“宫中还有流言传出,中宫,马上要有新主子了。” 立后一事毫无征兆,成王撇过头楞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进士榜揭榜的前一日,低下头叹道:“看来泰山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殿试揭榜的前一日成王从大理寺回来不久,就找来了开封府最为有名的媒人入府。 “将这份礼与草帖子送到姜相公家去,事成之后本王另有重赏。” 媒人收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自然是心花怒放,“王爷放心,小底这口才,一定给您说成了。” 媒人离去后,成王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确定了人选么,王爷为何临时又改了主意选了姜相公家的二郎,姜家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又是楚王妃的母舅,这样一来在陛下与太子和赵王跟前,王爷就成了众矢之的。” “梁文傅与勾栏女子勾结,我是段不会将沅陵嫁与,至于那个韩汜,虽然表面温和,像个谦谦君子,但是与其交谈总觉得他的城府过于深了,令人捉摸不透。” “本王在楚王身上看到了齐王的影子,可一旦猜错,便是万劫不复,即便猜对了,前路也是万分凶险,姜家是百年望族,希望能够庇佑她度过这一劫难。” 媒人刚离去,府上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是位近花甲的老人,但是精气神十分好,头发也未白,脸上透着一股老练。 “王爷,姚相公来了。” 王府的书房内,成王将门窗关闭,又亲自奉了一碗茶。 “泰山多年都不曾到访了,自岚儿病故小婿怕惹人猜疑,便也不敢登门,今日泰山亲自前来是?” 来人正是枢密院使姚慎,“我不管你从前如何,是中立也好,还是心向太子,但从静柔及笄开始,陛下就已经将视线盯向了成王府,你是想继续中立也罢,但如今静柔已经被卷进了这场纷争中,她是岚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我这个翁翁便不能坐视不理。” 成王低下头,“小婿知道,小婿从没想过置身事外,只是事关沅陵的终身大事…” “正因为是终身大事,你这个做爹的唯唯诺诺犹豫不决,所以老夫才来替你做决定!” 成王楞了抬头,“泰山?” “老夫便也不瞒你,老夫出身寒门,二十岁状元及第,周旋二十载,以不惑之龄进入枢密院为相,以一白身位极人臣,深知,太子非帝位人选,所以老夫会拼死辅佐赵王正位,你,尽早抉择吧!” 成王沉默着低下头,许久后复抬头,迟疑的问道:“泰山觉得,除了太子,就只剩赵王可以继承大位了么?” 姚慎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迟疑道:“难道你,另有人选?” 成王低头未说话,姚慎旋即起身负手在背后,“说实话,楚王的沉稳似年轻时的陛下,可是陛下看不见啊,陛下只会选择他看得见的,陛下是圣君,不会选一个与自己主张相悖的继承人,更不会选择一个,仇视自己的人,即便陛下醒悟,可亡羊补牢,终究为时晚矣。” “除非,他能斗得过陛下!”言罢,姚慎只是冷冷的嘲笑了一声。 成王仍旧沉声,缓缓抬头道:“泰山难道没有发现,看似三足鼎立,其实已经倾向一边了么?” “你是说萧姜两家?”姚慎又冷冷一笑,“后位空缺,持掌中宫的一直是淑妃而不是贵妃,成王是陛下的弟弟,难道不知道陛下已经有立后的打算了么?” 后位空缺已久,天子从未提过册后一事,成王楞道:“立后?” “纵使萧家手里有兵权,可楚王终究是庶子,若淑妃为后,太子倒台,东宫必是赵王的,难不成他一个庶子,还想谋反么?” 成王在太子与赵王之间犹豫不决于是选了姜家,“萧怀德毕竟是开国大将,又是太宗的结义弟...” “萧怀德已经老了,萧家无人为继,只是个空壳罢了!” 成王仍旧有些犹豫,“按往年惯例,科举过后,武举也会开设,小婿听说刑部尚书的次子有其祖父之勇,年初时已经在备试了。” 姚慎摇头,冷眼笑道:“一旦萧怀德倒台,你以为陛下会放过萧显荣吗?当年之事,你应该比老夫更为清楚!” 成王旋即心中一怔,忙的转身飞快走出,“来人,来人,速去姜宅将媒婆拦下,让她回来!” “是。” 】 ※※※※※※※※※※※※※※※※※※※※ 皇帝:有人说朕小气? 韩舍人可能是个吃货~ 起居郎:起居舍人。 《宋史·舆服志》记载:只有宰相与亲王所居才能称为府,普通官员为宅,老百姓就是家。 这个书里,作者菌是把宰相,(宋代的相就挺多的)大将军,勋爵,划为第一列。 门第关念很重,宰相集团之间联姻多,宗室与重臣联姻也多。 下官是官员对自己的谦称,不一定要对方比你官大。 为什么内侍小黄门这么久了还没升级,还有个都都知的干爹!(因为,作者菌不想给他取名字,觉得小黄门又挺好听的,哈哈哈哈~) 以前好多人都是没有名字的,特别是女性,什么张三李四姓氏加排行加娘,这么喊的太多了~感谢在2020-02-26 09:03:24~2020-02-26 19:0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离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昭庆坊置空许久的宅院又重新挂上了门匾——韩宅。 赵王在韩宅内游走了一圈才回到原地, 韩汜没有跟随,而是在庭院的凉亭内与自己对弈,“三王都看了半个时辰了,下官这小宅子比起王府小了不知道多少, 怎么三王还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呢?” 赵王随之淡淡一笑, “你现在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日日御前行走, 本王想见你一面都难啊!” 韩汜微低头, “食君俸禄,伴君之侧, 不敢渎职怠慢。” 赵王抬头瞧了一圈,朝韩汜别有用心道:“你可知道这个宅子原先的主人是谁?” “陛下赐下官宅子时说过, 是前太子詹事的旧宅。”韩汜不紧不慢的回着,手中的对弈也不曾停下。 赵王便又笑了笑,旋即压低身子凑拢,“现任太子詹事姓林,乃从太子入住东宫起就负责詹事府所有事物,为人谨慎小心,因此太子詹事十九年来未曾换过。” “赵王所言,何意?”韩汜夹起一颗黑子抬头。 “世人皆知,太宗皇帝只立过一位太子, 而陛下登基前,仍是齐王, 这宅子, 韩舍人住着, 就不怕么?” 韩汜落下手中黑子, 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圆柱边, 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世上的人,谁不用死呢?既死,又何惧?” 赵王便随之起身,“韩舍人可知那太子詹事,是如何死的?” 韩汜望向周围,一眼便能看到别家的高楼,“此宅地处皇城脚下,周围皆是亲王宰辅的府邸,下官猜,荣于忠,死,也于忠。” 赵王低头笑道:“韩舍人绝顶聪明,实令我叹服!” “聪明的是陛下,不是下官。” 赵王合起双手,“本王来之前,有个人塞了本王一张条子。” 他便从袖子里将一张小纸条抽出,但并未给韩汜,“陛下差萧显符给太子带话,说东宫若是有长孙诞下,无论嫡庶,陛下都将册其为皇太孙。” 赵王将纸条搓成一团捏在手里,问道:“对此,韩舍人有什么看法?” “口谕么?” 赵王点头,“这条子也非别人塞的,而是...”赵王又拿出一支箭矢,“因此本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这很好猜,东宫太子为嫡长,继承大位名正言顺,且东宫如今又有喜讯,这道口谕只利东宫,必然不会是从东宫传出的。” 赵王接替道但:“口谕出自陛下,传达口谕的人是皇城司公事萧显符,萧显符是陛下的心腹,也是楚王妃的亲叔叔,所以这三人都有可能。” 韩汜回过身,“但,答案,很明显!” “何解?” “三位王爷身后各自站着朝中最大的势力,旗鼓相当,陛下从中权衡,自然不希望一方做大一方衰微,太子经一遭而萎靡不振,陛下才想出此法,太子惧怕君父,自然不敢质疑萧公事代为传达的口谕,更不会将有利的消息透露出去,因此透露者,只有陛下的心腹了。” “但他,姓萧。”说罢,韩汜朝西边的小院望去,院子已经荒废,一墙之隔的旁侧便是楚王府。 “韩舍人说的答案是,楚王?” 韩汜点头,“而且下官猜,极有可能王爷手中所捏着的口谕,才是真正的圣意,而东宫听到的,大概已经不完整了,毕竟人言传人言,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通!” 赵王大惊,“萧显符跟随陛下四十余年,他怎敢?” 韩汜又低下头,难得的浅笑,“适才下官不是说了么,太子惧怕君父,即便质疑,也不敢当面去问,且,”说到一半,韩汜顿住,“以陛下的手段,或许可能是知道的。” “陛下知道萧显符私自篡改口谕?” “下官只是猜测,王爷试想,陛下身边那么多内人,又为什么偏偏要让东宫的敌对去带话呢?” 赵王似豁然开朗,又道不出个所以然,便盯着敢汜,认真听着。 韩汜抬起头凝视赵王,“王爷以为陛下的纵容,真的是因为宠爱么?”韩汜摇头,“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陛下安排好的罢了。” “王爷与太子是陛下看着长大的,陛下对王爷和太子了如指掌,但王爷对真实的陛下,又了解多少呢?” “陛下登位的时候,王爷年纪尚小,前朝之事不过多为道听途说罢了。” 韩汜一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打醒了还在睡梦中沾沾自喜的人,赵王朝韩汜躬身,又换了之前那怠慢的语气,“今日小王才知道韩舍人的过人之处,从前多有怠慢是小王的不对,还望舍人海涵勿要怪罪,小王之前的话依旧算数,今后愿尊舍人为先生。” “王爷客气了,王爷给了下官机会,让下官得以入仕,下官感激不尽,下官也曾说过,”韩汜合起袖子朝赵王躬身,“臣,只侍君王。” “之前小王对先生还有怀疑,如今看来是小王原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了,今得遇先生,实是小王之大幸。” “是逢乱世,谨慎行事也未有不好。”韩汜表现的极为理解道。 “那依先生所见,如今东宫有喜讯,陛下又下此诏,我该如何做才好?” “幕后告知王爷口谕其用意,王爷应该知道。” “楚王想借本王的手铲去东宫腹子,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王爷什么都不需要做,静待东宫佳音。” 赵王大惊,“可若真被东宫诞下了长孙,那可就要册立皇太孙了,虽说他是太子,日后的子嗣必然是太孙,可是皇太孙的册立,势必会让那些大臣以为局势已定而倒戈太子。” 韩汜摇头,“王爷以为,陛下口头上的承诺,能当真?” 继而解释道:“所谓君无戏言,那不过都是说来让臣子卖命的话罢了,明白人听听也就罢了。” “所有之一切,尽在天子,掌握中!” “那按先生说的,只要陛下不允,小王岂不是无望了?” 韩汜又摇头,“天子也有失策的时候,”韩汜走到棋盘旁拾起一颗白子,落在众多黑子的中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可怕的不是强大,而是,未知!” 赵王低着头看向棋盘,韩汜用一弃子,将局势反转,于是挑眉道:“未知,是指楚王?” “武举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了,王爷的授业师父,是枢密使吧?” “是,枢密使不仅是小王的师父,而且还是沅陵的外祖父,之前未曾告诉先生,是因...” “下官都知道,但不管是谁,都会对下官这种凭空出来的人心存疑惑吧。” “先生不怪罪便好,先生问起师父?” “兵部不掌本职,所以此次武举陛下极有可能让枢密使主持,臣听闻,萧家长房嫡子对于夺魁,势在必得。” “萧云泽是有些骁勇,但只是个头脑简单之人罢了,就算过了武艺,要过师父的策论,恐怕没那么简单。” 韩汜摇头,看道赵王,“王爷可曾听过,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污?” 听懂的人旋即朝韩汜拱手,叹服道:“先生高明!” 将赵王送走后,韩汜返回宅内,“我要的锄头可买了?” “回阿郎的话,早命人买好了,小的这就取来。” 厮儿递过锄头,“阿郎要这锄头作甚?” 韩汜将外袍脱下,接过锄头向院子走去,“种菜。” 厮儿很是不解,摸着后脑勺紧跟上前,“阿郎中了进士,又是日后的县马,还需要亲自种菜么?” “中了进士如何,当了县马又如何?” “中了进士,当了县马就不用忍饥挨饿,而享荣华富贵,受人敬仰。” “可是这些,买不来我的心安!” 厮儿还是不懂他的话,他只当家主是寒门出身,得了这富贵也闲不住,骨子里带出的穷酸罢了。 “小人帮阿郎垦地。” “不用,你替我去菜市上去买些菜种。”韩汜便给了他几个铜板。 “是。” 不知是不是刨地的声音过大,动静传到了一旁的楚王府,又恰逢楚王旬休在家。 一边是韩宅荒废的院子,一边是楚王府东厢用来练骑射的院子,时不时还有马蹄声传来。 着淡紫窄袖圆领袍子的骑在马上,驱着马缓缓靠近墙边,“当初将作监修建这座藩邸时这里是本王的正东房,本要将韩舍人脚下这片地征进来的,韩舍人如今能在这里种菜,可得感激一下本王。” 韩汜便将锄头放下,朝楚王拱手,“下官见过楚王。” 韩汜又不紧不慢道:“这宅子是陛下送的,地契也是陛下给的,就算将作监要征用,也要得到陛下的允许吧?” “韩舍人这脑瓜真是比常人不同极了,难怪陛下会这般器重。” 楚王又道:“只是起居郎身为朝廷命官,亲自下地,是否有失体面?” “我朝以士为尊,然士下面紧接为农,大内的后苑尚且设了观稼殿,天子每年于殿前种稻,秋后收割,不仅如此,还有亲蚕宫,难道帝后如此,也失体面?” 楚王也并不慌张,反而笑了笑,“你是新科的榜眼,本王自是说不过你的,就是不知,韩舍人的菜熟了后,本王能否分一杯羹?” “王爷是我朝的亲王,要什么没有,下官这一亩三分地种的菜都不够自己吃,王爷竟还要来讨下官的菜。” “本王也想尝尝,自己耕种的菜与买来的,究竟有何不同。” “割起来的都是菜,只不过,富人下地是寻趣,穷人下地则是活命。” “那韩舍人下地呢?” 韩汜便伸开手,华丽的外袍内却是粗布短衫,“王爷也看见了,下官并非富人,但如今也不算是个穷人,下官下地只是,不想忘本。” 楚王骑在马上,撇头看见韩汜所在的小院中,一直侍立着一个替他拿外袍的女使,她随之轻轻一笑,“本王倒是忘了,金榜题名的三鼎,只有探花郎是出身世家。” “在跟谁聊什么呢?” 楚王骑马所在的院中忽然传来一句女子的柔声,楚王回过头,态度也缓和了下来,笑道:“没什么,咱么隔壁搬来了一位新贵。” 楚王旋即回身朝韩汜道:“我家娘子来了,就不叨扰韩舍人了,韩舍人继续种地吧。” “是,有王爷这句话,下官也一定会将菜种出来的。” ※※※※※※※※※※※※※※※※※※※※ 《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原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指拿卑劣的想法去推测正派人的心思。 《吕氏春秋·博志》:“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污。”意思是:事物发展到极端,就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 先生在本文章里的意思是老师或者年长有学问的尊称~ 本文里没有藩王,皇子都没有封地,都是有名无实。 太子的东宫也就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宫殿,宗室不领职事,成王也只是管皇家内务的,至于他的势力,是他跟着皇帝那么多年,朝中会有心腹~ 对了,两个女主不是好人,再三强调,不用黑化,而是本来就不是好人,尤其是楚王!!!就当她是反派吧~ 感谢在2020-02-26 19:09:26~2020-02-27 08: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沂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风青年、熊叔粉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楚王从马上下来, 小六子便将马牵到了一边的马棚中。 “你的胳膊才好多久,就不安分了?”萧幼清掏出绢帕替她擦拭着额间的汗水。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锻炼身体吧。” “适才你说的新贵可是那位做了起居郎的新科榜眼?” 楚王点头, 走到石桌旁, 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盘诱人的枣糕, “姐姐亲手做的糕点吗,好香!”她便洗手将水擦干后,挥手将一旁的女使遣退, 随后瞧见了筷子也不用,直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好吃!” 萧幼清看着她, 缓缓摇头,“你呀,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韩汜做了起居郎,在御前行走的机会就多了,他又是赵王的人。” 楚王咽下嘴里咀嚼的糕点, “赵王御前行走的机会难道不多么?赵王府有飞桥, 出入禁中无阻, 只要他想,天天都可以见到陛下。” 觉得口渴, 便又喝了一口茶, “武举快要开始了, 姐姐应当多去督促督促二哥才对!” “此次武举, 哥哥应该是志在必得的。” “他若得中武举进士, 下月就是寒食节, 大内会有蹴鞠, 陛下虽重武,但也不会当即任命武举进士官职,若是得魁,便就有了做官的机会,还能省去审官院那一遭麻烦事。” “六郎不说,妾都要忘了,这么快就寒食节了么...” “寒食节朝廷会放百官七日休息,到时候我陪姐姐去踏青插柳吧,若是姐姐想回金陵祭拜丈母也可以,反正有七日,上回…”说罢,楚王眉头紧蹙,走近萧幼清,握起她的手,低头愧疚道:“上回没能陪姐姐去,没能察觉姐姐的用心良苦,六郎…” “本就是我事先没有告诉你,最后,你不是来了么,能让你心疼,能让你承认,那鬼门关的一遭便也算不得上是大坏事了!” 她说着,楚王的眉头便皱得更加深了。 “你看看你,还说妾呢!”萧幼清伸出手轻轻抵在楚王眉间,用手指顺着眉眼轻轻抚道:“六郎皱着眉,是想让妾心疼么?” 楚王便顺势滑下双手至她腰间将其搂进怀中 萧幼清在她怀里轻轻说道:“金陵今年去了一趟便足矣,且去的频繁了兴师动众的也不好。” “六郎都听姐姐的。” “阿郎,大娘子,孙太医来了。” “让他过来...” “等等!”楚王制止,“让孙太医先等候,本王刚刚练习骑射一身的汗水不宜见客,等本王换了衣服就过去。” “你这是?” 楚王侧头看向一旁的韩宅,萧幼清便点了点头,朝女使吩咐道:“先让孙太医到书房等候吧,奉茶。” “是。” 从院中出来,萧幼清问道:“刚刚你是想说隔墙有耳吧,韩汜就在墙的另一边。” “不是韩汜,而是整个韩宅内,就是不知是陛下还是赵王又还是二者都有。” “那方才咱们在院中说的话岂不是也...” “应该听不到的,不过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就算真的被听到了也无妨,但孙太医就不一样了!”楚王浅浅笑着,“虽然太医那么多,但楚王的孙副使却只有一位!” 书房内,医官副使弓腰侍立。 “孙叔叔怎么提前来了?” “王爷,杨医使有话让下官转呈王爷。” 楚王点头示意。 “六王所要,东宫如是。” 似在预料内的人便点头笑了笑,“孙叔叔也已过不惑之年,可要保重身体。” 孙副使知道楚王的意思,“下官明白。” “下官替王爷与王妃诊脉,脉象平稳,只是王爷还需要多多注意休息,勿要太过劳累。” 楚王覆手至唇间,轻轻咳道:“咳咳,本王知道了。” 孙副使收起医药箱,“下官告退。” “劳烦叔叔走这一趟了。” 医官副使走后,楚王又笑道:“我这大哥,好像不太聪明啊,在东宫呆了快二十年,日日昏定晨省,竟毫不懂君心,这才受了二叔的诓骗。” “册立皇太孙,事关重大,陛下是真的有意袒护东宫么?” “若真是有意袒护东宫,陛下就不会派二叔去传话了,若想保东宫,大可直接下诏,口头承诺,多半是虚。” 萧幼清舒了一口气,想起了先前自己去东厢找她是有事要说的,“对了,你让二叔去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哦?这般快,皇城司的办事能力,果然令人惊喜!” “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沈徒原是沈易安的部下,虽然姓沈,但这个沈与赵王母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沈徒是太宗年间通过武举入仕,陛下亲征时随在沈易安麾下,因为骁勇而被沈易安看重,一路迁升,后封骠骑将军,之后战止他便到了马军司但任都虞侯,此人虽然好色,但为人正直,对沈易安极为尊崇,几乎是唯命是听,而且任职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出过什么错。” “就连皇城司都查不到?” 萧幼清摇头。 “要真是这样,那拉拢几乎是不可能。” “你可是看上了马军司?” “不,我要的是整个三衙!”楚王当即阴沉下脸,双眸也变得极为深邃,“既然拉拢不得,那便只能除去!” 萧幼清有些担忧,“没有缺漏,难道要暗中除去么,他是上过战场的武将,麾下这么多禁军,又是朝廷命官,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冒险?” 楚王笑了笑,“没有错误,便是最大的错误!”随后走近凑到萧幼清耳畔嘀咕了一阵子。 “你...” ———————— “本宫知道先生如今在翰林院,不便与本宫见面,但是事态紧急,本宫不想给在中书的翁翁再添麻烦了,可心里又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想到了先生。”说罢,太子亲自给梁文傅倒了一杯茶。 梁文傅受宠若惊的接过,安抚道:“殿下勿要着急,究竟是什么事能令殿下如此担忧?” “本宫听先生的话,一直关在东宫不出,陛下果然来传话了。” “...” 梁文傅听后大惊,“陛下要册太孙?” 太子微点头。 梁文傅又问道:“谁传的旨?” “陛下的心腹,皇城司公事萧显符。” “萧显符...”梁文傅沉思着低下了头,“殿下不必太过担忧,如今是东宫良娣有喜,陛下突然要册皇太孙,立嫡立长,没听过有了太子还要立其他庶王之子为皇太孙的,会不会是萧显符擅自改了圣意呢?” “陛下是最厌臣子忤逆与反叛,萧显符跟了陛下数十年是最清楚的,他敢么?” “倘若,是陛下允的呢?” “陛下允?这旨就是陛下下的,再说,陛下怎能肯定萧显符会这样做。” 梁文傅摇了摇头,“殿下不要忘了,与殿下博弈的除了赵王之外,还有一人。” “比起赵王,所有人都对他一无所知,这才是最可怕的,或许陛下,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太子醒悟过来,旋即咬牙暗恨道:“本宫当初就不该让他回来!”又长长叹下一声,“现下,本宫该如何是好?” “殿下请宽心,未知虽然可怕,但是臣曾与殿下说过,臣,了解他!” “不过,臣如今为一些往事所困,故而还要向殿下求一样东西。” “只要是本宫拿的出的,先生尽管开口。” 翌日 皇太子病愈,重新穿回公服接管开封府大小事务。 是夜,皇城内除了城门落锁,城中宵夜一律不禁,各市的瓦子里灯火通明,上演歌舞百戏。 夜半一过,热闹散去大半,只剩花酒楼与妓馆在栀子灯的红光照耀下,一片风光旖旎。 揽月楼的一间厢房里的厮儿笑呵呵的收了一锭银子,按着客人吩咐将揽月楼的管事妈妈唤来。 刚一进门,妈妈那原本紧绷着的苦瓜脸瞬间喜笑颜开,“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新科状元大驾光临!” 妈妈又看了一眼状元郎对坐的人,仪表堂堂,三十左右的年华,气宇非凡,不像是普通仕宦人家的郎君,近一看又觉得颇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短时间内她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好继续朝状元郎赔笑,“状元郎金榜题名,怎到我这个小小楼来了,莫不是?”妈妈捻着帕子,指着房外,眼珠子也随之转到一边。 “我是来赎四娘的!” 还真是!妈妈的笑旋即变得十分苦涩,又作可怜样难为道:“状元郎也知道,咱这儿庙小,养一个菩萨出来得是多么的不易呀,姑娘们每日的锦衣玉食,胭脂水粉,哪样不要钱,除了拔尖儿那几个,剩下的丫头都是些赔钱货,奴家也是命苦啊,状元郎您...” 梁文傅沉着极为不耐烦道:“开个价吧!” 妈妈便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梁文傅便眯起眼睛,“两千两?” 妈妈便添道:“黄金!” 梁文傅拍桌大怒,“你怎么不去抢呢,你这整个揽月楼都值不了两千两黄金!” 对坐的年轻人拉着梁文傅坐下,又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先生莫急!” “你是揽月楼的管事妈妈?” 年轻人一开口,便让妈妈感觉到了压迫,便小心应答道:“是。” “什么人竟值黄金两千两,要知道,陛下赏赐当朝宰相也不过最多黄金百两。” 妈妈心中一惊,此人这般清楚宫廷内的赏赐,莫不是哪家相公衙内,又或者是位高官,看着好像财大气粗的样子,似乎可以狠狠宰一笔,“状元郎想要的是揽月楼的花魁娘子,这两千两还是看在状元郎的面子上要的呢,以花魁娘子如今的名声,若是换了旁人,就是两万两我都不换。” 他低头一笑,“买东西,总要先验货吧,将人带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值不值两千两,黄金!” 妈妈心中一惊,看来今日是真遇到了一个大财主,看这架势是拿得出手了,于是立马转了笑脸,“官人稍等。” “翠兰,翠兰。” “哎,妈妈,您唤奴家?” “快去吧四娘叫过来,有贵客来了。” “可是,四娘在陪客人啊…” “嘿呀,还陪什么客人呀,去告诉四娘,她往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哦。” 没过多久,一个看着只有双十左右的女子抱琴入内,脸上还带着面巾。 “是状元郎又不是别人,带着面巾作甚!”妈妈便上前一把扯下。 梁文傅见状,极快的覆身走到女子身前将妈妈一把推开,怒吼道:“简直欺人太甚!” 状元郎的举动,妈妈为之一愣,“这...” 女子的面巾落下,让吃茶人愣住,手也悬在了半空,直到杯子里的茶倾出烫到到了的手才让他回过神来,遂轻轻放下茶杯,“这两千两,我给了!” ※※※※※※※※※※※※※※※※※※※※ 每个时代单位换算都不一样,就按一两金子等于十两白银算吧~ 然后折合人民币是一千万到两千万之间~(以当时的物价!) 不要以为皇家很有钱,昏君才有钱! 皇帝都是有私人的小金库。 太子殿下小手一抖,一掷千金哦~(沦为工具人,钱包) 哎呀,今天的王妃姐姐还是那么的温柔~感谢在2020-02-27 08:32:37~2020-02-27 20:0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漠的小白兎 3瓶;4133413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他便起身, 负手走到妈妈跟前,“若妈妈信得过在下,人, 我们带走, 钱, 明日送到!” 未见到银子的人心有不安,但是又怕贵人生怒,于是圆滑道:“好好好, 人,二位官人尽管带走便是,只要银子一到, 奴家一定双手奉上姑娘的身契。” 他便扔出一锭金子,侧过头冷冷道:“还不快滚!” 妈妈也不生气,捡了金子便笑呵呵的走了。 “本宫竟然不知, 我大宋竟有此等视财如命的小人!” “殿下是储君,一直在东京最富庶的地方,自然见不到这些底下人讨生计的手段。” 太子细细的打量着柳氏, 风姿绰约, 身在此种地方, 竟还有一股与世无争的脱俗,这无争又与太子妃的不同, “这位姑娘就是先生所说的, 柳姑娘吧?” 梁文傅点头, 旋即朝他双膝跪下, “臣, 谢过太子殿下大恩。” “太子殿下?”柳氏惊恐的抬头看着太子, 又低头看向身侧的梁文傅, 挑眉道:“你?” 看见柳氏吃惊的表情,太子便转过身负手背对,“柳姑娘的身籍,本宫会代为保管,但先生是天子门生,是陛下钦点的翰林,以柳姑娘现在的出身怎可入得士大夫的正门,但先生所喜,便,只得委屈一些了。”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是新科的状元郎,如今又入了翰林,日后必定是宰辅,宰辅的夫人,怎可是一个从妓馆出来的女子?” 柳氏听后心生厌恶,反感道:“既觉得此处腌臜,那么二位贵人为何还要来此,难道不怕脏了自己的脚?” 柳氏的大胆让梁文傅惊慌,“四娘,不得对太子殿下这般无礼。”又连忙朝太子跪伏解释,“殿下,她...” 太子朝梁文傅抬手,旋即转过身看向柳氏,“本宫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对你如此客气,否则,本宫又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见起争执,梁文傅便起身一把拉住柳氏,“四娘,你随我来。” “殿下,下官去去就回。” 柳氏挣脱道:“你放开我!” 梁文傅将其拉到另外一间房中,“你就别这么倔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太子,便可以百般羞辱别人么?” “四娘,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妈妈张口要价便是黄金两千两,莫说我刚中状元,就算是做了宰相,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所以呢?” “所以我只得去求太子殿下。” “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文傅渐渐低下头,“我...我知道会委屈你,但我也是无奈之举。” 柳氏听后心中涌入万般苦涩,颤道:“所以梁郎,只是来纳奴家…为妾的么?” “我答应你,只要你与我回去,我不会娶妻,我发誓!”梁文傅举手道。 妓院女子乃是贱籍,即便为妾便也只能是下等人,且永不可扶正。 见柳氏不语,他又道:“四娘,为了赎你,我将自己压在了争斗的一方中,如今朝中局势这般紧张,我若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我希望你能理解。” “他尊我一声先生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他拿了你的身籍是想以此要挟我,好让我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对于梁文傅红着眼眶的恳求,柳氏闭上眼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去答谢殿下,一会儿你收拾一下随我先到底店暂住,我已在新城看好了宅子,不日就能住进去。”说罢,梁文傅的泪眼变回了笑脸,转过身欲要去找太子。 “奴家愿意相信梁郎所言,即便...即便知道梁郎是骗奴家的,奴家也依然相信。” 梁文傅背对着她站定,突然僵在原地不再向前,颤抖道:“什么?” “因为没有梁郎在陈家的帮衬,我与母亲恐怕早死在了陈宅,更不会有命到此。” “现在的弘文哥哥,早已经不是当年在陈宅那个弘文哥哥了,但四娘,永远都是四娘!” 梁文傅回过头,红润着双眼,寒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就因为,就因为那个楚王的一句话,你就认定了我,今生会负你么?” “与楚王没有关系,而是从五年前弘文哥哥决心入仕起,我就已经猜到结果了。” 梁文傅走近,苦涩道:“我入仕是为了你啊,五年了,我宁愿挨饿,拿着家中仅剩的粮食去换书,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将你从这个地方带出去。” 他又极为的不甘,“你若是不满...楚王他带你真心,又为何不跟他走?” 柳氏心口提着气,凝视着他,“因为楚王再好,都不是你。” “奴家都知道的,母亲被大人买回家,大人家只是个普通的商户,尚且对于母亲的出身嗤之以鼻,又何况...梁郎已是那,人人所慕的状元郎,就算梁郎肯娶奴家做孺人,奴家也不会愿意的,我在这楼里呆了这么多年,文人...只有失意时才会来此,寻欢买醉,梁郎肯以状元之身踏足,我,又有什么可以不满的呢?” 夜半,一辆马车从揽月楼后院驶出,那花魁娘子居住的房间也熄了灯。 ———————— ——开封府·府衙—— “这是老臣连夜凑齐的一千两黄金,殿下突然要这么多金子作何?”同平章事带来了一大盒金锭。 太子清点后,唤来心腹,“将这些与东宫准备的一并送过去,记住,要先拿到身契确认,且不要透露本宫的身份。” “是。” 随后太子又与同平章事进入官邸的书房,亲自煎了一碗茶奉上,“翁翁有所不知,孙儿要这银子是用来收买人心的。” 同平章事大惊,“是什么样的人心竟值黄金一千两?” 皇太子摇头,“是黄金两千两,本宫不愿去求她,便自己凑了一夜,连良娣的首饰都动了才凑够一千两,今晚回去,还不知道良娣会不会生本宫的气呢。”说罢,太子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殿下拿两千两去贿赂朝臣?陛下是最痛恨贪官污吏的,若是被陛下得知,殿下...” “翁翁放心,不是贿赂,而是本宫用这两千两黄金买下了揽月楼里的一个花魁。” “殿下用两千两黄金去换一个妓馆里的市妓?殿下身为国朝的储君,那种地方可是...” “翁翁勿要着急,本宫没有狎妓,也并非是想寻欢作乐,去那儿也没有花钱享用,这黄金是为了状元郎给的。” “状元郎有把柄在殿下手中,殿下这两千两会不会花的太过冤枉了,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 太子叹了一口气,“陛下每年的赏赐都不超过五百两黄金,本宫当然知道,只是状元郎有把柄在本宫手中,可同样,本宫也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了,为保险起见,只能行此下策。”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咚!——— “启禀殿下,阿四回来了。” “让他进来。” 揽月楼离此只隔了一条街,先前拿着黄金出去的人还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 “殿下,身契拿回来了。” “拿过来。”太子招手。 心腹侍从将一个小木盒子呈上,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沓皱巴巴的纸,还有些破损,似乎以前被抢夺过一般,上面盖有官府的印以及指纹。 同平章事随着瞧了一眼,“这是?” “这是那名花魁的身契。” 送银子的内侍开口道:“殿下,揽月楼的妈妈不仅给了身契,还将两千两黄金如数还回,说东宫的钱,揽月楼就是闭楼也是不敢要的,妈妈还让小人告诉殿下,说先前是她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她们这等贱民计较。” 太子侧头一惊,“不是让你不要告诉她们本宫的身份吗?” “殿下有吩咐,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透露。” 太子低下头,“你下去吧。” “是。” “等等,将那些金子送回去,告诉揽月楼的妈妈,就说本宫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既然有言在先,就不会毁约,让她好好收着这钱,莫要乱嚼舌根。” “是。” “殿下拿了这名市妓的身契,她与状元郎?”同平章事问道。 “就是先前与翁翁提及过的,状元郎有一个自幼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因家道中落而入了勾栏内的妓馆,起初本宫是想让状元郎迎娶沅陵,好以此让王叔上本王的船,想着好歹王叔是她的亲舅舅,可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下旨...也罢,所以我便应了先生所求,走了这一遭。” “既中状元,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虽然沅陵县主是不可能了,但以他如今的功名,想要什么样的世家女子没有,何故执着一个勾栏女子自毁前程?” “本宫也纳闷,直到状元郎与我说,这名女子,与楚王有关系。” “楚王?” “翁翁可还记得五年前,有皇城司密奏,成都郡王刚从大内离开就露出了本性,日日流连于勾栏瓦舍,连自己的身份体面都不顾了,陛下当时没有作声,也就不了了之了,之后郡王藩邸建好,他仍旧不改陋习,有人传,郡王府要册一个妓馆内的小姐为郡王妃,于是朝臣上疏弹劾,东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让陛下颜面扫地,陛下一怒之下差点要废黜,还是陈煜自降官职替罪才保下的他,随后他便被陛下一纸诏书扔到了四川。” “诏书是从老夫手中出去的,老夫怎可能不记得,当年□□开国,曾定下规矩,宗室、外戚、女子、宦官不得干政,我朝便没有藩王之说,扔去四川,其实就是流放罢了,老臣还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谁知道如今...不但让他回来了,更助长了他成为殿下的阻碍!” “梁状元说,这个花魁娘子柳氏,或许是楚王的软肋,她知道楚王很多事,楚王也...很在意她,因为这名女子,便是引得楚王五年前进出妓馆的人。” 同平章事旋即笑了笑,“几年过去,殿下的心思也越来越深了,老臣真替皇后殿下感到欣慰。” “本宫是这个国家的嫡长,是储副,是他们的君,一切阻碍本宫的人都是乱臣贼子,谋逆君王者,十罪之首,当诛之!” “状元郎入了翰林,而榜眼则进了老臣的中书,如何做,还请君上,”同平章事拱手,“示意。” “榜眼现在得陛下看重,翁翁暂时不要动他的好。” “臣在中书观察这个榜眼多日,做事有条不紊,耐得住性子,日后定是个公辅之才。” “只可惜,他选择了赵王,而非本宫这个君!”皇太子眯起阴狠的双眼。 “可惜榜眼有才,不能为殿下所用,否则,臣还真的想将他培养在中书接替老臣。” “没了榜眼,咱们还有一个状元。” 门口处又走进来一个下级官员,恭敬道:“殿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 “殿下,是大内来人了,陛下有诏,知制诰周世南亲自来的。” “知制诰...”太子便起身,又问道同平章事,“翁翁可知陛下这诏书?” 同平章事摇头,“老臣刚从中书出来不久,未曾听到陛下有诏命,这应当是陛下临时下的!” 太子便转身出了房。 “太子殿下,下官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通知殿下,此次武举省试于兵部举行,由殿下与枢密使同为知武举,负责此次省试。” 太子大惊,似不敢相信,“本宫没有听错吧,陛下让本宫主持武举?” 周世南点头,“我朝能战的将军都已经老了,每日递交辞呈的只增不减,因此陛下极为看重此次武举,委派太子殿下是信任太子殿下办事的能力。” 太子喜道:“君恩浩荡,劳烦周内翰替本宫回禀陛下,臣卫曙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 知制诰通常是翰林学士的附带头衔(一官多职的很多。) 判,勾,提,事,知,等等官职带这些字眼的才有实权~ 宋代一二品官员之妻皆封夫人,孺人是七品官员之妻,外命妇定为九等,宋徽宗政和年间所定。 整体背景是全宋,所以不存在哪一个特定的时间,(制度上会根据需要作改变~) 所以不论怎么样,就算柳姑娘脱了籍也不可能被迎为正妻的,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士大夫极为看重清誉。 这个梁在你们眼里,竟然这么坏吗…嘎嘎嘎~ 插一点日常,就又要开始走剧情了,小桓可是全身黑,都不用切!!! 太子:“我知道太子妃有钱,可我不敢动!!!” 感谢在2020-02-27 20:04:09~2020-02-28 08: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esar、circle 20瓶;sy king言 10瓶;潜水的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建平八年三月中旬, 由枢密院与兵部共同主持武举考试,与进士科一样,武举也由解试, 省试、层层筛选, 最后进行殿试决定登科人选。 武举设于兵部, 以皇太子为知武举与枢密院使姚慎同为主考官,负责此次武举的省试,其考试内容分为武艺和程文, 于外场考武艺,内场考策论兵书,内场的策论与文举的策论一样皆要誊录、封弥, 由主考官阅卷评定。 通过解试上来的武举人齐聚兵部所设的外场,草场上用帷幕围住,场地四周派禁军围守, 允许人旁观但不得入内。 “那位小官人是谁,百步穿杨,好生厉害!” “他你都不认识?” “怎么, 有什么大来头吗?” “他可是萧相公的次子, 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开国大将隆德公, 萧家乃是我朝第一将门,虎父无犬子!” “怪不得这般厉害, 原来是隆德公之孙, 想必这武状元之位应该是囊中之物了。” “未必, 咱们这次的主考官可是当今太子, 东宫素来与开国公府不和, 这萧衙内能不能通过省试还不一定呢!” 帷幕的正北处搭设的棚子内坐着几位主考官, 两旁紫色公服的中间坐着一个绯袍, “想必中间那位就是太子殿下了吧,可惜隔得过于远了,瞧不见储君的尊荣,真是遗憾!”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出行皇城坐的都是密不透风的车辇,不像赵王爷喜欢着骑马出现在众人眼前,故而这东京城里的百姓啊,识赵王居多!” 考场外围的马车内探出一双眸子,直直盯着考场内正在比试的人。 “大娘子的兄长倒真有些隆德公的影子,阿郎要进去看看么,外场武艺,与考官说一下,应当是能够入内的。” 车帘旋即放下,“不必了,他是本王的妻兄,本王若是进去了,难免让他被人抓着说三道四,还是回去吧,本王饿了。” “好嘞!” 于是马车调了头,换了路线往昭庆坊的位置驾去。 马车刚抵达王府大门口,缓缓停下时六子瞧见过路人一身绿色公服,甚是眼熟,“阿郎,是起居舍人。” 楚王便从马车上跳下,“哟,这般巧,又碰到韩舍人了,韩舍人今日怎回的这般早,陛下身边不需要舍人么?” “王爷忘了?今日没有早朝,兵部又在举行省试,陛下歇息的早,特放了下官半天假,这不,下官趁着宫门还未落锁就出来了。” 楚王笑了笑,“不知韩舍人的菜种好没有,几时可以吃?” “六王怎么还惦记着下官的菜呢,托六王的福下官的菜已经发芽了,只是它真的只够下官一个人吃,可六王是官家的息子,若是执意要吃,下官也只好忍痛割爱,等它熟了后亲自割来献与六王。” 楚王便大笑,“韩舍人自个儿种的菜,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免得舍人抱怨本王仗势欺人,若一个不开心跑到陛下耳边嚼嚼舌根参我一本,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咯。” “下官就是个负责记录君王言行的小小起居郎,官家身旁哪儿有下官开口的份呀,倒是王爷,王爷是国家亲王,要是一个不开心问罪下官,那下官,可就只能伏法听命了。” “你是陛下的近臣,日后的县马,本王又怎敢问你的罪?”旋即楚王又看到韩汜手中提着两袋用荷叶包裹的圆物,看着大小像是吃食。 于是好奇的问道:“韩舍人手中提的是什么?” “哦,臣在中书修起居注的时候有位同僚说开封的府樊楼最近新研制了一道菜品叫做橙酿蟹,他们说以橙子的性热调和螃蟹的性寒,味道极佳,臣出宫时看着天色还早,便去买了两只,要价可不低呢,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本王听说此物是以酒、水、醋所蒸...” 韩汜见楚王盯着不动的眼神,便忙的退后一步将手里提着的螃蟹往身后藏去,“六王要是想吃,差人去买就是,盯着下官手里的蟹作甚!” 楚王撇头浅浅一笑,“韩舍人还真是小气,本王又未曾说过要抢韩舍人的蟹吃。” “六王若想吃,还是趁早去的好,寒食节一过,市面上可就没有新鲜的橙子了。” “六子,你听见了么?” “阿郎,奴婢听见了,这就去给阿郎买来。” 至此,韩汜才将身后的螃蟹拿出,朝楚王微微躬身,“既然内侍去替六王买螃蟹了,那下官也不叨扰六王就先行回家了。” 楚王微微点着头,转身提步入了府。 问道左右,“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在厨房。” 于是楚王一个人静悄悄的溜进了厨房,又蹑手蹑脚的走到萧幼清身后,一把抱住,喊道:“姐姐!” 随后将一支梅花送她眼前,“颇怪梅花不肯开,岂知有意待春来。” 萧幼清便将她手中的折枝接过,转过身簪到她的耳畔,“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唯有春风最相惜,一年一度一归来。六郎将这好好的梅花折了,岂不可怜了那春风无望么?” “若是折了这小小的一枝,春风就无望了,便说明它只接受完整,那梅花也太可怜了吧,人总有残缺,何况是树呢。” “好了,不要嘴贫,快去换衣裳。” 楚王这才点头将搂在她腰间的手放下,准备离去时又俯下身在她的脖颈间啃了一口。 “呵~”萧幼清只是轻轻呵了一口气,柔声道:“好了,快去吧,给你做了好吃的。” “嗯。”看到白皙处多了一处轻微的红色,楚王这才满意的离去。 直到落日将尽,天色也随之黯淡了下去,王府内已将晚膳摆上了桌子,中间还多了几只橙子,橙子上头有一道切开的口子,切口程锯齿状,里面似盖着什么。 “这是什么?” “哦,刚到门口碰到了起居郎,他说中书省的官员在传樊楼新制的菜品橙酿蟹味道极好,就是这个,我便让小六子去买了几只。” 一旁的小六子便道:“阿郎没给银子,也给不出银子,这银子都是六子自个儿出的呢!” 萧幼清便捂嘴笑了笑,朝喜春道:“去账上把钱拨给祁内侍吧。” “奴婢就是随口说说的,大娘子莫要当真,奴婢自小跟着阿郎,如何敢要大娘子的银子!” “名为橙酿,定是里头有酒,怎可让内侍为六郎的嘴馋破费,况且也是王府的钱,喜春,去拿吧!” “是。” “这...奴婢谢过大娘子。” 待人都走后,萧幼清便淡了脸色,并未管那桌上的橙子,“你的柳姐姐,被人赎回去了,你知道么?” 楚王打开一个橙子,里面的酒香顿时四溢,“我知道啊!”于是拾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你知道?你不是一直在大理寺么,你...” “果然是用醋和酒一起蒸的,好酸啊!”她便又舀了一勺,“六郎记得姐姐爱吃酸的,六郎便替姐姐尝了第一口觉得还不错,姐姐尝一下。” 萧幼清看着她不动,直到她将满勺蟹肉送到唇前,又用满是期许的目光凝着,她便只得无奈的张嘴吃下。 看到她吃下,楚王才满意的放下勺子,“首先,她不是我的,其次,你是我的,还有,难道只许别人布下暗桩,就不许本王安插眼线么?” “卫潜从来不会彻底相信谁,也不会允许一个未知的威胁,离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本王的视线!” 萧幼清楞的看向她,“那之前...” “姐姐一定没有去过瓦子,也一定没有看过伶人唱的南戏吧,姐姐若见了,便知道,眼睛,也是可以骗人的!” “人会因为很多东西悲伤,不只有情感。”楚王从座上起身走到萧幼清身后,“但从现在起,六郎,只会因阿兮,流泪。” 萧幼清惊讶的回过头,“兮,是妾的小字,只有娘亲爹爹与翁翁知道,就连哥哥都不知道,你...” “是隆德公告诉我的,他告诉我,若我给不了你什么,就不要轻易走进你的心里,如今走进了,隆德公说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所以这最后的一次,他不会败!”她又浅浅笑道:“没有预料,大抵是我将隆德公也骗过了吧,才让你们觉得,我身无长物,除了这副皮囊,便,一无是处!” “其实我很羡慕姐姐,有这么好的娘亲,爹爹,有这么好的翁翁。”楚王叹息着,深深凝视道:“正因为有这么多人的保护,所以姐姐,才会这么的温柔吧。” 萧幼清低下头,微颤着双眼,“也许六郎看到的,也是假的呢。” “那就让它,不要醒过来好了,六郎,心甘情愿。” 萧幼清反握住她的手,抬头的瞬间,觉得眼前人傻,可她就是喜欢,喜欢的无法自拔,便浅浅笑道:“傻瓜,都已经过去了。” 楚王长舒了一口气,也回笑着提起今日的所见所闻,“今日我去兵部设的省试外场看了。” “如何?” “他于外场的马射、步射、平射、马枪、负重、摔跤都得了第一。” “你进去兵部看了?” 楚王摇头,“只在帷幕外看了一眼,不过这匆匆的一眼也足已让我吃惊了。” “哥哥平日里虽不着调,又爱去那种地方,但却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哥哥生平最崇拜的就是翁翁了,这次又准备了这么久,若不考个第一,怕是要跟自己急,只不过,弓马定高下,最后的策论才决定去留。” 楚王点头,又摇头,“策论倒是不打紧,如今是陛下当朝,首重武艺,只是...”突然顿下来与之对视,深意道:“还是不要太过锋芒毕露的好。” 见萧幼清眼里有疑惑,她便继续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 “可以哥哥耿直的性子,他是万不会退让的。” “他学得了隆德公一身好本事,可被呵护的过于好了,不知这朝堂水深,故在性子上还需要磨炼些许。” 萧幼清低下头,“是因为丧子之痛,让爹爹与翁翁心生害怕...才如此溺爱哥哥,只是哥哥自己还不知道。” “不要担心,卫潜必不会让阿兮再次失去手足,我有预感,边关将要战起。” “又要打仗了么?” “只是推测,但于短时间内是不会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因为有翁翁在,所以他们不敢来犯,若翁翁一旦...”萧幼清顿住,“若翁翁一旦倒下,届时朝中...” “朝中无将,就只剩殿前都指挥使沈易安可用,至于泰山与二叔...”楚王撇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 来自度娘解答: 南戏,是中国北宋末至元末明初,即12~14世纪200年间,在中国南方地区最早兴起的汉族戏曲剧种,是中国戏剧最早的成熟形式之一。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出自《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意思:太阳过了中午就会偏西,月亮圆了就会亏缺。事物到了极盛就会衰退,这是自然规律啊。 比喻事物发展到极点则开始衰退。 跟前文那个物极必反差不多。 以士为尊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陛下即便重武也不可能强行更改这一规则,触怒了士大夫集团,搞不好要丢江山的!!! 集权要到明清时,那种才真的是皇帝就是天! 宋代还有一个恩萌制度,就是推恩荫补,靠父辈为朝廷做的贡献、功劳恩萌入仕。(但是这种途径远不如靠科举求取的功名升迁快,被重用的很少,其实想想也知道,有能力考中进士的谁还要啃老呀!) 假如你们多多评论,我就煮份糖~(qaq我真的不是骗评论~评论已经成为本菌码字的动力了,嘤~)感谢在2020-02-28 08:42:12~2020-02-28 19:2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hen 10瓶;隨心隨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约又过了半个时辰, 天色已经黯淡,只剩天边还有一丝暗红,家僮们便将杨宅内的灯笼一一取下点亮。 西院的客房内, 女使入内不光点了烛火,还在香炉里添了香粉引火点燃,青烟随之缓缓升起。 沈徒半躺在榻上歇息,笑眯眯道:“吾听说君子喜香,不亏是医圣之家,与我们这些粗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女使未搭理一脸憨样的汉子, 出去的时候未曾忍住, 便捂嘴偷笑着跑了。 在女使离开后没多久, 两个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端药入内,一碗药, 一碗蜜饯。 容貌自是上乘, 且二人各有特色, 特别是单薄的衣裳内肌肤胜雪,令那原本折腾了一番泄了力气的人突然有了精神,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道:“你们是?” “回将军的话, 我们是官人家的舞女, 给将军送汤药来了。” “哦~”一边回着,眼神却不曾从二人身上离开。 像被勾了魂一样,嘴里喃喃道:“没听过杨医使也好色呀, 家中竟然养了两个尤物般的私妓, 诱色可餐。” “将军,在看什么呢, 该喝药了。” 沈徒便回过神来坐起身子, 女子弓腰端着药碗凑近, 使他瞪大了双眼,盯着褙子与抹胸内的无限风光,接药婉时又刻意停留的触碰着手背。 旁边香炉内的青烟散在屋子各角,淡淡的幽香与女子身上的体香交.合在一起,使他心痒难耐。 粗糙的手滑过凝脂般滑嫩的肌肤瞬间,沈徒的身子如同被电击了一般酥麻。 一旁端蜜饯的女子幽怨道:“将军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只看上姊姊了?” “阿儒胡说什么呢,将军是官家的重臣,奴家这等卑贱女子岂敢生非分之想。” 沈徒似听到了什么一般,于心中暗自窃喜,又表现的如正人君子一般说道:“不,不,不,姑娘莫要这般说,于我心中,世人都一样的,谁说你们卑贱,本将军第一个不饶他。” 女子收回一只手,捂嘴含羞而笑,轻声道:“这药,就让奴家喂将军喝吧。” 他正求之不得,连忙应道:“好,好,好,小娘子喂药,本将军一定喝的一滴都不剩。” “哎呀,那奴家这蜜饯呢?”端蜜饯的女子,顺势就坐到了塌边。 “可巧,本将军最爱吃蜜饯了,尤其是美人儿亲手喂的。” “哼,男人床上花言巧语,只管自己快活,谁知道将军吃完这蜜饯后会不会就此扔下奴家拍拍屁股走了呢?” 听到这话里有话,他便凑到女子身后,别有深意的问道:“什么意思?” “将军,我与妹妹命苦,虽说自从来了官人这里之后不愁吃穿,可是官人年事已高,于哪方面早就...”女子似难以启齿的涨红着脸。 沈徒当然听的明白,“那老家伙真是暴殄天物,竟然金屋藏娇,还藏得这般深。” “我二人还这么年轻,还未曾经历过人事,如何能忍受孤寡,所以我们姊妹便盼着有朝一日,能有个像将军这般雄伟的人将我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 这两个女子满目泪光,一人一句说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令沈徒心中越发痒痒,“你们放心,我在这东京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本将军素来怜香惜玉,绝不会让你们继续在这儿陪一个老头子受罪的。” 翌日清晨 一大早,扬术找到沈徒询问身体状况,“都虞候昨夜过的可好?” 沈徒似有些不敢面对的低着头,旋即朝杨术抬头道:“喝了医圣的药,龙马精神,只是,只是...” “哦?”杨术便走近了观察,还以为是病仍未好,“还有哪里不适么?” 沈徒便硬着头皮豁出去道:“只是昨夜喝了杨医使的药后,脑袋竟然有些昏沉,一时兴起,安耐不住,便误把医使家的两个舞女当成了内人,就...” 杨术便瞪着老眼大惊,“这...” “实在是羞愧啊,还望医使原谅我这粗鄙之人的一时冲动。” 杨术旋即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下官垂垂老矣,于那方便早已经没了兴趣...” 听到医官使的回答,沈徒暗自窃喜,又迫不及待道:“那便赠予本官吧...”见医官使愣住,沈徒也觉得自己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又改口道:“卖与我也行!” “都虞候说笑了,都虞候是殿帅所看重的人,三衙当差,日后定前途无量,下官又怎敢收都虞候的钱。” “那便这样说定了,人我带走了,钱一会儿我差人送来,杨医使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儿心里不踏实。” 杨术表现的很是为难,但看向沈徒时眼里又充满着对他身后人势力的恐惧,便无奈的点了头。 沈徒预料到这老头就算不舍,但碍于殿帅与赵王也不敢拒绝,于是开怀大笑道:“杨医使是明白人,与明白人交谈就是痛快,医使等着收钱吧,本将军不会白受用你的人!” 次日,楚王府。 喜秋端着一只空茶碗,路上见到从库房回来的,便上前小声问道:“这是怎的了?从前日回来起姑爷就被姑娘赶去书房住了,这都两日了,姑爷在房门口求饶了半天也不见姑娘开门的,我又不敢去问姑娘。” 喜春耸了耸肩道;“还不是姑爷自己作的,这叫作茧自缚。” “啊?” “那日从驸马宅回来,姑爷是抱着姑娘下来的,姑爷那脖子上红的吓人,姑娘还将头埋在姑爷怀里,死死拽着姑爷的衣襟呢。” 喜秋没听太明白,干瞪着眼睛。 喜春便叹道:“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节制。” 东院居室的屋前,楚王刚从大理寺回来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求饶,这身上的公服还没来得及更换便抵在门口反复的敲着门。 “姐姐,我知道错了,姐姐,夫人,娘子,你就放我进去吧,书房冷!”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房门才从内被人打开,门口叫唤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拽了进去,于是院子重归宁静,房内也没有声音传出。 是夜。 “这都进去一个时辰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今夜阿郎是不用睡书房了么?”门外,小六子焦急的来回走动。 卧房内烛火通明,楚王跪立在榻前,散下发髻的头上顶着一本书,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我错了,下回不敢了,以后一定恪守夫道,凡事以娘子为先,既要听从也要顺从,娘子的话不能违抗!” 之后她又自顾的喃喃道:“姐姐下药就可以,我就不行,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萧幼清坐在镜台前转过身,“你说什么?” “六郎知错了,下回不敢了,姐姐就让我回来睡吧!”楚王忙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哀求道。 萧幼清便起身,“以身试药,长本事了你?” “可…娘子不是挺享受的嘛...还欲求不满,我都没嫌累呢。” “你…” “姐姐要是喜欢独守空房,那我走就是了。”楚王便将头顶的书拿下,起身就要走。 “等等。”萧幼清喊道。 楚王转过身,见萧幼清勾着嘴角浅笑,满眼温柔的朝自己走来,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僵着身子倒退了两步。 随后灵机一动,举起手指,“啊,我突然想起来,大理寺还有一些公文在书房压着没处理。”于是转身撒腿就要跑。 “站住!” 才到内房拐口的门槛处就被人呵住,她便苦着脸回头道:“明日交不上,大理寺卿就要罚我了。” “好啊,你走吧,只是出了这道门,以后就搬去书房住吧,不用回来了。” 欲要提步的人又突然一怔,幸好悬在空中的脚还没跨出门去,遂又抬回内,眯眼笑道:“我突然又想起来,大理寺卿说我做事认真,可以宽限几日...” 萧幼清走到她的跟前,看着憨厚的人旋即捂嘴浅笑,轻声道:“瞧你这个怂样,哪里还有一个国朝宗室亲王的样子。” “在外,我是楚王,你是楚王妃。” “那在内呢?” “在内...六郎就是娘子的官人咯。” “哦,是么?” 萧幼清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要吃人的模样让楚王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滚动着喉间糊弄道:“那个,今日大理寺事情有点多,连审了好几个案子,所以有些累了,娘子就...” 萧幼清便上前一步,伸手搭上她的脖颈,勾嘴笑道:“不是说我欲求不满么,不是说你不嫌累么,如今你不想要了,”踮起脚至楚王耳侧轻轻道:“我还想要,怎么办?” 随后,挽在楚王的手便缓缓下滑,指尖轻轻划至胸口最后抵达腰间,翻过掌心朝上,将她腰间的革带勾住,轻轻带着往后退。 才走了没几步,只听得楚王深吸了一口气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凑近一步,顺势用另外一手只手将人圈紧怀中,反身将其抵到门上。 ——哐!——从外边都能听见内房的撞门声。 楚王涣散着眼神盯道:“老虎想吃人,还能怎么办!” 萧幼清便将手抽离,勾上她的脖颈,“妾,要是不给呢?” “临到嘴边了姐姐还不给吃?”楚王俯身抵到耳侧轻轻一笑,“晚了!” 建平八年三月下旬,皇城司密报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密谋谋反,引罪入狱,当日,刑部收到令旨将人缉拿归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大理寺左寺负责审查京师百官,由左寺寺丞坐堂审案。 刑部率督捕官差前往新城西教坊的沈宅,督捕抵达沈宅抓人时,沈徒还在屋内与几个女子寻欢。 沈徒麾下的马军司禁军不敢阻拦有令旨的刑部官员执法,遂纷纷让开,厮儿转身飞快的跑入内通报。 怕耽误时间便没有敲门,火急火燎的一脚踢开,大声道:“阿郎不好了,刑部来人了!” 被惊了好事的人恼怒道:“刑部来人干什么?” “那个样子…好像是要来抓您的!” 沈徒听着一惊,便连忙提起裤子,“莫不是我这些丑事被揭露了,御史台那群老家伙弹劾我了?” “小底也不知道啊,他们凶神恶煞的,您麾下的禁军都不敢拦他们,可吓人了。” 直到督捕破门,沈徒拿着衣物准备逃跑,却撞了个满怀。 “沈徒,还不伏法认罪!” 官差从地上爬起,沈徒摸着额头,抬头一看,的确是刑部的官差,“不就是几个女人吗,本官又不曾杀人,都是本官拿钱买来的,至于刑部的人出动吗?” 领头督捕便甩头,“带走!” “阿郎…”厮儿手足无措的望着。 “莫急,”沈徒似不要紧一般脸色从容,“我看刑部敢把我怎么样,让厨房备好酒好菜,晚上肯定回来。” “是。” 还没等官差将他押出去,另外几个从东院搜寻罪证的督捕似乎有所收获的过来了。 “督捕头,在房中的暗阁里搜到了这个。”官差抱着一个盒子,“物事特殊,属下未敢示众。”也没打开盒子,只是走近凑到督捕头耳侧嘀咕了两句。 只见领头的督捕脸色大变,冷冷道:“哼,犯下谋反的大罪,还想回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 后面的剧情,就要从上帝的视角开始各个角度写了,所以不会很玄乎。 卫桓:“哈哈,没有想到吧,我故意要跑的!” 会穿插这种甜甜的日常(其实我是个不太会写日常的人…) 喜春:府中一些杂事,账务之类。 喜秋:管内务~ 感谢大家的支持,喜欢的话阔以点个专栏收藏,专栏有裙号(沙雕话痨作者在线陪聊,小姐姐看看我,可萌可沙雕,虽然我也想可帅,但是臣妾长不成啊!qaq~) 感谢在2020-02-29 08:06:41~2020-02-29 19:3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jb、木给 30瓶;爱喝水不深情、35254488 10瓶;sirfisher 9瓶;向阳而生 6瓶;隨心隨意 3瓶;jane、小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督捕查获罪证将沈徒押至大理寺, 按例,京师百官交大理寺左寺寺丞断罪,由寺正审核确认, 齐名画押后再上报大理寺卿, 最后确认无误再交由刑部执行大理寺的判决。 东宫的庭院内, 太子正与詹事府的官员在蹴鞠,为寒食节折柳时的蹴鞠比赛做准备。 随着鞠球穿过球门的风流眼,太子连连赞道:“好球!” “殿下, 大理寺那边来人传信了!”内侍疾步走来站在不会妨碍的一角提醒道。 太子便挥手示意,“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战, 记住,之后你们也要像现在这样,全力以赴, 否则本宫视你们为欺君。” “是。” 太子走出蹴鞠的场地,在铜盆内洗了把手擦干,“信呢?” “这儿。”内侍取出折叠成一小块的信纸弓腰奉上。 太子便扭头瞧瞧周围,看了内侍一眼后低头将信打开, 信里只有两行小字,意思简单明了,他便冷冷笑道:“呵,沈徒入狱了,身为统兵的武将竟敢私藏火药?” 一旁的内侍便道:“武将私藏火药可是视为谋反的大罪。” “此罪如何判?”太子将信撕成碎片,走至桌边,将碎纸扔进炭火炉子里, 故意问道一旁的内侍。 内侍紧跟其后, “谋反, 十恶之首,论罪当诛,赤九族。” “阿四。” “小人在。” 太子眯起双眼,“就让他依律定罪吧,越快越好,即便是假的,只要沈徒一死,没了铁骑,本宫看沈易安还怎么嚣张。” “沈徒是三衙的将领,又曾在战场上立过功,若是匆匆判了...” “那也不打紧,用一个大理寺丞换赵王手中的骑兵,怎么样都不亏。”太子转过头,阴险的笑道:“告诉他,只管断,出了什么事本宫会保他的。” “是。” 大理寺的公堂上,左寺寺丞端坐在堂上,公堂之外有官差持短棒警戒观审的百姓。 “那不是沈都虞吗,怎么也犯了事?” 沈徒被押上堂,曾陷阵杀敌的武将如今数年年过力气依旧大的惊人,好几个官差都没将他摁服。 “本将军是朝廷命官,为将二十载,替天子出生入死,尔等竟敢绑我?” 寺丞旋即敲响镇尺,“公堂之上不得咆哮,肃静!” 旋即又朝北边紫微星位拱手,“审你,自然是上意,皇城司所奏岂能有假!” “陛下?皇城司?”沈徒抬起头大惊,疑道:“我不信,我要见陛下!” “公堂之上,岂容尔如此喧哗,罪人见到本官,还不下跪么?” 沈徒仰着脖子傲视,鄙夷不屑,一副很是看不起的样子。 见人如此,寺丞恼怒的敲响镇尺,“尔既然不肯跪,那便打到尔跪!” “本官跪天跪地,跪父母君王,就是不跪你这个贼眉鼠眼的奸佞!” “放肆!” 本来定罪前行刑他还有些犹豫,但沈徒这一骂,他便可以将律法搬出来名正言顺的打了,“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来啊,打!” 两名执杖握着三寸宽的杖板,看着寺丞的眼色,朝沈徒狠狠打去。 用全力打出的几杖,就算沈徒的身子是铁做的,在此时也忍不住疼痛而屈服跪倒,“狗官!” “下跪者...”他便也不问名讳了,“沈徒,你身为朝廷将领,竟敢以身试法私藏火.药于家中。” 沈徒大惊的抬头,“火.药?” “带物证!” 官差将在沈徒家中搜到的几个木箱子搬上,里面不但是火.药,还有一个竹筒。 “启禀寺丞,还在沈徒家中的东院房间内发现了一个暗阁。” “竟然还在家中私造暗室,你不是谋反是什么?” “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是我屋中搜出的呢,一定是你们栽赃,是你!”沈徒瞧见那圆竹筒,旁人不识得,但身为武将也研究过一些兵器,所以一眼便看出了是什么,也知道私藏的是何等的大罪,遂惊恐的争辩道:“陛下恩宠于我,我怎么可能造反,这一定是有人栽赃!” 寺丞冷笑,“刚刚你不是还一脸神气么?见到物证台上来后就心虚了?” “这是刑部的督捕于你宅中搜出的,你是三衙的将领,手下有禁军,宅中有禁卫护着,就是一只苍蝇恐怕也很难飞进去吧,此物不是你藏的,难道还是本官塞进去的?” 寺丞从座上起身,缓缓走近,低头看着箱子里静静躺着的物证,“沈都虞,私造暗室、私藏火.药、私自制作火.器、辱骂朝廷命官此数罪并罚,足已,”瞬间冷眼厉声道:“灭你九族!” 沈徒转过身,忍着后背与腿上的剧痛,慌张道:“我没有,这不可能!” 寺丞不予理会,转身看向一旁持笔抄写的青袍官员,“主簿,让其画押的供词拟定好没有?” 主薄将笔放下,起身拱手,“禀寺丞,案卷已经整理好,请寺丞过目。” “来人,将这乱臣贼子拿下,让其画押,请其他几位寺丞过来确认,去通知刑部派人来押解。” “是。” 沈徒并非那目不识丁的粗人,看着供词所定的谋反罪大惊,于是拼了全身力气将试图控制他的人甩开,“就算你大理寺要定罪,也要由寺正审核方能确定,而且如今立春已过,秋分未至,依照大宋律,不得立行斩守!” 寺丞微微眯眼,心道:这个铁憨,竟也懂些律法,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务可别办砸了,旋即冷下脸,阴狠道:“没听过谋反罪不在其列么?蠢货,死到临头,话还这般多!” “嗯。”寺丞又朝几个官差使着眼色。 一群人齐上,强迫着沈徒按下手印,“先将他押着,本官去请寺正。”寺丞便拿着供词转身入了内。 听着寺丞复述案件经过,楚王似很惊讶的拿起供词,“这...本官听说沈都虞上阵勇猛,深得殿帅信任,如今位列三衙,怎...” “寺丞有所不知,人心不古啊,这沈徒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还位在马帅之后,便对陛下的不公心生怨恨,手下又有最为强悍的马军,动了歪念。” “也不无道理,只是...”楚王犹豫的抬起头,“本官可以盖印通过,但是,我要见一见沈都虞。” 见楚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诓骗,寺丞暗自窃喜,连忙应道:“寺正请稍等,下官这就将他带来。” 不多久,几个官差将带着枷锁的沈徒带入,楚王将手中的供词轻轻放置案牍上,挥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本王有话要单独问沈都虞。” 几个官差相顾,犹豫道:“六王,这罪人力气大的很,下官们怕他伤到您。” 楚王抬手,“本王相信沈都虞他不会的,都下去吧。” “是。”几个官差这才拱手作罢。 沈徒站在案牍前,昂首微眯着双眼,“楚王?” “沈将军,许久不见,上一回的见面还是在上元节吧,沈将军夺旗之勇,令小王深感佩服。” “少在这儿惺惺作态,要杀便杀,只是不知道,你们大理寺有没有这个胆量,还是说,六大王要用这亲王之尊办公案?” 楚王旋即低头浅浅一笑,“本王知道你是殿帅的麾下,可卫潜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寺正,是陛下与太子的臣子,正所谓君命难违。” 听到太子称呼的人惊抬头,“太子...” “外面那位审案的寺丞,本是狱中的一个小卒,沈将军应该知道吧?” “大理寺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他受中书恩惠,才从一个小卒变成了鞫审京师百官的大理寺寺丞。” 沈徒似被惊醒,挑起粗眉很是鄙夷道:“难怪之前在公堂上,果然是个奸佞...” “本王知道马军司一直是沈将军的亲兵,没有沈将军的令旨,就算是陛下亲自到了也指挥不动,你如今受难,只要一声令下,即可,剑指皇城!” 沈徒冷冷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你也看到了,有人非要治你于死地,本官也无可奈何,既如此,不如...” 沈徒便大笑了起来将楚王的话打断,“原来楚王也和太子一样啊,都觊觎末将手中这一支马军。”旋即冷下鹰眼,怒目而视,“蛇鼠一窝,你,想都别想!” 听到沈徒的话,楚王也不恼怒,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很是可惜道:“哎,沈将军何必这般固执呢?” 随后拉下脸起身,缓缓走到沈徒身旁,“沈将军该不会以为,好不容易享受到了太平的将士们,真的会抛妻弃子跟着你造反么?” 楚王指着自己的脑子,“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吧,京畿内有五重禁军,还有沈易安手中的殿前司,以及步帅的步军司,京畿外还驻扎着数十万的常备军,就算是患难之交,你待他们如亲子弟,恐怕他们也不尽然都愿意跟着都虞候去送死吧?” 楚王负手走到他跟前,背对着,“本王知道你有统兵的信物,且是你的私信,只要你把信物交出来,我可以改判,放了你的族人。” “呸,和太子一样,都是些伪君子,你们能杀得了我么?殿帅会允么?陛下会允么?我朝律法,立春至秋分间不得行死刑,若判了需徒刑一年,这一年里我相信,殿帅不会舍弃我,莫要等我出来,否则…”沈徒恶狠狠的瞪着楚王。 楚王听着,缓缓摇头。 “哎,死到临头还想着主子会来救你呢?”旋即转过身,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道:“皇城司一旦介入,你以为陛下会不知道?就算太子处心积虑要算计赵王,可你以为那个大理寺丞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处理三衙的重臣?” “你什么意思!” “莽夫就是莽夫,空有武力,头脑还真是简单,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至今的。”楚王到沈徒身侧,低声道:“你以为觊觎你中马军的,只有本王与太子么?” 沈徒侧头看向楚王,明白又不明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止后又恶狠狠道:“那又如何,我出身微贱,你想用族人威胁我,真是可笑,你想要,我便偏不遂你愿!” 倒是低估了沈徒的忠心,楚王便坐回座上,翘腿理了理公服的下摆,将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动着,“斩首是要在秋后,可是谋反之罪是视为特殊而不在其列,一会儿负责押解你的又是刑部的人,刑部如今姓萧,你以为萧家事到如今还会手软么?” ——咚咚!—— “寺正,刑部来人押解了。” 楚王浅笑着起身,朝沈徒微微拱手,“也罢,那便祝君此去,好梦。” “供词本官已经盖了印,与人一起带走吧。” “是。” 沈徒回过头瞪着楚王,“你这个阴险小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大胆狂徒,身为死囚,不思悔改,竟敢辱骂亲王。”刑部的官差便一把揪住沈徒凌乱的头发。 “哎呀,没事,”楚王挥了挥手,“本官与寺丞一起定了他的罪,他心里痛恨,不骂出来可能要憋死了,就让他骂吧。” “你!” ※※※※※※※※※※※※※※※※※※※※ 我们桓嚣张的样子真帅! 宋代死刑执行时有规定的,立春到秋分这段时间不能,下雨天不能,节假日不能,若是在这段时间里判了死刑,就要先徒刑一年。 斩立决则是,明清两代刑律称判斩刑而不经秋审、朝审核定便立刻执行的。 感谢在2020-02-29 19:38:55~2020-03-01 09: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764499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中王306、haowendoukengle、刺客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历书虫、x.一、我还没想好、鞠攻婧璀 10瓶;熊叔粉丝 9瓶;343623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陛下, 刑部送来的案卷。”内侍转呈至案牍上后退下。 皇帝看着桌上的供词与几份盖有大理寺及刑部两司红章的案卷,“百五节之前么...”悉数仔细审查后拿起笔沾了沾朱砂,欲落笔批复时却僵住, 犹豫不决的悬枕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放下了笔, 只字未写。 起居郎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头写东西, 皇帝看着案卷上的罪名及罗列出的连坐名单,开口喊道:“卿。” 听到一声唤后韩汜停下手中的笔,恭敬的走上一步, “臣在。” “你说谋反,该不该杀?” “若坐实其罪,当按罪伏诛。” “若是有功之人呢?” “功是功过是过, 功过从来就不相抵,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如此才不失公正。” 皇帝侧头看着韩汜,问道:“你可知道,这被诛之人是谁么?” 韩汜拱手微微低头, “陛下既然问的是臣, 想必此人与臣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关系的, 能让陛下亲自批阅,应当是朝中重臣, 臣初入官场, 认识的相公不多, 故而应与恩主有关。” “他是马军都虞候, 所以卿现在觉得, 还该杀么?”马军都虞候是沈易安的人, 便也是赵王的人。 韩汜面不改色道:“臣还是那句话,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他可是你恩主的左右手,你就不怕此言被他听见,从此失信?” 韩汜合着袖子躬身,“臣说过,臣只侍君王,不能因为报恩而假公济私,陛下是圣主,圣主再三问,不是犹豫,而是心中已有明断。” 听着韩汜聪明过人的回答,皇帝笑问,“你可知,朕这一笔下去,要死多少人?” 韩汜微微躬身合起双袖拱手道:“反之,亦然。” 皇帝低头看着判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百五节快到了,国朝禁烟火,更不宜见血。”旋即落笔唤道:“赵慈。” 赵慈闻声入内,“小人在。” “将旨意送去刑部,另外,让大理寺的人将证物封存拿上来,朕要瞧瞧。” “是。” 沈徒被抓仅在一日之内便被定罪问斩,判决之上皇帝御笔写道念及为将时出生入死的功劳,开恩不牵连其族,只抄没家产尽数充公。 赵王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在夜里了,本想去大内找皇帝,思前想后还是去了韩宅。 “沈徒手里的可是我朝最精锐的骑兵,他是舅舅一手培养的,他手里的骑兵都是他养的亲兵,若是他死了...” “这支军队会有其他人接管。”韩汜有条不紊的下着棋,顺便接过赵王的话。 “本王的手都要没了,先生还能在此这般悠闲的下棋?” 棋子落定,韩汜将手收回腹前,抬头缓缓睁眼道:“不然呢?” 赵王提着一口气,似无处可呼吸一般左右回望,旋即重重甩袖,“哎,我去找陛下理论。” “太子在陛下眼里已经是个庸人了,难道三王也想做庸人么?” 赵王楞回头,“先生此话何意?” “是否谋反,陛下为君这么多年,难道仅凭一纸供词就会信了?” 赵王不解的问道:“陛下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们滥杀功臣,你不是说陛下是圣主么?” 韩汜拾起一颗黑子,“陛下杀的功臣,还少么?圣主是圣主,而非仁主,全则必缺,此话适用于,”韩汜盯着悬至于他与赵王的中间黑子,旋即落下棋盘一点,“任何人!” 黑子落定后,吃下白子一片,韩汜便有条不紊的收着白子丢入盒中。 赵王低头看去,原本占据上风的黑子如今少了一大片与白子势均力敌,遂挑起眉很是不甘道:“说到底,在他眼里,我们都是棋子!” “三王明白就好。” “可我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马军从手里被别人拿走?” “失之东偶,得之桑榆。” 赵王似乎有怨,起身背对道:“陛下让太子主持武举,那些登科的武进士可都视太子为恩主,本王是接二连三的丢东偶,可怜这桑榆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既是诬陷,怎可做到密不透风而毫无破绽呢,与其在这儿生闷气,不如静下来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了,顺着藤条摸瓜,或许不仅能找到桑榆,还能找到甜甜的瓜也说不定呢?”韩汜笑着撑起身,拍了拍手掌,“下官有些饿了,三王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宵夜?刚好陛下赏了一头羊,下官之前从樊楼带回的风炉也可以派上用场了,让三王也尝尝下官做的涮食。” 赵王回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韩汜,皱眉道:“先生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本王现在可没有先生这般好的雅兴。” “哦,下官还要赶着去把那炉子洗干净,就不送三王回去了。” 赵王看着韩汜,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叹了口气转身下了亭子的石阶。 “不过还请三王能够记住,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下官性子淡,比较喜欢吃热食。” 赵王听着,旋即负手离去。 —————— 一身泥土的人匆匆洗了把手就跑到了浴房,又累极了似的倒在了屏风旁的榻上,侧头瞧着沐浴的女子。 萧幼清也不曾回过头去看是谁,问道:“沈徒是大将,又曾立下功劳,你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彻查此案而批刑部立即执行呢?” “因为沈徒,是有兵权的大将,不怕他有功,就怕他居功自傲,他在马军司这么多年,有枢密院使姚慎的帮忙,麾下骑兵皆是他一手挑选,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样一支不听使唤的部队,还是骑兵,这沈徒,恐怕陛下早就想除去了。” “照你的话说,陛下知道有幕后?” “当然。” “你就不怕他疑心你,不杀沈徒,然后追查到底么?” “陛下有皇城司,况且我们兄弟总共才三个,疑心我是自然,但聪明人都会先把已知的威胁去除,日后再想法子应对未知,毕竟,欲速则不达,还恐弄巧成拙。” 楚王又浅浅笑道:“只要赵王相信就好了,毕竟,翰林医官使现在可是太子的人呢。” 萧幼清低下头,似惋惜,“只是可惜了沈徒,能一眼看明白火.枪,统兵的能力也不差。” 楚王从榻上起身,拖着身子走到了池边,靠着池沿坐下,伸手搅动着池中的热水,“我倒不认为可惜,天下不缺良将,缺的,是发现良将的眼睛,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 她用手捧起水,旋即捏成拳头,“既不为我所用,又何必留着,助长他人!” 萧幼清突然愣住,回头呆呆的看着她。 楚王抬头一楞,“姐姐,是不是觉得…六郎有些可怕?” 萧幼清摇头,凑上前将她鼻头的泥轻轻擦净,“你要成为君王,这是必经之路,即便日后...” 楚王知道萧幼清想说什么,旋即打断她的话,“没有日后,我说过,我对江山的兴趣,只因你。” “现在是,以后也是。”说罢,她起身拂了拂衣裳,朝萧幼清躬身伸出手,“院里的花种好了,姐姐可以过去了。” 建平八年四月初,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沈徒私藏火.药,按谋反罪,判斩立决,勿复秋后。 殿前都指挥使沈易安肉坦请罪于殿前,皇帝并未将罪而是遣归,随后又宣召了马军都指挥使问责,以御下不力、管教不周之罪罚俸一年。 朝中无将,故都虞候一职空缺不置,马军司归马军都指挥使直辖。 “舅舅,陛下怎么说?” 沈易安摇头,“陛下说沈徒是在马军司,并不归殿前司管,便未降罪于我,而是罚了马军都指挥使。” “三王,沈徒被抓之前,下官还查到了一件事。” “哦?” “沈徒因病去了翰林医官使的家中,从医官使的家中带回去了两个貌美的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赵王楞看着,“杨术在大内当太医这么多年,一直替我诊脉,廉洁奉公,为人清心寡欲,本王未曾听说过他好女色呀,而且一直无子。” “所以下官去杨宅调查了。” “那两名女子是...”沈易安凑近一步,“是太子送给杨术的,三王可还记得先前与下官说的假传口谕之事么?” “你是说,太子?” 沈易安点头,“是,极有可能是萧显符将东宫二字改成了国号,使得太子以为陛下要立我朝第一个诞下的皇长孙为皇太孙,太子由此恐惧赵王府会比东宫先诞下子嗣,便要挟了杨太医。” “怪不得,而且东宫一直畏惧舅舅手中的兵权。” 沈易安可惜道:“一将难求,可惜了沈徒的将才。” “本王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女人手里,这件事太过蹊跷,先生说要静下心来顺藤摸瓜,不要打草惊蛇,所以还劳烦舅舅继续在暗中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先生所说的,甜瓜!” “下官遵命。” “说起来,楚王是大理寺寺正,审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现在如何?” “楚王府附近的探子说,楚王近日除了在大理寺办案外,剩下便是忙着种树了。” “种树?” “是,听说是楚王妃即将诞辰。” “已经...快寒食节了么?”自从相识,萧幼清每年的生辰,赵王都会送好一些东西去开国公府。 —————————— 楚王府有一个空荡的花园,原来里面只有一些枯了的竹子,如今变成了艳红的一片。 “我素来对于花是没什么的,故而这个园子就一直空着,如今正是海棠花盛开之时,我便命人从四川运了这些树回来。” 她又拉着萧幼清抄小道走进了放满盆栽的花园里,人工开凿的溪池边有一颗独特的海棠树,树上未开的花,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而已经盛开的花则渐变粉红,如晓天明霞,“初到四川的时候,去了燕宫的花海,一眼看中了这颗海棠树,本想把它运回我的别院,想着移树栽树太麻烦便作罢,知道姐姐喜欢海棠后,我便命人去寻了将其运回楚王府,没想到三年多过去,除了比以前高了一点点外并无多大的变化,花还是一样的盛开,只是开的地方变了。” “燕王宫的花海,倒是听母亲替起过。” “我朝尊牡丹与海棠,这些海棠可没有一颗是低于十金的,所以姐姐该怎么犒赏我呢?” “王爷都这么有钱了,还要什么犒赏?” 楚王故作埋怨,“哎呀,煞费我一片苦心,这个坑还是我抛的呢。” “六王想要什么?” 见人改了口,楚王便笑呵呵道:“姐姐与六郎相处这么久,六郎想要什么,姐姐不知么?” 萧幼清看着她,旋即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正旦那日…”楚王突然变得沉重,指着海棠树上一朵盛开的花,“姐姐送我的褙子上也绣着这种样式的海棠。” “因为姐姐料定,我在大宴上不会安分,百官们不知,陛下朝我走来时双目通红,其实不是因为我的伤,而是因为看到了衣襟上露出的刺绣而已。” “陛下为何会将我从四川召回与姐姐成婚,不止是太子的鼓动,姐姐是丈母所生,母女自然像,画师把我的画像呈给了陛下,所以,”她突然冷笑,“他才有此想法吧,否则弃子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是弃子!” “所以也我知道,我越是抗拒,他便越是不会收回旨意。” “难道姐姐没有发现,那画像上的人与我差了几分吗?” “因为,是我画了命人临摹传回京都的。” 直到听完全部,楚王的解释并没有让萧幼清有太过的吃惊,反而眼里有一丝隐瞒的犹豫,“画像,像年轻时的陛下,但,更像现在的你,许我早该想到了吧,不是我选了你,而是,你选了我。” 不曾主意那一丝犹豫的楚王旋即低下头发笑道:“受命离京前,有人告诉我开国公府有个离经叛道的女诸生,将门虎女,读书习武,比起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因为出在开国公府,故无人敢指点。” “女诸生…”萧幼清突然笑起,“原来外人,是这般传我的。” 楚王缓缓向前,走到海棠树的旁,伸手抚摸着树干,突然低沉道:“姐姐。” “怎么了?”萧幼清看着树下孤立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涌出一阵心酸。 “倘若有一天,你想我了,就到这片园子里来吧,我会...看得见的。” 楚王回过头,双目微红,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到脚下新翻的泥土中。 ※※※※※※※※※※※※※※※※※※※※ 今日的韩舍人仍旧是吃货。 风炉,可以理解为是煮火锅的炉子,下面可以放碳。(宋代就有火锅了,还会放火锅底料呢~) 杨老头家那两个女子是太子之前塞的! 楚王:“我可是很有钱的!!!” 她们两个不是谁选谁啦,是相互选中,相互演戏,结果…双双陷入。 古代能读书的女性不多,很多才女大多出自青楼。(地位低,讨生计,不用受世俗约束)李清照这种家世好又有才,都是多少年才出一位了。 明成祖的徐皇后就有女诸生之称。 寒食节又称百五节~ 感谢在2020-03-01 09:12:43~2020-03-01 19: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小花是我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月凉薇 10瓶;26307533 5瓶;高老庄高翠兰爱上天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皇城司禁军将刑部查抄的证物呈至文德殿。 “陛下, 此物过于危险,还是不要...”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很是不悦道:“朕又不是没见过,你们都下去吧!” 萧显符犹豫了一会儿, 拱手道:“是。” 韩汜便也将书合起准备退下。 “起居郎留下。” 韩汜只得又回头,抱着书走到皇帝身边,“陛下。” 皇帝从座上起身走至两个箱子前,硫磺极为刺鼻,他便捏着鼻子,拾起了一个竹筒, 示给韩汜看,“起居郎知道这是何物么?” 韩汜走近, 点头道:“有史载:前朝有一火匠人,将烟火改造制成威力比烟火大上数倍的火.药, 但是由于缺陷,引燃时往往自炸的居多,太.祖时期也有匠人奉旨研制出了火.器, 但都有缺陷,且耗费物力,故又下令停止。” “不错,这的确是火.器, 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到了。”皇帝端详着,旋即放下,拍了拍手。 韩汜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干净的绢帕。 皇帝侧头微微一笑,“卿的帕子一尘不染,朕的手脏, 舍不得污了。” 韩汜也并未奉承皇帝, 直口道:“臣拿回去细细就干净了。” 皇帝侧过头, 深意的看着韩汜,“卿觉得,这火.器,是哪里来的” “大理寺所判,自是从新城西教坊的沈宅所出。” 皇帝抬眼,旋即又转回,背对着韩汜不言语。 “但臣听闻,蜀地物产丰富,由以矿业最盛,京都所用之铁,有四成出自蜀中。” 皇帝背起手,缓缓道:“楚王归京前,在蜀三年!” “卿想说的,是这个吧?” 韩汜合拢双袖,微微躬身,“臣只是把陛下想的说出来了,擅自揣测圣意,还请陛下降罪。” “此事,你告诉了你的恩主?” “罪人伏法后,臣一直在陛下身边。” 皇帝回过头,“其他的朕管不着,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他!” “是。” “你先下去吧,让赵慈进来!” 韩汜抬头,旋即又低下,“是。” 赵慈与萧显符都在殿外立候,但皇帝只叫了赵慈。 赵慈入内后见着箱子里的物事大惊,“他们怎把这般危险的东西留在了殿内?” “赵家哥哥。” 赵慈连忙上前,“小人在。” “派人去四川暗中查访,此事不用告诉皇城司的人,就用...原来的那批人好了!” “四川?”赵慈惊楞,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陛下可是怀疑六王么?” “论狠厉,太子与赵王不相上下,但论诡计,朕似乎低估了楚王!” “陛下,容小人冒死一谏!” 皇帝便抬头微视赵慈。 赵慈旋即俯首跪下,“陛下一共三子,日后,总要有个继承人,陛下若不拿定主意任其手足相残,届时无力回天,小人怕,”赵慈抬起头,红着老眼,“小人怕陛下会后悔终身呐!” 皇帝喟然长叹,旋即又阴冷的笑道:“朕不会后悔的,祖宗的基业朕不会丢,当然,也不会轻易的交给他们!” “你去吧,歇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沈徒获斩后,其家被抄,连同房子地契一起收缴,除了有家室的仆从收拾了细软离开,还剩数十个孤苦无依的年轻女子无处可去。 翌日,京中邸报传开。 “树倒猢狲散,官府竟也不管的,没了生计,这些女子岂不是又只能卖身为妓了...” “这个沈徒年过四十,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养这么多女子...难怪要咒我断子绝孙!” “王爷有在听妾说话吗?” “啊?”楚王旋即将车帘放下,“听着呢,王妃心善本王都知道。” “剔除了麻烦,也应该妥善安置无辜之人才是。” 她点头,“莫要着急,有人比娘子,更关心这些可怜人。”说罢楚王朝车外道:“驾车去西教坊。” 西教坊韩宅附近。 楚王撩起车帘,“你看,善人不是来施善了么!” 只见几个打扮的像是内侍的小黄门背着好几个装满东西的大布袋,往韩宅门口蹲着的可怜女子走去,旋即不知道那些内侍说了什么,只一会儿就被人相拥而上围满。 “内侍?” 楚王点头,旋即又朝外道:“走吧,去林员外的铺子!”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一家商铺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便装男女,远看似姐弟,然近看二人十指相扣的亲昵更甚夫妻。 “林员外,在下来付余下的银子啦!” 一名商人从内走出,看见来人便慈笑着上前,“今日邸报的内容官人看了可还满意?” 他眯眼笑道:“员外办事,在下放心。” ———————— 这几日的东宫气氛都十分融洽,太子大喜,不仅厚赏了陪他踢球的侍卫,连对太子妃的冷漠都好了不少。 “殿下高兴就赏赐别人,都忘了妾的首饰么?” 太子轻轻搂过良娣,扶着她到榻上坐下,旋即趴在已经显怀的肚子前,听着胎音,“爱妃莫要恼怒,我这也是权宜之计,如今赵王没了马军,只剩了殿前司,本宫赢的胜算就大了,你好好的,如果能顺利诞下皇长孙,那他就是未来的皇太孙!” “可妾是…东宫的侧室,妾不敢奢求。” “这是陛下亲口所承,”太子似听出了什么,旋即爬起,态度当即冷下,“她是本宫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妻,妾室,就该有个妾室的样子,安分一点!” “殿下…”对于太子的突然变脸,陈良娣有些惊恐。 走近一内侍,“殿下,今日的邸报要看么?” “邸报说了些什么?” “马军都虞候沈徒被抄家...” “拿走,不看!” “是。” “等等!”太子抬起头,“太子妃不是爱看这玩意儿么,拿去给她吧,就说是本宫赐给她看的!” “是!” 内侍便转身去了太子妃所居住的殿阁。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命小人送来了今日的邸报。” “给我吧。”殿内走出一名女史。 阁内,众多宫女在替铜镜前的女子梳妆,似要出门的样子,女史拿着邸报恭敬的站在一旁问道:“殿下,太子送来的邸报。” “你不识字,给我吧,我自己看。” 只见太子妃看完后眉头紧蹙,女史便好奇的问道:“殿下,这邸报都说了些什么呀?” “王宫人。” “小人在。” “去取一千两黄金兑换成白银,差人再买些吃的,送到新城西教坊的沈宅去。” “一千两黄金?”女史诧异的看着太子妃,“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呀?” “沈徒将军于昨日,斩立决!” “沈徒将军...”女史听着名字耳熟,旋即想起来道:“就是上元时那个攀灯塔夺了魁的都虞候么,陛下还亲自赏赐了簪花给他。”生死一瞬,太过匪夷所思,又让人心惊胆战,感到深深的后怕。 “沈宅被抄家,家里还有些无辜的女子,此事上了邸报,官府应当会接管,但若由官府接管,那些女子就要充入教坊再次失去自由了。”太子妃侧头,“所以要快!” “是,小人这就去!” 随后宫人带上几名东宫内侍准备从东宫离去,被太子的贴身内侍阿四瞧见,疾步赶上去寻问了缘由。 阿四回到太子身边后,犹豫着将事情说出,“殿下,太子妃殿下拿了一千两黄金去接济沈宅里的女眷。” 太子便从榻上坐起,瞪眼道:“一千两,黄金?” “是!” “陛下赏我最多的时候不过五百两而已,她竟将一千两黄金拿去接济那些没有用的妇人?” “殿下,太子妃来了。” 阿四便从太子跟前退到一旁,太子妃朝卫曙微微行礼。 太子自上而下瞧着她,“你这般打扮,是要见谁?” “殿下忘了吗,后日就是寒食节,宫中有蹴鞠,妾提前回家祭拜而已。” 卫曙高傲的将头侧过,“哼!” “妾告退。” 卫曙又回过头正对道:“太子妃若有钱多,不如替你夫君在朝中打点一下。” 太子妃看着殿外顿住,旋即转过身,“殿下身为储贰,就不为自己的如此行径感到羞愧吗?” “储贰者,当宽以待人,以德报怨,而不是处心积虑的算计手足!” 对于太子妃的不理解,卫曙很是恼怒,“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愚蠢至极!” “是,妾不懂,若殿下行的端做得正,又何惧他人的指点呢,何须拿钱去收买人心,陛下就是看得太清楚了,陛下能够包庇殿下一次两次,之后呢?殿下不知收敛,忏悔罪过,反而变本加厉,连朝臣都可以陷害!” 太子大怒的跳起,直指着太子妃,“你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妃,本宫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太子妃转过身,这一次,当真是心寒。 “等良娣诞下东宫长子,本宫会向陛下请奏...”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废黜二字,卫曙还是说不出口。 “请便!” “阿姊!”卫曙抬头直直的望着她。 “殿下的这一声阿姊,妾,担不起!” “为什么,难道你的眼里,就只有六郎这个弟弟么?” “你总说我虚伪,可是他呢,他不虚伪么,他装神弄鬼十七年,蛰伏了整整十七年,骗了我们十七年啊,这样的人,不可怕么?” 太子妃只是冷冷笑道:“只有心虚,才会怕!” 寒食节前日,夜晚。 开封府东大街旁的汴河上缓缓游动着一搜船,船房外挂着红色的栀子灯。 船内传出悦耳的琴声,青烟绕指柔,弹琴的人坐在听琴人的怀里。 曲子弹到一半,听琴人将抱着她的手拿开。 “嗯?” 她将手缓缓搭上,合奏剩余,“中间这一段…姐姐可是有心事?” 萧幼清侧过头,她低头看见她的眼神,手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怎么了吗?” “前日你在院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琴弦上弹奏的手突然一僵,旋即缓缓收回,紧握住怀中人的双手。 “姐姐!” “我真的好想,把我所有的,能给你的,全都给你,陪伴你,照顾你,可我怕我最后会做不到。” “我不不是神灵,所有之一切都不能掌控,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赢,其实只是宽慰自己,自欺欺人的话。” “从前未惧怕过什么,即便是死亡,可如今我却害怕的不行,我怕见不到姐姐,怕姐姐受到伤害。”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还有放不下的牵挂。 萧幼清躺在她的怀中,侧转过身,伸手轻轻覆上她的脸,“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可我不是贵妃,我也不会先离你而去,我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也信你,不会薄情!” 随后她直身凑到她的耳畔轻声道:“六郎的小心思,皇帝已经知道了。” “他派了一批人去了四川,那些人是大狱出来的梁上君子,搜东西没有比他们更在行的了!” 楚王搂过她的腰肢,瞪着眼睛惊讶道:“姐姐是怎么知道的?二叔告诉的吗?” 萧幼清摇头,“二叔他不知道呢,妾已经休书去了西南。” 话闭,楚王翻身一把将其压下,“好啊,姐姐竟有事瞒着我?” 萧幼清伸出勾住她的脖子,抬头凑到她的耳畔,轻声道:“不要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忘了,六郎再也不是独自一人,因为,你还有我!” “虽不与君同生,但愿与你,共风雨,死,亦无悔!” ※※※※※※※※※※※※※※※※※※※※ 安心啦~不会撒刀子,桓桓只有在姐姐跟前才会表露真性情,示弱,在柳氏哪里则不会! 太子妃和太子同岁不同月,成王比皇帝只小一点点,虽然是成王妹妹的女儿,但是嫁的比较早(死的也挺早…) 主要是桓桓没有上帝视角,而且她只有十七岁,再怎么从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感谢在2020-03-01 19:35:55~2020-03-02 08:3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小嘴抹了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默默路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sunhsun 10瓶;263075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建平八年四月上旬, 定冬至一百零五日后为寒食节,举国禁火三日,皇家祭陵, 官府祭孔庙与先贤, 百姓上坟, 寒食与冬至及正旦为国家三大节日,放朝中官员七日休息。 寒食节禁一切烟火,故在节日的前一天百姓们便在家中将食物蒸熟, 除却三月三的上巳日,在寒食节之时深闺女子也得以出门踏青。 楚王府的正门前悬挂着刚折下的柳枝,禁火三日内, 宫中与百姓家一样不得见火。 “六郎,该起身了。” 萧幼清侧卧在榻上,伸手抚弄着半梦半醒之人的发梢。 楚王极力的睁开睡眼, 旋即又闭了回去,挪动着脑袋蹭入她的怀中,嘟囔道:“大明殿的蹴鞠不是明日么, 昨日祭陵了一整日, 姐姐就再让我睡会儿吧!” 萧幼清轻轻笑着, 摸了摸她的头,“六郎再睡下去, 就要日上三竿了。” “不是寒宵短, 日上三竿, 殢人犹要同卧。” 听着楚王不愿起床还撒娇的语气, 她便低头在她耳畔假装威胁道:“你要不起, 今后可就没人与你同卧了。” 楚王便睁开眼握住她的手, 覆身欺压上, 旋即将她的手按在床头。 萧幼清旋即微红着脸侧过头去,“折腾了一宿,不嫌累呢?” 楚王笑的爽朗,“姐姐也知道六郎累呢?”旋即在其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今日要回国公府,我知道的!”遂从萧幼清身上爬起,套上靴子起身,伸了伸懒腰。 系上敞开的中单回头问道:“要带些什么回去给泰山么?” “爹爹他与你一样,也爱喝酒。” “酒?这个我最是厉害了!” 萧幼清缓缓从榻上撑起,朝着她浅浅一笑,道:“哦,是吗?” “是呢。”她便走近,俯身凑到她的耳侧小声道:“不过,我还有更厉害的!”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萧幼清便将指尖抵在她的唇前,轻轻摇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妾可没有功夫再陪六王闹腾了。” 于是楚王游离了那不安分的手至膝盖下将她一把横抱起,朝梳妆台缓缓走去,“那,咱们回来再闹!” 萧幼清便顺势揽上了她的脖子,轻点了点头。 换了新衣的人来到膳房,看见案上摆着一大桌冷食,有蛇盘兔、枣饼、细稞、神餤,青饭,糯米,还有一盘精致的面燕。 她便想到了什么,于是朝小六子唤道:“六!” “阿郎,奴婢在呢!” “今儿你就不要去了,留着看家。” “啊?” “这桌上的东西府里也吃不完,你送些去给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你亲自去,但莫要被他们瞧见真容,去带几句话,旁人我不放心。” 小六子这才明白她的用意,点头道:“阿郎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楚王府大门口的柳条上串着几只燕子,燕子是用面粉捏制而成的,楚王从王府出去时瞧见了,便伸出空闲的手轻轻推了一把。 燕子便如飞燕一般晃荡在楚王府门口。 萧幼清见之便笑她,“好了,别玩了,都多大的人了!” “子推燕,不就是拿来与人乐的吗。”飞燕着色,看着实在是喜人的很,她便又问道左右侍从,“这能吃吗?” “回六王的话,这是蒸熟了的,不过六王要是想吃,厨房有燕面。” “甭理她。”说罢,萧幼清便拉着楚王下了门口的石阶。 “我就是问问嘛,又不是真的要吃,哎呀姐姐…” “再吵,你就去同马夫赶车!” 王府内,等马车离开了许久后,小六子命女使将寒食装盒,她带着食盒随着王府膳房内的掌膳出门采买。 大内拱宸门出去的州北瓦子里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妓院,在人流不断的妓院里,有一个闲置用来堆积杂物的庭院,平常人不会来此,也很少有人注意到。 一位带着斗笠垂下帷幕的年轻女子提着食盒进入庭院内。 庭院有人看守,见人擅闯双双过来拦截,直到她示出一块小小的信物,两个壮年男子当即改了态度将横起的手收回,十分恭敬道:“小底有眼不识泰山,尊驾请进。” 只见女子轻轻咳了两声,“那两个人,可还安分?” “一直都安分着,不吵也不闹。” 女子点头。 庭院的库房杂物堆积如山,看守打开门时,房间里的灰尘便都跑了出来,女子捏着鼻子拿帕子挥了挥。 “你们在这守着吧,莫要让人进来。” “是。” 看似不大的库房,女子用了好半天才找到库房在地底下的入口。 地底内潮湿黑暗,她摸着黑才走到了亮堂的地方,里面有一座铁牢,牢中关着两名女子,一旁的方桌上还有蒙头的黑布,见有人走近,从蜷缩中爬到铁栏口,双手抓着铁杆大声喊道:“你们把我爹娘与弟弟怎么样了?” 女子捏着嗓子轻轻咳了咳道:“放心,二位的令尊好的很。”旋即又将食盒里的冷食端出。 女子皱眉看道:“已经是百五节了么?” “已经过了,就在昨儿,但还在禁火,这是我家主子命我送来的。” “事情我们已经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女子起身走至方桌边坐下,原打算翘腿的,但瞧到自己身下的裤子时愣了一下,旋即忙的将腿合拢,两只手轻轻放在腹前,端身坐着,“咳咳,二位姑娘莫急,我家主子并不想怎么样,二位的孝心实在感人,只是奴奴还是不能明白,二位的父母为了家中的两位幼子将你们卖入妓院,你们心里难道就不怨恨么?” “当然恨,可弟弟是无辜的。” 女子站起,捻着手指走近,“我家主子说了,等过阵子还有事需要二位去做,不过呢,这件事可能会让二位卷入更大的危险中,搞不好,还会小命不保哦~”他将手横在脖子处。 “但是,二位如果办成了,我家主子便会保二位的弟弟平安成人,甚至是出钱让他们去私塾读书。” “我们自从被太子买下成为细作放到杨宅时就已经不报生的希望了!” “二位莫要如此悲伤,我家主子还说了。若是二位大难不死,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其中一名年龄稍长的女子微微抬起头,看着帷幕内模糊不清的脸,犹豫道:“能与太子殿下抗衡,敢问,姑娘口中的主上可是…赵王?” “呃...”女子抬手愣住,旋即翘着手指头放下,冷脸道:“太过聪明,可是活不长久的。” ———————— 隆德开国公府的庭院内,一群年轻人正在蹴鞠。 充气皮球径直飞入网门内,赢得鞠场边观看之人的一片喝彩声。 “没有想到六王的球技也这般厉害!” “那可不,当年我在街边踢球的时候,可是叱咤一条街!”楚王得意的忘了形。 萧云泽便浅笑,“六王小心了,这次,我可要出全力了!” 鞠场的另外一边,几名妇人围坐在亭子里观球。 “你别说,这六王这与云泽他们蹴鞠的样子,倒真像是街边的那些孩童!”妇人旋即反应过来,“你瞧我,又说错话了。” 萧幼清轻轻摇头,“二婶说的并无不妥,她就是那个样子,平时什么事都不上心,唯独对这种东西乐此不彼。” “年轻人好玩并无不妥,只是莫要沉溺其中才好,王妃嫁过去也有小半年了,想来王府应该要有喜讯传出的,萧家人丁单薄,宗室也是,儿孙之福,人伦之乐。” “二婶...” “你莫要害羞,都是妇人,也没有什么难以言表的,二婶知道一个东京城有个大夫...” “二婶的好意幼清心领了,只是此事我向来是随缘的,况且王爷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做大人的样子。” “嗨,等有了孩子,他便自然会收了那好玩的性子。” 蹴鞠场上几番对抗,以楚王的体力不支而告终。 “不行不行,你是武状元,我踢不过你,我认输了!” “还以为六王要耍赖呢,这才几个回合就不行了?那日后要怎么办呀?” “什么日后,日后我难不成还靠踢球吃饭嘛!” “六王莫走呀,我这儿还未尽兴呢!” “二哥还是留些力气等到明日再战吧,我也要留些力气过夜呢!” 萧云泽将皮球扔给萧府的侍从,示意他们退下,旋即紧跟上楚王,“王爷放心,明日大明殿的蹴鞠,我必再夺魁首获得入仕的机会!” 楚王拍着手中的灰尘,问道身旁跟着的人,“孙子说将有五危,二哥可知?” “六王也读兵书么?” 楚王停下步子,侧身冷盯着他。 萧云泽随之一愣,拱手道:“孙子兵法云,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悔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这是翁翁自小就教我的。” “你是王妃的兄长,也就是我的亲兄长,场上之争我不想说的太过明白,因为于谁都不好,须知,从你踏入宫门那一刻起,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什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否则,你们萧家那么多男人,最后难不成还要我娘子去保不成?” 没听懂,又像听懂了的人抬起头,“那明日,我还争么,若不争,就此失去的入仕的机会,那这武状元夺了,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么?” 楚王也愣住了,抬头道:“你的策论,是怎么过的?” “有人和我说,只要多写一些忠于陛下的言论,就能过了,我信了,所以过了呀!” “算了!”楚王垂下手,转身走了。 萧云泽跟着问道:“哦,还有一件事,六王知道揽月楼的花魁被文状元梁翰林赎走了么?” “揽月楼的事,本王怎么会...”楚王一怔,“不知道呢。” 顿步回头看向萧云泽,“怎么,你还心心念念着?” 萧云泽满脸幽怨,“若不是爹爹不允,她早就是国公府的人了,六王认识她,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连状元郎都喜欢,又如何入不得国公府了!” 她便笑着转过身朝前走去,“你既如此执着,不如去把她抢回来吧!” ※※※※※※※※※※※※※※※※※※※※ 楚王:我来坑大舅子啦! 沈徒的案子还没结,大家稍安勿躁~ 宋代有裤子哟。 寒食节又称为百五节。感谢在2020-03-02 08:36:23~2020-03-02 19: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光的萝卜 20瓶;钛合金、叫我小吉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禁火的第三日, 宫中在大明殿设宴举行蹴鞠比试,召朝中大臣,宗室, 及其家眷与武举进士一同赴宴。 大明殿前间设有东西向的方形鞠场, 中央立一高三丈二尺、宽九尺五寸的单鞠门, 鞠门最上端扎着一面彩旗,彩旗下面是二尺八寸宽的球洞,球场两边插有青红两色的旗子, 旗子旁坐着的是两位裁判,殿前都指挥使正坐、马军都指挥使次坐,鞠场之南还设朝北观赏的大殿。 “圣上至!” 皇帝着广袖圆领绯袍朝南殿走来, 皇帝好武也喜蹴鞠,但从穿着上看,他似乎这一次并不打算参与蹴鞠。 数名天子扈从御龙直武士, 带剑按次序站列在御座四周的栏杆下护卫。 “陛下千秋万岁!” 皇帝负手站在台前,扫视了一周,比之去年, 今年又多了不少新鲜血液, 遂笑道:“祥和之年, 经文武两试,朕喜得人才, 今日之赛, 就交予年轻人去争夺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旋即响起。 鞠场左右出现两队人马, 左军皆身着红锦袍, 右军则为青袍, 他们各自的袍子衣襟前后还印有文字。 宗室与朝臣之间的比赛开始前, 先由专门的蹴鞠队上场比试, 他们皆是禁军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踢球好手。 宦官站在台下朝鞠场高声道:“获胜的队伍每人赏赐一百金,赐锦袍一件,簪花十八朵,球头额外赏赐一百金,并赐御酒一樽,败者,依照其规矩,球头受鞭。” 一声令下,“比试开始!”以鸣笛击鼓为号。 ————咚咚!咚咚!———— 位列皇帝左手边的队伍先开球。 御座左旁是宗室,右边则是朝臣以及未受职的武进士,楚王盯着鞠场上的单门,“此次竟然不是对抗,赵王自幼就在军中,军中以蹴鞠对抗为训练,不对抗...陛下是想让太子赢么?” 萧幼清坐在她的旁侧,轻笑道:“看来陛下的心思,六郎也猜不到呢!” 楚王侧过头,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姐姐很了解陛下么?” 萧幼清摇头,“了解陛下的不是妾。”嫁入王府之前,她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皇帝,“父辈们,总是希望能在儿女的追逐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而不去想,自己也曾为此争的头破血流!” 单鞠门的蹴鞠与东西两边立双网的对抗不同,以进球数量多为赢,对最后射门的球头所要求的的踢准要更高。 “只是很是可惜,太子与赵王身上都没有他的影子!” 萧幼清指着桌上的两杯冷酒,“下一回,你猜陛下会保谁?” 楚王低头看着,伸出右手在两只杯子前摇摆不定,旋即浅笑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将两只杯子一并拾起,尽数喝下。 ——咚咚咚咚!—— 观赏的殿中传来一片喝彩,原来是左军刚开场便进球得了一筹。 充满气的皮球被传至右军,由球员之间互相颠球数次传给副球头,再由副球头传给球头,由球头射门! 舍弃了追逐之乐,输的一方球头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要受鞭子,于是两方的球头都变得紧张起来。 半个时辰后,击鼓停赛,以青队得红筹居多而获胜。 “赏!” 内侍省的十二名内侍端着赏赐走入鞠场,球头便领着队员上前跪谢。 随后又有一名内侍拿出一根鞭子走来。 “既胜负已分,便要遵循鞠场上的规则,胜者受赏,败者受罚,这是当年太.祖高皇帝立下的规矩。” 内侍将鞭子交由赢的一方球头,“指挥,请~” 右军球头身着青衣,头戴长脚袱头,笑眯眯的拿起鞭子走至左军球头身旁,“哎,苏指挥这可不能怨下官,论力量下官是不如指挥的,可这射门嘛,嘿嘿,谁知道一向喜看对抗的陛下怎突然改了单鞠门!” “要打便快打!” “嘿嘿,那下官轻点打,回头请你吃酒。” 赏罚完毕,内侍得了天子的旨意便上前。 “圣祖有训,凡子弟蹴鞠,无有尊卑,皆以骁俊为奇。” 鞠场一旁站着的众多年轻人皆朝御座的方向拱手应答,“是!” 皇太子卫曙身穿圆领窄袖袍,束腰带,脚踏软丝鞋,从鞠场走回观赏的殿内,一直走到太子妃跟前。 “殿下今日不比试么?” “当然比!” “那殿下?” 他将手上的软巾塞入太子妃手中,“本宫头上的软巾散了,还劳烦太子妃替本宫扎一下!” 意思明了,太子妃便低头笑了笑,缓缓起身道:“殿下转过身去吧。” 太子照做,问道:“宗室在场的年轻人,今日就我们兄弟三个,太子妃觉得谁会赢?” 扎软巾的手突然一颤,旋即又轻轻打了一个结。 他又添道:“赢者受赏,败者受罚,受罚是小,脸上无光才是大!” “殿下到底想问什么?” 太子正了正头上的软巾回过身,“你想谁赢?” “...” 见人不说话,太子便俯下身端起一杯酒饮下,“你不说,本宫也知道,但这次,本宫一定会赢!” 皇帝从御座起身,走至栏杆前,“宗室诸子若胜者,禁火之后赐宴府上,授其出廷,朝臣得胜者额加薪俸,武进士得头筹者授其官职,此外,朕,还格外答应魁首一个条件。” “凡天下物朕能拿得出者,无有不允!” “无有不允呢!”楚王端详着酒杯,似乎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陛下又开始忽悠人了!” “妾倒是觉得,不然!” 楚王将空杯放下,“不然就不然吧,不是对抗,观之无味,现在是盛春,大家都在大明殿看球...’她突然直直盯着萧幼清,招手唤来小六子。 小六子凑近,只见楚王在其耳侧嘀咕了一阵子,小六子便转身朝御座下走去。 “是祁内侍呀。”御座底下的内侍小黄门笑眯眯道。 “赵内侍,麻烦替小人与赵都知转几句话。” “好。” 只见传来传去,最后赵慈去了皇帝身边俯在耳侧招手说了几句话,皇帝便朝楚王的座次瞧了一眼,旋即轻轻点头。 见到皇帝点头,楚王便拉着楚王妃从座上离席。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大内艮岳以南有大池,名雁池,如今盛春,岭下栽梅万株,有雁兔栖止。” “艮岳...祁内侍好像与我说过,大内最好看的景观不是在宫城内,而是宫城东北隅的华阳宫,王爷要出宫去么,不看球了?那陛下...” “陛下应允了,场上之争,只有结果最为精彩,既如此,咱们就只要等结果就好了,何必浪费时间去看他们传球呢!” “昨日,你与哥哥说了什么吧。” 大明殿中,楚王座上空着无人,赵王瞧着浅浅一笑。 “大哥,六郎已经出廷,觉得这蹴鞠无味便走了,不过弟弟还未,又想替大哥分忧,所以还是要争一争这出廷的机会。” “机会就摆在眼前,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三哥,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赵王笑了笑,朝太子拱手,旋即伸手示意左边,“殿下是君,请先!” 自晨晖门出,驾车朝旧城的东北角去,整个一路上,拉她出来的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探着车窗外而不敢回头看她。 艮岳为宫廷御苑,故而有禁军把守。 刚进入阳华门,便听见山林内传来空灵的鸟鸣,泉流从山石高处从自上而下形成小瀑布流入溪涧,溪边还有饮水的小鹿,林间有大雁栖息,被水淹没的浅草摊上还停留着几只丹顶鹤。 萧幼清初入时,的确被这如画般的景色所惊艳。 “这是前朝皇帝耗尽国力所建,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历十余载,穷凶极奢宠信奸佞才有后来的天下大乱,北狄乘虚而入,太.祖高皇帝建国后本想就此将它拆了,为太宗所劝,太宗觉得既建成,拆了可惜,也于事无补,不如用以告诫子孙。” 二人至一处亭子,景色再好,若是无心,也是赏不来的,萧幼清缓缓坐下,抬头直直的看着楚王,“王爷拉妾出来,恐怕不是为了赏这些奇花异草的吧,王爷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妾看到什么吧?” “呃...”楚王旋即憨笑着凑到萧幼清腿边蹲下,又伸出双手轻轻垂着,“我真是想多陪陪姐姐的,与其看那些粗鲁之人的争斗,不如看看这些从画中出来的景色,舒心多了。” 萧幼清低头对视,微微一笑,问道:“昨日,王爷与哥哥说了什么?” —————————— 即便蹴鞠定了规矩不分尊卑,但是太子与赵王是最先上场的,争夺的年轻人将太子得筹码的次数记下,余下之人踢进最多的也比他们二人要少,没有有一人超过,也不敢有。 太子坐在座位上,洋洋得意,“本宫就说了吧,此次定然赢,赵王久在军中,蹴鞠又是陛下亲自教授的,本宫在对抗上自他十八岁后就再未赢过他了,但是这射门,本宫还是不弱的!” “殿下别高兴的太早,今年,还有个武状元呢!” 太子妃的话闭,便听见场上负责计数的官员高声道:“武状元得筹一百四十七!” 太子妃听见了便笑道:“武状元可是足足比殿下多了入两倍之余呢!” 太子涨红着脸,嘟囔道:“要不是姚慎那老家伙,这姓萧的哪有今日!” 魁首被人夺去,太子心有不甘,便唤道:“阿四!” “小人在!” “告诉其他武进士,若能赢过武状元,本宫另外有赏!” “是。” 直至比赛结束,这批武举进士皆进球上百,但未有超过武状元的。 “陛下,胜者是隆德公之孙,武状元萧云泽,一刻钟内进球一百四十七。” 皇帝便起身走上前,低头浅笑道:“到底是萧家的儿郎,将门虎子,不虚武状元之名啊!” “谢陛下夸奖。” “尚书的息子得了头筹,可喜可贺啊!”右边官员们的座次处,同僚道贺。 而萧显荣只是回笑,侧头静静看着台上皇帝的脸色。 皇帝摸着胡子想了想,“着授云骑尉,驻东京十一指挥。” 萧云泽听后惊讶的抬起头,旋即高兴的重跪下,“臣,叩谢陛下隆恩!” “陛下,武状元未上过战场,贸然将东京十一指挥的马军交给他,怕是不能服众啊!” 云骑为马军司下的骑兵,一共有十五指挥,其中东京城就驻有十一指挥,陈留、 西京各一指挥,巩县二指挥。 皇帝瞥向姚慎,旋即又看道萧云泽,“枢密使方才说的,萧卿可听见了?” “回陛下,臣听见了,兵服不服将,除了他们自己说了算,便是听从君命,若枢密使一言就能定人心,那还要将领做什么?” 姚慎为官数十载,还从未被一个刚入仕途的年轻人当着天子的面怼过,“你!” “好了,姚卿就不要与年轻计较了,他是隆德公的嫡孙,朕相信他,有此能耐!” “是。” “朕说话算话,除了授你官职官,还许你一诺,说吧,云骑尉想要什么?” 萧云泽喜抬头,旋即跪直身子,撇头看了臣工之列的翰林院一眼,朝皇帝叩首道:“臣想要,一个人!” ※※※※※※※※※※※※※※※※※※※※ 禁军等级,厢,军,指挥,都, 指挥就是营,一营五都,一都一百人。 华阳宫(艮gen四声岳寿山)是宋徽宗政和年间所建。 蹴鞠这个有记载,专门的球队,南宋还出现了各种社,有专门的球衣,前后都会写上对应的角色。 双门的蹴鞠跟踢足球差不多,球的制作也有规格。 还有一种击鞠,顾名思义就是击打的意思(也就是马球,但这个名词好像是元代才出现的,作者菌记得是…)通常在端午节玩的居多~ 宋代的寒食节和清明是一起过得。 楚王:“姐姐,我不想跪搓衣板,疼~” 感谢在2020-03-02 19:40:21~2020-03-03 08:3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奚墨生猴子、晨辰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受刺激是常态 10瓶;263075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太子花了两千金帮梁文傅替柳姑娘赎身, 将人送回后却扣留了身籍,我与你哥哥说,若是他真的有心,就把她抢过来, 以陛下的名义, 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反对。”楚王笑道。 萧幼清深深皱着眉头, 旋即抽离开手坐转身子侧对着她, 幽幽道:“你既如此想帮她, 为什么当初不将她接进楚王府,好解了你那相思之苦!” 手中的柔软突然一空, 楚王上挑起修得齐整的眉毛,挪了挪身子凑近道:“姐姐这是吃醋了?” “妾哪儿敢吃王爷的醋啊。” “让二哥当众说出,虽然说开国公府的脸面是不大好看,但以陛下的多疑, 又岂会不知这里面的门道, ”楚王侧抬头,眯眼看着天边渐渐西去的太阳, “想必此刻胜负已分,太子心中当是万般苦楚, 回去恐怕要掀桌子咯。” “可你让柳氏进我们萧府,是嫌朝中如今还不够乱吗?” 楚王起身, 拂了拂下摆的尘土,“当然, 在我离京之前能有人搅个天翻地覆, 是越乱越好, 等大乱了我就带着姐姐离开, ”低头凑道萧幼清耳畔小声道:“待大局定下我们再回来。” “你想的倒是轻松, 沈徒的案子还没完呢,赵王一直派人在暗中追查,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楚王勾嘴笑道,“就算风透进来了,我立足已深,它是吹不倒我的。”似不在意一般。 萧幼清转过身问道:“柳氏入了萧府,你是想让哥哥娶她?” 楚王摇头,“就算你们萧家愿意,柳姑娘也不会愿意的,她对梁文傅的感情,就像...”楚王深深的注视着萧幼清,“我如今对姐姐一样。”说罢她自顾的吐了一口气,摸着腰间所束的亲王玉带銙,觉得触感很是冰凉,随后又被手掌捂热,“好在,我有亲王这一层身份,幸与不幸,都在此身虚荣之中了。” --------------------------- 大明殿中,武状元萧云泽跪立在鞠场南侧。 皇帝负起双手,低头道:“卿,想要什么人?” “臣少不好学,翁翁与爹爹对臣教导严厉,因此臣心生怨憎,常常忤逆他们流连于花街柳巷,因而至今时常受他人耻笑,这些年来一直未娶,是因臣心中有中意之人,她…臣自知有辱家风,不敢请命父母,陛下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天子心怀四海,九州之内皆是陛下之臣民,故臣请命陛下,将…一名女子赐给臣。” 武状元的话让在座的人议论纷纷。 “这武状元喜欢的人莫不是妓院里的姑娘?听说他从前爱去,也与里面的小姐有染。” “真是世风日下,他可是隆德开国公府的嫡长孙。” “他的姊姊如今不是还成了楚王妃么,”女子说罢朝左侧看去,“哎,楚王妃呢?” 顺着武状元方才的视线瞧去,刚刚好对上的是一脸慌张的文状元,皇帝便轻指了指萧云泽,“能让开国公府的嫡孙心心念念之人,朕也有些好奇了,你且且说来看看。” “那人,就在新科状元梁翰林家中,是状元郎养的私妓,臣厚颜,想请状元郎割爱,不过状元郎要是不舍臣也是不会强人所难的。”萧云泽朝皇帝拜下的同时还看了一眼太子。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头,看向曾经风光一时的状元郎。 “文人多风流,真是连状元郎也不例外啊。” “文武状元同争一人,那女子是谁啊?” 这一眼,将太子吓的差点从椅子上落下,太子撇头看向赵王旁边的座位,空无一人。 “朕先前说过,只要是朕能够拿出的,无有不允,可是卿要的人却是梁翰林的人,这可就有些让朕为难了。” 皇帝旋即侧头看向梁文傅,笑问道:“梁翰林,你觉得呢?” 梁文傅便赶忙出列上前,叩首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臣受陛下之恩,食君俸禄,当为君排忧解难,人,等大宴散后臣就亲自将其送到武状元府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般白要梁翰林的人也不好,这样吧,朕赐翰林黄金五百,就当是抵物,你看如何?” 众人纷纷议论,“五百金都不知道能买多少私妓了,这笔买卖不亏。” 梁文傅跪抬头,旋即看了一眼御座左边的太子,磕头道:“臣谢陛下,厚赐。” 皇帝低头浅笑,转身回座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转回道:“哦对了,送人的时候,别忘了把身籍也给人家。” 坐着的太子与跪着的梁文傅皆是一怔,“是。” 大明殿的蹴鞠结束后,官员们各自回家,太子回到东宫后大发雷霆。 “殿下,砸不得,这个值十金呢!”内侍揪着一颗心,劝阻道。 卫曙抱着架上的一只笔海,听着阿四报价便手抖的放回了,气愤变成了郁闷。 “殿下,梁翰林求见。” 借着话撒出,“让他滚进来!” 梁文傅进来后,卫曙又吼道:“其他人滚出去!” 梁文傅便上前,将皇帝赐的五百金奉上,“殿下,那身籍...” “先生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你了解楚王?”早在梁文傅来之前,他便将身籍取来了,看着梁文傅手中他觉得少的可怜的金子,便更加气愤的将一沓盖有官府印章的身籍甩到梁文傅脸上。 “拿去拿去,都拿去,本宫这太子之位也拿去好了!” “萧家不要体面,公然在殿前求人。”梁文傅弯腰将其一一捡起。 “他不要体面,哦,你与本宫就有体面了?萧云泽说你养私妓,也就骗骗那些脑袋被门挤了的朝官与蠢女人而已,陛下有皇城司,只要动动手指头,什么都能查出。” “让君主烦忧,请殿下降臣失职之责。” “罢了!”卫曙摊了摊手,一手叉腰一手扶额道,“你又不知情,如今没有了柳氏,你要怎么要挟楚王?” “楚王让萧云泽不顾颜面在陛下跟前要人,足以说明楚王对柳氏的在乎,人和身籍可以进国公府,但是国公府此等世家,会容么?” “即便有楚王在身后支撑,但臣一定会让她回到臣身边的。” “你如何肯定?” 梁文傅低下头,冷脸道:“她是我的人,就算是陛下想要也不行。” 卫曙揣起双手,重新审视着梁文傅,似笑非笑,“本宫竟然不知,先生还是一个痴情之人呢?” 梁文傅拱手,“臣不能为了女子放弃仕途,但同样也不会为了仕途,而甘愿将人拱手相送。” “哼,本宫将沈易安的马军端了,没有想到却让楚王拿了,还真是…” 梁文傅吃惊的抬头,“沈徒手中的马军?” “怎么,难道本宫除人,还需要向先生汇报?” 梁文傅摇头,紧接着又问道:“查抄的证物是殿下栽赃的?” 卫曙眯着眼,怀疑的看着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到底是不是殿下做的?沈徒好端端的为何要谋反,他是功臣,陛下为何不让三司使彻查而匆匆定案,殿下难道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证物跟本宫没有关系,大理寺寺丞是本宫的人而已,至于陛下,陛下早就想剔除沈徒了。” “至于沈徒家中那些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真就有反心呢?” “不过,那好色鬼死前还将本宫放在翰林医官使家中的两个眼线带走了。”太子说着眼里满是心疼。 梁文傅听后心下一慌,“那人现在在何处?” “本宫怎么知道,没了就没了,没了本宫再安排就是。” “殿下,”梁文傅瞪着眼睛,两手无处安放,噎得说不出话来,”你?” 开国公府的中堂内,萧显荣手持手指粗的长鞭,毫不手软的抽打着亲子,“你这个败坏家风的孽障,我就不该让你入仕。” 几鞭下去,圆领袍的后襟都被抽破了好几道口子,受鞭的人鼓着腮帮子极为不服气道:“这是儿自己挣来的!” “你还敢嘴硬,你…” “阿郎,梁翰林来了,还带来了一名女子。” 萧显荣将鞭子扔至地上,“一会儿再回来收拾你。” 又朝厮儿吩咐道:“去,去西院收拾一间小院子出来。” “是。” 寒食节过后,东京城整整一个月间都风平浪静。 五月初,以楚王在大理寺办案勤勉之功,提前通过考课,迁为大理寺少卿。 王府内一片欢乐,都在庆祝府主升迁。 “我果然还是喜欢绯色的衣服。”换上新衣的人在铜镜前显摆了许久,“姐姐也不夸夸我,这件公服可是我用了两个多月的不眠不休才换来的呢。” “你废了那么大的功夫让哥哥将她从梁文傅手中救出,可她最后还是回了梁宅,除了拿到了她的身籍…难道说柳姑娘,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楚王摇头走近,将她耳畔的秀发轻轻拨至耳后,“她并不是的,柳姑娘是痴情之人,同样是个聪明人,梁文傅的做法已经让她寒心了吧,可她有恩要报。” 她又接道:“所以呢,做人不能太好,否则,会将自己陷入无法脱身的险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萧幼清楞看着她。 “与姐姐大婚前,我问过她,如果我将她送走她愿不愿意走,结果她只对我轻轻的摇头,她知道梁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却始终看不透她。” 萧幼清仍旧盯着,突然浅笑,“若你看透她了,又想做什么呢?” “呃…”楚王凑近一步将萧幼清拉入怀中,低声道:“六郎的心思,姐姐又不是不知。” “你说过,你也有恩于他们二人,但梁文傅最后却投靠了太子。” “投靠太子可能并非他的本意,别忘了,知贡举有两人,除了同平章事还有我的师父。” “贡举名次一出来我就去问了师父,省元的答卷,堪称天衣无缝,真不知是无心之举呢,还是有意如此?” “你是说…” “只是推测,梁是否真心投靠太子,我至今都还不知道呢,最开始我以为他是赵王的人,如今看来,他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梁文傅我琢磨不透,柳姑娘我也看不透,但是从梁文傅到京,柳姑娘所做,我好像又看明白了什么,我素来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我想知道答案。” “柳氏?” 楚王点头。 ———————— 书房内的案桌上摆满了一桌大小不一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所有有关沈徒的邸报,而且下官还查到一件事。” “那个大理寺寺丞,是太子的人,沈徒被斩首之前,寺丞曾向东宫报过信,那两名女子的确是东宫塞给翰林医官使的,沈徒贪恋其美色便强行霸占了去,赵王府又与东宫相对,正好给了杨术一个能将眼线剔除的机会,便顺水推舟送给了沈徒,前不久太子妃又派人从东宫拿了一千两黄金分发给了沈徒家中那些没了依靠无家可归的女人。” “太子妃素来心善,见到这种事断然不会袖手旁观。”赵王微眯起深邃的双目。 “会不会是太子妃知道了太子的所作而感到心虚,便想要通过行善积德来弥补罪过,而且监生姜洛川一案也与太子有关。” “顺藤摸瓜...”赵王看着黄纸上的线索,时辰,地点,接触的人,都有极为详细的记载,“这段时间里接触的外来人除了马军司的马军,就只有这两名女子了…” “王爷,会不会是这二人受了太子的指使,栽赃于沈徒,况且三司的盐铁副使是同平章事的门生,盐铁下设七案,掌管全国矿冶、茶、盐、商税、河渠与军器。” “不管如何,仅凭那大理寺寺丞,太子便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他断本王一只右手,那本王,自然要还他一只左脚!” 赵王侧头问道:“那两名女子找到没有?” 沈易安摇头,“不知为何,沈徒被皇城司揪出后那两名女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下官找了多日也无果,会不会是被太子给杀人灭口了?” “人是从翰林医官使的家中出来的,我正奇怪呢,沈徒死后杨术来替我诊脉的次数都变少了,不仅派了他的弟子过来,还敷衍本王说近日春还寒,大内脱不开身。” ——咚咚!—— “启禀三王,杨医使来请脉了。” 赵王对视了沈易安一眼,旋即低头颤笑,“来的还真是时候。” ※※※※※※※※※※※※※※※※※※※※ 走剧情,可能专场会很快,请大家多多适应啦~ 陛下才是那个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哇~ 最穷的是太子殿下。 至于太子妃为什么有钱(因为她有嫁妆,母亲可是郡主家里的财产自然都归她了,又从小被养在太后身边,这个婚事是太后临前嘱咐皇帝的,所以太后也给她留了一部分嫁妆,皇帝为什么会听太后的话呢,还要跟成王有关。)感谢在2020-03-03 08:33:40~2020-03-03 19: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ong╮尛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辰尘 10瓶;263075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妾好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杨太医了吧?” “蒙王妃惦记, 阳春三月,还寒之时,大内事务繁忙下官抽不开身这才派弟子来的。” “妾不是那些体弱之人, 其实不必劳烦太医们隔三差五跑过来的。” 杨术抬着头, 想之前赵王妃刚入府时时常拉着一张脸, 冷言冷语,果然天家的高墙内,性子再急的人也能给磨平了, “王妃是天子家室,替王妃诊脉是下官应当尽的职责,天子心安, 社稷才得以安稳。” “杨太医有心了。” “今儿的风可真大呀!”赵王背着双手跨入内。 “王爷。” “本王可听说了杨太医是从百忙之中抽开身才到我赵王府来的。” “赵王说哪里话,替赵王府诊脉一直是下官分内之事。” “可巧,本王近日忧心之事不胜繁多, 故而总是闷的慌,想请杨太医瞧一瞧。” “之所以烦心,是心中所需被压制、克制, 使得真正的需求和愿望得不到。” “没有想到杨太医不仅医术了得, 连心术也这般厉害呀!”赵王浅浅笑着, 挥了挥手。 赵王妃也从座上起身,走至赵王身旁时停下, 抬头道:“一会儿妾收拾一下就回山阴伯爵府了, 这次妾可能要小住两日才回。” 赵王侧过身, “等下就走么?” 赵王妃点头, “翁翁身体不好。” “晚一些吧, 晚一些我陪你回去。” “王爷有事要忙...” “一些小事, 不用我亲力亲为。”赵王叹了一口气, “你可莫要学我那长嫂,温温的性子,叫人无从下手。” 赵王妃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朝前离去。 女使将门带拢,屋内的光色连同赵王的脸一起暗沉了下来,赵王将背在身后的手插在腰间,转过身凝着杨术,咬字道:“杨太医!” “下官在!”杨术咽了一口唾沫躬身上前。 “你替本王看诊近二十年,可谓劳苦功高。” “下官受陛下之恩,陛下之信,能替三王诊脉,下官荣幸之至,不敢言苦。” 赵王低下头,眸子变得极为幽邃,“杨术,事到如今,你还要与本王装糊涂吗?” 杨术听着赵王的话身心一颤,旋即缓缓跪下,“三王,下官...”杨术提着一口气,叹道:“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医官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岂敢违抗君命呢!” “哦,那不知杨太医尊的君,是陛下呢,还是太子?” 杨术颤着叩首,“三王,下官有罪啊,可是下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子殿下以尊位而胁,前省又以政事堂为首,下官只得听从君命不敢违抗。”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赵王低头冷冷的看着杨术,“替本王诊脉是陛下亲自交付你的,你竟敢泄露脉案与太子,渎职之罪,欺君之罪,都足够摘了你这颗项上人头!” “臣有罪,不敢乞求三王宽恕,只求三王绕了臣的族人!” 见杨术还算老实,赵王深深呼了一口气,旋即道:“念你你替本王治病多年,二十年来从未懈怠过,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但凭三王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沈徒带回的两名女子,是从你家里买的吧?” “是!”杨术忙又道:“那是太子怕下官不老实,安插进杨宅的眼线,那二女有些姿色,被前来看诊的沈将军撞见…” “果然!”赵王扶着额,“见色起意的东西,死了也活该!” “新旧城相隔数里,沈徒为什么要去你家看诊?” “沈将军那日腹痛,他与下官说刚刚好那日所认识的大夫回乡祭坟去了,于是想到了下官。” “是这样么?” 杨术点头,“三王若是不信,可以询问沈将军的亲信!” “那两个女子与沈徒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将军强占了一夜后要带走,下官知道沈将军是殿帅的人,下官便不敢拒绝,带走后沈将军还给了下官一百两黄金,之后沈宅发生的事下官也不知,不过那两名女子被带走后,太子派人来问话了,下官只得如实回答。” “果然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杨医使,杨太医!” “罪人在!” “本王可以给你补过的机会,并且让你仍旧待在翰林医官院做你的医官使,不过,之后的一切,你都要听本王的吩咐行事。” “下官谢三王大恩,若获新生,必以三王为尊!” “行了,那□□虚作假的话说给太子听他或许还会赏你点什么,在本王这儿,只要老老实实办事就行了!” “是!” ———————— 东宫内,梁文傅满脸焦急,“赵王已经在派人搜寻了,他定然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若是被他捷足先登,先一步找到,那殿下...” 太子不以为然,“本宫已经派人去搜寻,可找不到本宫有什么办法,也许死在了某个角落呢,而且这事又不是本宫做的,本宫又有何惧?” “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欲加之罪吗?” “本宫是君,除了陛下,谁敢欲加本宫的罪?” “再说,本宫都找不到,他赵王就能找到?殿前司又不是皇城司。” “总之,殿下若找到了那两个人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韩宅的书房里,韩汜查看着满屋子从老宅运来的旧书,其中大部分为手抄,字迹比之印刷还要工整。 倒腾半天后,韩汜才请赵王坐下,“昨儿大晴,下官便将书搬出去晒,没有想到下午便转了雨,幸好下官收的及时。” “没有想到先生也有失策的时候啊,不过先生对于这些书,还真是看如宝贝。” 矮桌上煎着热茶,韩汜倒了一杯递给赵王,“三王来找下官,可是为了沈徒一案?” 赵王轻轻点头,“本王与舅舅探查多日,怀疑是太子所为。” “哦?”韩汜好奇的抬头。 “大理寺左寺寺丞是太子的人,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安排了人监视,沈徒死前腹痛,便去了翰林医官使家中,还...从他家中带回去了两名女子。” “带女子回去作甚?” 赵王便抿嘴撇过头,“先生有所不知,这个沈徒其他都好,就是好色了些,昨日本王找杨太医问话,他全都招了,这两名女子的是太子的人,不过本王翻遍了东京也未找到她们,本王还以为是太子杀人灭口了,可探子来报说最近东宫也在找东西,这就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了!” 韩汜从容道:“有迹可循,可三王不觉得,一切都太过蹊跷么?” “东京城的名医那么多,沈徒怎么就偏偏凑巧要去杨医使家中?” “杨医使是医圣,而且沈徒这人,从来都是只认定自己所信的人!” 韩汜轻轻摇头,“且不说沈将军为何会突然犯病,据下官所知,杨宅并不小吧?怎么就偏偏遇上了太子的人,杨太医既然知道那二女是太子的人,又为何敢将她们送给沈将军?” “难道真的是想借势除人么?” 赵王细细想着韩汜的接连反问,旋即点头道:“但不管如何,此事太子都无法洗脱嫌疑!” “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赵王抬头,盯着韩汜楞道:“难道太子是桑榆,楚王才是那个瓜?” “是瓜还是桑榆,寻之却不可兼得,取舍,就看三王了!” “本王若想兼得呢?” 韩汜伸出端在腹前的手,“其实,三王在找下官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吧,”勾嘴浅笑的人看着空壶,“茶没了,下官去取些井水过来。” 赵王伸出手阻拦,“先生的茶已经尝过,本王现在不渴了。” 韩汜这才坐下。 “先生是想说,最后都只能成空吧,楚王在暗处。” 韩汜道:“三王与东宫翻遍了东京城都未找到的人,现在何处?” “既然没有找到,本王又如何知道...”赵王突然一怔,呆愣的看着韩汜。 韩汜起身缓缓道:“六王迁升了,三王这个做哥哥的还没去祝贺过吧,三王不如带着贺礼去一趟,楚王妃家富,或许还能有收到意想不到的回礼呢!” 赵王随着起身,朝韩汜微微拱手,“多谢先生提点。” 与韩宅的微弱火光相比另一边的楚王府则是灯火通明。 香炉中添了艾,升起的烟呈白偏青色,女使站在榻前持团扇轻轻扇着风。 榻上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棋盘,对坐的两个人正专心对弈着。 “姐姐的棋,下的好生温柔,专克我的杀招么?”楚王笑着,旋即落下一颗黑子。 萧幼清不言语,只是顺着轻轻落下白子。 取黑子的手置在盒中,观棋片刻后收回空手,笑了笑,“我输了,说话算话,输者听从胜者吩咐。” 见她输棋不忧反喜,萧幼清朝身侧挥了挥手,屋内站立的女使便都退了出去。 “怎输了棋还这般高兴?” “输在姐姐手中,六郎心甘情愿,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你怕不是故意输的!” 楚王便起身走到萧幼清身侧弯下腰拉起她的手,浅浅笑道:“六郎的演技,就般差么?” “楚王爷的演技可是堪比那戏台上的伶人,又怎会差呢!” “那...姐姐可知,”楚王低头轻轻摩挲着萧幼清的手背,“六郎,是何时喜欢上姐姐的么?” 萧幼清微抬头,——咚咚!——咚咚!——不等她开口,门外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赵王来了。” 楚王朝门口侧去,旋即放下手,“看来先去会会三王了,”又俯下身侧在萧幼清耳畔轻轻咬了一口,“等我回来。” “他若是携礼而来,你收了便要回礼,库房的钥匙在喜春哪儿,你吩咐便是。” “知道啦!” “别太晚。” “是。” ※※※※※※※※※※※※※※※※※※※※ 同平章事是差遣,为宰相的加衔。 宋代分官,职,差遣,实际上大部分实权都是差遣。本部官员一般都不掌本部事,所以冗官特别严重。 细究起来,宋代官制超级复杂…还好几次改制。 (不想弄得太过复杂,而且作者菌知识有限,所以官制方面不要把他当正史,会有小改变,因为好听就拿来用了,此书里这个差遣只有一人,至于他的本职也不会提,因为迟早要领盒饭,出场也不多,我连他的的名字都没取呢,就把他当做中书令好了。)没有姓名的太子外公~ 感谢在2020-03-03 19:52:22~2020-03-04 07: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075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桌案上的茶刚上不久, 府主人便赶到了中堂,趋步上前拱手微微笑道:“夜黑风高,赵王爷怎的这般晚了还来找弟弟, 弟弟可是在娘子那儿周旋了好一阵子才得以脱身出来。” 赵王挑起眉从中堂的主座上起身,旋即走到楚王跟前时立转笑脸,道:“我这不是想六哥你了嘛, 六哥在三个月之内就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少卿, 这样的喜事, 我这个做哥哥的怎能不来道一声贺。” “劳赵王爷惦记, 都是大理寺卿看重以及陛下恩宠。” “我虽赋闲在家, 但六哥如今在大理寺帮陛下分忧, 想见六哥一面还真不容易啊, 距上次大明殿已过去了一月有余吧?这么久没见, 颇为想念, 这心里也有诸多话想同六哥说啊!” “哦?”楚王惊疑的看着他,旋即笑道:“中堂风大,卫潜素来也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 光说话实在太过无聊, 三哥不如随我去书斋吃茶, 如何?” 装神弄鬼的两个人, 一拍即合,“刚好我带了一盒好茶过来,此茶是今年的新茶,陛下赏的, 我也还未曾尝过呢!” “如此甚好!” 王府的书斋内, 内侍将炙茶用的烘茶炉填足了炭, 置备齐全后瞧着楚王使的眼色纷纷退下。 “三哥手劲大, 点出来的茶定然比卫潜好,所以哥哥请先否?” “调沸茶汤用的是巧劲,以及耐性,这一点,我怎比得上六哥你呢,”赵王别有深意的笑着,将带来的茶叶推到楚王跟前,“还是六哥请先吧。” “哦!”楚王便没有在推辞,接过盒子取出一块小小的茶饼,先是端详一会儿,看着茶饼内雕刻的龙纹的贡茶,笑赞道:“本朝之兴,岁修建溪之贡,龙团凤饼,名冠天下。” “好眼力!” 楚王将烘烤过后的小团龙茶饼放在茶臼上,随即取木槌与锥子将其轻轻锤开,再扫至茶碾中碾碎,将茶叶碎块取出倒入茶磨中,转动着小石磨,将其研磨成茶粉,再倒入茶罗中轻轻晃动,茶罗下放置着一只盏托,晃动时筛出的茶粉便尽数落入了盏托内。 取盛有热水的汤瓶注入茶盏中温盏,倒出之后用茶入取两勺筛过的茶粉放入,开始点茶。 楚王有条不紊的捣腾了半天,又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赵王有求于人,只得一声不吭的闷坐在座上,拉沉着脸。 楚王见炉子上的热水没了气泡才取水注汤,丝毫没有在意赵王的苦瓜脸。 第一道汤量茶受汤,用茶筅调成融胶。 二汤,朝茶面细细注热水一周后将汤瓶拾高使之急注,击拂既力、珠玑磊落。另一只手持筅用力快速的击拂,茶面上渐渐升起了层层珠玑似的细泡。 三汤注水稍多,击拂轻匀,粟文蟹眼。手中控制的茶筅击拂的速度变得均匀起来,汤花随之变得细腻如粟粒、蟹眼,最后呈现翻涌之态。 四汤注水要少,稍宽勿速,轻云渐生。茶筅击拂的幅度大而慢,使之茶面生起如云雾般的浮沫。 五汤注入少量水但注水速度稍快,乃可稍纵,茶色尽矣。持茶筅轻轻浮动使汤花凝集起来即可。 六汤点水于汤花过于凝聚的地方,以观立作,乳点勃然。用茶筅轻拂汤花的表面,使整个茶面的变得汤花均匀细腻。 七汤,注水达到茶盏的五分之三,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击打至茶乳周回凝而不动,就此结束。 楚王手中最后呈现出来的茶,茶乳细腻且呈色纯白咬盏不动。 取勺分茶,楚王将新鲜出炉的点茶推杯至赵王跟前,杯子抖动而茶乳不动,她笑道:“卫潜手法拙劣,雕虫小技,献丑了。” “点茶之色,以纯白为上真。”赵王抿下一小口,抬着眼睛看道楚王,心口不一道:“好茶,浮沫细腻,倒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茶杯放下时,赵王的脸色也随之沉下,抬眼道:“点茶也看了,茶也吃了,六哥该不会真的以为本王半夜到访,是来找你斗茶的吧?” 楚王浅笑着拾起茶巾擦了擦手,“当然不是,只是这建安北苑茶实在名贵,浪费了岂不可惜?” “我也不与六哥绕弯子,人在哪儿?”赵王直问道。 楚王抬头,瞪着眼睛楞道:“哥哥在说什么啊?” 赵王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与我装糊涂么?沈徒已经死了,陛下把马军司底下的五千云骑给了萧云泽,”赵王撑着桌沿俯下身,突然变得极为阴险,沉着声音道:“六哥该不会以为你的三哥哥,跟大哥哥一样蠢吧?” 楚王旋即大笑,拱手奉承道:“卫潜怎可能会觉得自家哥哥们蠢呢,更何况三哥可是陛下最钟爱的儿子。” “本王可以不计较你之前失信之事,只要你把人交出来,这帐,本王只向太子殿下讨!” 楚王便也向前压低身子,“三哥,你看这买东西还得付钱呢...”楚王又将手遮在嘴边,小声道:“不瞒三哥说,我家娘子管的严,府里的钱一文也不让碰,薪俸又是按时按地点发放,弟弟也是苦恼的很啊!” 赵王听后抬起头,眉毛扭做一团,咬牙切齿道:“开个数!” “我听说寒食节大明殿蹴鞠时云骑尉向陛下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状元郎从妓院花钱赎回来的,花了两千金呢!” 狮子一开口便让赵王当即瞪圆了眼珠子,“你要两千金?” 楚王连忙摊手,“哎,哥哥别急嘛,状元郎的两千金可只赎了一个人呢,我这,”楚王伸出两个手指头放在赵王眼前,“两!” 赵王拍桌站起,指着楚王怒道:“四千金,你怎么不去抢呢?” “这四千两黄金对我来说,就算当十年的差也赚不来,可哥哥您是赵王呀,陛下一次赏就不止四千金了吧?” “当然了,要是哥哥舍不得弟弟也不强卖,可弟弟如今缺钱缺的紧,只好去卖给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在东宫应该不缺钱,不过就算缺钱,想必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应该会凑齐四千金买下的吧!” “你!”赵王再次指着楚王,旋即重重甩下,“罢了,我给你便是!” “三哥果然豪爽!”楚王拾起茶盏,里面盛的茶汤已经凉了但是茶乳依旧未散,旋即将其一饮而尽,细细回味道:“手劲是有了,但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随后她笑抬头信誓旦旦道:“三哥放心,只要卫潜见到金子,人,明晚一定送到府上。” 见赵王很是幽怨,她又道:“三哥放心,这钱给的不亏,都是美人儿,不比状元郎家的差,保管听话,只是切莫被我那表妹赵王妃瞧见了,否则她那个性子...” “行了行了,你成婚后,话真是越来越多了,聒噪!” 楚王低头笑笑不语。 “你也别送到我府上去引人注目,就在揽月楼吧,我亲自过去接!” “钱明日上午给你,而人,晚上我要在揽月楼看见。” “当然,三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赵王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细细端详了她小半天,旋即半眯着双眼,“我到今日才发现,你可真行!” 楚王从座上起身,轻轻咳嗽,“不知道三哥指的哪方面?如果是美人和酒...” “怕是大内唱戏的伶人都没六哥你这般逼真吧!”说罢,赵王便冷哼了一声负手离去。 楚王随着出了书房,笑着提醒道:“三哥慢走,弟弟就不送了,不过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三哥要当心呀!” 楚王返回书房,拾起方桌上的茶叶,轻轻摇头道:“一盒北苑茶就想讨好我,是天真呢,还是愚蠢!”旋即将其肆意的扔在了桌上,转身出了房。 “六子,收拾一下书房,莫要引火烧了我的书!” “是。” 回到东院时,东院的灯已经熄了,楚王楞了楞,看着莲花水漏的刻尺,怔道:“我竟与那货周旋了一个时辰...” 旋即迈着急促的步子入院,问道守夜的女使,“王妃睡了吗?” “半个时辰前就挑了烛,姑爷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春日蚊子甚是烦人,我赶了好一阵子才赶走!” 守夜的女使被她逗笑,便覆手道:“姑爷快进去吧,姑娘才睡下没多久。” “好。” 房门被轻轻打开,透过一束火光打在跨入的黑靴上,旋即火光慢慢推移直至变成一条线消失不见,不敢掌灯的人望着漆黑的四周,突然心生恐惧。 滚动着喉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摸黑朝前缓缓挪动,好不容易摸到了内房的门,她便将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了,但门并没有关紧,只轻轻一触便开了,使得她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闹出了动静的人顾不得疼,反而有些心慌的急忙爬起,又过了些许时间,见没有声音传出,她这才舒了一口气的继续摸黑朝前。 卷起帘帐,榻上的人似乎正在熟睡,还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楚王摸着右肩下的绳扣解开圆领。 手才摸上被子的一瞬间,“还以为你睡书房不回来了呢!”榻上的人突然开口说了话。 她便将手一缩,差点吓到后退,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怎么会。” “怎么,书房难不成有蚊子咬你?” 楚王听后便憨笑着摇头,“有蚊子,不过那吸血的蚊子是我,我咬他了!” 萧幼清也被她逗笑,缓缓睁开眼睛,只是笑归笑,她随之转过头闭眼道:“既然没有蚊子那你就回去睡书房吧!” “哎呀,姐姐,书房那地方平时看看书写写字就罢了,晚上用来睡觉怎使得?” “你从前,不是挺爱的吗?” “那是从前。”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见,便心生一计道:“而且大理寺可能要重新开审之前的案子了,如果赵王咬着不松,很可能会惊动三司使,到时候三司会审,我也会受到波及,所以近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待在大理寺的官邸。” 只见微微泛光的眼睛动了动,旋即侧脸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 楚王便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吗?” 萧幼清只是轻轻抚摸着,反问道:“晚上也不回来吗?” 楚王摇头,“整个大理寺都不能安宁,我这个少卿怎能够歇息,有些事,等明日天亮我再与你说。”她将头凑近,直直道:“好么?” 萧幼清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了,傻瓜,上来睡吧!” 楚王便笑着连连点头,“那我先去洗个手!” “我只说让你上床睡觉,可没答应...” “哦?”楚王会心一笑,深眯着眼睛凑近,“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六郎只是方才摸黑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而已。” “你!” ※※※※※※※※※※※※※※※※※※※※ 那个点茶手法是,宋徽宗的《大观茶论》七汤法 作者菌自己凑了一套这个茶具试了试,虽然说是用手腕,可是七汤下来,右手感觉就废了…(作者健身所以并不是那种柔弱之人,大家用筷子打过鸡蛋吗,但是这个点茶,击打的速度要很快,注汤的热水也很讲究…而且而且…这个茶它并不好喝,也可能是我手法菜吧…) 点茶是用吃的,(茶叶磨粉,反正我打出来的从来没溶解干净过,茶乳下面的碗底一堆茶粉糊糊…)所以叫吃茶。 以后作者菌就写这种车轮子和车尾气吧,你们能看懂就行了,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作者菌问:“王爷洗手干嘛?” 楚王回:“我馋姐姐的身子!!!” “???” 感谢在2020-03-04 07:05:56~2020-03-04 19:4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075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奴家想问姑娘, 可否能与姑娘口中的主上一见?” “我家主上到时候自然会让你们去见他的,只是我家主上脾气不好,时常拉沉着脸, 也不喜欢话多的人。” “不喜欢话多的人?” “所以你们见到他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要多说, 办事之前, 主上会找你们的问一次话的,他虽然冷,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只要按照我所教的回答就是。”】 清风拂过,泛红光的栀子灯轻轻摇曳,马车上下来一位穿对襟交领的年轻人, 身后还有几个身材魁梧的随从跟着。 来人气度不凡,让人眼前一亮,应当是非富即贵, 所以他才刚踏进门不到片刻便遭到了几个女子的热情围拥。 两个随从上前将她们拦下,只是大眼瞪小眼的并没有开口训斥,几个女子相顾, 还以为这几个随从是哑巴呢。 旋即正主低声问道:“凝香阁在哪儿?” “在甲字楼。” “带我们去!” 随从拿出一锭金子扔过。 ———————— 阁内刚刚有人来奉了茶, 他进来后既没有坐下, 也没有动那桌上的茶。 只是盯着两名女子端详了许久,随后负手缓缓走至在窗边, 袖子内的拳头已是攒紧, 心中压制住了怒火, 但拉沉着一张脸。 “是谁派你们去翰林医官使家中的?” 两个女子见他衣着不凡, 身后又有那么多人跟随, 相视着点头, 朝他回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将我们从妓院中买回,派我们到杨医使家中替他监视以及传递消息。” 赵王冷哼一声,“果然!” 两名女子抬头,也并不诧异,【“我家主子知道杨医使是太子的人。”】 旋即赵王又问道:“杨太医为何会将你们送给沈徒?” “我们二人也不知道沈将军会来杨医使家中,更不知道他会见色起意...”说罢,二人便抱着哭诉了起来,“我二人身上,至今都还有伤,杨医使说他只是个小官,得罪不起太子,但更得罪不起沈将军身后的人。” 赵王微眯起双眼,“沈徒家中的火.药又是怎么回事?”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重金将我们赎来,见沈将军将我们带去了沈宅里,便在我们外出时派人联络,我们自然就成为了沈宅里的细作,之后还让我们将一些东西每次趁沈将军执勤外出时陆陆续续的带回,因为他对我二人的宠爱,宅里看守的侍卫便对我们极为尊敬,还称我们为...大娘子!” 听到此,赵王咬紧牙关,“沈徒那厮!” 他又极为不信的侧头问道:“真的是太子所为吗?” 【“为考验你们是否忠心,主上会有再三的疑问,甚至是威胁,如何做,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们吧!”】 女子连连点头,说的很是肯定,“奴家所说,绝无半点虚言。” “那楚王呢,此事就与楚王没有半点干系?” “楚王?”二人相顾一愣,听着好像有些耳熟,“楚王是去年那个回京在冠礼上赐了单名的郡王么?” 两个女子的表情不像有假,这让赵王又陷入了深思,“罢了,到时候在公堂的对峙上你们就将实情尽数说出吧,记住,你们现在是在本王手中,若是他日公堂对峙敢与今日所言有半点不同,本王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是。” ———————— 翌日,刚下早朝没多久,皇帝的凳子还没坐热,萧显符便急匆匆的赶入了内。 “陛下!” “萧卿怎的一脸慌张?” “陛下说不能明面搜寻,臣无能,暗中查了一月也未能找到那两个人。” 萧显符又抬头,朝前走了几步,“但有探子奏报,昨夜殿前都指挥使的家门口,出现了两名女子,而且赵王也去了沈府。” 皇帝抬起从容的脸,将手中的笔一扔,瞬间变色,微微睁眼道:“人在赵王那里?” 萧显符点头,“而且臣还查到了一件事,先前姜通判蒙冤入狱,陛下不让彻查而让太子自己解决,臣便没有再追查下去,这次沈徒一案...” 萧显符很是犹豫的低下头。 皇帝压着心中的怒火,“说!” “大理寺寺丞,是太子的人!” 皇帝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微红着眼眶,抬起手,旋即握拳砸向桌子,起身吼道:“叫太子...” “启奏陛下,登闻鼓院使求见!” 皇帝暗压下怒火,“一个个的,上赶着来催命了!”背转过身,“让他进来!” 一名宦官入内,“陛下,阙门前有人击鼓鸣冤!” 萧显符便将宦官手中的奏状拿过转交皇帝。 皇帝打开,沈徒两个小小的字却极为醒目,甚至是刺眼,他差点将奏状撕成两半,旋即冷静下来顺了一口气,“先交由大理寺受理,着人彻查沈徒一案,若证据确凿,三日后重开此案!” 宦官听后,从萧显符手中将诉冤的状子接回,“是!” “陛下切勿动怒,御体要紧。” 宦官走后,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道:“在他们重开案子之前,让赵王带着人,带着证据...”皇帝突然顿住,皱下眉头抬头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摆驾,朕要出宫!” 萧显符紧紧跟随。 “去赵王府!” “是。” 圣驾从大内晨晖门出,车辇停在了赵王府的大门口,随后王府便被皇城司的禁军团团围住。 一声箭响,正中靶心。 “王爷,王爷!” “何事这般慌张,那边的事办妥了?”赵王放下手中的长弓,走到棚子内擦了擦手。 “陛下来了!” “什么?”皇帝突然不告而来,赵王大惊的侧抬头,反应过来后便将手中的布扔了,拔腿往大门口赶去。 赵王急匆匆的赶出,见皇帝穿的是便服,脸色也十分平淡,赵王更是心慌,暗压着害怕趋步上前,眯眼笑道:“儿请爹爹安。” 皇帝只是轻轻点头,径直走入了王府的中堂。 “爹爹怎么亲自来了?也不事先告知儿,儿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就是突然念及,便想来看看你。” 此时距离早朝散去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皇帝平日里政务繁忙,除遇大事否则是不会离开大内的,这些赵王心里都很清楚。 “都是儿不好,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到大内去探望爹爹与娘。” 赵王又走到中堂左侧的偏厅内遣退了所有人,亲自端了一杯茶给皇帝,“爹爹请喝茶。” “爹爹当心烫。”茶置桌上。 皇帝缓缓抬头,凝视着很是孝顺的赵王,“我平日事情繁多,顾及不上三郎,三郎可怨我?” 赵王便在皇帝身侧蹲下,轻轻垂着御体,“儿怎么会怪爹爹呢,爹爹是天下人的君父。” “朕是君,也是父。” “前阵子因为六郎的事情迁怒于你,错怪了你,朕心中也不好受。” “惹爹爹生气,还让爹爹难受,都是儿的不是。” “我老了,不管是这个家,还是这个天下,日后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持家不易,掌天下更难。” “儿知道,爹爹既要操心天下之事,还要替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劳心。” “朕希望,不管日后是谁,这个国家都能够像现在一样国泰民安,也希望你们兄弟能够和睦,齐心协力对外,我虽驱契丹千里,可是一把火烧了草原,来年它又会长出新的草,无穷无尽。” 赵王停下手中的动作,迟疑着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皇帝,看着那双他永远都看不懂的眸子,楞道:“爹爹?” 皇帝起身朝前走去,“朕的膝下只有你们三人,朕累了,希望你们三个替能替我分担些,所以和老臣们商议着,让你出廷。”又回头俯视赵王,“你的大哥是储贰,你与六郎便是你们大哥的左右手。” 皇帝背起双手,“朕不希望,再次重蹈燕王一事!”说罢便转过身朝前踏出了赵王府的中堂。 皇帝走后,赵王急忙起身,却被萧显符拦在了门口。 赵王楞道:“萧公事?” “三王,下官奉陛下之命,请三王,将人交给下官!” “什么?” 萧显符拱手,“陛下已命大理寺彻查沈徒谋逆一案,若证据确凿,三日后由三司使重开此案。” “陛下要什么人?陛下又想袒护谁吗?” “陛下知道人就在三王手中,陛下不会袒护谁,只是此案至关重要,人,三王可以先不交由下官,但下官要代陛下在大理寺重开案件前审问,三王有三天的时间选考虑。” “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萧显符点头,“是!” 皇帝回去后,拒绝了今日所有大臣的请见。 “州府直递的奏疏陛下还没有看。” 皇帝抬头怒吼,“看什么看,家宅都不宁了,这个国还会安吗?” “陛下,萧公事回来了。” 萧显符入内,皇帝扶着额头,见萧显符两手空空,挑眉道:“人呢?” 萧显符摇头,“三王不肯给人,这是那两个人的口供。”他便将一份按有指印的状词从怀中拿出,呈上前。 皇帝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愤怒的将其扭成一团,不敢相信道:“朕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萧显符低头拱手道:“三王还让臣跟陛下说,三王把太子当做亲哥哥,而太子却只当三王为臣子。”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作势弯腰,萧显符便忙的上前将那一团纸拾起交给皇帝,“陛下,御体要紧。” 皇帝接过纸团,缓缓走至座上,将皱巴巴的纸重新展开,叹道,“你先下去吧。” “是。” “赵慈。” “小人在。” 皇帝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皱眉道:“四川那边?” “小人派人过去足足查探了半月,并未查到什么。” 皇帝又瞥向平时有绿袍站着的地方。 “陛下,起居郎今日旬休,应该在家中,用不用去传...” “不必了,通知坤宁殿,朕今天晚上会过去。” “是。” “另外!”皇帝怒红着眼抬头,恶狠狠道:“叫太子滚来见我!” ※※※※※※※※※※※※※※※※※※※※ 陛下:“大儿子蠢,三儿子狠,六…” 赵王:“我已经长大了,你再也忽悠不到我了!” 小六子是太监啦,从小就净身跟着楚王了,所以…女装大佬!!! 太监就是内侍,内侍省下有内侍省与入内内省。 女史:宫里的女官 女使:签契的女仆(宋代有规定,奴仆与主人签订的卖身契最多不超过十年。) 宫女有几种称呼,宫婢,宫人,内人。 但是内人这个称呼又有丈夫对妻子向外人所称。 三司会审里的三司使是三司法(有三个人) 不是管财政那个三司使(只有一个人)又称为“计相” 三司副使是姜赋平,王妃的大舅舅。 相权一分为三,互不干涉。 (姜太公是上一个三元,文人的巅峰,所以可以知道他在世的时候与现任政事堂老大太子外公是平分政事堂的,相互制约,太公倒台,太子外公就独大了,为什么会倒台,看看萧姜两家有联姻就能猜到吧~) 宋代宰相集团联姻,皇室之间联姻,很普遍。感谢在2020-03-04 19:41:33~2020-03-05 08:1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07533、夏小花是我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臣工上的奏疏堆积在案上, 皇帝翻开一本见是御史台弹劾开封府尹的,大怒的将其重重砸在桌子上。 又碰巧赵慈赶入内,皇帝便以为是太子来了, 怒吼道:“让他滚进来!” “陛下, 是翰林医官使求见。” 皇帝抬头, 微微眯起双眼,“让他进来!” 杨术身着绿色公服匆匆跨入内,衣冠齐整, 但身上并未带医箱。 皇帝正低头批阅奏章,脸色平静,仿佛之前没发生什么一般。 杨术缓缓走上前, 俯首下,“臣,请圣躬安!” 听到杨术的声音, 皇帝便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瞧了他一眼,平静道:“是杨太医啊?” 杨术苦着脸,叩首道:“陛下, 臣, 有罪当诛!” “哦?”皇帝当即冷下脸, 看着杨术质疑道:“卿为我家劳心劳力,何罪之有啊?” “陛下!”杨术再次磕头, “罪臣欺君罔上, 实在是罪不可恕, 不求陛下宽宥, 只求陛下勿要因此迁怒于储君, 伤了父子和气。” 皇帝挑起眉头从座上覆起, “卿这话, 何意?”他似不知情的看着杨术,“迁怒储君?” 杨术抬头,见皇帝好像不知道,便闭上了眼睛颤道:“罪臣不该答应太子殿下,否则也不会造成沈将军的冤案!” 皇帝走至杨术跟前,呵问道:“你答应了太子什么?” “太子殿下让臣将赵王府的脉案先报东宫,臣不敢得罪殿下,更不敢开罪政事堂,臣便只得应下,之后太子还送来了两位妙龄女子养在臣的宅中,三月下旬时被前来看诊的都虞候撞见…便将其强要了去。” 皇帝知道杨术府上的女子是太子安排的,但是脉案一事并不知情,“先报东宫?”皇帝低头看着杨术,盛怒道:“到底他是天子,还是朕是天子,杨术,你也太胆大包天了吧,知瞒不报,你该当何罪!” “罪臣自知罪无可赦,只求陛下能够念臣侍奉二十载,宽恕臣的家人。” 皇帝插着腰,缓缓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喟然长叹,“好啊,真是好啊,一个个的都算计上了,朕还没死呢!” “陛下息怒!” 皇帝回过头走近杨术,弯下腰,“慈乌还会反哺呢,而朕的儿子们却巴不得朕气死,你叫朕如何息怒?”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皇帝抬头看着殿外,旋即直起身,背转过身,深深呼了一口气,“卿,回去吧,衣服脏了,等洗干净了,再穿吧!” 皇帝没有当场降罪,也没有派人将他羁押,杨术便叩首道:“罪臣叩谢陛下,圣恩!” 太子从开封府的官邸中匆匆赶入宫,刚到殿门口,就看见了从殿内倒退着走出的翰林医官使满头大汗,似乎刚刚在里头受了不小的惊吓。 太子便慌张的扯住他,“杨太医,你该不会...” 只见杨术长叹一声,摇头道:“殿下,臣...” “让他滚进来!”只见殿内传来一声极大的怒吼,将太子吓得驱身一颤。 赵慈便从内走出,“殿下,陛下叫您进去呢。” 赵慈将太子叫入殿,又将殿内其他内侍与宫人招呼着退下。 文德殿偏殿的门槛处,太子趴在地上露出一个脑袋,试探的看向殿内,只瞧见了皇帝靠桌站的背影。 他便战战兢兢的爬了进去,“陛下,可叫臣?” “臣没有怠慢公务,近日都在开封府内好好办事,全都亲自处理,再没有推脱一件事给判官了。” 皇帝转过身,手中拿着一张褶皱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皇帝一步一顿的朝太子走去,太子不敢抬头,直到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他便惊吓的抬起了头,结巴道:“爹...哦不,陛...下!” 皇帝缓缓蹲下,轻轻拿起太子哆嗦的手,将供状放稳稳的放在太子的手掌上,旋即起身,他空了的手背到腰后,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好好看看吧,朕的太子!”语气低沉。 太子便低头将状子抚顺,看着字眼旋即瞪大了眼睛,复抬头连连道:“陛下,这不是,这不是,陛下,臣没有...”太子跪着爬向皇帝,抱着皇帝的腿,恐慌道:“爹爹,不是儿做的,爹爹你相信儿,真的不是儿做的!” 皇帝侧身将其一脚踢开,瞪着恶狠狠的双眼,“不是你,难道是朕吗?是朕安排的人吗?是朕让她们陷害你的吗?” 太子怔在原地。 “说话!” 太子便从地上趴回皇帝跟前,“不是的,是...是赵王,对,一定是赵王,一定是赵王,赵王一直觊觎儿的太子之位,赵王...” “够了!”皇帝俯下身拽起太子的衣襟,“太子殿下,您好大的胆子啊!” 皇帝盛怒的眼中印着惊恐哭诉的太子,他将其甩在地上,冷冷道:“我朝的皇太子,竟然将眼线安插在太医身边,竟然威胁利用朝臣,你不知道杨术是朕的人么?你就这么沉不住气,盼着我快些死,你好坐上去?” “爹爹,儿没有...”太子从地上爬起。 “谁是你爹!”皇帝走近将其一脚踩住,冷冷道:“储君之位,朕可以给你,你若坐不住,朕也可以拿回来,你的命,是朕给的,”皇帝将脚收回,俯下身在其耳侧,“朕同样,也可以拿回!” 太子听着身子一僵,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皇帝负手背对,冷言道:“把事情的经过,你所做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给朕说出来,如有假话,你就自裁吧!” 太子拖着麻木的身体爬起,失神的朝皇帝磕头,“三月上旬,陛下为何派萧显符到东宫传话,陛下的话,让臣为之恐慌,让臣觉得陛下舍弃了臣,于是臣在慌乱无措下动了歪念,臣知道陛下最爱三郎,若废太子,定然立三郎为继,臣便让人去妓院卖了两个女子安插进了杨术的家中,威胁杨术为臣办事,可臣只是想让杨术监视赵王而已!” 皇帝回头大吼道:“杨术只是个太医,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朕吗?” “是,臣不是让杨术监视赵王,而是,如果赵王府一旦有了喜讯,便让杨术先报东宫,可除此之外,臣真的没有再做其他的了,至于沈徒家中的罪证,臣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啊!” “谁给你的胆子先报东宫!” 太子跪直身子,瞪眼道:“若不是陛下故意让萧显符传话,若不是陛下步步紧逼...” 皇帝走近一步,俯身狠狠甩下手。 ——啪!—— 苍白的半边脸迅速涨红。 太子伸手捂着,冷冷颤笑,“反正陛下认定了栽赃一事就是臣所为,对么?” “不管臣做什么,臣说什么,陛下从来都不会满意,陛下的眼里,就只有三王,三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就连他想要杀儿...” “你住口!” “难道不是么?”太子眼里充满了怨恨与不公,“陛下立臣为储,可却将希望给了三王,我才是您的嫡长子啊,臣还记得三王没有出生前,陛下在潜邸,每天都回来的很晚,臣就一直等啊等,等到睡着了,母亲出来拉臣回去,臣不肯,臣说,臣要等...爹爹。” “因为儿子记得爹爹说过,齐王府外面都是坏人,爹爹会尽最大的力守护儿和母亲,儿从那时候每天都害怕,害怕一闭眼,爹爹就不见了,直到沈氏入府,这一切...”太子抬头,红润着双眼,“一切都变了!” 听着太子的回忆,皇帝长呼了一口气背转身,“太子啊!你总说朕偏私,可你不仅蠢,你还心胸狭隘,眼里容不得丁点沙子,你只看到了朕给了别人的东西,却从来不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转回太子跟前,伸手指着,“你!” “别人挖个坑你想都不想就往里跳,你是猪脑子吗?”皇帝直起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红着眼睛道:“你外祖,迟早会死在你的手里!” 僵硬的人旋即楞抬头,“爹爹...” 皇帝背转过身,侧头怒吼,“滚!” “滚回你的东宫!” 阙门之前有人击鼓鸣冤,天子命大理寺与刑部重新彻查沈徒谋逆一案,重翻旧案,经过核查定为冤案,皇帝又诏令三日后重开此案,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使共同审理。 重审的命令下来,消息很快就传遍,大理寺派了衙役到楚王府。 “陛下有诏,命大理寺重审沈徒一案,所有旬休一律停休,下官是来请少卿回去办案的。” “好,我这就去通知王爷,有劳官人跑这一趟,小小心意。” 小六子得了消息便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至东院,碰巧遇到一身绯色公服的人走出,停步楞道:“阿郎难道提前得知了消息吗?” “大理寺是不是差人来让我回去办案了?” “是,刚刚才到的,我正准备回来告诉阿郎呢。” 楚王点点头,“走吧。”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了疾步走过的起居郎。 楚王便朝小六子笑道:“去拿把伞,东京城要变天了。” “哦。” 韩汜听见了王府门口的声音,便停下快步回头,作揖道:“楚王。” “可巧,我今日本来是旬休,临时出门办个差竟然都能碰见韩舍人你。” “可不是巧么,下官今日也是旬休,谁知道今日陛下先是出宫去了赵王府,后又召见了太子,这不,趁着宫门还未落锁又召下官了。” 韩汜无意间提起了两件刚发生不久的事。 而楚王今日旬休一直赖在床上,直到刚刚才起身换了衣服出来。 “下官得赶着去大内了。” 楚王点头轻轻浅笑,等韩汜走后,小六子拿来了油纸伞,“阿郎,您要的伞。” 楚王转身,脸色不是很好的瞧了一眼小六子手中的伞,“只怕这雨,下不成了!”旋即又朝府内快步走入。 “阿郎不去大理寺了么?” “去,不过去之前得先安排件事!” 楚王急匆匆的走进东院,将房门关紧后,连跑带走的赶到榻前。 “姐姐!” 榻上歇息的人缓缓睁开眼,“不是说今日旬休大理寺会来人么,失策了?” “是失算!” “怎么?”萧幼清爬起,朝她捂嘴笑了笑,伸出手摸着她的脸,宠溺道:“我家六郎,也有失算的时候?” 楚王叹了一口气,“是,不过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从二叔说陛下也在找人时我就猜到陛下要保太子,可案子发展至此,陛下拿什么保太子...” 楚王低下头,陷入思考,缓缓道:“陛下去了赵王府又召见了太子,应当是提了什么条件,沈徒的案子一定会平反,而我与寺丞是主审,那个寺丞...以太子如今自己的处境,定然保不了他。” 萧幼清听到失态紧急,便担忧的挑起了眉头,“判错案子,结果会怎么样?” “出入人罪法,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论。从轻入重者,以所剩论。” 萧幼清微微睁着眼睛,“沈徒一案证据确凿,不存在故入,”她又担忧的问道:“失入人罪呢?” “失入人死罪,犯人若达到三名以上,主审除名、编管,从审除名,余下申官者追官勒停,负此案的狱吏则刺配千里外牢城。” 萧幼清迫切的问道:“那这次只处斩了沈徒一人.呢?” “失入死罪的犯人若只有一名,主审与负审勒停,其余从审者冲替。” 至此,萧幼清松了一口气。 而楚王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长吐一口气道:“谋反本是连坐,原卷上写的本是诛沈徒三族,后来被陛下改了。” “陛下还真的是陛下...”楚王似乎有些看不懂,或者是看不明白,“他想保我们三个,控制我们三个!” ※※※※※※※※※※※※※※※※※※※※ 除名:开除公职 编管:限制人身自由 追官勒停:追夺职称、勒令停职 冲替:调离本职 出入人罪法,诸官司故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论。 意思是:司法官故意将完全无罪之人判有罪,那么一旦案发,受害人所承受的罪刑将还施制造冤案的司法官,比如一名无辜者被故意判了死刑,以后冤案若被发现,则故意错判的法官也将被判死刑。 若从轻入重者,便以所剩论。 意思是,如果罪犯判的罪重于他本来的罪,案发后,法官就要承受他多判的那部分。 故入,就是故意。 失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判错。 不是在开车的路上,就是在停车的路上… 太子:“我爹又打我了!” 陛下:“打是亲骂是爱~” 感谢在2020-03-05 08:16:27~2020-03-05 19: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53065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沈徒一案平反后, 刑部将新犯人的处置呈上,与此同时审官院也将对失入人罪案件的各个审官处置结果递交。 皇帝持笔将案卷上的监候二字圈起,另写道, 斩立决。 “陛下,楚王求见。” 皇帝抬头,旋即看了一眼旁侧对主审的处罚,大理寺寺丞为第一主审司法官,除停职外,还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楚王虽也是主审, 但为主审之次, 不过陈煜在审官院力臣重判,于奏疏上解释:上行下效,法治安天下, 为官者知法犯法只能从严而不能从宽,皇子如是。 于是将原大理寺正的处置由冲替变成了革职。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 细思了一会儿后抬头, 朝赵慈道:“将这份案卷送回刑部,让楚王回去吧!” “陛下不见么?” 皇帝摇头,旋即看了一眼起居郎身旁的梁翰林, 今日知制诰周世南旬休, 便由梁文傅代为接替一日, 草拟诏书。 “梁卿!”皇帝唤道。 “臣在。” “替朕拟旨!” “是。”梁文傅准备好稿纸提起笔。 “构陷国家忠良, 十恶不赦, 故判斩立决,皇六子身为执法官, 不能严明律法, 命其...监斩!” 梁文傅大惊, 皇帝的令旨,让他无从下笔书写词头,“陛下,楚王如今是戴罪之身,这监斩...”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韩汜,韩汜便停笔朝梁文傅解释道:“陛下是让梁翰林写,让六王爷以亲王的身份监斩。” “是。” 片刻后,梁文傅将写好的词头以及诏书内容呈给皇帝,“陛下。” 皇帝瞧了瞧,浅浅笑道:“不愧是状元郎,也不愧是周世南带出来的人啊,拿去政事堂,签字后让门下省立马去办!” “是。” 梁文傅走后皇帝又道:“起居郎也回去吧,让赵慈进来。” “是。” 赵慈入内,躬身道:“陛下。” 皇帝冷下脸,“刑部羁押的那个寺丞,没有必要留着了!” 赵慈点头,转身欲走,皇帝又将其叫住,“等等!” “陛下?” “另外去传话给杨术,告诉他,官袍不用洗了!” “是。” 偌大的杨宅内此时已经见不到几个人影了,早在月中的时候杨术就将女使厮儿们的身契全部归还,另外还付清了他们剩余几年的全部工钱,将其遣散。 杨宅的中堂内陈设极简,杨术脱了衣帽,只着中单端坐在主座上,右手边的案上还静放着一身折叠齐整的公服,黑色的平顶官帽正放在公服上。 杨宅的管家舍不得走,入内苦苦哀求,“阿郎这是要撇下小底,只身一人赴死么?” 杨术红着老眼,“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依照您的吩咐,将钱财送去了大相国寺,将医书送去了孙副使家中,您交代的东西小底也亲自交到了楚王爷手中。” 杨术深吸着一口气,眯着老眼,“老夫中年丧偶,管家跟着老夫二十余年,替老夫打理家务,老夫于心中感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是非之地,汝还是尽早离去吧。” 管家朝杨术跪下,磕头哭道:“楚王让小底转话给您!” ———————— 楚王府内 “门下...即命皇六子楚王为监斩,不得有误!”通事舍人将诏书念完,见楚王楞在原地不动,便轻轻咳嗽着提醒道:“六王,该接旨了。” “斩立决?不是斩监候么,为什么变成了斩立决,还让我去监斩?” 通事舍人将诏书交给楚王,“陛下的心思,谁知道呀,也许是想让六王通过监斩明白礼法不容情啊。” 楚王无力的后退了几步,“礼法不容情?” 通事舍人躬身,“明日斩首,法场设在五朝门,请六王在晌午之前抵达,下官告退。” 萧幼清当即扶住她,问道:“这监斩,有什么用意吗?” 楚王侧过头,沉着呼吸道:“这结果,非我所愿也,我不仅失策,也…失算了!” 通事舍人刚走不久,小六子入内,“阿郎,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杨医使家的管事。” “杨术?”楚王大惊,“让他进来!” 一名老翁匆匆入内,满脸沮丧的将一封信从怀中拿出,“楚王爷,这是我家阿郎委托小底给您的信。” 萧幼清替她接过,楚王并未当即拆开,而是疑惑的问道:“你家阿郎现在在何处?” “阿郎在家中。”老翁旋即跪下,老泪纵横道:“小底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恳求王爷救救我家阿郎吧!” “到底什么事?” “几日前阿郎回到家中就开始陆陆续续遣散家奴,后来将不多的田产一一变卖,将家产尽数捐入大相国寺,从昨日起阿郎便脱了衣服坐在中堂,整整一夜直到今日。” 听完后,楚王便忙的将信拆开。 只见信封内装着,一张空白的信纸,除了红线,只字未写。 楚王垂下手,呼吸越发的沉重,旋即缓缓抬起头,红润着双眼道:“你替本王带一句话回去给你家阿郎...” 老翁抬起头看着杨术,回忆着楚王的话,转述道:“杨公宽心,君子安好!” “楚王还说,多谢您小时候让孙太医来给我看病,如今我的病好了,会永远记着这份恩情的。” 老翁的话音刚落,杨宅就闯入了一群人,嘈杂的声音一直传到了中堂。 杨术睁开眼道:“你从后门走吧。” 老翁再次叩首,泪流满面的颤道:“阿郎!” 赵慈走入杨术的家中,屋子里除了老旧的桌椅再无多余的家具,杨术在医官院多年,两袖清风,赵慈长叹一口气,挥手遣退了所有跟随。 缓缓走到杨术身前,见他一身素服,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赵慈便十分惋惜的颤问道:“杨公,后悔吗?”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了这所谓的虚名,君不君,臣不臣,父子不相认,老夫我已经,受够了!” 赵慈便转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停下,仰天叹道:“陛下让小人来给杨公带话,杨公的官服,不用洗了!”说罢,朝前离去。 杨术从座上起身,朝宅子正北处跪下,叩首颤道:“臣,谨遵君命!” ———————— “想哭,就哭吧,有妾在,不会有人知道的。”萧幼清走到她的身旁,看着她望着窗外出神的眸子,看着她一言不发独自在这儿坐了半天,说不尽的心酸。 楚王回过头,握起萧幼清的手,摇头道:“姐姐放心,他想借杨术来警告我,无论是多么信任,多么重要的人,但凡有了一点不轨之心,他都可以弃之如敝屐!” “就算我是他的儿子,也一样,不过,他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么,二哥的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建平八年五月二十一日,翰林医官使杨术病逝家中,举朝震惊,哀嚎者多为妇人,天子下诏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慈,辍朝三日。 斩立决之刑延缓三日,又诏命翰林医官副使孙鸿达继任翰林医官使统领翰林医官院。 行刑当日,于东京城南门口设法场,犯人身戴三械,加手壶,由刑部用露车押至开封府的朝门外,一路上尽是百姓惋惜的目光。 有人叹息,“这两个姑娘还真是可怜,那朝堂上官官相护,无人主持公道,这世道还真是…” “一命抵一命,纵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害了人终究是要伏法的!” 亦有人讽刺的笑道:“朝中的水不仅深,还黑呢,谁知道这看不见的暗中,有没有藏着别的呢!” 法场的北边设座,南边设刑台,禁军戒备着四周,犯人到达法场上了刑台后禁军便将她们手上戴的手械与桎梏的壶手取下。 法场周围很快就围满了人,大多为男人,时不时有小孩子好奇的凑上但都被大人拉扯着离开了。 “听说负责这次监斩的是位王爷。” “这两个女子什么身份,竟然能让官家之子亲自来监斩?” “那位王爷就是判错案子的主审之一,才刚升任大理寺少卿,这不,椅子还没坐热呢,就是这两个人构陷,害的一批大理寺官员受罚,官家让王爷监斩,应该是另有他意吧!” “监斩至!” 禁军在法场左边排列出一条路,旋即缓步走出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一身紫色圆领,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旋即人群中引起一阵议论,大多为年长见过天子真容的老翁,“怪不得之前京都盛传,这皇子里最像官家的,是六王爷!” “确实是像!” 法场设的不大,所以即便站在法场外也能清除的瞧见里面每一个人的模样。 楚王走至法场中间停下,朝刑台上看了一眼,欲提步过去时,握了握手中的袖缘,旋即暗叹一口气转身走至座上。 一旁的绿袍小官上前,点头哈腰道:“王爷,下官知道您未曾监斩过,所以下官在此同您解释一番,行刑一般都在午时,此时太阳最烈,南门正对太阳,为至阳,与这人死的至阴相和,故而在定在午时,一会儿会有人报时,至三刻,王爷只需要将这个扔下即可!”小官指着刻有令字的木牌。 楚王未说话只是点点头。 日晷上指针的倒影一点一点的在旋转,楚王坐在座上,手心捏出了汗,如坐针毡。 午时刚到,刑部的官差端来两份酒饭。 官员便又上前,“我朝律令,死刑之前,除却送行酒,还允许犯人与家属诀别,王爷是监斩官,所以一会儿还要您亲自监视。” 楚王冷冷的看着刑台,挑眉道:“这二人构陷国家忠良,其家人未被牵连,恐怕连躲都来不及吧,又怎还会来探望!”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姓刘名泉,是刑部员外郎。” 楚王侧头,这才正视了这名员外郎一眼,“嗯。” 官员这才弓着腰回到自己的座上。 ——咚咚!—— “午时,三刻!” 楚王颤呼了一口气,但是仍旧止不住心中的越来越沉重,微微抖着伸出的手,取出一块令牌。 刑台上的刽子手将犯人背上的明梏取下。 ——哐——哐——哐当!——小小的木牌碰地,旋转了几下落定,声音清脆。 韩汜弓腰替皇帝拾起掉落的木簪。 “陛下这只簪子好生独特...应当是旧物吧,睹物思人,原来陛下也有牵挂的女子。” 皇帝接过,朝韩汜笑道:“不是说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么?” 韩汜便躬身,“事分轻重缓急,臣当然不敢妄加议论朝政。” 皇帝举起簪子放在光束下,眸子渐渐泛红,“没有等到海棠开花,也没有等到...承诺!” “陛下,南门的人回来了。” 皇帝回过头,“说什么了?” 赵慈看了一眼旁边的起居郎,旋即道:“楚王监斩的时候,百姓都在议论楚王与陛下年轻的时候极像,除此之外,一直到行刑完毕楚王都没有其他举动。” 皇帝负手凝思了许久,旋即问道:“他人呢?” “楚王监斩完便身体不适,吐了一地,被楚王妃接回王府了,陛下,楚王爷毕竟还年轻,十几岁,监斩犯人这等血腥之事…” 皇帝冷下脸,“朕十几岁的时候还提着敌将的头呢!”随后坐回座上,“让他身体好些了后来见朕!” 赵慈哑口无言,只得点头,“是。” ※※※※※※※※※※※※※※※※※※※※ 《隋书·刑法志》:“死罪将决,乘露车,著三械,加壶手。至市,脱手械及壶手焉。” 小桓毕竟还年轻!!!(需要姐姐安慰~)感谢在2020-03-07 08:29:16~2020-03-07 19: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刚入府还没坐下的人又动身赶往了大内。 天子处理政务的偏殿里, 楚王跪在皇帝桌前。 皇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缓缓起身,走至楚王跟前, 冷冷俯视道:“人头落地, 很可怕吧?” 楚王抬起头, 血红的眼里满是怨恨,“为什么?” 皇帝俯下身,阴沉着脸道:“你终于, 肯显露出真身了!”旋即直起身,“也真难为你了,十七年啊, 连朕都做不到呢!” 皇帝睁大眼睛怒问,“你想做什么,想把东京城闹翻, 好一走了之吗?” 见楚王不语,皇帝便抽搐着脸恶狠狠道:“你爹我,还没老到能被自己的儿子算计了都不知道呢!” “陛下想要的结果, 就是表面的安宁么?”楚王瞪圆双目直视着皇帝, “为了这个, 陛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当做棋子么?” 皇帝背转过身,“我知道你心里有恨, 我也知道你比你的两个哥哥都要出色, 但你还太年轻, 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经历过。” 皇帝负手, 看着桌案长叹道:“还记得, 朕那天逼你发的那个毒誓么?” 不等楚王回答, 他又接着道:“因为朕, 从来都不信鬼神,朕,也不信命,你也不信,但是你会怕,会敬畏,那是因为,”皇帝转过身,“你做了,让你自己都害怕的事情!”皇帝逼近一步,语速极快道:“杨术,是因为你而死,那两个女子,也是因为你而死!” “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以为你可以掌握一切,甚至以为,可以反过来利用朕,利用朕去抗衡太子,赵王,是,你很聪明,可是楚王,”皇帝怒目,大声吼道:“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就连朕,就连朕也没有想到呢,你大哥究竟怎么着你了,你要置他于死地?” 楚王抬头与皇帝冷眼相对,“难道陛下只记得那□□臣发毒誓而忘了太子的所为么?” 皇帝锁紧眉头,“一个外姓女子...” 楚王当即打断皇帝的话,质问道:“陛下的眼里除了权力,还剩什么?陛下的眼里,为了权力,还可以舍弃什么?” “是手足,是结发妻子,还是至亲骨肉” 五十多年来,还从未有人在自己眼前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皇帝盛怒的将她踹倒在地,怒吼道:“孽障!”紧接着俯身将楚王从地上拽起,瞪圆着双眼怒视。 楚王的背后有什么,皇帝很清楚,旋即将其重重扔至地上,伸手指道:“你敢这么对你父亲说话,你敢这样说你的君王,若再给你机会,你是不是就要爬到朕的头上弑父杀兄?” 楚王吃力的从地上爬起,冷冷的笑道:“所以陛下,又想像对二哥一样,对臣么?”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皇帝转身,从架上抽出铁剑。 旋即剑指楚王的眉心,“你以为你是谁?”皇帝皱着脸,恶狠狠的瞪道。 楚王闭上眼,毫无畏惧,“臣不惧死,只是臣的王妃是郡国夫人的女儿,还希望陛下,高抬贵手!” 皇帝气到鼓起腮帮子,却又无可奈何,旋即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将剑扔至地上,挑起眉头背过身,长叹道:“你就这么,讨厌朕么?” 楚王睁开眼,看着皇帝的背影,“究竟是臣讨厌陛下,还是陛下,讨厌臣?” “你明明知道太子背后有中书,你明明知道,赵王背后有殿前司与枢密院,若是朝中文武两大班子斗起,这个国家...”皇帝转过身,红着双眼,“你对的起,你的姓么?你对的起皇城外数万万的百姓么?” “陛下只是怕手中的权力失衡而已,用不着拿百姓恐吓臣!” 皇帝看着楚王,便又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年少轻狂,“你回去吧,如果朕再看到你生事,就算是隆德公从西南回来劝阻,朕也绝不会手软!” 皇帝走近楚王,俯下身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冷冷道:“朕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而是因为你的王妃,不会允!” 皇帝撑起身子,转身吼道:“滚!” 说到底,皇帝仍旧是怕手中权力失衡而已,楚王妃的身后站着萧姜两家,楚王似心冷的瘫软下,双目微红,“历经太.祖太宗与陛下三朝才打下的基业,难道陛下甘愿让它毁在一个庸人手里?” 皇帝负手背对,一言不发。 楚王便跪爬至他脚下,“难道爹爹真的愿意看到,看到一个庸人踩着儿子的头颅,登上那个位子,毁了爹爹一手建立起的家业,毁了大宋吗?” 皇帝回身低头看着她,随后蹲下,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不等楚王开口,皇帝便又道:“你想说,让朕把江山交给你,你必定能振兴家业,和睦宗室,开创盛世么?” 楚王瞪着眼,张嘴哑然。 皇帝勾嘴浅浅一笑,拍了拍楚王的脸,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那么朕现在回答你,只要朕还在,这个储君的人选,绝不可能是你!” 皇帝起身,负手走回座上,看着瘫倒在地的楚王,“等此事全部了结,你就不必待在京城了,不用你请离,朕会命审官院,将你派到边塞!” 皇帝拿起桌上的奏疏,欲要打开时又抬头道:“对了,边关路途遥远,朕听说楚王妃身子本就不好,舟车劳顿,你犯了错,总不能让人家跟着你一起受罪吃苦,所以朕会派人将她接到大内,与你母亲同住。” 楚王惊愕的抬起头,“爹爹…” “朕跟你,只有君臣!”皇帝看着一脸错愕的楚王,俯身向前抵在桌沿上冷冷道:“一直以来,你心中不也是如此认为的么?” 皇帝拿起奏疏向椅子后靠下,翻看着淡淡道:“当然,朕也不会太绝情,下个月端午前要举行册后大典,来来回回折腾也麻烦,你就过了端午再走吧!” 册后大典四个字使得楚王惊楞,宫中的风声紧,皇帝也不曾与旁人透露,原来是用了皇后之位保下的太子,楚王突然苦笑。 皇帝并不意外的抬起头,“虽宽限了你离开的时间,但外放的诏书,朕,想好了,随时都可以下!” 皇帝的诏书一旦下达,便不会更改,近二十年来所有诏书皆是如此,翰林院的知制诰与门下省的给事中及台谏官怕丢帽子皆不敢驳回与追回。 “你想走,朕还和四年前一样让你走,但是这一次,你想回来,朕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回来的!” 皇帝看着楚王白净的脸上此刻布满疑云,勾嘴道:“边疆苦寒,不比四川,这个剩下的半个月,好好享受吧!” 皇帝眉眼间透露的凶狠,让楚王惊恐的俯首拜下,“臣,谨遵圣谕!” 随后缓缓起身从殿内走出,刚踏出门槛时,差点没有站稳,还是殿口的赵慈将她扶住了,赵慈看着楚王嘴角的点点血印,大惊的心疼道:“六王这是?” 直到出殿从皇帝的视线中消失,楚王惊恐错愕的脸旋即恢复如常,阴冷的朝殿内凝视了一眼。 赵慈一脸担忧,小声道:“陛下他又?” 楚王只是摇头,“我没事,回去躺躺就好了。” “哎哟,站斗站不稳了,这叫没事呢?六王身子骨本就弱,陛下又是上过战场的人。”皇帝自幼随萧怀德练习骑射,勤学武艺,至及冠时已经能在马上挡下他数十枪。 “用不用小人去给您宣太医?” 楚王摇头,朝赵慈笑道:“赵翁不用担心我,陛下没怎么样,只是方才咬破了唇而已。” 赵慈虚惊了一口气,扶着她向台阶下走去,“这陛下也真是,自己的亲骨肉,怎就下得了手呢?” “半月前太子殿下也是这般出来的,连魂儿都吓没了,小人问也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往东宫跑。” “下个月是太子而立之年岁整的千秋,还不知道办不办呢,陛下那儿也没有个准话儿透出,往年这个时候内外诸司都已经开始筹备了。” 楚王停下脚突然怔住,“太子的诞辰吗…”旋即回头朝大殿瞧了一眼,“恩威并施,是他惯用的手段吧,所以这寿诞,怎会不办!” 说罢,楚王便加快步子出了宫。 楚王府的中堂内,萧幼清攥着双手朝院口静静的站着,细长的眉毛轻轻拢起,好似在担忧什么。 王府门口响起了车马声,声音传递入内,归来的人踏入庭院,萧幼清便从中堂踏出,提着裙摆下了石阶,走到楚王跟前,眼里透着着急。 “让姐姐担心了。” 萧幼清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嘴角,心疼道:“他对自己的儿子,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吗?” 楚王轻呼了一口气,“姐姐都知道了?” “不然,你又打算瞒着我么?” 楚王深吸着一口气,走近她轻轻抱住。 两边跟随的内侍以及女使见状,便都识趣的从庭院退出去了。 楚王抱着她缓缓道:“我们兄弟里,最出色的,是我二哥!” “陛下最喜的,也是我二哥。” 对于太子与赵王,楚王从来不会将他们与自己说到一起,大内的事,尤其是内宫的秘闻,外人听到的不过都是加以修饰了的传闻罢了。 萧幼清缓缓伸出手,不经意间擦到了她右手的胳膊,旋即听见一声小小的撕咬。 她便从她怀里挣脱,拉着她往院子东边的长廊走去。 ※※※※※※※※※※※※※※※※※※※※ 祝各位姐姐们,节日…快乐? 小桓:“我爹踹我了!” 王妃姐姐:“以后踹回去!!!” 小桓:“我没有爹了…” 作者菌:“你还有媳妇儿!” 没有韩汜的提醒,陛下顶多是怀疑小楚而已。 哎,娘不疼爹不爱的女主… 感谢在2020-03-07 19:35:41~2020-03-08 08: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西瓜小超人的衣服 20瓶;老爷_在不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解下圆领袍的人露出了半边胳膊, 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大块青紫的淤青,旧伤又添新伤。 萧幼清取出命人从地窖里拿出的冰块,“母亲说过, 外伤的淤青可以用凉水或者冰块冷敷, 这样就不会留下淤斑。” “疼吗?” 楚王摇摇头, 侧头看着萧幼清,不自觉的伸出左手,轻轻覆上她的脸。 萧幼清停下手中的动作, 微睁着眼睛与她对视,“怎么了吗?”见人只是凝着不说话,“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萧幼清放下手中捣碎的小冰块, 握上楚王放在她脸上的手,既心疼又害怕,“我真的怕!” 随后楚王浅笑着轻颤一声, 反手扣紧,“陛下,让我离开东京城, 一个人, 去...边塞!” 萧幼清大惊, “一个人?什么时候的事?刚刚么?为什么他们没告诉我?” 楚王低下头,“他在我出殿时说的, 我本以为可以带着你一起走。” 萧幼清随后冷静下来, 分析道:“陛下要用妾, 威胁六郎, 对么?” “其实你说要走的时候, 妾就已经猜到了, 以陛下的手段…” 她又问道楚王, “什么时候走?” “端午过后。” 没有猜到时间人很是不解,皇帝对楚王不喜已表现在了这拳脚相加上,人在怒火冲天之下应当是迫切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对,“为什么要在端午过后?” “因为,太子的诞辰与册后大典,都在端午那几日!” “立后?这就是陛下给赵王的条件么?”萧幼清挑起眉头,并未在意太子的诞辰,“中宫换东宫!” 楚王点头。 “那六郎打算怎么办?” 楚王看着萧幼清一言不发,就这样直直的盯了许久。 萧幼清似明白的轻吐了一口气,抽出白皙的手覆上楚王的脸,轻轻抚摸着,温柔道:“妾知道了,六郎在外只管放心,东京城内有妾在。” 楚王仍旧认真道:“立后乃国事,非陛下一人说了算,经此一事赵王已遭太子记恨,政事堂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政事堂会上疏,请立贵妃为后,朝中也会因此掀起立后风波,但陛下答应了赵王,而且宫中早有议论传出,陛下与我提起,又让我在端午之后离开,恐怕不是让我参加什么立后大典!” “淑妃若为后,赵王就是嫡出,危及东宫,若贵妃为后,你?”萧幼清看着楚王,“陛下是不是想借你之势反对立淑妃为后,若是我让爹爹与舅舅顺了陛下的意,陛下会不会留你在京城?” 楚王一改之前的沉重,眯眼笑道:“看来姐姐,舍不得六郎走啊!” 萧幼清挑起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旋即又盯着她那笑眼才反应过来被她骗了,“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便伸出手朝她轻轻捶了两拳。 “疼,姐姐。”楚王摸着胳膊,可怜兮兮道:“我这儿还肿着呢,可疼了!” 萧幼清起身转离,“你就疼吧,亏我还担忧你去边塞那种苦寒之地,你竟骗我...” 楚王便起身跟在她身后,嬉笑道:“外派的诏书并没有下达,殿内的话只是陛下的恐吓,我又不是太子,哪那么容易被骗呢?” 她又道:“淑妃这么蠢,又善妒,若她母仪天下,那后宫还不得鸡犬不宁,陛下当然就不想立淑妃为皇后了,但因为太子他只能用这个来稳住赵王,话已经说出口了,要如何才能不伤父子情分呢?我想,就只有诸位大臣反对天子立后,演上一出大戏了!” 萧幼清转过身,“陛下真是想通过你,让萧姜两家...支持宰相反对立淑妃?” 楚王走近一步,“所以我要,让淑妃顺利为后!” “让淑妃为后?”萧幼清对她的做法不解,“赵王就是嫡出,扳倒了太子,那么东宫不就是赵王的了么?” “东宫,暂时给他而已,况且太子毕竟是宪明皇后所生,朝中受过皇后殿下恩惠的大臣不少,哪儿那么容易倒下。”楚王旋即又冷笑一声,“而且陛下的心思,远远不止这些呢!” —————— 大内外省各个宫殿都有殿前司的禁军在巡逻。 换岗无人的角落里,一名禁军与一名内侍站得极近。 “听的准确吗?” “小人这耳朵,打小就顺风,五十步外都能听见,今儿刚好当值。” 禁军拿出一袋金子,“若敢走漏半点风声,定扒了你的舌头。” 内侍接过沉甸甸的金子旋即笑眯眯凑拢,“小人办事,您只管放心!”他便踮起脚凑在禁军的其耳侧嘀咕了一阵。 直到太阳落山,宫门关闭前最后一次换岗,交接完琐事,沈易安从大内东华门出来打马去了赵王府。 “今日楚王从法场回府刚一到家就被陛下召入了大内,在他进去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陛下突然盛怒,对他又打又骂的…吼声殿外的人全听见了!” “陛下会大怒并不奇怪,因为先生说此事就连陛下都差点被他蒙在了鼓里。” 沈易安疑心道:“王爷的这位韩先生,未免…太过聪明了些吧,聪明人不易掌控!” 赵王浅笑道:“聪明人知道选择,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否则,他不该去太子那边么?毕竟太子才是名义上的君!” 沈易安低着头,旋即又道:“陛下好像还说了…立后大典这几个字,但是声音很小,那个内侍不确定是不是。” 内侍不确定是不是,但赵王很是清楚,“本王还怕他是骗我的呢…若是骗我,那这父子情分,不要也罢!” 建平八年六月初,诏命赵王出廷,授唐州刺史入枢密院,又革以楚王错判之过革去楚王大理寺少卿一职,降为庆州刺史。 ———————— 一批人抬着东西入了东宫,旋即跟着东宫的女史入殿见到了太子妃。 “是祁内侍啊。” “贺太子妃殿下,寿诞千秋。” 太子妃楞了楞,旋即轻轻浅笑,“是六郎让你来的吧,连我自己都忘了呢,也就他有心还记得。” “殿下的生辰,六王怎可能忘呢。”小六子将怀中抱着的匣子呈上,“这是六王替殿下准备的寿礼。” 两个宫人上前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装着一副画轴。 “六王说殿下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如今又在东宫,自然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便画了这幅画送与殿下做寿礼。” 宫人得到太子妃的示意后将画轻轻拉开。 海棠花开,枝头站着的似鸟,“这是?” “六王说这是山雉。” 两个宫人忍住了笑,太子妃便轻抬手,很是温柔的打趣道:“平常人的寿诞尚且送些吉利的,他怎的不画个凤凰过来呢?” 小六子便道:“六王猜到殿下会这么问,所以临前嘱咐小人,若是殿下问起,小人便回殿下一句话,”小六子抬起头,“那些虚的东西不要也罢。” 太子妃楞时了一会儿,旋即起身,缓缓走近宫人展开的画卷,半伸着手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 丹凤眼的眸子微微凝着画,画里是一只站在枝头回望的山雉,笔划细腻,栩栩如生,“凤凰自然是虚的,所以他画了翟。” 小六子浅浅一笑,“果然还是太子妃懂六王的心思。” 两个宫人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画的是翟衣上的翟啊!” 又有宫人大胆猜测道:“这是不是寓意日后太子妃殿下要做皇后?” 太子妃旋即朝两个宫人望去一眼,目光威严而不失柔和,使得两个宫人闭嘴慌张的将头低下。 太子妃又朝小六子道:“麻烦祁内侍替妾带句话。” “他如今已是成了家的人了,应该把心思多多用在正事上,至于旁的,不该他操心,也不用他操心。” 小六子犹豫的看着太子妃。 “你们把画收起来吧,放到我房中的妆台上就可以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是。”两个宫人收了画便退下了。 太子妃回到座上缓缓坐下,端手轻轻抬头,“祁内侍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没有别人了。” “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谁都一样,即便进了东宫这么多年也依旧没有变。” 太子妃低下头,浅浅笑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六王让小人来问县主,可想离开东宫?” “《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六子的眸光变得黯淡,“六王也猜到了您会这般回答,祁六冒死说些不该说的,自二王死后,殿下的心,大概也跟着去了吧,殿下待六王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六王与二王很像吗?”小六子疑惑的盯着太子妃,“尤其是六王如今长大了,不管是面容还是性格,以及骨子里坚毅,六王心里实则也是至善之人,二王陨后,迫不得已为恶,至如今,也仍旧有许多无法割舍的。”最后一句话时,小六子直直的盯着太子妃。 “小人打小跟着阿郎一同长大,陛下不管不顾,就连贵妃娘子也过问的极少,在这内宫里就只剩二王与县主是真心待六王,二王...去后,小人发现不仅六王变了,就连您,也变了。” 太子妃看着小六子,“六郎一直都是我的弟弟,不是谁的替代,祁内侍的这些话...” “是小人私自问的,六王他并不知道。” 太子妃欣慰道:“六郎他有你这样的人跟着,也是他的福分。” “在六王眼里,殿下是比康宁公主还重要的人。” “康宁...还未及笄就嫁出去了吧,他们二人小时候也不说话,也怪,六郎是个天性不好动的人,不过成婚之后,倒是好了不少。”太子妃又低头浅笑了笑,“看来当初,是我小看了楚王妃。” “楚王妃也和您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小六子又犹豫的问道:“既然没有情分,为什么不离开,小人不明白。” “离开了栖息之所,能去哪儿呢,你们都只看到了表面,便以为心里也是这样的,生在这个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外人只看到了风光,却看不到无奈。” 小六子皱着眉头,轻叹一口气,“小人知道了。” “今年是太子殿下的而立之年,月中时东宫会设宴,让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吧,对了,楚王妃与我都是妇人,私下走动也没什么,朝堂上的事应该留在朝堂,内侍把这句话带回去吧。” “是。” ※※※※※※※※※※※※※※※※※※※※ 宋代刺史不掌职哦,这是虚衔,大多为文官转武官时加一个这个衔。 太子妃说的那句话是《女戒》专心第五里的第一句话。 太子妃殿下太温柔了,啊啊啊啊… 太子妃姐姐我可以!!!感谢在2020-03-08 08:35:41~2020-03-08 19: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漢克小麋鹿 10瓶;2015158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皇帝端坐在明台上, 阴沉着脸色,缓缓道:“那么就这样定了吧,至于立后大典的吉日就由太史局去定。” 三司副史回头看向臣工之列,“太史令, 今年可不行, 三司没钱!” “好了好了好了!”皇帝起身, 打仗没钱, 逐渐运河没钱, 三司副使就会天天嚷嚷着没钱两个字,听得皇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更何况他现在心烦的很,“散朝吧!” 皇帝先行离去后,臣工们也一一出了垂拱殿。 “楚王妃可是计相的外甥,计相怎能在朝堂上帮着赵王的人说话?” 三司副使看着同平章事, 虽不喜, 但表面还是十分的客气,解释道:“家父曾教导, 在其位谋其政,为人臣子, 便该为君尽忠,为民谋福, 下官这是帮理不帮亲,三司还有事, 下官先失陪了。” 同平章事看着三司副使匆匆离去的背影, 甩袖冷哼道:“姜氏!” 散朝后皇帝催促着抬轿子的人快些, 辇车停在文德殿前, 皇帝便迈着大步走入偏殿, 见人就吼,“都滚出去!” 旋即又伸手吼道:“地图拿来!” 皇帝走到屏风前,上面所汇的地图只有天下各路,并未标注地名。 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内侍们纷纷瘫倒坐在石阶旁,紧接着就看见殿内出来一群脸色慌张的宫人。 赵慈与小黄门抱来一副长长的卷轴,“麻烦起居舍人帮忙搭把手。” 韩汜放下手中的纸笔,“哦。” “朕给了他机会!”皇帝看着地上摊开的疆域图,“他既然这般不想留在京中,那便不用等到端午了!” “陛下是在说楚王么?”韩汜端着手随在皇帝身侧。 “朕本以为他比那两个哥哥聪明,会明白朕的用心良苦。”皇帝侧头看着韩汜,沉声道:“不是天晴,是天黑!” 皇帝又回过头,俯视着自己治下的一角,“雷州吧这个地方临海,朕看他弱不经风,就是要多吹吹风才好!” 韩汜低头看着,缓缓道:“开封此去至雷州三千七百七十七里,就算最快的来回也需要月余,陛下若不解气,不如琼州吧,去琼州还要乘船渡海,没有个三五月是回不来的!” 皇帝涨着不悦的脸,瞪向韩汜。 韩汜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拱手,从容道:“其实,就算结果是另外一种,陛下也还是会气的吧,不管立谁都一样,因为只有不立后才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皇帝也听得明白韩汜在说谁,也明白韩汜的言外之意,如果不是楚王生事,便没有他答应赵王立其母为后一事,同平章事也不会因为对付赵王而立势单力薄的李氏,如今立淑妃沈氏为后,赵王成了嫡出,只怕今后与东宫的争斗只会更加。 皇帝挥手将赵慈与小黄门遣退,抬头问道韩汜,“那你说说如今的局面,朕那儿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韩汜低下头,“诸王皆是陛下的子嗣,臣的话,恐伤父子和气,臣,惶恐!” “你若不说,朕就将你扔到琼州的海里去喂鱼!” 韩汜睁着眼。 “朕说到做到!” 韩汜只得无奈的走到皇帝身边,指着地图上的雷州,“陛下若将其扔去边远之地,实则是正中下怀,立后的诏书虽未下达,但君无戏言,更何况已经在朝堂上与众臣工商定好了。” “陛下要是真的把臣扔去了琼州,那臣也欣然接受,想着海边多鱼,当个渔翁能够安享太平,每日都有鱼吃,那也是极好的!” 皇帝看着韩汜大悟的瞪着眼睛,侧头看着低头,“朕不想看见他,但是也不想他脱离朕的视线太远!”旋即俯身指着渭水以北的地方,“就让他滚哪儿去吧!” 皇帝直起身,揉捏着双手看向韩汜,浅浅笑道:“韩卿!” 不等皇帝的后话,韩汜便转身朝他拱手,“臣不会告诉恩主的,毕竟,圣意难猜。” 建平八年六月上旬,天子要立淑妃为后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沈氏一族无论嫡庶家,门庭若市,轰动一时。 六月中旬,宗室成王之女沅陵县主出嫁,天子下诏,以亲王公主的规格置办。 至昏时,旧城西的成王府至城东昭庆坊韩宅的路上设起了近十里长的步障。 成王府门前的右街道上,紫衫卷脚幞头天武官抬着装有嫁妆的轿子,足足有数百个,组成仪仗队伍。 王府门口停放着新妇要乘坐的檐子,檐子周身镶嵌金裹铜,檐子高五尺,深八尺,宽四尺,中间足可容纳六个人,大红色的梁脊上面排列着用金与铜铸的云凤,檐顶上盖着棕榈样式的剪花,四周垂挂着珠帘,檐厢外设有雕刻金花的栏槛,上面还装饰着人物与神仙的雕刻。 檐子两边各站着六名抬轿的禁军,抬竿上饰有用金鱼钩子固定的绿丝带。 檐子前面的队伍是数十名骑着马并排前行的宫人,头戴珠翠金钗,配玉饰,身着红罗销金长衣与大袖褙子。 仪仗队伍的前导手持青色华盖站在队伍最前。 仪仗队前面还有街道司的兵士,拿着洒扫的工具提着镀金的水桶清扫将要走过的道路,清扫时还会沿路洒水。 “起轿!” 东京城的黄昏,霞光万丈,火红的光折射在出降的水路上,步障两旁围观的百姓云集,轿子没有上盖,四边也没有屏障,所以百姓们能够清楚的看见轿子里乘坐的新妇。 东市街边的茶楼上,女子看着步障内的红妆队伍,“怪不得舅舅说即便我们不说话,三司也拿不出钱来举行立后大典,所以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哎呀,韩舍人真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不仅深得了陛下的信任,这又是送宅子又是送妻子的,士大夫们梦寐以求的所有,韩舍人竟凭那一手好字全拿下了,想必王叔的半数家产都在这里了吧。” 萧幼清转过头,“与你说正事呢,你的眼里,怎么尽是这些东西?” “二府逼着陛下立后,难道还会因为三司拿不出钱就不立了?陛下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我在搞鬼,无论是立谁,陛下都对我恨之入骨,以为我真的会信他其实他是在给我机会让我留在京城吗?” 绕来绕去,还以为她可以不用走,萧幼清皱起眉头,“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的!” “大人不想看见我,如今对放我回来已是后悔不已,去边塞我倒是不畏什么,只是不知道他要将我扔到哪里去!”楚王将窗户关紧走到萧幼清身旁,“而且他将姐姐留在京中,是想用姐姐牵制我。” “你不用担心我,于我而言,没有比京中更安全的地方了,只是你...”萧幼清抬起头,不想说的太过沉重,便转了个话题,“你要是敢在外边拈花惹草...” “等等!”楚王当即打断她的话,“以他讨厌我的程度,估计要将我扔到什么雷州啊琼州那种地方,南荒之地,风吹日晒,哪儿有好看的女子啊!” “还好看的女子?” “不是...”觉得解释不清的人将她拉起,“迎亲队伍要到了,咱们也该回去吃邻居的喜酒了!” “你又这样!”尽管这般埋怨的说着,但萧幼清还是跟着楚王下了楼。 回府的马车上,萧幼清才刚坐下便伸手,作势要解她衣服的样子。 楚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便抓着自己的衣衣襟慌忙后撤,心道:若非挑逗引诱姐姐素来不是这般主动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幼清见她这般,便叹道:“只是看看你肩膀上的伤而已,你这身子,还有哪个地方是我没看过,不能看的?” 她便脸一红,“倒不是不能看…” 萧幼清再次朝她挪近,似命令般道:“听话。” 楚王这才乖乖的靠拢将手松开,低着头扯着她身上穿的褙子衣缘,扭捏道:“其实伤早就好了。” 萧幼清解开楚王圆领上的扣子,旋即扒开右肩的上的中单,看着右肩上的大块淤青仍未消散,不禁轻轻挑起了眉头。 “姐姐若是不信我可以派个人跟我一起去边塞监督…” “还疼么?” 楚王旋即话止,失声傻傻笑道:“只是看着吓人,手早就好了,只是姐姐一直心疼着不让,要不,姐姐试试?” 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人,萧幼清将她的衣服穿好,旋即冷下,“没了爹爹,你还有妻,他今日伤了你,明日,我便要让他感受众叛亲离的滋味!” 楚王吃惊的看着她,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眼前人的温柔,突然的变脸让她不禁害怕起来,“姐姐要做什么?” “他不是要保太子么?太子德不配位,倘若旧案东窗事发,我看他还要如何去保!” 楚王将其一把抱住,沉着呼吸道:“太子也好,赵王也好,总之六郎不允许姐姐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拥紧的身心俱颤,“我不怕最后拿到的江山满地是血,我只怕,我只怕最后,拼尽了全力得到一切,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萧幼清覆上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温柔道:“妾说过的,君生妾亦生,君亡,妾,何聊生,妾会好好爱惜自己,绝不让自己受一丁点伤害。” 萧幼清轻轻推开她,伸出手抚摸着楚王的脸,闪烁着泪光的眼里满是温柔,“因为,妾,就连让六郎心疼,都舍不得啊!” ※※※※※※※※※※※※※※※※※※※※ 宋代公主出降要走水路。 (参考东京梦华录) 王妃姐姐只对楚王温柔!!! 感谢在2020-03-09 07:35:00~2020-03-09 20: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tong 10瓶;秋风瘦马乱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韩宅内的热闹散去后, 韩汜回到房中,将衣服换下。 “夜深了,县主早些休息吧。”瞧了一眼新妇, 并不打算留在新房内。 “哼,不要以为你讨得了陛下与爹爹的欢心,迟早, 我会戳穿你的真面目!, ” 韩汜将手端在腹前, 轻轻叹了一口气, “县主才见过下官几面而已, 奉旨成婚, 并非下官的本意。” 沅陵县主低头想了会儿, 好像的确是自己的父亲将他绑入王府的。 “那好,既然你无意,我也无心,那么我们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对, 你不能过问我的事情, 而且要准许我自由出入,我呢,以后也不会过问你的事情, 就算你要纳妾我也不管。” 韩汜轻轻皱眉, “韩景明只有妻, 且此生都不会纳妾!” 沅陵县主不解,“为什么, 你是怕我爹爹还是怕陛下?要是怕的话, 我可以帮你。” 韩汜摇头, “后宅不宁, 多为男子多情所致,于家如此,于国更是,景明虽是寒门出身,但从未有过攀龙附凤之想,所求不过是,天下安宁,四个字而已。” “哦?”沅陵县主将花钗冠摘了从榻上起身,绕着韩汜走了一圈,“看不出来,你还心系着天下的百姓?” 旋即走到韩汜跟前,“你是陛下的臣子,所以陛下的话你不能违抗,那么现在我进了你的家门是你的妻子,那我的话,你会听么?” 韩汜微微点头,“韩汜的大人已故,入仕听君命,婚后听内人,宜室宜家。” “他们说如今朝中储君失了人心,庶子夺嫡,我不喜欢赵王,我喜欢六哥哥,所以,如果我要你弃赵王选择楚王呢?” 韩汜凝着双眼,旋即轻轻闭拢,合手躬身道:“一臣不侍二主,唯有此,我不能听县主的。” 沅陵县主便一把坐回床上,揣起双手,“哼,我就知道,男人眼里永远都是功名利禄。” “如果县主记挂,就多去旁边的王府走走吧,隔得近,两步就到了,我是外朝臣子,不便去,县主不同,且下个月月初,县主的六哥哥就要去边塞了。” “边塞?” “陛下的旨意,外派,也可以说是,贬谪。” 建平八年,六月十五,皇太子卫曙寿诞,辍朝一日,于大内集英殿设家宴庆贺,又在东宫赐宴,命朝臣携亲眷赴宴。 太子岁整的寿诞,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几乎尽数到齐,就连赵王也带着赵王妃来了,宗室分支也派了人过来以表示对储君的尊敬。 “楚王,楚王妃到!” 楚王夫妇携手而来,将东宫宾客的视线引去,席间的嘈杂瞬间变得安静。 皇太子从座上起身走下,亲自上前迎接,心口不一的笑道:“哎呀,可把我家六哥盼到东宫来了,若是不是本宫这寿诞,都不知道六哥什么时候能赏脸过来呢。” 楚王只是轻轻一笑,旋即拱手,“祝太子殿下,千秋令节。” “哎,你我兄弟,这么多礼节做什么!” “殿下!”阿四匆匆走来,踮起脚在太子耳侧伏了一阵子。 只见太子旋即眯眼笑道:“本宫还有些事,六哥随便坐,酒尽情喝就是,东宫管够,都是大内的御酒。” “多谢殿下。” 太子离去后,楚王才转向一旁的太子妃,低头微微行礼道:“殿下的千秋,臣没有亲自来,臣...” “你有心,比什么都好。”太子妃走到楚王妃身前,“不介意我将你的王妃带入殿坐吧?” 楚王抬起手,旋即放下,拱手道:“臣不敢。” 太子妃将萧幼清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庭院,也是一个栽满花草的院子,此盛夏之际,绿树成荫,满园花香随清风扑鼻而来。 萧幼清被她拉入内,为这院内的雅致所吸引,轻看了一眼后,不解的问道:“殿下是有什么话不便同六王说的么?” 太子妃松开她的手,摇头道:“无关乎谁,我只是想同楚王妃你说说话而已。” “幼清?”萧幼清看着太子妃。 “你看这里有满院子盛开的花,可是能进来的人却寥寥无几,人也是一样,能进去人心里的,这一生,又有几个呢?” “幼清很想知道,殿下的心里...”萧幼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过去,但是不应该悲伤的过往一直装在心里。” 太子妃只是轻轻摇头,走到庭院中间人工开凿的小池边,水中有金红色的鲤鱼在游动嬉戏喜,随着水面出现了一抹青红,鲤鱼惊吓般的钻入石缝中。 “人人都在说东宫不睦,说太子宠妾,独宠陈良娣而冷落太子妃,以至于东宫的内侍与宫人们都去奉承良娣。” “陈良娣其实也是个可怜女子,她要的,是我不想要的!” 萧幼清看着太子妃孤独的身影,“我想,太子妃殿下人入了东宫,心恐怕,早就...” “二王的事,楚王与幼清说了一些,与东宫有关,所以幼清不明白,殿下既然有恨,为何不离开,徒留悲伤于心中独自一人?” “与东宫有关,却与人无关。”太子妃回过头,温柔笑道:“也许有些人,看着并不那么坏,要看他对的是谁。” “殿下是幼清见过,除了母亲以外,不,甚至是比母亲还要温柔的人。”温柔的让人心疼,明明能一眼就看出,却又让人无法去亲近与关怀,是因为她的人,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萧幼清说不清也道不明。 “楚王妃自己也是呢,那孩子能遇到你,也是他的幸运了。” “是我们的幸运!”萧幼清肯定道。 太子妃抬眼,旋即低头浅笑,“我倒是忘了,你们是情投意合,成了婚的两个人!” “楚王妃今后有空可以常来,他们男人在朝堂上的争斗,我不希望带到后宅中来,如果你信我的话。” 萧幼清点头,“幼清会常来的。” “走吧,太子去接外祖了,一会儿回来也该开宴了。” “太子妃殿下!”萧幼清转身叫住太子妃,“六郎马上要离京了,殿下不想单独与她说说话么?” 太子妃没有转身,而是问道:“这是他让你问的?” “不是,是幼清的私心。” 太子妃转过身,轻声问道:“你不怕么?” 萧幼清摇头,“我不怕,因为我信殿下,我也信她。” 她又看着太子妃道:“母亲告诉我,与其苦苦哀求,不如放手静待,这万千人中,总会有一个,是赴你而来。” 太子妃微微颤着眸子,似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倒是忘了,你是姜夫人的女儿,姜夫人...也是一个奇女子呢。” “还以为殿下又要说,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太子妃转身笑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怜之人?” “我拉着你出来这么久,六郎怕不是一会儿得跟我急,今日就不见他了,走吧。”说完,太子妃便缓缓转身。 萧幼清上前一步,拉住太子妃的手,“二王真正的死因,二王生前最信任的太子妃殿下您,应该知道吧?” 穿堂而来的风拂过庭院,吹动着衣角,吹过,满眼悲伤的人,容颜憔悴! 时间往后推移,新火试的新茶也已经凉透,鱼儿重新游回莲下,悠然自得的嬉戏。 风总是不经意间悄悄拂过,朱漆长廊下的竹帘时而晃动,连着下面悬挂的红穗一起。 太子妃平淡的眸中印着一双微红的眼睛,里面有不解,也有不懂,“您…知道实情,难道就不恨吗?” “幼清不信您心中没有恨,可也想不明白,若是心中有恨,为何能够在此安然这般久?” “人死,只会徒增更多的悲伤,让这世间又多了几个落泪之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幼清虽也不愿去害人,但是却做不到能够像殿下这般至善。” “其实,我若真是像你所言,我便不会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了,因为我知道你询问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好奇。”太子妃浅浅笑道:“我这算不算是,借楚王妃的手呢?” 笑止后的人渐渐平静下,“以六郎对他二哥的敬重,我想,他定然会对你提起。” “所以殿下在幼清大婚进宫请安的那天,故意在寒香阁前提起那件事么?”至此萧幼清才忆起,太子妃那时眸中不是可惜,而是满眼令人心疼的悲伤。 太子妃点头,“陛下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除非罪人能够自己伏法说出!” “如果幼清能够让罪人亲口说出呢?” 太子妃低头,“二郎…是陛下最钟爱的儿子,与对三郎从小的溺爱不一样,那是一种父对子,君对臣的栽培,”勾嘴颤笑道:“若是知道自己错杀,恐怕,会疯吧!” “翁翁曾告诉幼清,二王若还在,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这一切的罪首,只是那位自以为是的君王!” “我在宫里长大,当时的太后还只是先帝的一个妃子,先帝的皇后也是一位宽仁之主,外朝的争斗终究带进了内宫,而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所以殿下那日才对幼清说,君王之爱?” “太宗晚年的时候和陛下现在一样,甚至对自己的结发妻都失去了信任!”太子妃看着萧幼清,“其实,你也是怕的吧,不管他对你如何承诺。” “害怕又有什么用,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拴着她,更何况,是将要站在权力最顶端的人!” 东宫的寿宴上皇太子将老翁迎入席座,随后只看见楚王孤身一人,左右瞧了一周也没有看见太子妃与楚王妃。 楚王好酒,只顾着低头一个人喝闷酒,旋即头顶被一片乌黑压上,她便抬起头,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 楚王刚抬头,太子看着她如今越发神似的面孔差点吓了一跳,“怎不见楚王妃?” “被太子妃殿下拉去说话了。”楚王睁眼看着太子,平淡的眼里藏着一股看不见的杀心。 “我知道你对本宫有恨,翁翁所在的政事堂在准备调令,不出意外,你就要离开了!”太子看着楚王的眼里却是满满的憎恶。 太子转身背对,侧头冷冷道:“东宫的花苑,太子妃应该会在那儿,马上要开宴了,劳烦六哥,替本宫将她们叫回来!” ※※※※※※※※※※※※※※※※※※※※ 韩舍人其实是个老婆奴…hhhh… 其实太子妃殿下认真起来也很恐怖!!! 景明是韩汜的字。 我猜,你们要站太子妃和楚王妃了!!! 感谢在2020-03-09 20:09:50~2020-03-10 07:1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u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客418 10瓶;不吃药就闹 6瓶;思琂 5瓶;42121098、34520426、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太子的话令楚王很是惊讶, 用着迟疑的目光看道,旋即拱手,“是。” 楚王走了几步, 旋即转过身又道:“有心, 是看的见的, 若视之不见,殿下不妨反思,为何!” 这句话, 只是她为阿姊说的,楚王这次离去并未朝太子行礼。 一直到太子方才说的花苑,整个苑内有两个依靠在长廊栏杆旁坐着的女子, 衣着华贵,气质绝佳。 “殿下不想见她,于是她来了。” 太子妃惊楞的看着楚王妃, 因为她正对着楚王所以看见了楚王的入内,但楚王妃明明是背对应该看不见才对,难道仅仅是听到了脚步声, 还是因为楚王靠近时, 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花香, 与楚王妃身上的极为相似。 “殿下不用猜疑,幼清是从殿下的眼里, 看到她的。” 太子妃这才注意到, 楚王妃的眼里如今也有自己。 楚王随之走近, “殿下, 太子说快开宴了, 命臣来唤您回去主持。” 令萧幼清也没有想到的是, 竟然是太子让楚王来的, 萧幼清便起身,“想必王爷有诸多话想同太子妃殿下说,妾...” 不等她的话说完,便被旁侧的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萧幼清怔的抬头,看着她微红的脸便知道她又喝了不少酒,于是伸手拨弄着她额间垂下的几丝凌乱的秀发,“妾只离开了一小会儿,王爷就管不住自己了?”旋即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妾在院外等王爷。” 至人离去后,楚王才转过身朝太子妃低头行礼。 “楚王妃是个好姑娘,我从看她第一眼起就心生喜欢,六郎今后可要好好待人家。” 楚王呆呆的看着太子妃,许久才回道:“臣从大婚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也心生了喜欢,只是臣的喜欢,与殿下的不同!” “第一眼啊...她知道么?” “她不知道,因为臣,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太子妃起身,缓缓步入庭院,伸出手轻轻抚过丛间。 楚王小心的跟着,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若即若离,“臣最先的争夺之心是因为二哥...” “所以现在,是她了么?” “是,二哥是发心,她,则是我的决心!”楚王停步,看着太子妃的背影,“臣不会放过太子,但不是因为二哥。” 太子妃转过身,看着比自己已经高出许多的楚王,“你先前你有所顾忌,是因为我在东宫么?” 楚王没有否认,点头道:“是。” 又道:“但太子伤了她,所以我不会心软,至于殿下,我会想办法保殿下周全,不管殿下是当我为弟弟也好,还是只是因为我与二哥一样的容貌,至少殿下对臣无微不至的关怀让臣没有跌入谷底,臣于心中感激,也将您视为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太子妃听到时,心中还是有些欣慰,她自幼失去双亲,身处大内,成年之后被指婚太子,楚王虽不受父亲待见但他至少还有母亲与同胞姊妹,“其实我有一点,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不明白。” “殿下想不明白什么?” “你虽不爱说话,可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贵妃娘子她为什么会这般冷淡?或许不是冷淡,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害怕,是因为这种害怕才疏远你的么?” “母亲她一直没有什么要与人争夺的心,她的眼里一直都是陛下,她所求的也只是李家能够安稳,她会怕,也是应该的,有些事,臣,不能与殿下说,” 太子妃盯着楚王,微微颤着双眼,叹道:“你不说,总有你自己的理由。” 太子妃缓缓走近,“你与她相知,但要做到相守却并不简单,这中间会有许多坎坷,而彼此的信任,是最为重要的,不要老是将你是为了她这种话挂在嘴边。” “臣知道了。”楚王低头,“每次听阿姊说话,总觉得比师父讲课还要受益良多。” “因为男子与女子所想,所考虑的,所感受到的都不一样,我只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将感受到的,说给了你。” 楚王微微低头,覆手道:“臣会用一生去践行,直至长眠!” —————— 端午过后楚王元妃大病一场,将整个楚王府陷入紧张之中。 翰林医官使才刚刚号完脉,楚王便将其抓到一边忙问道:“王妃她怎么样了?” “六王不必紧张,王妃她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 楚王仍旧皱着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医官使犹豫的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叔叔连本王都要瞒着了么?” “下官不敢!”医官使连忙道,旋即看向一边的床榻,轻轻拢起眉头问道:“先王妃先前那一次,伤到了根本,不是一年两年内就能够调理回来的,而且...” 楚王看着医官使的神色,旋即色变,“孙叔叔应该知道了吧?” 医官使点头,“是,臣也是今日把脉才发觉的,以杨太医的医术,想必那日就已经发觉了吧。”说到此,医官使又道:“不过王爷也不要担心,王妃本不是体弱之人,经过如此一场大变,身子恢复的已经是超乎寻常,所以这子嗣之事并不是绝对。” 医官使的意思是楚王妃极有可能恢复,“本王听人说过,妇人产子犹如鬼门关,就算医圣杨太医在,也并不能十拿九稳,于本王而言,只要她身体无恙,比什么都好!” 医官使点头道:“确实如此,御史中丞的长子新妇就未能幸免,一尸两命!” “御史中丞的长子?”楚王惊道:“不是去年才大婚的么,是在本王回来不久,这么大的事情京中怎么没有消息?” 医官使摇头叹道:“恰逢太子殿下寿诞,哪敢报丧。” 医官使又道:“不过王妃洪福齐天,命脉极强,好好调养,必能长寿。” 楚王点头,“如今翰林医官院由叔叔坐镇...” “王爷放心,下官会接替杨太医,管理好翰林医官院。” 楚王旋即正色道:“再过不久本王应该会被调离出京,楚王妃如今大病还未痊愈,就有劳太医多到府上走动了。” “下官明白。” —————————— 建平八年七月,追皇六子错审之责,遣出秦风路凤翔府,冲替扶风郡岐山县令。 三日后。 皇帝盯着屏风上的地图,旋即转过身,“文书现在应该送到你的府上了,早在之前朕就已经派人将调令送去了秦凤路,除了转运使,整个凤翔府都没有人知道新任的岐山县令是当朝皇子,岐山可是个好地方,”皇帝走近楚王,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朕,期待,岐山县令,你的表现!” 楚王闭上眼叩首下,“臣,领旨谢恩!” 皇帝直起身双手叉腰,低头俯视着楚王,勾嘴浅浅一笑,“朕再给你一个晚上,回去好好与新妇,道别吧!” “是。” “你走后,朕会派人时常去楚王府探视的,所以你,无需担心。” 似告诫又似威胁的话,使得楚王额头下枕着的手攥拳,“是!” “晚膳之前就不要回去了,朕会派人到王府知会。”皇帝转身挥手,“去你母亲那里吧!” 楚王抬头,满眼憎恶,“是。” 由朝廷盖印的文书于一早就送到了楚王府,楚王进宫问安视膳还未归,午膳前有大内的宫人出宫到楚王府告知,楚王被留在了昭华阁需晚上才归。 “没听见过让皇子去这种偏远之地当县令的...陛下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姑爷嘛?” “姑爷也没做什么呀,为何这般不待见!” 茶饭不思的人一直等到了日落,王府门口渐渐刮起了熏风,随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楚王回来了!” 萧幼清从小酣中惊醒,见喜秋推门进来,她便问道:“回来了?” “回姑娘的的话,回来了,这晚膳还用上么?” 萧幼清起身走出,看着暗沉的天色,“你们先下去吧,吩咐厨房不用了。” “是。” 楚王刚入院便楞的止步站定,因为看到萧幼清静静立在院子中间,远远的还能见到那眉梢处的一点隐忧,便想起了早上皇帝说的文书,她一定是看过了调令才会如此,楚王深吸一口气向身后的人挥手示意。 随后朝她快步走近,担忧道:“外边风大,姐姐怎么出来了?” “妾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了这大热天的,哪有那么娇弱。”萧幼清又叹道:“沅陵说是月初,还真的是月初!” “沅陵说的,一定是起居郎告诉她的,起居郎日日在御前,岂能不知。” “官员调任,这也算国家大事了吧,韩汜那样的人,竟然会告诉沅陵县主。” 楚王轻轻笑道:“人不能看其表来推测行事,也许这种看着越难接近的人,越是随和呢,你看我?”笑容并没有将眼里的不舍遮掩去,笑止的人静静的凝着萧幼清,旋即伸手抚摸上她的脸庞,“明日...我就要离开了。” 听到明日两个字萧幼清并未有太多的异常,只是轻轻点头,“东西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后院,你去看看吧,怕有遗漏,或是你还要带什么走?” 楚王只是轻摇头并未说话。 “能够想到的我都准备了,怕来不及,你还是亲自去点一遍吧。”萧幼清便拉起她的手。 “我最想带走的东西,姐姐不是知道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本想拉着她去后院的人,再听到她的回答后,心头瞬间被酸涩涌上,便猛然回身埋入她的怀中,颤抖着问道:“明日什么时候?” “五更,城门下钥时。” 萧幼清紧紧攥着她的衣襟。 楚王伸手将她拥紧,“他给了期限,本来今夜就要动身走的。”旋即松手轻轻退离,“离开之前,我还有几件事要交代,日落之前...”她瞧了一眼日入的天色,即将进入一更。 今日的风很大,但是依旧吹不走燥热,“亥时之前一定回来!” ※※※※※※※※※※※※※※※※※※※※ 感谢在2020-03-10 07:17:32~2020-03-10 20: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綰青絲ヾ挽情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狗没流量 20瓶;yik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艮岳之南的妓院因靠近皇城, 离昭庆坊也不远,旁边还有一座已故平阳郡主夫妇的旧宅,旧宅过去便是楚王府的后院,地处繁华, 所以来此的达官贵人很多, 消息灵通。 又逢人定之时, 恰是这个妓院最为热闹的时候。 “王爷怎的约在了此处, 这里可是...” 两个着便衣的年轻男子站在楼上的栏杆处, 说话的人向楼下扫视了一眼,栀子灯下的女人, 胡粉饰貌,衣着单薄,肌肤若隐若现,胸前起伏的风光肉眼可见, 极为自然的与人卖弄风情, 他便涨红着脸连忙将视线收回。 “若被公主知道了,下官这腿, 明日就走不了了。” “总去府上找你,会惹人猜疑, 而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他担忧着, “京城中人多眼杂,尤其是这种地方, 鱼龙混杂。” 楚王摇头转身, 淡淡一笑, 带着他走进了一间雅房, 坐下后抬头问道:“马军司如何?” “沈徒死后, 那些指挥也不敢继续留在营中,下官便趁机将马军司除了云骑的其他指挥都调换成了自己人,这段时间军政二府都在忙,没人盯着三衙,陛下也不会发现。” “即便没有发现,担掌兵之人最容易引起帝王猜忌,所以你要万分小心。” “下官明白。” “另外,我不在京中,你替我暗中保护她,她还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驸马迟疑的问道:“王爷说的,是楚王妃么?” 楚王未做回答,而是冷目的凝道:“即便丢了一支马军,也不能让她受一点伤!” “是!”驸马拱手,“只不过楚王妃的祖父手中有十万精兵,父亲与叔叔皆是朝廷要臣,京中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 “所以本王只是让你暗中。” “王爷今日急见,难不成明天就要启程了么?” 楚王点头,“明日天不亮。” “公主她...” “阿姊就劳烦姊夫替我多多照顾了。” “是怕公主伤心么,所以王爷才让下官到这儿来。” 离别苦,苦的是相见难与不知何时再归,楚王长叹道:“我才回来不到一年,以阿姊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去大内找陛下的。” “王爷此去岐山路途遥远,恐生其变,用不用下官去知会途中的湘军?” 楚王摇头,“陛下权衡三方,他们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你是本王的暗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做。”楚王朝他招手,驸马走近弓腰下,她便俯在其耳侧喃喃细语,“...” 神色微变的人旋即后撤一步,拱手,“是。” 楚王起身,走至窗边轻轻推开窗子,“夜深了,姊夫回去吧,免得阿姊担忧,马车在后院,找端茶的厮儿带你过去就行。” 准备离开的人对楚王的这番嘱咐感到颇为诧异,迟疑道:“王爷经常来这儿么?” 楚王复坐下,拾起茶杯侧头,对着驸马浅浅一笑,“常客!” 驸马看着自己的妻弟,突然才想起来,短短五年里除去四川的三年,两年间恐怕他已经将整个东京城数十座妓院逛遍了吧! 驸马便覆手轻轻咳嗽道:“王爷正值青春年少,是血气方刚之时,这种事多了并不好,需节制才是。” 姊夫的话让她差点将喝进去的茶吐出,连连吞了甩手道:“姊夫快些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下官告退。” 楚王摸着胸口顺了口气,“还真当我是来这儿寻欢作乐了?” “六子!” “哎,来了!”小六子闻声入内。 “茶都是馊的,什么破院,把妈妈给我叫来!” “是!” 六子出去逮住一个姑娘便用楚王的原话照搬吼出,让其将妈妈带到了雅间。 “嗨哟,可能是天气炎热,导致这茶变了味儿,奴家来给官人陪不是了。”一个四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妇人入内。 眼里的柔媚是骨子里生的,可知这妇人年轻时在妓院里何等风华绝代,妇人入内六子便出去将门带上。 “莫让我逮着是哪个儿厮儿上的茶,否则定要扒了他的皮来给官人赔罪!” 楚王拍着手掌赞道:“云姨这戏唱的是越来越好了!” 妈妈眯眼笑道:“跟主子您相比,云舒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呀。” 楚王浅笑道:“比唱戏,咱们可都比不上揽月楼的妈妈!” 妈妈低着头,一改之前的嬉笑,抬头关心的问道:“主子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了,那些个下人没有为难您吧?” 楚王一把躺倒榻上,悠然道:“有钱的都是主子,他们哪儿敢怠慢啊!” “话是这么说,可您不一样,您是奴家与她们真正的主子。” 楚王将头枕在手上,静静的盯着房梁,“近日如何?” “那两个姑娘身后事已经妥善安置,虽说是从咱们院里出去的,但她们对后院的事一概不知,此次卷进来丢了性命…” 楚王皱起眉头,“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才造成如此结果。” “说到底主子也只是个普通人,恶人心狠,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正因为是从咱们院里出去的,所以由奴家来安置她们的身后事也不会让旁人生疑,奴家已将她们的亲眷送去了扬州,买了一座宅子,还让两个幼子进了私塾。” “此事,劳你费心了。” “奴家这命都是您救的,这点小事,您就算不说,奴家也会去做的。” 楚王微点头。 妈妈接着道:“听说大内要立沈家那位娘子为后,整个沈氏好似改换门庭了一般,其族人来到咱们这种地方,竟连相公的衙内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氏原为妾室,沈家便只得算外男,如今沈氏要做皇后,沈家摇身一变成了外戚,自然是不一样了!”楚王转过头又道:“我明日要离开,可能近几年都不会回来。” 妈妈大惊呼,“主子要走,可奴家并没有听到楚王要离京的消息呀?” “是外派,没有诏书,只有调令,连朝中知道的人都很少。” 妈妈担忧道:“虽不知主子要去哪儿,但以上边那位的态度,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好也不坏,至少不用吹海风,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吩咐你。” “但凭主子吩咐,云舒万死不辞!” “你继续盯着京中的消息,但凡有风吹草动,想办法将消息送至楚王府一个叫喜春的女使手中。” “云舒知道了。” “另外,我会将我赴任的地方告知你,京中虽有邸报,但是传入地方的消息并不全面,因此我要让这个勾栏,成为我的眼睛。” 妈妈便笑道:“这小院子是您一手建起的,可不是一直都是您的眼睛么!” 楚王便笑道:“云姨亲自操办,我才放心!” “那柳氏,还用带回来么?” 楚王摇头,取出一份收的齐整的纸张,“她的身契你先拿着。” “奴家不明白,您花了重金将她赎回,却仍一直让她待在揽月楼,最后还让揽月楼的妈妈陪着演了一出戏,只让状元郎用了两千金就将人赎回,不但身契给了,还让柳氏去了他家...” 楚王再次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卖身契,“这不是,咱们白白赚了两千金么!” “不过...”楚王旋即笑止,“你给消息的时候要万分小心些,有很多事我都没用与王妃说,关于柳氏,我也没告诉她真相...” “主子的心思奴家知道,怕王妃跟着您卷入这危险里,可是王妃她是什么样的人,主子应该比奴家清楚吧,主子还没去四川的时候就让奴家去查了隆德公家的女诸生,可巧的是,主子去了四川没几天她便从金陵回到了萧家。” 楚王听后笑呵呵道:“姐姐命中注定是我的人,何差那错过的三年!” “啧啧啧,一场大婚,变得可真够快,奴家都快要不认识这是不是自家的主子了,不过…这深夜还跑到妓院里来,就不怕女主子从今往后不让您上床了么?” 楚王笑止,“你不知道她,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她舍不得伤我,可我,”看向屏风的眼里当即柔和下,“又怎舍得伤她呢。” 楚王又摸了摸圆领袖子里藏着的衣缘,“我赌对了,也不会让她赌输!” 妈妈历经风霜,尤其在这种风月场所,见惯了多情与无情,而痴情的往往多为女子,见着主子眼里的坚定与那在乎的语气,便提醒道:“若是主子认定了,便早早的摊开才好,奴家是妇人知道妇人所思,藏着掖着,是不信任,最后若被女主子自己给发现了,即便她不怨,可心里总是免不了要难过的,因此真诚,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但现在局势还不稳定,我又要离开不知道多久,等事情定下后,我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的。” 楚王起身,一改之前的轻松,负手严肃的走上前,“中宫若立,不出三年,朝中必生巨变,本王希望这座院子,能够一直存在下去!” “云舒一定谨慎小心,誓死守住主子的这片心血。” 受水壶里的立箭逐渐上升,至一刻整时时有人厮儿高声唤道:“亥时,七刻!” 楚王沉着的脸色瞬变,“七刻了!”旋即转身,“哎,本王该回去了,今日就饶你一回,不再与你计较这茶!” 见他少有的着急模样,妈妈笑道:“才至黄昏七刻,二更的鼓都未敲响呢!” 楚王只是迈着匆匆的步子摇头,“云姨只要记着本王说的话就行了。” “是。” 没过多久后,后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随着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一直到昭庆坊。 巷子内有敲锣的更夫,“亥时正!” 刚入府便听到了更夫的两声铜锣响,楚王便加快了脚步,见亮着灯的屋子里没有人。 于是焦急的问道:“王妃呢?” “回六王的话,王妃在您离开后不到一刻便被陛下召进宫了,此刻还未归呢。” 楚王大惊,二更天还在大内,“什么!” ※※※※※※※※※※※※※※※※※※※※ 六子是太监,所以上回去的妓院,是小楚的。(女装大佬!!!) 所以知道小楚的钱怎么来的吧(她并不缺钱!!!) 感觉她好会做生意啊,好吧不义之财!! 会有你们想看的片段,怕被suo 晚上会放裙里,其实跟剧情无关紧要。点专栏,有裙~ 感谢在2020-03-10 20:36:24~2020-03-11 08:5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 3瓶;421210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临近黄昏, 大内的值守开始交班准备着闭宫门落锁。 楚王离去后,皇帝长叹着回到座上,揉了揉酸涩的肩膀, 一旁书写记录的韩汜听见小小的捶背声便将手中的纸笔放下, 走到皇帝的座后。 恰到好处的力道让皇帝放松了身心, 闭眼道:“看来朕的韩卿,是什么都会啊!” “陛下见笑了,臣出身贫寒, 曾经为了活命便去到主人家签契做廝儿,便也学得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 皇帝轻叹,“朕的儿子们, 要是能有韩卿的一半明事理,也不至于此,朕又怎会几次将他外派!”话闭, 皇帝侧头看向身后的韩汜。 皇帝似在问他,只是用的是眼神,韩汜便道:“外派, 只是人离开了而已。”旋即将手收回, 走到皇帝桌前, 躬身行礼,“陛下, 臣明日想告假一日。” “告假?”皇帝倚着俯首靠前, “朕给你们的旬休还不够, 还是说起居郎觉得太累了。” “臣不敢, 得幸于陛下身边当值, 是臣子莫大的福赐。” “既然不是, 好端端的告什么假?” 韩汜轻轻抬头, 看着皇帝的眼睛缓缓道:“明日是臣丈母的忌辰,臣答应了妻子要陪她去祭奠。” 皇帝突然顿了一下,旋即浅浅笑道:“看不出来,起居郎竟也是个顾家之人?” “蒙陛下大恩赐婚,臣既然娶了县主为妻,便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皇帝笑点头,“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我朝能如起居郎这般者,鲜有啊,准了。” “谢陛下。”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日入已尽逼至黄昏,“你退下吧,将赵慈叫进来!” “是。” 听见沉稳的脚步声离去,紧接着换成了急匆匆的步子入内,皇帝忙着手中的事物未曾抬头,听见声音停下后吩咐道:“趁着宫门还未落锁,派人去叫楚王妃来。” “明儿六王就要走了,官家这个时候还要召见王妃吗?” 皇帝这才抬头,轻皱着不悦的浓眉。 “小人多嘴!” 皇帝又道:“让她到了大内之后先等着吧,朕处理完公事再见她!” “是!” 楚王离去后皇帝又将楚王妃召入大内,命楚王妃在李贵妃所在的昭华阁等候,一直到一更快要结束时皇帝才见她。 夜色渐深,殿外狂风不止,使得往常能在庭院内听见的蝉鸣都没了。 皇帝看着楚王妃冷淡的面孔,轻声问道:“你母亲以前...” 突然一阵大风随着窗子刮进了殿内,吹灭了几支蜡烛。 “妇九岁时丧母,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很多事情妇早已经记不得了。”萧幼清抬着头,“陛下国事繁忙下还能够让陛下记挂,妇在这儿替母亲,谢过!” 皇帝轻轻皱着眉头,颇为不悦,“明日一早他就要动身去岐山,调令新妇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陛下的恩典...” 皇帝便也冷下脸,“大内的宫门已经落锁,若是朕今晚不放你回去,你觉得他,是否又会为了你擅闯?” 萧幼清看着皇帝,挑眉直言道:“陛下就这么讨厌自己的儿子吗?” “你知道的,不是朕讨厌他,是他,憎恶朕!” “原因呢?”萧幼清颤笑,“这么多年了,陛下难道会不知?” 皇帝倒靠在座椅上,悬垂着手腕,“你应该知道岐山是什么地方。”皇帝又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幼清,“让他去岐山不过是对他的磨砺而已,至于会怎么样,能否回来,这就要看楚王妃日后,会怎么做了!” “陛下以为用六王要挟妇,朝中就能够安宁了?即使妇什么都不做,该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会缺,陛下若真是心系社稷,便该知道只有君臣不相疑,父子不相猜,先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皇帝瞬间冷下脸,“女子不得干政,楚王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是,女子不得干政,但是幼清的夫君,是陛下的亲子,”萧幼清抬头冷视,“陛下若要动他,就先动幼清吧!” “楚王妃是在威胁朕么?” “幼清,不敢!” 皇帝瞪着眼睛,“来人,将楚王妃带去昭华阁...” 萧幼清起身,“请陛下放幼清出宫!” 皇帝转过头,将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宫门已经关了,明日五更宫门下钥时你再出去吧...” “请陛下,放幼清出宫!”萧幼清将发间的金簪取出,抵在颈间。 从侧目中看到举动的皇帝侧回头看着她,几乎发疯的怒吼道:“你放肆!” 只见握金簪的手用力,簪子尖锐的部分瞬间刺破了那白皙娇嫩的肌肤。 皇帝大惊的从座椅上覆起,指着楚王妃道:“你竟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朕?” 萧幼清只是冷冷的傲视,眼里的凌厉与皇帝记忆中发怒的人一模一样。 皇帝大皱着眉头,“你简直跟你母亲一样,固执的不可理喻!”他将手放下,插在腰间朝殿外放声吼道:“外面的人滚进来!” 今日皇城司值夜的是萧显符,入内的人见到楚王妃手里的金簪时直逼喉咙,惊慌道的走近劝阻道:“王妃...” 皇帝背转过身,沉闷着声音道:“送她回去!” “是。” 萧幼清这才将手中的金簪放下,颤着后退了几步,萧显符见状忙的上前扶住,随后领了皇帝的令旨出殿。 萧显符送楚王妃出宫,路上很是心疼道:“王妃这是何苦呢,明明知道陛下最讨厌别人威胁,若是他真的发火,那后果...” 萧幼清冷冷的看着前面出宫的道路,颤笑,“原来,他不仅可以威胁利用所有人,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拿来当做把柄去威胁别人!” 殿内,皇帝扶着额头。 “陛下,楚王妃走了。” 皇帝放下手,转过身,闭上红润的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派人到楚王府监视,一日,一报!” 赵慈看了一眼殿外楚王妃刚刚离去的地方,点头道:“是。” ———————— 听到院内女使的答复后,楚王大惊失色的转身朝外跑去。 “把我的马牵出来!” “骑马?阿郎这才刚刚回来呢,怎么就着急的要出去了?” 她急得发怒,大声吼道:“快去!” “是。” 小六子的马还未从后院牵出,门外便又传来一阵车轮声,恰巧撞上了从府内急匆匆跑出的人。 车夫吓的提绳拉住从车上跳下,几个府卫便连忙跑下将马牵住,车夫扶起楚王,见楚王没事,这才暗松了一口气,“王爷怎这般急躁的跑出来了?可吓坏了小底!” 萧幼清听到声响便从车上走下,车头灯笼下照着的楚王头发凌乱,似乎在刚才碰了一鼻子灰,她便走近朝其他人挥手,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妾这不是,回来了么。” 楚王红着眼将萧幼清一把搂进怀中,低头埋进她的颈间,许久都不曾出声。 车夫将马车牵回后院,府卫们也都识趣的回避了,萧幼清不再言语,只是覆上手轻抚她的后背,任由她搂着。 黑夜里突然刮起起了异常的妖风,吹得路人发丝凌乱。 许久后,楚王才从她颈间离开,哽咽道:“我以为今晚,见不到姐姐了呢!”又看见了脖颈间的刺破的一点血红。 红着双眼惊慌的问道:“他动你了?” 萧幼清只是温柔的摇头,“是妾胁迫的他!” 只见楚王心酸道:“难道姐姐是用命威胁,他才放姐姐出的宫?”后怕的人再次将她搂紧,“姐姐怎么这么傻呀!” 以皇帝的手段与心狠,纵使萧怀德手中握着十万精兵,发起狠来怕也是会撕破脸不再顾及! “王爷可以为了妾去求他,那么妾,同样。”萧幼清伸出双手揽上楚王的脖子,柔声道:“六郎,抱妾,回去吧。” 楚王俯身将其横抱起,问道:“姐姐要做什么?” 萧幼清并未回她,只是靠在她怀中轻声道:“妾想回去。” 于是楚王不再问话,一路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回了府。 一直到东院的卧房,刚踏入,“放我下来吧,把门关上。” “哦。”她便轻轻将她放下,极为听话的转身将房门关紧。 “姐…”刚一回身,咬字一般还未来得及全部喊出口,便毫无防备的被人用力拽下。 干涩的双唇被红唇覆上,旋即传入一股温暖,柔软趁虚而入。 反应过来的人,呼吸渐重,旋即覆上手搂着她的腰肢,紧紧贴在一起。 逐渐陷入的人突然睁开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下一步,从意乱情迷中缓缓抽离,只是充满柔情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心疼。 萧幼清喘着气倒在她的怀里,抬头不解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比起心中的欲望,她更在意与心疼的是她,“姐姐的身子才刚好…”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萧幼清再次勾上她的脖子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离开之前,妾想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局势瞬息万变,四川的三年,让她错过相遇,这一次的离别,等到下次再见面,不知道会是何时。 心中的欲望生起,如一团邪火烧遍全身,眼前即是那点火之人,一句轻嗔,便如狂风吹来,让这欲望之火愈烧愈旺。 “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 然后具体部分就放在qun力啦… qun在专栏,大家找数字就ok了。 你这是喜欢吗,你就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感谢在2020-03-11 08:54:41~2020-03-11 19: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549760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497602 24瓶;425251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风啸不止, 花院里的窗户未上栓子,亦被狂风吹得开合不止。 狂风席卷之后,窗外下起了大雨, 先是一滴两滴的滴在院中所栽的赤箭花上, 随着雨逐渐增大, 花瓣上沾满了水,花枝随风晃动最后因为承受不住重力而弯下,雨水便顺着花蕊流出。 这院中盛开的红色赤箭是萧幼清所种, 叶落花开,花落叶发,永不相见, 故而民间称为无义草,红花旁边还有一种白色,却是它自然生长于院中而非人栽。 急促的呼吸带着汗流不止, 眼角轻轻划下一滴泪水,随后听见了喃喃低语,“雨曼陀罗, 曼珠沙华, 栴檀香风, 悦可众心。以是因縁,地皆厳浄, 而此世界, 六种震动。” 声音很轻, 也很虚弱无力。 似感到疲倦的人喘着气躺在她身旁, “姐姐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萧幼清枕着她的胳膊, 吃力的侧转过身, “是大乘佛教《法华经》中的一段, 讲的是曼陀罗。” 她想了一会儿问道:“就是院中栽的赤箭么?” 萧幼清点头又摇头,“赤箭是红色的一种,也就是佛经里的曼珠沙华,还有一种曼陀罗华是白色,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不信佛不信鬼神,但是我明白这世间的因果…”她便将她搂进怀中,轻声道:“让我,歇息一下。” 萧幼清抬头凝了小半天,“你可真能吃。” “就好比临行前最后一顿,难道不让吃…” 萧幼清伸出手抵住她的唇,眸光破碎的盯着她 摇头。 卫桓眨了眨心疼的眼睛,旋即覆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我只是,舍不得姐姐啊。” 萧幼清蹭入她的怀中,“妾说了,今夜能够给你的,全都给你,至死方休!” —————— 盛夏的五更,天边的交织处已有一线发白,萧幼清从榻上爬起,忍着疼痛,以及拖着发软的身体,气色并不是很好。 拉开帘帐的手撑向榻边的桌案爬起,抬手时不小心碰倒了已经空了的酒壶,差点打翻在地。 窗外还有悉悉索索的雨声传入,萧幼清吃力的从榻上下来,扶着桌子与墙垣走到妆台前。 天色逐渐明亮。 盖有三省与审官院印章的文书交给了小六子收着,预备的东西也装上了车,除了小六子还带了四个武艺高强的府卫与一个赶车的车夫。 “不多带几个人吗,此去凤翔山高路远的。” “这次阿郎去赴任要隐藏身份,连名字都改了,所以不能太过张扬。” 小六子与女使一起将人抬上马车,“睡的这般沉,昨儿是…”刚刚瞥见了王妃虚弱的模样,小六子便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主子,闻到了一股药味儿,叹道:“阿郎能遇见王妃这般好的娘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六子从车厢后跳下,两个女使打伞搀扶着楚王妃出来,小六子才注意到王妃今日穿的是平常少见的对襟交领,他便上前搭了把手。 ——咚咚咚!——城楼上的五鼓敲响。 “下钥了,走吧!” 小六子坐到马车头,两个女使则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府卫们穿着蓑衣拿上佩剑蹬上马跟随在后面。 “姑爷倒是睡得挺安稳,你看姑娘现在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还要出来…” “你就少说一点吧,没闻见姑爷身上的药味吗?”喜春撩开车帘,看着大雨洗刷过后的东京城,微微拢起眼睛,“姑娘一定是舍不得让姑爷与她当面道别,舍不得也见不得姑爷,落泪吧。” “姑爷会落泪么?入府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呢。” “你没见过,不代表不会,也许,姑爷只是不在人前落泪而已。” 颠簸的马车里,沉睡的人枕在萧幼清腿上,纤细的手停在她的额间轻轻抚着。 城门开后,天色逐渐明亮,从旧城东一直往西,出旧城到新城,这一路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马车出了金耀门在金耀门文书库附近停下。 “王妃,到了。” 感觉到马车不再向前的人突然心颤,微微睁着凝视的眸子。 过了许久,楚王妃才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女使连忙打伞上前扶住,萧幼清向后看了一眼,旋即叹着将头转过背对。 小六子便将车门关上,“大娘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阿郎的。” “驾!” 直到马车驶离的那一刻,萧幼清才转回向前追赶了两步。 女使心疼她却又无可奈何,“姑娘…” 城门开了好一会儿,从马车上下来的三司副使竟然在城外的文书仓附近看见了外甥女,便下车打着伞趋步上,“楚王妃!” “舅舅怎么…” 三司副使侧头,“下官是来三司文书仓查去年的帐籍文案的。” “王妃气色不好,病还未好么?下这么大的雨怎的还出来了。” 萧幼清摇头看着西去的道路,颤着红润的双眸。 三司副使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楚王赴任之日,“六王是官家之子,应该去不了多久,王妃不必太过担忧。” 萧幼清看着舅舅,“立后之事,劳烦舅舅,还要再拖一阵子。” 三司副使点头,“国家税收多,然吃饭的人也多,入不敷出,已经没有钱再办立后大典了,今年的税要等到秋收之后,最迟应该可以推到明年。” 马车缓缓向西行,从天不亮一路颠簸至晌午,在路边一家茶馆前停下。 楚王从睡梦中醒来,拖着疲劳的身子爬起,揉了揉剧痛的头,“我…” 睁开眼时回望了四周后猛然间想起什么,“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她便掀开大氅,只见一封书信从中间落出,信落到了旁边折叠齐整的女子贴身衣物上。 她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抖着手轻轻摸了摸衣服,将书信拾起,张着颤动的嘴,苦涩的将其打开,信封里装着一株白色的曼陀罗华,以及一封笔力尚欠的柳书。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与君相识,半载相知,今日相离,勿能相守,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且试新妆,三生石上,等一归人,若无归人,血染罗华,忘川之下,曼珠沙华,与君同赴,永不相忘!” 车停好后,小六子便下车到车厢后,才刚打开车门,楚王便握着一封书信从马车上滚落。 惊慌失措的人连忙将手中的油纸伞扔下,俯身将其扶起,“阿郎这是怎么了?” 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泞,也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掩盖,可那眼底布满的血丝,却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小六子拽着楚王,心疼道:“阿郎,我们已经...我们已经离开东京了。” 扑通一声,楚王跪倒在地,拖着疲惫的身子,有气无力的问道:“离开多久了?” “五更时出来的,已至晌午了。” 她便抬头看着天,雨水打在脸上,顺着白皙的脖颈间的些许暗红流向身体各处,闭目许久后才睁开,撑着旁人的肩膀缓缓站起。 楚王侧头看去,四面环山的林间坐落着一家茶馆,庭院里立有一根长柱,上面挂着长幡,雨水顺着长幡与柱子急促的流下。 楚王回过头失神的问道:“这是哪儿?” “还在京畿,明日晚上应该能到西京。”小六子将她身上的泥泞拂去一些后重新拾起油纸伞。 车夫将马车停好,几个穿便衣的府卫也下马将各自的马牵到茶馆的马厩中拴好。 一行人扶着楚王走进茶馆。 茶馆内只有几个茶酒博士一边擦着桌椅一边闲谈。 “哟,来客了,没想到这大雨天还有人出行。”慈眉善目的店家朝门口睁开眼,见其衣着朴素便又不在意的闭上了眼,漫不经心道:“四九,有人来了,还不去招待!” 其中一个茶博士便连忙赶上前,“几位客官,这大雨天可是要住店?” “不用,准备一间上房备些热水再来两桌饭菜就行了。” 茶博士仰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人,“怎的大雨天还要赶路,其实客官们六个人刚好一桌的...” 小六子便扔出一锭银子,“哪儿那么多废话,难道还会缺了你们的银子不成,只要伺候好了我家主子,必不会亏了你们这小店。” 听到掷桌的声音,只一刻便知道那桌子上滚动的银锭足足有十两不止,店家便忙的从躺椅覆起。 笑眯眯的走上前,“这位小官人看着面善,可是从东京城出来的?” 几个府卫便上前将他拦着,店家抬头,想着这几个应该是那白面小生的随从吧,这般年轻就有好几个人跟着,又出手阔绰,肯定非富即贵,店家便合着双手,笑眯眯道:“这就安排人给您备上房!”又转朝几个茶博士道:“还不快去准备一桶让小官人沐浴的热水!” “哦,还要一个炭盆。” 店家惊楞,“炭盆?”撇头看去门外,虽然骤雨不止,但阴六月三伏天的酷暑难耐又岂是这狂风能够吹散的,“如今伏月还用...”见着小官人似淋了雨,湿透的圆领袍上还有泥渍,他便停下嘴弯腰笑道:“好好好,老朽这就命人去准备。” —————————— ※※※※※※※※※※※※※※※※※※※※ 茶博士就是茶馆或者茶摊上的小二啦~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与君相识,半载相知,今日相离,勿能相守。 翻译:风凄凄呀雨凄凄,窗外鸡鸣声声急。风雨之时见到你,怎不心旷又神怡。 风潇潇呀雨潇潇,窗外鸡鸣声声绕。风雨之时见到你,心病怎会不全消。 风雨交加昏天地,窗外鸡鸣声不息。风雨之时见到你,心里怎能不欢喜。 唐宋时期彼岸花称赤箭(地狱之花~)有剧毒哦! 事中被作者菌砍掉了,因为肯定不会过审。(裙号在作者专栏那几段文字,找找数字,管的严没办法~) 感谢在2020-03-11 19:04:49~2020-03-12 08: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設法简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奇阿汶 3个;阿裴、39047689、闲闲土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798439 10瓶;39567994 2瓶;421210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年轻人摸着绯色圆领袍上的金带, 身后的人替他撑着纸伞,慢悠悠的走进韩宅。 “先生!” 刚一入院,便听见中堂内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赵王走近, 楞看着平日里从容不迫的韩汜如今正被妻子数落训斥。 “我这妹妹自幼受宠, 平日里刁蛮任性惯了,还请先生多多担待。” 韩汜轻轻摇头,“王爷这个时辰来找下官?” “本王如今顺利出廷入了军府, 那楚王也离京了,只是这立后大典…三司一直推脱说没钱操办。” “人选已定,马上进入兰秋, 大典的时间再推也推不到明年。” “说的也是,现在看着楚王离去,本王心里真是高兴, 谁让他前阵子还框我四千金,作茧自缚...” 韩汜吸了一口气,合着袖子走到长廊边, 被风吹斜的雨时而飘入, 其中有三两滴滴到了他的靴子上,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韩汜侧头, “这说的可不就是, 三王吗?” 赵王亮着眼珠子, 不解道:“先生此话何意?” “楚王被外派, 去了哪儿?” “去岐山做知县啊...” “凤鸣岐山。”韩汜看着庭院里葱郁的树, “三王可听过?” “传说周文王在岐山时, 有凤凰来岐山。”赵王突然意识道:“岐山, 周文王?” 韩汜伸出手装着雨水,旋即在柱子内侧未被打湿的一面写了一个字,一边道: “绥万邦,屡丰年。 天命匪解,桓桓武王。 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 于昭于天,皇以间之。” 看着圆柱上巴掌大的字,赵王旋即大惊失色道:“难道陛下这些年是故意疏远他的?而实际上却是在暗中保护他,让我跟太子死斗,等我们两败俱伤,好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位。”突然想起来自己求娶萧幼清皇帝不但不允还将其许配给了楚王。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不行,”赵王轻挑起眉头,“有凤凰到岐山不过只是胜利者诓骗世人夺取人心的一个谎言而已,他有命去,”旋即阴冷下眸子,“可不见得还有命回来!” 韩汜便转身叫住赵王,“三王要做什么?” 赵王站定,旋即回过身,站在长廊中间看着韩汜,“永绝后患。” “三王又想跟陛下作对吗?” 赵王冷冷道:“没了楚王,就只剩本王跟太子,没了楚王,太子那个蠢货本王会怕吗?” 韩汜低头,转身看向庭院,“是啊,三王也知道没了楚王官家就剩两个皇子了,储君不足为惧,中书自然也不足为惧,没了楚王,再斗倒太子,这东宫自然就是三王的了。” 赵王听出了韩汜话里有话旋即反问,“难道不是?” 韩汜侧过头,再次反问道:“以陛下对先皇后的敬重,会轻易更换储贰?”旋即冷下脸,“威胁到了皇权,哪怕只是一点点风声,三王也该明白后果,以陛下当年对二王何等的宠爱,结果呢?” “二哥的死是宫闱秘闻,先生是如何知道的?”赵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下官并不知道,这是下官从陛下的所念之中,”韩汜抬眼,“猜到的。” 对于韩汜的聪明赵王很是清楚,韩汜又日日在御前,所以并未赶到生疑,但还是有些不满,遂不耐烦道:“那依先生所言,本王要怎么办?” “世上无透风的墙,故而暗中行事,一旦点火照亮,便只能束手就擒,再无回旋的余地。” 事态似乎越说越严重,赵王上挑着剑眉,“暗中不行,那么就只能在明处了?” “韩景明虽不是君子,但行事,还是比较光明磊落的。” 赵王便低着勾嘴一笑,“还是头一次听到先生自夸呢。”旋即又笑止,冷冷道:“楚王手中有隆德公的兵权,如今三司也已差不多归顺于他,比之太子这才是一块硬骨头,东京城遍地都是皇城司的眼线,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不抓住,是何道理?” 韩汜便低头浅笑,“三王只看着楚王,是否忽视了什么呢?” 韩汜瞬间冷下从容不迫的脸,“三王还真的以为太子会蠢到连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都放过吗,轻视敌人,就是失败的开始。” “不要忘了,在陛下手中你们是三足鼎立,除非三王能够做到密不透风,倘若做不到...”韩汜轻抬头,诡异的笑道:“必亡!” 赵王楞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汜便合着袖子,轻缓语气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三王只比太子好那么一点,那就是不会自大,可话又说回来,高祖何以立汉,凭的不就是知人善用四个字么?” “知人善用…”赵王拢起双目。 “太子刚愎自用,不善从,不听从,不喜从谋臣之谏,为人又多疑,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韩汜转头看向赵王,眯眼道:“永远都不要小瞧一怒而诸侯惧的,谋士!” “身处权利的漩涡中,如果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万全之策,又哪里能够笑到,最后呢?” 以为看透了韩汜的赵王愈发吃惊的看着他,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对他仍是一无所知的,韩汜的笑令人发指,想起了舅舅的话,聪明人不好掌控,他便问道:“高祖立汉,那先生会是...本王的子房么?” 韩汜转身朝赵王拱手,“韩汜不才,虽未有子房的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然也有满腹经纶,周旋于朝堂,足矣。” 赵王走近韩汜,旋即拱手道:“若本王有嫡出子嗣诞下,愿聘先生为其师,本王日后所行,皆会先告知先生,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韩汜便伸出双手托扶,“下官定倾尽囊中所有,为三王夺得东宫储君之位。” 赵王抬头问道:“那现在本王要做什么呢?” 韩汜直起身。负手道:“心慌之人,行事便会急躁,小丑如今只是上了房梁,群狼捕猎,有杀心的可不止一狼,三王何不,多等等时机呢?” 赵王看着韩汜,“那便依先生的意思,静待时机。” 韩汜转身走入屋内,负手背对着赵王,“下官无意与泰山闲谈时得知,这一任的御史中丞,曾是成亲王府的僚属,是成亲王的旧部,与泰山一同长大。” 赵王便也跟着入内,“此事我知道,但御史中丞为人耿直和陈煜是一个作派...”旋即抬头,“难道说他是王叔的…怪不得从前见不到有人弹劾太子,如今那奏疏可是一本接着一本出现在文德殿,看来本王这个王叔,还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啊。” —————— 临时置备的炭火盆上面烘烤着一张被打湿的信,笔墨遇水渲染开来,许多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阿嚏!” “阿郎快把这大氅穿上吧,可别染上风寒了。” 楚王摇头。 “那把这个湿衣服给奴婢吧,奴婢拿去洗了...” 楚王抱着衣服仍旧摇头。 小六子便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这衣服是出门时王妃替楚王穿的,上边还留着她的味道,可是经过这一场大雨,以及往后久远的时日,还能剩下什么呢。 楚王低头看着已经去了根茎变得干巴的白花发愣。 “阿郎,奴婢听人说这个叫无义草,大娘子送这花...” 店家亲自送来了一筐木炭,笑呵呵道:“小官人要的炭,这种不会生烟呛着人。” 小六子便上前,打算训斥他私自入内的。 “小官人手里拿的,是曼陀罗华吧,可得小心了,这个东西有剧毒。” 曼陀罗华,很是耳熟的名字,想到昨夜楚王便惊的抬头,“你知道这花?” 店家点头,“老朽不才,开这家茶馆前曾与寺庙里的长老学过几年佛法。”店家看着楚王手里的花摸着白胡缓缓解释道:”此物是先开花至花落后才长叶,花叶永不相见故而有无义草之称,是佛家天界四华之一,小官人手中的白花则为曼陀罗华。” “曼陀罗华…它有什么意思?” “《法华经》的释义里曼陀罗华是适意的意思,它包含着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的精神。” 楚王低头,看着花又看到了那信上模糊的字迹,抬头问道:“那,曼珠沙华呢?” 小六子见楚王对他有兴趣,便撤开搬来了一张凳子,店家走近坐下,指了指楚王手中的花,“除了小官人手中的白色的曼陀罗华,还有红色的赤箭,也就是小官人所问的曼珠沙华,在《法华经》的释义里,曼珠沙华传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盛开在七月,生长于夏日,盛开时往往是满满一大片,鲜红如血,覆满大地,这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当灵魂踏上黄泉,渡过忘川,便会忘却生前的种种,而将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地狱亡灵之花,据说此花能够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曼珠沙华是地狱的召唤,也就是死亡的前兆,若是心爱之人相赠,这段感情定然悲苦,而曼陀罗华则相反,它代表着思念。” 小六子摸着头听他解释了一大堆,没听出个所以然,“不就是一颗有毒的草嘛,还什么魔啊,地狱的,也就只有佛家尽说些这种稀奇古怪的话。” 店家笑了笑,“这位小官人说的也在理,在常人眼里它其实就是一颗普通的毒草。”店家又看着楚王呆愣的模样,便猜道:“小官人才大婚不久吧,这花是离别前娘子所赠?” “你…你怎么知道?” “老朽看着小官人的年纪以及眼里的伤情猜的,能将此花离别前送出,应该是个信奉佛法而,对你温柔的人。”店家故意停顿,别有深意的看着楚王。 楚王睁着眸子,迟疑的问道:“对我温柔?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 祁六:“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 就是彼岸花啦, 曼陀罗有很多种哦,曼陀罗华是白色的彼岸花,曼珠沙华是红色的。 小楚:“突然觉得我老婆很可怕!!!” 王妃姐姐的主场快要到了(也不是主场,其实我把她当女二来写的来着。) 今天韩舍人膨胀的很。 赵王:“先生不爱我了,竟然骂我跟太子一样的蠢…” 其实韩汜说的没有错,太子很刚愎自用,不会主动去找谋臣,赵王都是上赶着去小韩家的。 感谢在2020-03-12 08:55:09~2020-03-12 18: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奥特曼打小怪兽、淮、木木、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灰 17瓶;流云 10瓶;老白、421210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店家握着藏在袖子内的双手, 浅浅笑道:“看着小官人一身的书生气,对这些释义能够一次听明白,应当也是一个细致之人, 这察觉人心, 小官人应当比老朽更加清楚才对, 又何必来为难老朽这个外人呢?” 楚王便低下头。 店家撑着膝盖起身,旋即又合起双手,朝她语重心长道:“离别没有什么难的, 难的是不能相见,以及夫妇间能否足够信任,年轻人, 不要哭的太早,往后还有一大把的光阴呢。” “老汉,你怎么跟大相国寺里那个老和尚一模一样。” 店家便回转身, 抬头看着小六子,心里暗骂着年轻人怎么这般没有礼貌,但脸上还是透着和善, 对其微微一笑, “老和尚说的可是大相国寺的智真长老?” 说漏嘴的人捂着嘴, “你怎么知道?” 店家笑眯眯道:“老朽时常去听长老说法,长老说老朽贪欲太重成不了佛。” 重金答谢将那店家送走后小六子走回楚王身旁。 “阿郎, 我看那老汉就是来骗钱的, 说的头头是道,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诓骗之术。” 楚王起身, 将那湿衣扔给了小六子, 又将花和信双双收起, 轻轻吐了一口气, “洗好了就赶路吧,不能误了去岐山的行程。” “哦。” 午膳过后,乌云散去,大雨得以停歇,阴沉消退后的天空变得极为明亮。 “阿郎,雨停了。”小六子将拿出的伞收起。 楚王走至茶馆外的院子,深吸了一口气,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甜润,空山新雨后的景色,望之畅然。 “走吧。” 店家从内走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下望去,一边摸着长须,一边朝院中笑道:“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招隐士》的尾句回旋在庭院,楚王回转过身,惊的抬起头仰视,旋即朝前一步作天揖道:“心中所结,豁然开朗,得遇高人指点,是晚辈之幸。” 车马渐渐远离,店家回到茶馆内,伸着懒腰躺下,眯眼唱道:“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员外,那个人是谁啊,出手还真是阔绰。”茶博士掂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 店家一边摇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翘起的膝盖,“他是官家之子,楚亲王!” 茶博士擦茶壶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将茶壶摔了,店家便慌忙道:“这个壶可值一两银子呢,摔了扣你工钱。” 茶博士笑眯眯道:“这不是没摔嘛,”旋即十分震惊的凑上前,低声道:“就他们那几个人?可官家的儿子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外呢,而且看样子他们是要往西边去...” 店家睁眼,“昔日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可谓是白龙鱼服哟。”他又侧头道:“官家的儿子又怎么了,官家的儿子犯了错难道就不用受罚了?” “那您怎能肯定他一定就是楚王,万一是哪家相公的衙内公子也说不准呢?” 店家伸手朝跟前的茶博士额头间轻轻弹指,“小子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千人千面,那位少年年纪不大城府倒是深得很,且旁边伺候的那位,并不是男人。” 茶博士回忆今日的六个人,四个身材魁梧应该是随从,一个唇红齿白,气度不凡应该是主人,另外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太多的应该是他的伴读或者贴身侍从之类的,里面并没有女子,他便疑惑道:“不是男人,可明明进来的是六个人都是男人没有女人呀?” 店家看着茶博士,“不是男人,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女人了。” 茶博士挠着后脑勺,想不通店家的话,不解道:“不是男人,可不就是女人了么...” “孤陋寡闻,你不知道宫里的中贵人都不是男人吗?”店家坐起,“亏你还在东京城待过呢,你见过谁家衙内出门会带内侍?” “莫说是家中没有,若非王侯,便是有也不敢使唤,而当今太子在开封府,赵王在枢密院,就只剩了一个楚王刚刚被撤了大理寺的职,虽说赵王也大婚不久,但赵王老朽是见过的,而且那般年纪,不是楚王还能有谁呢。” “既然知道他是官家之子,那您怎敢还跑过去...” 店家笑眯眯道:“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总离不开情.欲二字,像他这种新婚还不满一年,一离别就对新妇思春的少年,往往都是因为那温柔乡里的缠绵悱恻让他舍不得离开,他那不舍全身上下都刻着呢,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娘子,你便知道了。” “原来如此,员外真是聪明绝顶!”茶博士竖起拇指,崇拜的看着自家老大一流的骗术。 店家便冷脸看着他,摸着幞头内的光溜溜的头,微微浅笑,“滚一边去。”旋即将幞头戴正,伸着懒腰躺下,“这楚王出手,可比赵王大方多了。” 茶博士走后,店家从嬉笑中沉下了脸,朝门外看去一眼,旋即闭上眼睛缓缓躺下,“可莫要真学了王孙,最后成了魂兮归来哟。” 直至夜深,更夫的铜锣声传入府内,书斋内的灯仍旧亮着,女使入内,瞧着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女子,很是心疼的上挑着眉,“姑娘怎的可以在这种地方睡呢...” 她欲要走上前唤醒,却被身后的喜春拉住,“姑娘思念过重,如今好不容易入睡就不要扰她了。”喜春便转身将衣架上的大氅取下,走到椅后将其轻轻盖到萧幼清身上。 “这三伏天的,姑娘怎么还抱着一个手炉...” 喜春便摇头拉着她出去了,“那炉子是姑爷送的。” “怪不得。” 夜半,去西京的驿馆内,只剩一间房还未熄火。 窗户临山而开,向外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狂风带动着竹海呼啸在山间。 无心入眠的人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满是惆怅的看着窗外,似乎连害怕都忘记了。 离开东京是自己的计划,也是自己一手所策划,只是这计划里的一双人,如今缺了一个。 楚王将萧幼清留下的衣服轻轻折叠好放入箱低,同时也将儿女情长收入,走至窗前将撑杆放下,“既出来了,当然要带礼回去才行。” ———————— 大雨敲打着东宫庭院内的老槐树,太子正在殿内俯身听着良娣腹中的胎音,“本宫听人说这最后的三个月最为重要,我在开封府事务繁忙,不能日日回来看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翰林医官院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孙太医昨日来请脉,告诉妾说,胎儿脉像稳健,气息强劲,可能是个...小皇孙。” 太子便又想起了皇帝的那翻话,于是坐起,看着良娣隆起的肚子,“就算不能立为太孙,是个皇长孙也好,内宫马上就要有新后了,如果赵王成了嫡出,东宫就...” “殿下,梁翰林求见。” 太子轻轻抬起头,看着时辰才不过辰时,“他来干什么,今日朝议下的这么早么?”旋即起身道:“让他去书斋等我!” “是。” 梁文傅等了半日太子才打着哈走来,“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梁文傅朝太子躬身,“楚王被调去西岐这么大的事殿下怎么不告诉臣!”楚王的调令是通过审官院,而非皇帝下的诏书。 “哦,调令出的迟,政事堂也是前日才知道的,本宫还未来得及与先生说呢。” “殿下可知道凤翔府是什么地方吗?” “秦风路的凤翔府,有什么问题吗?”太子突然笑道:“先生该不会以为听到了岐山,便想到了凤鸣岐山这种虚无的东西吧?” “先生放心,陛下绝对没有栽培之意。” “但秦凤路处在吐蕃与西夏两国的边境,如今驻扎着十万大军。” “他是去做知县,又不是去管军队,萧怀德手里的兵已经让陛下忌惮了,怎么可能还会让楚王掌兵,先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 梁文傅沉声道:“倘若一旦战事起...” 太子回过头,惊道:“战事?” “这好端端怎么会起战事,本宫可没有听到风声...” “军政二府对立,但凡有军情急报都是直呈天子,政事堂又怎会知道。” 太子突然变得担忧起来,“这个本宫倒是没有想到过。”旋即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梁文傅,“先生的意思是,先除了楚王么?” —————————— 大雨之下,前往秦凤的路上,一群穿着深色窄袖短衣的人骑在马上将一辆马车包围,马车旁护卫着四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 “什么人?” 数十匹马呼哧着鼻响,马上的人皆瞪着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其中有人回应道:“来取你们性命的阎罗!” 小名内侍从马车上跳下,慌张的骂道:“放肆,你们可知这车上坐的是谁,胆敢刺杀朝廷命官,有几个脑袋丢的?” 其中一人轻轻驱着马上前,抽出腰刀指着马车蔑视道:“哼,今日我们不光要取朝廷命官的性命,还要刺王杀驾!” 围着马车的众人惊的向马车凑拢,抽出环首刀护卫。 马车上的人缓缓走下,看着周围,负手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如此,看来是有大人物不想让我平安归京了,是太子,还是赵王?你们这么多人,我们才六个,插翅也难逃,我知道你们也是受人所迫,才干这丢脑袋的勾当,冤有头债有主,报出名讳来,也好让我死前知道仇家是谁,不至于寻错了拿你们来抵命。” “都是要死的人了,哪那么多废话。”持腰刀的人横拉着缰绳,命令道:“一个都不能留下,若放走一个,明日死的便是你们。” 转瞬间,路边葱郁的小草被血水淹没,马蹄溅起带有血渍的泥水,刀剑挥舞下,浅草上飞来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没了头的人便应声倒在血泊中,离了群的马便惊慌的向外逃窜。 大雨冲刷着一切,一声马鸣淹没在这血泊之中,快马奔腾踏起的血水溅向路边那一簇白色的曼陀罗华上,血染罗华,转瞬间成了血红妖艳的一片,如火,如荼! ※※※※※※※※※※※※※※※※※※※※ 老汉:是蔑称。 虎豹斗兮熊罴(pi二声)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翻译:你攀山登树隐居在这里,多险恶啊,虎豹争斗熊罴叫,吓得飞禽走兽四散逃。王孙啊,回来吧,山中险恶不可久留居! 这是汉代淮南小山的《招隐士》淮南小山(是淮南王刘安的门客们)王孙指的是淮南王刘安。 摘了一段赏析:山中景物之惊心可怖暗示朝中政治形势的复杂和淮南王处境的危险。 古代人死会有专门的人招魂,大家可以去搜一下淮南王刘安,中国豆腐创始人! 这个老头可能是作者的分·身吧……hahaha! 感谢在2020-03-12 18:53:45~2020-03-13 07: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綰青絲ヾ挽情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rcle 20瓶;漢克小麋鹿 15瓶;東陵哈哈哈哈 10瓶;l 6瓶;263075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随着一声惊颤, 大氅从肩上滑落,萧幼清从噩梦中醒来,手里的冰冷的炉子被捂得发热。 “哎呀,姑娘怎么满头的汗水。”惊的入内的女使三步并做两步走近, 覆手摸了摸萧幼清的额头, 虚惊了一口气道:“姑娘这是做噩梦了么?” 萧幼清摸着胸口, 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极为憔悴的撑起, 问道:“几时了?” “卯时七刻了。”喜秋拾起地上的大氅,拂了拂上面的灰尘, “姑娘要洗漱梳妆么?” 萧幼清失神的摇了摇头,走至窗前轻轻推开窗子,一束刺眼的阳光便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放晴了么?” “是呀, 昨日下了一整日的雨, 今日天刚亮就放晴了。” 萧幼清眨了眨黯淡的眸子,回身走到喜秋身前, “大氅给我吧。” “奴正打算拿去洗呢...”喜秋迟疑着将交给萧幼清。 “没人穿了,还洗它作甚。” 主仆对话间, 又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使走入内,通报道:“姑娘, 大内尚食局派人来了。” 不等她说完,一个宫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带着个几个内侍走入, 朝萧幼清行礼道:“见过楚王妃。” 萧幼清看着面生的人, “你们是?” “小人是尚食局张司膳手下的宫人, 今日一早官家就命司膳司将药膳做好辰时之前送到王府, 是专门给楚王妃您补身体的。” 萧幼清抬头看向门外, 轻轻挑眉,淡淡道:“放桌上吧。” 宫人便朝身后轻轻挥手,几个内侍随她走到书桌旁,她将内侍手里提着的食盒打开,放置药膳时瞧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眼熟的手炉,“这个炉子...” 萧幼清转身,看着宫人的眼神于是走近疑惑的问道:“你知道这个炉子?” 宫人便后撤着朝她拱手,“如果小人没有记错的花,去年冬至大朝会时六王曾到司膳司来要木炭,手里拿的就是这个炉子。” “不过司膳司都是些柴火炭熏人的很,六王又要的急,于是张司膳就命小人带着六王去柴炭库取,一路上见六王一直抱着那已经冷了的炉子,小人便大着胆子问了六王,这炉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说什么了?” “六王只说这炉子是心爱之物,小人便猜想,怪不得六王如此宝贝要亲自填炭,想来也是要给心爱之人王妃您的吧!” 萧幼清拾起桌上铜炉,侧头看向送膳的宫人,“你叫什么?” 宫人摇头,“小人出身微贱,没有名字,自幼跟着张司膳在司膳司,便也随了司膳的姓。” “张宫人。”萧幼清点头,朝身侧的女使道:“喜春。” “是。”喜春便走上前,“张宫人,几位内侍,随我来吧。” 宫人只是将食盒盖上,朝萧幼清躬身,“出来前司膳交代了,能替官家与诸位王爷办事都是小人们几世修来的福分,适才小人也送了一份药膳去东宫,已经受了太子妃殿下的赏,实不敢再要楚王妃的赏赐了。” 萧幼清只是勾着嘴浅浅一笑,挥手作罢。 “小人告退。” 萧幼清低头看着桌上的羹汤迟疑了许久。 送人离开的喜春回到书斋,“姑爷刚走,陛下怎么突然送药膳给姑娘了?” “王府门前,有大内的暗哨。”萧幼清只将手炉收起,并未去管那碗药膳,看着窗外的院口生疑道:“那个宫人...” “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萧幼清只是轻轻的摇头,“让她们到房间等我吧,洗漱梳妆。” “是。” “现在门口有人盯着,所有行事与说话都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大意。” “是。” ———————— 楚王离京的当天。 太子起杀心的同时也满脸疑惑的看着梁文傅。 梁文傅便连忙制止道:“万万不可,殿下,如今是三王对峙,赵王对您死咬着不松,他的人日日在御前怎会不知楚王冲替岐山,他若没有动作一定是在等着太子殿下您螳螂捕蝉,况且楚王是陛下暗中潜派出去的,陛下那边一定也会派人盯着。” 太子低头浅浅一笑,看着梁文傅,旋即朝其走近,“其实,早在楚王出东京城时就有探子报了本宫消息,楚王这次离京只带了五个人,而且陛下的皇城司,也调离了一部分呢。” 梁文傅抬起头,喉间轻轻滚动,旋即拱手道:“殿下行事察于细微,臣等自愧不如,不过…” “不过什么?” “楚王去了岐山后,毕竟远离京城,马就是跑的再快也不会如风一样万里一天的,臣听说凤翔知府是同平章事的门生,一直在地方任职没有见过楚王。” 梁文傅的话似乎给太子提了个醒,“本宫知道了。” “除了已经离开的楚王,赵王那边,殿下您也应该多多提防。” 太子冷下脸,“这个本宫自然知道,想要本宫性命的弟弟,本宫怎能忘啊!” 梁文傅低头,朝太子拱手道:“今日扰了殿下的旬休,还请殿下恕罪,翰林院还有事,臣不能离开太久,就先告退了。” 太子点头,就在梁文傅后退着转身跨出大殿时他又凝着双目冷冷道:“希望先生是,真心效命于本宫。” —————— 建平八年七月中旬,楚王从河南府抵达京兆府,沿渭水向西到达凤翔府。 岐山县已有半年都没有朝廷所派的知县,一直以岐山县主薄总管衙门大小事务。 询问路人后马车从扶风郡驶出,一路向岐山县走去,小六子跟在车窗旁,沿途看着这渭水之北的风景,“还以为这扶风郡会是什么穷乡僻壤呢,没有想到一路过来治安还挺好的,这下大娘子总不用担心阿郎您会吃不好睡不好了。” “我的公服可带来了?”车内的人突然问道。 “带了带了,整个一年的公服与便服都带了,您怕冷,大娘子知道还特意给您多备了几件冬日穿的厚衣裳。” “派人写信回去报平安...算了,等安顿好我自己写吧。” 一路进入岐山县境地抵达县城,因昨夜的一场大雨,如今青石路面上还有未风干的积水,熏风轻轻拂过流经岐山的横水,穿入城中。 “这岐山县的衙门在哪儿呀...” “北为阴,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山南水北为阳,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楚王掀开车帘,“往北走吧。” “哦!”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由于此地是西域与京城通商的必经之路,即使是有生面孔入内也不足为奇。 “哎,到了。”小六子从车上跳下,“阿郎,咱们到了!” 楚王从马车上下来,衙门就坐落在县城的正北方位。 县城虽不大但衙门可不小,头门位于正南方位的为三开间的大门,每间各安两扇门共有六扇门,大门口的右侧有一面大鼓。 楚王向岐山县四周望去,远远就能看见衙门正北处的高山耸立在云间,“周之兴也,鸣于岐山。” “新知县上任,这衙门里竟然没有人来迎接。” “咱们比行程提前了几日,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不知者不怪,走吧,将东西搬进去。” “是。” 进入大门后,中轴线用石砖铺设的甬道中间有一扇屏墙,绕过屏墙后还有三道门,中间最大的是仪门,仪门如今紧闭,只有东西两侧的角门开着。 “按着规矩,大内也是东进西出,不过...”楚王回头瞧了一眼小六子。 小六子便走到六扇门的仪门口,敲门道:“喂,有没有人?岐山新任知县到了!” 很快,西角门就出来了几个衙役,中间还有一个穿青袍的官员,官员上前迟疑的问道:“你是?” 小六子便上前将那调任的职令状呈上,“我家阿郎是新任的岐山知县,看好了是知县。” 看着文书上盖着朝廷的印章,官员大惊,“原来是魏知县到了。”旋即朝身后吩咐,“快,将仪门打开!” 仪门后才是衙门办理政务的大堂院落。 “下官是岐山县主薄刘书柏,在此拜见魏知县。”青袍官员行了一个十分大的礼,其他几个衙役见状也纷纷行礼。 楚王便上前扶起,眼前这个主薄看着已有四五十岁的年纪,慈眉善目,想着自己上任前曾听说扶风郡本来是有意要让这位姓刘的主薄接任知县的,只因为自己是朝廷直派才夺了他的县令之位,“你我同僚你又是长辈不必行如此大礼,往后治理岐山县,还要靠刘主薄多多指点才是!” 一早就接到州县的命令说京城会派一位新科进士到岐山任知县,但没有想到新来的知县竟然如此年轻,“魏知县如此年轻就中了进士,才华横溢,下官日后定好好辅佐县令治理好岐山,只是这指点...下官实在不敢当。” “主薄是长者,又是岐山本地人,对岐山了如指掌,本...本官初涉官场,有很多不懂地方都需要请教刘主薄。” 刘书柏轻轻点头,“这个好说,知县可用过了午膳?后衙早已经收拾出来了,只是不知道知县会到的如此早,知县如若不嫌弃,不如将东西安置后就去下官家用午膳吧。” 楚王看了一眼天色,想着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需要与这个刘主薄打好关系才行,于是笑着点头应下,“那就麻烦刘主薄了。” ※※※※※※※※※※※※※※※※※※※※ 太子:“谁说我蠢?” 楚王妃:“大家不要慌,这是我做的噩梦!!!” 小县衙里也有大门道,六扇门的由来就是这个~ 还有明清之前府邸门口的大狮子,七品以下不能放,其他的按照官职大小,卷毛数量依次递减(就是狮子脑壳上的凸起卷卷~)帝王家的毛好像是46 宰相的就只有十几个还是二十几来着忘了! 那个,从现在开始我是分阴阳历来写的哦,节日通通都是农历,所以不要觉得时间倒退了哟~ 感谢在2020-03-13 07:26:22~2020-03-13 19: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娇兔子 2个;prison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夕 9瓶;海吻蓝天 5瓶;prison阿 4瓶;露从今夜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刘书柏用地方语言吩咐几个衙役帮忙抬东西, 旋即带着她走进衙门大堂,大堂后沿中轴线最北端有一道宅门,宅门的格局与县衙的头门一样, 是三开间六扇门的大门。 主薄将宅门的钥匙交给楚王, “宅门内是后衙, 也就是知县您日后的居所。” 小六子上前接过钥匙,看着门扇上有个带轴的桶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主薄看着小六子, “哦,这是传递公文与信件的转桶。” “这有什么用?” “转桶一半在内一半在外,如果有人要送公文给县令, 就将公文放在转桶里,再打一下宅门外这个梆子,里面的人就能听见声音了。” “为何要如此麻烦?” “这是地方的规矩, 因为宅门内的后衙除了县令的亲信与仆从,就连下官与衙役们都是不得入内的。”刘书柏又朝楚王道:“知县一定是久居京城第一次到地方来的吧?” “去过四川,不过没有接触过县衙...” “下官看那调任上写的, 魏知县年才至弱冠就于新科中三甲同进士出身, 如此年轻, 想来应该还未婚配,”主薄看着楚王一表人才, 若有妻室, 那么他到偏远地区赴任肯定会带着妻室一同来, “下官斗胆一问, 魏知县的令尊与令堂可还...” 楚王挑起眉头, “刘主薄, 本官是来这里任职的, 不是来这儿给你说家事的。” “下官失礼了。” 楚王旋即又和声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家中已有妻室,且是嫡妻,本官曾与她立下誓言,此生都不会纳妾,不过,家中虽只有娘子一人,但与她相知相守,觉得只能携手一生仍旧太短。” 原来已有妻室,听着这个朝廷委派来的知县毫无顾忌的解释,刘书柏尴尬的笑问道:“这般听来,想必知县与大娘子感情深厚,这次赴任怎的...” 楚王轻轻拢起眉头,笑道:“娘子体弱,我与父亲大人不舍她舟车劳顿,便让她安心的待在家中静养。” “能得知县如此深爱,想必大娘子定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楚王将眉毛展开,“那是自然,她是我见过的...”楚王低下头勾嘴轻轻一笑,“最温柔的女子。” 几个衙役将东西搬至宅门口停下,由知县带来的几个仆从接收抬进去。 “奴婢看那刘主薄看阿郎的样子,八成是看上您了,他那个年岁,估摸着家里还有个待嫁的姑娘吧。” “出到地方,你这自称就该改口了。” 小六子便朝她行着外面的揖礼,“是,小的,知道了。” 又问道:“那饭还去吃吗?” “我刚来此地,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刘书柏是岐山本地人,今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帮忙,所以暂时不能得罪。” 她又看着跟随她一起来的府卫,也是她的心腹,“你们就留在后衙看守,这里厨房什么的应该都有。”她又朝小六子道:“六子,多给他们些银子。” “是。” ———————————— 东京城 梁宅的书斋内,正持笔书写的人在听见有脚步声入内后连忙将纸条压入了书底。 柳氏端着一碗羹汤入内,轻轻放下,“给你熬了一点下火的粥。” 梁文傅笑眯眯的端起,“还是四娘体贴我。”舀起一勺子尝了觉得味道十分好,便就着碗一口喝了,“果真是好喝。” “妾听说...楚王去了扶风郡。” 梁文傅端碗的手一僵,旋即将碗放下,淡下笑容,点头道:“嗯,去了扶风郡下的一个县做知县。” “皇子外派其实可以视为对其的历练,只有深入民间方可知民间疾苦,太子不曾,赵王也不曾,太子主政,赵王主军,而楚王...”梁文傅侧过头,“兼之。” “即便这样,你仍旧还要辅佐太子么?” 梁文傅低下头,“为人臣者,择主而事,陛下是君,太子是储君,君为臣纲,天经地义。”又道:“楚王若争位,以庶出之身,实则是谋逆!” “梁郎还记得答应妾的话吗?” 梁文傅从座上起身,走至窗边,侧身道:“四娘只要安心的待在宅子里就行了,外面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无需你过问。” —————————————— 刘书柏身为岐山县主薄,家中的宅子并不大,奴仆也只有寥寥几人,经询问才得知,刘书柏年轻时丧妻未得子嗣,续弦再续后至中年妻子又病故,亡妻留下了一双儿女,自此之后再未续弦。 如小六子所言,刘书柏的幼女如今尚待字闺中。 刘宅的院里,女子见父亲带了两个年轻的陌生男子回家,便凑到他身后小声问道:“爹爹,他们是谁?” “这是新任的岐山知县魏潜魏知县,旁边这位是知县的伴读,他们是从东京城来的。” 凤翔当地的话,楚王只听懂了女子的疑问。 女子旋即朝前行礼,“奴家刘氏,见过魏知县。” 刘书柏随和儒雅,一股子儒生气,教的女儿也是,不过这中原雅音倒是学的不错,楚王便轻轻点头,“今日来得匆忙,多有叨扰。” “能得知县大驾光临,是下官的福分,只是如有不周之处还请知县多多海涵。” 在楚王应答刘书柏到他家吃饭时他便派人回家报了信,预备了满满一桌饭菜。 “刘主薄太客气了。” “初次见面,也不知道知县喜欢吃什么,便让小女照着东京城里的食谱做了些,下官这女儿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钻研吃食。” 说到吃,楚王也想起了一个人,“我在东京城有个邻居,对吃食也是极为上心,不是厨子却做得一手好菜,不过比起他,还是我家娘子的厨艺更佳。” “魏知县的十句话里总有一句是离不开自己娘子的,倒真让下官羡慕。” “失礼了,让主薄触及到伤心的往事。” 刘书柏轻摇头,“知县快快用餐吧,一会儿下官便与您讲讲岐山治下的几个乡。” 楚王点头。 从刘宅回到衙门,刘书柏带着走到大堂旁侧的一间屋子,里面有将岐山的地形沙盘,“扶风郡治下一共九县,岐山是除却扶风县的第二大县,岐山县治下有尚善,怀贤,崇德,栖凤四乡。” “下官已经命人去下去各乡将里正,户长,乡书手以及耆长唤来见您。” “县下面是乡,乡下面还有这么多官么...”楚王惊疑的看着刘书柏。 “这些是乡役,算不得官,负责本乡的课督赋税,追铺盗贼。”刘书柏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岐山县是富县,知县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岐山的往事,因此有许多人慕名而来,隐居在此,暗石藏疑虎,盘根似卧龙。” “是吗?”楚王走出大堂,转头看着岐山北面的高山,“藏龙卧虎啊,只是不知有没有龙虎...” 刘书柏跟随着走出,问道:“知县来岐山赴任前去了凤翔府知府事家中拜访么?” “凤翔知府?”楚王摇头,“我到凤翔府后便直奔扶风郡了,没有去什么知府家里!” 刘书柏也不奇怪,只当他是年轻,不懂官场,“知县虽是京中调来的,不过岐山既然归属扶风郡与凤翔府,还是应当去拜访一下当地的知府比较好。” “我要是不去会怎么样呢?” “这...” 楚王转头负手背对着太阳落山的位置,意有所指道:“为官者,上为国尽忠,下为民谋福,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若那知府因为我不去拜访而因此刁难,德不配位,嫣能久安!” ———————— 七月下旬,至楚王到扶风郡已过去小半月。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躺在榻上,“岐山如何?” “未有异动,一切安好。” “其他人呢?” 萧显符抬头,见殿内除了皇帝没其他人了,“太子在开封府,三王在枢密院,各司其职,除了三王会时常去昭庆坊找起居郎,太子倒是只在开封府与东宫两处奔走。” 皇帝便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岐山那边不用派人盯着了。” “是。” 萧显符走后,柱子的帷帐内走出一个合着袖子绿袍官员。 “韩卿有话要说吗?” “天子圣明,臣的话,说完了。” 皇帝便坐起,撇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起身伸了伸腰,“朕要是圣明,也就不会把控不住局面。” 皇帝坐到桌前,缓缓道:“翰林医官使告诉朕,东宫良娣腹中胎儿的脉像强健,极有可能是个男胎。” “臣,恭喜陛下。” 皇帝却觉得不是什么可喜之事,摇头道:“平常人家儿孙满堂的热闹是福气,而朕这个家,子嗣一多,便心怀各异啊。” 如今楚王离京,太子与赵王不敢做什么,朝中才得以安宁,皇帝揉着额头浅浅一笑,这便是他想要的局面,三人对峙各怀鬼胎,皆不敢轻举妄动,都想等着对方露出马脚,自己好做那螳螂捕蝉的黄雀在后。 “难得东京城能有如此的安宁,倘若东宫这次诞下的是皇长孙...”皇帝轻抬头侧看向韩汜,微眯起双眼问道:“朕记得韩卿说过,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吧?” ※※※※※※※※※※※※※※※※※※※※ 县衙离的门,也是一种尊卑有序,没有内鬼的话,公文不会像电视剧那样那么容易丢失的。 中原雅音(唐宋时期的官方语言)想做官得先学雅言,也就是明清时称的官话。 宋代有县丞但基本不设,以主薄充当~ 感谢在2020-03-13 19:11:31~2020-03-14 08: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娇兔子 3个;淮、34187749、紅葉、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木、42759486 30瓶;南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是臣搬了前朝太宗的镜子, 文贞公之言。”韩汜又拱手道:“不过臣也可以做官家的镜子。” “谏院与御史台都离朕太远了,”皇帝拿起御史台的奏疏,随意扔至一沓散乱的奏疏上, “朕还是喜欢与人面对面说话!” “臣也是。”韩汜又走到桌前, “不过臣今夜不能留在大内, 家事。” 皇帝抬起头,倚身向前朝着韩汜一笑,“坐朝问道直面君王你都不怕, 怎的回到了家中就变得畏惧起来了?” 韩汜便抬头解释,“臣这不是惧内,臣这是, 大丈夫的谦让。” 皇帝便向身后靠去开怀大笑,“好一个大丈夫的谦让,行了, 你回去吧。” “谢陛下。” 大内钟鼓楼接连敲响阵阵鼓声,底下一堆紫袍绯袍绿袍纷纷赶出,天色逐渐黯淡一直到入夜, 华灯初上。 韩宅的书斋内, 燥热的风从窗户外偷入, 席卷着架子上那些挂有吊牌的竹简,烛火也随之摆动, 使得屋内时而明亮时而灰暗。 骨节分明的手持黑子落定, 与之对弈的白子却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黑子落定之后韩汜将手收回袖中, “三王不用看了, 因为, 已经没有路了。” 赵王便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 扯了扯袍子的下摆, “先生看着温文尔雅,这棋,下的可比官家还厉害。” 韩汜将棋盘重新收拾出,“今日下官与官家下棋时也闲谈了,”韩汜抬头看道:“官家说太医请脉,东宫良娣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是个皇孙。” 赵王将胳膊搭在方桌上,韩汜拾起一颗黑子,赵王低头瞧着他竟然落子天元,便挑眉道:“陛下可有说要立为皇太孙吗?” 韩汜摇头,“陛下说不是嫡出所以不能草率,待其长大后再看。” “那就是有意了!”赵王低下头,“皇太孙一旦确立,这易储可就难于登天了。” 韩汜停下手,“且不说这个孩子尚未出生,就是安然出生了,长大成人考其心性也要个五六载,防范于未然固然好,但也不要操之过急。” “话是这么说,可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十年未出,按照七出之条,可以废黜,又以太子对陈良娣的宠爱,只怕子嗣诞下后,这东宫妃...要易主。” 就在韩汜欲要说什么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他便顿住朝外道:“进来吧。” 一个女使端着一盘红色的果子走入,“三王爷,姑娘说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这个做妹妹的牵挂的很,便吩咐奴给您送了来山楂,这是从陕西路那边运过来好果子。” 赵王笑道:“哦?什么时候本王的妹妹也变得如此贴心了?” 女使走后赵王拾了几颗生的山楂,咬了一小口,眯着酸涩的眼开口道:“她哪里是记挂我,她这是赶我呢。” 韩汜看着盘子里的赤果,“山楂性温,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所以怀有身孕的妇人不宜食用。” “本王是男人又不是妇人…”赵王旋即抬头,“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官前几日见到赵王妃,见其气色…”韩汜低头笑了笑,“三王该去请医官瞧瞧了,没准还能有喜事呢。” “先生也懂医术?” 韩汜摇头,“只是看过几本医书而已。” 赵王低头摸着下巴处长有的一撮小胡子,许久后坐起,侧头瞧了瞧一旁的时漏,“怪不得沅陵要赶我,原来都到亥时了。” “三王这就要走么?” 赵王浅浅笑道:“夜深,本王就不打搅先生了。” “夜黑风高,三王回时可得小心些。” 赵王起身拂了拂衣袖,大步迈出道:“杀人放火!” ———————— 建平八年八月下旬,农历七月初七晚,各市瓦子里与各个街道旁全都是卖泥娃娃的,其中主街道两旁还有摊贩搭起帷帐在里面售卖水上浮、谷板、花瓜、果食将军、种生等等应时之物。 七夕夜晚,天才刚暗下街上便挤满了行人,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士大夫之家,都会差人出来细心挑选泥娃娃买回家,用来供奉牛郎与织女,也会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带着面巾出门放花灯。 楚王府的庭院内,几个女使与内侍正在忙着搭建彩楼。 萧幼清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碌,旋即又撑头凝视着树梢上的弯月,今日七夕,天刚黑时喜春与喜秋就带着几个内侍出门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满头大汗的回到府中,“今儿夜里的街上人可太多了,那个匠人的铺子前更是,奴可是挤了好一会儿才挤进去呢。”说罢,她将一对用红纱碧笼子装着的泥塑的小佛像抱出。 “特意按着姑娘的吩咐去了那位名匠家,奴去的时候只剩这一对磨喝乐了,还碰到竞价的,生生抬到了五百金。” 萧幼清撇过头,看着装饰金银与珍珠还有香料的彩绘泥娃娃思索了许久。 喜春见她不说话,便问道:“现在要放入乞巧楼中么,奴听说这个也叫化生,供养之后可以祝祷生育男孩,姑娘您和姑爷...” 不等喜春的话说完,“把它送去东宫,送给太子妃殿下吧。” 喜春低头楞看着怀中的泥娃娃,点头道:“是。” 乞巧楼里摆着泥塑的小佛像以及花瓜,酒菜,笔砚等等,小孩子们则穿着新衣围在乞巧楼旁追逐嬉戏。 小六子见着楚王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对着天上的月亮发愣,便提着莲花灯走近,“阿郎不去放河灯,这乞巧也不去么?刘主薄说供奉的磨合罗原来叫化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可以求得多子多福,祈佑吉祥安乐圆满。” 楚王轻撇头,看着小六子手里提着的荷花苞儿,抻了抻衣袖将其拿过,自言自语道:“并蒂莲啊,也不知道姐姐收到东西了没有...” “魏知县,魏知县!”衙役从东角门进入衙门的大堂院子,匆匆跑到楚王跟前,“驿馆来人了,说有您的家书。” 她便将手中的荷花苞顺势塞回小六子怀中,提着裙摆匆匆从西角门走出,屏墙前站着一个打扮的像官差的年轻男子。 “尊驾可是魏潜魏知县?” “我是。” “小的是奉大娘子之命来给知县送家书的。” 小六子随着她出来,笑眯眯道:“大娘子可真有心,赶巧在七夕的夜晚送来。”旋即走近接过书信,又拿出了一锭银子,“辛苦。” “小的还怕误了时辰,知县会怪罪呢,何敢言辛苦。” 小六子将信转呈给楚王。 拿了信的人喜出望外,“我先回去了,你陪他们吧。” “是。” 楚王接过书信,先前的惆怅一扫而空,一路跑回了后衙,不一会儿后,后衙的书斋亮起了灯火。 “刚刚是什么人来了,竟能让魏知县如此?” “哦,是我家大娘子寄了家书。” ———————————— 东宫的庭院里也搭建了一个极高的彩山,里面摆着磨喝乐、花瓜、针线,以及女子的刺绣,内侍们点燃香火。 太子与太子妃依次叩拜,太子跪在供奉的磨喝乐前,祈祷道:“天地感而万物化生,祈佑东宫,子嗣衍绵。”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楚王府差人来了,说是楚王妃有东西要送给太子妃殿下。” 太子起身,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妃,旋即走向良娣。 陈良娣便顺势拉着太子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殿下,你看,他踢我了。” “哦,是吗?”太子便拉着良娣走到一旁坐下,蹲在腿旁小心翼翼的俯在身侧,“这小子劲儿可真大!” 太子妃随着宫人出去接见楚王府的来使。 见女使抱着一个精致的红纱碧笼子,问道:“这对磨合罗是旧城城南那位姓袁的名匠所制的吧?” “是,殿下的眼光真是锐利,竟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化生...”太子妃招招手,示意宫人接下,“告诉楚王妃,东西我收下了,让她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到东宫来做客。” “是。” “明明知道楚王妃与东宫的关系,你还与那人走的这般近?” “朝堂是朝堂,内宅是内宅…” 陈良娣看着太子妃身后的宫人抱着一个红纱碧笼子,里面还有两个精巧生动的泥娃娃,“这是袁匠人塑的磨合罗?” 太子妃点头,“楚王妃送的。” 泥娃娃雕塑的十分喜人,陈良娣皱着眉头满脸不悦,“难怪今日让他们去买没有买到,原来竞价的是她!” 良娣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朝太子妃道:“妾听说磨合罗又名化生,供奉后可以祈祷生育男孩,东京城内又以袁匠人制的最为灵验,太子妃殿下您也用不着这个,不如…” 太子妃朝宫人轻轻抬手,“既然良娣喜欢,就送给良娣吧。” —————— 从东宫回来,喜春走到萧幼清身边。 “太子妃殿下收了么?” 喜春点头,“收了。” “说了什么?” “只说了姑娘怎的送这般贵重的东西,让姑娘改日得空去东宫做客,不过...”喜春轻轻抬头,“殿下初看到那对磨喝乐时道了化生两个字。” “化生...” 李翁匆匆走入庭院,“王妃,外头来了一个从西京驿站来的驿夫,要见您,小人已让他在中堂等候了。” “这么晚了谁还送东西来王府?”喜春侧抬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便瞪着眼睛道:“今日七夕该不会是姑爷送来的吧?” “西京来的?”萧幼清将撑着头的手拿下,坐转身连忙道:“快让他过来!” “是。” 驿夫抱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气喘吁吁的站在中堂内等候。 “我家王妃有请,请随我来吧。” 驿夫随着李总管穿过王府的大小长廊与庭院,最后才来到搭建了乞巧楼的院子。 “下官参见楚王妃。” 驿夫的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萧幼清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从凤翔府送来的,说是一个姓魏的县令送的,下官也不知,交差的人只说要送到楚王府亲手交给楚王妃。” “这个时辰,城门早就落锁了。”喜春候在萧幼清身侧警惕道。 驿夫便解释道:“其实一早就到了,只是换班的人交代了,须得今日七夕入夜才能交到王妃手中,下官怕有贵重的东西便不敢走得太急,所以就晚了一些。” 见萧幼清点头,喜春便走上前接过木盒,似乎还挺沉的。 今日七夕,所以搭建乞巧楼的庭院里站了许多人,不但喜春好奇,整个庭院内的女使与厮儿们也都十分好奇的盯着这个盒子。 “姑娘...” “就在这儿打开吧。”她知道楚王心思缜密,必然不会将机密当做家书传回。 喜春看了一眼周围,走至萧幼清身旁将盒子轻轻放置在石桌上,“是。” 喜春在她身侧小声道:“奴接过盒子的时候貌似闻到了一股香味,极像胭脂里的麝香。”说罢,喜春退开一步将钥匙递上。 萧幼清便微微躬腰将匣子打开,打开的一瞬间,果然有一股甘甜的香味扑出,温润浓郁似麝香。 “难怪姑爷让他等到今夜才送来...原来是磨喝乐呀!”喜春用着惊艳的目光看道。 萧幼清拾起其中一只小娃娃,上面还有一股淡淡气腥味,微微睁眼道:“龙涎香...” 匣子里盛放的是一对用龙延佛手香雕成的小佛像,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雕刻得很是精致。 “竟然是龙涎香雕刻的磨合罗,奴记得上等的龙涎香在京城的售价每两可不下一百五十贯,就是广州的市值每两也不下百千贯,连次等的也要五六十千呢!” 一旁站着的李翁也笑眯眯道:“修内司每年七夕前都会进三百个磨合罗到大内,也有用龙延佛手雕刻的,但因为太过名贵便极少见到,六王选这个送给您,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这一对磨合罗可不下千金吧?”喜秋疑惑的看着,“龙涎香出自海上,姑爷人在西边,这是从哪儿弄到的呢?” 喜春便一把将她扯过,小声道:“主子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萧幼清并未在意,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尊小人儿,雕刻的端正细腻、嗔眉笑眼,喜人的很,浅浅笑道:“我想,官人并不是因为它名贵才送的吧!” 喜春不解道:“今日是七夕,送龙涎香雕刻的磨喝乐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么?” 萧幼清抬头看向黑夜里挂着的那一轮弯月,月光下,温柔的双眸微微颤动,“因为它有,与日月共长久的意思啊。” ※※※※※※※※※※※※※※※※※※※※ 磨合罗又称磨喝乐,是一种小佛像 龙涎香是宋代最名贵的香料,而且其留香比麝香还要长一倍,故而历史上又流传着“与日月共长久”的意思(当然只是因为它香气久,不过并没有久到这么离谱啦~) 宋代正妻的地位很高,内宅家务基本归其管,有的还能主持家中小庙的祭祀(家庙只能当官的人家建)所以也基本管账。(持掌中馈~) 陛下:“哎呀竟然将朕比作唐太宗,小韩子深得朕心!” 感谢在2020-03-14 08:35:34~2020-03-14 19: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娇兔子、风来吴山叽、shandec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夕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楚王回到书房, 将房中的蜡烛点亮,直到房门闭紧后才走到书桌旁坐下,既迫切又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拆开。 信笺折叠齐整, 只有寥寥五十个字,尚不满半张纸,不过与出门时那封写满密密麻麻而笔力不足的字相比, 这封信的字力道要稳了不少。 见字如人, 想起离别时的前夕, 她既心疼又自责, 拿信的手颤抖着, 凝神看道, “天上低昂似旧, 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 阅尽银河风浪。” 信笺打开时用青丝与红绳绾成的同心结便顺着纸张的倾斜滑落到她的手上。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她将信放下又将同心结收入怀中, 抹了一把眼睛问道:“怎么了?” “刘主薄家的小娘子做了宵夜,差人来问阿郎要不要过去一起吃?” “不用了,你要是饿了你就去吧。” 小六子将门关紧, 走到楚王身后, 俯身小声道:“京城那边的眼睛来消息了!”他将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又看不懂的纸条交到楚王手中。 楚王看过后将其放在烛台上点燃焚毁, “京中有他的眼线盯着楚王府,我如今困在这儿哪也去不了, 让他们行事谨慎小心些。” “是。” 建平八年九月, 东宫戒备, 皇帝诏尚食局, 翰林医官院负责东宫良娣的医食。 桌子上的磨合罗放置了将近一月,香气一直未散,萧幼清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盯了它们许久。 ——咚咚!—— “姑娘。” 女使的敲门才让她回过神来,“进来吧。” 喜春轻轻推开门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近,“姑娘,今日我与他们去庄子的时候有个农夫塞了一块物事给奴。” 喜春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块烂布拿出,“奴查探了,四周没有外人,而且那个农夫的手根本不像是种地的,至于这个...” 萧幼清将其摊开,大惊道:“这不是大宋的疆域图么...一个农夫手里怎会有?” “奴也不知道,觉着很是奇怪,便立马赶忙回来告诉您了。” 绢布绘制的地图除了边边角破烂不堪,那地图的中间还破了两个洞,萧幼清低头凝着,“这两个缺处...”旋即起身走到柜子里开锁找出了一副完好的地图。 将那破烂的绢布放上,喜春看着绢布上的缺口,又看着完好的地图,与之对上,指着其中一处道:“这个地方是江陵吧,还有这边是大名府。” 萧幼清凝神思索,“江陵府与大名府...” 喜春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哦对了,那个农夫走的时候还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喜春回忆着白日在城郊时的对话,“前一句好像是什么圣贤...什么没,后一句有个歧...” “是,圣贤共沦没,临歧胡咄嗟?”萧幼清挑眉道。 “对对对,他反反复复念了好几次呢,但奴当时并未在意。” 地图上圈记的地方是江陵府与大名府,萧幼清皱着眉头道:“这是诗仙所作,三季分战国,七雄乱成麻...”连忙低头看着绢布上残缺的两块地方,“七国…江陵的前身是郢城,楚国国都。” 喜春便看向另外一个标记,“那大名呢...” “邯郸!” 建平八年九月中旬,翰林医官使孙鸿达接替杨术之职,不仅为皇帝后妃请脉,也为三位皇子请平安脉。 是夜,赵王府的正房内,赵王伸手侧躺在榻上。 烛火轻轻摆动,赵王看着还不到五十岁的翰林医官使,问道:“听说孙太医的祖籍是山阴?” 孙鸿达将手枕从赵王的手腕下拿开,点头道:“是。” “朔州山阴,前朝时割让给了契丹为契丹所占,直到我朝陛下登基才收复,收复的那一战,本王还随陛下御驾亲征上了前线!” “天子威武圣明,三王也勇武过人,是我朝之大幸!” 赵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停下一匹快马,马上的人几乎是在刚停的那一刻跳下,还在青石地面上蹭了一下,旋即匆匆忙忙的爬起,“孙太医在里面吗?” “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王府门前停马?” 内侍拿出一块背面刻有两条凹凸相对鲤鱼腰牌右符,“我是东宫的内侍,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请孙太医!” 听是东宫,王府看门的府卫便不敢懈怠,凑拢看清了腰牌正面刻的字,旋即换了语气,“中贵稍等,容我回去禀报王爷。” 府卫转身小跑入内,撞见了赵王府的总管,“毛毛躁躁的做什么,这里是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内侍,门外有东宫的内侍求见。” “东宫的人?”总管挑起白眉,傲气道:“不见!” “可是是太子要召孙太医去东宫的,那内侍是骑马赶来且十万火急的样子。” 总管便凝起双目,“这事我知道了,但王爷身体也不适,再说王妃也…孙太医如今在替三王看诊,你先回去守着,别让人进来,一会儿我去跟三王说。” “是。” 过了许久后,王府总管才走到正房。 “三王,是小人。” “进来吧。”赵王躺在榻上,抬眼问道:“什么事?” 总管便趋步走到赵王榻前,俯身在耳侧低声道:“太子叫孙太医去东宫,怕是良娣临盆了。” 赵王侧头惊看着内侍,宫中太医不能入内房,除却特殊情况,东宫若是临盆此时应该有专门接生的坐婆才对,赵王又看着眼前的孙鸿达,他是杨术带出来的,于产科方面也精通,太子派人急召孙鸿达,赵王心想着,定然是东宫有危,便暗自一笑,“你先出去吧。” “是!” 东宫出来的内侍在赵王府的门口急的打转,“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出来啊?” “我家王爷身体不适,孙太医正在为他诊治,东宫出了什么事这般焦急?” “你们担待不起的事!”见赵王府似故意拖延,内侍便瞪着眼睛转身跨上了马,“好一个赵王府,等着看吧!” 赵王府往南去是东宫所在,东宫良娣居住的殿阁内,宫人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不停,清澈的水端进去,出来就成了血腥的艳红。 翰林医官院的产科医官围在一堆,将生产的过程以及胎儿的方位绘画成图,由宫人送进去给房内接生的坐婆。 一直到晚上,房内的宫人慌忙的出来通报,情况似乎很是棘手,不等太子说话,太子妃便命内侍去请翰林医官使。 翰林医官使不在家中,内侍询问后便去了赵王府,半个时辰后,内侍才回到东宫,太子妃连问,“去请了么?” “小人去请了,可赵王不放人,说什么他也身体不适!” “赵王知道我东宫要人哪里会放人,翰林医官院的其他的太医赶来没有?”若非情况紧急,他又怎会四处派人去请太医。 “除却值守的,好些个太医都住在新城,但是旧城门已经关了!” 接生的房中一堆经验十足的坐婆试了各种办法都束手无策。 “殿下!” “啊!” 房内的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太子妃捏着袖子里的手,朝太子问道:“好好的,怎么会早产呢?” 太子回过头,“本宫怎么知道!” 一个时辰后,孙鸿达才提着医药箱,带着几个从属匆匆赶到了东宫。 “请殿下恕罪,三王心悸不适,故而耽搁了些。” “好了好了,快些进去吧,你没听见里面的惨叫声吗?” 孙鸿达直起身,良娣是储君的妾室,他身为外性臣子且是异性进入房中多为不妥,便又小心的问道:“杨太医在世时与臣说过良娣是可能年初一月下旬至二月才怀的,所谓三个月只是个估值,距产期最少要等到十月底,这个翰林医官院也有备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早产了?” 太子催促着他进去,“哎呀,别问了,先进去救人吧,等救完人再查这件事,本宫不会追究你为难你的!” “是。” “还有!”太子将他喊住,走到跟前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给我保下这个孩子!” 孙鸿达抬头看着太子,拱手道:“遵旨!” ———————— 在东宫内侍入大内前,皇城司先将消息密奏给了皇帝。 “早产?” 萧显符点头道:“是,晚膳过后,良娣突然说有些不适便回了屋中,没过多久后就有宫人慌忙跑出说良娣要临盆了。” “孙鸿达不是说要到十月吗,这还有半个多月呢!”皇帝疑心的看着萧显符,“去查一下翰林医官院与尚食局,东宫内的也要查!” “是。” “还有一事...”萧显符迟疑的抬起头。 “说!” “黄昏时分三王突然身体不适将孙太医叫去了府上,之后良娣临盆太子妃命内侍去赵王府请人,没有请到,直到一个时辰后孙太医才赶去东宫。” 皇帝将手按在额头上揉了揉,“家宅不宁,家宅不宁!”抬头道:“传朕的令旨,让产科大小方脉的医官全都去东宫候着!” “陛下,医官都在呢,但妇人产子,就是太医再多,不精这行也...” 皇帝冷下脸,“你是在惋惜杨术么?” 杨术真正的死萧显符是知道的,“臣不敢。” 皇帝的眼里满是冷漠,似乎对当代医生的死一点都不可惜,“庶子而已,听天由命吧!” —————— 从孙鸿达入内,一直到次日凌晨,房内的撕哄声越来越小,房外的人焦急等候了一夜。 听到一声鸡鸣,太子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疲倦的眼睛,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这都一个晚上了!” 太子的话刚说完,房内便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吱~——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最先走出来的是唯一一个入内的翰林医官孙鸿达。 ※※※※※※※※※※※※※※※※※※※※ 对啦,倒回去改了楔子的庙号,改为宪宗,文作为谥号。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出自宋代刘辰翁的《西江月·新秋写兴》 来自度娘的翻译:天上日落月升,斗转星移,景象跟从前一样,人间男女依然如痴如狂,陶醉在节日的欢乐中。七夕夜,处处可见着新装的人们,仿佛来到了人间天堂。 不经意间感觉新秋凉意似水,因为思念故国,我两鬓已斑白如霜。我梦见自己在海底跨越枯桑,又在天上看尽银河风浪。 当然姐姐思念的不是故国~ 关于生孩子这些啥的,作者非医学人员,一点都不懂哈,纯属瞎掰,请不要太过认真~ 感谢在2020-03-14 19:17:51~2020-03-15 07: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綰青絲ヾ挽情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娇兔子 2个;王中王306、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栈外酒客独饮、走来走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听见婴儿的哭声传出后, 卫曙心里的石头卸下大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问道:“皇孙否?” 孙鸿达则是灰着脸色走出,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旋即瘫软着双膝跪下,俯首颤道:“良娣,殁了!” 卫曙听后瞪着双眼后退了几步,重重坐下,不信似的问道:“孙太医你在说什么啊?” “臣已经尽力了, 良娣难产,臣只保得了小皇孙, 而良娣...”孙鸿达再次磕头,“臣无能, 还请殿下降罪!” 卫曙侧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椅子吃力的站起,大声吼道:“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本宫不就是用膳时说了她几句而已!”旋即连走带跑的朝房内赶去。 临到门口被宫人们拦下, “殿下是万金之躯...” 随后一个宫人端着染红的金盆推门出来,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位坐婆, 坐婆怀中抱着一个用棉布包裹着啼哭不止的婴儿。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 “殿下, 是小皇孙!” 卫曙半张着颤抖的嘴, 旋即转头怒瞪着地上的太医,“你不是翰林医官使吗?连人都保不住, 你还留在翰林医官院做什么?” 孙鸿达抬起头, 朝太子跪道:“殿下, 臣进去之时, 良娣虚弱无力,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来人!”太子红着眼朝殿外大吼。 随即进来数十个东宫侍卫。 “将殿内所有人都给本宫抓起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一个都不能离开!”他又走近孙鸿达,“翰林医官使救治不力...” “陛下有诏!”太子的话还未到,大内来的内侍见东宫的侍卫竟然在产房内拔刀,便捏着嗓子高声喊道。 太子怒瞧了翰林医官使一眼,旋即走出,“臣,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奉陛下口谕,召翰林医官使入宫觐见。”内侍又道:“陛下还说了,等东宫这边的事完了翰林医官使再来见朕,朕有话要问。” 太子惊得站起,“陛下知道了么?” 内侍疑惑道:“小人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又连忙解释道:“陛下只是命小人来询问一下东宫的情况,太子殿下不用惊慌。” ———————————— 福宁殿内,皇帝刚一睡醒便换来内侍命其带话去了东宫。 数名宫人替其穿衣束发,刚洗漱完萧显符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入内,皇帝对着铜镜看到了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便朝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陛下,私自闯入内宫,还请陛下恕罪。” “是不是东宫出事了?”皇帝从屏风后走出,走到榻前撂袍子坐下。 “是,东宫诞下了皇长孙,但是良娣她...殁了。” 皇帝端起的茶杯刚凑近嘴边,旋即哐的一声放下,“殁了?怎么回事,孙鸿达不是去了么?” “这个,臣也不知道,用不用臣去传召孙太医。” 皇帝摇头,“刚刚已经差人去叫了,日日盯着,还是防不胜防,昨日朕让你查的呢?” “臣查了尚食局和翰林医官院,其中尚食局嫌疑最大,用不用臣去细查?” 皇帝眯起双眼,负手走出殿外,冷漠道:“妇人产子而已,有什么好查的,不查!” 萧显符跟在皇帝身旁。 皇帝乘上玉撵,“让吏部与礼部及太常寺宗正寺的人到文德殿等着,命人安抚陈氏的家人,此事暂不可对外宣张。” “是。” 又对左右道:“去,东宫!” 东宫内,内侍宣召翰林医官使入宫,太子便只得将孙鸿达放开。 离去前,孙鸿达转身对着太子道:“良娣的确是非正产,臣身为医者,身为臣子,又怎会不尽心,造成如此也非臣所愿看到的,殿下请节哀顺变,臣告退!” 医官副使越是这般说,太子便越是不信,他看着孙鸿达离去后撇头对刚刚入内的太子詹事道:“将东宫典膳局,典药局的人通通给本宫抓起来!” “是!” 孙鸿达还未离开东宫,皇帝便已经亲临。 “圣上至!” “陛下,臣无能,臣...” 皇帝下撵后直接从孙鸿达跪地的身侧略过,“朕不糊涂,妇人的鬼门关而已,孙卿辛苦了,回家歇息去吧。” 孙鸿达朝后跪挪着身子,抬头道:“陛下,臣昨日在赵王府请脉,赵王妃有喜了!” 黑色的靴子站定在石阶上不再迈步向前,皇帝转身低头看向孙鸿达,“你用不着,为谁开脱!”旋即离去。 太子闻声命人抱着啼哭的婴儿赶到东宫的庭院接驾。 “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轻呼了一口气,走近太子弯腰将其扶起,又用生茧的手指轻轻抚着太子湿润的眼角。 太子红着双目,“爹爹,陈氏他...” “朕知道,朕已经命人去抚恤陈氏的族人了。” “孙太医说陈氏...” “朕也知道!”皇帝打断太子的话,“人死不能复生,太子要节哀!” “陛下?”太子抬着头,楞看着父亲,“陛下又想息事宁人吗?” 皇帝本想过去抱宫人怀中的婴儿,听到太子的质疑后停下了脚,向旁侧抬手。 左右皆离去,没了婴儿的啼哭吵闹,庭院内只剩父子二人。 “这次是陈氏,下一次呢?下一次如果死的是儿子,爹爹还会这样么?” 皇帝叉腰背对着太子,“太子想说什么?” “爹爹明明知道...” “你在怀疑你的亲弟弟么,你嫌弃这个家还不够乱吗,还是觉得这个国□□宁了?” 太子冷颤,“用得着怀疑么?” “臣拿他当弟弟,他又拿臣当什么?是大位上的阻碍,还是...” “够了!”皇帝转身,怒目而视。 “臣听您的话了,臣什么都没有做,可结果呢?” 皇帝背起手走近,“朕说过,只要有朕在,便不会有人动摇你的地位,可你就是不听!” 皇帝从太子身侧渐渐远离,原本想要看孩子的心思也没有了,跨上离开庭院的石阶回头道:“储君就该有储君的样子,但若你不能做到,朕就是天,也难保你!” 皇帝才到东宫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随后召见了三省六部与九寺的官员,昭告天下东宫诞下皇长孙,赐名宗宁,大赦天下,厚葬其生母陈氏,命通进司刊行朝报发到地方。 诸位大臣从文德殿出去,皇帝又将萧显符传入内。 “陛下。” “去给赵王府传话,告诉赵王,让他把身上绯袍脱了,到此为止,若再生事,朕决不轻饶!” “是。” 萧显符走后,皇帝在殿内大吼道:“赵慈!” “陛下?” 皇帝招手示意赵慈走近,小声吩咐道:“派人暗中盘查尚食局,若发现可疑之人不要留下。” “是!” 朝报与邸报纷纷刊行,很快,皇长孙诞生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东京城至整个卫宋,相比陈良娣因产子而丧命的悲痛,人们只记住了皇孙的诞生之喜。 建平八年十月,至皇长孙降生已经过去半月。 “王妃近日忧思过重,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太医将把脉的手收回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王妃可是因为六王的生辰?” 楚王妃点头,“是吧,我也不知道,她远在岐山,孤零零一个人...” “六王是下官看着长大的,性格孤僻,常人不能近,能得您如此牵挂,下官这多年来的担惊受怕也就能放下不少了。” 萧幼清看着孙鸿达浅浅一笑,“孙太医对王爷的感情,不是一般深呢!” 孙鸿达轻轻抬头,欲言又止的看着楚王妃。 “有话就说吧,入了府便安全了!” “依您的吩咐,怕东宫之事引起怀疑,下官现在才敢来见您。”他将一份摘录的单子递上,“下官那日去到房中,发现坐产不力,使儿错路,忽横忽倒,不能正生,大内局势紧张,下官不敢深查,于医药上,翰林医官院这边都是由下官亲自过目后才送到东宫去的,东宫也有专门的典药局,不会在医药上出问题。” 萧幼清低着头,“人离不开的东西有很多,层层把控下,当然不是出自医药!” “依臣多年的经验,陈良娣是误食了带有山楂的糕点才导致早产,至于为何会虚弱无力,臣怎么也想不明白。” 萧幼清低着头浅浅一笑,“这世界孙太医想不明白的事多着呢!” 孙鸿达看着楚王妃神色自若,心中满是疑惑的问道:“容下官多嘴一句,您既然知道赵王会在东宫做手脚,又为何要下官隐瞒事实,若顺着揪出,让太子与赵王相斗岂不是更好么?” 萧幼清的猜想是赵王惧怕东宫诞下皇长孙后皇帝为了稳定局面会在立后的同时册立皇太孙,因此定然会在陈氏身上动手脚,她看着孙鸿达,“因为我和王爷一样,都希望孙太医您能够福寿。” “尚食局已经换了一批人当差,而当日替东宫接生的那些坐婆,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们如今应该已经都去了忘川吧!” 孙鸿达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幼清又道:“与皇家行事,孙太医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实话,只有单面天子时才能说!” 孙鸿达点头,“陛下那日有召,但却亲自来了东宫,之后就只让下官回去,并没有单独传见下官。”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不敢细究,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天子,也会怕吗?” “亲眼见过杀戮,便知道这杀戮的凶残,天子也是人,又不是真的天之子,换做是孙太医,定也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使的死而杀了自己亲子的吧?但话说回来,这便是纵容的后果!”萧幼清冷下脸,“即便我什么都不做,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那下官之后?” “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陛下那边盯得也紧,除了请脉,孙太医其他时间就不要再到楚王府来了!” “是。” ———————— 韩宅一颗柿子树下,赵王拿着挟弹,将金丸装入,随着拉满弓啾的一声放下,一个还是青色的柿子应声落地,而金丸却不知所踪。 “这种事,三王晚上睡着了就不怕做噩梦么?不怕东窗事发?” 赵王很是得意的笑了笑,“本来是怕的,因为本王安排的那个宫人突然消失了,直到陛下撤了我职,还差萧显符来警告我,说让我到此为止,后来尚食局也重新换了一批人,我便猜想,他大概也舍不得我倒下吧!” 赵王再次笑了笑,“本王说过,本王是个愿意冒险的人!” “莫说楚王已经离京,就算是他没有离开,东宫但凡出了任何事,陛下先疑的肯定是我,本王记得先生说过陛下要让三位大王撑起这片朝堂,若我倒台,楚王便坐大了,本王猜想,陛下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毕竟陛下并不喜欢萧家!” “就像陛下不愿让太子倒台而让我坐大一样,即便留下了那个孩子,但是良娣已死,剩下一个庶子又有何惧,至少立太孙是不可能了。” 韩汜低头笑道:“三王的聪慧令韩汜佩服,才不过半年,便已能参透玄机而从中布局,不过…”韩汜笑止,看着赵王。 “不过什么?” “三王就这般肯定那消失的宫人是陛下做的?” “尚食局换了人不是陛下还能有谁…”赵王楞道:“难道说是楚王?” “下官只是推测而已!” 赵王摇头,不以为然道:“楚王已经离京了,难道还长了千里眼不成?”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赵王瞪着双眼旋即转头看向围墙的另外一边,惊醒道:“先生是说楚王妃?” 韩汜合着袖子朝前走了几步,旋即屈膝将菜地里的金丸拾起,面对着前面楚王府的墙垣,淡然道:“下官,只是推测而已!” ※※※※※※※※※※※※※※※※※※※※ 挟弹就是弹弓,但是不是现代这种树杈弹弓,而是像弓箭那种,后面的文章里还会提到所以暂不解释。 出自金代文学家元好问的《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大雁是终身一侣,所以古代婚礼中六礼有五礼都会用到雁。 还有,大家如果想想象画面的话就去微博搜孤城闭的剧照吧,非常还原与贴切北宋了,而且说的也是北宋皇室,服化道上面很ok! (另外还有个韩琦的形象) 当然这本书是完全架空,没有什么人物原型,我写小说之前从来没看过小说(看的都是历史书)所以一开始犯了挺多写作上的错误,甚至是标点符号吧,喜欢考究,是个宋迷,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尽量别提其他著作吧,只是个热爱写作热爱历史的小透明,希望谅解~) 感谢在2020-03-15 07:27:34~2020-03-15 19: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的催更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不说话 20瓶;yiki、日暮苍生、我就不告诉你、路过的催更者、随易xxyx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韩宅种菜的院角有一颗挂果的柿子树, 如今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只剩火红的柿子还挂在上面,寒冷的雨水打在树梢上, 顺着光滑的柿子一滴一滴往下落。 “淑妃娘子坐稳中宫, 恭喜三王如愿以偿。” “老头总算是实诚了一回, 他打小就骗我,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呢还骗我上战场,别人都以为是恩宠, 我看着血肉横飞,当时那只箭矢就扎在本王的大腿上,如此他还不许我哭, 板着脸说他没有会哭的儿子。”赵王将一颗金丸装入挟弹的圆兜内,比对着柿子树上一只垂涎欲滴的柿子。 韩汜便在其旁侧道:“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道!” “可他只教我武艺却不教我从政。” 金丸从挟弹中射出,力道浑厚, 在即将射中那颗柿子时, 却被另外一颗飞射而来的铁丸撞开, 速度极快,两颗弹丸皆不知去向。 韩汜放下拉弓的手, 朝赵王微笑, “下官家这颗柿子树上结的柿子比市上卖的还要甜, 三王要打, ”韩汜指着滴雨的靶子, “那儿有靶子呢, 可莫要打坏了下官的树。” 赵王目瞪口呆的看着韩汜。 “三王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下官, 难道下官身上有什么吗?”说罢,韩汜低头查探着自己的衣裳。 赵王旋即抬头看着柿子树上的果子,“本王口渴,馋先生家的柿子了。”又朝韩汜笑道:“公善弹,为我取之?” 韩汜便又拾起一颗弹丸,张弓道:“为大王,乐意效劳。” ———————— 几日后,东京城上空的乌云散开,雨过天晴的暖阳将这冬日的严寒驱散了不少。 “东西都备好了吗?” “回王妃的话,都按您的吩咐准备齐全了。” “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沈内侍说是又去了昭庆坊。” 赵王妃上挑着眉头,“算了,你着人去告诉王爷,说我回山阴伯爵府了。” 女使有些犹豫,“可王爷答应了要陪王妃您一起回去的呀,王妃不等王爷回来么?” 赵王妃摇头,“快有半年未曾回去,翁翁那边来人催促,我想他去昭庆坊想必是有急事的,还是不要催促他赶回来的好。” “是。” 韩宅旁边的楚王府,自楚王离去后逐渐冷清,连这练骑射的院子都已多日没人过来使用了。 “派人回去开国公府,告诉他们今年正旦之后我会回去过上元,寒食节也会回去。” “回去过上元?”喜春跟在她的身侧,“难道姑爷过年也不回来么?” 萧幼清摇头,“这是皇帝的指派,没有调令,她是不能私自离开的。” “可如今又没有藩王了,皇子都住在京城的藩邸,奴实在是不懂,为什么陛下偏偏每次派的都是楚王。”喜春并非不懂,只是说着明面替主子埋怨的话。 “如今她在外,于我而言,才是最心安的吧。” 喜春拉耸着脑袋,突然觉得脚掌被咯了一下,于是挪开绣花鞋子,看见还有些湿润的土地里嵌着一刻圆圆的小球,上面覆盖了泥土,“这是什么?” 因为嵌在泥里,她便也没有去捡,而是用脚将其轻轻戳开。 小球便滚到了一边的积水里,泥土化开,小球露出了金色的外表,喜春瞪着眼睛,“姑娘你看,是一颗金丸!” 萧幼清低头瞧去,“王府里怎会有这种金丸...” 喜春将其拾起,掏出帕子擦拭,“还真是金子做的。” 金灿灿的弹丸呈现在帕子上,萧幼清觉得很是眼熟,便朝一旁的韩宅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挟弹弹射的弹丸,不是咱们家里的。” ———————— 从旧城城北到新城城南的路上缓慢行驶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还跟着好几个警惕周围的护卫。 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路两旁坐落的亭台楼阁皆有临街而开的窗子,街道拐角处的一家脚店传来酒博士的吆喝声,而另外一边则是靠近保康门的状元楼。 原先稳当行驶的马车在途径一家茶楼前时其中一匹马突然受惊,带动着其他两匹马一同狂奔了起来,车夫控制不住受惊的马被瞬间甩下了车。 顿时状元楼前的马道街上乱做一锅粥,车马相撞,一连伤了好些个过路的人,百姓们恐慌,吓的四处逃窜。 动静声引来了街道司的兵士,马车跟随的几个护卫吓得拼劲全力追赶失控的马车,最后由巡逻的城防指挥用蛮力挥拳将马控制下来,又安排士兵安抚城民才将这一场混乱给平息。 昭庆坊的韩宅内传来中气十足的笑声。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将领可驭千军万马,而君王驾驭将领取天下...” “王爷!”赵王府的府卫粗喘着气匆匆跑入。 “何事这般慌张?” 府卫走近凑到赵王耳畔小声道:“王妃回山阴伯爵府的马车受了惊,王妃她...” 赵王从座上覆起,“什么?” “不是说下午回去住两日么...” “小的也不知,王爷您快赶回去看看吧!” 赵王皱着眉头,但也没忘了身后坐着的韩汜,旋即朝其拜别道:“家中出了些事,下次再来向先生讨茶喝。” 韩汜点头,“随时恭候。” 赵王便急匆匆的提步离去,连原来的马车都没有坐,夺了侍从的马就独自奔回了王府。 刚一入房门便看见了铜盆里一滩血红的水,太医正在榻前忙碌。 赵王走到榻前揪着一个女使恶狠狠道:“本王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王妃要出门怎么没人来通知我?” 赵王将人甩开,又指着门口一堆俯首的侍卫大吼道:“你们一堆人守着一个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三王,王妃现在的状态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说话的人是杨术的弟子,现今翰林医官副使。 赵王这才停止了骂声,缓缓走到榻前,见赵王妃额头上磕碰出了一块血红的伤痕,焦急的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医官副使呼了一口气,“王妃的性命已经无大碍了,只是...”他又犹豫的抬头,旋即后退两步朝赵王跪下,“请三王息怒,下官尽力了,但王妃腹中的胎儿...还是没能保住。” 赵王起身一把拽起医官副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下官无能,未能保住王妃腹中的胎儿。” 赵王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跌倒在榻前的座椅上。 抬手间碰到了案上的小竹篮,里面还装着一件婴儿穿的刺绣小衣。 赵王朝赵王妃的贴身女使怒瞪了一眼后起身,“办事不力的东西,本王回来再收拾你们。” 又对门外立候的女使吩咐道:“你们照顾好王妃,等她醒来先别告诉她,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是。” 赵王疾步到后院,看着卸了车的几匹马倒在院里奄奄一息。 “王爷,真的不关小的的事,这三匹马一直温顺的很,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今日不知怎的,行驶到马道街状元楼前时突然发狂,小的来不及拉缰绳便被甩下了马,幸而有几位巡逻的指挥瞧见了。” 赵王怒看着跪地求饶的车夫,狠厉道:“拖出去,乱棍打死,还有那几个侍卫也一起!” 一旁的侍从连忙劝阻,“三王不可,”侍从贴近赵王身侧,“陛下立圣人为后的诏书刚下不久,我朝律法之严,若将他们打死了,恐怕谏院和政事堂就会拿此做文章,对您与对圣人都不好。” 赵王冷着脸,“办事不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这几个人交给沈都监处置,让他按规矩办事。” “是。” “王爷饶命,王爷…”他们都是府里当差的老人自然清楚这王府中的规矩,马车跪爬到赵王腿下,“王爷看在小的给您当差这么多年的份上…” “带下去!”赵王丝毫不怜悯的将其一脚踹开。 待府卫将那几个护送赵王妃不力的人带走后,侍从便赶上前小声道:“王爷,属下觉得此事并不是马受惊那么简单。” 赵王看着地上几匹黑色的马。 侍从又道:“如马夫所言,这马在府上好些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听话的时候,更何况是突然间的发狂了。” 赵王疑心的走近马匹,围着绕了一圈后看到了枯草上染的血迹,指着左侧的那匹马吩咐道:“将这匹马翻过来!” “是。” 侍从废了一番力气才将接近人高的马翻了个身。 挪动了位置的地方出现了一滩血迹,侍从吃惊的从马尾处取出一颗打在了肉里的金丸,“这不是咱们府上的弹丸吗?” 看着侍从手里那颗带血的金丸,赵王深深皱起眉头,“伤在左侧,那一定是右街,这个位置,”赵王看着马受伤的位置在尾部较高的地方,“马上派人去查马道街右街所有进出楼阁上的人!” “是!” “王爷,王妃醒了。”一个女使匆匆走入院。 侍从将手中的弹丸连忙缩回,抱拳道:“属下先去了。” 赵王点头,又看了一眼地上口吐白沫的马,冷眼离去。 ——哐!——女使端入内的一碗汤药被挥手打碎,汤药与碎瓷片溅了一地。 尽管房内的女使们都闭口不答,赵王妃自己也能感受到孩子没了,朝她们吃力的吼道:“都滚出去,滚出去,滚啊!” “王妃,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怒。” “您不喝药身子怎能好啊?” 任女使们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只得又从厨房换了一碗又一碗的药,已经连着打碎了三碗汤药,她们又怕赵王妃会从榻上突然下来,便盯着一刻也不敢动,其他女使则仓促的收拾着地上的残渣。 “王爷。” “王爷。” 赵王刚走到院口时就听见了屋子里的摔碗声,于是快步走入从女使手中将碗接过,“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赵王端着药要走近,看着泪眼婆娑的赵王妃将碗放置一边,缓缓坐下安抚道:“好了,孩子没了可以再要,可你要是因此气坏了身子,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赵王伸出手,将他耳畔露出的碎发拨至耳后。 “他还那么小,还没出生...” 赵王轻轻擦拭着赵王妃眼角流出的泪水将其一把搂过,“没事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赵王轻轻拍着王妃的胳膊,冷下脸喃喃道:“这可是你儿子自己逼我的。” ※※※※※※※※※※※※※※※※※※※※ 宋代的藩王都称“大王” 圣人是对皇后的称呼。 宋代没有实封的藩王,所以不存在支藩一说,而且仁宗之前均没有世袭的王,也就造成到仁宗时宗室竟然没几个王了。 爵位一共有十二等,异姓功臣顶多封个国公,且是终身制,人死爵消,而宗室的爵位是由嫡长子降级承袭,除却嫡长子,其它的没有皇帝册封他就只是个宗子(非官职啥的,就是宗室子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个宗室啥也不是!) 而且宋代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所以陛下上朝穿的衣服帽子和大臣们都差不多。 感谢在2020-03-16 07:55:02~2020-03-16 18:4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娇兔子 2个;路过的催更者、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汉诺塔、淮 20瓶;scxms 10瓶;蒋芸的女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天子的寝宫内, 赵慈迈着焦急的步子。 “陛下,赵王妃她...”赵慈走到皇帝身侧俯下身,“明日是山阴伯的寿诞, 赵王妃回府祝寿, 路途驾车的中马匹受惊失控, 不但人受了伤, 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皇帝听后将手中握着的茶杯瞬间砸到了地上, 青瓷碎了一地, 瓷片溅到了一旁立着的宫人脸上, 便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皇帝甩袖走出寝宫, “萧显符呢?”他的气并不是因为孩子没了。 “今日萧公事旬休。” “让他立马来见我!” “是。” ———————— 马道街在保康门之后, 萧显符不仅掌管大内的宫门启闭,也兼管着皇城内所有城门启闭,所以保康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不等皇帝宣召他便骑上马出府匆匆赶往大内。 皇帝沉着一张脸,“马道街状元楼前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 “是, 守城门的指挥向臣说了, 马车从赵王府离去往南大街那一路都很安稳,可到了状元楼前那马匹突然发狂, 陛下是懂马之人, 即使再温顺的牲畜,若受了超过其忍受的鞭挞也是会性情大变的。” 皇帝微眯着双眼,“显符随朕身侧这么多年, 朕这个儿子的为人你还不了解么?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 萧显符想了一会儿便又道:“若不是出在车夫身上,那么就是外来的力量, 用不用臣将今日新旧城进出以及马道街上出现过的行人全部盘查一遍?” “这么多人, 你如何查?”皇帝冷脸看着萧显符, 旋即起身走到他身侧,将手搭在他肩上,“你是不是怀疑太子啊?” “太子是储君,臣不敢!”萧显符弯腰下。 皇帝便阴险的笑了笑,“可除了太子,朕心中所疑,还有一人呢!” 萧显符吃惊的抬起头。 “若有一日,朕要你大义灭亲,你会如何选?” 萧显符看着皇帝深邃的眸子,跪下俯首道:“自古忠孝两难全,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侍奉陛下近五十载,即便杀妻灭子,也不敢行大逆不道忤逆君王之事!” 皇帝没有去扶萧显符,只是转身背对着他,“好一句,杀妻灭子!”皇帝走回座上坐下,合起双手放在桌上冷冷道:“你的忠心,朕看的见,愿卿,永远记住这句话!” “是!” 下一刻,皇帝态度大变,语速极快道:“你怀疑太子,你们萧家人,”皇帝抬起头吼道:“就真的这般想要置太子于死地吗?” 萧显符吓惊抬头,看着满脸怒火的皇帝,想到了楚王妃与他说过的话,“天锡皇帝,为天下主,亿载万年,敢有违者。” 皇帝沉着一口气,“你先下去吧,不用查了,朕,”凝起深幽的双目微视,“什么都知道!” ———————————— 几日后,东京城渐渐宁静。 “当日街上乱做一锅粥,人又多又杂,所以并未查出什么,街道司那边毕竟也不是管城防的,挟弹的力量与弓箭相差无几,能够刺入皮肤的力度,非肉眼可见!” 侍从弯腰拱手,“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赵王摇头道:“能够避开城防,且藏得这么深,这个人在东京定然不容小觑,与本王有梁子的,还不就那几个人么!” “王爷是怀疑太子么?” “还用怀疑么?知我赵王府有金丸的人有几个,敢监视我赵王府的又有几人?”赵王回过头,“即便没有这颗金丸,本王也能够知道!” “王爷要用那个人了么?” 赵王轻抬手,“还不急,先生说的,要审时度势,不能太过急躁,否则只会功亏一篑,立后的诏书虽然下达,但大典仍未举行,母亲没有受册,便还不是真正的圣人,待到大典结束之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王爷高见。” —————————— 建平九年初一,正旦大庆,宫中设大宴于大庆殿,天子下诏,立后大典于上元七日之后在大庆殿举行。 窗外下着漫天大雪,脚下的炭盆烧滋滋作响,屋子里坐着两个女子,“每次让你去东宫,你虽应答却总也瞧不见人影,和他一个样,本以为这次正旦大宴你应该会来,”太子妃低头浅浅笑道:“是了,今年他不在,这大宴对你来说也就无关紧要了。” “未能去拜访还让太子妃殿下亲自登门,是幼清的不是,只是幼清实不敢去东宫叨扰殿下。” “他出去也有小半年了,元辰可有写信回来给你?” 萧幼清摇头,“州县虽不弱京城,但是事务堆积起来也足够忙的,想她是有事去了吧。” “为他开脱做什么,就算再忙,这抽空写信能要得了几个时辰?” 萧幼清侧头看着窗外的大雪,“有的时候,她的心思,就连我也猜不到啊。” 太子妃瞧着她的模样轻轻摇头道:“算了,我今日是来寻你的,提他作甚。” 又道:“乞巧节那日你送的礼太重,我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能送你些什么可以当做回礼的,东宫出了那档子事我便忙到了现在才得空。” 说罢,太子妃朝身后的内侍招手,他们便捧着两个匣子上前,“一点点心意,就当是新年礼吧。” 萧幼清回过头,“殿下...” “你可不许拒收。” 萧幼清便也不再说什么了,轻轻点头让人将东西收下。 太子妃又挥手让左右退下,“只是上回你送我的佛像正巧被...被宗宁的生母瞧见了,她见着心生欢喜,便向我要了去,谁知道她终究也没能过去这一关,宫人收拾遗物之时觉得是贵重之物,便来询问了我的意思,我让她按照惯例将人生前的东西烧毁,后来心想那是你送的,就这样烧毁过意不去,便来与你说一声。” 萧幼清摇摇头,“能用钱买回来的物事,再值钱也抵不过人死,死者为大,”萧幼清起身朝太子妃微微福身,“殿下心慈。” 太子妃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红梅,盛开在大雪之中,睁着透彻的眸子,“心慈吗?” 建平九年正月十四,上元前夕,宣德楼前搭起无数座山棚,上面彩绘着各种人物与神仙的绘画,山棚的前面还横向排着三道彩门,正门头上还挂着一面用金泥书写的大牌匾,上面写着,“建平与民同乐。” 通事舍人登上宣德楼,手持诏书,高声向下宣道:“建平九年初,正月上元至,举国大庆,开关扑三日,城门不闭,金吾不禁夜,天子与民同乐,祈保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于是十四日晚,上元前夕东京城的城门不再关闭,而是增派了城中防守的军士。 今年隆德开国公并未归京,但上元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宣德楼前没有了楚王府的帷帐,楚王妃以身体抱恙待在开国公府内。 建平九年正月二十七,大内于大庆殿举行立后大典,从臣奉旨前往景灵宫,奏告天地,宗祖,大典当日,帝后携手受文武百官以及万民的跪拜,并且大赦天下。 时隔七年,中宫又迎来新主,至二月春,位于大内后苑的亲蚕宫被重新打扫出来,皇后在亲蚕宫领内宫众妃嫔举行亲蚕仪式。 成王府。 炉子里烧着滚烫的茶水,叔侄对坐,成王笑道:“亲蚕仪式刚过,三王怎么不去陪圣人,反倒来我这儿了?” 赵王也回笑,“娘娘亲蚕辛苦,我这做儿子的不忍打搅,近日春寒,便想到四叔这儿讨杯茶喝。” 成王便轻轻抬手屏退左右,“三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儿没有外人了。” 赵王端起成王递来的茶,浅笑道:“侄儿知道四叔跟随官家多年,朝堂根基稳固,所以侄儿这次来,是有事要求四叔的。” 成王微微低下头,捣腾着手里的茶壶,“小女已嫁入韩宅,三王但说无妨。” “侄儿有份东西,想请这一任的御史中丞瞧瞧。”赵王将两封书信从怀中取出,轻轻推移到成王坐前。 成王顿下手,将视线转去,“这是什么?” “四叔见了便知。” 成王抬眼看着赵王,旋即伸手将其打开,大惊失色道:“这...” “四叔不必惊慌,其实沅陵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她是本王的妹妹,本王自然会护她周全。” “三王想让御史台借此弹劾太子么?” 赵王点头,“不仅如此,还要由三司会审,甚至是陛下亲鞫,届时...”赵王极为阴险的笑道:“还是四叔眼光锐利的,倘若事成,我会让韩汜为相,继任中书,不过,”赵王俯身凑上前,“是中书令,而不是判中书省事加兼的同平章事!” 成王将握杯的手收回,旋即起身抻了抻广袖,朝赵王弯腰拱手道:“若是三王能庇佑小女一生,臣,任凭差遣,万死不辞!” 赵王听后大笑的起身,很是客气的托扶着成王,“四叔与我是一家人,四叔又是我的长辈,如此岂不是乱了辈分,侄儿受不起。” 成王微微抬头,“三大王是官家的嫡子,受臣子之礼,理所当然。” 赵王便开怀大笑道:“那就,让御史台三院联名上书弹劾储君吧,四叔只要做好这一件事,剩下的,交由本王。” 就在成王准备应答时,书房的门被女使敲响。 “王爷,姚相公求见。” “师父来了,本王正巧要去找他说这件事呢!” 成王意会,朝外吩咐道:“将泰山请到书房来。” “是。” ※※※※※※※※※※※※※※※※※※※※ 景灵宫是位于山东的宫观。 天锡:上天赐予。 太子妃与楚王妃都信佛。(太子妃其实要比楚王妃更厉害,毕竟年长那么多。) 太子年长但是蠢是因为,他从小就不缺什么,生来是嫡子,享一切最好的东西,父爱母爱还有外祖父的疼爱,先皇后死的时候他已经成年啦,所以他很自负。 感谢在2020-03-16 18:46:53~2020-03-17 07: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灰 46瓶;阿奈 10瓶;lin阿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公堂之上, 气氛凝固。 “遗憾的是,臣不仅没有死,如今仍旧好好的出现在殿下您眼前, 如此, 想必殿下您的噩梦, 应该也会散去了...”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陛下,这个人本该流放, 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将其放回...” “殿下,臣的话还没有说完,您何必着急自供?” “你!”太子指着寺丞, 神色慌张。 幞头上的直翅左右晃动,太师椅上的官员们倚身凑近小声议论道:“原来大理寺左寺寺丞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沈虞候的死...”推测的人怕落得个污蔑储君的罪名,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时隔一年, 皇帝亲鞫的重开之案再度被搬出来,竟然与当朝太子有关。 “我想诸位臣工都很疑惑吧,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竟然敢草率定罪朝廷重臣, 为什么案子在平反后, 这寺丞却没了踪迹。” 大理寺丞跪朝皇帝, 俯首道:“罪臣死里逃生,自知罪无可赦, 今日得见圣天子, 万不敢再犯欺君之罪。” 大理寺卿看着昔日的下属, 又看着太子, 旋即面朝皇帝, “陛下, 这?” 太子大惊失色道:“陛下, 别听这个罪人的信口胡言...” 皇帝面不改色的盯着正前方,“讲!” 寺丞合着双手贴地,再次叩首,“去年暮春,监生姜洛川一案,是由太子殿下所授意的,开封府将人带到大理寺,将其列为京师百官交由大理寺左寺主审,又命罪臣将主审之职推脱给楚王好以此嫁祸楚王引恨姜家,其实姜监生的罪,不过是栽赃罢了,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精心谋划,罪臣只是听命行事。” 说罢,寺丞再次叩首,“至仲夏,马军都虞候被揭发谋反,罪臣知道他是国家重臣,罪臣也知道他原先是殿帅的麾下,所以罪臣便在审判前将此事告知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授意让罪臣以谋反罪定其死罪,并让罪臣不要耽搁时间,且承诺罪臣,倘若事出太子殿下会保罪臣脱身,于是臣才...”寺丞重重磕下,“此一切罪过,臣不敢奢求陛下开恩,逃亡的一年里,罪臣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思及,悔不当初,今不敢再逃,只望真相公之于众,让世人看看,我当朝太子的德行。” 寺丞的话说完,皇帝怒转头看向皇太子,太子旋即瘫软的倒在地上,看着公堂内坐满的朝臣以及公堂之上怒目的皇帝,似觉得压的自己快要窒息一般。 皇帝拍桌起身,怒声质问道:“皇太子殿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太子瘫倒在地上,抬头仰视着皇帝模糊不清的脸,突然失声颤笑。 皇帝瞪着双眼吼道:“说话!” “臣,无话可说,请陛下,”太子撑着无力的身子,叩首道:“废了臣吧!” 旋即便由几个紫袍老臣站出,“陛下,储君乃国本,废储之事不能草率,还是等到朝议之后再定夺吧。” 皇帝阴沉着脸,“将太子带回东宫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东宫半步,”又看着一旁的赵王,“就由,赵王护送吧。” 赵王怔的抬头,“是...是。” 随着皇帝一同站起的文臣之列走出来一个绯袍,斥声道:“栽赃臣民,构陷国家重臣,嫁祸亲王,此数罪并罚足已废储,难道陛下,要让一个无德之人继承大统吗?” “昔日楚王不过是顶撞了陛下几句,却被当廷杖责押入宗正寺,储君如此行径却仍只是禁足,臣,请求陛下公允,请陛下,废储!”绯跑提起下摆跪下。 随后便又有一干大臣出列,与其一同,“臣等,请求废储。” 废储的话一出,皇帝怒指着带头的绯袍,吼道:“陈煜,这是我卫家的天下,还是你们的天下?” 皇帝的怒声吓住了众臣,使得纷纷下跪俯首,“臣等惶恐。” “这个天下,自然是天子之天下,为政以德,储君德不配位,何以治天下,臣死谏,请陛下废储。” 皇帝走下,俯身拽起陈煜,“那你告诉朕,谁最合适这个位子,他吗?”皇帝指着跪地的赵王。 赵王便拉耸着脑袋俯首,“臣不敢!” “还是楚王?”见陈煜撇过头不再说话,皇帝将其松开,“来人,将这个逆臣给朕带出去,将皇太子带回东宫禁足思过,将东宫知经筵事以及所有经筵讲官撤职查办。” “至于废储一事。”皇帝转身低下头冷冷看着太子,“等案子了结之后再做商议。” 又朝三司道:“剩下的,交由三位司法使吧,一切秉公处理。” “臣等领命。” 大理寺的衙门口被禁军围住,皇帝走后也带走了禁军,朝臣们也相继离去,重归宁静的大理寺只剩下三位司法仍在继续审案。 皇太子浑浑噩噩的从公堂内走出。 赵王冷冷的看着皇帝离去,这样的罪都没能让皇帝废储,还要受命送太子回东宫,赵王咬牙道:“太子殿下,回宫吧。” 皇太子侧头看着赵王,旋即三步并做两步走近猛然拽起赵王的衣襟,“都是你,你这个乱臣贼子,简直歹毒至极!” 赵王将其一把推开,拂了拂衣襟,“大庭广众之下,殿下还是多注意些仪容的好。” 又朝一旁的禁军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太子殿下回宫?” “是。” ———————————— 刚回到大内,皇帝便传见了梁文傅。 “泄题一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文傅叩首,“天子圣明,罪臣不敢欺君,臣,”梁文傅将头贴在手背上,“是受了赵王之意。” “你是赵王的人?” “是,昔日礼部在大朝会之前弄丢了臣的状投,回乡补已经来不及,臣是解元,若错过大朝会,怕是于春闱也要来不及,礼部的人因为臣是白身,并未给臣解决。” “所以最后是赵王替你出面解决的?” “是,罪臣说一句大话,罪臣寒窗苦读多年,又在翰林院一年,陛下是圣天子,罪臣的能力,即便没有泄题一事,罪臣亦能,金榜题名。” “如公堂上罪臣所言,皇太子殿下是储君,他将题给臣,臣若是不受,知晓了泄题此等欺君的秘密,臣不但仕途要受阻,恐怕连性命也要不保了吧,所以臣受了,也将把柄给了太子殿下,来往的信件是伪造,是臣模仿了太子殿下的笔记,经贴与墨义则是赵王授意留下的太子罪证。” “赵王妃小产后,赵王认定是太子所为,便打算在圣人册封大典完成后让臣揭发太子泄题,同时赵王答应臣会保臣周全,可是后来又不知怎的突然改了主意,赵王让臣不要轻举妄动,仍旧蛰伏在太子身边,听候差遣。” 皇帝负手起身,走到梁文傅跟前,俯视道:“你既然是赵王的人,这样出卖你的主子,就不怕他会除了你吗?” “臣不是谁的人,臣,是陛下的臣子,所有之一切,皆是万般无奈,臣不怕死,臣只求陛下能够宽恕。” “朕不会杀你,也不会降罪于你,朕要你,”皇帝眯起双眼,“回到赵王身边。” 梁文傅抬头眨了眨眼睛,旋即重重磕头,“罪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皇帝负手绕着他走了一圈,旋即转着眼珠子撇向殿外的窗户,直到一阵风拂过后再没了任何动静。 勾嘴笑道:“梁卿的话,已经被人听见了。” 梁文傅再次抬头,瞪着眼睛惊慌失色,“...” “不过,不是你主子的人。” ———————————— 案件后续的审理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宫门关闭前大理寺的官员带着公文频繁进出。 最后顶罪入狱的是当朝宰相,太子被幽禁于东宫,而梁文傅受再召入宫后却换了一身绯色的公服大摇大摆的从大内走出。 “姑娘,大内来的消息。” 女使俯身在其耳侧小声转达。 皇帝的心思不难猜,难猜的是他,萧幼清疑道:“他是赵王的人,在太子那里反水并不奇怪,可是在皇帝跟前,为何要将赵王脱出,难道是为了保命吗?” “莫不是,他其是姑爷的人?”喜春突然欣喜道:“那姑爷也太聪明了,都让奴觉得不像是他了。” 女使的话似乎给萧幼清提了个醒,冷下脸道:“是吗?” ——咚咚!—咚咚!—— “姑娘,翰林学士求见。” 喜春打开门,“哪位翰林学士?” “他说是陛下刚升任的翰林学士,姓梁。” 萧幼清听后惊的站起,“梁?”于是朝门外快步走出。 一直到中堂,见到原本应该穿绿的人如今换了一身绯袍。 “下官,参见楚王妃。” “翰林学士?” 梁文傅放下手,直身笑道:“王妃不必惊慌,这只不过是陛下的恩典罢了。” “你来干什么?”萧幼清垂下一只手背对。 梁文傅看了看左右,萧幼清身侧的女使便招手将他们遣退,最后自己也跟着从中堂退离。 “王妃不愧是世家之女,知书达理,就连府中下人的规矩都教的这般好。” “有话就直说。” 梁文傅便勾起嘴角,朝萧幼清躬身,“陛下知道您有细作在大内了。” 萧幼清转过身,“你?” “下官曾经和六王说过,下官不仅可以是太子的人,赵王的人,还可以是,”梁文傅抬眼看着萧幼清,“六王和您的人。” 萧幼清旋即笑道:“无二臣之能,却学二臣之事,就不怕下场比他们还惨吗?” “怕,下官当然怕,可下官更怕人心,因此搏上一搏总比彻底绝望要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 梁文傅合着袖子躬身,“下官不需要王妃信任,只要王妃记得下官有这份心就行,天色已晚,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下官告退。” “哦对了,”才走没几步的梁文傅又回过头,浅笑道:“楚王私自归京一事,赵王已经知道了,待太子一事处理完,这旧账,他会一起翻。” ※※※※※※※※※※※※※※※※※※※※ 二臣:指春秋楚乱臣费无极与鄢将师。 陛下:“儿子太蠢怎么办?” 梁:“年度最佳细作!” 感谢在2020-03-19 07:07:38~2020-03-19 19: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東陵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核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皇帝从大理寺离开后, 案子由三司继续审判,最后再将结果交由皇帝裁定。 皇太子所作之事在短短三日内便传遍了整个东京城,朝臣不敢言, 却引来民间一阵热议。 太子回到东宫后将其关在殿内整整三日不曾出来,没有再大发雷霆的砸东西只是不吃不喝。 “殿下这样折腾自己身体又是何苦呢?”太子妃端来一碗粥,轻轻放下。 卫曙衣衫不整的躲在殿内一角,缓缓抬头看着她,两眼无神,“结果出来了吗?” 太子妃点头, 端起粥碗走近, “秋斩。” 听到结果的人旋即全身瘫软下,将她手中的粥打翻,“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你也滚出去!” 太子妃静静的低头看着,未作多言, 只是轻叹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 几日后案子还在继续审理, 太子病倒的消息就从东宫传出,弹劾与说情的奏疏一起被递上,皇帝命翰林医官使赶赴不允人进出的东宫, 又命入内内省都都知赵慈前去探望。 翰林医官使赶到, 诊完脉出来后虚惊一场, “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连续几日不吃不喝, 身体吃不消。” 赵慈长叹了一口气,“唉, 太子殿下也是个倔脾气呢, 孙太医辛苦了, 小人进去瞧瞧殿下。” 见赵慈入内,皇太子拖着枯瘦的身体爬起。 “殿下这是做什么,您都这样了。”赵慈连忙走上前。 太子便一把握住他俯身过来的手,泪眼婆娑道:“赵翁,我要见陛下,我要见我爹。” 赵慈只得无奈的摇头,“近日,殿下怕是见不着陛下了,朝堂盯得紧,陛下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天的火了。” 太子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旋即颤着一笑,吃力的转头坐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褶皱的信笺。将其一把塞入赵慈老皱的手中,跪求道:“还请赵翁帮我把这个亲手交给父亲大人。” 赵慈接过皱皱巴巴的信纸,将其折叠起塞入袖子内,点头,“小人会将他转呈给官家的,只是太子殿下您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外面的事莫要去听。” 太医与内侍走后,皇太子又拖着身体从榻上爬下。 “阿四。” “殿下,小人在呢。” “太子妃在哪儿?” “太子妃殿下在西阁照顾小郎君呢。” “扶我过去。” “是。” 内侍扶着脸色苍白的人走入西阁,太子妃正哄着怀中的孩子,见人来后便将其轻轻放入竹篮,对着太子温柔的笑道:“他很可爱吧?” 太子呆呆的看着她,旋即颤抖着右手轻轻抬起,阿四便点着头从殿阁内退出。 太子没有回太子妃的话,瞧了一眼四周,慢慢的挪着身子背转,“我知道,你从踏进东宫的第一刻开始就厌极了这个地方,既然你不喜欢,我便不强求你留下,请求废黜的奏疏我已经让赵都知递上去了,等诏书下来,你就离开吧。” 太子妃逗婴儿的笑脸逐渐平静下,缓缓站起,看着太子的背影只是淡淡的道了一个字,“好。” 听见答复后,太子低下头,提步慢慢走出,一边又道:“二哥的死,与我没有关系。” “妾知道。” 太子突然止步在朱漆门槛前,看着庭院上空阴沉沉的天,颤声苦笑,“我知道你恨我,不能让你喜欢,但至少,还能让你一直恨着。” —————————— 赵慈从东宫一路快步向西,不敢耽搁片刻,唯恐被人劫了去。 废储的奏疏这几日没有停过,每日都要引得皇帝摔碎好几个茶碗。 “陛下。” 皇帝倒靠在椅子上哀叹着,“他怎么样了?” “不吃不喝好几日,身体折腾的吃不消,小人过去的时候,都瘦成什么样了...”赵慈扭着白眉,“殿下还说想见您。” “他还有脸见朕?” 赵慈便走近低声道,“殿下知道您不会见他,便让小人将这封奏疏给您带来。” 皇帝坐起身子,侧头瞟了一眼赵慈手中已经皱皱巴巴的奏疏,伸出手准备接时又放下。 “陛下不看么?” 皇帝靠着椅子扶额闭眼道:“念。” “是。” 赵慈便小心翼翼的打开,念道:“伏惟启阿爹,父亲大人在上,儿卫曙叩首,于世三十载,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儿此生无以为报,愿父亲大人圣躬万福,潜邸十年担忧大内二十年惊恐,儿夙夜勤习,未尝松懈一刻,不惧朝臣之指,万民唾骂,唯恐父亲大人觉儿无用,唯恐父亲大人舍弃儿,垂泪此书,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父亲大人开恩赦免,然翁翁年事已高,膝下又无儿孙,望爹爹念在其辅佐开朝之功,网开一面,赦其死罪。东宫妃侍儿已有十载,贤良淑德,十年如一日,儿有负于她,有负于娘娘,只求父亲大人能够念在娘娘生前万般疼爱她的份上,降下垂怜,宽宥于她,一切罪责,都由儿一人承担。” 赵慈旋即将奏疏放下,走到皇帝桌前双膝下跪,“临走前,殿下还让小人转告陛下,废储之前,东宫请求先废皇储妃。” 皇帝坐起,颤着双手将奏疏拿起,看着一字一句,瞬间湿红了眼眶。 许久后,皇帝深深呼了一口气,喟然长叹道:“让宗正寺卿与吏部司封司的人来见我。” “是。” ———————————— 建平九年五月下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科举泄题,刺杀命妇之罪入狱,革去朝中一切职务,判处秋诀,皇帝又下诏赦免受其胁迫的新科状元。 储君的废诏没有等到,宫中却传出了皇帝要废皇储妃的消息。 “消息确定吗?” “确定,赵都知从东宫返回没多久后陛下就召见了宗正寺卿与吏部的人。” 萧幼清低头看着今日通进司刊行的朝报,上面印着前同平章事的罪责与判决结果,“宗正寺司皇族之籍,吏部下面有司封司,看来是太子与皇帝说了什么。”她突然明白了太子妃与她说的那些话,不能感同身受,也就不能明白恨与不恨到底是为何。 “现在外面流言四起,说东宫失德,不配为君。” “纵然皇帝想保,也抵不过民心,这废储一事恐怕只在朝夕间了。”萧幼清坐起,“备车,回开国公府一趟。” 女使微微欠身,“是。” 是夜,烛火幽暗、阴森鬼魅的刑部大牢里走进了一位披着深色披风的女子。 轻盈的脚步踏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最后站定在一处牢门口,墙壁上的油灯轻轻摆动,褪去了公服的老翁躺在铺草的牢床上,听见脚步声站停,旋即翻身,睁着迷离的老眼,“你是?” 蒙面的纱取下,烛火微微摆动,这才让他才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凹陷着双眼疑道:“楚王妃?” 萧幼清浅浅的勾着嘴角,“原来右相还记得我呀。” “哼,我一见到你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你来干什么。” “我来,自然是给右相出主意来了。” “哈哈哈,楚王妃身为女子,这话说着也不怕磕了牙?”说罢,老翁满脸不屑的转过头。 萧幼清低头笑了笑,“你不想听我说话,我也不想与你浪费口舌。” 萧幼清渐渐冷下脸,很是阴狠的看着老翁,“事到如今,同平章事还不愿意说出来么?” “老夫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萧幼清极为阴险的笑了笑,“中书倒了,没有中书做依靠,而赵王的师父却仍在枢密院做枢相,哦,那泄题参与者的新科状元原来也是赵王的人,他不仅没有获罪,还接替了周世南成为了翰林学士,哦对了,昔日的榜眼很得陛下信任同平章事应该知道吧?听说陛下还有意栽培他继任您的位置呢。” 老翁僵着脸色看道萧幼清,眯着老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只想提醒右相一句,中书一倒,剩下一个孤立无援的太子,您觉得,赵王会放过他么?” 萧幼清蹲下,别有深意的看着老翁,勾嘴笑道:“其实,同平章事是知道陛下想把大位传给太子的,对吧?” “但若赵王得势,朝臣死谏,陛下就是再有心袒护,恐怕也是不能抵抗。” “同平章事好好想想吧,现在刑部的大牢外有很多人都觉得到秋分实在是太久了呢。” 楚王妃走后,剩下老翁一个人呆愣的坐在原地,亦不知道在想什么,眸色黯淡无光。 天牢门口等候着一个着紫袍的中年男人,见女子出来便上前拱手,“王妃。” “给他换一个隐蔽的地方关着,差信得过得人看着,且要增派人手,无论是谁来探望都不能让其进去,若他想要面见陛下,一定要第一时间护送去。” “是。”萧显荣点头,“王妃是怕有人想杀人灭口么?” “不是想,是一定会,他也一定会想见陛下的,所以在此之前,”萧幼清转过头冷冷的看着父亲,“我不允许你报私仇,更不允许他有闪失!”说完便冷漠的离去。 剩下萧显荣站在原地惊楞,拱手道:“是。” —————————— 建平九年六月初,皇帝以无嗣之过下诏废黜东宫皇储妃,命宗正寺修皇族谱牒,于仙源类谱著其过错,因是平阳郡主之女,又特命其迁居至其父位于昭庆坊旧宅。 赵王府内,赵王将手中的邸报撕成几半,拾起一只杯子朝门口砸去。 “是废太子妃,又不是太子,这就是老头,次次偏袒,就是不肯把...” “三王,隔墙有耳。” “中书已经倒台了,东京城流言四起,朝中陪审的大臣都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属下觉得废储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中间为何突然要废太子妃...以无嗣出之过,可是太子妃入东宫有十年之久了。” “太子妃?”赵王转过头,细细思考着,“太子妃的父亲故去了这么多年,除了舅舅成王她还有什么势力?当年不是太子和燕王争着娶她吗,结果太后娘娘却将她许给了太子。” “虽是个妇人,不过毕竟是从东宫出来的,王爷还是谨慎的好。” ———————————— 萧显荣将秋斩的犯人换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关押,还在刑部的大牢内增派了人手,命心腹看守。 几个晌午换班的狱卒凑在一起,议论着今日发生的事,“听说了吗,官家下诏废了东宫妃。” “嗨,邸报上都写着了,怎会不知道。” “听说御史台一直上疏请求废储,官家不得已才先废了皇储妃,不过照这样看来,离废储也不远了。” “嘘,别说了,相公让我们看的人就是太子的外祖呢。” 将狱卒的对话都听进去了的老翁突然将头发撩起,爬上前握着牢门的柱子,大声喊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 刑部大牢前往大内的每条路上都有许多穿粗布短衣的壮年男子,有细心的店家发现这几日他们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在,只是有时会替换面孔,吓得连忙跑去报官,最后却只得到了官府的警告。 城中加派了殿前司禁军巡逻,皇城各个宫门处也有殿前司的禁军轮番察视。 刑部前往大内的路上,众多衙役与军士押着一个用黑布蒙着头的犯人,看着黑布内垂下的凌乱白发,应该是个年逾七十的老翁。 衙役与军士走过的两侧酒楼上,□□正对着犯人蒙黑布的头颅。 烈日当头,士兵身上所穿的铠甲将光照折射到楼阁内,一晃而过。 ——咻!——一声箭响,一支短而锋利的□□从黑布左侧穿到黑布右侧,鲜红的血液顿时顺着薄而锋利的三角刃流下。 军士抽出腰刀,“有刺客!” 霎时,街道上一阵动乱,吓得百姓们纷纷恐慌的四处窜逃。 ※※※※※※※※※※※※※※※※※※※※ 娘娘:有太后的意思,也有皇子喊嫡母(皇后)为娘娘。 仙源类谱:记录宋皇室宗族男女成员的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以及生死年月。 另外皇族女性只记姓氏,不记名字,而且记录的非常非常少。 太子外公的名字作者菌没有想(反正他要领盒饭) 感谢在2020-03-19 19:27:58~2020-03-20 07: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夜落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来吴山叽、王中王306、39047689、綰青絲ヾ挽情思、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辰尘 10瓶;冷漠的小白兎 3瓶;3904768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赵慈将一封驿站急递的奏疏呈上, “陛下,从凤翔来的奏疏。” “凤翔?”皇帝将奏疏打开,看着奏疏里的陈情勾嘴笑问道:“凤翔府还没有安排知府上任吗?” 韩汜站在一旁回道:“京官接替, 想来地方官还未来得及。” “楚王上疏来给朕推荐人才了。”皇帝将奏疏扔到韩汜跟前, “你瞧瞧。” 韩汜认真的看完, “六王在扶风郡已经一年有余,应是对凤翔的地方官都有所了解才上此书的。” “一年有余...”皇帝低头深思着,旋即看向窗外,朔风凛冽, 思考道:“马上就要冬至了吧?” “是, 离冬至还有不到半月。” 建平九年仲冬,今年冬至仍未办大朝会,只在大内设宴。 遭受动乱的东京城经过数月时间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冬至当天家家户户添换新衣, 置办饮食, 祭祀先祖。 一大清早, 宣德楼上宣读诏书的绿袍换了一副新面孔, 但是城楼下的人都知道, 他仍是中书省的通事舍人,“门下,建平九年,十一月亚岁, 举国同庆,特开关扑一日。” 天子携宗室祭祀完先祖, 至祭坛祷告上苍后返回大内, 在集英殿设宴诸臣。 宴上, 身怀六甲的楚王妃以楚王府的名义赴宴, 代替楚王出现在诸臣眼前。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见其身怀六甲便朝一旁的赵慈使了眼色,赵慈便领着圣意过去阻止楚王妃行礼。 “楚王妃身子不便,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谢陛下体谅。” “长孙夭折,楚王妃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是。” 皇帝朝其挥了挥手,提步从没有设围墙的大殿走下台阶,下边的庭院里还坐着一干绯色公服的大臣。 皇帝看着大臣们喜乐的笑容突然沉下脸站定,随后朝赵慈招手,“去吩咐尚食局的人送些冬至的食物与酒到东宫去。” “是。” “报,皇城司来报。” 皇帝轻轻抬手。 “楚王已归京,正在赶往大内的路上。” ———————— 萧幼清才刚座下,眼前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挡住了视线,她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菜,将手抵在胸口,似看到一些菜很是反胃一般。 赵王看到她这副样子及她腹前的隆起,端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是扭着成了一团,“你竟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萧幼清抬头,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三王在说什么,我记得三王妃之前也怀了三王的孩子吧?” “那不一样,她是我的嫡妻...” 萧幼清很是鄙夷的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不一样?三王妃是三王的嫡妻,而萧幼清是六王的嫡妻。”旋即冷笑一声,“还是三王想说,幼清是女子,三王是男子,男□□妾成群理所当然,而幼清,不该给六王?” “你!”赵王恼羞成怒的走近一步,“当初接近本王的是你,招惹本王的也是你,可不要与推开的仍旧是你。”赵王亲眼见到自从萧幼清入了楚王府,萧姜两家尽归顺了楚王府,楚王从那不为人知的郡王摇身一变成为了人心所向,这让他既嫉妒又恨之入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舍弃了我而选了他?” 赵王看着周围没有人过来,沉着脸道:“你对我,难道丝毫感情都没有吗?” “没有。”萧幼清回答的极快。 赵王垂下双手欲走近一步,还未来得及跨步便被身后过来的人拉住。 韩汜上前朝萧幼清拱手躬身,“下官见过楚王妃,王府有喜事传出而下官就住在旁边都不曾登门道贺,还望王妃原谅。” “都承旨日日在御前,自然是以国事为先,等这孩子诞下王府定请都承旨来喝满月酒。” “下官一定到,便先在此预祝王妃,喜得皇孙。” “多谢。” 随后韩汜强拉着不肯动的赵王走了。 赵王一脸埋怨,“先生怎么跑上边来了,她...” 韩汜将其拉到一个小角落,“下官要是不来,三王准备在宫廷御宴上做什么?想学前朝皇帝,夺兄嫂弟妻?” “本王这不是气不过吗,”赵王随后又轻呼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本王会抢回来的。” 韩汜盯着赵王楞道:“三王对楚王妃?” 赵王便慌忙解释道:“本王可不是喜欢,本王只是见不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夺了罢了。” 韩汜摇着头,“口是心非。” “我…” “陛下对东宫仍有怜悯,就在刚刚已经派人去尚食局了呢。”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赵王向大殿东边望去。 韩汜见他眼里杀心与犹豫并存,便又道:“哦还有,三王最近半月都没来找下官,下官忘了告诉您,十几天前陛下就派人去传召楚王归京过亚岁了,这么久过去了都没动静,下官猜想最迟在今晚应该会到的。” ———————— 今日宫中有夜宴,皇城司便在南门留了一扇出宫的门,风尘仆仆的人换了公服与玉带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大庆殿前的两座井亭中间时碰到了几个提着食盒的内侍与宫人。 “这提的是什么?” “回六王的话,今日冬至,是陛下吩咐尚食局给东宫送去的酒食。” “哦...” 她今日才赶到东京城,回府换衣服入宫才得知楚王妃已经代她去了大内赴宴,便匆匆换了公服马不停蹄的赶入宫。 城中偶尔有寒冷的冬风拂过,将宴上烧着风炉吹得更旺,集英殿内一个内侍黄门走上台阶,“启奏陛下,楚王到了。” 内侍的声音不大,让抱着手炉思考的人楞回过神,旋即抬起头,颤动着眼眸,一个穿着齐整干净的紫袍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入殿内。 “臣,卫桓,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叩见圣人,恭祝圣人千秋万岁,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愿二圣养其身,安其体,福寿康宁。” 先前从宫廊那边走入集英殿庭院时就有大臣惊疑的看着她,自楚王妃有孕一事传开后,楚王不在京的消息也随着人尽皆知,“这六王怎的又回来了?” “陛下召回的呗,说是最不喜,我看是陛下故意疏远,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磨砺才对。” “诸公不觉得,六大王长得很是像二王吗?” 皇帝笑着脸抬手,“起身吧,”又朝诸臣道:“寒食时是朕与六郎生母私心,故而未曾告知诸卿,让诸位有疑,所以今日亚岁特让他在宴上赶回。” “天子圣明,楚王千秋。” 楚王又朝萧幼清旁边的赵王以及赵王妃拱手,笑道:“一年不见,三哥与嫂嫂近来可安好?” 赵王起身回笑了笑,“托六哥的福,本王,好的很。”而他身侧赵王妃只是福身行礼后就将头撇向了另外一边,其气色看着并不是很好。 楚王未多言,而是走向两位老师,问过好之后最后才走到楚王妃跟前,“你...”楚王将准备起身的人轻轻按下,旋即跨步走到她身侧坐下。 “你不要担忧,是我自己请命回来的,不是他威胁,所以…我只能呆几日。”楚王旋即侧过身,直勾勾的看着她,从上到下盯了个遍,旋即伸出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辛苦你了,为了我的事这般辛苦,抱歉。” 萧幼清伸出手覆在她削瘦的脸上,“才不过半年而已,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你?” 楚王将她的手握住,又侧头用鼻子蹭了蹭,旋即将她拉进怀中,“等回府有时间了我再慢慢与你说。” 萧幼清抬起头,满是幽怨的看着她,“太子妃殿下现在就住在楚王府旁边。”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了楚王握着她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她便将头埋进楚王颈间,哽咽道:“不惜背上谋反的罪名,叫我怎么相信,你只是因为利用啊?” 楚王僵坐着不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管姐姐信不信,我与她都只是个互相利用的顺水人情。” 一直持续到深夜,宫廷的礼乐不曾断过,而往大内之东所在的东宫则冷清至极,几月过去,人们似乎忘了还有个废太子在如冷宫一般的东宫。 尚食局的宫人带着几个提食盒的内侍示出腰牌,“奉陛下口谕前来给废太子送冬至酒食。” 禁军便将东宫连接的门打开,又将食盒内的食物检验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放行。 东宫此时已经没有了秩序井然的内侍与宫人忙碌,就连之前陪在太子身旁的那个宫人也在不久前被驱逐出去了,夜晚的东宫阴森森一片,只有正大殿还亮着几支黯淡的烛火。 废太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躺在榻上,殿内的东西已经被搬空,这座宫殿宛如一座死宅,散发着一股恶臭,毫无生气。 卫曙听见脚步声,便扒开散落的头发,一脸颓废之气,长出的胡须也没有打理,才不过几个月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放这儿吧。”内侍们听吩咐将食盒放置在桌子上,说话的宫人又道:“你们先去殿外等候,陛下还有些话要我单独说给他。” “是。” 卫曙从地上卷缩着爬起,“是爹爹让你来的吗?” 女使将食盒里的果脯端出,将隔板拆开,里面铺满了白色绫罗,旋即朝废太子道:“陛下有一句话让我转达。” “崔氏族灭,祸首还有何颜面苟活,也不怕玷污了先皇后殿下的英明?” 卫曙扶着床榻的手突然一软,整个人都无力的跌倒在地,他看着女使一手拿着白绫,一手端着酒壶,双眼红润道:“父亲他...哦不,官家他当真这般狠心吗?” “太子殿下,您自己选吧,出了这道门,往后世人就只知您是自缢的,与陛下无关。” “我不信,我可是他的嫡亲儿子!” 宫人无奈,只得拿出一张纸条,“你不信我的话,总认得陛下的御笔吧。” ※※※※※※※※※※※※※※※※※※※※ 前面有一章作话出现了个错误,是宋高宗登基前被称作“九大王”宋徽宗是排行十一,我忘了是哪一章,私密马赛~ 三王六王喊着有种拉近的亲切,加个大是敬称,直接喊封号是中规中矩的敬畏(仅在本书里是如此哦。) 赵王对王妃姐姐还是很喜欢的,(对赵王妃只是个义务吧,赵王妃已经看淡了,逆来顺受,姑且不管~) 感谢在2020-03-22 07:30:41~2020-03-22 18: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或 30瓶;浮萍、珏 10瓶;39567994 5瓶;3904768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建平九年五月下旬, 凤翔府。 “上头之前来的消息是暗中悄悄弄死,随便加个罪名顶上,你们做事小心点, 别露出痕迹, 记住, 不要见血。” “可...那个人的随从一直嚷嚷着说他的主子是官家的儿子,是当朝亲王。” “你个蠢货,官家一共才几个儿子?太子三王与六王如今都好好的呆在皇城里头,你见过有哪位皇帝会将自己的儿子派到这种地方来做知县的?”凤翔知府挑着眼嘱咐道:“办事利索点,最好能让他们先画押认罪。” “是, 属下办事恩府您只管放心, 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让别人查不出任何。” —————— 岐山县的刘宅内, 几个衙役围在院中, 脸色失常, “如今凤翔府各个关口都有人把手,严防人进出, 看守的人认识我们,刘三已经被他们扣下了, 我们…” 刘书柏捶打着手心在院中急的来回走,“这是摆明了要刻意封锁消息,魏知县一定不是普通人,否则怎么能够让知府不惜动用府兵。” “爹爹,让我去吧, 他们没见过女儿的,让女儿随着商队。”刘氏穿着兄长的衣服走来, 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刘书柏起初还以为是长子回来了, 近看才发现是女儿, “可你知道转运使司在哪儿吗?” 刘氏摇头,“知县是因为女儿才蒙难,女儿可以一路询问着过去。” “秦凤路的转运使司在秦州,距凤翔府有百里,期间要渡渭水,你不会骑马...” “女儿不怕的,女儿知道他们是栽赃陷害,女儿也知道真凶是谁,女儿不是为了知县,既然凤翔知府纵容,女儿一定要让真凶伏法,还知县一个清白,还王郎一个公道。” 至此,刘书柏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再拒绝,叮嘱道:“孩子,路上小心些。” ———————— 凤翔衙门的地牢中,几个狱卒将楚王从牢房里带出,一名狱卒拿着烧红的烙铁在她眼前晃悠。 隔着一拳的距离,她便感受到了烙铁那滚烫的温度,若是那狱卒手一抖… 狱卒看着楚王,虽然蓬头垢面,但五官生的精致,“只要你们画押认罪,就可以免受这皮肉之苦,如若不然,我这手一抖,你这细皮嫩肉恐怕是经不起,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楚王憎恶的皱着眉眼。 狱卒眯着眼,朝手下挥手,几个狱卒上前作势要扒她的衣服,小六子看着便急道:“狗官,你们敢动一下试试,残害皇子乃是谋反的大罪。” 几个狱卒听着双手一颤,犹豫的停了下来。 “还皇子呢,敢问您是哪路神仙皇子?太子?三大王?还是六大王?” 小六子便收了那慌张的姿态,扭动着腰间道:“我的大带里有一块我家阿郎的腰符,动刑之前,我劝你们最好先将它拿去给你们家知府瞧瞧!” 狱卒将他腰间的腰符摸出,“头儿,还真有一块玉牌子,上面有两条鲤鱼。” 鲤鱼的反面刻着官职爵位以及名字,狱卒尴尬的小声问道:“你识字吗?” “你,你呢?” 几个狱卒纷纷摇头。 “先把他们押回牢中看着。”狱卒便将腰符收起,朝地牢口走去。 狱卒们便将二人扔回了牢房,跨进去那一刻楚王便软下了双腿瘫倒在地,颤抖着全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畏惧酷刑,还是在后怕自己的身份差点暴露,恐惧让她说不出话来,她不敢想象事发之后会怎么样,诺大的京城都在她的掌控中,却不曾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种地方。 “阿郎怎么抖得这般厉害!”小六子焦急的跪下,试图扶她起来。 ———————————— 狱卒跑到衙门里,将腰符呈给凤翔知府。 “这是从那个随从身上搜出来的,他说是他主子的信物。” 被打搅了用餐的知府很是不悦将腰符一把夺过,刚一低头便傻了眼,玉牌的背面有两条阴阳雕刻的鲤鱼,而正面则刻着几个显眼的大字。 凤翔知府连忙问道:“你确定是从那个随从身上搜出的?” “是啊,他一直嚷嚷着说自己是宫廷内侍,而那个知县则是楚王,是被陛下派到岐山历练...” “好了!”知府怒拍桌子站起,“去把幕客叫来。” “是。” “对了,将地牢里那六个人换个隐蔽的地方分开关着,差人好生看着,他们要吃的喝的就给他们。” “是。” 狱卒心里泛着嘀咕,瞧知府这紧张的样子,心中便猜想那人莫不真是个王爷吧。 旋即知府又恶狠狠道:“你要是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本府定扒了你皮。” “是是是,属下什么都不知道,属下就只知道有六个死囚犯入了狱。” ————————— 凤翔知府握着温润的玉牌,急得在书房来回走,公服被肚子撑得极大,悬空的下摆便晃动的厉害。 幕客穿着一身便服走进,恭声道:“是恩府唤下官吗?” “东明,本府摊上大事了。” “什么事能让恩府这般焦急?” “你看。”凤翔知府将玉牌拿出,“这东西他们那些小官吏没有自然不知晓。”他又将自己的铜制腰符拿出,上面也刻有鲤鱼,但其雕刻的鳞片却不太一样,“左符在内廷压着,能持玉符的,也就只有国朝宗室里的亲王与皇太子了。” “这是那个知县的?” 凤翔知府点头。 “下官就知道他并不简单,能让恩相在意与忌惮的人,这世间又有几个呢。” “什么在意不在意,我这是倒大霉了,本想在凤翔府这里捞几年油水就走的,哪知道会来个王爷,恩相这不是害我吗?” “但是恩府您若没了恩相的庇护,恐怕...”幕客抬眼看着知府。 “可我真要杀了皇子,我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呀。”凤翔知府很是懊悔的叹了口气,“可话说回来,如要没了恩相的庇佑,我这点事兜不住也是要没命的。”知府挺着大肚子瘫坐下,双双摊手,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办啊!” “恩府莫急,如今整个凤翔都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官家之子,您,”幕客深意的瞧着知府,“自然也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而您是则是判他罪的官员。”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凤翔知府看着幕客深邃的眸子,叹道:“不过这样的事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恩相那边来往的书信恩府还留着吗?” “本府又不傻,那种落人口实的东西留着它干嘛?”凤翔知府突然抬头,惊楞的看着他,“你是说?” “将证据留下,若真的事发,您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您是受人指使,不就可以将这罪推得一干二净吗,您是中举的进士,是天子门生,有功名傍身。” “我之前修书去了东京,书信来往最少也要三五天,不过近日的回信也应该快到了,我将这个留下?” 幕客点头,“最好,您再修书一封去,记住,是询问恩相这是什么人,恩相一定不会告诉您真相而搪塞您的。” 凤翔知府旋即拍合着手掌,“此计甚好,”又起身走近,激动的握着幕客的手,“东明啊,你可真是本府的智囊。” 幕客便起身浅浅笑道:“能替知府分忧成为您的幕僚是下官三生有幸。” ———————————— 地牢重新回归了安静,一直到建平九年六月初。 “官人,您的密信。” 凤翔知府将手中的羊肉扔下,连手都没来的及擦拭就将信拿着藏入袖子里,问道:“没有人看见吧?” “回知府,还和往常一样,他们以为是家书。” “行了,你先下去吧,等等,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侍从摇头,“信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日,这几日京城的邸报也少了,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凤翔知府点头朝其挥手,将密信打开后,阴冷下脸,“来人!” “官人。” “将狱吏叫过来。” “是。” —————————— 昏暗的地牢中,几个狱卒拿着粗绳,疾步在过道内,黑色的布靴踏在潮湿的地上,脚步声急促,惊的老鼠四处乱窜。 “动手,先解决这个为首的,都手脚利索点,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是。” 几个狱卒去的牢房只关押着一个人。 连门锁都没有开,狱卒蹲在房外,隔着牢房的柱子,很是熟练的将圈好的绳索甩到了犯人的脖颈上,狰狞着阴狠的脸向后用力一扯,粗绳的圈便紧缩,随后牢房里便出现了拖拉的痕迹。 害人之人心虚,不敢去触碰这些将死的犯人,所以便想到了此法,反正一会儿不用他来收尸。 被勒到感觉得将要窒息的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挣扎着手双手去扯那脖子上的捆绳,但随着绳子越拉越紧,白皙的脸渐渐肿胀得通红。 竭尽全力挣扎的双手布满了充血的青筋,她想要回头去看是谁,却被勒得抵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力气一点一点的流散,渐渐的也开始失去了意识,原本反复瞪着的脚停了下来,死亡,就在下一刻。 “您也别怪我们心狠,上面的意思咱们这些底层小吏也不敢违抗,要怪啊只能怪您自个儿命不好。” 午后,太阳渐渐从头顶往西移去,粗麻滚成的绳子上渐渐出现了血红,天窗透进来的光束打在她狰狞的脸上,旋即垂下已经无力的手不在有任何的挣扎,其中一只手还握着拳像攥了什么在手心里一样,瞪着满布血丝的眸子,闭上眼的瞬间,眼角处落下了两滴血红的泪。 ————————— 秦州 天才刚亮,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晕倒在转运使司门前,正巧被几个过来办公的官吏瞧见。 “官人,有个生人倒在门口,穿着男儿装束,却是...女子。” 秦凤路转运使抬头,“什么女子?” “她自称是岐山来的,但是我们发现时已经全身湿透奄奄一息了,哦对了,她嚷嚷着要见您。” “见本官?” 转运使随着下属走进一间供官差歇息的厢房中,正在照顾她的女使连忙坐起福身道:“官人。” 转运使走近女子,“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晕倒在漕司门前?又为何要见本官?” 女子挣扎着爬起,“您是...秦凤路转运使么?” “本使正是。” “岐山知县遭奸人所害,贪官不分青红皂白便私自将知县扣押定了罪,知县要奴家来寻您。” “姑娘是否寻错人了?”转运使摸着胡须,“本官才至秦凤路上任不到一月,知县要姑娘找的是恐怕是前任秦凤转运使吧,他已经升迁调入京中了。” “什么?”女子挣扎着爬起。 ※※※※※※※※※※※※※※※※※※※※ 从前车马很慢,虽然有邸报有驿站,但是京城到地方的消息也要不少时间的,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只是无意中被楚王妃拆了,岐山的这些事王妃都不知道哦。 幕客就是州府里的幕僚。 恩府:(对上级官员奉承的称呼) 官人:(对官员的尊称,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漕司:(转运使司的俗称) 感谢在2020-03-26 07:07:25~2020-03-26 19: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囍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易xxyx 30瓶;417513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建平十一年二月二十七日凌晨, 东京城仍旧是万家灯火,各闹市的瓦子里传来喧嚣声昼夜不停。 至四更,热闹逐渐退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匹御马飞奔入城,马上的士卒抬手举着金符,停在拱辰门前大喊道:“永兴紧急军报!” 黑夜里宫门大开, 士卒骑御马入内一路狂奔, 马蹄声回旋在宫廊。 还在睡梦中的皇帝被赵慈唤醒, 听是紧急军报便匆匆披了衣服召见驿卒。 赵慈将军报转呈, 皇帝拆开后, 瞪圆了怒红的眼珠子覆身将座前的桌子一把掀翻, “朕不是早早就让人防备了吗?怎么还会失守, 你们这些守边将领都是做什么吃的?” “西夏不宣而战,扮作商队趁夜偷袭边城,李将军战死,我军连丢三城, 敌军已逼至庆州, 守城不利,臣等罪该万死。” 皇帝疾步走出,“鸣钟, 让军政二府所有宰相即刻进宫。” 大内传来金钟之声, 万赖俱寂的夜里, 钟磬之音格外清晰,城内不少人家又重新亮起了烛火。 “自陛下登基忙于收复故土, 这才让夏国有了喘息之机, 魏国公故去后, 夏人几番试探, 此次突然进攻,想必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城池失陷是戍边将领守城不利,未能察觉敌袭是守城将领玩忽职守失职之罪,这永兴军...” “守城的将领已经战死,枢相难不成要将尸体抬出来问罪吗?”皇帝阴沉着脸将陈煜的话打断。 陈煜合起紫色的袖子躬身,“臣不是这个意思,边境军务一向归枢密院,边务出了事情臣难辞其咎,但是西夏人这般大的动作永兴军路的边将早该察觉才对,为何臣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隐瞒了军情呢?”陈煜冷着眼看向诸臣。 “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庆州在死守十万火急,当务之急是早做准备应对,也请陛下做决断,是否派军支援?” “萧元帅不是在熙州吗,他手中可是有我朝十万精锐。” 与政事堂对立而站的陈煜则冷哼了一声,“熙州萧显荣手里只剩五万了,另外五万还留在雅州镇守西南呢,拿五万精锐去是想送给敌人做见面礼吗?当下之势应当速速调集各地常备军应战。” “枢密使是什么意思,正因为是精锐,以一当十先阻挡一阵子...” “他们是兵,不是神仙!”陈煜斥道,“西夏不宣而战,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没有雄师也敢犯我上邦,几位宰相怕是还没睡醒吧?” “陈煜,你。” “够了,传朕令旨,调集秦凤路、永兴军路、河东路、西京路西北四路...” 陈煜又提醒道:“西京路不可调,北十六州收复才不过十余年之短,民心尚不稳,今契丹人又卷土重来,不得不防。” 皇帝摸着胡子,倒也没有斥责陈煜这快人快语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转而道:“西京路的军队不动改调禁军,那么诸卿以为,谁可以挂帅?” 二府宰相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荐谁挂帅都有结党的嫌疑,于是想到了祖制,“我朝凡遇出征,天下兵马大元帅皆由亲王担任,如今太子已立,只剩楚王一位亲王。” “不可,兵马元帅持虎符领兵,权位极重,而且党项人凶残至极,楚王从未上过战场,怎可领军御敌?” “那赵王如今已是储君了...” “够了,让你们商讨,不是让你们来拌嘴的,暂先调各路兵马支援,”皇帝看了看天色,已快至五更了,“让萧显荣率轻骑务必一夜内赶到,先扛着吧,朝议时再选出出征的将领。” “是。” —————————— 楚王府内的卧房才至四更就掌了烛,楚王将一封密信烧毁。 “这么晚了,谁给你送的信?” “西边来的,两天前的事,御马要跑的更快一些,估计此时大内的灯也亮了。”楚王侧头看着萧幼清,“姐姐可知我朝防武将专权便以亲王担任兵马元帅征讨四方,太宗是如此,陛下也是如此...” 萧幼清轻轻挑起眉头,急切的问道:“边境起战了?” 楚王点头,“夏国有一个很善战的将军,是夏王的妻弟,此人年轻时曾以少胜多大败契丹,隆德公也说过他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从前隆德公在,他们不敢猖狂,如今...”楚王眉头紧蹙,“我想此时,庆州已经失陷了吧。” 萧幼清盯着她,“你是知道的,我想问什么。” 楚王抬起头眨了眨眼,叹道:“我倒是想挂帅拿到兵权立威,但以我的年纪,以及从来没有打过仗,即使我想领军,那些大臣也断然不会同意让我挂帅的,陛下分了泰山的兵权,此次定然也不会让泰山担任征讨元帅。” “那就只剩一个殿前都指挥使了。” 楚王按着额头轻叹了一口气,萧幼清极少见她这般,于是走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凡事总有应对之法,否极泰来。” ——哐!——哐!——大内传出晨钟,几匹快马急停在楚王府门前。 禁卫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下,示出腰牌后府卫让行,于是疾步走入王府宣召,“奉陛下口谕,急召楚王入朝参议,大臣们都已经到了,还请王爷快些。” “今日四更时本王听到了大内的金钟,这是出什么事了?” 禁卫摇头,“下官也不知,只知陛下发了火,四更时召见了所有宰相,如今朝议不仅喊了六王您,也召了太子殿下。” “六子,把马牵出来,不坐车了。” “是。” 萧幼清转身从屋子里拿了一件裘衣替她披上,“你是不参政的亲王,如今又赋闲在家,此时召你,我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楚王轻轻摸着她的脸,“姐姐放心,我自出生起遇到的坏事还少吗?”她又笑道:“除了你。” 楚王裹紧裘衣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马鞭,才跨上马便听见北侧传来一声客气的呼唤。 “赶巧,六王怎也起这么早?” 楚王扯了扯缰绳坐正,“韩都承旨也会骑马么,本王还以为都承旨只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韩汜微微低头,“下官是文弱书生不假,但也还没弱到手不能提,适才四更时下官听见了大内的金钟,怕赶不到这才骑上了马,六王可知朝中发生了何事?” “都承旨在朝,应当比本王更清楚吧。” “下官只是个替陛下转呈诏书的脚力,朝政那些个事情下官也不知道呢。” “哦,是吗?”楚王只是浅浅一笑旋即扬起鞭子打马离去。 ———————————— 垂拱殿内,皇帝命人将凌晨西边军情奏出,一夜间连丢三城,举朝震惊。 “党项人狼子野心,如今隆德公刚去没多久他们就敢来犯,真当我朝无人了吗?”比起文臣的恐慌,右侧武将则一腔热血。 “一夜间连丢三城啊,敌方领兵的莫不是那个...” 皇帝端坐在明台之上,沉声道:“敌军元帅正是卫慕单喜。” “臣听说这个卫慕单喜二十岁的时领百骑从辽军万军之中杀出,以三万军破三十万军,是党项的猛将。” “可他最后还不是败在了隆德公手中,自此撤出延安府再不敢来犯。” “陛下,敌人来势汹汹,拖延一日百姓便受苦一日,当务之急是要选出一个御敌的领军主帅。” “既来,则战,西夏不宣而战,是藐视朕...” “陛下若要亲征,枢密院第一个不答应。”陈煜站出。 “枢相是觉得朕一把年纪不堪用了?” 陈煜当即跪下,“臣不敢,但陛下是天子,后方需要陛下坐镇。” “朕不仅要御敌,朕还要西讨,否则日后这朝会大典朕还有脸面见诸国使臣吗?” “陛下膝下有子,亲王皆已成年,可任命为西讨元帅。” 太子站在明台下,诸臣却朝站在文臣之首的楚王望去,皇帝当即沉下了不满的脸。 议论一出,有大臣出来反对,“太子殿下乃是国本,故不可涉险,而楚王又太过年轻,也没有上过战场,战争不是儿戏,怎么可草率任命。” “这是太.祖高皇帝所定的规矩,陛下年轻时第一次出征不也是出任的兵马大元帅吗,就连当初百战百胜的隆德公都未曾任过。” “报!” “庆州禁急军报!” “念。” “庆州失守,渭州知州不战而逃,敌军逼至凤翔。” 皇帝从座上站起,旋即伸手揪着胸口的衣服,怒瞪着奏报的士卒从座上翻滚了下去。 明台下的太子见状连忙跑上台,“陛下,陛下!”皱着眉头焦急道:“快宣太医,快啊!” 御医没来前,内侍只得扶着皇帝躺在御座上,半刻钟后翰林医官使孙鸿达火急火燎的赶到,查探了一番后道:“先将陛下抬到偏殿。” 皇太子挥手,旋即又吩咐道:“轻些抬。” 原本有序的垂拱殿内当场乱作一锅粥,太子焦急的与太医一起去了偏殿,唯独楚王无动于衷的站在殿内一动不动。 同平章事走上前,“六王身为人子,即便不情愿好歹也表示表示,否则...”吕维向后瞧了瞧诸位大臣。 “表面功夫,本王已经不需要了,右相,出征人选是不是已经定了?” 吕维点头,“朝议前陛下就已经召见了军政两府的宰相商讨。” 楚王便冷冷的看向偏殿,没过多久后通事舍人被唤进偏殿,紧接着是同平章事,一刻钟后,通事舍人拿着皇帝的手诏走出。 “诸位臣工勿要担心,陛下已经没事了。”通事舍人将手诏打开,“陛下有诏。” 令旨一出,垂拱殿重归宁静,诸臣齐跪下,“请圣躬安。” “朕膺昊天之眷命,边境贼寇,屡犯边疆,滋扰边民,历代先祖驱赶皆未得,此朕之心疾,今又来犯,令朕夜不能寐,故命殿前都指挥使为西讨元帅,朕本欲亲征,却突感身体不适,故命六皇子楚王代之,取枢密院虎符,兵马调空皆由兵马大元帅沈易安指挥,云麾将军萧显荣支援不利,故命其为兵马副元帅戴罪立功,其弟萧显符暂撤皇城司一职。” ※※※※※※※※※※※※※※※※※※※※ 哦,这里的设定几个国家的实力是旗鼓相当的。 那啥,小六读过兵书但是根本不会带兵打仗啦(他真是个书生,不是全才。)所以需要学习学习!累积经验~ 陛下为什么喜欢亲征,只是为了把军权拢在自己手里,士卒与将领见过皇帝,就不会造成士卒只听将领的话。(古代儒家思想为什么延续这么久,诸位细品~)感谢在2020-04-01 19:08:36~2020-04-02 15: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ink!、二狗没流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跳跳糖的糖 44瓶;名字叫名称 20瓶;森一 10瓶;oukahin、solamentetu 5瓶;dq_ncat 3瓶;4189222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夕阳的霞光透进窗户照入, 使得大殿里的光景让人看着温和惬意。 安神的青烟从三足铜炉内向缓缓升起环绕在四周。 “沈易安旧部在永兴军拦截了军报?夏国准备攻宋?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皇帝皱着焦急的眉头。 桌前静站的紫袍开口道:“难道只许太子殿下安插眼线在各地,就不允许臣在边境有人吗?” 皇帝揉捏着右手,“你想做什么?” 楚王看着一脸冷淡的皇帝, “臣想与陛下打一个赌。” “赌?”皇帝极不信任的凝着楚王。 “赌,”与初春的暖阳相比,楚王的眸色则显得有些灰暗, “陛下的三郎当朝皇太子殿下究竟能否胜任那个位置。” 皇帝旋即冷笑一声伸手摸向桌子上的玉玺, “你果然步步盘算也是为了它, 可是朕要怎么相信你呢?” “陛下可以不相信臣的话, 等到战争开始陛下也可以让臣随军, 届时, 臣就用这颗头颅证明给陛下看。” 皇帝被楚王这句话惊的抬起头, 迟疑的看着她,“为了什么?” 楚王端着袖子在胸前不假思索道:“她。” 紧接着又道:“臣知道陛下不信任臣,也知道陛下不喜欢臣,所以无论如何, 无论太子多么庸碌, 陛下都不会立我。” “你既然知道,还敢跑来跟朕提要求?” 楚王眯起双眼,旋即迈步朝前绕过桌案走到皇帝身侧, 俯身低声道:“因为宗仁, 是大哥的儿子。” 皇帝侧抬头, 瞪着充血的老眼。 楚王从容的走回桌前抻了抻袖子,镇定不迫道:“陛下见过他了吧, 臣这样说了后, 陛下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觉得很像?”楚王看着皇帝开始动容的脸色, “先皇后殿下为陛下诞下嫡长子, 初为人父的欣喜怎可能忘呢?长子初生的模样,应该是父亲大人记得最牢的吧。” 楚王嫡子皇帝只见过一面,面容生的端庄,皇帝皱起憎恶的眉头,“你们...” “孙鸿达是臣的人,陛下也可以像杀杨术一样也将他杀了,臣同样不会有怨言,只不过此事与楚王妃无关,是臣逼迫的她,这欺君之罪,臣一人承担。” 皇帝凝起双目,“你一人承担,你承担得起么?” “臣自知死罪,但臣若不这样做,以当今太子的手段,陛下比臣更清楚。” “废太子对你...你应该没有理由才对?” “在臣心里,臣救的不是废太子的骨血,臣救的,只是前太子妃的骨血。” “太子妃李氏?” 楚王抬起渐渐泛红的眸子,“爹爹没有受过别人的冷眼,也不知道儿想要的是什么,更不明白儿渴望什么。” 李氏与燕王及楚王从前的事皇帝也有所听闻,遂缓缓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玉玺沉默不语。 “还有,”楚王沉下一口气走上前,从手里拿出一块金符,“这是魏国公临前交给臣的信物,西军旧部皆识得。”楚王将金符递交到桌上。 “但如今魏国公已去,仅凭一块金符又能召回多少旧部之心呢,臣知道,现在陛下一言可定臣的生死,只要陛下想,臣便过不了今夜甚至出不了这道殿门。” 皇帝阴沉着脸拿起桌上不足半个巴掌大的金符,上面只刻了一个简单的萧字。 “臣知道,二哥死后,陛下最想传位的人其实是废太子,他虽是庸人,可却是陛下众子中最为孝顺的一个。”楚王旋即提起下摆屈膝跪下,行稽首礼沉声恳求道:“若儿战死,请爹爹看在她是郡国夫人之女的份上,放过她。” 皇帝抬起头盯着俯首的楚王,盯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轻轻呼了一口气道:“起来吧,今日,朕就当你没有来过,”皇帝伸出手按着金符将其推向前,“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楚王将金符拿回,“爹爹…” “朕不会同情任何人,包括你,但也不会姑息养奸,包括太子,你去吧。” 楚王后退了几步,旋即跪下稽首,“陛下万安。” 皇帝抬手搭上额头,沉闷着声音,“踏出这一步,是生是死,朕,不会插手。”】 “战场上刀剑无眼,六王此次随军出征下官有些担忧。”吕维见楚王想的入神便问道:“六王在看什么呢?” 吕维的话将楚王拉回神,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师父放心吧,本王,”旋即看向垂拱殿正北明台上的那张椅子,勾嘴道:“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在战场上的。” —————————— 楚王还没回家准备出征,大内的诏书却比他更快的到了楚王府。 “门下,楚王深入民间治理郡县,政绩卓著,今替朕出征,孝心可嘉,其嫡长子卫宗仁时满周岁,特进寿春郡王,赐紫衣玉带,不另置府,仍由其母抚育。” 跪接诏书的人颤抖着接诏书的手,“出征?” “是,西北战起,陛下命殿帅为西讨元帅率军出征讨伐,命六王随军。”宣召的官员又笑眯眯的看着楚王妃腿侧的小郡王,“陛下很是看重郡王,这一连两道司封无一不是破例,我朝还没有亲王生前子嗣被封郡王的特例呢。” 官员说的喜萧幼清却感受不到任何,她只觉得手里的这道诏书像催命符一般格外烫手。 宣诏的官员走后没多久楚王府门前再次响起马蹄声,楚王刚一入府察觉气氛不对便加快了步子。 中堂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装一副的木盘,只不过里面盛的是铠甲,一套红色的朱漆山文甲。 小六子从旁侧走出,低着脑袋,“这是陛下刚刚差人送来的,说本来是御匠铸造了给陛下亲征用的,如今六王代替陛下出征,便将这铠甲一并赐给您,先前还有吏部的人来传旨,陛下册了小郎君为寿春郡王。” 楚王似并不意外的叹了一口气,“王妃想必也知道了吧?” 小六子点头,“这旨就是王妃接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稍后将铠甲送到东院来。” “阿郎这就要收拾走了吗?” “庆州已失守了,三军不可无主帅,所以今夜就要拔营。” 小六子低下头,“那让六子随您一起去吧,上不了战场...让六子当个后勤照顾您也可以。” 楚王摇头,“你留在府里照看好王妃与大郎,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是最熟悉京城事务的人,你记住,要听...” “阿郎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楚王停顿下,旋即点头,“那是当然。” 从中堂回到东北角院子的正房,楚王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 不等她推门,房门就自己开了,萧幼清抬着头,“王爷既然回来了,楞在门口是做什么?” “你都知道了?” 萧幼清点头,旋即转身入内,楚王便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儿,楚王便跟到哪儿,随后看见衣箱里面收拾得齐整的衣物,四季常服。 萧幼清揪着一件衣裳,“他是不得你安生吗?” “姐姐知道的,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出征皆以亲王挂帅。” “可陛下却让你随军,让…沈易安挂帅,不仅如此,我听人说陛下将庆州失守的责任推给了爹爹,撤了舅舅的职事,爹爹接管翁翁手里的军队时陛下就想了法子分权,他这是公报私仇的昏君之举。”萧幼清将衣服折叠好放下,“爹爹半生都在战场上,因此我并不担心,可是你,”萧幼清转过身凝着楚王,焦虑都刻在了眉头,“你又不会打仗,更何况上阵杀敌。” 楚王握起她的手,“我虽武艺不精,但是在军中不用我陷阵杀敌的,就算要,我也有自保的方法,当然那些东西现在还不能拿出来,我虽弓箭射得不好,但是神臂弓还是会用的,姐姐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又不是哥哥那种武生。”萧幼清埋怨道。 她便将其一把搂过,“六郎答应姐姐一定平安归来,”楚王低下头俯在她耳侧道:“无论有什么消息传回,千万千万要保全自己,等我,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好吗?” 萧幼清抬头,眨着范润的眸子,旋即侧头含泪道:“你要是敢骗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 偏殿内太子侍奉完汤药便被皇帝遣退,内侍与宫人也都一起跟着退下,皇帝叫住韩汜。 韩汜回过头拱手,“陛下。” “韩卿对朕的决断,有什么看法?” “天子圣明。” “朕不要奉承,朕要实话。” 韩汜微微躬身,“西讨元帅不过是临时之职,战停即撤,且还因此卸了其殿前司一职让陛下收归了禁军,萧显符虽自幼随陛下长大,但他人姓萧,心也姓萧。” “多年来的一块心病,却是因动荡而安。”皇帝冷笑一声,旋即又道:“沈易安受命出征,殿前司无帅,朕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听说韩卿也是文武兼备的全才?” “陛下,臣是读书人,射箭只是读书之余所练,领兵打仗更是外行,若陛下实在没有人选,臣倒是有一个人推荐。” “向朕举荐你的人很多,但还没听到过你举荐别人。”皇帝看着韩汜,“什么人·?” “步军都虞候李孝义。” 皇帝当即冷下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臣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泰山,楚王的亲舅舅,可正因为他有这两层血浓于水的关系才能够成为最合适的人选,且他的为人,陛下应该比臣更清楚,满其贪欲,厚其赏赐,便能让其效命。” 皇帝正过脑袋,看着帘帐思量了许久,皇帝未作答复韩汜便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良久后皇帝才开口道:“卿在枢密院呆了许久,朕看你时常无事,朕再给你派个差事吧。” “是。” “萧显符撤下的皇城司一职,就由你兼任吧,掌宫门启闭。” 韩汜欲要回答,皇帝便又道:“莫要以为也是轻松的差事,若日后大内出了刺客可唯你是问。” “护卫圣驾安全臣岂敢以为是轻松之事,承蒙陛下垂爱信任,臣一定恪尽职守,唯奉君命。” “另外,楚王随军出征后派兵暗中保护楚王妃母子,出了差池朕也唯你是问。” “是。” “退下吧,召李孝义过来。” “是。” 韩汜离去后皇帝后召见了步军都虞候李孝义。 李孝义缓缓步入偏殿,旋即在榻前跪下稽首,“臣李孝义,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躺在榻上欲要起身,李孝义抬头见状连忙爬起,走上前扶着皇帝坐起靠在床头,旋即又后退下离皇帝几步远垂手听命,“愿陛下御体康健。” 皇帝沉沉的呼了一口气,“这些年,你可有怨吾?” 李孝义轻轻抬头,旋即跪拜下,“臣不敢。” 皇帝侧头俯视着李孝义,“你有将才,文武兼备,是进士出身还是太宗钦点的武状元,却因连坐,也因朕一时之怒...” “父亲触怒陛下,本就是不赦之罪,臣为其子不敢为父开脱,有罪当罚,陛下仁德降下福泽赦臣一家,今又得陛下启用,天恩浩荡,臣无以为报,只愿往后追随效命陛下左右,为君尽忠。” 皇帝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沈易安领兵出征,京畿内还留有一半戍守的禁军,殿前司无帅,卿可愿担此重任否?” 李孝义猛然抬起头,“既是君命,臣下不敢不从。” “好,即日起由你担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总领殿前司,望卿恪尽职守,勿负朕命。” “天子万岁,臣效死忠,万不敢违君命。” ※※※※※※※※※※※※※※※※※※※※ 孤城闭改名清平乐定档4.6,里面的服化道很ok,诸位可以去看看(里面的服化道跟本文背景同时代,基本吻合。)粉宋这么多年,唯一部很期待的剧。 小六之所以这么做,是他处于劣势(斗不过爸爸!) 另外有个小可爱的分析,啊呀,感觉是作者菌的小号(哈哈哈开玩笑。)这个文的发展是可以通过文章推理~ 【】这个里面多半是过去时的回忆或者梦境。 感谢在2020-04-02 15:34:32~2020-04-03 15: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豁 2个;劳资信了你的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蒙奇.d.翊 50瓶;囍叔 10瓶;39047689、空二城w 5瓶;41892224 4瓶;jane、42121098、月牙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旋风砲将凤翔府城楼上砸开好几道缺口, 城墙四壁到处都是延展数丈的裂痕,北侧城楼摇摇欲坠。 一面红色的旗帜突然出现在城东的官道上,城楼上已经连续作战数日的士卒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敲响已经破损的皮鼓,“援军到了!” 紧接着敌军阵地响起敲锣之声, 眼见即将破城的西夏兵却在此时开始收兵撤退。 楚王骑着御马随在几位将领身侧, 听见了远处山丘上传来锣声, 仰着脖子疑道:“闻鼓声而进, 闻金声而退, 西夏开始退兵了么?” “元帅,那些个西夏人一定是见到咱们到了, 吓得弃城而逃。”此次随军出征的大将领皆是沈易安的旧部,各自领步兵,重甲步兵,轻重骑兵, 弩·兵。 沈易安随皇帝与西夏人交过几次手, 也在卫慕单喜的手中吃过亏,“敌方主帅是个用兵谨慎之人, 此次退兵应该是萧元帅在东边夹击他怕腹背受敌优势转为劣势,传本帅之令不要入城靠着渭水就地安营扎寨, 四周警戒架望台,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军队在凤翔府城南的渭水边安营, 沈易安提拉起缰绳朝楚王道:“不知楚王爷可敢与本帅去凤翔府走一遭?” “元帅不可,您是三军主帅, 万一那西夏贼子诈退, 您孤身入城...”部将担忧的言语里只有沈易安。 “好, 本王听说那卫慕单喜也是位英豪, 不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沈易安骑着马朝凤翔城奔去, “六王是说狡诈么,用兵之道能赢即为上策,劣势之下不靠手段,难道送死么?”沈易安浅笑,“六王于政事上得心应手,但这行军打仗可不一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既然将你交给下官,那么下官便不当你为王爷,只当你是个上为国家战场的兵,不知王爷可有身先士卒的觉悟?” “沈元帅是三军主帅,本王,”楚王轻轻上挑眉头,“自当听命便是。” “好,不过王爷毕竟是官家之子,本帅已经递了军报回京,王爷之后究竟处三军何位,还要听君意。” 听到此,楚王再次拢起眉头,加重了手下挥鞭的力道。 紧闭的城门在西夏军撤退后没多久后就从内被打开,一小批穿甲的人从城东入内,由于旋风砲不停投石,城内的屋子几乎尽数被毁,粮仓被烧,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片狼藉,激烈的战争刚停,城中原先的哀嚎声所剩无几,连续作战的守城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城中绝粮已经好几日,如今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 刚停战,还未入夜,故城外有不少敌军尸体两军都还未派人清理战场,染血的马蹄踏入城中,旋即四脚踩进了血泊中,溅起艳红的水花,楚王刚入城,便被这满目苍夷的景象震慑到。 楚王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御马驮着她从布满尸体的血路中走过,出征前曾想象过无数次战争的场面,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才让她真正明白,天子坐朝,只需要振臂一呼便可定万千人的生死。 这一路沈易安都在暗中观察着楚王,见其入城时分明有惊恐,但随着深入见到这触目惊心的场面后反而平静了脸色,难以想象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初临战场能有这般镇定,“王爷现在可明白了行军打仗拼的都是将士们的命,而结束战乱最好方法...” “以杀止杀!”楚王打断沈易安的话,“我大宋不该只有这二十四路。” 沈易安拉起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回身似惊呆的看着楚王,突然想起受命出征前皇帝曾暗召他说了一番话。 【“朕丢了一个东西整整二十年,成为了君王却忘了自己还是人父,脱下这身黄袍,朕和你也没有区别。”】 楚王骑马至沈易安身侧,深沉着一张与年纪不相符的脸,“沈元帅,太子他,”楚王抬头与其冷眼对视,“姓卫!”旋即扬鞭离去。 城墙边坍塌的木屋中突然破土出来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穿着铠甲似是守城的将领,他咬牙拖着流血的手将重物抬开,手背与额头上青筋登时暴满,“啊...”房梁被其抬开,里面还压着一个女子,长长的梁木替她挡下重物,便只在外衣上沾了血迹刮了些皮肉伤。 “姜大哥你...”看着浑身是血的人在抬开重物后朝其傻笑了一下便晕厥了过去,女子连忙将其扶住,废了一番功夫才将他拖到安全的平地,收回手时手掌上满满都是他的血。 “都怨我,我要是当初听爹爹的话离开,就不会拖累你,害得你...” “傻姑娘,说什么呢,我...”姜洛川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疼痛,旋即蜷缩起身子。 “西夏退兵,应该是援军到了,我去给你找军医。” “不要走。”姜洛川一把握住她的手,“二娘,我怕你一转身,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 亦不知过不了多久,黄昏的火烧云渐渐退去,城外,两军开始派出一部分士兵打扫战场,援军的粮草也运进一部分入城,除了清扫城内城外也都派了士卒进行查探是否还有幸存的伤兵。 帐篷内,楚王踢了踢草席上的人,“别装死了,还一转身就不见?” 姜洛川抬着负伤的手坐起,抬头瞧了瞧帐篷外。 “别看了,人家早走远了。” “哎呀姊夫,我这还受着伤呢。”姜洛川指了指自己缠白布的的脑袋。 楚王缓缓蹲下,姜洛川便将其手里的粥接过,连勺子都没用端着碗一口喝尽也不怕烫。 “你们这是...” “还有么?” 楚王将手中用布裹着的热满头递过,“慢点。” 姜洛川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解释,“西夏人临城,粮食还没来得及转移,城北的粮仓便被对方的神臂弓引火点燃,又是三月暖阳恰逢北风,这一烧就给烧的一干二净,城中的人饿急了连尸体都吃。” 楚王站起,看着帐篷北边眯起双眼,“卫慕氏...”旋即又低头苦笑一声,喃喃道:“可怜我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顾及其他。” “姊夫。” 楚王回过头,“嗯?” “若果,我是说如果,凤翔守住了我得以调回京城,等战事平息姊夫能否替我出面,我...我想娶刘姑娘为妻。”姜洛川旋即又道:“姊夫之前在岐山是知道刘姑娘有亡夫的,我知道这门婚事爹爹不会答应,所以我想请姊夫出面。” 楚王看了一眼帐外盯着姜洛川迟疑道:“你喜欢她?” 姜洛川没有直接回答,“刘姑娘与京中的那些女子不一样,她不会因为我是文穆公的嫡孙敬我,不会因为我是相公的衙内怕我,也不会因为我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而慕我。” 楚王低下头,负手转过身,“我不能答应你。” 姜洛川托着手站起,“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楚王侧过头,“好好养伤,伤养好了就收拾东西滚回去,别让计相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担忧。” 安宁的四周因楚王一句话让姜洛川感觉到杀机暗藏,他追着楚王上前,“下官的命是六王救的,下官虽是读书人,但也不至于连剑都拿不起,更何况,您不也是读书人吗?” 楚王转过身看着姜洛川,“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事关你阿姊的安危。”楚王走近一步伸手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 姜洛川低下头,楚王转身提步,侧头道:“若果我能回去,必定替你提亲,若不能...”楚王眨着黯然失神的眸子语塞的沉了一口气离去。 帐外架起高高的盆火,两旁护卫只有一个年轻人与楚王差不多高年龄也相仿,其余者身形魁梧不亚于天子御龙直禁卫,这些人皆是从楚王府挑选出来的死士。 —————————— 渭水自西向东缓缓流向潼关汇入黄河,从京畿来的禁军驻扎在渭水边,连续赶路数日人马皆疲,沈易安便下令歇息,同又安排了两倍的岗哨顶岗还在附近安排了侦查的斥候。 一部分军队入城,凤翔城内亦搭建起了简易的营帐,士兵清扫道路,填埋尸首或行军令火化尸体。 楚王自请留在凤翔城,从伤兵的帐中回到自己的营帐,即便卧榻也不敢卸甲。 头盔静静躺在案上,随着火光摆动帐布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影,旋即便传来护卫的通传声,“禀六王,刘知府家的小娘子来了。” 楚王将手中的铜镜塞回胸甲内从榻上坐起,“让她进来。” 刘氏卷帐入内见楚王卧榻,微微福身,“奴见过六王,可是打搅了六王歇息?” 楚王起身轻轻摇头,“即将开战哪里睡得着。”负手走到帐口问道:“刘姑娘可愿陪我去城楼上走走?” “六王想去,奴自然是乐意相陪的。” —————————— 日前,渭州之南的营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人穿的并非戎装,头上戴着尖顶云镂冠,身穿圆领紧袖口红长袍,皂靴踩着马镫,腰间上系束腰,下束躞蹀带。 戍守的将领见来人身着高官服饰,身后还跟随着数十名形体高大魁伟的武官,缓和下态度,但未当即让路,只转身吩咐手下回营通报元帅。 “本官乃中书散骑常侍,今奉可汗之命督军,尔等还不速速让道?” “元帅有令,无军令不得肆意进出,还请容末将去取元帅的军令。” “大胆!”马上的官员瞪着眼怒喝一声,“难道王令还比不过帅令?” “这...末将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还请常侍不要为难末将。” 适才进去通报的士卒一路小跑回,示出令牌道:“元帅有令,请督军入营。” 守营的士卒便将栅栏抬开,士卒上前牵住高官的马,又道:“军营之中不得纵马,还请督军下马步行入内。” 散骑常侍皱着眉头不厌其烦的将牵马人一脚踢开,杨鞭蛮横的闯入,“他只是个谟宁令,卫慕家又如何,本官的亲姑母可是汗王的嫡亲生母,按辈分还要长高他一辈。” ※※※※※※※※※※※※※※※※※※※※ 西夏有些称呼太拗口了,便于理解咱还是把它汉化好了,但他们内部对话用的都是西夏语哦(有些也会说汉语) 陛下的话我想起了故剑情深,南园遗爱(当然没有半毛钱关系) 像异性的感情线可能就轻轻点一下(虽然什么都没写,默认他们发生了很多事…)文里不会写其他百合cp(目前) 个人倾向不喜欢虐感情线,不过还要看后续发展。 qaq大家记得去看今晚开播的电视剧哦,里面的礼服,朝服,常服(公服)便服以及车辇等等都很全面,还有一幕是科举时举子们穿的襕衫。 书里写的大部分是参照《东京梦华录》《梦梁录》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资料(不是学历史的也不是学文学的,并不能保证都正确所以还是要加一句,请勿考据。) 剧情有点小小变化,可能艳遇,但不会有感情牵扯,老实话没大纲,作者菌目前也不知道后续的发展。(我是个实诚人) 感谢在2020-04-06 14:29:46~2020-04-07 12:2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840885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建平十二年正月底, 参知政事梁文傅迎娶枢密院使陈煜之女,正月小定,二月大定, 三月开春行亲迎礼。 亲迎当日,新郎官头戴花胜, 身着礼服骑在黑色的骏马上,从外城到里城,霞光照在左侧侧脸上,满面春风。 “听说去年这位年轻的副相曾罢过一次相,好像是因为狎妓。” “是啊,陈相公为人清廉一身正气怎会把女儿嫁给他?” “一身正气又如何,朝堂之上哪个不是官官相护?宰相联姻再正常不过了。” 陈宅的中堂内枢密院使陈煜正坐,院中宾客满棚,熙熙攘攘热闹至极。 “官人,这个姓梁的参政可靠么?妾听闻他之前有些不雅之事, 您怎就匆匆将这门婚事定下了?” 听着妻子柔和但又有些埋怨的话陈煜闭上了双眼。 【“楚王之死其实就是当朝太子授意的,太子故意调下官去刑部, 就是为了控制住沈易安怕其翻供, 而废太子之死也是他做的, 说起来下官甚是惭愧, 下官是他安排在废太子身旁的细作, 本只是帮他除去昏庸太子的储君之位, 谁知他竟然谋害亲兄弟狠毒至此。” “下官知道枢相一心为国、为百姓谋福, 可如今储贰德不配位, 一旦做了君王的后果是什么想必枢相应该明白, 这一朝臣子若被颠覆, 这个国家定会陷入动荡, 枢相忍心看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楚王如今虽不在了但其子还在,以陛下的身体是能够支撑到郡王长大的,下官近日观小郡王,临朝而不惧,若能得师父好好教导学习仁君之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圣君。” “就算枢相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陈家满门着想,太子不会因为你替其说了几句好话而感念,也不是一个能容得下谏臣的君王。” “下官知道朝中对下官颇有微词,下官确实狎妓,然那女子是下官青梅,少时家道中落流落勾栏,下官如何忍心她继续留在风月场所,故而不怕百官指责亦不怕贬官将其接回府,如今她已病故,下官这才敢登门提亲,下官今日所言,望枢相再三斟酌,愿枢相,以天下为重。”】 陈煜抬起搭在大腿上的右手,捋了捋胡须,“时也,命也,与其赴死,不若奋力一搏,搏一个,太平盛世,搏一个,盛世明君。” 建平十二年三月下旬,御史中丞遭谏院弹劾,禁军在其家中搜查到金丸因此罢免入狱,后以收受贿赂之罪流放充军,太子以私会外臣之嫌幽禁于东宫。 皇帝抓起一把今丸,沉甸甸的圆球皆是纯金打造,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陛下这样会不会...”韩汜站在旁侧轻轻提醒道。 皇帝将金丸放回,“为君之路必是一番坎坷,若这点隐忍都没有,他又何如能做帝王?” 皇帝持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仁字,“要是他再大一点就好了。” 三月二十七,韩汜走入崇文馆为太子讲学。 韩汜将皇帝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使得太子手中的《尚书》滑落,——嗒——“再大一点?”卫楷慌了神似的向后靠去,“再大一点就可以读书学习,陛下当真有易储的心思吗?” 韩汜摇头,“臣觉得并不是,去年初秋陛下曾与臣说让臣做殿下的镜子好好辅佐殿下...” “梁文傅主持了今年的春闱又娶了枢密使的女儿,如今还将御史台拔掉,他现在恨极了我,舅舅死后楚王也没有出现,我现在怀疑舅舅是不是真如先生所言编造谎话骗我,若不是他骗我...”卫楷咬牙切齿,“我又怎会手软的让梁文傅安然无恙,现在倒好,舅舅没了梁文傅又成了宰执还与本宫作对。” “这一点臣也是没有想到,也低估了梁文傅这个人。” “本宫一直派人盯着他去了好几趟楚王府,从前楚王在时亦是,见风使舵之辈,先生,”太子抬起头直直的盯着韩汜,“陛下现在年纪大了,闭目塞听又疑心极重,而本宫正值壮年...” “但凭皇太子殿下吩咐,臣,万死不辞。”韩汜起身朝其躬身。 “先生放心,先生的教诲本宫不会忘记,若非穷途末路,本宫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 从左春坊出来韩汜乘马车回家,下车时见到宅子里那颗探出墙的柿子树长满了青叶。 走回家将帽子摘了吩咐道:“拿刀来。” 侍从疑道:“刀?阿郎要刀做什么…” “地里的菜熟了。” “原来如此,小底这就去。” 韩宅北侧的主院里沅陵县主修着一盆盛开的海棠,“是不是韩景明回来了?” “回大娘子,是阿郎回来了,方才外院的人说阿郎拿着刀到柿子树那个院子里割菜去了。” 沅陵县主将剪子放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割菜?” 菜园子的凉亭里,她将所有下人遣走,盯着地里忙碌的人盯了许久。 韩汜割起一把青菜,“娘子肯见景明了?” 沅陵县主捏着褙子的衣缘,“他们说是太子哥哥谋害了六哥哥。” 韩汜将菜挑拣好放置一边,洗了把手摇头道:“那不过只是流言罢了。” 韩汜辅佐太子,必是知道些什么的,如今搪塞敷衍不肯说她便猜到了些,凝道:“若有朝一日让你在仕途与我二者间择一,你会选谁?” 从清水中抽的手突然一僵,韩汜将水擦干轻轻道了一句,“景明会尽力护娘子与孩子周全。” ---------------------------------- 四月初一百官朔参,有官员提奏立后一事,群臣探讨商议,参知政事力陈贵妃李氏,“李贵妃侍君近三十载,诞育皇子,其子楚王于去年为陛下赴疆场,以亲王之尊身先士卒,最后以身殉国,臣以为当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当日夜里皇帝便临昭华阁,但未留宿。 听到立后的消息李贵妃吓的屈膝跪下,“妾无德无能,实不配中宫大任,官家...” “你的皇后之位是众大臣商议一致选出来的,朕授你皇后印玺是希望你成为太子嫡母,日后他登基能够保全你一家,他现在还不明白卫家的帝王究竟有多难做,若朕活不到那个孩子长大,朕希望你能保住他。” 李氏征的抬起头,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这夫妻之名终不过是他的需要罢了,李氏瘫倒在地苦笑道:“陛下忘了吗?妾只是个妇人,只是你们卫家的妾室,只是你们卫家的臣啊。” 大内要立李氏为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民间,一时间几乎成为东京城的饭后舆论,添砖加瓦传来传去最后从茶坊里传出的话竟变成了皇帝要立皇太孙。 婚后满一月,参政府举行新婚的“满月”聚会,宴席散去后梁文傅携妻子回其娘家。 “册后一事敲定,寿春郡王就成了嫡孙日后立储名正言顺,小婿从前侍奉太子时替其做了诸多事,小婿怕太子利用完了就舍弃,便将这些证据一一留了下来,新任御史中丞是从江宁来和小婿同一科的举子,届时只要泰山所在的枢密院也应声,我相信吕相是不会多言的。” 立储废储都不是小事,东宫一旦动摇又不知朝廷会有如何的变故,“老朽踏出这一步,亦不知是对还是错。” “世间争夺本没有对错,赵王残害手足,此不仁不义之人怎配为君,而且...”梁文傅停下,“先前吕相从垂拱殿回到中书,说陛下问了他若果废了太子追立楚王再改立皇太孙会怎么样,吕相不敢回答陛下便也没有再追问,现在细细想来,陛下心里是想过要立皇孙为储君的,只是皇孙还太小,这个国家也经不起风浪。” 从枢相宅内出来的厮儿慌慌张张的走进一家裁缝铺,没过多久便换了一身新衣裳走出,左右瞧了瞧跨上马往大内东侧奔去。 一匹马停在石狮子旁,东宫书阁里传来打碎茶盏的声音,旋即大门被踹开,皇太子火急火燎走出刚刚碰见也一脸焦急的太子詹事。 “怎么了?” 太子詹事上前凑到皇太子耳侧,“探子来报,称在京兆府以西的秦凤路发现了楚王踪迹。” 糟心事接踵而来,皇太子满脸憎恶的瞪着眼珠,“一定要找到他绝不能让他出现在京城也绝不能留下。” “臣马上去。” 皇太子捏着出汗的手朝庭院走去,“本宫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走到庭院时被廊道里的太子妃叫住,“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卫楷眼里充满杀戮,抬头与太子妃对视时才有所收敛,缓和态度道:“端午的时候你回去探望翁翁吗,你...” “离端午还有半月呢。” “那回去探望翁翁也是好的。”卫楷朝太子妃走近。 “殿下不是想探望翁翁而是想见妾的爹爹吧?”见太子突然止步,太子妃上挑着眉头,“不过妾正好也想回去探望翁翁。” “过几日本宫陪你去。” 太子妃点头,卫楷便招手唤来直通郎,“明日崇文馆的经筵讲学让韩都承旨来。” “是。” —————————————— 建平十二年四月十七日皇帝大病一场,惊动整翰林医官院,皇帝卧病期间停朝,军国大事由宰辅全权处理。 二十一日城中换防,入夜没多久,京畿道以南就有军队暗中开拔,走的并非官道而是荒无人烟的山间小路。 “这可是谋反啊,这要是失败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拼,赢了你我可是新朝的大功臣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如今殿下的泰山是殿前都指挥使,殿下的先生又在皇城司,陛下已经老了迟早要传位,难不成真要把位子给那个还在学说话的孩提?” 至二十二日凌晨,除却瓦子各家各户都相继灭了灯火安睡,暗藏于各市坊的死士纷纷赶入一处瓦子,一声哨响,巡逻的禁军与戍城的禁军突然聚集。 原先赵王府的飞桥在卫楷成为太子时已被拆除,东宫接大内但有几重禁军把守便只能选择走正宫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卫楷骑在马上看着身侧众多护卫。 今日东京值守的将领是殿前都指挥使李孝义,几支步军队伍随着他进入一个隐蔽的巷子,“殿下。” 看着数千禁军列满了整条巷子,卫楷扯了扯缰绳驱马上前,“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探筹、投钩者,所以为公也;上好曲私,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偏。衡石称县者,所以为平也;上好覆倾,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险。斗斛敦概者,所以为啧也;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于民。故械数者,治之流也,非治之原也;君子者,治之原也。然如今天子闭目塞听不理朝政,宠信奸佞,疏远良臣,尔等热血男儿铮铮铁骨岂能荒废一身本领,诸君弃暗投明追随本宫替天行道,整顿朝纲,肃清吏治还天下安宁,今夜提名册官员人头者,皆有封赏。” 卫楷又驱马走至李孝义身侧,“本宫筹谋这么久,再过半个时辰城外就会有两路厢军围城,希望泰山不要让本宫失望。” 李孝义骑在马上拱手,“臣定不负殿下。” 卫楷又朝身侧的侍从小声吩咐,“派人去楚王府,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那...楚王妃呢?” “你都喊她楚王妃了,留着看我的笑话吗?” “臣不敢。” 几千人的队伍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掌灯的人家探头出来又吓得连忙熄灭将自家的门关的紧紧的。 没过多久旧城就开始了厮杀,深夜归家撞见他们的路人无一幸免。 声音惊动了城防营及街道司。 绯袍官员从大内钥匙库取出钥匙,“奉陛下令旨,开东华门,本官要出去。” 几个皇城司监门犹豫了一会儿,点燃火把核对鱼符,“公事,墨敕?” 其中一个监门官甩手打了问话人的脑袋,“公事要出宫自然是得了官家首肯,开门便是!”韩汜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今圣眷正隆又是太子的讲官,几个监门官就是宁愿受刑也不敢得罪他,于是招手将宫门打开,谁知刚刚下钥,宫门便从外被大力推开。 “有...”禁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个装束不同的禁军一击毙命。 一阵兵戎声过后,韩汜朝身穿铠甲的皇太子下跪俯首,“臣管宫门启闭,但这半数以上的皇城司禁军却是不受臣调遣的。” “先生放心,先生替本宫开了宫门已是大功一件,沅陵与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只是太子妃近日无聊便想请妹妹到东宫与太子妃叙叙旧,本宫也安排了东宫典药局候在一旁,先生尽管放心,待本宫夺了这天下,明日先生与泰山便是新朝的三公。” 数千殿前司禁军与数千死士潜入禁中,城楼上的戍卫在一刻前已被韩汜调开。 “文官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队禁军便朝文德殿旁官员办事的各省杀去,期间有宫女太监吓得丢盘子丢碗高声大喊,大内顿时乱做一锅粥。 原先的太子詹事也换回了一身戎装,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回太子身侧,“殿下,楚王府只有几个宫人与内侍,没有看见楚王妃与那个孩子。” 卫楷大惊的回过头,“什么?” 突然,轰的一声城门被关闭,城角处传来一声击鼓随后大庆殿内的灯骤然亮起,殿前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刚刚走上去的绯袍。 卫楷拉了拉缰绳,抬头疑道:“先生?” “殿下还记得臣与殿下说过的话吗?” 火光照背,韩汜的脸幽邃若空洞,卫楷紧皱起眉头,“本宫不知先生指的是那句话?” “臣说过,臣,只侍君王。”合着广袖微微躬身。 ※※※※※※※※※※※※※※※※※※※※ 人心本来就很复杂,正直归正直,正直也不一定没有私心,为名或为利,是人总有所图。陈煜是以为楚王真死了,刚皇帝多半是因为皇帝太出格。 皇城司可不是只有韩汜一个人,武臣充任远不如内侍掌权之重。 赵王造反梁文傅可是出了很大的力(当然,他以为楚王死了。) 太子造反洗脑的话出自荀子的君道篇十二。 上行下效,君主才是政治的源头。(造亲爹的反还要骂亲爹一顿!) 之后倒回去讲几章楚王,就像楚王以前说过皇帝对赵王的爱不是父子之间的疼爱,只是利用而已。 废太子虽然平庸,但是他对于父亲还是很敬爱的,做那么多也只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 赵王比他聪明一点,但是贪欲太强,明知道有风险还是经不住皇位的诱惑。 感谢在2020-04-18 08:06:54~2020-04-19 09: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tong 20瓶;滚啊滚啊噜 14瓶;堇易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魏清, 魏学士?” 女子的声音让楚王惊慌的回头,“姑娘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方才自己说的是王后的家臣,我听人说过你的事, 王后大婚那日大王子亲迎我在车架旁边看到了你。” 女子朝楚王走近,学着汉人的妆容,眼里满是妩媚, 举手投足间的勾魂夺魄便是东京城勾栏瓦舍里的那些娼妓都不如, 楚王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下官见过没藏夫人。” 女子站定, 笑逐颜开, “魏学士好生聪明。” “传闻顶顶大名的野利将军之妻是凉州六谷吐蕃的第一美人, 今日一见之果不其然。” “能以宦臣之身当学士, 果然也是个聪慧之人呢,可不知道魏学士刚刚在找什么?” “下官找的,自然是有用的东西。” 没藏氏打量着楚王,一身绯袍腰间束蹀躞带, “明明是身男子官袍, 我却觉得学士像女子,亦不知道又为何要带着面具?” 楚王便作一脸尴尬,“夫人方才都说了下官是以宦臣之身, 至于这面具, ”楚王摸了摸侧脸附着的领兵面具, “是王后因臣容貌乖张怕吓到大王才赐臣的。” “哦?”没藏氏朝其走近一步,“早听闻先王效仿东朝在王宫内使用寺人, 但是只用大夏汉人, 我原先以为只是传闻而已, 毕竟我们凉州吐蕃远离都城, 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 楚王后撤一步,抱拳行礼,“下官是汉人。” “魏学士刚鬼鬼祟祟在寻找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吧,我方才看见学士急急忙忙卷起的…”没藏氏抬手勾着双眼笑道:“好像是一副地图,我若是将此事告知大将军或是卫慕谟宁令会如何?” 楚王抬起头,“夫人想要什么?” 没藏氏揣起手,“我对那些朝政没有兴趣。” 楚王挑起眉头,“那夫人的兴趣是...” “好看的人。”没藏氏凑近含笑道:“下次魏学士可要记得,掩盖就要掩盖全部哦。” 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令楚王再次倒吸了一口气,心想一个重臣的原配妻子怎能如此轻浮浪荡,“下官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你不揭开,我又怎知是真是假,魏学士如此别扭,莫不是觉得这张脸比命还重要?” 犹豫的人缓缓抬起手将面具摘下,两道浅显的疤痕印在脸上,低头道:“下官没有骗夫人吧。” 没藏氏轻颤着眸子,“倒真是可惜了这张脸,女色误国,男色又何尝不是祸国殃民,怪不得王后会将你留在身边。” “夫人误会了。” 没藏氏以为楚王是在担忧害怕,便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党项人没那么爱大夏,我父亲为了没藏氏将我嫁给党项贵族的公子也就是刚刚那位,叔叔替党项战死沙场,最后却只落得一个蔑视军纪的罪名。” 西夏虽小然其内部不会比卫宋安宁多少,但如今不管西夏如何争斗都和楚王没有关系,她现在想的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谁在里面?” 没藏氏勾笑着脸,“见过卫慕谟宁令。” “野利将军的夫人?”卫慕单单喜冷冷的俯视,“野利夫人不好好待在府邸跑到衙门来做什么,难道他没有教过规矩吗?” “哎呀,谟宁令还真是小气呢,我是个妇人,念夫心切还不能来探望么?” 卫慕单喜哼了一声看向楚王旋即走入内,“魏清进来,本官有话要和你说。” 没藏氏识趣道:“谟宁令当是有要事妇人就不在此妨碍各位了。”迈步走至楚王身侧,低声道:“凉州本是宋土,学士摘下面具的面容很是眼熟。”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似之人也不再少数,纵然相似却是不同的。” 没藏氏低头笑笑,“可惜了,我不喜欢书生。” 恬不知耻四个字用在这个已婚之妇身上也不算辱没,楚王只是眯眼赔笑,“不可惜,夫人身份尊贵,寺人不敢越界。” “越界?”没藏氏侧头看着楚王,“这天下就没有界限可言,所谓之界,那不过是世人于心中给自己定的罢了,希望下次见到魏学士时,学士仍能安然无恙。” “就凭夫人这句话,下官也会小心翼翼的保着脑袋。” “那就,”没藏氏掩笑,“期待再见。” 待她走后楚王长舒了一口气,“六谷吐蕃没藏氏...”眯眼看着女子离去的地方不禁寒颤,没藏氏的丈夫是这一辈人最年轻的将领,年少时便已崭露头角,但又因与卫慕家是对头此次伐宋没有跟随而是在期间娶了凉州豪门的女儿。 要是这个女子将她供出,还不知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得尽快离开西夏才是。” ------------------------------- “见过卫慕枢密。” “晗灵让你来的?” 楚王点头,“是。” “她在王宫内过的好吗?” 楚王抬眼冷盯着卫慕单喜,“枢密也会关心女儿的生活?” 卫慕单喜脸色大变,斥道:“乡野之人懂什么!” “下官是不懂,可枢密就真的懂了么?”楚王走近,“试图以外戚的身份操控君主掌握政权,伐宋不利枢密手中握着的兵力减半,他之所以不敢动你是因为诸王离心,可别忘了,大夏的君主姓李,稚子不会永远都是稚子,也没有人可以逃过老病。” 卫慕单喜眯起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下官说下官其实是卫宋的细作,枢密会如何处置下官?” 卫慕单喜覆手摸着粗浓的胡须,“换做是以前的我必杀之。” 楚王微微低头,“但今非昔比,枢密有心忠君,不见得君王也有此心信任,所以枢密将女儿嫁入宗室已固家族荣宠,下官是来替王后传话的,王后说不会忘记自己是卫慕家的女儿,今后有什么话都可以让下官代为传达。” “你回去转告王后,就说老臣知道了,臣不会让她失望以及受委屈的。” “卫慕老将军,下官回宫之前还是要奉劝一句,这世间唯人心不可逆,该用什么东西来成全野心,我想只有一个狠字,但凡缺了一丁点都不足已成全反而将要面临万丈深渊,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畏之死何谓之生?下官话已带到,告辞。” 卫慕单喜将手搭在桌案上,思索了许久,楚王走后不久一名侍从入内,“谟宁令,这个姓魏的学士背后好像还跟着大王的人。” 卫慕单喜挑起粗浓的眉毛,“我原先以为只是晗灵任性胡闹才允了这个边民跟在身侧,如今看来倒像有人刻意安排,先王病重,朝中事务繁多,我也将此事就此遗忘,今日这个人过来说的一番话倒真是句句在理,但又似乎像危言耸听的逼迫。” “逼迫...谟宁令觉得是大王?大王尊汉制,也启用汉人教学,这个姓魏的学士的确是汉人。” “大尊不是尊汉制,而是想与东朝平起平坐,我若沉不住气,诸王必群起而攻之,大王容不下权臣,便同时娶了我卫慕家的女儿与野利氏家,少年君王,这权衡之术是一点都不亚于先王啊。” “可谟宁令是大王的亲舅舅。” “亲舅舅?”卫慕单喜为之一笑,“权力之下,弑父杀兄亦只有强者为尊。” ---------------------------------- 李元灏身着绣有团龙的圆领窄袖袍侧躺在大殿内的席子上,一名身材颀长、容颜美丽的女子在殿中翩翩起舞。 “卫慕家的人这般蛮横,大王还一直迁就,大王从前朝回来王后还摆着脸色,她...” “住口!”李元灏握住女子替其垂腿的手腕,冷眼道:“你只是个妾室,竟敢在后宫里挑拨我与王后的关系?” “妾不敢。” “大王。”一名侍从走近与李元灏对视一眼。 李元灏便将女子的手甩开,起身道:“野利氏,纵然孤王宠爱你,但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后是我的正室,也是我舅舅的女儿,你最好安分点。” 李元灏走后剩下野利氏独自一人瘫坐在席上,咬牙暗恨,“卫慕氏,卫慕氏,迟早一天我会将你取而代之。” 李元灏将跟随的仆从支开,问道:“何事?” “王后身边那位寺人出宫去了兴庆府衙门…是去见枢密了。” 李元灏半眯着眼,“外人眼里我与王后举案齐眉,实则不过是我拿卫慕家没辙,卫慕家亦奈何不了我,只是希望她们家,”话间,李元灏扭头看着刚刚走出的殿门,“不会让我失望。” ---------------------------------- 年冬,卫宋举行朝会大典,西夏朝堂君臣共同商议选出使东朝的使者。 王宫建制仿照中原的四方城,坐北朝南,最北为内宫,中宫紧挨君王居所。 女侍走入寝殿朝对镜梳妆的女子行礼,“启禀王后,魏学士求见。” “让她进来。” 女侍惊讶的抬起头,“这儿是您的卧...” “让她进来!” 女侍便低头退下。 作学士打扮的宦官走入,几个女侍纷纷退出,抬头间一番犹豫的想要退开。 “魏学士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这中原的桃花妆化的如何?” 转身欲离的人便又站定走上前,“下官还以为王后起身了。” “我又不用上朝便是日上三竿的也与我无关。”卫慕晗灵一边说着一边持刷笔往脸上涂抹。 令众人没有想到一向任性妄为的卫慕郡主也会有安坐在镜前梳妆的一日,楚王盯着镜前的人不自觉的喃喃了一句,“错了...” “错了?”描眉的人突然被吓到停了手,对着镜子仔细瞧着。 “顺序错了。” “啊?”卫慕晗灵转过头,旋即翻开一本书,“我照着东朝传来的书也问了好几个姊姊应该没有错呀...只是我过于笨拙了些愣是自己弄不好。” 陌生的容颜让楚王醒过神,旋即才想到自己身处远离东京的河西之地,而对镜梳妆的只是另外一个女子,便朝其抱拳,“王后对镜而坐便让下官想起了一个故人,她也喜此妆只是有两个不同她人的习惯。” “不同她人是指这上妆的顺序么?” 楚王点头。 “能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的习惯乃至上妆的顺序都记下,这个故人对于魏学士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重要吗?”楚王低头自问,“我不知道。” “但若没有她,我一定会死在庆州。”旋即又朝卫慕晗灵拱手,“今日外朝在商议派遣东朝的使者人选。” 卫慕晗灵将手中沾了胭脂的笔放下,“定了人选?” 楚王点头,“宗室子为正使以及一个通晓各国语言及文字的汉学官员为副使。” ----------------------------------- 西夏的朝堂上,卫慕家与野利家各自举荐出使人选相互争执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由西夏王亲自选定了宗室之子为遣宋使,使得两家没了话说朝臣也无异议。 于势力上卫慕家的确要胜过野利氏,然在朝堂上卫慕家还没有胆大到独揽大权,李元灏拿定主意,看着满朝文武并没有过多的得意,“另外再挑选一个翻译官以及几个熟悉中原礼制去过东京的人陪同。” “是。” “东北的契丹人卷土重来,南又有吐蕃,此次赴东朝极为关键,望诸卿勿要让孤王失望。” “是,大王圣明。” ----------------------------------------- 十一月末,出使事宜筹备妥当。 王宫内,上午出宫的人在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赶回,黑色的靴子上还沾染着尘土即使瞧见了她也没有刻意的拂去。 “魏学士这是上哪儿风流快活了,竟一整日都没有人影。” “回王后,友人相邀。” “我倒是嘀咕了学士的能力,这才不过短短几月就与他们打成一片了。” “臣自知能如此靠的都是王后您在背后撑腰。”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要和魏学士说。” “是。” 楚王随着卫慕晗灵走进殿内,抱拳弓腰道:“不知王后...” “这里有一盘蜜煎,从东京城来的,自从大王与卫宋议和后商道也重新开通了一条,这是大夏往反东京的商人进献的。” 用蜂蜜煎煮浓缩的果品摆了满满一大盘,桃、杏、李、枣等等,“郡主?” “我记得你在言及东京城的时候说过少时最爱,权当是前几日你替我在野利氏跟前解围的谢礼。” 不知道是桌上这盘蜜煎还是因为她的话使得楚王的眸子渐渐泛红。 卫慕晗灵楞道:“你?” “臣失态了。” 卫慕晗灵便坐下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兴庆再繁华也留不住你。” 楚王抬头睁眼道:“郡主这话,何意?” “我向大王举荐,说你熟知中原礼仪便让你随他们一同出使。”说罢她又起身将一块符牌交到楚王的手中,“至少阿韈的威信可以在关键时刻让他们不敢动你。” “虽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但相处下来发现你不过与我一样都是同病相怜的弱女子罢了,我已经困在这儿了,怎能够再限制你的自由。” 楚王握紧符牌,“郡主有什么想要的吗,亦或者是希望看到什么?” “想要什么?”卫慕晗灵看着大殿四周突然颤笑,“与其说想要什么倒不如说是我不想要什么,我不想要这个后位,也不想要这份虚荣,我不想要的东西别人强加给我的东西太多了。” 楚王抬起手旋即又垂下,“不想要而被别人加强的东西...” “我让你离开是因为信任你,如果这样会给大夏带来灭顶之灾便说明我看错了人,如此我也认栽。” “魏清回到中原会替郡主祈福的,只要郡主在大夏一日,一日是大夏的王后,大夏就会一直安宁下去。” ※※※※※※※※※※※※※※※※※※※※ 蜜煎:蜜饯(宋代的果脯蜜饯超多) 楚王记得王妃化妆的顺序以及习惯,她自己也会,当然也喜欢吃她做的点心,所以看到果脯蜜饯就想到了她。 宋人的审美和唐代相反,文人士大夫多,有点魏晋风流的影子吧,偏柔和,男子会簪花还会护肤呢~ (治国篇除了朝堂还会写一些宋代美食的做法。) 西夏这里没有用太多笔墨(但她肯定经历了不少。)这个郡主也不是什么坏人。 西夏仿汉人制度定居,也是父系社会,但是其实还有一点点母系的影子,婚礼置办和汉人的差不多,也有嫁妆彩礼,不过有点像卖女儿,定婚后如果男方三年内没有迎娶会遭到惩罚。 革带有很多种,西夏官员身上的蹀躞带在宋时去掉了垂在下面的饰物。 宋司马光在《涑水记闻》卷九记载:“ 元昊遣使戴金冠,衣緋,佩蹀躞,奉表纳旌节告敕。” 宋的革带有双尾和单尾,双尾一般为武将束带,以及穿窄袖圆领时束此种。 感谢在2020-04-22 11:36:24~2020-04-23 07: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猫系绅士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見上、从前有座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罗 100瓶;爱喝水不深情 20瓶;潜水朵儿u 10瓶;wuli景琇侑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一个月后, 各国使臣相继到达开封府,西夏使者带着贡品从兴庆出发抵达东京城,朝廷命礼部接待将其安置于都驿西亭。 建平十二, 正月初一禁中举行正旦大朝会, 诸国使臣与州官来朝, 皇帝于大庆殿宣召陛见。 直至入夜时分,一辆马车进入城东北隅的昭庆坊途径楚王府侧院,院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略带悲伤却与孩童清脆爽朗的笑声夹在一起使人闻之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孩童声渐渐远离,哀婉的曲调弹至一半时突然变调,亦不知是弹错还是弹琴人故意为之, 听闻此声,马车内的人突然睁开眼,撑着坐起连忙道:“停一下!” 车夫勒了勒缰绳, 瞧了一眼旁侧的高墙大院,向身后道:“旁边就是楚王府,官人可是在府中有相识之人?” 她将车帘掀起, 眸中印着灯光照耀下的青砖绿瓦, 也正是这垒砌的青砖将她的视线阻绝, 轻轻攥着衣角眨着黯然失色的眸子喃喃道:“曲有误...” “官人?”车夫见人没有应答便又道:“咱还走吗?” 这首钟爱亦常听的曲子自她离京已有将近一年时间不曾听过了,不管是弹琴人还是听琴人对曲谱的熟悉又怎会出错, “嗯, 走。” —————————— 抚琴的手缓缓停下, 墙垣外传来一阵车铃声, 那是都驿西亭旁马车租铺里租借马脖子上所系铃铛发出的声响, 铃铛不少见, 但此声音为这家租铺独有。 萧幼清听着铜铃声看向墙垣正想起身时身后传来站定的脚步声。 “曲有误, 周郎顾,这周郎已做恒古自是不会闻顾。” 直直的影子将灯笼照耀的烛光遮去一大片,影子旋即弯曲,“下官见过六王妃。” 萧幼清坐定,“这么久过去,陛下的荣宠看似出格,实则都只是在表面,他暗中观察太子并没有易储的打算,萧姜两家不复从前,而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撼动东宫。” “所以下官来向王妃求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东宫正位以下官一人之力的确难以撼动,可若加上枢密院那就不一定了,所以下官想向王妃求一封未来储君生母的荐书。” “荐书?” “下官想娶枢相之女。” 萧幼清看着梁文傅故意讥讽道:“陈煜的女儿,以梁参政的作为恐怕就算是官家的旨意也…” “他会的。”梁文傅打断萧幼清的话,“王妃是知道的,人心莫测,火海刀刃之上谁又不想求存。” 萧幼清伸手抚着琴弦,“就算加上枢密院,但只要陛下不想易储,你们做再多都是白费。” “的确,如今是陛下掌握大权,陛下是不想易储,但可以逼太子造反,逼陛下易储,下官知道自下官成为二臣,太子便派人盯视着下官,下官亦是只有在这楚王府才敢吐露心声。” 听着正中下怀的话萧幼清没有立马答应,反而忧虑道:“太子也是君,万一不成这可是灭族的死罪…” “王妃若不搏上一搏,等太子继承大位王妃又当如何?以太子的心狠王妃今后的处境可想而知,就算王妃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寿春郡王,那可是楚王留下的唯一骨血。”梁文傅力陈利弊试图说服楚王妃下定决心,“以王妃的聪明才智我相信是能够分清局势的。” 见楚王妃低头不语,梁文傅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不用自己说心中也有考量,“倘若郡王登位,君主年幼王妃必临朝称制,下官的生死依旧握在王妃手中。” 萧幼清缓缓起身,“吕相一向圆滑,梁参政在政事堂加上枢相,虽有二府之力但这还远远不够。” “王妃请言。” “还需利用陛下的疑心太子的贪心来一场瓮中捉鳖,只是…” “但凭王妃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用不着梁参政赴死,但是呢需要参政涉险。” 莲花刻漏的标尺渐渐上移,等候母亲的孩子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不肯入睡。 “姑娘,小郡王见不到您不肯睡下。” 梁文傅转身看向院口,旋即朝楚王妃躬身,“王妃心思缜密,为君主,下官愿冒险一试。” 萧幼清起身,看着天边的月色裹紧了披风,“夜深了,我记得梁参政的家在新城吧?” 梁文傅点头,“近日朝中事务忙,新旧城又相隔甚远下官便在城北租了房子居住。” “原来如此,恕幼清不远送。” “下官告退。” 梁文傅走后萧幼清唤道:“喜春,他睡了吗?” “才哄着睡下。” 萧幼清看着出檐上的弯月,“你到底在哪呢?”随后走回卧房看着榻上熟睡的孩子,“你爹爹走后人人都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只因我是女流之辈以为掀不起风浪便将主意都打到你这个孩提身上。” —————————— 车夫轻轻抽着马鞭,停留少许时间的马车缓缓向前,一路上铜铃声清脆,一直到一处挂了栀子灯的大宅院门口才停下,栀子灯上还盖着竹叶编成的灯罩。 “官人,到了。”车夫将门子打开跳下车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扶人下来。 楚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小小的银子扔过。 市井流通多为铜钱,白银作为国家储备通常只用来赏赐大臣,除却大额交易百姓见到银子的机会不多,车夫瞪着圆滑的眼珠子,“嘿哟,用不着这么多,官人要是满意,下回到咱们店里还让小底伺候就成。” “你回头自行去换成十贯铜钱,将店里的克扣去了应当还能剩不少,今日陪了我一整日你也辛苦,剩下的几贯铜钱就当是赏钱。” 车夫这才将银子收起朝带着面具的人拱手,“多谢官人。” 等人进去后车夫才跳上车,一改那嬉笑的脸色摇晃着脑袋道:“宦官子弟吗?看着像读书人没想到竟也会来这种地方,带着个面具是怕人认出吧,哎,这个世道真是世风日下。” 带面具的人刚一踏入院子,浓浓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这位小官人可是第一次来,还带着面具,莫不是怕这妓院里有相熟之人被认出让自家娘子知道了去?” “貌丑不敢示人,不过姑娘的话也有道理,劳烦帮在下请云妈妈出来,我必有重谢。” “知道咱们云妈妈看来小官人不是第一次来,请到雅间上座稍等。”女子说话间招呼来一个打杂的厮儿及吩咐茶酒博士上茶。 “小底替官人拿行囊吧。” 楚王看着手里的包袱摇头道:“无碍,我自行拿着,这里我也熟,你带我去最高的那个楼阁便好。” “是。” 包袱里也没有什么重物,有的只是她去裁缝铺里换下来的几件西夏服饰。 倚窗而站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楼底昭庆坊一座大宅院,院里灯火通明,明明正旦新年却见不到任何红色的喜庆。 ——吱呀——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门外刺眼的光随着缝隙透了进来,入内的女子瞧着四周阴暗,“怎么不多掌些灯烛?” 厮儿便低下头,“是这位小官人不让。”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妇人迈着轻盈的步子入内,见临窗的身影很是眼熟,但又不敢认,“不知官人叫奴是...” “云姨,是我。”窗户边的人转身走上前,将脸上的面具缓缓摘下。 “王爷?”妇人旋即红了双眼,捻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喜极而泣道:“自消息传回我便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诈,王爷这般聪慧又怎会遭那奸人害了去。” 已过去半年,但楚王每次想起火场上的死里逃生时仍会感到一阵后怕,“算是劫后余生。” 云妈妈瞧着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便走到旁边将余下的灯一一点亮,“奴记得王爷是怕黑的,王爷可曾回府么,六王妃惦念您也时常会派人来问您的着落,奴冬至的时候瞧见六王妃在从幸的车架上玉颜憔悴。” 楚王揪着手将头低下,“我不敢回去,亦须得克制自己否则做了这么多便要功亏一篑,待明日天一亮我就要出城,云姨想办法替我传话给四驸马,以及替我转达娘子...她的六郎一切安好。” 云妈妈点头又将京中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如数告知楚王,最后抬起头犹豫的看着楚王,“还有一件事…” 低头分析局势的人复抬起凝着双眼,“从前云姨可是什么都不会瞒六郎的。” 云妈妈抬起头,皱眉道:“柳姑娘...没了。” 思索计划的人突然脑子一空,“哪个柳姑娘?” “六王救回来的那个柳四姑娘。” 平静许久的心再次掀起小小的波澜,楚王不信的摇着头前一步追问道:“她一向康健,怎么会?” “去年春,她...”云妈妈低下头,“怀了那梁文傅的孩子,可又因为出身让身为执相的梁文傅遭到御史台弹劾,那姓梁的真不是人,只因此便将怀有自己子嗣的女子送去了京郊的宅子,奴也是不曾想到她会在夜里临盆,是早产又是难产,咱们的人赶了数里路才请到大夫可…终究是晚了一步,一尸两命,母子都未能救回。” 楚王颤着倒退了几步,旋即重重瘫坐在交椅上,捧着脸欲哭无泪道:“她还那么年轻,便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若不是我一开始的算计,又怎会让她困于此。” 云妈妈走上前很是心疼的看着楚王,“若没有成都郡王当初的阻止他们两个早给人打死了,纵使万般无奈这都是柳氏自己选的路,六王没有强迫她,于她已是恩重如山。” 楚王摇头道:“她将自己困在了笼子里,可这锁笼子的钥匙却是我给的。” 空气渐渐凝固,楚王沉默了良久后调整心态长呼了一口气,“继续监视京城乃至京畿道及周围各地所有消息,既然他们笃定我死了,那便将计就计,不必派人去报平安了,直接给王妃与四驸马送信,另外差人与我联络时叮嘱他们务必要万分小心。” “奴明白。” ---------------------------------- 翌日一大早,一商队从东京城拉着满车货物出城向西离去,一辆马车从途中分道没有继续向西而是沿着渭水渡河从渭水南绕了一大圈用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抵达熙州。 “将军,有个送菜的商人说手指被咱们的人掰断了嚷嚷着要见您,怎么打发也打发不走。” “手指掰断,手?”大胡子听着心中一惊,旋即坐下失神的叹道:“不可能的。”朝下属轻轻挥手,“左右不过是要钱,给些铜板子打发走吧。” “是。” 大胡子拿起身侧一把老旧的佩剑,轻轻摩挲着剑柄,“你可是恩公看中的人啊,早知那日我便是拼死也要跟随在你身侧。” “将军,那人还是不肯走,还辱骂您...”士卒压低声音,“说您苟且偷生。” 这话气的大胡子将手中的剑插入土中,“岂有此理!” 云头靴走的极快,甲片咔咔的碰撞着,“是哪个不识相的东西...” 直到张槐走来,因无理取闹差点挨打的人才逐渐安分下来,见张槐走近她便将遮挡风沙的巾布取下。 张槐一瞬间楞定,旋即看着左右慌张的走上前将巾布重新给她带上,又拉着她进了帐。 进帐的一瞬间,守营的副将便听到了一声重重的跪地。 张槐揪了一下自己,试图打醒,“下官没有在做梦吧,真的是六大王?”黝黑的脸上滑下两滴泪水。 楚王连忙将其扶起,“是我。” 张槐哽咽道:“下官就知道恩公一定不会看错人。” “张将军一片赤忱,小王千里迢迢赶来也不与将军兜弯子,小王今有难需求将军。” 张槐连忙扶住欲要下跪的楚王,“张槐一日是萧元帅的人这一辈子便都是元帅的人,元帅不在了,张槐心里便视六大王为主,即便赴死亦在所不辞。” 对于曾经欺瞒以及顶撞过的开国公,楚王心中除了愧疚便只剩道不尽的感激,“我不会让隆德公败的。” ----------------------------------- 秦凤路转运使掌管整个西北秦凤之地的军务及政事,边境大小事务都由其直呈天子。 熙州亦在秦凤路管辖下,离隶属州相隔不远,熙州一处院子里防御使张槐亲自端来一碗热汤,“嫂嫂,真是对不住,事关天下苍生,俺有苦衷。” 暮春三月初,转运使司一间屋子内秦凤路转运使跪在一个穿便衣的年轻人跟前,信又不敢信的频频抬头。 庆州之战他作为转运使亦参与其中,楚王的尸体他也亲眼看过,还因此为国家失去明主而惋惜了数月之久。 “这个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本王还活着,本王来见你亦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阿郎,今日上巳,大娘子带着郎君去了熙州游春,是熙州防御使的娘子邀请的。”】熙州离秦州不远,转运使素来敬重张槐的为人,两家娘子便也走得极近,他于心中苦笑,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家娘子上巳日郊外游春竟是去给当了人质。 转运使磕头道:“下官明白。” “太子有反心你可知?” 转运使心惊,“下官不知,但都进奏院有朝报传到地方,官家让六大王嫡子在冬至祭祀上终献,亦有小报说官家欲立皇太孙致东宫人人自危。” “陛下曾派本王去岐山,岐山是什么地方转运使不会不知,本王这次来便是奉陛下旨意。”楚王将手书拿出,“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陛下如此做是想让本王平叛乱以此功镇百官。” 转运使小心翼翼接过查看,楚王又道:“转运使原是陛下看重的人,陛下的字迹转运使不会不认得。” “臣,遵旨。” “转运使一片忠心,陛下与...本王都会记得的。”楚王走到转运使旁侧。 转运使跪直身子力问,“来日大王登基,不知要如何处置我这叛主之臣?” 此人能为一路转运使必不是平庸之辈,楚王站定后沉默不语。 转运使跪转身子朝其俯首道:“那么由臣来告诉六大王,为国家尽忠,为百姓择明主,臣,死亦无悔。” 昔日若不是此人带兵及时赶到秦凤府她也不可能安然的站在此处,楚王松开攥在手里的手书,“成,国家不会埋没忠良,败,凭此书你可减罪,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这,才是忠良。” ※※※※※※※※※※※※※※※※※※※※ 所有亲王皆可称作大王(算是最尊敬的称呼) 国(亲)王的别称在宋代有很多,像宗王,真王(区别郡王)对皇帝的别称就更多了,像大家,官家,官里,但并不是宋代独有,而是延续了前朝。 府第之称始于宋,百姓普及一日三餐也是从宋开始的,因为以前礼制大到青铜用具小到每日饮食各个阶层都不一样。 宋皇室皇子出阁前跟随母亲住在大内,成年后开府,而公主是没有的(破例的公主没有几个,仁宗的福康公主是一个,花了十万钱)会给驸马赐宅子(娶了公主等同仕途终止,不会进入中枢机构,但是很有钱,宗室的俸禄高到什么都不用做就比宰相富裕)公主的居所也不能称为府而是宅,其实吧,宋代的很多公主都很惨,而且性格都很好,娇纵跋扈的少。(知书达理的时代也泯灭人性,作者菌很心疼这些女性。) 郡王也有被称为大王的,但这是过称,并不合规矩。 异姓臣子封爵带开国,宰相封爵是国公。 其实宋代的亲王妃不称妃(而称夫人)正一品。 嫡出皇太子是大宗,庶出亲王为小宗。 楚王最后一句话是出自荀子的臣道,大概表达的意思是臣子要忠的不是君主而是国家。 陛见:谓之臣子见君主。 感谢在2020-04-23 07:59:11~2020-04-24 06:4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狗没流量、从前有座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秋十七 20瓶;劳资信了你的邪 10瓶;21848458 5瓶;41173555、wildsist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克定厥家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丧制以日易月, 先帝驾崩后的小祥周年祭礼改为十三日后,有司备祭馔,皇帝与群臣拜哭, 祭奠仪式过后皇帝释哀服与群臣将成服时所穿的丧服换成小祥服。 二十七日后举行两周年的大祥祭礼, 皇帝与群臣释小祥服再换大祥服, 一直到大祥三日后禫祭群臣方才除服,国丧期至臣民恢复正常生活,唯皇帝在内廷继续服丧。 禫除之后山陵按行使和司天监等官员奉旨进行陵地勘察。 垂拱殿中, 内侍走入上前叉手道:“官家,吕相与山陵按行使及皇陵都监回来了。” 已十分困倦的人强忍睡意招了招手,“让他们进来。” 祁六出去时特意端了一碗放凉的煎茶放在她的桌案上。 同平章事吕维走入殿内,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吕相这些日子辛苦了。” “修陵使乃是为皇家的差使,蒙陛下信任臣感激不尽。”吕维将勘察结果与图翰林图画院所画的地图呈上,内侍接过转呈。 “司天监勘测地形认为巩县永安东六里外的卧龙岗最吉, 请陛下派遣官员覆按。” “韩枢副。” “臣在。” “劳卿跑一趟。” 韩汜躬身,“臣遵旨。” 两日后韩汜将覆按的结果呈上,遂定河南府巩县东为陵址。 乾元元年五月中旬, 调数万军队及民工至陵址正式动工建陵。 乾元元年六月, 大暑。 卫桓走到门口将从内宫徒步走来的女子拉进殿中, “来。”拉着她坐下后又端来一碗茶,“热不热?” “官家叫妾到内朝来?” “六子。” 已迁为入内内侍省押班的祁六将案上的札子收拾起送到萧幼清跟前。 卫桓拿起一册卷轴, “这一卷是诸翰林学士撰的谥议, 我批了, 吕相便将撰写好的谥册文送来了, 你瞧瞧, 若是不行便让他们再改。” 萧幼清也没有推辞, 接过谥册文缓缓道:“先帝的功过这些老臣们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我本想带回去的, 但是礼部又在等着刻谥号宝册,便就差人让你跑一趟了,这是我的家事,你是我的妻子,有何理由不告知?”卫桓瞧着她挽丧髻的额头冒了些许汗珠便拿起身侧的一团扇扇风,“娘娘那儿等全部定下之后再誊录一份过去。” “你心里有我,比什么都好。”萧幼清打开吕维杜撰的谥册文,“维乾元元年六月朔日,哀子嗣皇帝讳,伏惟大行皇帝德合天地,圣烈方远,式遵帝世...谨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吕维谨奉册上尊谥曰宪元睿烈昭肃皇帝,庙曰武宗,天人允协,神其尚飨,呜呼哀哉。” 朵殿门口站着的内侍极为羡慕的望着偏殿里的举案齐眉,手里持着方才给皇帝扇风的团扇瞧了瞧旁侧的人不由自主的抬手扇了起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你今日是怎的了?”内侍伸出手背抵在祁六额头上。 祁六将他的手打开,“官家与殿下如今这般必能成一段佳话留垂青史。” 萧幼清将册文放下,另拿起旁侧的谥议,问道:“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夸志多穷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可不知定庙号为武是取这两条的哪一条?” “是前一条,大行皇帝长于军戎,十四岁便领兵作战,灭蜀平吴越,收复前朝进献契丹人的幽云失地,但后者的意思也有。” “明褒暗贬,倒也符合。” “陵寝已经动工了,冬至前应该能修建好,但工程浩大,底层民工劳苦,修太宗陵时便死了不少工匠,我便也不敢催山陵使。” “要催的,丧礼及葬礼之后还有祭礼,官家登基改元,莫要将先帝的丧事推到明年,若是担忧再调些军士人手以及信任的官员监督便是。” “也是,若拖沓又要延期科举等一些繁琐之事。”卫桓抬起头似得意的笑道:“还是圣人想的周到。” “陛下谬赞臣妾可担不起。” 二人将桌上的册文卷起,“六子。” 祁六将扇子一把塞入身侧之人手中赶忙走入内叉手上前,“小人在。” “将这个送去翰林学士院就说已经批了让翰林院的人誊录,誊录完交有司刻谥号与宝册。” “是。” 乾元元年六月下旬,由宰臣吕维摄太尉率领群臣奉谥号宝册至南郊奏告。 次月中旬,尚书省吏部。 七司掌职各司其职,连接其他各司及部、局的廊道都有往返的内侍。 内侍走进吏部最里侧的案桌前躬身,“侍郎,官家在垂拱殿召您陛见。” “好。”吏部侍郎将一卷轴子交给身侧的内侍,“将这个送去官告局。” “是。” 垂拱殿朵殿内皇帝穿着赭黄袍衫,腰束九环带踏六合靴从交椅上起身。 望着屏风上的地图,“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刘家那位女公子吗。” 跟在身后的年轻官员轻抬头,合着公服的袖子躬身,“官家是要给臣赐婚吗?” 卫桓回头只是朝着他一笑,旋即浇了一盆冷水,“朕只是想把她父亲调入京城,至于你和她的婚事要看你自己,朕不插手。” “官家要是不插手...” “你也别想着去找圣人。”卫桓将年轻官员的话打断,“赐婚是勉强,是强求,她即使不愿也不敢抗旨,朕把她父亲调入京城重用,你们这门第也登对,她只要愿意,你父亲不会反对的。” “官家,吏部侍郎到了。” 卫桓走到年轻官员身侧,“不要把喜欢强加于人,刘姑娘的心,不适合后宅。” 年轻官员咬牙后退一步,举起袖子躬身,“臣知道了,臣告退。” “俞侍郎。”两位朱服官员在殿外互相行礼,“姜中丞。” “陛下在殿内,俞侍郎进去吧。” 吏部侍郎跨进殿内,“臣吏部侍郎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朕差人叫俞侍郎来是有事相托。” 吏部侍郎直起腰旋即屈膝跪下,“臣不敢。” “哎,”皇帝从御座上起身走下,将吏部侍郎扶起,“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朕又不是老虎也不会吃了俞卿。” “陛下有吩咐,臣不敢辞。” “卿在吏部,朕找你来便也是因官员升迁之事。” “陛下请言。” “凤翔知府卿知道吧?” “臣知道,是原岐山县主薄刘书柏,任命的部符还是吏部下的...”吏部侍郎旋即抬头,“陛下是想将他调入京中任职?” 吏部侍郎又道:“文臣选人、武臣吏部铨选人,都以三年为任满,称之年满,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因前年废太子作乱,州县之官还未来得及磨勘考课,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废太子作乱吏部受到波及朕知道,侍郎在吏部多年一直奉公守法选官公正朕也知道,这是地方司监呈上来的关于地方官的奏章。” “臣回去一定细细核对。” “他们的升迁就由吏部定吧,记住,不是朕的意思。” “是,臣明白。” ------------------------------- 吏部侍郎顶着汗水回到吏部,旋即叫来考功司的下属官员。 “要改官官家也给不明示还说不是官家的意思交由吏部全权负责?” 吏部侍郎翻着地方郡守的政绩核查,长叹道:“官家是这样说的。” “官家和先帝一样,让人猜不透心思。” “这个凤翔知府曾是官家为知县时的主薄,朝中知道的人如今除了吏部就只剩几个老臣知道,不过正因为有人知道官家才顾虑着徇私这个名头的吧。” “当初官家被先帝派去岐山吏部知道,吏部有定制,州府官员那么多每年改官人数也不过百人,现在无缘无故提拔就不怕吏部背上一个讨好献媚君主的污名吗?” “三载考绩本就是制度,况且这个刘书柏能将战后的凤翔处理妥当足已见其能力,暂先不管这些,总之承上意,找找适合的空阙吧。” “他是官家看重的人,官家又没有明确指示,那磨勘之后要是不合格又该如何是好,若合格那到底是迁是进还是升又或者越转呢?” 吏部侍郎提笔在册子上批注,“圣意难猜,官家想让他走正常程序又怕他落选是有意栽培不想他落人口舌,你去与审官院私下打个招呼,许这位姓刘的同僚日后会拜相位居你我之上也说不定。” ----------------------------- 乾元元年七月下旬,京城下达文书至秦凤路。 离与西夏的战争已过去了几年,凤翔府城墙修缮加固,城内逐渐恢复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以至州府县衙极少能听见申冤的鼓声。 凤翔府城南的渭水边徐徐吹来清爽的夏风,带帷帽的女子望着渭水所流的方向发愣,“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女使手里拿着刚摘下的荷叶遮阳,“姑娘望着城东发呆,到底是在想姜公子呢还是在想已经是官家的六大王?” “阿如说什么呢,不过是看着你手里的荷叶胡乱念的一句诗而已。” “哦?”女使凑拢,“姑娘当真是胡乱念的吗?” 说话间,一辆行驶在官道上的马车进入视线,看着方向应该是去凤翔府,马车上挂着写有墨字的灯笼,女子撩开帷帽垂下的薄纱这才瞧清了灯笼上面的字,“京官?” “会不会是有什么任命,官家感念姑娘与阿郎?” 女子垂下手提起裙摆走到自己的马车旁,女使跟随将其扶上车,“爹爹任知府事已经快有四年之久按制早已任满,先帝的丧礼才过,想来应该不全是官家的意思。” 马车停在凤翔府衙门口,知府及幕僚等官出门相迎。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绿袍,朝刘书柏抱拳摇了摇手,“刘知府。” “官人远道而来先进衙门吃杯消暑的茶?” “吃茶就不必了,本官是来传达朝廷指令的。” 几个侍从官将部符交到官员手中。 “行在尚书省吏部 乾元元年七月二十九日敕,中书、门下省、尚书省送到吏部状:准都省批下,官员监察,本部今看到凤翔府知府刘书柏廉洁奉公,丙吉问牛,示朝廷指挥施行,伏候指挥。 七月二十九日奉圣旨:知府刘书柏入选改官,奉敕如右,牒到奉行,前批八月二十九日辰时赴京城便殿引见,符到奉行。” 女使扶着主子下车,高兴道:“姑娘,果然是升迁哎。” “只是改官,还要见官家的,一听要去开封就属你最开心了。” 女使伸手挠头,“奴没有去过京城,也想看看繁华的皇都。” “皇都,我又何曾去过呢。”女子走下车至父亲身侧福身,“爹爹。” “二娘回来了正好,刚收到改官的消息,一个月内赴任,新任知府已经在路上了,等交接完便动身去京城,这段时间你收拾准备一下吧。” 刘氏挑起眉头,“女儿不想入京。” ※※※※※※※※※※※※※※※※※※※※ 符:文书名,符有两种,一种系尚书省六部行下文书称“部符”另外一种也是州下所属县,称为“符” 部符格式如上文。 改官:凡人选经磨勘升为京官称为改官。 迁:按顺序升官。 进:升职。 升:非同品内升迁。 越转:不按常规超升官阶。 便殿:正殿以外的别殿,古时帝王休息消闲之处。 宋代皇陵和唐代不一样,不是在皇帝生前就开始建造,而是等死后,有几个月的时间限制(尸体要停留这么久…) 感谢在2020-05-11 22:35:59~2020-05-12 08: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缘 10瓶;421210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至皇帝离开尚服局的女史才敢入内。 坤宁殿的寝阁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果香, 孙氏进尚宫成为六尚之首,尚服则有原来下属的女官充任。 “殿下今日挽何种发髻?”女史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日正旦,受朝贺后官家会回来, 就按赴宴时的吧,先帝刚去不久不宜太过喜庆。” “是。” 宫人走入殿阁至垂帘外躬身站立,“启禀殿下, 孙尚宫请见。” “好,你让尚宫在正殿稍等。” “是。” 洗漱完出来,萧幼清坐到木榻上。 “尚宫孙氏见过皇后殿下,祝殿下万寿无疆。”宫人将六尚局新年的进贺转呈。 “依照殿下吩咐,先帝新丧今年内外命妇正旦入宫的朝贺便省去了,这是去年一整年六尚局的度支, 请殿下过目。”宫人接过册子转呈。 “劳烦孙尚宫大过年的还要替吾操劳内务。” “替殿下做事本就是臣的分内。”孙尚宫又道:“官家新登基不久,六宫尚空, 一年所用开支不到先帝时的一半。” 萧幼清合起册子挑眉道:“六宫尚空…” “官家宠爱殿下…” “孙尚宫觉得吾是什么样的人?”萧幼清开口将孙尚宫的话打断。 孙尚宫抬起头旋即提起下摆屈膝跪伏, “圣人母仪天下,仁慈大度, 待人随和, 即便宫人犯错也从不苛责, 是国朝内外命妇之典范。” “孙尚宫错了, 吾并不大度, 任何人任何事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唯独官家不行, 官家许我的承诺我会一直记着,内宫之大六宫之众所有女子皆绕着官家一人, 我若不在乎, 任官家册多少妃嫔都不会作何, 但我在乎我的夫君。” “殿下?”孙氏惊讶。 “吾知道孙尚宫想说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官家是天下人的君父,但我并不亏欠她什么,在我心里有些东西并不适合与人分享。” “可…” “吾并不怕此番言论会遭外朝臣子弹劾,吾仰仗的也不是萧氏与姜氏,而是官家予以的信任以及情深。” “官家是开国以来最好的官家,皇后殿下也是最好的殿下,帝后和睦是天下万民之福。” —————————— 正月初一,大庆殿朝贺作一十九拜三舞蹈,百官着朝服序位殿中,最前面站着的是掌皇帝朝会、宴享时赞相礼仪的阁门舍人。 内侍呼传,“陛下至。” 掌扇列御座两侧,阁门班列之首以下的官员朝北面皇帝处躬身,等待舍人宣名完毕后,赞礼官员大声喝道:“拜。” 百官直身搢笏三舞蹈先屈左膝跪伏三叩头,出笏再一拜。 “再拜。” 两拜后躬身端笏站立,位文武百官班列之首的宰臣朝皇帝奏道:“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老迈不失中气的声音回旋殿内。 百官再次搢笏屈膝两拜,起身后枢密院都承旨登上殿阶,宰相再次出班俯伏,“穆穆天子,光临万国,多士盈朝,莫匪俊德,流化罔极,王猷允塞,圣皇君四海,顺人应天期,三叶合重光,泰始开洪基,明曜参日月,功化侔四时,宇宙清且泰,黎庶咸雍熙。” 宰相致词结束复位后百官再拜,拜舞如前礼,枢密院都承旨得皇帝旨意走到栏杆前高声奏,“陛下有制!” 群臣再次跪伏两拜起身躬立,依序奉表庆贺皇帝,皇帝左右侍从近臣转答制词,“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宣答完再次拜舞,拜礼如初,不下十九次。 朝贺完君臣皆退出更换服饰,殿内举行元辰大宴。 --------------------------- “官家再这样就自个儿穿衣裳吧。” 从前朝回到便殿更衣的人衣服还没脱下便将人扯入怀中紧紧抱着,与其说抱着如今像只是想倒靠在她身上睡觉罢了。 “我太困了嘛,适才坐在大庆殿上要不是六子提醒我都差点睡着了。” “元辰朝贺,官家怎能睡着?” “看着一群国朝的中流砥柱手舞足蹈能不睡嘛...” “说来也奇怪,臣子觐见君王皆以稽首叩拜,加拜舞也就是近几百年之事,繁而无实用。” “是自五胡乱华之后,胡风盛行,此礼在前朝尤为盛行,太.祖高皇帝建国后我朝沿袭,他们不觉得累,我还嫌不好看呢。” “别动。”萧幼清轻轻拍开她不老实的手,在淡黄衫袍里又多给她加了两件褙子,腰间系单挞尾的玉装红束带,原本清瘦的人也被衣裳裹得极为臃肿。 像是给那些抵抗力弱的孩童在冬天塞满衣服成了一个包子,“姐姐这是在带孩子呢?” 萧幼清系束带的手渐渐环上她的腰身,紧贴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是啊,一个长不大的大孩子,可却是天下人君父。” “我可不是你的君,也不是你的夫,不是你的官人相公。”卫桓轻轻握着她的手侧头道:“我是姐姐的人,良人。” 因她话萧幼清下意识的抱紧,闻着身上淡淡的清香便不想松开。 “圣人,该走了,你跟我一起去前朝的大宴。” “好。”萧幼清将手松开,“官家又忘换靴子了。” 脚下还是穿朝服时所穿的黑皮履,萧幼清命人搬来一个炭盆,将皂文鞞放置一边又塞了个手炉给她,“先烤热了脚再穿吧,今日就是你懒床,我又怕误了时辰才匆匆放你走了。” 摸着冰凉的手萧幼清皱眉道:“这血虚之症调理了这么久,一到冬日你这手脚像冰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卫桓看着铜镜前面色如常的脸,“我倒是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官家说自己在渭水里泡了一天一夜,臣妾至今做梦都还能梦到,疼的不是伤,是臣妾的心。” 卫桓单手拿稳炉子伸出右手握着萧幼清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坐下,“从来没有人对我这般好,从来,就连娘娘也不会。” “官家没有发现娘娘其实也是个固执的人,只是深宫里的生活将娘娘的心磨平了。” 卫桓点头道:“娘娘把什么都看的很重,亲情,友情,以及对武宗的爱,这里面总有一样是会倾斜的,宪明皇后大行之时我第一次见到娘娘眼里有了对皇帝的仇视。” “我是得先皇后殿下庇佑才顺利诞下的,但是她的长子却...” “是他咎由自取,归根结底这都是先帝一手造成的和官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萧幼清反握住她的手,“臣妾只想要官家能够好好的,不管什么手段,幼清都只希望阿潜能快乐的活着,臣妾也没有内宫里那些内人说的那么和善仁慈,我有私心也有偏心,若要为官家,即使滥杀无辜流血千里我也不会手软。” “官家可以把偏爱给我,那么我同样,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卫桓伸出广袖里的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脸上摩挲,“其实我才是那个最有福气的人。” “启禀官家。”内侍躬身立在垂帘后,“门下省将宴桌排序都置备好了,尚食局那边也先上了果脯与茶酒。” 听着内侍的通报皇帝朝垂帘处吩咐道:“既备好了便早些开宴吧。” “是。” 卫桓弓腰将袖子撩好,拾起新制的皂文鞞穿上牵着萧幼清的手站起,“走吧。” “官家帮臣妾看看发冠没有乱可还能入眼?” 皇帝眼里印着女子身上的钗钿礼衣,柔笑道:“我家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便就数官家最会说话,曾经官家也是这般哄骗小姑娘的吧。” “那也要我骗得着啊。” “这般说来,官家是想骗而骗不着了?” “我可没说...” “那官家今夜就回福宁殿睡吧。” “哎呀姐姐,”卫桓追上萧幼清拉起她的衣袖,“如今我只逢人就说姐姐的好,不仅如此,往后朕还要在朝堂说。” “可别,到时候弄得别人都以为臣妾是妒妇。” “娘子定然不是,但我也从来也没有觉得妒妇有什么不好,会生怨会妒忌那是因为在乎是因为喜欢,你若叫一个不喜欢的人嫁你,你娶多少妻妾她可会在乎?” “《女诫》教人三从四德,那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们的欲望,他们要的不是妻,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听话事事顺从为他们生儿育女的女人,明明尊重是相互的,不只在男人之间男女间亦是,可这书却偏私到了极点,”说着说着她便越来越不满,侧昂着头,“我见不惯!” 萧幼清转过身拉着她手贴近,“好了,怎的好端端说着话又生起闷气来了,母亲从不叫我读那本书,萧宅的家僮后来说,爹爹娶母亲那日骑在马上对着东京城所有百姓许诺,萧家长子此生只会有嫡妻。” “当着全城?” “对,母亲出嫁那日,附近十余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亦包括已纳侧妃的...齐王。”萧幼清松开抬起手将她的幞头戴正,“要想改变便要先启民智,先从认知再到习惯接着再去慢慢改变政令,一步一步来。” 又摸着她脸,满眼温柔道:“说起来,不想让你急功近利是因为我害怕罢了。” 卫桓环上手搂着她,旋即牵着她走出便殿,“姐姐放心,忍了生死十年,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 群臣及皇室宗亲易服至大庆殿赴大宴。 “圣驾至!” 除却皇帝,与之一起的还有皇后,群臣起身离坐走到殿中央,“恭祝陛下圣躬万福,皇后殿下千秋。” “今日正旦赐此国宴为的是与诸公同庆,一元复始,朕初登基,百代废新,一切都还要赖诸公辅佐,同德协心,永底于治。” 群臣跪伏,“臣等谨遵圣谕。” “皇后,来。”卫桓转身牵起萧幼清的手坐下,近臣内侍走上前喊道:“开宴!” 众臣回到写有自己官职的席座,霞光打在殿外的青砖绿瓦上,大庆殿两端有六尚局的宫人与内侍各端着御酒入内。 席座上布满了果脯与各种做法的羊肉,皇帝不发话也没人敢动。 “尝尝这个。” 内侍将她端起的一盘的肉脯接过呈到萧幼清桌前。 “牛脯?” “还有兔脯,禁中多是羊肉,怕你腻...” 内侍近身弓下腰提醒,“陛下,该赐酒了。” “国宴是天子与臣子除去朝议的共处之宴,列祖逢节设宴不单单是为了庆贺也有驭人的道理在其中,恩威并施陛下也不列外。” 卫桓侧过身将声音压低,“我并非不知其中的道理,但是君王太过随和必定助长相权让臣子肆意,我并非想要独治,而是他们的想法与朕实在是合不来。” “陛下这么晾着他们也不是法子,更何况还有宗室的长辈。” 御座底下各个小桌子旁的臣子们看看御座又看看身侧同僚。 “陛下难道对咱们去年的任职不满意?” 三司掌职的官员挨在一块,纷纷看向最前头的班首,“你们说计相上次驳了陛下的索要,陛下虽然表面不说什么,会不会心里一直记恨?” “嘘。”官员侧着眼珠子,“副使可是皇后殿下的亲舅舅,别乱说话给三司惹祸。” 明台上的皇帝招了招手,内侍便走上前,旋即朝众臣奏道:“陛下有令,赐酒。” 宫人从酒壶中倒出的酒为红色,斟满的过程中酒香四溢,持金瓜锤的禁卫即使离的很远也能闻到。 “此葡萄酒乃是朕登基之时吐蕃王遣使送来的,今日与诸卿同饮此酒以贺新年之喜。” “谢陛下赐酒。” --------------------------------- 从昏时到入夜大宴结束,群臣带着簪花与诸多赏赐醉醺醺的满载而归,其中得的最多的还是鲜活的成年山羊。 “恭喜枢副加封太子少师,又是寿春郡王的启蒙之师,想必离入中书为相也不远了。”醉醺醺的大臣由家僮扶着,踉踉跄跄连路都走不稳见到韩汜后还不忘奉承两句。 侍从拾起家主人头上掉落的栾枝花重新替其插上。 韩汜停顿下,合着公服袖子转身,“盐铁副使喝醉了。” 比之韩汜的柔和之声,旁侧走出的声音则中气要足的多,“国宴上喝的酩酊大醉,为官者连士大夫的体面都不要了吗?你们还不快将主子扶回去醒醒酒。” 官员扭过头,看见灯火下是一身绿色,便更大了胆子,“汝一个绿袍...”官员将侍从搀扶的手拨开,“我没醉!谁不知国朝三公三师与三少最是难得,生前得此名誉者也不过寥寥几人。” 侍从提着灯笼脸色发青的凑到家主人耳畔提醒,“官人,是左司谏。”谏院官品阶皆不高,然其谏院入院供职者皆须别降敕命,为臣子特殊历受重视。 绿袍提着谏院的灯笼板着不悦的脸,“还不快扶走。” “苏司谏别这么凶嘛,副使也只是因为陛下赐宴而喝多了几杯。” “作为臣子擅自揣测君上,这便等同于心中有鬼,这种人留在三司可会尽忠职守?”左司谏朝韩汜抱拳摇了摇手腕,“韩枢副圣眷正隆,希望不会辜负官家一片信任,下官家中还有事,失陪。” “慢走。”韩汜轻轻点头,等人走的差不多远后侍从提着灯笼上前,“这个左司谏年纪轻轻怎么敢如此出言不逊?” 韩汜一脸轻松浅笑道:“他是新科状元,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有点枢相的影子。” ※※※※※※※※※※※※※※※※※※※※ 宣名:高声报出姓名。 宣答:群臣奉表庆贺或朝见皇帝,皇帝使近臣答以制词 两个人的占有欲都很强,只是姐姐不会在她跟前很明显的表现(还有点小傲娇呢) 皇后很忙的,命妇最高内外命妇都归她管,当然姐姐可不会只屈在内宫里当个贤后。 解锁乾元变法。 上一章家宴其实吴国长公主并不相信官家真的会为她最后跟吕家闹翻,主要是都晓得官家这个皇位是怎么夺嫡来的,驸马会这样也有一定的原因(尚公主意味仕途受阻,而且公主下降武将到后期成了规矩,所以领驸马都尉的同时还会领一个刺史的虚衔,在宋代刺史一官是文转武的过渡,而吕家是士大夫之家。)感谢在2020-05-13 20:30:41~2020-05-14 08: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取个渣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书的人 8瓶;会心不远 5瓶;林间风徐、风流倜傥女少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御辇从灯山返回宣德门后周围戒严的禁军也随之少了一半, 仪仗队随着的两排内侍提宫灯登上宣德楼位在御座两侧。 大内钟鼓楼传出鼓声,宣德楼两侧亦有礼乐奏响。 “圣驾临楼!” 先前挤破了脑袋都未曾看到车架的百姓纷纷停下往前挤的步子,抬头张望楼门正上方的黄罗彩棚。 黄罗彩棚两侧前躬立的内侍卷起左右两端悬挂的帘子,彩棚内设有三张椅子, 居正中间的红袍撑着左边的扶手侧身俯问道:“母亲, 儿子与皇后去了?” “这种礼节之事官家不用特意知会老身, 皇后是官家的嫡妻亦是当朝国母, 上元佳节也是该露露面。” 卫桓轻点头旋即伸出红袖里的右手握着萧幼清的手。 萧幼清反握着她的手与其对视, 缓缓道:“愿与君同往,苦乐永相随。” 听着萧幼清的话皇帝紧紧握住掌心中熟悉的温暖从座上起身, 二人绕过身前的桌子走至城墙边,帝后亲临,楼下戒备的禁军纷纷转身面朝宣德楼北与臣民纷纷跪仰。 站在宣德楼上俯瞰上元灯会, 门前两条巨龙拱着灯山做的柱子,龙身蜿蜒曲折还散发着金光, 远远望去万家灯火齐明,一幅盛世图跃然纸上,帝后携手君临天下, “虔炷天香,日夜祷告,为苍生祈百谷於上穹, 佑吾子民,上元之至,金吾不禁,阖家团圆, 愿世清平, 长乐无忧, 吾与诸民同乐。”与民同庆的话说完她便侧头又小声单独道了一句,“姐姐,上元安康。” 对于身侧之人突如其来的话萧幼清诧异的抬起头,旋即温柔浅笑着回道:“上元安康。” 帝后皆穿红衣携手并肩站在城楼上,楼下瞻仰的百姓便稽首随百官一同山呼,“陛下万岁,皇后殿下千秋,愿帝后万载千秋。” 一阵山呼过后朵楼有人击鼓,鼓声快慢有序,位于旧城南的朱雀门、城北景龙门及东南四门的城楼上戍卫拿着火把听鼓声同时点燃升天的烟火。 索引燃尽,——碰碰碰!——烟火从城楼飞向东京城上空,天际传来炸响,银光笼罩大地,将每个人的面孔都照的极为清晰。 站起的百姓纷纷抬头,人群里有不少父亲弯下腰将年幼的孩子抱起坐到肩上,双手稳稳的抓着。 自战停年年都很热闹,然都没有今日这般盛况,诺大的皇城中,万巷人空,百姓齐聚在宣德楼前瞻仰天子,使得御街两侧耍百戏的摊子都挤满了人而没地方腾东西了。 皇帝背起一只空置的手,抬头看着城楼上空炸开时宛若流星划落的焰火,“《汉阳志》说: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圣人觉得这从云梦运送至禁中的烟火如何?” 萧幼清转头望向她的侧脸,忽暗忽明的火光照耀着精致的五官轮廓,“这烟火出自洞庭湖?” 眼前人摇头,解释道:“出自潭州,是从荆湖北路走水路过洞庭而来的,不过也不全然是此处,四川也有些,这半年来火.器制造司研制火器时废弃了不少火药,威力不复从前,若上阵杀伤力是远远不够的,但弃之可惜便差匠人倒作烟火出售给商贾以做军器贴补之用。” “陛下倒真是个不会赔本的生意人。” “姐姐这是在夸我吗?” 萧幼清淡淡一笑不作回复,旋即抬头看着天边不间划下的银花,“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妆五彩明,真有斩蛟动长剑,狂客吹箫过洞庭,今日湖中盛况想必也是如此。” ———————— 城楼下两个得了帝后墨宝的女子谢恩之后回到帐中。 “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字体,陛下与殿下写的却有些相似。”何文英展开卷轴诧异的比对着两幅字,她手里拿的是皇帝所写的上句。 而刘妙仪手中的则是皇后所书的下句,“人都说相处久了便会越来越相似,无论是样貌还是习性,官家善书画,圣人还有个被先帝誉为是当代画圣的亲舅舅。” “适才官家与圣人看你的样子及喊你的称呼,是从前认识吗?” 刘妙仪点头,“官家还是亲王时去过岐山。” “可是上次与西夏之战?我瞧见官家脸上有伤了,不过不是很明显。” 刘妙仪摇头,“比这更早,官家受过的苦比你看到的远要多。” 何文英突然盯着刘妙仪看,“妙仪姐姐不肯家姜中丞,莫不是...” “你这脑瓜里,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 何文英指着桌上的墨字,“还有闲情雅致,吟诗作画,吃茶插花。” 刘家的女使进入帷幕走到刘妙仪身侧俯下身低声道:“姑娘,姜中丞到咱们帐寻你了。” “日日如此他也不嫌烦?” 何文英捂着嘴偷笑道:“可怜姜中丞一片痴心咯~” “这字,你还要不要换了?” “我不说了,妙仪姐姐可不能反悔又将字拿回去。”说话的时间她便将两幅字对调了位置,将上句卷起双手奉到何妙仪跟前,“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倒是比我这个商贾之家的女儿更会做生意,圣人的字比起官家可是一字难求。”刘妙仪接过卷轴起身道:“好了,我该走了,你呀就慢慢欣赏吧。” “好,多提个灯笼。” “嗯。” 刘妙仪走后她才静下心来观看,没过多久从帐外走进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弯腰将手炉放下,“外面放的烟火可好看了,爹爹说是陛下从南方运来的姊姊不出去看看吗?” “烟火年年都有,年年如此,再好看也是转瞬即逝。” “能惊艳一刻不为取悦于人但为自己也是极好的,这话,还是姊姊说的呢。” “你倒是记得清楚。” “今年官家拉着圣人在城楼上和我们一起看呢,爹爹说他当官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先帝与先皇后一起登楼并肩站在一起,”何如英看着姊姊桌前的字,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这字写的真好看,是皇后殿下赐的那副么?” 何文英点头,“圣人比她们说的还要温柔,颜筋柳骨有追欧虞之势,倒真是字如其人呢。” “啧啧啧,姊姊竟也会花痴了,还是为一个女子,官家的那副是妙仪姐姐拿走了么?” “嗯。” “那萧二可真是胆大,难道他们萧家人都这样么?前有云骑尉不要命夜闯宫门,现在又来个萧监生上元冲撞圣驾,还都是萧家二郎,见了姊姊的容貌后心生反悔竟跑去求官家赐婚,幸好圣人和官家是明白事理的,就让那个胖子躲在家中后悔去吧。” “如英,怎的出了家门还这般口无遮拦,便算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可以貌取人。” “哦。” 刘氏抱着卷轴走出,还没到帷幕便瞧见了左右张望的绯袍,她拉着提灯笼的女使转身欲走。 “二娘。”绯袍似乎发现了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后追上前,“妙仪!” 刘氏转过身朝其福身,“姜中丞万福。” “为何总是躲着我?” “姜中丞自重,”女使上前横在他们中间,“姜中丞是朝廷命官更是执法官,总是频繁登少卿宅的大门就不怕落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吗?” “我去少卿宅不是寻刘少卿的,我...” “男女授受不亲,姜中丞放着东京城一大把书香门第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要为何偏偏纠缠着我家姑娘不放?” 绯袍不再为难她,挑起眉头后退一步合起袖子躬身,“是姜某叨扰了。” “姜中丞,”刘氏上前将其叫住,“凤翔府的救命之恩妙仪不敢忘,今日奴且问一句,姜公子可愿接纳一个心在朝堂或是商行间的妻子?” “朝堂?”姜洛川转过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说朝堂就只说我刘家的商行,你近日登门寻不到我是因为我一直在钱庄帮着哥哥打理,如今刘家有一半产业都在我的名下,我日后...” “这些都可以交由别人打理。” 刘妙仪冷下脸,“亲自。” 绯袍跨前一步,腰后悬挂的银鱼袋轻轻摇晃,“你知道的,不是我不愿,而是那些人,他们又怎会允许士大夫的妻子抛头露面...” “这些话你不是我问的第一人,姜中丞不必找借口解释,承蒙中丞错爱,中丞要找的是一位贤良淑德的世家嫡妻,不是鸿胪寺少卿之女。” “为什么?”绯袍攥着袖缘,“我三番五次低声下气求你,递荐书求官家将你父亲调入京城,又去求圣人设家宴说服大人,就是为了让大人同意婚事,现在大人同意了,你反而推三阻四?” “让爹爹调入京城是你向官家提的?” “是,州官调入京,需要经几次大考筛选及推荐之人,我与刘少卿共事过。”改官面见天子需三任六考及五人推举,其中需一名监司,便是秦凤路转运使。 “我代大人在此谢过姜中丞的提携之恩。” 绯袍的耐心已经被她消磨殆尽,“你什么意思?” “奴代大人谢恩然不感激,姜中丞私心在前为国在后,但我相信这授官通知的信札是吏部的意思,亦是大人为国尽忠所得的君意。” 绯袍阴沉下冷漠的脸,“我知道你与官家有过往,但皇后殿下是我的亲表姐,倘若我去求她,只要殿下开口官家就一定会赐婚,届时你难道还要抗旨么?” 刘氏熟知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凡开口无有不应,看着越来越偏激的人紧蹙起眉头,“是,我是不敢抗旨,但我不相信官家心心念念的皇后殿下会应你这蛮不讲理的要求,原来官场的权力真的会将人最丑陋的一面揭露,今日你以权压人,便是我当初错看了你。”刘氏丝毫不肯退让,“如若圣旨真的降到刘家,姜中丞要强娶,那便来抬奴的尸首吧!” “你...” ※※※※※※※※※※※※※※※※※※※※ 潭州是长沙的古称,洞庭湖古称云梦 姜公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 就算他娶了刘也会纳妾 古代不纳妾的世家子很少,虽然有。(其实一般思想下妻子都不会反对丈夫纳妾,因为没有妾室夫妻身体都正常的话,估计会一直生育哺乳,想想就很可怕。) 除了生孩子就是养孩子(好遭罪…)感谢在2020-05-16 07:28:27~2020-05-16 19: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夜落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 3个;潜水朵儿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鲜榨西瓜汁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上元灯会还未开始前, 掌职内侍便进入翰林图画院传召图画院侍诏挑选御前生活绘画的艺学与祗候。 翰林图画院设勾当翰林图画院二人由内侍充任掌翰林图画院公事,图画院侍诏三人,下设六名图画院学艺与四十名祗候。 图画院中摆满了字画以及所用上等宝石与矿石研磨成的颜料。 画师专供皇家建造绘画及御前绘画。 几个正在作画地画师停下笔,起身拱手, “林差遣。” 内侍抬起手抱拳摇了摇, “姜侍诏可在?” “姜侍诏在...图画院最里边的屋子。” “今日上元, 支支吾吾得?” 画师从画画的位子上走到内侍身侧, “姜侍诏喝了酒, 怕是不能去宣德楼作画了。” “这...”内侍低下眉头,旋即朝图画院内室走去。 图画院最里端有三个单独的屋子为三位侍诏单独绘画的静室, 内侍走进最左边一间,没有小黄门收拾前也是最为凌乱的一间,笔墨颜料扔得到处都是, 屋子里除了颜料味最重的便是酒味。 墙上挂着许多画,“今儿是上元, 官家与圣人和皇太后殿下都会赶去宣德楼,亦是图画院忙碌之时,姜侍诏怎...”地上还有许多撕破的废旧画作, 内侍朝前走上一步便觉得脚下踩了什么,于是弓腰拾起一张画作,“这...”画上是一个女子, 其容貌与皇后很是相似。 “没有旨意描绘圣人之容可是死罪啊...虽然姜侍诏是圣人的亲舅舅可是...” 几个学艺上前将侍诏从地上扶起,画圣嘴里的酒还粘在胡须上未干,打着饱嗝的人迷迷糊糊站起,眨了眨眼向前走了几步倒去, “告诉官家...我画完了。” 内侍扶着他伸长脖子满是嫌弃, “侍诏画完什么了?” “差遣, 先前官家还是太子时让姜侍诏作画,画圣人生母的容颜,是想给病重的先帝,只是...”艺学走到一副用黑布阴干的画像前,“安国夫人故去已久,姜侍诏画了数十张都不满意。” “今日凌晨刚画完侍诏便嚷嚷着要酒。” 姜侍诏倒在勾当官肩膀上,涨红着脸瞧向画像,打着饱嗝满嘴酒气,没过多久眼眶便湿红,“阿姊...是三郎没有用...是三郎没有保护好你...” 勾当官叹了口气,“快扶姜侍诏去歇息吧。” “是。” “既然姜侍诏不能去,便挑几个艺学与祗候各自作画到时候筛选。” “是。” 烟火落幕,教坊司献上事先排练好的歌舞表演,歌姬与舞女一一登上露台向皇家献舞,两侧朵楼大灯笼下坐着翰林图画院艺学与袛候各六人。 尚食局端上两种不一样的浮元子,卫桓端起其中一碗朝身侧的皇太后道:“这一碗是樊楼的浮元子,娘娘可尝尝,先前圣人说在德寿宫时母亲常常念起樊楼。”她便朝身后招了招手。 “皇后有心了。” 几名内侍将几道菜端上皇太后的桌子,打开时还冒热热气,“竟是绍菜。” “说来惭愧,臣妾侍奉娘娘却也只记得了这几样菜。” 碟子里摆着热气腾腾的花雕醉黄鱼,鳜鱼,清汤越鸡,“废你一番心思了。” 萧幼清起身朝皇太后福身,“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樊楼有个绍兴来的厨子极为有名,绍菜轻油忌辣,滋补极佳,上元佳节,妾祝娘娘福寿安康。” “老身出生时绍兴还是吴越之地,后来归降,大人入京赶考得中,仕途顺畅我便再也没有回过绍兴。” “到最后...”李太后放下筷子,看着城楼底下的万家灯火,“连这座城也不曾出去过了。” “娘娘若是想回去可以与儿子说,江南离京畿亦不远。” “老身老了懒得折腾,家国天下事,往后就在官家一人肩上了,皇后还要多多帮衬才是。” “臣妾明白。” 皇城附近有许多摊子,摊上摆着龙眼、荔枝、金橘、水晶绘、旋炒栗子等水果与食物,时常有宫中的御前内侍出来采买索唤。 至夜深,“六子。” 祁六躬身上前,“官家。” 嘀咕了半天后祁六点头叉手离开。 “官家差祁都知作何了?” “圣人这般聪慧,猜猜?” “臣妾猜是官家夜里饿了要找东西吃,官家在挑食上可比小孩子更甚。” 卫桓笑着侧过身,凑到她的耳侧小声道:“那还不是你惯的。” 祁六带着几个内侍黄门下宣德楼朝北出了晨晖门,直到三刻钟后才回来。 “官家,买回来了。”祁六凑到皇帝耳侧,“适才还瞧见了刘姑娘与受圣人赏的何氏在徐家铺子前,又听的何氏频频称赞圣人的书作。” 皇帝笑点头,“你下去吧。” 内侍黄门将买回来的吃食一一摆上,皇帝道:“徐家瓠羹,郑家油饼,王家乳酪,都是备献皇家的贡品,徐家的瓠羹除却贡品余下的也要买上百文一个,圣人是世家女子,足不出户,这东京城的东西怕也是极少吃过的,不过它虽看着精细,但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京城工伎,固多奇妙,也说明了国朝的繁华,瓠羹,”萧幼清瞧着桌子上的瓠叶羹,“臣妾记得《齐民要术》中记载有做法。” 萧幼清瞧着桌子上的乳酪,旋即端起一碗尝了一口,想起了大郎喜爱,便唤道:“吴内人,”从食盒了另挑了两碗,“将这个端去给大郎与熙儿。” “是。” “之前在灯山下,那女子看你字时的诧异与抬头看你时眼里的惊艳...”卫桓俯身盯着萧幼清欲言又止,“亦如我当初看你时,她眼里虽有敬畏可也有...” “官家又在胡思乱想了。”萧幼清舀起一勺乳酪送到她的嘴中,“便是谁的醋都吃。” 她将乳酪含着吞下,“那是因为姐姐太好了,谁会不喜欢呢?”说罢,她便轻轻抓着萧幼清的手腕。 萧幼清将拿碗的手将勺子接住,旋即将碗放下,回握着她温柔道:“傻瓜,我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他们都说官家心思深沉,但我能看到你心里的透彻与明亮,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常与姝姊姊一起,她与我说了很多也告诫了我很多,她告诉我,不要总是想你付出了什么,因为人们往往最容易忽视的就是得到。” 卫桓倚着扶手俯下身低声道:“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 “好了,朵楼两侧还有画师呢。” “那就让她们画,反正娘娘已经回去了,其余人又敢说什么?” “官家吃那何氏的醋往后臣妾不见她便是,可刘氏又怎么说?”萧幼清抬起头凝视,“官家将她父亲调回京,不全然是因为她父亲的才能吧?” “我是有别的打算,你要是不放心...” “你自有你的考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并不是私心,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陛下,殿下。”卫宗仁领着妹妹走到御前躬身,“舅舅,舅母。” 御座上的二人这才将手松开,“怎的了?” “臣...” “哥哥说乳酪是御赐,御赐之物领了是要谢恩的。”女孩儿绕着桌子跑到卫桓膝前。 她便将其抱起,又对桌前的男童道:“是你母亲的意思,不过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般客气,又不是在朝堂。” “是…爹爹。” 宣德楼两阙的朵楼上几个艺学与袛候探头讨论着,“官家与圣人举案齐眉,阖家欢乐。”各自望着楼前,但画布上的作画皆不一样。 热闹一直持续到三更,禁中传出鼓声,宣德楼上的御座已经空置,内侍走出将小红纱球顺着溜索滑至半空,须臾,皇城司禁军抽响长鞭,灯山自上而下灯烛数十万盏在顷刻间熄灭。 登上车辇她将一件厚厚的狐裘裹到萧幼清身上,“夜深,这风也极寒。” 萧幼清紧紧握着她的手,“若是年年上元都能如此就好。” 卫桓伸出搂着她靠肩,“今后的上元只会更加热闹,当然我也会一直在。” “官家要说话算话。” 卫桓笑道:“自然,” “就一句自然没别的想说了?” “阿兮是指口头上的承诺么,我不用说的,我只用做的,而且,”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有些话咱们回去悄悄说。” “整个一日官家不乏么?” “上元百司休务,反正也不用早起。” “休务你也闲不下来。” 笑眯着眼的人突然记起了什么,“想起来,姐姐的身子才刚好。” 御辇后是皇后的肩舆与仪仗但上面如今坐着的是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摇晃之下男孩醒过神坐正,腿上枕着一个扎垂髫的女孩儿,女孩半睁着睡眼,“哥...哥。” “怎么了?” “熙儿困了...” “睡吧,一会儿乳母会抱你回房的。” 回到坤宁殿后已是凌晨,萧幼清唤来女使。 “姑娘。” “东平开国伯爵府你也熟悉,明日一早送些赏赐过去。”萧幼清凑到喜春耳畔轻轻叮嘱了几句。 “是。” “另外再稍句话,就说昨日的处决是大宋皇后所定而非陇西萧氏女。” “是。” ------------------------------ 翌日,两个孩子起的及早,如往常一般至正殿昏定晨省。 “郡王万福。” “官家还没有醒么?” 殿直轻摇头。 “那我在等等。” 殿直便上前一步躬身叉手,“官家交代了,郡王上元节这几日都不必过来问安,早膳也不必,已吩咐尚食局送到郡王的阁中了。” “连母亲也没有起?” 殿直仍旧摇头。 祁六刚从外朝回到内宫,“见过郡王。”旋即急匆匆地走进房间,至房门口时停下躬身。 寝阁的镜台前,萧幼清拨起一根细长的白发,“该叫孙太医过来给你号号脉了,前日才拔掉的白发。” “不过是华发而已...” “官家,圣人,翰林图画院侍诏姜岐先生求见,勾当翰林图画院也呈了几幅上元佳节图过来。” “舅舅?” 卫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应该是作画。” 萧幼清垂下拿梳子的手,“是...母亲的画像么?” ※※※※※※※※※※※※※※※※※※※※ 差遣是实职的总称,一般勾当官大部分都是内侍充任。感谢在2020-05-16 19:22:55~2020-05-17 08:1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人傻,冒得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心不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暖阳初升, 几个内宫女官及内侍从禁中西华门出城。 朝霞从皇城的碧瓦上慢慢向西挪去,斜长的影子进入一处门前有石狮子的府邸。 上元休务七日连国子监也放了假,东平开国伯爵府的一处偏院里养了三五只猫,除了长毛的狮猫外还有两只短毛的橘猫及三只小狗, 品相皆为上乘。 体型稍胖的年轻人戴着幞头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一盆脔猪肉及小鱼干投食。 “小宝, 别光顾着喂猫儿, 吃点早膳吧, 娘让他们专门去买了张家铺子的煎点汤茶药,是你最爱喝的阿婆茶。” “烦不烦, 都说了我不想吃!”萧云逸将盆子里的脔肉一下撒着气的全部倒出,“要不是你骗我,现在她便是我过门的娘子了, 又如何会害我惹得殿下不高兴。” “昨夜你也瞧见了,那何氏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罢了, 竟还敢在殿下跟前拒绝,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你爹爹让你弃武从文是想着你有朝一日能取得功名, 等你考了功名,何氏这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妇人走上前拍着萧云逸的肩, “乖,随娘去用些早膳吧,用了早膳好去给你太婆请安。” “大娘子,太夫人唤您和郎君过去, 说是大内来人了。” “你看, 太婆都喊你了。” 萧云逸甩开母亲的手, “我不去,准没好事。” “你这孩子,算了。” 伯爵府的中堂内,东平伯命人又是端茶又是奉点心就差拉人过去一起用早膳了。 “皇后殿下说昨夜之事实是太多人在,殿下身为国母徇私不得。” “臣知道,殿下也是为犬子着想。”东平伯笑眯眯的候在一旁。 “殿下说北边休战的辽人进献了一张上好的虎皮,命尚服局做成了裘衣赠予开国伯。” 女使说的是赠而非赐,东平伯听后诧异道:“犬子给殿下惹了麻烦,殿下...”欲要伸手去打开内侍手中捧着的锦盒。 “东平伯先别急。”内侍因女使的话退后一步,女使又道:“殿下还有话要奴带给您。” 东平伯搓着手掌,“皇后殿下有什么旨意吗?” “昨夜处决乃是大宋皇后殿下所定而非陇西萧氏女。” 东平伯抬起头,瞪着不理解的眼睛,眼睛中间还有一道战场上留下的刀疤,“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奴已带到,至于什么意思,”女使笑道:“圣人之意,奴又怎会知道。” 女使随后带着一行人从东平开国伯爵府离开,东平伯捧着锦盒愣在原地,旋即回头看着座上阴沉着脸的老太太,老太太拄着梨花木拐杖敲击了几下地板,“打开。” 东平伯犹豫的将锦盒打开,缝隙处有白色呈现还以为是白虎皮,可随着盒子全部被打开,东平伯沧桑的脸上顿时浮现惨白。 锦盒里面是一件洁白无瑕的裘衣,“狐裘?” ----------------------------- 垂拱殿内,几个内侍将翰林图画院呈的上元图一一展开,有将灯山两侧二龙戏珠画出的,还有将露台上的歌姬仔细描绘以及宣德楼前的盛况,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宣德楼黄罗内帝后相对的那一一幅。 “这幅画是谁画的?” 皇帝脸上并无笑容,青袍画师便以为是自己画了不该画的惹怒了皇帝,遂颤抖着走上前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陛下,是臣,臣无意...” “画的好。” 画师抬起头,瞧着不怒自威的皇帝旋即擦了一把冷汗俯首磕下,“谢陛下。” 卫桓负手看着卷轴展开的画,除却在城楼上显眼的帝后,下面围观的百姓其一颦一笑与瞻仰天子与皇后时眼里的惊艳都一一刻画的极为清晰,御座上的皇帝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前面躬身站着一个扎总角衣着华贵的男童,皇帝身侧与其穿同色朱衣的女子目光柔和,“卿观察力了得,”远处看画作连仕女的青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刻微入画,这般年轻就有如此定力如此笔力,你叫什么名字?” “臣,翰林图画院祗候许崇矩。” 皇帝凑近瞧着画上的人物,笔画细腻,尤其是仕女经画师细细雕琢富有神韵宛若真人,“擅画人物?” “是。” 皇帝侧头看着跪伏的画师,“崇矩...” “臣是金陵人所慕画家也是金陵人其名字中有矩臣便改此名。” “江南出才子啊,当朝画圣也是金陵人呢,不过…”皇帝笑着将他扶起,“朕也喜欢周文矩的画。” 又问道一边的宦官,“图画院是不是还缺一个侍招?” 管监翰林图画院的勾当官走上前,“回官家,翰林图画院侍诏如今只有姜侍诏与张侍诏还缺一名。” “你!” 被皇帝突然拍肩的画师惊颤的合起手躬身,“陛下。” “别这般紧张。”卫桓转身边走边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旋即又摸了摸脸,扫视着殿内左右一眼后回过头,“你们都这般畏惧朕难道是朕长得很凶神恶煞?” 不敢继续下跪的人只得将头低得极低藏在合起的袖子里,“陛下风骨伟岸,目瞬如电...” “行了行了,这种不适合用在朕身上的夸夸其谈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卫桓负起双手,“你有一双会作画的手,但朕不希望你的膝盖却连你的手半分都不如。” “是。” 卫桓走至他的身侧,“朕命你为图画院侍诏特许你在御前行走,凡有节日都用你的手将其记录下,作好的画不用给朕看但也不许给其他人看更不能将之流传出去。” 图画院侍诏为宫廷画师之最,许崇炬又惊又喜的跪伏叩首,“谢陛下恩赐!” “先下去吧,过几日朕会再找你。” “是,臣告退。” 勾当翰林图画院官迈步走上前叉手道:“官家是要选这幅画呈献先帝么?” 皇帝看着画作上的阖家欢乐,“此画烧了可惜且百姓描绘的较少,将那幅盛世图送去永定陵吧。”她指着旁侧另外一幅横轴。 “是。” 勾当官与画师一一退下后,祁六见皇帝似乎遗忘了什么便上前道:“官家,姜国舅还在殿外等候呢。” 卫桓眯起双眼负手道:“朕听闻他昨日醉酒误事。” “勾当翰林图画院说姜侍诏喝酒是因为见了那幅自己作的画,不仅醉酒还大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安国夫人。” 卫桓走回御座,坐捏着椅子上的扶手,“让他先等着,去请圣人过来。” “是。” 没过多久皇后的仪仗停在垂拱殿前,殿外站着一个绯袍,拉耸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内侍黄门手里抱着一幅画卷。 “舅舅?” 朱衣女子的话将绯袍的打盹唤醒,旋即上前合着袖子躬身,“皇后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 绯袍直身,“哦对了,”旋即转身将内侍黄门手里捧的画拿起,“臣的画作好了,臣是凡人,如何描绘也描绘不出姊姊的仪容。” 萧幼清伸出颤抖的手旋即垂下,“舅舅昨夜喝酒误了差事已是大错,今日在殿前等候召见怎可如此失仪,张侍诏奉命为运河绘山川,图画院就只剩舅舅了…” “臣有罪。” 萧幼清知道三个舅舅与外祖一样都有一副傲骨,但是傲气还要数三舅舅最盛,“台谏连上元休务都不要了连呈几道弹劾舅舅的奏疏,如今都叫官家给压下去了是因官家爱才,但舅舅也勿要恃才傲物才好。” 绯袍叹息了一口气,旋即躬身道:“殿下教诲,臣谨记。” 萧幼清上挑着眉头,摇头跨入门槛,身后的宫人止步于殿门立候。 “见过圣人,”祁六上前,“官家在朵殿。” 与设屏风相对的另一侧朵殿,内设桌案与歇息的木榻。 “官家。” 卫桓将手中的笔搁下绕着桌案走到萧幼清跟前,“来,”她拉着萧幼清的手至木榻前坐下。 “姜侍诏还在外面呢,不过臣妾不是来为他求情的,官家是君自当赏罚分明。” “你风寒才好,尝尝这个。”她似没听见萧幼清的话将一碗羹汤的盖子打开。 --------------------------------- 一盏冒着热气的羹汤端上桌,铺子门口的长幡上写着一个大大张字。 宫外上元的热闹一直未散,街道两旁的铺子门口有厮儿拿着竹竿将红灯笼一个个挂上,店家则在柜台书写谜题,女主人准备金银首饰或者衣服以备晚上猜灯谜揽客之用。 驸马都尉宅内的上元冷冷清清,女孩从宫人手中端过药碗伏在母亲榻前,“母亲要尊太医的吩咐按时吃药风寒才能好得快些。” 女子枕在床头,唇色有些发白,“你爹爹还未回吗?” “母亲又提他做什么。”女孩嘟囔着嘴。 “你这孩子...” “翁翁在时他不敢留宿其他地方,可后来翁翁病重他对母亲就越发冷淡,如今小舅舅是官家了,母亲如何忍得?这宅子是翁翁赐给他的,他既不愿呆,凭什么挂着主君之名?” “母亲说官家是口头上的承诺,因为他是君父顾及不过来这些琐事,可若是母亲肯开口,我就不信舅舅还会不管自己的亲姊姊了?” 女子撑着自己的病体推开女儿喂来的汤药,和着被褥躺下道:“放哪儿吧,我乏了。” 女孩儿旋即将药重重放下转身就跑,屋内的公主宅都监以及两个公主宅入位祗应受公主示意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都监边走边道:“大姑娘看得通透,可是长公主也有长公主的考量,毕竟此处是大姑娘父亲的宅院,长公主若离了驸马又能去哪儿呢?” “舅舅不是说大内永远都是母亲的家么?” 都监摇头,“那是官家的家,往后那个家只会越来越大,官家不能全部顾及到。” “我就是讨厌母亲这般忍气吞声,先前舅舅都要责罚他了母亲还要去求舅舅宽恕,还有皇后殿下,就是皇后殿下开的口舅舅才将他又留在了东京,我才不需要这个父亲呢。” 都监长叹一口气,“长公主素来身体不好,如今这般皆是为大姑娘与二姑娘考量,姑娘还小,不知道持家的难处,小人冒死斗胆一句,若是日后长公主不在了,您和二姑娘又该依靠谁呢,若是有个公子还能受恩萌爵禄,可是当朝不比前朝宗正寺是不会管宗室出女的,大姑娘毕竟姓吕,驸马才是您的生父。” 吕甄转身扑到内侍怀里忍不住哭泣道:“我知道啊,可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为什么冷漠母亲,讨厌他明明是入舍为何在母亲跟前还敢如此蛮横,更讨厌他们的偏袒,那些人只看到了他在外人跟前展露才华却看不见这内宅里他是如何对待自己嫡妻的,”女孩抬起头,“他可曾喜欢过母亲?” 都监止步,跟随的两个十二三岁的入位祗应便弓着身子端手停下。 “连舅舅都可以对舅母这般好,为何他就不能?” 都监伸手频频擦着女孩儿眼角流出的泪水,既心疼又无奈道:“这门亲事是先帝钦定的,很多事情的缘由大姑娘都不知道,尚公主并非驸马所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上意他又如何敢违呢,公主下降那一年正逢贡举,然一道圣旨,襕衫换红袍,本该为天子门生的人却做了天子之婿。” “即便如此,那也是翁翁的错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功名利禄有那么重要吗?”吕甄摸了一把眼泪,嘟着嘴道:“教授说人死了便是一抔黄土,不能珍惜眼下而去想那些已经错过不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都是不聪明之人。” 都监后退一步躬身叉手道:“小人知道大姑娘是最聪明的,公主有大姑娘这般孝顺的女儿何尝不是福气呢,大姑娘不希望公主伤心,可公主哪里又舍得让大姑娘难过。” 吕甄垂下双手红润着双眼哽咽道:“可我在这个家一点都不快乐。” ---------------------------------- 羹汤的热气渐渐散去,垂拱殿的朵殿内,绯袍解下腰带俯首跪在帝后跟前,手掌拖着腰间的金带请罪,之前的傲骨似乎在皇后入殿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赐绯银鱼袋,卿就这般还给朕了?” “不,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臣喝酒误事,向先帝献画本该是臣的差遣,臣...” “行了,起来吧,御前失仪要比旧事更为罪大呢,况且旧事已经过去了,先帝生前最喜爱你的画作将你誉为当朝画圣,必不希望你的画作有朝一日会遭到焚毁,再说今日我也因此发掘了不少人才不是?” “陛下宽宏。”绯袍起身倒退着出了朵殿,将金带重新系上后才走入,躬身问道:“陛下,这画?” 卫桓看了一眼对坐的人,旋即道:“放案上,你们都先下去。” “是。” 内侍弓着腰将画呈到书桌拱手倒退着离开。 卫桓起身离座,拿起书桌上的画轴,“我不记得我是否见过丈母…好像在宪明皇后寿诞设宴内外命妇时娘娘带我去了,幼时只那一次赴过宴,因为是皇后殿下要求的。” “宪明皇后的生辰只设过一次宴,是在先帝亲征前...”萧幼清看着卫桓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来皇后殿下怀里抱着的孩子是官家啊。” ※※※※※※※※※※※※※※※※※※※※ 两宋民间称呼祖母为娘娘,婆婆,太婆,妈妈,妈妈一词也可以用来称呼母亲。称祖父为翁翁或者大爹爹,文章很前面萧姐姐在翁翁临前送达的书信上就是尊称大爹爹。 不过宋代皇子皇女平时称呼皇后也为娘娘。 曾祖母为大妈妈,曾祖父为公公。 因子孙功勋获封夫人的外命妇通常会加一个太字,太夫人。亲王妃是夫人,皇帝的妃嫔(妾室)也是夫人。 公主宅都监:差遣官,由内侍充,掌监管公主家事物。 公主宅入位祗应:差遣官,由年十五岁以下小内侍充。 桓桓的身世或许与仁善的先皇后有关~ 感谢在2020-05-17 08:10:26~2020-05-17 21: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人傻,冒得钱、小王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ukahin、晨辰尘 10瓶;小王啊 9瓶;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卫桓将力气卸下倒在萧幼清的怀里, 庭院里频频刮来寒风,萧幼清摸着她的脑勺,“官家打算一直搂着臣妾在这里吹冷风么?” 她这才松开, 垂下手牵着萧幼清往回走,喜春将炭盆挪到木塔前后拉着喜秋福身离去。 萧幼清将手烤热后捂着她冻红的双手,“冷不冷?” 卫桓闭起眼睛轻摇头随后卷缩成一团靠进她的怀中, 伸手攥着她的衣裳, “比坏人更难对付的是虚伪的好人, 连打一个不臣之人的权力都没有, 还需得经过有司层层审核定罪?” 萧幼清轻轻抚着她的背, 安静的听着她倾诉心中的苦楚, “原以为太子很难当, 可是太子有皇帝保护,那么皇帝又有谁呢?” “连姜中丞也反对朕罢相,清了废太子旧党,如今放眼朝中, 却都是吕氏一党, 政事堂几个宰辅竟都听命于他,朕封赏的外戚不过都是爵禄与虚衔,他非得逼着我再血洗一次皇城吗?” “适才我单独召见了姜洛川, 真是没有想到他竟将执念化为偏激。” 听着喋喋不休的倾诉, “臣妾...”萧幼清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 “早该察觉的,上元过后他来求过我一次, 我告诉他以权谋压人非君子所为若非她不可也需得刘姑娘首肯。” “就算刘氏肯朕也不会答应, 事情轻重都分不清, 要么是迂腐, 要么...” “官家不喜,寻个由头罢免就是。” “现在罢免,怕是吕维与台谏官都不会答应,我不动他,又看看他日后还会做出什么举动,对待偏激之人我便要用偏激之法。”旋即又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人都是会变的,不仅是他,就连官家与臣妾同样。” --------------------------------- 政事堂外的井亭中,韩汜合着紫色的袖子端站在一角。 “吕相觉得自己赢了么?” 吕维坐在井亭中央,“韩枢副此话怎讲?” “吕相谨小慎微数十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相位触怒官家值得么?” “我是太宗朝与先帝朝的旧臣,陛下登基之前所发生的事以及先帝旨意我再清楚不过,只要我在陛下便不会放心,陛下与先帝太像了,先帝在时本官亲眼所见太宗朝的臣僚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死去,刑不上大夫?”吕维斟满一盏茶汤,“是国朝最大的笑话。” “相权与皇权博弈,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韩汜看着神色轻松的老头,“吕相该不会以为是和平共处吧?” “若下官没有猜错,弹劾外戚的同僚,多为吕相的人吧?军政对峙,吕相其实怕的不是萧氏,而是萧氏拥护的陛下,陛下手中的军队,越是谨小慎微的人越是怕死,我想吕相也不例外吧?” “乱世武治,盛世文治,难道陛下要在这太平盛世对一国宰相门血洗?” “不用武力,吕相就能够一直保证不犯错么?”韩汜走近一步,“官家其实并不想针对吕相做什么,历来君王上位便要集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官家只是不愿权相出现,吕相却偏偏要去触碰逆鳞,这可不是一点点糊涂啊。” “韩枢副得陛下信赖,未登此位不能体会,事已至此枢副觉得本相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等韩汜开口吕维又道:“士承是我兄长的儿子,原本是一个极好的孩子,谋逆一事,本官是不信的,此前纵然他对公主有错,和离褫职便罢,何以庭杖至瘫痪不能起,韩枢副可知,郎中诊治禁卫打的是致命的腰间,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向常人一样行走,我们吕家...” “相公!”一名政事堂当差的内侍走入井亭,弓着身子抬手手遮掩道:“适才宫外有相公家的家僮来消息,衙内自戕了...” 吕维覆在花白长须上的手突然僵住,“什么?”撑着桌子起身,提起下摆走下井亭后又转过身道:“战战兢兢三十多年,到老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把。”旋即转身离去。 井亭下枢密院的内侍走到韩汜身侧,“没有想到吕相竟然藏得最深的那个。” 韩汜笑了笑,“是啊,谁能想到呢,一眨眼三十余年过去,当初最为隐忍的小官竟一跃成了权相,”紫袍合着袖子侧身看向政事堂的大门,“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国士无双...当了这么多年的二臣还能相安无事的走进这里,不愧是国士无双的儒学大家,自小所学忠君之道,如今也终于忍不住了呢。” ----------------------------- 吕维骑上一匹快马奔回家中,一路上紫金鱼袋从人群晃过很是打眼。 路边的屠夫剁着妇人面食要用的净瘦肉臊子——哆哆!哆哆!哆哆!—— 妇人提着一个菜篮子扭头将身侧的小女孩紧紧牵住,“这是哪家相公如此焦急?” “爹爹日后也是要考进士当相公的。”女孩儿踮起脚天真道。 屠夫一边剁着肉一边往路边瞧去,看着马上的背影,“这般年纪应当是朝中某位宰执,这孩子是您家的闺女吧,可长得真俊哩。” “不,这是奴主人家的姑娘,上回郎君带她去樊楼吃了一次猪肉面,吃惯了羊肉觉得猪肉新鲜便馋上日日都要吃。” “您家小主人贵姓?”屠夫说话时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女孩儿,“咱家的肉也可以定,都是凌晨磨刀现宰的新鲜好肉,可定送到宅中。” “奴家瞧着这肉也新鲜,”妇人笑眯眯回道:“家主王氏如今定居于兴国寺河对岸的果子巷王宅。” “果子巷,那里好几处官邸,地价可不便宜,姑娘父家一定非富即贵吧。” “我翁翁是他们说的生意人。” “原来是员外家的姑娘。”屠夫将剁好的臊子肉包起。 “姑娘的父族人脉错综复杂,我随大娘子过来这么久到至今也没能搞清楚呢。”妇人接过猪肉,“多少钱?” “猪肉一斤一百二十钱。” “好。” “吁!”紫袍拉起缰绳停下,旋即从马上跳下,扶了扶戴歪的幞头,石狮子后的家僮连忙走出一把扶过吕维的手。 “大郎怎么了?”吕维走近家中,只听得庭院内一片哭嚎。 王氏走上前,“郎中赶到时已经晚了,大郎...” “为什么会这样?”吕维颤抖着身躯走至庭院,尸体上裹着白布,地上放置的席子上还有干凝的血迹。 王氏一边哭着一边将吕维拉到一旁,瞧了瞧四周,“大郎出事前,大内曾派人来过,来的是官家身边的中贵人入内内侍省都知。” “官家派他来做什么?” “宣达旨意,说大郎既与公主和离,又怀才不遇,便赐大郎同进士出身。”王氏攥着紫袍的衣襟,“大郎的素来性子傲,如此做,不是成心激怒吗,你还说官家仁厚,仁厚之主怎会如此?” 吕维颤着后退了几步,扶着身后的柱子喘气,妇人便住了口连忙顺了顺他的胸口。 吕维长呼了一口气,旋即阴沉下脸,“陛下这是...在告诫老夫呢,他就像先帝一样,但他不如先帝心狠所以注定要因为什么而失去什么。” “难道心狠之人就不会失去了吗?”妇人看着吕维老皱的脸,“只怕心狠之人要失去的更多吧,亲手舍弃的东西,遗憾加后悔才更令人痛苦。” “夫人。” “官人有话就说吧。”王氏强忍着丧子的伤心。 “退掉与萧家的亲事吧。” “退婚?”王氏擦了一把老泪,“他们家已经下聘,六礼只剩亲迎,若是退婚...” “退吧,拼上我这把老骨头,是进是退都难以善终,”吕维摸着紫袍上的球文金带,“既如此也不必舍了这贪念。” -------------------------------- 大内,坤宁殿。 炭盆里燃着火红夹紫的火焰,守皇帝寝宫门的内谒者走入殿通报,“官家、圣人万福,启禀官家,吴国长公主求见。” 卫桓便从萧幼清怀中爬起,“请公主进来。” 前朝风声传入内宫,凝和殿的吴国长公主知晓后便赶到坤宁殿。 皇帝吩咐内侍搬来一张交椅与案几,又命人奉上一盏热茶。 “阿姊坐吧,自己家中不必拘束。” “妾就是来瞧瞧官家的,”吴国长公主心中五味杂陈,深知皇帝是顶着文臣的压力替她出的气,于是屈膝跪下,“都是妾连累了官家,也是妾的小人之心才造成今日局面。” 皇帝从木榻上起身连忙将长公主托扶起,“阿姊这说的什么话,在这个家中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原以为皇子很难做,没有想到皇女更加。” “那日妾就不该让官家打他的,不然也就不会...” “姊姊,”皇帝看着长公主,“我做事从来不后悔,若再让我选一次,不用姊姊说我也还是会处置他的,将自己的无能加在结发妻子身上,这种人没什么可惜。” “可那些大臣...” “他们觉得我不讲理,我偏心,”皇帝侧过身子,“难道他们就不会偏心?”旋即低头冷笑道:“只是他们的偏心限制于手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权力罢了。” ----------------------------- 姜宅内,姜赋平拉沉着脸端坐在太师椅上,对着亲生儿子鼓着双眼怒目而视。 身侧案几上还摆着一把戒尺,“知道我唤你来是为何么?” 姜洛川跪在父亲跟前,撇头道:“儿子忤逆了陛下,但儿子说的都是礼法,欠陛下的恩儿子已经还了,一命换一命,如今儿子只是恪守翁翁留下的祖训为官以公而已。” 姜赋平拿起戒尺挑起白眉起身走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娶刘氏么?” “爹爹不就是看不起他们...” “他迟早要做宰相!”姜赋平睁着老练的眼睛,为官近四十年,为相十余年,朝中局势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老夫在意是家世?” “爹爹什么意思?” 姜赋平拿着戒尺仰天长叹,“你为了一个女子去求皇后殿下给我施压,力荐刘书柏入京,你知道他是怎么去到岐山的么?” “你们旧人的恩怨那是你们的事,”姜洛川站起,“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一直以来大人都在控制我,读书也好做官也罢,如今大人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翁翁跟我说礼法,你也说礼法,就连皇后殿下,陛下都是,既然它这么重要,那儿子就遵守着它一辈子,谁也不偏私!” ※※※※※※※※※※※※※※※※※※※※ 宋代上流社会不吃猪肉,以羊肉为主,直到苏东坡出现,有词道: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姜这种世家子从小应该是被规矩压的死死的,不过作为嫡子应该还是比较受宠以及长辈的期望值过高(压抑久了容易叛逆) 功名还可以赐,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开始是有五甲的) 赐的就跟恩萌入仕一样,会被科举考进来的士大夫看不起,俗称走后门(而且恩萌入仕升迁特别慢,受到重用极少)感谢在2020-05-21 06:10:42~2020-05-22 05: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最爱吃火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闲土豆、汉诺塔、从前有座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苏 10瓶;知行 9瓶;闲闲土豆 5瓶;会心不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殿前, 两侧躬身站着不少内侍,官员颤动的影子印在滚烫的青石地板上。 “臣赠资为的是大宋而非为己牟取私利以及这身常服,陛下此般做法与卖官鬻爵有和区别?” 早已经习惯逆耳之言的皇帝背起双手走到绿袍跟前, 烈日当头,苏虞的袍子后背已被汗水浸湿,皇帝盯着太阳沉声道:“卖官鬻爵是标价公开售卖, 而朕只不过是加封了你们几个领头之人...” “朝臣见陛下加封纷纷起了心思, 试图以倾尽资产来获取官阶, 如此风气怎能存在于国朝以士为先之制中, 更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取士当取贤德, 量能而定,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那你告诉朕!”皇帝睁着眼睛怒呵道,旋即走上前弓下腰伸手按在苏虞的肩膀上,用沙哑的声音瞪道:“朕要如何做才能筹集修建运河的钱,征税?还是提高百姓的税收?你告诉朕如何让那些人拿出钱财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国朝付出, 拿刀架在脖子上恐吓吗?” “陛下心系社稷, 修运河乃利民生之大功,然此事耗费国力奴役工匠,前朝皇帝为修大运河滥用民力, 使得举国百姓起义天下大乱, 这后世之功却成为了当世之过皆因君主操之过急, 陛下万万不可步其后尘。” 皇帝直身甩袖走开,“朕当然知道取仕该取何种人, 也用不着你来教朕治国, 你不知道朕要做什么, 朕不怪你...” “臣知道。”苏虞跪挪了几步, 因膝盖麻木导致瘫软倒地,旋即强撑麻木爬起道:“陛下想将两浙及与淮南等南方之地作为国朝的粮食储备为西征与北伐做准备,陛下…一直是雄主。” 皇帝直身皱起眉头,“你既然知道朕要做什么,便不该来阻拦,即使你现在跪在朕跟前,朕也觉不会退让半分。” “虽非实职,可陛下加封的那些人皆是因知道赠资修运河能进秩,无利避之,有利则图之,让这样的官站在紫宸殿内与寒窗苦读的清流共同议事,恕臣…鸣其不公,亦不愿!”苏虞将帽子摘下磕头一字一句咬牙道。 读书人的风骨在苏虞身上尽显,皇帝缓和下目光旋即长叹了一口气走到苏虞跟前单膝蹲下,“三司缺钱不是一年两年,国朝有钱可国库无钱,若非知道运河修建不是短短几日几月能完成的事,朕又如何会想方设法挤破了脑袋去筹钱,时局在变,现在西夏君主年轻气盛且西夏朝堂君臣失和,日积月累的矛盾在短时间内是得不到解决的,可朕不知道下一个十年,契丹人与党项人又会如何,你明白吗?” 苏虞抬起头楞道:“君臣失和?” “到此为止,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运河修建完朕绝不再任性。”皇帝拾起苏虞身侧的幞头替其带上,旋即起身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吾不图名利,只是不想让这汉地九州毁在吾卫家手里。” 皇帝走远后祁六蹲下将苏虞那身绯色的公服拾起,跟随的内侍便将跪地的左司谏搀扶起,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苏虞因为麻木而攥着内侍的袖子动弹不得。 祁六走上前搭了一把手苦口婆心道:“官家是从西夏历尽生死才回到中原的,苏司谏是先帝最后一榜的状元所以不会明白官家能够走到今天究竟受了多少苦,苏司谏若是感受过楚王潜邸曾经的绝望,便也不会在此苦苦哀求劝阻为难官家,官家的眼光一向要比常人都远,否则苏司谏与姜中丞屡屡顶撞,官家又为何能够忍受而不将你们调离,官家不会因为苏司谏是先帝亲自任命的左司谏疏远同样也不会因为司谏的词写的好而留用。” “某只是不希望官家像先帝一样,一个国家若连君主都不守礼法,那下面的臣子又该如何,官与爵都可以拿来买卖,百姓又会作何想,那拿钱买来的官能真的为民为国吗?” “苏司谏以为呢?苏司谏与官家年龄相仿,苏司谏能想到的事官家难道就想不到吗?”祁六摇摇头将公服奉上,“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这是官家常说的话,舍弃了自己的意志只能有百姓意志,这样的人活着该有多累呢,所谓圣人圣主皆是你们这些臣子加在官家身上的,所以先帝不愿做官家也不愿,说句冒死斗胆的话,脱下黄袍,官家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苏司谏为了自己心中的礼法而不顾他人感受,是否也是一种私心?” “我...” “下官都知道的,”祁六将苏虞的话打断,“人非圣贤,望苏司谏好自为之。” 缓和过来的苏虞站直身子将公服接过,长叹了一声,“只要苏某还在这朝堂一日,便不会任由歪风助长。” 祁六很是无奈的摇头离去,追赶上皇帝跟在其身后沉默了许久。 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的问道:“左司谏是一根筋的榆木脑袋,小人劝了半天也没有用,官家既然不喜欢又感到厌烦为何不寻个由头将他外放?” “走了一个苏虞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与其去迎不可控的未知,倒不如忍一忍当下,至少他暂时还没有死谏的勇气。” ------------------------------------ 乾元二年秋,改三年一次的科举为一年一次,召令各州县举行解试,八月初开国公吕维幼女出嫁,南阳郡开国侯萧云泽奉诏回京与其完婚。 宰相吕维嫁女的前夕朝廷诏先帝旧臣秦凤路转运使方之彦回京进兵部侍郎,亲迎当日相府大喜,皇帝特命群臣赴宴。 亲迎的队伍抵达相府门前的石狮子中间,新郎官骑在系彩铃的马上,头顶的幞头上还戴着一朵花胜。 “请开国侯下马。” 吕氏戴着花冠霞帔从祠堂出来至中堂等候,外命妇们纷纷走进中堂,笑呵呵的盯着拿团扇的新妇,“咱们的国舅夫人可真是漂亮。” “恭喜国舅夫人。” 吕氏含着泪看向生母王氏,从接到皇帝赐婚的那一刻开始,心里便对皇帝以及禁中有了抵触,“娘,女儿...” “孩子别怕,不管你嫁到哪里,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我和你爹爹都会在。” 萧云泽迈入相府,两侧穿便服的朝臣纷纷向国舅道喜,他都只一一点头未多言半句,跨进中堂时朝座上的宰相与宰相夫人拱手,“吕...”萧云泽沉着气改口道:“泰山,丈母。” 吕维未开口,只有王氏依依不舍的嘱咐道:“二娘就交给你了,她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也不知道外面的险恶,望你日后善待她,夫妻和睦,宜室宜家。” 萧云泽再次躬身,“请泰山与丈母放心。”旋即走到披霞帔的新妇跟前,头一次见到吕家二娘,竟是个的小姑娘看着年岁要比他小上十余岁,愣了小半天后见吕氏眼里有泪身旁又有诸多人在侧,萧云泽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从公服的袖子的伸出。 吕氏只听过萧云泽在外的丑事,在此之前并未见过其人,除了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粗犷五官倒是长得极为立体,一想到是个武夫与那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诧异极大吕氏便哭红着眼睛似不愿一般的紧紧攥着团扇。 主座上两位当家人看出了些,吕维沉着老脸准备起身训斥,只见萧云泽将宽大的手掌缩进公服的极长的通袖内,吕氏这才伸出小手攥着他衣袖的一角随他出去。 从道贺的人群中走出,萧云泽将人扶上檐子,吕氏极快的将手缩回扶着檐子前的小勾栏登上车。 萧云泽将手拿出,旋即低头勾笑着跨上骏马,亲迎队伍从相府返回侯府,檐子仪仗两侧跟了许多街边的小孩争相凑上前想看新妇。 亲迎队伍途径的茶馆二楼,几个刚参加完解试的年轻人围坐在窗边吃茶。 “虎背熊腰,国朝这位国舅爷好生俊朗。” “将门与相门联姻,当朝国舅成了权相之婿,这里面的门道当真是复杂的很。” “无非是贵族联姻,权力一层裹一层罢了,说到底终究还是离不开上面那位。” “介之怎么不说话?” “是啊,这相国夫人也是介之兄的远方亲戚吧。” “王某人家是庶出子弟,迁居绍兴已隔了好几代,姑母家是嫡出的太原王氏,便只是名义上的亲戚而已。” “哎,至少还有那么一层关系。” “有没有关系,以咱们文甫哥哥的文采还需要那层照拂么?” “也是,今年的解元定是介之,官家才登基不满两年这龙飞榜取士定会格外重视,介之若能得此榜状元,来日或可取代你这位名义上的姑夫。” “嘘,小点儿声,什么取代的,满朝文人都向着吕相,咱们秋闱才过,连仕途的影子都没摸着,在这儿嚼权相舌根不怕日后被人听见逐出贡院吗?” ------------------------------ 宽大的朱漆檐子随马停在侯府门前,新妇还未下车,跟随的阴阳先生便上前拿着一只盛有谷子、黄豆、铜钱等的斗,抓起斗内的一把谷物与铜钱嘴里还念叨着,“阴阳两合,琴瑟和鸣,瓜瓞绵绵,福禄未艾。”旋即向前抛洒,跟随的孩子便争相去拾。 毡席从车梯沿地砖一直铺到侯府门口,侯府出来的女使捧着一面镜子至新妇跟前退着行走,领其从马鞍、草垫及秤上跨过。 祭拜完萧氏的家庙谢过宾客,萧云泽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中,此前的合卺酒也还未喝,这场士族联姻喜的只有外人,两个新人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也无奈。” 何氏用力扯下头上的花钗冠,“你是皇后殿下的同胞兄长,你若不愿意官家还会强求么?” “君命难违。” “君命难违?”何氏起身,“爹爹也是这般说的。” “你是相门之女,我是将门之子,你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朝中有那么多宰相,为何偏偏是我家,偏偏是我?” 看着言辞有些天真的吕氏,萧云泽深感这些养在深闺内的女子都被家族保护的太好,就如同少时的自己,成为街巷人人鄙夷的纨绔子弟也无人敢职责,旋即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我一时也说不清,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 至夜深,太史局官员站在文德殿钟鼓院楼上垂着脑袋昏昏欲睡,测验浑仪刻漏所内的星漏官一边留神盯着浑仪漏刻,一边问道身侧的秤漏官,“今日你们可有见到吕相家的小娘子?” “见是见着了,不过那位娘子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这可是官家赐婚...” “吕萧两家原先是请了媒人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吕家又退婚了。” “开国侯是皇后的同胞哥哥,吕相为何要退婚,收个国舅女婿不好么?” “这还看不出来吗,吕相是想将小娘子送进天子的后宫,可惜啊,谁还记得官家与吕相曾经还是师生呢。” “吕相就算不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吕氏高门也有不少嫡出的息女,等官家三年孝期一过这选秀的首家便是吕氏吧。” 秤漏官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旋即盯着漏刻不再回话,随着漏刻转动一点,便伸手将水秤移动使其再次正常运转。 同时敲响浑仪所内的木鱼,高声唤道:“时整,改更。” “你呀,就是这么谨慎,话永远只说一半,让人怪痒痒。”星漏官将更改的时辰记录下。 浑仪所门前侯着的司辰听到木鱼响后走进屋内从官员手中接过文书疾步送至钟鼓院。 “这个朝堂上不是吕家就是萧家又或是姜家,咱们在这种地方当差,那位司辰也姓吕呢,虽是武卒但多少也与吕相沾亲带故。” “你就放心吧,这是天子的天下,要不了多久这朝堂就要变天了。” “什么意思?” “官家将方之彦召回来了,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先帝的旧臣?”秤漏官瞪着眼睛小声道。 “他是先帝的旧臣,可是官家当初举兵入京所率领的军队是镇守西北的静塞军,而入京最快的途径就是秦凤路,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提罢了。” “施差遣的意思是,方之彦要拜相?” “我可没说,先帝时他就被器重调到秦凤代替现在的揆门相接管地方,哪知道变数来得这么快,当头上司都已经拜相了他却还在秦凤路,一朝天子一朝臣,政事堂不会永远都是那群白胡子。” “秦凤倒是个好地方,新上任的工部侍郎也是那一路出来的吧,如今还主修运河,若运河疏通这便是利民的大功一件,必拜相无疑。” “所以我说这是官家的朝堂,官家的天下。” 浑仪所更时的文书送到文德殿钟鼓院,至子时整鸡人击鼓引唱,“日欲幕,鱼钥下,龙鞱布...子时正!”音落,举锤击鼓十五声。 ——咚咚咚…—— 声音传到内宫,披着单薄衣衫的女子伸手准备将最后一盏烛台内的灯芯挑灭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遂扭头问道:“臣妾将灯熄了?” ※※※※※※※※※※※※※※※※※※※※ 其实苏轼也是虎背熊腰的大胡子,不过萧国舅不胖。 官家的朝堂,你们都是打工仔! 方之彦是之前那个及时救下女主的转运使。 阴阳先生:以占卜、看相、测风水为职业的术士称为阴阳人,阴阳先生或阴阳家。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出自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九章首句。老子认为,要成为一个圣人,就不能有个人意志,只能有百姓意志。 大家儿童节快乐呀,一大早起来看到两个姐姐的婚礼视频了,柠檬精的一日~感谢在2020-05-31 06:30:10~2020-06-01 07:3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hhshdhdj 30瓶;日影随暮 19瓶;嗯哼 13瓶;汗清、秋水长天、空、咔咔 10瓶;会心不远 2瓶;风流倜傥女少侠、螃蟹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三年三月初, 朝廷下令命经略安抚使萧显符缉拿永兴军路匪寇,并将行刺者交由西夏处置,遇刺一事就此揭过, 同时皇帝下旨于西夏及北辽两国边境增设榷场互市, 取消不允国朝不允商贾向西夏出售粮食的禁令。 枢密院掌管马政, 由枢密副使兼任群牧司的制置使, 内侍都知充副使, 三月上旬, 群牧司副使命判官及都监至檀州巡防监察并接收点印北辽进献的五千匹战马, 并于幽州及汧、渭二水之间设两处蕃息所, 命善养马的牧人畜马。 “朕没有想到耶律述竟然真的会答应送五千匹战马, 五千骑兵这又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耶律述再昏庸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自然拉不下这个脸只能讨好陛下以求息事宁人,陛下英明。” 皇帝笑道:“证明不要脸还是有些用处的,为了所谓的颜面而去受另外一种罪, 何苦呢, 于朕而言知道礼义廉耻不做太过出格的事这就足够了,亏得耶律述活了大半辈子, 论心思恐还不如朕。” “耶律述要是心思深沉便也不会丢幽云之地了。” 皇帝靠在椅子上搭着扶手, “治国之上朕要仰仗诸臣,但玩弄人心,诸臣不如我, 否则我又如何能安稳的坐在此处。” “三司已陆陆续续将各国进献的女子送往不掌实职的大臣家中, 大概他们的后宅里要有一阵子闹腾了,其中不少名义上的公主实际都只是大臣之女被国君封为公主送到国朝的, 只有东瀛那位才是真正出自皇室。” “皇室也罢士族也罢, 送到了异国还有何区别呢, 能被作为礼品送走,想必在自己国家的遭遇也不尽然好吧。” “陛下此言,是在怜惜这些女子么?” “怜惜又如何,大臣的后宅总要比朕这个不见天日的四方城要好,我不知道那些女子里是否有细作,皇帝...终究不能事事都肆意妄为。” 皇帝盯着地图上的幽云之地,“有了这五千匹好马,不出十年国朝便不会再缺战马,若以火.器配铁骑定要比静塞军更加出色,有了钱与军队才是真正有了天下,马政一事就全权交给韩卿了。”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哦对了,礼部在商议本月的贡举,朕想让你兼任知贡举,他们名义上是天子门生,但每一榜的进士到最后还是会成为省试主考官的门生,门不门生什么的只是一个称呼罢了,而且龙飞榜里日后定会出本朝的宰辅。” “陛下用心良苦,但是臣资历尚浅,政事堂及翰林院等老臣恐不能服。” “所以朕准备让吕相与你一同出任知贡举。” “...” “陛下,三司度支副使求见。”内侍走入殿中。 “让他进来。” 绯袍急匆匆地迈进殿内,“陛下圣躬万福。” 见度支副使风尘仆仆的赶来,皇帝疑道:“卿走的这般匆忙,是度支出了什么事?” “陛下在正旦大朝会赏赐的那些女子,赏给案按照吩咐将诸进贡的女子分赐给较年轻的大臣,三司与吏部商议后以官阶为划分,其余女子皆被送往各大臣家中,因是御赐便等同贵妾,而朝奉郎愿娶聘东瀛的宗室女为续弦,但是...东瀛女子不肯,在三司留了好些日子...说只肯嫁与陛下侍奉天子,还以自杀相逼,臣实在无奈。” “所以卿解决不好的事就来找朕了?” 度支副使抬起头,支吾道:“陛下...她被皇后殿下派人接走了。” “...”皇帝拍桌站起,“你怎么不早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到重点。” 度支副使擦了一把冷汗,“臣...臣...” “臣什么臣,你们三司收拾不了的烂摊子难道还要圣人去解决吗?” “臣不敢,但是圣人派了赵内侍到三司以皇后教旨索要,臣...”度支副使将头埋下,“臣不敢违。” “你们就不会动静小一点关起门来吗?” “此事都是吏部下达部符派人至臣子家中且并未声张,只是她闹自杀...” “哎呀!”皇帝甩着袖子从殿内快步离开。 度支副使抬起袖子擦了擦左右额头上的冒汗。 “韩枢副,陛下这是?” 韩汜转过身,“许是灭火去了吧。”旋即又侧身看着度支副使,“怎么这么大的事计相没有亲自来?” 度支副使躬着身,“计相家的长孙办洗儿会所以休务了。” “哦,难怪陈枢密使今日也不在。” --------------------------------- 章子入宫后换了宋廷的衣服与妆容,加之会说雅言,便如同国朝女子一般让人分辨不出。 坤宁殿正殿庭院里春光明媚,两侧的盆栽长势极好,内侍将章子引入正殿,章子走的十分小心翼翼,“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这是中宫,国朝皇后居所,如今是天子与皇后共同的居所。” 章子走在中宫庭院用青砖铺设的石路上,“你们国家的帝后是同住的?” 赵平顿住,回头道:“在国朝,帝后同住是禁制,然官家和圣人与历代先皇不同,官家同圣人成婚近十载风雨同舟,便如民间夫妻一般共同起居,官家的衣着也从不让圣人之外的旁人触碰。” 内侍的话里带着警告,章子挑眉道:“可皇帝陛下不能只有一位妻子。” “是,但一个人的爱能分成多少份呢?”赵平皱起眉毛,“我就不明白了,朝奉郎清流出身家世相貌皆不差,是国朝士族里为数不多肯娶外族女子为正妻的男子,放着正妻不要偏要给人做妾?” “章子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章子来这儿不是给你们的大臣当妻子的。” “你不喜欢他难道是喜欢陛下么?”一见钟情而误终生之事,内侍能够感同身受,同时也替皇后担忧。 但好在这个异族女子显然不是,章子低下头,“章子只想解救自己国家的子民。” “你不喜欢陛下,为什么要把他从喜欢他的人眼前抢走呢,即便抢不走,只要你存在,便会成为永远的心结。”赵平走着走着又顿下,“你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你也不会知道皇后殿下有多在意陛下。” “...”章子不明白赵平的话,但又总觉得自己被他说成了坏人一样,很快,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踏着石阶进入正殿,殿内的香炉里正飘着青烟,淡淡的花香萦绕鼻间令人极为舒适。 章子才跨进殿槛便瞧见了正北端坐的朱衣女子,内侍领着她走近,妆容朴素未加任何修饰,除了身上正红的衣服外,女子入内第一刻便滞在了原地,平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放肆,见到皇后殿下还不行礼?” 章子跪伏道:“您就是皇后么?” 内侍本还想训斥什么,萧幼清抬手制止,“你对于吾是皇后很奇怪么?” “不,章子只是觉得您太美丽了,章子现在才明白日本对大宋皇帝陛下的传言。” 异族人的直接并没有让萧幼清生气,只是起身问道:“所以你们以为,吾是以色侍君王?” “章子没有这么觉得,但章子认为,好看的人应当会被喜爱,因为谁都会喜欢美丽的事物,包括美丽的人。” “你多大了?” “妾身今年十八。” “的确,放眼整个东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你相比的同龄女子了,你起来吧。” “谢皇后殿下。” 萧幼清看着她手腕上缠的布带,脸色平静道:“你们东瀛也分嫡庶,应当明白妻与妾的差别。” “章子明白。” “吾会去同官家...” “官家万福。” “官家万福。” 萧幼清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就迈着急切的步子走进殿,门口两侧的宫人先后行礼。 萧幼清也迎上前欠身道:“官家万福。”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皇帝瞧着萧幼清旋即看向一侧行礼的章子,“为什么把这个姑娘召进内宫?” “臣妾恳请官家让她入宫。” “姐姐忘了先前我说过的话吗,皇帝不纳妃,卫桓也永不纳妾,如果姐姐非要逼我做出决定...”皇帝转过身,“六子!” “官家。” “让市舶司准备船只将东瀛的公主遣送回扶桑国。” “陛下!”章子跪下含着泪眼,“章子是做错了什么让您不满了么?”旋即将受伤的手缩回袖子里遮掩。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朕不喜欢也不需要你。” 章子便哀求道:“章子不需要皇帝陛下的宠爱,只求陛下能够将章子留下,如果回到日本一定会被人耻笑,父亲大人也会因此责备。” “你留下了,能做什么呢,失去了自由,朕也不会出兵。” “让臣妾与她说几句话吧。”萧幼清再次欠身,“请官家回避。” “...”皇帝抬起手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垂下手黯然道:“好。” 皇帝从正殿离开,也带走了一堆内侍与宫人,顷刻之间,殿内变得十分安静,气氛也凝固在这一刻。 萧幼清将章子扶起,“国家动乱致使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皆是因为君主的无能,你不需要为他的无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使那个人是你的至亲,改变的方法有很多,但用牺牲至亲来成全自己,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你奉献,私心每一个都会有,自私本也无措,用道德来约束所有本身也是不道德的事,这个世间哪有那么多对与错,所谓君子,不过都是藏在虚伪皮囊下的人,他们善于掩饰,可以将错说成对,可以将对无限扩大从而让光芒笼罩自己。” “说句心里话,作为她的妻子我并不想你留在这儿,可作为国朝的皇后,我又不得不让你留在这儿。” 章子突然想起带她入宫的那个内侍之前在殿外与她说的话,“我刚刚瞧见了您在看皇帝的眼里,”章子睁着干净的眸子,“有星辰。” ※※※※※※※※※※※※※※※※※※※※ 陈煜的女儿(梁文傅前妻陈氏)之前嫁给了三司使的长子(原配已逝)做续弦。感谢在2020-06-05 19:04:34~2020-06-06 06: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前有座山、晨辰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世安 10瓶;等相逢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翌日, 天边刚放白,司辰将改时的文书送至文德殿的钟鼓院,鸡唱敲鼓, “朝光发, 万户开, 群臣谒...卯时正!” 集英殿后殿内的灯烛燃了整整一夜, 除了考官们遇到梳理不通顺的文章会聚集到一起讨论其他时间整个屋内都只有纸张翻阅的声音传出。 誊录的副本字迹虽都为工整的小楷, 但数百名书手的字各有差异, 几千份誊录副本包括诗赋与策论让吕维与韩汜两位知贡举近乎一夜未合眼, 以优胜劣汰将筛选出的副本给出成绩将其分为五等进行排序, 最后取前十交垂拱殿送呈皇帝。 誊录的副本只有编号, 因此众考官也不知晓这些试卷的执笔者究竟是谁,仅凭借文章风格也不足已确认。 “学识优长、词理精绝为第一,才思该通、文理周密为第二,文理俱通为第三, 文理中平为第四, 文理疏浅为第五,此为殿试考第五等之制, 这十个人是臣与诸位考官选定出来的第一等, 此次殿试登第者一千七百一十八人,黜落一千八百九十九人,无论是登第还是黜落皆是国朝历代科举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榜。” 十份编号的副本试卷摊在桌子上, 皇帝一一查看后问道:“两位卿觉得这里面哪份为最好?” 吕维与韩汜对视了一眼, 吕维拱手道:“臣斗胆,臣与韩枢副经过一夜商议觉得有两位过省举人的学识以及词理不相上下。” “哦?” 吕维走上前拿起排在最左边的两份试卷, “从学识来讲肆拾柒号稍弱壹仟零柒号应当排位第二, 但从词理精绝看肆拾柒号词理哀切、叙述周尽恭顺, 便又要胜于壹仟零柒号排第一,二人平分秋色,实在是难分伯仲。” 皇帝拿着两个人的副本,卷首上只有编号,盯着其中一份楞看了一眼,旋即道:“自古没有并列,总要排个先后次序出来吧。” “请陛下定夺。” “两位卿觉得学识与会写文章,哪个更重要?” 韩汜想了一会儿后道:“若有学识,其文章必定不会差,学识涵盖诸多,然会写文章不见得见识也广。” “但文词的义理可看出一个人态度,此子的用词已不能用恭顺简直是胆大妄为,文章内抨击□□.高皇帝乃至太宗与先帝,高谈阔论今时朝政,夸夸其谈...”吕维旋即看向韩汜,因为这张卷子本不在第一等,韩汜看到后不仅将其列为第一等且排在头贰。 “题引就是国政,国朝不限制举子所论,官家也未设下禁制与忌讳,议论献策有何不妥?难道堂堂国朝士大夫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了?” “举子答章与国朝士大夫有何干系?” “行了,”皇帝拿起被韩汜排在第一的策论副本,“诗词歌赋上二人不相上下,不过这排第一的文章立论高深奇丽,旁征博引,但是却有些移风易俗的意思在里面。”皇帝摇摇头,“可惜。” 吕维便趁机进言,“陛下,《荀子·乐论》有言: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而此子无视祖宗之法,大放厥词试图更改先祖礼制,这样的人怎可做状元,怎可为本朝三元。” 韩汜与其争辩,“《礼记》中也有言,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过去圣人以当时之势定制,而今千百年过去,世变桑田,朝代更迭,一些旧制早已不适用于今日,人君当政,首要考虑的便是天下万民而非坐享富贵的士大夫。” “坐享富贵?” “吕相是长辈,又是文坛内的大学士,下官并非要与您争个高低。” 吕维沉下一口气,不似苏虞那般固执得只有一根筋,遂没有继续追与之究争辩下去。 “说完了?”在两个紫袍的争论下,皇帝又重新将二人的卷子看了一遍,“比起移风易俗的文章,朕更喜欢后面这二人的立论,懂得避其锋芒,不骄不躁,沉稳持重。” 韩汜愣住,看着皇帝阅卷欣喜的模样旋即躬身,“请陛下定夺。” 内侍呈上研磨好的笔墨,皇帝执笔在圈下三张誊录的副本并在编号旁提上名次。 “唱名揭榜日就定于恩科之后,仍在崇政殿举行,交有司去办。” “是。” --------------------------------- 吕维与韩汜等春官回去后将等第的进士副本进行分等排名,交皇帝批阅下敕,次日举行特奏名。 乾元三年三月二十二日,宣布殿试结果,于崇政殿临轩唱名放榜,诸过省举人卯时赴禁中由官员引至崇政殿序位。 卯时七刻,诸登科进士于崇政殿前静候辰时的唱名放榜。 举子们内心忐忑,还有不少紧张得攥着双手,崇政殿旁侧还搭着设有座位的台子,座上是几位着命妇服的妇人及孩童。 —咚咚!—咚咚!—文德殿传来鼓声,随后礼乐官持锤撞响金钟,殿庭奏响礼乐声。 皇帝亲临崇政殿,编排官将应试进士及举人的卷子置于御座西侧下,按先后顺序对号拆封试卷,廷魁的副本排号为肆拾柒,编排官将与序号对应的弥封原卷上糊名的卷首拆开随后交由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接过卷子瞧了一眼,“首台。” 吕维走上前与中书侍郎一同将卷子对展进呈御前,肆拾柒号对应的卷首上所书的名字在此时显得格外耀眼。 “第一名状元及第…”皇帝盯着两个字楞了一会儿,旋即看向崇政殿大门,“章厚。” 殿陛下的军头司便将皇帝的话大声传唱出,“第一名状元及第章厚!” “第一名状元及第章厚!” 胪传声从崇政殿传出,立在殿阶下四方庭中的举人纷纷扭头观望寻找着应声而出的人。 “第一名状元及第章厚!”直到呼传者应声而出。 举人的站位是依照省试排名所序,出列者为左边第一排第二个。 栏杆内位于正中间的女子开口道:“龙飞榜的状元郎竟这般年轻,看着有些眼熟。” “回圣人,状元郎是揆门相之子章厚,字子厚,年至弱冠,本是太学上舍生。” 萧幼清盯着殿庭应出的呼者,“父子皆状元么。” 合袖登阶的白袍举人满腹疑云,低头看着阶梯喃喃道:“为何会是我?” “今年的状元郎相貌俊美,举止文雅洒脱,等唱名结束后章相家的门槛恐怕就要被人踏破不得消停了。” “母亲,探花郎也年轻,比状元郎还要看。”卫甄与妹妹坐在吴国长公主一侧亮着眼睛道。 “甄儿觉得探花郎好看么?” 卫甄从座上站起,朝萧幼清福身道:“回圣人,甄儿觉得好看,但不如舅舅。” 萧幼清合着双手盯着举子中间登殿的三魁,“官家可是念叨了好几天这个名字。” 崇政殿内,御座西侧的编排官拆封至第三卷,其对应壹仟零柒号,旋即将原卷转交给中书侍郎,中书侍郎与宰相将其对展。 皇帝又像看第一名一样楞住,“第三名探花,王文甫。” 皇帝亲自宣唤,由军头司大声传唱,三魁应名而出,登阶入殿。 “赐新及第进士章厚...王文甫绿袍、靴、笏,御前释褐。” 三魁脱下襕衫换上公服及朝靴手持笏板随官员至御座前,依旧制,皇帝扣问三代、乡贯、年甲。 “臣章厚,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章得幼子,生母杨氏,祖父冀国公章全,太.祖年间进士,于太宗年间病逝,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尉。” 三魁前二名皆为士宦子弟,唯一第三名探花是商贾出身,王文甫答闭后章厚欲言,“陛下,臣...” 皇帝知道章厚想问什么,遂抬起手,“三位卿,咱们又在此殿见面了。” “陛下鸿恩。” “诸位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便是今日登殿与朕见上一面,入仕为官并不是名垂青史,朕希望你们所认为的辜负不是用在朕这个皇帝身上,以百姓心为心,坚守此道,方对得起释褐的此身官袍,朕希望你们不要忘记自己因何入朝。” 皇帝单独看向王文甫,“朕也希望你这把利刃能够用在正道上。” 王文甫端着笏板提裙跪伏,“文甫必以天下万民为重,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大业。” 除却三魁,其余登第进士则不由皇帝过目以及亲宣,只由宰相宣呼,军头司传唱。 “第一二等,赐进士及第。” “第三四等,赐进士出身。” “第五等,赐同进士出身。” 至晌午,崇政殿唱名才结束,诸举人出宫,黜落者扫兴而出,登第者欢呼奔走相告。 皇帝回到坤宁殿连衣服都没换便向萧幼清讨了一壶茶喝,只字未提前朝事便将一大壶茶悉数饮尽。 “你慢点,又没人抢你的茶喝。” 被茶水呛住的皇帝覆手轻轻咳了几声,萧幼清便上前抚着她的背,“都叫你慢点了,看,呛着了吧。” “一千多人,整整一上午,朔望朝参都没这么累。” “这还不是官家自己弄的。”萧幼清将她腰间的革带解下,又将浅黄色的袍子释下。 皇帝穿着中单一把坐下,侧头笑眯眯道:“我高兴。” “官家就偷着乐吧,午膳备好了,许你喝一点酒。” “那王文甫中了一甲第三,本来论文辞他应该是第一,不过我将他调到了第三,其实我并不确定是他,省试的文章立论他并没有这般露骨。” “若臣妾说他是故意想引起官家注意呢?又或者是拿文章做试探,瞧瞧当今天子有没有那份雄心壮志。” 皇帝不明所以,“拿仕途与前程来试探我?” “也许人家压根本来就不想入仕,又或者是不想辅佐无能之主。” “若如姐姐所言,我倒还真是要欣喜了,欣喜被臣子认为是明主。” ※※※※※※※※※※※※※※※※※※※※ 大概会要进入改革初期。 胪传:传唱皇帝的亲喧向下转达。(大概就是将皇帝亲口说的话大声从殿内传出。) 宋代基本上头几名的进士能够在十年内拜相,优秀人群里的顶尖者。 唱名,弥封,誊录,以及别头试使科举能够公平,但还是有作弊方法的。 比如吴越钱王的后人钱怀演(挺有才的,对有才的人也欣赏。)为知贡举的时候有学生跟他说在试卷的文章里写上特定的字,某行某列啥啥啥的,他没做声没答应。 然后阅卷的时候就有卷子上有这些特定的字(然后他们就都被录取了!!!) 这个是真事,不过是不是钱怀演(作者不太记得了,宋的文人太多了,有点混乱。) 感谢在2020-06-07 06:02:38~2020-06-07 18: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最爱吃火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秋水 20瓶;ja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西夏·兴庆 西夏王从一个少年君主逐渐成长为帝王, 凭一己之力铲除权臣,膨胀的野心日渐不满当下所有。 野利氏虽然当了皇后,可是李元灏却未让他住进中宫,提及未果还遭其严辞批评, 不久后又下令封锁中宫, 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进入。 自中宫变成一座废宫后已经有半月无人进入, 宫内的陈设依旧保持如初。 梳妆台上覆满了薄薄一层灰尘, 帐帘与房梁间结的蜘蛛网清晰可见。 “兀卒是在惋惜王后么?”李元灏身后的心腹小心翼翼的很随着,看着君主略显忧伤的神色便揣摩着试探的问道。 “天子是不会后悔的...”李元灏低下头, 旋即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些汉人的东西, 自称帝后皇宫内所有汉人的饰品及服饰皆被扔弃,当初是因为王后喜欢,宫里的妃嫔投其所好纷纷效仿。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才是解脱。”李元灏眼里的伤神渐渐消散,“但死亡属于弱者。” 从中宫出去后李元灏下令将宫内所有旧物悉数焚毁,皇后正式移居中宫。 ------------------------------------ 乾元八年末, 皇帝重新理政,变法历时一年之久效果显著,裁撤冗官近万,俸禄支出上与乾元初年相比减少六成, 勋爵不再肆意封赏,异性封爵不再随官阶附带,无功者不封, 皇帝还朝后, 朝堂上新旧两党仍旧争执不断。 乾元九年正旦大朝会, 隐忍了十余年之久的西夏王在解决了内部隐患后重掌军政大权, 将前枢密和宋的主张一举推翻, 撕毁盟约同时向北辽及卫宋发出消息称帝,册宠妃野利氏为皇后。 大朝会之上,视死如归的使臣将称帝的消息于大庆殿中当廷说出,引得卫宋君臣愤怒及各国使臣震惊。 “西夏王废黜原配妻,将外戚的兵权收回,并且重用野利部族两位外戚首领,国朝没有将领与他们交过手,不过野利家的长兄素来有西夏第一勇士之称,不知道其实力究竟如何。” “将领靠的并不是一身蛮力与功夫,匹夫之勇永不可能成为万人敌,朝中现在反对新法的人越来越多,这一仗非打不可,朕需要一场胜仗来验证新法,让那些朝臣闭嘴。” 韩汜知道皇帝心切,但仍旧担忧道:“老匠人病故后由其徒弟全权接手,但四川那边...这几年来毫无进展,直到去年年尾的时候造出了攻城的火.炮,但在试燃时炸毁...” “五年,十年,朕不能一直等下去,没有火.器照样攻城。” “那些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大臣未必会支持对西夏开战。”韩汜忧心道。 “他们手里又没有兵,朕不需要他们支持,”皇帝拿着一本奏疏坐下,倚在扶手上盯着韩汜道:“若果我死在景明之前,起谥号的时候还请多多留情。” 皇帝将死说的很是淡然,却让韩汜吓了一跳,连忙提起下裳跪道:“官家正值盛年,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不会夺我朝圣主。” 皇帝笑道:“人固有一死的,只是朕不想死后被你们指责的太过难堪,这样就配不上我的姐姐了。” “官家?”韩汜抬起头楞道。 “出征...”皇帝没有在意韩汜的诧异而是低头继续思索道:“该派谁去呢。” “乾元初年至九年扩充军备,如今有包括马军步军在内将近六十万禁军,河北常备军二十万,西北常驻军二十万,以及各地厢军所加起来将近一百二十万。”韩汜低下头,再次陷入了担忧,“减少冗官之后的费用差不多全都用在了军饷上,如今国家的军备支出由原来的三成变成了八成,不少朝臣打着冗军的由头上疏指责改制,要求罢停。”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用多余才称之为冗,朕又不是养着将士们吃喝玩乐过家家,说白了他们是安逸日子过惯了,除了虚荣心作祟还怕死得很。” “可以让荥阳郡开国公挂帅。” “四驸马呢?” “殿帅的资历与经验远不如开国公。” 皇帝撑着额头,叹道:“如果泰山还在就好了,二叔毕竟随在先帝身侧的时间要多,而相对的实战经验也就少了不少。” “官家可以启用先帝朝的旧将,曹家、李家都可以,若官家不放心外人让他们做参军随军出征即是,开国公虽不若隆德公及国丈那般,但为人沉稳善于听从谋臣建议,调兵遣将上还是不弱的。” “李家...李家就算了吧,左相方之彦的夫人是李家的女儿,他已经官居宰相了,不能再扶持李家,可以让曹家去,但是得问问曹老将军肯不肯出山。” “曹家...”韩汜细数一遍先帝朝的旧将后问道:“是杭州知州的父亲么?” “对,朕听说曹老将军老当益壮还能亲自带兵出海剿灭海寇呢。” 当年随先帝及太宗征伐的除了萧家还有曹家与李家齐名,皆是独立的将门之家而非萧家军麾下旁支,“臣记得曹老将军辞官及早,年龄比先帝还要小一些,现在应当才到甲子之年吧?” “老翼伏励,志在千里。” ----------------------- 乾元九年初朝廷下令停止与西夏互市,将李元灏定罪悬赏缉拿,欲发兵。 九年二月一日朔参,二月已至盛春,冬日的夜长昼短渐渐趋于平衡。 四更鸡鸣之时夜色仍旧伸手不见五指,京城内的巷子里已有不少居民拖着困倦的身子爬起,至五更平旦天边的交接处才开始有亮光发出,夜色渐渐由黑变为灰蒙蒙一片。 妇人将折叠齐整的绯色公服从衣箱中取出,“月前杭州有消息传来说翁翁接到了朝廷吏部的部符,是关于复职的敕书。” 王文甫换上公服,将银鱼袋悬在腰后,顺了顺衣襟道:“要打仗了,不止西夏再忍,官家自掌权起也忍了近十年之久。” “说实话,妾并不看好这次的匆忙应战,但旧党反对新法抗争剧烈不打又不行,富国之法与强兵之法本就是为战争而定。” 王文甫打开房门,强劲的寒风袭来使得人睁不开,旋即跨出房门道:“所以不能输。” 曹氏披着一件褙子感受到寒风刺骨便又回头填了一个手炉赶出门,在丈夫上车前交予,“春寒,上朝的时候让御史台的中贵人帮着拿下便是。” 王文甫伸手接过,笑道:“多谢娘子。” 马车从果子巷过桥一路向北,路过市坊时,坊间的屋顶上还有大红公鸡正在鸣叫。 御史台字样的灯笼与权知开封府字样的灯笼从反方向走到了一起,“王中丞。” “章知府有事?”虽为同榜进士,但是二人在朝官跟前走的并不近。 “官家将你调到御史台,御史台自太宗朝设武宗改制便成为了天子牵制相权的机构,官家想要出兵,旧党一定不会允,现在御史台一分为二,另一位中丞不与官家同心,右相模棱两可,旧党便以我父为首,且这些年蟠根错节…”章厚瞧了瞧左右,低声道:“他与我的关系我不便出面...” “我知道了。” 至第二道门前时,王文甫打着灯笼等候在宫门口,张望留意着过路的朝臣。 都堂走过来哦灯笼极为显眼,王文甫迎上前,“章左丞。” —咚!—咚!—咚!—咚!—“寅时一刻!” 尚书左丞章得侧头看向一侧的文德殿,“五更三刻朝,御史中丞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下官并不是来告诫纠察副相的。” “哦?” “下官有一句话,是关于此次圣上想出兵夺取河西。” 章得冷下脸,“御史台与官家同心,必是权力支持,你我政见不合还有什么话好说?” “此次出兵与变法绑到了一起,章左丞反对的无非还是变法,不知道章右丞可敢赌一把,官家年轻气盛,如今想要大展宏图又大权在握非你我能撼动,不如放手让其一搏,胜之新法可行,败则当即废止,总比君臣撕破脸皮而又无结果要好。” 章得扭过头,“你不是官家的人么?” 王文甫笑道:“姜中丞原先也是官家的人呢。” 章得没有再回话,旋即提着灯笼迈入宫门。 至寅时三刻在京朝臣皆已齐整的序位在紫宸殿两侧,礼乐官击响宫县,皇帝从绿袍及绯紫袍中间登上殿阶。 整个朝堂上除了钟声礼乐便只剩天子的脚步声。 “拜。” 朝臣走至大殿中央搢笏屈膝跪拜。 “躬身拜。” 拜礼之后朝堂陷入僵宁,除了中立的朝臣,新旧两党官员剑拔弩张。 “陛下,河西军报,李元灏称帝后国朝不在与之互市,西夏屡屡派兵侵犯滋扰边民,兵部恳请请出兵征讨。” “陛下,臣以为贸然出兵不可,”绯袍从站列中跨出,“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左司谏别忘了这并非国朝主动发动战争,而是西夏的挑衅,天子是圣主,岂能容忍二臣于卧榻酣睡?” 章得瞧了一眼身后旋即出列道:“陛下,战争不但消耗国力且会增加天下万民的负担,若有力气的年轻人都上了战场,那么天下的土地就会荒废,没有人耕地,粮食从何而来?” 章得的话煽动了一群不想打仗的文官,朝堂内传来极小声的议论,“是啊,好好的太平盛世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呢。” “这仗还没打呢,怎么就言起了战败?”武官不满文臣的畏缩与怯懦。 “先帝在位时曾发动数次战争,导致北方陷入饥荒,瘟疫横行,民不聊生,京中涌入大量灾民导致秩序混乱,诸位朝臣都是有目共睹,这才过去了二十年,庆州之战也才不过十年。” “对,战争苦的是百姓,这仗不该打。” 耳侧嘻嘻索索的嘈杂声实在是刺耳,“陛下,实是西夏欺人太甚,昔日饥荒他们得国朝所扶才度过难关,今日却撕毁盟约公然背叛,此为大宋之耻,臣等身为大宋之臣,如何能任贼子猖狂如此?” 旁侧站立的带甲禁卫听着朝臣们喋喋不休的议论觉得甚是聒噪,遂从殿陛间走出转身道:“陛下,诸公能忍受这样的屈辱,臣不能,他们怕死便让臣替您出战吧,臣可不怕死。” 不等众臣出言指责霍青的失仪,韩汜出列力陈道:“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连大字不识的霍校尉都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列位清流出身的臣工熟读圣贤书为何不懂呢?” “韩枢副也说了,为人君止于仁,战争是杀伐,与仁背道相驰...” “章左丞,《大学》所言仁而非忍,《中庸》所言忍,却未言连国耻都可以忘却吧?” 章得端着笏板侧头,想起来清晨在宫门前与王文甫的对话,天子出兵决心已定,遂躬身跨回队列不再与之争辩。 盯着堂下争辩而一言不发的皇帝突然开口道:“说完了?”旋即站起从踏床上走下,“战争劳民伤财,朕也并非是个好战之君,然收复河西之地乃是太.祖太宗与先帝三代先皇的遗愿,也是朕的夙愿,诸卿只看见了战事之痛,却忘了幽云收复之后十六州百姓的感恩,河西也有汉人,游子在异乡尚且思家,处异国者难道不盼归朝?” 躬身站立的朝臣们左顾右盼,旋即纷纷叩首,“天子圣明。” ※※※※※※※※※※※※※※※※※※※※ 反对站争之论用的是老子《道德经》第三十章 译文:用“道”辅助自己的君主, 不以武力逞强于天下,这种事喜欢报应。 军队所到之地,荆棘横生,大战之后,一定有灾年。 善于用兵的人只要达到目的也就可以停战,不敢用兵力强大而逞强。 达到目的后不要自大,达到目的后不要夸耀,达到目的后不要骄傲,达到目的也是出于不得已,达到目的后不能逞强。 事物壮大就会走向衰朽,这就叫不道,不符合道,就会提早败亡。 猜猜战争的胜败~ 《中庸》整本书就一个忍字贯穿— — 还是比较喜欢战国时期杨朱的思想,(有个白往黑归的故事)自私自利才比较现实。感谢在2020-06-12 06:11:20~2020-06-12 18:4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敖岚、妖妖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臭臭 5瓶;风流倜傥女少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九年十月下旬尚书右仆射章得因罪入狱, 革去官职褫夺功名,流放至潮州。 ——刑部大牢—— “恩相救我,恩师!”脱下冠带的人发丝凌乱略显凄凉, 跪在刑部上牢的牢房中连连磕头,“是下官一时糊涂。” “老夫不止一次的警告你,不要与官家斗, 你知道官家与先帝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你以为先帝大行, 幼主年少可欺?”吕维背起手闭眼长叹道:“他可是连先帝都斗不过的人, 而你, 一个小小的臣子, 贪心不足, 竟妄想与皇权争个一二。” 章得爬到牢门口握着牢柱, “下官在朝堂里周旋这么多年, 恩师救救我,朝中还有下官的人, 还可用, 下官不想在天牢里了此残生。” 吕维转过身负手道:“监国郡王仁德, 特念你年事之高未定死罪,只罢了你的官职褫夺了功名流放。” 章得握牢柱的手顺着柱子滑下,旋即瘫软的坐在地上, “褫夺功名?流放?” 章得颤指着自己,“我凭自己辛辛苦考来的功名,我们章家是太.祖高皇帝的开国功臣配享太.祖庙宇, 我父亲是太宗朝的宰相, 他竟要褫夺我的功名?” “你是功勋高门之后, 清流入仕, 如今位居相位你还有什么不满, 非要去贪那些名利,本可等到致使功成身退,如今却因私欲弄得个身败名裂得不偿失。” 章得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紫袍,恍然大悟道:“恩相什么都不争,最后却轻而易举的拥有了一切,原来先前方之彦拜相位居你之上你便知道了不会长久,”说着说着他便失声颤笑了起来,“恩相才是那个最狡猾的人。” 吕维长呼了一口气,“别再执迷不悟了。” 吕维走后不久,刘怀瑾便被押了进来,且与章得关在相连的一处牢房。 “相公怎么让咱们把这两共事的犯人关得如此近。” “嗨,罪都定了还怕他们再次串通不成。” 几个狱卒将刘怀瑾押入牢中,章得从草席上爬起,旋即扒开凌乱的白发,弓着腰走近,看清刘怀瑾后扑上前顶在牢柱的缝隙间大骂,“你这个畜生,亏得老夫还将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你,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刘怀瑾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坐在石床上弹了弹中衣上的灰尘,一脸轻松道:“泰山还会牵挂儿女呢?” “住口,你这个奸诈小人不配做我的女婿!” “呵,当初可是你求着让我娶你女儿的,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若非我父受官家器重,你可会听信谗言?” “谗言?” “我与你女儿什么都没有,寺庙里发生的事不过是谣传,泰山应该知道小婿在牙行的地位,只要振臂一呼,这流言及小报怎会不来呢?” “你!”章得怒指着刘怀瑾,“你这个无耻之徒。” 辱骂了一番后章得体力不支,渐渐跪在地上趴下,垂着地面哭嚎道:“悔不该...悔不该将二娘嫁给你这个无耻之徒。” 刘怀瑾靠着墙头垂下脑袋,“有这么好的儿女,这么好的家世,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就是不知足呢?” 章得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刘怀瑾从地上爬起走到章得身前,“枉你为官三十余年拜相十余年,连这点局势都看不清。” 章得瞪圆怒红的双眼,抬手颤道:“你是皇帝的人?” “你怎么可能是皇帝的...”章得突然反应过来,“我竟忘了你是刘书柏之子。” “我是谁的人,与他没有关系。” 章得抓着柱子质问道:“陛下是一早就想铲除我了么?” “不,你完全是咎由自取,陛下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愚蠢之至。” ------------------------------- 垂拱殿内,少年端坐在殿阶的交椅上,很是为难的皱着眉头。 “下官不要这相位,只求郡王与皇后殿下格外开恩,饶恕下官之子,下官愿代其受过。” “国朝有律法明文规定,代人受过者同罪,刘怀瑾以商贾之身贿赂朝官,为自己买通便利,以至朝廷党争,实乃罪大恶极。” “没有犬子,朝廷的党争难道就不在了吗?”刘书柏跪着向前爬了两步,“皇后殿下,犬子的错都是臣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 “乾元刑统刚颁布不久,若朝廷率先破例,你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呢?” 少年看着垂帘旁的母亲,旋即站起躬身道:“娘娘,原先修建运河因国库钱粮不足而召天下商贾与臣工赠资,刘怀瑾一人便赠百万,但是朝廷只奖赏了官吏并未有奖赏这些商贾。” “大郎的意思是?” “刘怀瑾会有此行径乃是变法所致,商人手下是工人,商人失利,工人则失业,儿子以为情有可原,死罪可免,但官商勾结乃是重罪,所以活罪难逃。” “你是监国,若你认为合理合情合法,便按着你自己的意思办,不需要事事都过问吾。” 少年从殿阶走下,弓腰将刘书柏扶起,“西北战事刚定,四处都有流民,正是国朝需要用钱用粮之际,本王希望刘员外能够出资。” 刘书柏摸过一行老泪,感激道:“谢郡王开恩。” ----------------------------- 艮岳的行宫内,皇帝抱着睡着的小公主轻轻放置榻上,撵好被子后走出。 薛进站在门口紧跟上迎面走来的皇帝,“已按着官家的吩咐给章得加了一条流放,刘怀瑾也入狱了,官商勾结罪。” “勾结与诬陷那个更重呢?” “章得是宰相,污蔑宰相与亲王同等,不过要看是什么原因。” “章得一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流放的意味,派人去传话给他,让他和刘怀瑾相互松口改案,让章得自己背个其他罪名,若是识趣便可不用受流亡之苦。”皇帝背起手站定,“至于如何改案,去问问刑部尚书刘泉吧,新刑统是他定的。” “是。” ------------------------- 刑部尚书刘泉将内侍亲自送往刑部的大牢,又差人领其去了关押章得的牢房,刘怀瑾早在之前便被带出。 “行了就到这儿吧,有些话,咱要单独与章老说说。” 几个狱卒拱手后退出,内侍端着抱拳的双手走近牢门,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宰相落魄至此,客气道:“相公,别来无恙?” 章得扒开白发,失魂落魄的挑起眉头,“你是?”旋即憎恶道:“皇城司的内监?” 内侍笑道:“相公还记得小人呢。” “你是勾当皇城司公事薛进的人,禁卫所内等子,老夫如何敢忘。” 内侍瞧着空旷的左右,旋即走近拂了拂袖子故作姿态的问道:“刘怀瑾已被带出,流放的公文也快要下达,章家高门,相公自幼锦衣玉食,这流放到荒僻之地远离乡土,从此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无诏不得归京之苦,相公应该没有体验过吧?” 章得眯起双眼,“你什么意思?” “如若相公能够乖乖听话,刘员外便会向刑部再次招供,那珠子其实是他赠予发妻的,章二姑娘自幼聪慧、孝顺勤谨,邻里皆知,此珠乃是发妻赠予嫡母寿诞之礼,何来贿赂一事?至于刘员外诬告,完全是因相公您的过分苛责,嫌弃鄙夷女婿商贾身份,时常责骂所致。” “既如此,相公便只有一个结党的罪名,可免去流放不至于祸及子孙,乾元新法并不像高皇帝之法那般苛刻,法容乎情。” “那这样刘怀瑾岂不是也能减轻刑罚?”章得似乎不甘心。 “相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再到潮州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恐怕此生都回不来了,难道相公为了一口气而甘愿客死他乡?” “…” ----------------------------- 乾元九年十一月初,就在朝廷下令流放前尚书右仆射章得的前夕,刑部与大理寺突然改判,以章得勾结党羽罪革职,褫夺功名监禁在家,刘怀瑾因诬陷朝廷命官听坐,刘氏赠资安抚流民,遂有百姓为其求情,大臣上疏监国,获释。 章府的牌匾被撤下,门前的卷毛石狮子也被挪走,其妻国夫人诰命也被褫夺,短短几日章家昔日的光耀尽失。 薛进跟在皇帝身后,湖边的吹来的寒风刮在脸上,“章得回家之后觉得颜面尽失,闭门在家拒不见客,没过多久就大病了一场,现在连儿女都认不得了,小人派人日夜盯着,恐其装疯。” 皇帝投了一把鱼食笑道:“章得是真疯还是装疯对朕来说都不重要了。” “刘员外的妻子章二娘在娘家哭泣了一番后回到夫家大闹,从厨房拿着刀追赶,刘员外倒是没躲,生生挨了她一刀,没有怪罪,只是后说章二娘不愿留在刘宅他可以与之和离,刘家的东西她可以悉数带走。” 皇帝低头盯着湖中一群跃跃欲试的花色锦鲤,“朕又当了一次恶人呢。” “章得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他的次女。” 皇帝负手长呼道:“君必度能而授者,备乎覆餗之败,臣必量才而受者,故无流放之祸,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谁又知道其中的难处呢,所谓圣人言,在朕看来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万事万物各有所异,没有经历过,又岂敢肆意去定论,未得其所而下定义以为标准?” “所以...在朕眼里,哪有什么圣人。” ——哐!——艮岳夷山脚下的开宝寺传来洪亮的钟声。 “算着时日,押解的人应该差不多要归京了吧。” “官家,”皇帝话音刚落祁六便踏着石子路走近,“萧国舅归京了,曹老将军以及诸位将士的遗体也都运回来了。” “子固。” 薛进上前一步,“小人在。” “派人去给国舅夫人稍些话。” “是。” ※※※※※※※※※※※※※※※※※※※※ 内等子:禁卫人员,由内侍充。感谢在2020-06-15 18:47:47~2020-06-16 05:3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宫秋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十五年二月初, 翰林图画院勾当官召集翰林图画院艺学六人及祗候四人共同绘制地图。 “上面交代了,十五日朔参前要将两幅地图全部画好,若到时候未能交差, 你们与我的脑袋可就都不保了。” “这画什么地图要用这么多人?” 勾当官挥挥手, 几名内侍便将一副拼接完整的羊皮卷展开, 铺在地上足有数十步之宽。 “这么大...” “若是行军打仗也用不了这么大的地图呀。”画师们挠着脑袋不解。 “管这么多做什么, 你们的职责只是负责作画。”勾当官呵斥道, 旋即又将两幅已作好的地图拿出, “便照着这个一五一十的画吧, 可别出差池了, 疆域图乃是机密, 从今日起图画院锁院,诸位不得外出,一应起居皆会有殿中省的人专门负责,记住了, 错了一城一州都是叛国的大罪。” “这前些年图画院不是画了一副疆域图么, 只是比这个要小一半...”画师拿起另外一副模本,“这...”旋即抬头疑惑道:“这不是大宋的疆域图吧?” “你难道不识字么?” 画师再次低头, 瞧见地图旁有个年号, “龙朔三年。”恍然大悟道:“这是前朝的疆域图,官家难道想要出兵灭辽?” 一众画师围做一团你看看我看看你,熙熙攘攘惹得勾当官怒喝, “瞎嚷嚷什么, 诸位都是有才之人,希望诸位记住在这禁中莫要做长舌之人, 否则, 小心朝不保夕。” 画师们便纷纷闭了嘴, 将地图放置一处,商议着如何分工作画。 --------------------------------- 二月上旬,坤宁殿。 此时至使臣遇刺的消息传回东京已经过去了几日,皇太子携太子妃入宫问候。 太子白天入宫一直晚膳皇帝从内朝回来,瞧见殿内的桌上围着一群制香的少女,萧幼清则拉着太子妃坐在榻上促膝长谈,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这么热闹。” “官家。”萧幼清便从木榻上起身。 “舅舅。” “爹爹。”福庆公主跑到皇帝身前拉着皇帝袖子,扭捏道:“爹爹今日中午都没有回来。” 皇帝抬手轻轻摸了摸福庆公主的脑袋,“爹爹近日事情比较多。” 皇太子牵着妻子起身,皇帝搓了搓冰冷的手,仅从垂拱殿至内宫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鼻头便被冻得发红,萧幼清走上前将她的外袍脱下,捂着她冰冷的手,“才吩咐厨房不久,应该还要一会儿才好,官家先坐下暖暖身子吧。” “好。” 皇太子走上前屈膝,“臣卫煦恭请圣安,”又将左手按于右手上拱手于地跪伏道:“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安。”皇帝坐在炭盆前抬头,看着跪伏的皇太子盯了一会儿后挑眉,“起来吧。” “谢陛下。” 皇帝又道:“在家里用不着这么拘谨,这里有没有外人,经筵讲官也都与我说了你在资善堂的表现,说你写得一手好字,作得好文章,”皇帝搓着因常年握笔而起茧子的手抬起头,“什么时候也将你的字拿过来我瞧瞧?” 皇太子瞪着眼睛,旋即高兴的走近,“是。” “坐吧。” 宫人们搬来几张凳子放在皇帝跟前,皇太子便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小心翼翼的坐下,“儿子资质愚钝,于字画上的造诣远不如爹爹年轻时,儿子回了楚王府日日看着书房里爹爹少时作的画描摹,却怎么也学不到精髓,很是惭愧。” 皇帝听后转头唤道:“六子。” 内侍走上前,“官家。” “将潜邸书房里挂着的字画全部送到东宫去。” “是。” 太子欲起身跪谢,皇帝伸出手压着他的肩膀,太子便又缓缓坐下,端起无处安放的双手楞盯着皇帝小声道:“爹爹?”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天下的东西将来都会是你的,所有人所有事。” 皇太子捏着端在袖子里的手低下头,“儿子听说了礼部大臣归朝遇刺一事。” 听到此事,皇帝俯身抬手,将手宽在额头上似十分头疼与棘手,萧幼清听后缓缓起身,除皇帝外其他的人也跟着纷纷起身,萧幼清走到太子妃跟前,“吾有些话要对新妇说。” 听懂了皇后意思的人旋即点头,萧幼清随后又将几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一同带离出殿给“父子”二人腾出片安静的地来。 殿内很快陷入寂静,只剩炭盆里的炭火滋滋作响,皇太子捏着出汗的手开口道:“北辽与国朝和平了数十年,国朝派出去的使臣皆有赐服,普通山贼与匪寇又如何敢行刺朝廷命官,所以儿子猜想乃是有针对的预谋,而敢如此做的就只有几个实力相当的大国,爹爹收复了河西,便只有南吐蕃与北辽最为可疑,南吐蕃安宁了上百年但也不能因此就彻底排除在外,师父与刘先生授课时都曾说过南吐蕃这一朝的君主是个有才干的雄主,且南吐蕃国土广袤历经数百年屹立不倒其国力不容小觑,但儿子以为还是北辽最为可疑,诸国内部面临的问题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旦内乱,弱势的一方就会寻求外援,儿子听说北辽皇帝刚愎自用为人多疑,如今北辽朝堂乱成一糟,君主多疑势必造成臣子的恐慌,此前使臣有信传回,我朝使臣在辽数月与其北大王院诸王相交甚欢,北辽皇帝害怕他的部下勾结推翻自己的统治...”皇太子抬起脑袋看着皇帝,“北辽皇帝自视甚高不怕引战,对异族发动战争其实可以促进自己国家内部的团结,倘若国朝不想引战他便可借此嫁祸欲铲除之臣,从而除掉自己的后患。” 说完后见皇帝依旧沉默皇太子便连忙起身,退了几步在皇帝跟前跪伏下,“国朝之制,皇子职责只在问安视膳、止奉朝请,臣是不参政的皇太子,今日之言有违国朝祖制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低头烤着火,望着炭盆里火红的木炭,“你知道太宗为何要定此制吗?” 皇太子摇头,皇帝收回手端坐直,“皇子参政,多致朝臣攀附,兴起结党之风,若父子政见不合则使父子失和,使朝廷更生动荡。” 皇太子随着起身退后躬立,“政见不合...” 皇帝抬头注目道:“朕要发兵伐辽。” --------------------------------------- 几日后,至二月十五,望参大起居日。 自行册封礼后皇太子每日请朝皇帝三次,若逢朔望鸡鸣之初便和衣赶往禁中至坤宁殿寝门外等候。 五更初,站立在殿门口的太子差将睡着,殿内突然点亮的灯将其唤醒,一名皂软巾裹头,穿紫叉襕窄衫腰间系金束带的押班殿直走出,殿直瞧见皇太子立在门口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走上前作男子拜道:“殿下。” 皇太子揉了揉眼睛问道:“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小殿直摇头走近道:“今日望日,昨夜陛下一宿未睡,圣人便陪了一夜。” “一宿未睡?”皇太子色变,“小殿直是除了祁都都知之外最为陛下亲信之人,可否告知本宫”祁六管入内内侍省的宦官,押班殿直则管着女内官,曾被皇帝派去与赵平一同伺候病榻上的先帝,“官家会如此是否与今日朝议要论的事情有关?” 押班殿直再次躬身叉手,“这个小人不知。” 皇太子垂下双手挑起眉头望向掌灯的内阁,“除了国事与娘娘的事,官家还能忧心什么呢。” --------------------------------- 五更时分天还是漆黑一片,前往宫门的路上及宫廊内皆是打着灯笼的朱紫官员。 “这个情形,陛下怕是又要出兵了吧。”一批官员提着御史台的灯笼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 “陛下设了两处军器所,让户部拨了一半国库建造火.器,不是为了出兵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下可刚好,礼部那事一出便有了出兵的借口。” “这要换了先秦时期敌国有丧哪还能举兵。” “你当这是周天子治下呢?兵不厌诈,战争岂能说停就停说罢就罢如儿戏般,辽土疆域辽阔先帝与今上盯了也不止一日两日了。” “想想先帝击退北辽收复幽云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呢...”官员突然话止,朝旁侧从马背上跳下的武臣作揖,“殿帅。” 诸僚纷纷拱手作揖,“殿帅。” 赵陆廷点头后将缰绳交给侍从,拿着笏板走进,至紫宸殿最后一道宫门时被从内朝出来的人叫住。 “泰山。” 赵陆廷拿着笏板,左右瞧了瞧没几个人,旋即赶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赵陆廷抬头一脸惊讶,“太子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我是来大内问安视膳的,”旋即上前一步拉起赵陆廷的手腕退到宫墙阴暗的一边,“本宫有几句话想要和泰山说。” ------------------------------------— 紫宸殿 跪拜起居之后,朝臣端笏站回队列,此时已至五更四刻钟,紫宸殿外仍旧灰蒙蒙一片。 殿内烛火摇曳,“前几日的军报相信诸位都听说了吧。” “陛下,让臣带兵去灭了他们!”赵陆廷身后的三衙武将出列道。 赵陆廷侧头看着霍青对其横冲直撞的性子很是无奈,随后也端着笏板跨出,低头奏道:“陛下,国朝派遣命官至北辽诚心悼念,陛下还亲写吊文,如此已是天子恩赐莫大的哀荣,然北辽蛮夷竟敢行此等忤逆之事,若不发兵讨伐,我天.朝威严何在?” 皇帝俯视着一向都不作表态而今日却突然出列的殿前都指挥使。 除了主战派宋廷亦有主和派,无论文武皆有不同主张而非文武同为一股绳,“陛下,事情尚未查清怎可贸然出兵,我朝乃礼仪之邦,先前北辽使者在朝御刺北辽尚且给了时间查清缘由,若国朝却因此发兵,日后难免要遭人诟病啊。” 知枢密院事方之彦出列道:“陛下,枢密院接到消息,北辽皇帝耶律明的同胞弟弟及幼弟率部与外戚合谋造反,北辽如今混乱一片正是发兵的最好时机。” “方枢密不愧是军戎出身的文臣,真乃国朝鼓动战争的第一人。” 方之彦反驳道:“周公之礼,这诸侯的职责便是朝见天子替天子开疆扩土,而不是畏缩在朝堂上逞口舌之利。” “陛下,若仅仅因此便举兵讨伐,难免会让他国议论说国朝居心叵测,发兵乃是早有预谋在先。” “什么叫仅仅,使臣可是陛下钦定的朝廷命官,是国朝派出去的颜面,难道堂堂国朝士大夫可以连自己的脸都不要吗?” “你...” “诸位卿家完了吗?”端坐台上的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出列的大臣便纷纷躬身站回队列,皇帝朝东侧朵殿门口站立的阁门使望去,阁门使受意朝皇帝拱手,旋即招手与数名内侍一同将两张卷起的羊皮抬出。 在皇帝的示意下内侍们分两处站,缓缓将两边用红漆竹竿撑起的羊皮卷对展开。 皇帝提起袖子从座上起身,跨下踏床迈步走下殿阶,低头从两幅几丈宽的地图中间沉稳的走出,旋即抱合着淡黄色的袖子抬头问道:“诸卿见之,有何感想?” ※※※※※※※※※※※※※※※※※※※※ 安否:谓安抑或不安,吉还是凶。 问安视膳出自《礼记·文王世子》:“ 文王 之为世子,朝於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於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 感谢在2020-07-02 06:57:35~2020-07-02 18: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白 2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帝从垂拱殿提前离开回了内宫, 又将殿上所谈悉数告知萧幼清,“赵陆廷向我请命北伐,我没有回他,只让他在家中等答复, 群臣商议挂帅人选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北辽以骁勇著称, 士气尤为重要, 臣妾倒是觉得王右相说的不错。” “霍青的性子...” 萧幼清又道:“不过阴平侯的性子还得磨一磨, 要将棱角磨平性子磨平, 掌兵之将最忌惮恃宠,再说京畿也是需要人留守的。” “无人挂帅, 那这仗又要如何打呢?” “官家有神机营,北辽又内乱,东边的异族也正在崛起,便是拼军力国朝的胜算也在七成。” “那让二叔挂帅?” 萧幼清摇头, “叔叔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旋即抬头盯着皇帝。 “赵陆廷?”皇帝挑起眉头, “他现在不光是驸马,更是皇太子的丈人...” “可官家不要忘了, 他忠的人是你。” “望参上赵陆廷突然表态,便是太子的意思, 那日你走后太子言及使臣被害一事我便很明确的告诉他我要发兵北伐。”皇帝撑着额头,“我可以让赵陆廷挂帅, 只希望太子来日能够一直通明达理,莫要学那些伏阙上疏的大臣一样迂腐。” 萧幼清坐到皇帝身侧, “这些年北辽与国朝互氏通商国家经济早已被拖垮, 如今他们内部涣散, 以实力碾压无论是谁挂帅只要不是太过愚蠢与昏庸都不会输, 但是谁挂帅对臣妾来说都无关紧要, 只要官家不逞强亲征比什么都好。” “姐姐知道的,我是力不从心。” “所以你就更该老老实实的呆着,好好调养身子。” 皇帝点点头。 ---------------------------------------- 翌日,召集东西二府重臣,皇帝亲下手诏定出征人选,命殿前都指挥使赵陆廷为征北兵马大元帅,以南阳侯萧云泽为副帅,命河北西路转运使张槐调集常备军伏候指挥,又将诸武举选拔出的将领为先锋派出随军出征。 二月下旬,集京畿道禁军马军步军及神机营整装待发。 出征前夜,皇帝于垂拱殿轮番召见每一个出征的将领,其中长谈最久者不是征北元帅而是副帅南阳侯萧云泽。 皇帝命人赐座,与萧云泽对坐在偏殿内,“自泰山阵亡后你便是圣人最亲的亲人,她只有你这一个亲哥哥,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珍视自己,也希望你永远都只当圣人为同胞兄妹。” “官家的意思是?”萧云泽端坐在皇帝赐的椅子上,搭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自古外戚都是一个在游走在刀尖上的身份,历来都有被打压者,也有权重者,亦有乱国者,你可以不信任朕,但不能不信任圣人。” “臣只有这一个妹妹,自幼捧在手心之中,”萧云泽看着皇帝,语气里倒像是吩咐后事一般,遂紧张的坐起跪伏趴下,“便是天下人都不信她,臣也不会不信她的,陛下与殿下的用心良苦臣时至今日才明白。” “你要立功,朕才能将军队全部给你,你要有与赵陆廷分庭抗衡的能力,这次出征朕会给你一支马军与神机营,你要要谨慎,要小心,莫要让我失望。” 萧云泽抬起头,“殿帅不是官家的人么?”旋即又低下头皱眉思索,“太子殿下...” “将来的事谁也不可知,朕只是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萧云泽重重跪伏,“陛下正值盛世,有皇天庇佑。” 皇帝起身走到萧云泽跟前将其扶起,“记住朕说的话,你姓萧,圣人也姓萧,无论她嫁给谁都不会改变身体里所流的血液。” 萧云泽退后再次屈膝,左手拍在右手,拱手于地跪伏,头磕至地停留许久,“必为天子开疆扩土,复我河山,辅佐天子盛世降临。” 萧云泽离去后不久,皇帝准备坐下时内侍入内道:“官家,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霍青求见。” “...”皇帝坐下,撑着木榻上的小案几,“让他进来。” “臣霍青,”武臣至御前屈膝跪伏,“恭请圣安。” 皇帝低头瞧着眼前带交脚幞头的武臣,“朕知道你所为何事,人选已经定了,明日出征。” “陛下为何不让臣去...” “想去么?” 霍青连连点头,皇帝侧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下次吧。” “这不公平。”霍青跪直身子。 “怎么不就公平了?” “臣跟着陛下也快十五年了吧,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多少了,臣未曾败过,陛下让南阳侯去却不让臣去,不知道的,三衙里还以为臣被陛下孤立了呢...” “你可是朕的爱将,战场凶险,留在朕身侧不好么?” “陛下身侧有那么禁卫,又何止缺臣一个,这马帅的官职与勋爵臣不能白得。” 皇帝起身,端着一杯茶至偏殿的窗户边,“留在京畿吧,这次朕把有能力的将领都派出去了,京畿空悬,”皇帝回头看着霍青,“所以你不能也走了,这是朕对你的信任,而他们则是朕的委派,你明白么?”霍青为人赤忱,又不分尊卑在军中多年与将士同起居,将自己的坐骑给受伤的下属,如此便颇得军心。 ----------------------------- 东宫 殿内挂着一副皇帝赏赐个皇太子的猫戏图,太子妃双膝上放着一个放针线的小竹篮,夕阳从西窗斜进,回针时手指被刺到。 一旁的宫人便惊吓的走上前,“殿下,这样的事还是让小人来吧。” 赵熙只是轻轻含住,看着被血轻微染红的刺绣摇摇头,“殿下不让我出宫,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了,”旋即垂下手摸着隆起的肚子,“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安分的小家伙。” “男婴好动,太子妃殿下怀得一定是皇长孙。” “皇长孙...”太子妃皱起眉头,“那些大臣们一定很想吧,可是殿下喜欢女儿,我也希望会是个郡主。”太子妃抬头瞧见那夕阳都已经爬进了窗子,“崇文馆的经筵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怎么殿下还没回来?” “小人出去替殿下瞧瞧,没准太子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劳烦你了。” ----------------------- 出征前皇帝又在福宁殿召见了几个将领与兵部重臣,直到夜里才散去,期间皇太子一直候在殿外,太子看着天边火红的晚霞朝内侍唤道:“怀正。” 内侍躬身叉手,“小人在。” “你回东宫给太子妃带消息让她好好用膳不用等我了。” “是。” “她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被娘娘留下了,让她别担心。” “是。” 直到入夜,大臣们相继离去后太子才入内,皇帝侧身坐在福宁殿书房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几份册子低头观看。 皇太子抱合衣袖沉稳的步入房内至御前屈膝,“臣卫煦,”旋即将左手按在右手上拱手于地,磕头道:“恭请圣安,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拿着将士出征的高官名册抬头瞧了一眼又低头,“安。” 皇太子起身走上前再次躬身,“爹爹。” “有事么?” “儿子想...” “随军出征就别想了,”皇帝抬起头将手里的册子合起放下,“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爹爹前些年不也亲征了么,儿子如今长大了可以替爹爹分忧了。” “你是储君,日后也是孩子的父亲,国家现在还不到需要储君上战场卖命的地步。” “就因为儿子是储君所以更要身先士卒,”皇太子垂下手提起下裳再次跪伏,“儿子知道收复北疆一直是爹爹的夙愿。”太子抬起趴在地上的脑袋,“若是爹爹不放心,哪怕让儿子做一个拿刀的士卒...” “够了!”皇帝拍桌呵斥道。 见跪伏于地的皇太子被自己吓得颤抖,皇帝撑着桌子坐起走至儿子身侧缓缓蹲下,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搭在紫衣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你是你母亲与我唯一且最为看重的儿子,就算你不是储君,我与你母亲又如何舍得让你军中受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知道你向来孝顺一直想替爹爹分忧,但现在还到让你出头的时候。” 皇太子起头,鼻头涌出一股酸涩红着眼眶道:“爹爹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皇帝与抬起头的皇太子对视,二人靠的极近,儿子眼里的柔和和当初的温柔一模一样,那分与生俱来的善使得皇帝颤抖着抬起手,不禁红了眼眶摸着皇太子的侧脸,“你母亲肯定是最不舍的,一直以来我对你都只有苛刻,也许你刚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做好准备,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做好一个父亲,大郎知道吗,爹爹自出阁前,只在大宴上见过先帝,”说着皇帝便就着桌案前的地板缓缓坐下,“爹爹的周围除了内侍便都是宫人、命妇无一例外都是女子,置身在这座暗无天日没有自由的城中,爹爹见过太多悲欢离合,见过太多落泪之人,幼时分不清好人与坏人,长大之后才发现,哪有什么好人与坏人,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见解不同罢了。” 皇太子闭眼,泪水夺眶而出落到皇帝的手背上,旋即颤抖道:“所以爹爹才会虚设六宫又让女子为官吗?” 皇帝放下手撑着起身,皇太子连忙擦了一把泪起身将皇帝搀扶起,皇帝走到书桌前指着笔山上搁着的鸡距笔。 皇太子便走上前拿起递到皇帝跟前,皇帝摇了摇头,“看看你的字,和少时比有没有长进。”皇帝拾起注水的小罐子在砚台上注了少许水,“爹爹给你研墨。” 皇太子瞪着眼睛再次擦了擦泪水,走到桌前取出一张白纸,“娘娘说爹爹的书和画都是一绝,尤其在书道上如今便是连致仕的吕公也不如爹爹了。” 皇帝轻轻转动墨锭,随着注入的水越发黑浓墨香也随着散开,“不过都是些模仿罢了,”皇帝研墨的手顿住,“谁又知道其中的无奈呢。” 皇太子停下手中的笔,满脸疑云的抬起头,“爹爹?” 皇帝摇摇头继续磨着墨锭,“你不怪爹爹的偏袒么?” 皇太子再次停下,“娘娘和甄姊姊说过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要做什么样的人,儿子得到了常人得不到的一切,又怎能够再贪得无厌的去奢求完美呢,至少…”皇太子红着眼侧头,“爹爹没有抛弃儿。” 皇帝抬着眸子僵凝了一会儿,旋即红着眼眶,“偏袒是因为喜欢,偏袒的程度取决于你有多喜欢。”旋即又咽了口唾沫,“喜欢会得到夸赞与偏心,无论她是否真的有那么好,只有不喜欢才会厌恶与唾弃,无论他有多么好。” 皇帝旋即喟然长叹了一声,“这十几年来我不断的再问自己,质疑自己,我自己受过的苦,为什么还要你再受一遍呢,爹爹不怪你会记恨,但是爹爹希望你能够一直一直的陪伴在你母亲身侧,孝顺照顾好她。” 皇太子低下头,旋即抬起手擦着眼里的泪水,“儿子会的。” —————————— 至深夜,皇太子拿了皇帝的墨敕与门符至大内钥匙库取出钥匙奉墨敕夜开宫门乘马车离开大内。 皇太子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月色朦胧,行至背光的巷子里时分不清旁侧的行人,只有打更的更夫因为拿着铜锣发出巨响而容易辨别,皇太子眼里闪烁着点点微光,“这天下唯一得到大人所有爱的,只有母亲一人。” ※※※※※※※※※※※※※※※※※※※※ 霍青跟着官家十几年啦,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目不识丁的大汉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官家的情感究竟如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作者不会写出来,靠各位猜,合理即可~ 感谢在2020-07-03 06:11:34~2020-07-03 17: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亮晶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十五年, 东宫皇太子诞下嫡长女,皇帝破例以皇子制降德音,降天下死囚, 流以释之,同年九月底,东宫嫡长女百晬, 因战事便只在东宫举行百日贺宴。 时逢太子嫡长女出生, 北方捷报频频传出, 皇帝以其为福星于百晬日赐名受爵, 赐名卫忱, 封乐安郡主, 亲写册文, 昭告天下。 宗室外命妇及朝臣外命妇皆至东宫探望慰问,几位长公主更是亲自登门问候,百晬前夕东宫斋戒,百晬当日皇太子亲自携女至重阳观为其祈福。 十月初, 皇太子入宫问安视膳, 携皇太子妃及其长女一同。 坤宁殿 “臣卫煦恭请圣安,圣躬今日安否何如?”皇太子拱手于地稽首道。 “朕安。” “娘娘今日安否何如?” “吾安。” 皇帝起身将太子扶起,萧幼清便将一侧的太子妃扶起, “新妇身子还未恢复, 马车颠簸, 要多多注意。” 太子妃点点头,“多谢娘娘挂怀, 这点路程倒是不要紧。” 乳母将孩子抱上前, 萧幼清小心翼翼的接过, “长得可真快, 也像极了大郎你小的时候。” 皇帝伸手轻轻摸了摸襁褓内粉嫩的小脸蛋,“长大了定又是一个好看的姑娘。” “爹爹,娘娘让如华也抱抱她。”福庆公主凑在母亲身侧,伸手轻轻刮了刮小侄女小小的鼻子,“她可真可爱。” 战争带来的紧张氛围被皇孙诞生的喜悦冲散,东京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西南至京畿的官道附近设有数十座急脚递铺,国马飞奔在官道上与递铺前坐在马背上的另一驿遣使交接,铜铃声使得官道上的行人与官吏纷纷避让。 枢密院派去西南察视的京官乘坐在马车内,车夫听见鸣铃急忙赶着车让道,马车上挂着写有枢密二字的灯笼摇晃剧烈。 官员掀开车帘,见兵卒骑马鸣铃从身侧飞驰而过,马蹄卷起一阵烟尘扑入车内,官员举起绯色的袖子挥了挥,“急脚递?这是有军报。”官员皱眉,因为自己才从西南回来,“西南一切都如常呀...”旋即催促着车夫,“快,赶快回去。” “是。” 驿遣使从南薰门骑快马奔入东京皇城疾驰在街道上,使得街上一只橘色的小猫从正在首饰摊前认真挑选首饰的女子怀中惊的跳下。 赶着牛车的车夫也急忙用力拉扯着牛绳,农夫推着水果来不及避让差点连人带车从龙津桥上翻滚下。 街道两侧的居民与铺子老板纷纷仰长脖子,“日行五百里的急脚递,这么多年都没有在这条街上出现了...” “北边正在战乱,这南边难道也不安宁了吗?” “西南边境诸国一直野心勃勃,从前是有隆德公,隆德公之后还有萧家军,制造司迁移至京畿,如今的西南还有谁在呢?” 驿遣使狂奔至宣德楼前,高举金牌,“西南紧急军报需伏阙天子!” 看守的禁卫便让开,驿遣使骑马从偏门入内,至最后的宫门前下马,一路狂奔不止。 就在臣民沉浸于战胜与皇孙女诞生的喜悦之时,西南战火却悄无声息的响起,此前没有任何征兆,敌军势如破竹一连攻克数座州县。 一家子人聚在坤宁殿促膝长谈,外朝值守的内侍急匆匆跑入内宫,伏在坤宁殿外守候的入内内侍省都都知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祁六瞪着眼睛火速入内,也不怕绕了殿内祥和的气氛,“官家,西南有紧急军报,正在文德殿等候。”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旋即皱着眉头覆起,“西南?”也没嘱咐便跨步出了殿,肩舆已经备在坤宁殿外的宫廊上,皇帝也没有乘辇,而是带着三两个内侍疾步走出内宫。 “十月一日南吐蕃突然举兵进攻,大军压境势如破竹,我军极力防守却未能守住,一夜之间丢三城,雅州失陷,两日内丢...两日内成都府路全丢,知府与转运使坚守城池不出,城破后死于混战,敌军直逼利州路。” 皇帝大怒的将军报撕成粉碎,“西南不是有布防吗?为何能如此轻易被攻破?” “他们...他们好像是知道城中守备与军力部署...绕开了所有防线。” 皇帝将碎纸甩到地上,“让东西二府的宰相与兵部尚书速到文德殿来!” 内侍拱手,“是。” 与此同时,随着战火扩大,遭受战乱的流民不断涌入京城,西南的小报也传到了东京,恐慌随之席卷而来。 成都府失陷引得朝野震惊,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命钟鼓院敲响金钟召集京城朝官议事。 主和派中原先一些反对变法的守旧纷纷站出,御史台与谏院轮番攻击变法,高兴的劲头还没有过去,皇帝脸上就迎来了僵硬的煞白。 “南吐蕃定是想趁我朝出兵伐辽时趁虚而入,中原土地肥沃,异族觊觎也不是一日两日,先前北辽愿意割地议和诸位不愿,如今倒好,北辽的战争还没停西南就又起了战火,南吐蕃的实力可比现在的北辽要强。” 旋即又有大臣疑惑,“北伐之前不是还特意调兵边境驻防,在西南额外增加了防守吗,且西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南吐蕃为何能够轻易攻陷?” “蜀地多山,南吐蕃为何能够知道西南的兵力部署,绕开防线利用地势轻而易举的进入雅州长驱直入成都府腹地,这难道没有内鬼吗?” “边境防备与兵力部署历来都归西府所管,若是枢密院没有人与外敌私通,难道是天降神兵?” “乾元改制枢密院的职责分了一半至兵部,兵部也脱不了干系。” “且前阵子枢密院还派出了京官至西南视察,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鬼。” 西南突起战火,丢了整整一路致使流民涌入京城哀声一片,这便使得主和派有了更多的借口攻击,守旧派再次活跃政坛借口将矛头对准主持变法如今正在枢密院当职的知枢密院事方之彦,方之彦再次遭到群臣的指责与攻击。 事情牵扯到军政国是,土地沦陷,州官及数位朝廷命官阵亡,百姓流离失所,守旧派以此于朝堂上纷纷跪伏要求皇帝给出处理。 满堂朱紫跪下力谏者几乎有一半,迫于压力,皇帝无奈之下以疑似出卖国家机密的叛国之罪将方之彦革职,又命刑部将其押入大狱待审,方之彦亲族受到牵连接连被捕,副相章厚及其妻儿也受到牵连被迫停职入狱。 诏令下达时,皇帝昏厥于朝堂的御座上,引文武百僚恐慌,入内内侍省的内侍急忙将皇帝扶进偏殿,又斥责朝官不允入内,派人宣传翰林医官使及通知皇后。 萧幼清赶到后,朝议以皇帝昏厥而就此停止,皇太子闻讯匆匆赶入大内,与福庆公主一同等候在殿外,从白天到黑夜,皇帝一直未醒,文官们纷纷上表共同拥皇太子出廷监国,旋即都被皇后斥责驳回。 偏殿外,福庆公主泪流不止,“爹爹他是怎么了,这几日不是挺好的吗,为何会突然在朝堂上晕厥。” 皇太子望着金钗之年的妹妹,旋即走近替她拭泪,“如华别担心,爹爹不会有事的。” 皇太子的话让福庆公主哭得更厉害了,旋即抱着兄长颤道:“是那些臭大臣吗,我不明白,为何他们没有事,先生不是一直教导说为人臣止于敬吗,为何会有臣子将皇帝气成这个样子?” 皇太子轻轻安抚着妹妹,“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还有别的,总之有很多很多的无奈。” “爹爹是皇帝,将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丢了把那些不懂事的大臣都关起来不就好了?” 皇太子看着历来就很任性的妹妹,旋即轻轻拨动着她耳侧的头发,“爹爹是圣天子,圣天子是不可以任性的。” “什么叫任性?”福庆公主松开兄长,红着眼眶道:“顺着意愿而为,尊崇内心而活这叫任性吗?” “你们都喜欢给别人下定义,都喜欢让别人按着你的意愿而活,你既然可以要求别人这样,那为什么自己却做不到呢?”福庆公主转过身揪着自己的小手,“除了爹爹,你们都很讨厌。” 知枢密院事方之彦与其妻族含冤入狱,枢密院与其牵连者皆入狱,包括女儿女婿,一夜之间,东京城多家权贵之家遭到禁卫封锁。 皇帝赐副相中书侍郎章厚位于城东北的宅子被禁军所围,其妻方氏与只有几岁的儿子也一同被押出,“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 拿人的是殿前司神勇军都指挥,“郡夫人得罪了,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所以还要请您与小衙内先到牢中呆一阵子,待事情查清必然会还相公一个公道。” “我父侍奉先帝与今上两朝,一心为国为民,任上从未有差,”方氏冷笑一声,“却遭你们这群拿着俸禄不作为之人诬陷,真是可笑。” ------------------------------------ 一直到深夜,皇帝才从昏迷中醒来,萧幼清握着她的手颤哭道:“有什么事都先别说了,你好好养着,外面那些琐事我会替你解决好的。” 皇帝睁着无力的双眼,很是愧疚的蠕动着嘴唇,“对不起...” ※※※※※※※※※※※※※※※※※※※※ 乐安是郡名(棣州) 殿前司神勇军为殿前司步军诸指军之一,始于后周控鹤步军。 文里会有官员调动升迁但我没有写出来,不是错误哦~ 皇长孙,皇帝的第一个孙(我自己的理解)不是古代那个长孙的意思哦,不想带什么重男轻女放文里,感情女性长孙女非得要加个女,长孙就比着高一等(家里有皇位继承是吧) 剧情比较出人意料…吧,后续还会有很多你们猜不到的(我认为qaq)感谢在2020-07-04 16:21:23~2020-07-05 05: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t依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帝于入夜被送回坤宁殿静养, 翌日天明,萧幼清出现在前朝大殿上,以皇帝授意命皇太子监国皇后听政, 派遣阴平侯殿前副都指挥使霍青为平西兵马大元帅领京畿留守的禁军赶赴西南御敌,而后遭到守旧派反对,以霍青出身低微质疑, 上疏的大臣最后遭皇后严厉斥责无功而返。 是日清晨,又命皇城司至枢密及兵部两大机构彻查此事,封锁西府与兵部,派出禁军审问两处机构在京的所有官吏。 皇城司三位勾当官以入内押班薛进为首皆以入内内侍省内侍充任,萧幼清端坐在内朝看着薛进所呈内东门司记载的人员进出的名册,吩咐道:“你们三人分审枢密院各部及兵部, 记住,所有官吏一个都不能漏,还有,派人出去将京畿至西南各州县这半年以来所有入关人员全部都核查一遍,文书来往也要。” 萧幼清看着内东门司的名册以兵部官吏来往最为密切, 遂皱眉道:“事情出在西南, 边境军防由兵部与枢密院共同掌管, 西南...官家之前为防止南吐蕃趁虚而入便命兵部将重心移到了西南, 蜀中地势险要定有内贼,西南的部署枢密院只是从旁协助出调兵符而已,由此兵部嫌疑最大,但枢密院也不能排除。” “方相公是官家的心腹,其为人刚正, 这种窃国之事是断不可能做出的。” 萧幼清撑着额头, “你知道吾也知道, 你以为那些大臣会不知道么?方之彦主持改制又极力劝说官家出兵,这是撞在了他们的刀口之上。” 薛进躬身站立,“究竟是何人要如此做,如此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国家战乱遭受异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这为的是什么啊?” 萧幼清低下头细细思索,“天下最复杂的东西莫过于人心,人之所以会行事总要有个由头,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他人。” 薛进也皱眉道:“因为此事害得官家为那群大臣所逼,气得在朝堂之上昏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居心叵测。” “官家...”萧幼清抬头,“你替官家做事已有数十年,你可知官家曾与什么人结过怨么?” 薛进端着手脑海中快速闪过往昔,旋即摇头,“官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除恶务尽,即便不除去也会想办法抓住人家的把柄,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能结怨的如今都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吧。” 萧幼清摇头,“有些怨是明面上的,而有些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没有任何人可杜绝这天下所有的隐患,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萧幼清缓缓放下手摩挲着手背,“正因为是天子,被永远困于此城,所以不起眼的细微之事最是看不见,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若是看不见又如何明察,”萧幼清抬头,“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 薛进走上前跪伏,以君臣之礼稽首,“臣等愿做官家与圣人的眼睛。” “你去查吧,一个人都不要放过,若是查不到...”萧幼清揉搓着手,冷下眼,“就找人顶替。” “臣,谨遵皇后殿下教旨。” 乾元十五年十月六日阴平侯霍青奉旨平乱,皇后着戎服与皇太子阅三军亲送其出征。 “官家现在的样子出不了皇城,故而让吾代替给将军送行。” 霍青穿着盔甲下马朝皇后拱手,“请皇后殿下宽心,陛下替臣洗了罪名又给了臣官职,朝中那些书生都不信任臣,只有陛下一人从不怀疑,予以臣位极人臣之位,就如臣的再生父母,臣可以替兄长背罪是为为子死孝,今为天子之臣已有十五载,天子待臣如君如父,为人臣死忠,死又何妨。” “有将军这番话,”萧幼清挥手,内侍便端着一杯御酒上前,“西南可放心矣。” ----------------------------------- 将士出征在即,百官相送,坤宁殿内便显得格外冷清,自皇帝病起,皇太子监国由皇后听政,坤宁殿便只剩下福庆公主能够日夜侍奉在榻前,李太后也会时而过来探望。 翰林医官使孙鸿达每日进宫施针两次,福庆公主将尚食局司药司的宫人拦在殿外,“官家需要清静,给我吧。” 几个宫人福身,“是。” 小姑娘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蹲在榻前,“爹爹今日好些了吗?” 皇帝勉强着让自己睁开眼,这一次晕厥比前一次南阳侯战败还要严重,致使其多日都还未能下榻,沉睡的时间也比比以往久,看着小公主哭泣的脸,皇帝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眼角,“莫哭。” 福庆公主将药碗放下,起身坐到榻沿将皇帝扶起,旋即又端起药碗,亲自尝试了一口后才敢喂给“父亲” “娘娘和哥哥去南薰门送出征的将士了。” 皇帝垂着手靠在枕头上,吞下一口苦涩的汤药后问道:“领兵的是谁?” 福庆公主轻轻吹着勺子里舀起的汤药,旋即送到皇帝口中,“是霍叔叔。” 皇帝犹豫了会儿旋即张口喝下,福庆公主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娘娘说了前朝的事太多,娘娘分不出心来,要是爹爹有什么话就告诉如华或者是祁先生。” 皇帝轻轻摇头,“你母亲有自己的判断,她不比谁差,只是爹爹觉得愧疚。” 福庆公主将见了底的药碗轻轻放下又替皇帝捻紧了身下的被子,“爹爹对娘娘那样的好,有时候就连如华也羡慕娘娘可以每日都陪在爹爹身边。” 皇帝握着福庆公主的手,但并没有多少力气,睁着愧疚的眸子,“爹爹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你母亲,答应的很多事都没有做到。” “即便官家心里明白,可不照样不愿意改么,既如此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入内的女子语气里含有埋怨以及生气。 萧幼清从南薰门回来将阅兵的戎服换回常服,入内先是冷了皇帝几句,福庆公主便起身,“娘娘万福。”旋即看了一眼爹娘对视的眼神后知趣的从殿内福身退离。 萧幼清看着床案上的空碗走近皇帝身侧缓缓坐下,“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么,你又不是铁做的。” 皇帝撑起自己,萧幼清便坐着靠近了她伸出手扶住,随后又扶着人缓缓靠向自己搂入怀中。 萧幼清眉头紧蹙,伸出无奈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抑制住心里的害怕,“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好了。” 皇帝靠在萧幼清怀里,均匀的吐着呼吸,“会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你若是知道会躺在这儿几天都下不来床吗?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许去,外面的事也不用操心,我都会替你处理好,你若信我的话。” 皇帝用着仅剩的力气攥着萧幼清的通袖,颤抖着欲哭无泪,“真的真的很抱歉。” 萧幼清抬起颤抖的手抚摸上的她肩颈,发丝从指缝间穿过,黑发内还夹着些许白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看着你的样子我每天都在问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不断肯定又不断否定,我需要坚持下来,哪怕是空洞,哪怕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也要支撑下去。” “不会的,”皇帝松开手环抱住萧幼清,“我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不会再食言,怎么可能连三十年都没有呢。” “你觉得三十年够么?” 皇帝无从回答,只是心里有一个不敢奢望的愿望,“怎么可能够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可能够。” 傍晚,翰林医官院使孙鸿达入内廷诊视施针,半个时辰后孙鸿达决定替皇帝换张方子,随后出殿向皇后汇报情况。 “官家的身体近日有所好转,只要多加调养不要再动怒就能慢慢恢复。” 萧幼清捻着衣袖担忧的挑起柳叶眉,“她这次...” 孙鸿达摇头,“比以往都要严重,官家这段时间一直操劳,西南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不让她做她的心结更加,让她做吧...”萧幼清再次挑起细长的眉毛,“或许着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输赢,有时候活着的人反而更累。” 绯袍听着皇后的话低下头,“人生哪能都是如意,历经坎坷后是平淡还是乘风破浪其实选择都在自己。” “事情总有两面,好与坏从来都是共存的,她若没有这份野心,我与她便也不会坐在此处与人谈笑风生,至少我们能决定的能自己做主的事比普通人要多太多。” “位卑者有位卑者的烦恼,不管是什么人,是喜乐还是忧愁,关键在于是否能够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但人都是矛盾的,在乎的事情多了,痛苦与烦恼便也随之而来。”孙鸿达说着说着便轻摇头的抱着袖子躬身,“臣还要去向皇太后殿下报平安,先行告退。” “这几日辛苦孙太医了。” “人臣本分,只是希望皇后殿下能够多劝劝官家。” 萧幼清点头,“吾会的。” 是夜,喂着皇帝服完药后又哄了近半个时辰才让她歇息下,一直到皇帝熟睡萧幼清方才离开坤宁殿吹着寒露到前朝处理堆积的政事。 --------------------------------- 翌日,阴平侯霍青率余下殿前司奉旨征讨,而皇城司还在查案,方氏一族仍旧被关押在牢中。 皇帝卧病,太子监国,但由于太过年轻,前线南北两地的军政之事便全权由皇后一人处理,军令下达也以皇后教旨下往前线而非监国皇太子令旨。 前两次监国萧幼清都退居右位让监国皇子自行处理,而今皇帝病重,皇子已被册为储君萧幼清反而站出主持朝政令群臣费解。 除了政务与军务,眼下还有个棘手的事便是知枢密院事方之彦还在狱中,一连几日皇城司所查皆没有线索。 两鬓斑白的内侍匆匆走入垂拱殿,“启奏皇后殿下,上柱国李世继老将军求见。” 萧幼清将一本册子合起,“李老将军?” 内侍点头,“李将军是被人扶着进殿的,来得匆忙。” 萧幼清眉头深陷,“请李老将军进来。” ※※※※※※※※※※※※※※※※※※※※ 太后哪里不是不关心哦(我只是不想浪费笔墨在这些不是很重要的人身上) 这个李世继是先前收复河西那个元帅,方之彦嫡妻李氏的生父,章厚媳妇儿的外公。 其实现在京畿比较危险,禁军都出去了。她之前留霍青就是镇守京畿的。感谢在2020-07-05 05:59:01~2020-07-05 16: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相逢 2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萧幼清端坐在垂拱殿朵殿的木榻上, 两个仆从搀扶着紫袍玉带步入朵殿,李世继朝两个下人挥手旋即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跪伏道:“臣李世继叩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千秋。” 萧幼清便连忙从座上起身走到老将军跟前将其扶起,“李将军快快请起。” 李世继颤着双手, “老臣旧疾复发不能替陛下效命, 还请殿下恕罪。” 萧幼清扶着老将军感激道:“老将军为国朝出生入死, 又为收复河西立下汗马功劳, 是陛下最为器重大将, 也是国朝的忠良砥柱。”说罢便朝内侍挥手,“赐座。” 李世继停罢再次跪伏, “皇后殿下!” “老将军这是为何?” “臣婿绝无可能叛国通敌,他们方家世代忠良,臣因此才会把小女嫁与她做妻子,臣了解他, 年少时满怀抱负, 看着中原大地满目苍夷却不能力挽狂澜,先帝变法不足两年而夭折, 他亦是受牵连者之一,为此曾一直郁郁寡欢, 直到遇今上变法图强之恒心远胜先帝,他一不恨君王而不仇国家又位极人臣之尊深得天子信任, 是何故要与人通敌?” “吾并非不知道方枢密的忠心,然朝中之势实属无奈, 此举只是为了先稳住那群人, 请老将军放心, 吾定会查清此事还方枢密一个清白。” 李世继再次跪伏, “皇后殿下深明大义, 臣惭愧。” 随后萧幼清亲自扶起李世继又亲自送其出垂拱殿目送着离开殿庭后才转身回去,“不恨君王不恨国家...”李世继的话似乎给萧幼清提了个醒。 “圣人,薛进薛押班回来了。”赵平拱手道。 内侍风尘仆仆的跨入垂拱殿,进入朵殿跪伏道:“臣勾当皇城司公事薛进叩见皇后殿下,伏愿殿下千秋。” 萧幼清踩上踏床转身缓缓坐下,抬起头亮着丹凤眼的眸子迫切道:“可是有消息了?” 薛进起身躬腰走到萧幼清跟前,从袖子内将几分卷起的黄纸呈上,“核查内东门司这几月所记录的宫城门人员来往,兵部在尚书省,因与枢密共掌军务,遂来往密切,且臣派探事司从京畿道一路往西南,其中兵部是主要掌管西南军务边防的,因此兵部可疑最大,皇城司经过一一盘问无人承认,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暂时...”薛进低头,“这两位相公都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 “薛进。” “小人在。” 萧幼清冷下脸,“吾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 薛进抬头一惊,旋即退后重重跪伏下,“殿下...” 萧幼清站起呵道:“吾是否说过全部无一例外都要查?” 薛进再次俯首磕头,“小人知错。” “将兵部所有人马扣押,奎光去通知皇太子到皇城司亲鞫。” “是。” 薛进抬起头,旋即拜下,“是。” 得知要审问授业恩师的皇太子没有直接去皇城司而是匆匆赶到了内朝。 皇太子疾步至殿前止步,正了正幞头之后抡起广袖抱合在腹前旋即迈入殿内屈膝跪伏在母亲跟前,“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娘娘安,娘娘今日安否何如?” 萧幼清低头看着俯首的皇太子,“你着急着过来心里有话就不要强迫自己行多余的礼了。” 皇太子抬起头,“师父的为人娘娘不是不知,师父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事,娘娘...” “够了!”萧幼清再次冷态度,直直的盯着皇太子,“方之彦已经被那群大臣围攻得下了大狱,事情出在兵部,你难道还想要韩汜也随着一块下狱?” “臣愚钝,”皇太子再次稽首。 萧幼清起身将其扶起语重心长道:“他会明白的,作为读书人,让他在自己人手里吃些苦头总比下大狱留下不光彩的要好。” -------------------------------- 皇帝扩皇城司,又于皇城司之下单独设立刑堂。 皇太子端坐在刑堂上,捻着双手端在腹前,皇城司禁卫将兵部尚书带入,欲押其下跪时皇太子连忙招手,“师父不必下跪本宫。”旋即挥手遣退禁卫。 两侧有皇城司勾当官与陪审的东宫属官及朝臣,韩汜被松开后端了端袖子屈膝下跪,“臣兵部尚书叩见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抬手僵持了片刻,旋即皱着眉头放下,“皇后殿下命本宫来审问师父,西南军务一向归兵部,其布防也是从兵部下达指令,如今西南战起...兵部嫌疑最大,师父是兵部尚书,还请如实告知本宫,此事究竟和兵部有没有关系?” “臣侍官家二十余年,于兵部与枢密任职十余年之久,臣自问从未做过有愧于心之事,边境事务无论大小从未敢自断,臣生于国土长于国土四十余载,身体里流淌的是汉人之血,此等窃国之事,有何理由为之,为之若何?” 刑堂左右矮桌前坐着的两个主薄将审问的言行一一记录下,皇太子又问道:“皇城司至京畿道与西南官道所查,乃兵部文书来往最甚。” “太子殿下,若臣真要叛国通敌为何要用文书,这种国家机密之事掩耳盗铃岂不可笑?” 皇太子再次挑起眉头,“不管尚书如何说,此事与兵部脱不了干系,所以本宫还要问尚书,这些机密除了尚书与侍郎,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 “兵部机密都会锁于柜中,钥匙都在臣身上...”韩汜突然顿住,想起几月前妻子送来衣物,他因着急换衣而一时疏忽忘了取钥匙,便随着衣服一同被送回了韩宅。 “师父可是想起了什么?” 韩汜低下头,“不应该啊。” “事涉国是非同小可,师父要是不愿招供如实说来...”皇太子抬出欲要拿刑法牌子的手,“那本宫只能用刑了。” 韩汜皱起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事情没有弄清前,臣不能胡乱揣度她人...” “他人?”皇太子俯身问道:“是谁?” “是我!”几个皇城司禁军押着一个女子入内。 ------------------------------------- 内侍连走带跑从右移门进入宫廊,至垂拱殿匆匆步入,跪伏道:“皇后殿下,泄露机密之人查出来了。” 萧幼清将手里的公文拍到桌上,起身问道:“什么人?” “是兵部尚书手底下的女官。” 女官与泄露机密连在一起,差点让萧幼清栽回座上,旋即走上前质问道:“确定无误?” “是她自己招供的。” 萧幼清瞧了瞧左右,只有一个常伴自己身侧的内侍在旁边,“此事绝对不能告诉官家。” “人已经主动去了刑堂,纸压不住火...” “能瞒一刻是一刻,若事情查清证实是女官所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么?” 入选女子为官,泄露国家机密,致使敌国入侵,这便给了守旧派一个围攻的理由,亦会将皇帝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摧毁。 萧幼清转身,“奎光现在马上立刻去坤宁殿告诉福庆公主,另外派人守在殿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六尚局送入的东西要由自己人转送。” “是。” 右移门南侧的皇城司刑堂内,皇太子与陪审的官员皆涨红着脸。 “是我偷看了兵部于西南的布防,是我私通敌将,是我安排的内应夜开城门,没有想到兵部的章这么有用呢,有人为权,有人为财,升官发财真是诱人的很呢。” 韩汜很是不解的看着她,“你...” 女子的官帽是自己摘下的,眼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我压根就不稀罕什么女宰之位与你们那身恶臭的官服!” “放肆,你这国家的罪人还有理由在此大放厥词吗?” “你们这些人,整日念着君臣,念着为国为民,其实哪个不是满腹心思、猜忌、排挤,争着献媚,皇帝刚愎自用,只会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只会向着自己在意的人,说什么是天下人的君父,”女子突然狂笑,“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女子笑看着众人,“你们视他为君为父,而他只会将你们作为草芥与蝼蚁。” 韩汜哽噎住,旋即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跟前,“你与官家...” “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幼清从垂拱殿出,快步走在宫廊内,薛进小心翼翼的跟着,“她招供之后臣便立马着人去查了她的档案与户籍,确实是开封人士,家中有个妹妹,不过于前些年病逝了,之后她就以白身入选了女官。” 萧幼清突然顿步,“户籍...” “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将户部掌管户籍的所有官员扣押,带住刑堂。” “是。” 刑堂之上仍旧还在审问,但似乎变成了女子独自一人不问自招,且于堂上破口大骂,几番制止用刑也未能让其住口。 女官头发凌乱,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迹,睁着可怕的眼神,“皇帝在意什么,我便越是要摧毁他在意的东西,这不正好随了太子殿下您的意吗,皇帝气晕了,您就获得了监国的权力,若皇帝因此驾崩...” 还不等座上的皇太子出言训斥,女官便被赶入内的女子甩了一巴掌。 ——啪!——声音响彻刑堂盖住了女官的话音。 众人皆从座上起身举起抱合的袖子躬身,“皇后殿下。” 但萧幼清这一极为用力的巴掌似乎并没有将女官打醒,反而使得她笑的越发张狂,“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在意、无奈、愤怒,皇后殿下作为站在国朝最顶端的女子,也会有无奈与悔恨的眼神,也会有力所不能及之事。” ※※※※※※※※※※※※※※※※※※※※ 皇后下诏令时自称予 感谢在2020-07-05 16:18:08~2020-07-06 06: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水 3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但令女官也没有想到的是, 萧幼清再打完一巴掌后没有因为她的狂妄而增添愤怒,反而很是从容的走到刑堂主座旁。 躬身站立的皇太子便连忙让开站到一旁,萧幼清端着手坐下,冷冷的看着女子也没有进一步发怒, “吾知道你, 司政治中陆...”萧幼清抬起洞彻的眸子, “浔, 哦不, 应该是原揽月楼继柳氏之后的花魁娘子玥氏,后来被前吴国长公主驸马吕士承赎走, 成为了她养在别院的外室才对。” 薛进匆匆入内,“启禀皇后殿下,户部左曹户口案官吏悉数带到。” 乾元改制,三司归户部, 分左右曹, 户部左曹为户部五司之一,下设五案, 除却朝廷任命的官之外还有四十名吏。 户部左曹案掌全国户口、州县户口升降、贱民从良等,一众青袍官员与无品不入流的吏员不明所以的被押到皇城司私设的刑堂内, 刚到门口瞧见排便时便都被吓破了胆,入内后纷纷俯首在地。 皇太子看着这番景像皱眉, 自顾自的喃喃道:“酷吏之法会使臣子恐慌...” 户部司郎中与户部司员外郎跪着相视一眼旋即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殿下, 户部司所犯何事, 刑堂...” “她的户籍怎么回事?” 众人看向一旁几乎疯癫的女子, 其中有两名吏员早已是吓得魂不守舍, 萧幼清抬起手指着那两名神色慌张的员吏, 两个吏员旋即被禁军从人群内提出。 吏员恐慌的连连磕头,作为官下面的吏,她们连皇城都没有进过几回,哪里又这般近距离接触天颜,“皇后殿下饶命,皇后殿下饶命...” “我来说吧,”女官推开几个禁卫缓缓走到吏员跟前,“这两个人收了奴家的银子以及...”旋即俯下身,“身子。” 一旁的韩汜便傻了眼,亦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与所闻,女官抬起头看了一眼韩汜,“人都有几副面孔,韩相公也是吧,他们也是,到底韩相公是个男子,一点都不懂女子呢。” 而后陪审站立的大臣便开始私下议论,“我就说女官不可行,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女官昂首挺胸道:“他们改了我的户籍,与我同时出来的...长姊对调身份,其实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她待我好罢了,名字也是从良后更改的,所以你们不会有人想到昔日的玥氏身上去。”女官又走上前,旋即被禁卫阻拦,她便颤抖着发笑,“我今日全盘拖出,便是早在入仕之前就想好了的,我要让你们尝尝微薄之人的无奈与无力,也让你们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皇后殿下,臣等一时鬼迷心窍才会上这个贱妇的...”吏员因恐慌而颤抖着跪伏的身体。 “拖下去!”萧幼清呵道,“交往大理寺以同谋罪论处。” “皇后殿下饶命,皇后殿下饶命!” “是。”禁卫走上前将两个跪地求饶的吏官拖走,而后萧幼清又将户部其余官员遣退,刑堂内登时安静了不少。 女官继续鄙夷道:“你们自以为人上人,可以主宰一切,你们只看到了眼里所看到的,而不管不顾蝼蚁的死活,倒头来还要义正言辞的充当好人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是对的,而被你们抹杀、忽略掉的一切都是错的,你们...” “你错了,”萧幼清从座上站起,冷冷的盯着女官,“将自己逼向深渊的从来都只有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也只有自己,是你,是你的贪心,你的欲望,你的不满足,将自己一步一步推向深渊,你迫切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处境,想要挤进上层,可你以为凭你用一副身子换来的东西,就能让你改变自己么,尊严,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为官也有不少年了,官家在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萧幼清从座上离开,一步一步走向女官,“若抛开你的过往,你只是陆简,你从一个贱籍从良再到穿过上这身官袍,你问问自己,哪朝哪代的天子可以让你如此?” “吾不否认你所说的道理,但是你自己呢,你带着仇恨,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出卖,你因为仇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你骂着别人,却不知道自己在做着天下人都不耻的恶心勾当...” 女官欲要反驳,旋即又被萧幼清喝止,“不要与吾说是被逼无奈,因为你有选择,只是你一开始就选错了。” 女官被萧幼清的眼神吓到,旋即后退了几步,萧幼清紧逼着上前,“你用你短浅的目光去仇视你恨的人,所以她在你眼里,所有之一切都成为了不耻,当你看到你所觉得的腌臜污秽时,殊不知你的眼里本就充满了这些!” 萧幼清接二连三的话都让女官说不出话来,作为皇后所散发出来的凌人气势充满着整个刑堂,致使当朝的储君站在一旁都黯然失色。 女官旋即站定,又故作镇定的看着萧幼清,“那又如何,他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如意,说起来你也真是可怜...” “放肆!”皇太子上前斥责道。 面对斥责女子连瞧都不曾瞧去一眼,只是依旧盯着冷艳的皇后,“你这么在意他,守着他,可是你在意的人的眼里只有江山只有社稷,你们所有人不过都是他手里的玩物、棋子,包括当初的吕士承也是,还有那可怜的长公主,连自己被人利用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如果你觉得与不爱自己的丈夫和离让子女跟着自己以及跟着自己姓,你的弟弟不顾朝臣反对也要让你的孩子记入宗牒,这叫做利用与出卖的话,吾便也觉得,你不需要拯救,”萧幼清从她身侧略过,“可怜的其实不是你生而为女子,而只是你身为女子却看不起自己,你想通过别人来改变你自己,却不曾去想如何通过自己而改变,难道你不知道这天下的人,”萧幼清止步,旋即侧头冷眼道:“都不及自己最可靠吗?” 萧幼清正回头提步留下后话吩咐道:“将她带往大理寺,让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中丞三位执法官至大理寺召开三司会审,押捕所有涉案官吏,”旋即跨出刑堂,“国法处置,绝不姑息一人。”只剩女官楞站在刑堂内哑口无言,场上的众臣也都虚惊了一口气,皇太子瞧了瞧老师与女子便也跟了出去。 --------------------------------- 乾元十五年十月中旬,兵部司政治中以通敌叛国罪革职入狱,与其有染者皆因判国灭族之罪入族,皇城司查抄位于京郊之西的陆宅,发现与南吐蕃商人来往的密信,大理寺定其罪上呈监国,得到批复后罪犯被押至刑部大牢。 刘妙仪将拟好的赦令呈与萧幼清,“皇后殿下,臣不知道这道诏书是要用官家的名义还是太子的名义或者...您的名义。” “用官家的吧。”萧幼清接过刘妙仪所呈的诏书。 “但臣用的是皇后殿下的名义。”刘妙仪躬身抬头道。 “官家尚在...” “但是官家是让皇后殿下全权处理军国大事而非太子。” 萧幼清的手僵在诏书上,看着人称上的予字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刘舍人你自己的意思吧?” 刘妙仪直起身,“官家为您考虑了很多。” “可是她没有考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这样做只会增加我的害怕,她明明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 --------------------------------- 十月中旬,罪犯判斩立决,法场设于开封府五朝门,治刑部各级官员失职之罪贬职降阶或迁走,贬兵部尚书韩汜为兵部侍郎,由金紫光禄大夫降为正议大夫,罚俸一年,原兵部侍郎迁礼部且降为郎中,同月,萧幼清以皇后之令宣布知枢密院事方之彦无罪释放,官复原职,加赐“守正”功臣号。 斩首的前一日,刑部大牢内走进一个绯袍,腰后配银鱼袋,令一众狱卒疑云四起,行过礼之后退到一旁围坐在一起议论着不解。 “那个女人不是害得韩相公贬了职吗,连紫袍都脱了,连降了好几级,又害得兵部如此,不应该是恨之入骨吗,怎么还带着酒来看她呢?” “谁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过一件袍子而已,他是皇太子的老师,再穿上是迟早的事,你这个不入流的狱吏瞎操什么心。” 韩汜从侍从手中接过食盒旋即朝其挥手,转身走到牢柱前缓缓蹲下,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酒杯与酒壶,“你要是不认罪,也许别人就搜不到...遭殃的是整个兵部...” 女子剥去了官服靠在柱子上,“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忽视掉的所有卑微渺小之物都可能摧毁他这个主宰者所建立起的一切,人上人只会用人上人的态度俯瞰众人,她们生来就有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用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来指责干涉别人的人生,果然这是世间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韩汜斟满一杯酒伸手递上,“我不同情你,因为任何不满与怨恨都不可作为叛国的理由,你可以不忠于君,也可以不忠于这个王朝,但是国不一样,你知道倘若中原失陷的后果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韩汜将酒放下,起身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旋即摇头转身。 “韩景明。”女子突然唤道,旋即靠在牢柱上扭头看着绯袍的背影,“别这么相信女子,尤其是前日刑堂你上面那位,女子一旦心狠起来,你们当真只是玩物罢了。” 韩汜抱合着绯色的袖子站定,“给女子机会相信女子的并不是我韩景明,“旋即提步,“而是官家。” ———————————— 斩首之前,朝廷突然下令将主犯从刑部大牢用露车押出,将刑场改设为西南蜀中经受战乱之地,命遣皇城司禁军押送,主犯经过街道便被百姓堵在道路中间谩骂、指责,更有因战事失去了家园与亲人的百姓瞪着怒红的双眼辱骂,一时间小报将此事传遍东京城,使得整整半月内都在议论此事,亦让朝臣不得不质疑女官制度的可行性,皇帝身体好转,风声也随之传入内宫,而后更有大臣伏阙上疏要求罢撤女官。 ※※※※※※※※※※※※※※※※※※※※ 就卖了个布防图以及告诉了敌国京畿驻守的兵力有多少(当时她为了鼓动战争会谎报数字,以及没有告诉别人火.器的厉害)冷兵器时代别小看□□~ 感谢在2020-07-06 06:02:15~2020-07-06 16: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花栗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大理寺的判决有皇后及皇太子的批复,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额外誊录出的卷宗。 “外面的风声我止不住,与其让你来问,倒不如由我先行告诉你好了,这个人就是吕士承当初养在别院的外室, 原来是揽月楼的小姐, 后来被吕士承赎走, 那个未得及时救治而死私生子正是她的儿子, 当初官家的重心都在吕士承及吕维身上, 从而忽略了这个女子,臣妾也是没有想到...”萧幼清伸手攥着皇帝的手, 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皇帝轻轻放下手里的卷宗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官...”红着眼颤抖道:“因为出身妓院,秘书省便从录取名册里将其去除,是我...是我将她留了下来。” 萧幼清旋即搂着皇帝, “出身没有错, 错的是人的本性,她只是她, 她代表不了所有与她同出身的人。” “我知道,”皇帝垂下手, “但这样一来,那些朝臣势必又以此为借口, ”皇帝看着窗外,冬日里的冷风呼啸, 再次仰天长叹了一声, “只能寄希望于南北的战争了。” 萧幼清攥着皇帝的手轻轻摩挲着, “现在已证实方之彦无罪臣妾便做主将他与他的家眷都放出来了, 作为牢狱补偿加了寄禄官阶与功臣号。” “姐姐现在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内侍匆匆迈入殿站在垂下的珠帘外侧朝内躬身道:“官家, 各部大臣在福宁殿外集体求见,他们要...他们要伏阙上疏面见皇帝。” 皇帝侧抬头,欲起身时为萧幼清所止,“官家要说话算话,现在大郎还在监国呢,福宁殿的事就交由臣妾来处理吧。” 皇帝呆坐着,旋即闭眼轻轻点头,萧幼清唤来尚服局女官,换上九龙四凤冠与祎衣乘辇至福宁殿。 殿内的院中,一干朱紫大臣怀揣着笏板与札子,池子里的鱼早就被吓得躲到了石缝里。 “圣人至!” 臣子们转身,凤冠之下雍容华贵,惊楞了片刻后与身侧同僚左右相顾,一时间竟不知所措,随后端着笏板趋步上前行君臣之礼稽首道:“皇后殿下千秋。” “南北战事未停,诸位大臣为何还能悠闲的在此?” 臣工们趴在地上侧头与同僚对视,旋即用手掌撑着抬起头,“皇后殿下,臣等伏阙上疏是要劝谏陛下罢撤女官...”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过失你们就要伏阙天子,要挟天子因此罢撤女官之制吗?”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过失,这是于国的大事,女官泄露机密与他国私通谋反...” “罪人会这样做是因为官家,官家当初因为袒护长公主而让这个外室失去了依靠,罪人怀恨在心,她记恨的是官家,这与女官之制有什么关系?” “若陛下当初没有设立女官,西南的战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如今整整一路为之丢失,国朝自高皇帝建国以来从未丢过这么多国土,若非陛下执意要让女子为官,何来这么多祸患与君臣猜疑。” 萧幼清戴着沉重的凤冠,俯视诸臣,“照你们这么说,若有一天男官员也通敌叛国,是否也要罢撤呢?”旋即走近一步,指着皇城外刑部所在的位置,“刑部的大牢里,关着多少犯了滔天大罪的人,你们有揪着不放过吗?” 见诸臣变了脸色,萧幼清放下手怒道:“回答予!”却又不等抬头的臣子说话,“她被你们逼成这样了,难道你们真的要将人逼死才肯善罢甘休吗?” 诸臣又再次趴下脑袋,“臣等惶恐。” “你们想要伏阙上疏,想要见官家,可以,吾替你们转交奏疏,但,”萧幼清冷下脸,“将官帽同时留下,吾的容忍是有限的,吾不会对任何想要伤害官家的人仁慈,吾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吾也是个记仇之人,不要以为你们能熬过官家这一朝等到仁善的太子当朝,太子一朝时,”萧幼清走近一步至群臣跟前,极有气势道:“吾依旧在!”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福宁殿内的众臣工便都拿着笏板离开,出殿时一个个垂头丧气充满着无奈与叹息。 大臣们相继行礼离开,萧幼清冷冷的端站在原地,“姜侍御史。” 混在伏阙人群里的绿袍心中一震,旋即转过身屈膝搢笏跪伏,“侍御史姜洛川叩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千秋。” 萧幼清冷看着身前跪伏的臣子,“如若有一天官家要杀你,吾不会劝说任何,哪怕你是母亲最为疼爱的外甥。” 姜洛川撑着手掌跪直身子,“臣知道,皇后殿下的眼里只有官家一人,萧氏与姜氏对于现在的皇后殿下而言...”姜洛川冷笑着低头,“殿下可还会在乎他们的存亡?” “姜氏的今天都是你这个姜家长房嫡子所致,不要以为吾与官家整日待在大内就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腌臜事,”不等跪着的人开口萧幼清又冷下眸子警告道:“不要望想着有不杀言官的祖训庇佑,现在是官家当朝,”萧幼清转过身跨步,“任何事都有可能出现破例。” 一直到萧幼清出殿姜洛川才起身出笏,旋即眯起眼睛死死握住笏板迈出福宁殿,扭头时在宫廊的远处瞧见了朝皇后奔去的福庆公主。 ------------------------------ 乾元十五年十一月,皇帝重新理政,朝中偶有人提及女官之事皆被皇帝与东西二府的宰相及执政官压下,十一月中,于京畿附近设立收容所安置流民,又于京城设太医局熟药所,并遣派医工当值替百姓视诊,平价出卖太府寺和剂局所制造的熟药,所得皆入户部投以军用。 同年十二月,西南传来捷报,霍青率马步军及神机营收复梓州,就在西南告捷的同时征北军报也传来大捷。 穿红袄束袖系皮革头带交脚幞头的禁卫骑马在各市坊报捷,“西南大捷,平西兵马大元帅阴平侯霍青收复梓州。”捷报传呼声在街道四起,“征北捷报,西京道大捷,已破北辽振州切断上京路以西。” 十二月底,京畿派出两批人马分别南下与北上,马匹拉着御酒以及腌制的肉食于正旦之前送往前线犒赏三军。 乾元十六年正旦,开关扑,但只于正旦当日不禁城门,京中戒严,增派皇城司警戒,上元如是,中原的新春使得南北战争消停了半月,北方的将士于军中架起篝火唱着关中秦腔的战歌。 西南驻扎的军营里也架起了数十处篝火,寒风呼啸,主帅霍青及副帅曹华与士卒们围坐一团,举杯豪饮,为即将再次打响的战争增添了些许士气,霍青拿着一坛酒往身侧坐着的武将碗里倒酒,“曹家哥哥,来!” 曹华连忙用双手端起,“怎么好劳烦元帅替末将倒酒。” “嗨,这官场上是将帅,但上了战场便都是兄弟,且曹家哥哥出身名门,不嫌弃我这粗鄙之人。” “元帅怎是粗鄙之人,”曹华年长霍青,为官数十年对霍青的胆识尤为佩服,“左右不过是朝廷里那些酸臭的儒生诋毁罢了。” 篝火上架着木架,木架下悬挂着炉子里面煮着京城运送来的赐肉旁边还温着御酒,武将因风吹日晒脸变得黝黑,还多了几道明显的刀疤,与将士们谈笑间下属走近身侧跪坐弓着腰道:“元帅,您救下的那几个蜀中的女子想来军中献曲。” “今日上元,好啊。”霍青应答的极快,旋即站起对着将士们说道了一番,便引一阵欢呼声。 女子抱着伏羲琴从众军中走到最中间,身后跟着吹笛的侍从与怀抱琵琶的女使,至霍青跟前后微微福身道:“奴见过霍元帅、曹元帅,诸位将军,上元安康。” 霍青与曹华皆朝其拱手微微躬身,“秦小娘子上元安康。” 几个士卒抬来一张矮凳,女子朝他们分别谢礼,“有劳。” 寒冷的北风越过山丘吹向营地,女子缓缓坐下,火光扑朔,人影随着琴弦拨动而轻微摇晃,“将军们征战在外,奴便献上一曲《归田乐·试把花期数》愿早日结束战争,收复失地。” 抱琵琶的女使也随着坐下,侍从举起横笛至唇前,抚琴的女子低头拨动琴弦,笛声也随之响起,“试把花期数;便早有、感春情绪;看即梅花吐;愿花更不谢,春且长住;只恐花飞又春去;花开还不语;问此意、年年春还会否?”女子时而低头看琴,时而抬头,一颦一笑牵动着人的心弦,“绛唇青鬓,渐少花前侣;对花又记得,旧曾游处;门外垂杨未飘絮。” 随着词曲小调声出,万籁俱寂,只剩乐声与被寒风呼啸的篝火声回旋,声音婉转动听勾起了将士们迫切想要收复故土结束战争的思乡之情。 上元夜的东京城依旧热闹,御街两边挂满灯笼,铺子门前有许多杂耍与歌舞,瓦子里更是有傩仪,往年贱民还未除时还会有丐户戴着面具身穿红衣,挈党连群,通宵达旦至各个店铺索取酒食。 宣德楼前依旧有灯山,只是没有往年那般奢华,节省之资皆用作了军费,宣德门前的露台下坐着教坊与云韶部的诸多内侍充任的伶官,云韶部列玉磬四架,诸伶官持乐器,琴、瑟、筑、箫、篪、籥、跋膝、笙、竽、拍板。 台下有云韶部颂歌者四人,与乐人一起端坐旁侧,台上有五个身穿绣衣手执金莲的舞童将带着面具演歌舞戏的伶人引上露台,伶官击响玉磬,急凑的鼓声响起《兰陵王入阵曲》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露台上,教坊的鼓声阵阵。 而后又有云韶部换奏乐,登歌者吟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音节响亮,调势平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余音绕梁悲凉之感涌入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露台两侧的帷幕前坐着众多观看的臣工,“教坊的云韶部怎么在上元节选用此等词曲?” “南北都在打仗...” 官员们纷纷摇头,“壮志难酬可不应景啊。”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韩汜穿着绯袍坐在众臣中间,“君王有志而臣子无心。” 宣德楼上福庆公主凑到御前朝皇帝与皇后及皇太后行礼,“爹爹、娘娘、祖母上元安康。” 皇太后慈眉善目的看着福庆公主,“一眨眼,连福庆都这么大了。” 楼下云韶部的歌声传至楼上,福庆公主便走到栏杆前,“明明是欢快的鼓声,为何我却听到了一丝悲凉...” 城楼下还隐约可听见有孩童的哭声传来,皇太子的东宫讲官左谏议大夫曹纪将女儿抱回帷幕内,穿命妇服的张氏将女儿接过,“怎么哭了?” “许是被鼓声吓到了。” “炮仗声她都不怕,还会怕鼓声么?倒真是奇了怪了,出生到现在极少见她哭,便是笑也不经常,也不喜欢说话,我怀疑这孩子是不是...” “瞎说什么呢,”曹纪哄着女儿,“爹爹的女儿,可是这天下最最聪慧的女孩。” “如今君舅在外征战,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好的是你弃武从文。” 曹纪失落下来,“翁翁战死,爹爹也上了战场,唯有我怯生。” “武将驰骋沙场,但文官的朝堂未必就真的安宁,官人进了东宫为皇太子的属官往后还要多加小心些才是。” “嗯。” ※※※※※※※※※※※※※※※※※※※※ 伶人:乐舞演剧为业的技艺人通称,宋代凡教坊,大晟府,教乐所,衙前乐,云韶部,钧容直等乐司所属诸色乐官及乐人、舞人都可以泛称伶人 伶官:乐官、乐人皆可称。感谢在2020-07-06 16:32:54~2020-07-07 06:1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汉诺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公子 8瓶;阿水 5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福庆公主所居虽为坤宁殿的侧殿但亦是一座单独的殿院, 殿中所设与皇子无异。 “前朝的事彦川都和女儿说了,他们说现在国朝打了大胜仗但是国库却因此空虚,那些个大臣们逼着爹爹要停战, 女儿就想爹爹为了此事每日天不亮就出了坤宁殿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有时候女儿一整日都见不到爹爹, 如此他们还要逼着爹爹放弃, 真是太可恶了。”福庆公主脸上做着憎恶的表情。 皇帝听后旋即大笑, 将女儿拉近摸了摸她的脑袋,旋即又侧头瞧了一眼福庆公主身侧跟随的贴身内侍,内侍只比福庆公主大三岁,与少时的六子一样也是位唇红齿白的偏偏少年, 被皇帝冷了一眼后吓得后退一步低头躬身。 “爹爹你等等我。”福庆公主松开皇帝的手转身入了房间, 内侍便也朝皇帝叉手随着公主走了,入内时还招呼了其他两个宫人与内侍一同。 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内臣便将两个大箱子抬出, 福庆公主拿着钥匙将箱子打看,“爹爹你看。”一个箱子里装满了古籍与名家字画,另外一个箱子里装的则是珍宝以及金银,“这都是爹爹平日里赐给女儿的, 可女儿在这里什么都不缺, 听到爹爹正在愁钱后便让彦川数了一下, 彦川说若是倒卖了可有万金,女儿还知道爹爹与娘娘给女儿备了下降的嫁妆,可是女儿不想嫁人, ”福庆公主抬头瞪着渴望的眸子,“爹爹就把那嫁妆也用了吧, 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随后又走到皇帝怀里坐下, 拉着皇帝的袖子摇了摇,”爹爹能不能不要将如华送走,如华不想离开爹爹与娘娘。“ 皇帝眨着湿润的眸子,抬手撩拨着女儿额前有些凌乱了的碎发,“如华真的想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吗?” 福庆公主犹豫的低下头,旋即又摇头,“女儿不想呆在这个哪里都不能去的地方,但是女儿也不想离开爹爹和娘娘。” 皇帝将福庆公主搂进怀中,“好,如华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小公主,爹爹不会把如华送给任何人。” 福庆公主搓着皇帝的脸,“那爹爹要和女儿约法三章,还要答应女儿一个要求。” 皇帝伸出手捏着女儿的脸,“好,你且说说吧,是什么要求。” “现在还不能告诉爹爹。” “哦?”皇帝凑拢故作疑惑道:“我的小公主也学会跟爹爹卖关子了?” 福庆公主转过身,“女儿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女儿就会找爹爹要的。” “好好好,都依你。” “官家,福庆公主。”内侍跨入侧殿,“圣人说太子殿下来问安晚膳了。” 皇帝便拉着女儿起身,“走,陪爹爹用膳去。” ------------------------- 乾元十六年九月与南吐蕃停战,十月,卫宋拒绝北辽的议和与称臣,同月遣派礼部大臣至西南与南吐蕃商定议和,十一月南吐蕃从西南撤兵,十一月中旬朝廷派遣官员与工匠至西南治理修复与重建战后的城池,十二月底阴平侯凯旋回朝,同月,北伐分兵的三位元帅于上京会师。 乾元十七年上元,阴平侯霍青班师回朝,改制之后定爵九等,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平西兵马大元帅霍青因功获封卢山郡公、上护军、迁怀安军节度观察留后,任马军都指挥使,副帅曹华获封长宁县公、护军、迁永康军节度观察留后。 乾元十七年三月北伐大军连破上京以北的乌古烈部与回厄部及查刺部,至六月,新任北辽皇帝自刎于黑龙江畔,余下宗室诸帐率残余部队北逃数千里,七月,自望建河至东海一带各部皆不战而降纷纷献城。 乾元十七年八月,派军队招抚与剿灭北辽疆域内各地的残余势力,至九月收兵,派遣将领至边境驻扎,驻守与重建城池。 九月中旬朝廷颁布诏令,命翰林图画院重新绘制疆域图,又命都进奏司刊行邸报将新的疆域图绘制成朝报。 乾元十七年九月底,于北境设立安北都护府与安东都护府,沿袭前朝旧制设羁縻府州,各部落或部族族人出任都督,由朝廷授封,受朝廷派遣的诸州长官及都护管辖,除却治安卫队,不可自行组织军队。 余下来的半年便是北方至京畿不断来往诏令文书,官员调遣、军队布防,三省六部与西府及九寺五监全部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除了将大部分琐事交给东西二府宰执之外,于北方的军事部署皇帝皆要亲自过目,边境将领派的遣不再由开国之初所定的文官充任,而是从北伐与平西两次战争中选功勋卓著者。 皇帝每日早出晚归,索性最后与皇后般至福宁殿处理军务,凡有犹豫的军国事皆要先过问皇后。 乾元十七年十二月,侍御史姜洛川前妻,中书侍郎章厚同胞妹妹章氏病逝于兄长家中,章厚便带着家仆不顾宰相名声闯入姜宅。 “将大郎交出来。” “大郎是我姜家的嫡子,凭什么交给你们?” “你允我妹妹探望又害得我妹妹抑郁而终,你有什么资格抚养大郎。” “资格,我是他的生父,他是我姜家的儿郎,你一个外姓人也...” “你当真是无情,昔日你求我父时怎不见这般嘴脸。” 姜洛川便负手转过身,只见一个扎总角的男童挣脱乳母从拱门内跑了出来,“舅舅。”男童跑到章厚怀里,旋即看着眼前的父亲便忙得躲到了舅舅身后。 “大郎别怕,有舅舅在呢。”章厚护住小外甥,几个家仆也上前。 姜洛川转过身恼羞成怒道:“大郎,我才是你的父亲,你姓姜...” “你够了!”章厚的妻子方氏也下了马车从门外急匆匆赶来,蹲下摸了摸男童的脑袋后起身,“你也配为人父?你可曾顾过家,妹妹什么都与我和官人说了,你心中一直记挂着别人,你心里有恨,你恨所有人,君舅在时是宰相,所以你百般讨好,扮演着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章家失势,你恨不得把家都搬到朝廷,即便是大郎出生你也不管不顾,是你当初要娶她的,她可有欠你什么?” “我以金陵姜氏嫡子的身份娶一个庶女,除此之外没有侧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方氏皱起厌恶的眉头,“你现在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们姜家有你这样的子弟,不败才真的是老天无眼。” “你!” “今日大郎我们要定了,想要硬来的话你尽管试试。”方氏牵着男童的手将其护到身后。 姜家围在院子外面的家僮拿着棍棒左右环顾,“这可是知枢密事的令爱,外祖又是前些年立了战功赫赫有名的李元帅...砸了饭碗也不能得罪呀。” 十二月中旬,章厚将外甥强行从姜家带出遭到御史台弹劾,但始终未得皇帝批复。 ----------------------------- 乾元十八年正旦停大朝会,恢复因战所停的科举,皇帝召见礼部与翰林院官员商议,新定科举制将,《老子》、《庄子》、《文子》、《列子》等道教经典著作作为科举开科取士之选,遭到一些儒臣反对。 正月底赵陆廷率禁军回朝移交兵符至枢密院,庆功宴结束后,赵陆廷向皇帝请命领兵镇守安北,皇帝下诏嘉奖,因功获封唐国公,迁宁国节度使,任职安东大都护领常备军镇守东北,南阳侯萧云泽以功勋封淮阳郡公,迁彰信军节度使,授殿前司都指挥使领京畿禁军戍卫京城。 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二十年来都未换人,而今在赵陆廷挂帅凯旋归朝之后却易了主。 福宁殿内,处理一天事务的人拖着疲倦的身子瘫在木榻上,萧幼清端着一碗汤药走近轻轻放置桌上,“你将赵陆廷派到安东去了?” “他的威信在殿前司太高了,他又是太子的丈人,太子压制不住那群文官更震慑不住这群武将,日后的外戚我不得不妨,安北与安东留下的都是厢军,神机营我已经给了一支给你哥哥,其余一支在霍青手中,京畿的禁军我手里拿了一支最为精锐的亲卫,其余的禁军分别在你哥哥与霍青手里。”皇帝起身拉着萧幼清坐到自己身侧,“我没有不信任姊夫,只是眼下不能都扎堆在京畿,况且太子的婚事一过,很都事就不一样了,姊夫自己也明白。” ——驸马都尉宅—— “我以驸马之身官至节度使,得天子信任二十余载,能至此身已不算是坏事,我带兵镇守安东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厢军战力远不如禁军,这样一来便可以宽天子的心。”赵陆廷看着妻子试图宽慰。 秦国长公主侧过头,眼睛里充满了落寞,“这个家还真是所有人都没有心,也一点情分都不会念。” 驸马拉起长公主的手,“对比先帝,官家已是仁至义尽,他是顾及了公主与熙儿才促成了太子殿下此门婚事,否则以官家的手段是不会再选一个武将作为未来国丈的。” “那你不领兵只任个闲散官待在京中呢?” 赵陆廷摇头,“太子殿下还年轻,不像官家一样历经多场战争有足够的威信,面对那群大臣也能够游刃有余,若我不帮衬就达不到平衡,但是我若握权太重便有危及少主之疑。” “官家对皇太子日后的外戚不放心,可如今又这般扶持皇后殿下的萧姓外戚是为何?” 赵陆廷皱起眉头,“这一点我也猜不透,天子掌权到了最顶端之后都会多疑,放任外戚…这不像是官家的做法...” “我明明知道的,”秦国长公主似看透了什么,“你跟了官家多年,但我才是他的同胞姐姐啊,因为皇子的身份母亲让我远离他,在深宫里,也许被忽略才是最安全的,他幼时渴望着什么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直到成亲之后,所有可望不可即之事都变成了唾手可得,相濡以沫数十年如一日,或许对于他来说皇太子殿下远不及皇后殿下在他心里的地位。” 乾元十八年二月,宁国节度使、安东大都护赵陆廷离京赴任,退辽之战尘埃落定,卫宋疆域北至望建河,东至东海,西至西州,南至琼州,比开国之初足足扩了两倍有余,十八年四月,周边小国相继遣使朝贡上表愿奉朝廷为宗主国成为附属。 五月端午,福庆公主即将及笄,各附属邦国再次遣使进献贺礼,皇帝诏命将作监于内京城破例修建公主宅,规制如皇子宫。 五月中旬,皇帝于紫宸殿望参之上昭告群臣要在公主及笄之日行册封礼,旋即遭到一干大臣反对。 “公主受封,降制有册命之文,多不行礼,自高皇帝建国以来未有一位公主行过册封礼,皆以纶告进内,陛下耗费周章命将作监替公主建造府邸已是破例,如今又要替公主行册封礼,国朝停战尚不满一年,陛下不顾百姓如此宠爱公主...” “她是天子最疼爱且唯一的女儿,诸卿之女尚也有及笄礼,朕之女是国朝的公主,难道只配一个及笄之礼?” 皇帝起身,“礼部与太常寺已经在筹备,册文朕也已经拟定好了,朕就只是通知一下诸卿而已,”皇帝转过身从东阶下,“并不是要来与你们商议的。” 回到垂拱殿之后皇帝宣召制备册礼的有司官员,太常寺与礼部呈仪制。 “自建国之初至今公主册礼皆请免,未有参考之制,臣等与有司参前朝制作修改,公主乃是官家之女,国公主等同亲王,便定亲王册礼,然公主为外命妇,便又定皇后仪制。” “礼部封册案备章服以册太子妃同等,宝印案刻印所定,皇后之印乃中宫有僭越之举遂不符合规矩,若亲王之印,然公主又是外命妇,臣等...”礼部官员微微抬起头,“臣等便想以贵妃之印规格刻公主印,公主册礼还请陛下示意。” “亲王仪与皇后仪...”皇帝左右手拿着不同规格的仪制,思索了一番后将左手放下,“就按这个办吧。” 诸绯袍翘首,旋即抱起袖子低头躬身,“陛下圣明。” ※※※※※※※※※※※※※※※※※※※※ 雅州(卢山郡) 节度观察留后:武官阶门之一里的正任官(武官寄禄官阶有,正任官、遥郡、横行官)正四品,授武臣与宗室,唯国戚与宗室,若授武臣,唯马、步军都指挥使,徽宗朝之后还给过内侍。 正任阶官等级:节度使、节度观察留后、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不列入磨勘,一般给边境立功者,驸马初尚公主时会挂一个刺史之名)有“品贵之称” 这种寄禄官都不是本职,是用以区分章服的,元丰改制服紫服绯绿青较开国之初的品阶都有所下调,四品之上就可以服绯了(但文中没有哦~) 望建河为唐代称呼,辽史称为黑龙江。 战争描写的比较简单,胜利因素在于军备,以及火.器的大量使用,冷兵器时代火.的威力可想而知。(当是个金手指也行吧,变法里主要搞的就是军事,包括裁冗官省下的钱都投了军备。) 北宋中前期军事并不弱,统治者弱(有志气的命都不长…)将领也有,曹、折、李、扬这几个将门都挺有名的,文官拖后腿有什么办法呢,打个仗还得请示中央… 封建制度里皇帝永远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无论哪个皇帝。 感谢在2020-07-07 17:32:58~2020-07-08 06: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清漪、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是弯的吗? 6瓶;27968822 5瓶;风流倜傥女少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十九年夏, 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刘书柏迁尚书令以尚书令致仕,赠开府仪同三司、泾国公。 同月,皇帝诏扩皇城司, 增设亲事官三指挥一千五百人,掌宿卫皇城门、宫门、殿门,又从亲事官中挑选有材勇者五百人为亲从官, 亲从官人数增至三千五百人, 掌皇宫内巡查、宿卫及门钥契勘, 增设探事司逻卒, 由乾元初不足百人扩编制一指挥计五百人, 皇城司探事司为便衣侦查机构, 于京城伺察流言蜚语与图谋不轨者。 自增设皇城司探事司来, 上言直事的官员减少一半,御史台与谏院所弹劾也多为朝官而无人敢言内廷天子家事,御史台上疏皆要由御史中丞与新任侍御史审核。 西大街果子巷的御史台内,一堆绯袍与绿袍坐在矮桌前反复斟酌着, “你说, 御史台有规定半月不言事则降,一月不言则罢,可是现在咱么是有话不敢言, 宰相都是官家的人, 外面增了那么多察子, 要是触了逆鳞,还不知道什么莫须有呢。” “害怕察子?最好连多余的话都不要说。” “现在的天下早已经不是高皇帝建国之初所言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了, 这是天子一人的江山, 咱们都只是干活的伙计而已。” “嗨, 没了姜御史怪寂寞的。” “人家只是去守孝了, 还有两年就回来了呢。” “别回来的好,以他的性子仗着家世横冲直撞,老虎的牙都敢摸,他在的时候我总是提心吊胆害怕他会牵连到御史台。” “人家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国戚吧,就算拔了老虎的胡须刀也架不到脖子上去,你们呀,还是先担忧担忧自己吧。” 绿袍拿着笔愣了神,旋即仰着头看向门口,兔毫笔上的墨汁旋即滴到了纸上,“尽吓唬我。” “中丞,皇城司的人来了。”官员的话音刚落御史台外看守的吏员便匆匆走入内通报。 吓得一众官员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写札子看公文,绿袍官员便就着滴了墨的纸开始写字。 监冰井务官奉旨命冰井务禁卫取井窖内的藏冰供百司之用,冰井务又奉旨特意制作了冰饮分别送往台谏。 内侍领着六个禁军,手里分别提着食盒,“诸位官人近来可好?” 见其打扮,众人松了一口气,御史中丞走出拱手道:“皇恩浩荡,御史台一切安好。” “陛下知道现在是酷暑,诸位官人办公辛苦,所以特命小人送来了冰饮及绿豆汤,还有降暑的冰块。” 内侍身后红衣束带的禁卫便将食盒打开,一一分发赐予。 御史中丞旋即合抱袖子躬身,“御史台谢陛下恩典,待明日朝参便以御史台之名呈札子谢恩。” “谢恩就不必了。”内侍端着手扫视了一眼周围,“官家说了,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朝廷之大,天下之大,皇帝一人不可视察四方,京城百官纠察皆要靠诸位,希望诸位官人今后也能一直秉公执法,替官家,”内侍突然盯向御史中丞,“多多效力才是。” “一定一定,我等食君俸禄,行的便是忠君之事。” “一会儿还得去谏院,小人就不叨扰诸位官人了,告辞。” “阁长走好。” 乾元十九年长夏经吏部审官院考绩、磨勘、迁尚书右仆射王文甫为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代行侍中之职,副相章厚进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成为右相代中书令之职,兵部侍郎韩汜复迁兵部尚书。 乾元十九年秋,经过几次考选,六曹女官已初具规模,皇帝召见都堂及西府枢密院重臣商议开科之事。 ——坤宁殿—— 尚服局将没有褶皱的衫袍送入后退却,皇帝坐在镜子前伸了个拦腰,披散的头发被人娴熟的挽成单髻。 “十九年了,”皇帝看着掌心里的同心结,手中的青丝依旧,但红绳褪色韶华却早已不再,“除了西洲,我将能收回的地方都收回来了,不长也不短,却用了我整个青春。” “这么久过去了,官家一直留着这个同心结么。” “姐姐送与我的,怎可能不留着。” 萧幼清俯下身将头抵在她的肩颈上环住她整个人,“官家之后要设女科肯定会受到百司的阻拦,千年之制一朝更改,便会将人心里最根本的自私唤醒,尊卑等级之差,将心比心这种话说说也就罢了,你不曾换心又如何当得了真,官家要行事还是先要与东西两府的宰执商议一下比较好,由他们辅佐可减少朝臣的阻力。” 皇帝抬手握起萧幼清搭在自己胸前的手,“好,这些年一直旁敲侧击的试探,阻拦声从未停止过,变法尚且难,可想女科之事更如登天,但那只是对于旁人,有没有天我不知道,人君之治,治的是人,是天下人。” 祁六至寝门外躬身,“官家,诸位臣工已经到垂拱殿了。” 萧幼清便起身将衫袍拿起替皇帝换上。 --------------------------------- 几个皇帝的心腹重臣齐聚一堂,端着笏板序位殿中等候,几个由六部提拔上来的副相则左右观望,“非朝参也非朔望,官家今日突然召见是为何?” “河西收复了,北辽也退了,莫不是要征西洲了吧?” “十年之内连发动三次大规模的战争,若再打下去...” “安北与安东尚未完全稳定,若要再次征伐而不动国家根基起码得休养五六年才行。” “圣架至!” 皇帝从西阁门入,登阶至座上。 “圣躬万福。” “诸卿免礼。” 大臣们拿着笏板直起身。 皇帝盯着满怀疑惑的众臣开口道:“如今已至秋日,各州县忙于秋闱,安北与安东也告一段落,自退辽后秋闱扩至塞北,明年春闱必又是一番盛况。” “陛下承先帝遗愿,建万世之功,是为明君之举。” “愿取天下有才、有能、有志之士,九州四海皆是朕的子民,昔日朕设女官之制分以六曹官,然秘书省掌天下图籍与监修国史,事无巨细,女官入选容易有纰漏,故而朕冥思苦想...”皇帝揉搓着手背抬眼看向东西两府的紫袍,“决意开设乾元改制之初所定的女科,在武成王礼部贡院之外再修建一所女贡院用以女科考试。” 皇帝的话引得这一干宰执震惊,左右环顾,虽没有明言拒绝不可行,但心中大多都是不赞同的,“祖宗法制,自周天子建国起女子便不得干政,若男女共治天下,那么朝中倘若有夫妇同堂,政见合之则有结党之嫌,若政见不合便会使得夫妻反目...” “荒唐!”皇帝斥责道:“女子不为官难道夫妇就不会有反目了?若夫妻反目,诸卿为何不言父子成仇与结党呢?千百年来父子祖孙几代人同朝的还少吗?换成了女子就不行了?还是你们眼里压根就有鄙夷所在,叫朕宽容的是你们,叫朕爱民如子的也是你们,但真正让朕偏私的依旧是你们,你们所谓的爱子,实只不过是想让朕对你们些臣子宽容罢了。” “臣等不敢。” “朕可以把你们从位卑之身提拔进东府西府成为宰相,朕也可以将你们从上面拉下去换些听话的人来做。” 几个大臣听候吓得脸色苍白,只得端着笏板躬身低头,王文甫等皇帝斥责完后上前道:“陛下,国教注重阴阳平衡,只有资历与道心之别而无男女之分,臣以为女科当不另建女科贡院而扩武成王庙礼部贡院诸生同考,糊名誊录一同录取如此方才公平,顺便也能瞧瞧国朝才子才女之风。” “此举定然会引文武百官不满,”方之彦直身道,“九寺五监与六部以及三班使臣非东西二府完全可控,如今国教刚定不久,民心教化尚未成熟,文武百官仍以儒学为重。” “所以某想说急不得,”王文甫扭头看着方之彦,“但只要方枢密的西府也能与陛下同心,某领东府加上陛下难道还不能慢慢磨去那些儒生的阻拦之心?” “这...” “内舍人这些年辅佐陛下的功绩诸位相公也是有目共睹的,诸位有变法图强的恒心,但也应该与陛下一样,变法是为了国家,不偏不倚方为公正。” “可是变法是变法,女科是女科,于当下之势,女科开设...并不和时宜,王相有没有想过弊端呢?” 王文甫冷瞧了一眼,“某只知道你们不愿让出一席之地的私心。” “是私心不假,可是刚刚经过战争的国家需要一个安稳平和的制度,贸然更改必会引起动荡,陛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太平盛世...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王文甫转过身,“百姓不会关心朝廷实行什么样的制度,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温饱,真正在乎的是你们这群士大夫集团,是你们这群踩着别人坐享其成而不愿将权力放弃丝毫之人!” 几个大臣便面面相觑,在皇帝与左相坚持下,一个是国家元首一个是百官之首,诸臣便也不敢再出言劝阻,“臣等愿意辅佐陛下。” 皇帝听着争辩,旋即抬头道:“朕设刑堂是为了惩治不法之徒,朕不希望刑堂有朝一日会变成酷吏之所。” 宰执们听后心中一惊,旋即纷纷跪伏。 ※※※※※※※※※※※※※※※※※※※※ 亲从官高亲事官一等,为皇帝最亲兵。 皇城司探事司逻卒:又称察子(直属皇帝,堪称宋代锦衣卫,为皇帝爪牙,权柄甚重)锦衣卫的设立会造成恐慌,但也算是皇权的集中吧,皇城司这个是有三个人(内侍或武臣)共同执掌。 再三强调,此为小说,小说,不可能写得完全很现实!!! 王是虚构的,求平等的或许不少,但这样为女性积极争取权益的男性可能万千人里难出一个。 王并非儒家的,幼时读过一些书,少年时游学各地后面入了道观。 韩汜这种还算尊重女性的人在这种局面下也不可能一下就和王一样全力支持官家(主要是他没有想到官家会直接让女性出廷做官) 方就不用说了,他改革变法只是为了国家。 撒泼打滚卖萌求评论(双手叉腰)qaq~感谢在2020-07-09 06:00:38~2020-07-09 16: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相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乾元十九年九月暮秋, 皇帝言及开设女科震惊朝野引百僚哗然,旋即便遭到新旧两派官员的一致反对。 “论语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 远之则怨, 人主之治, 治国、齐家,便要注意防范和驾驭身边的女子与小人,而祖宗千年之制, 陛下怎可一朝更改,夫妇之道,人伦之道, 人臣之道,天下之道,若令女子赴贡举与诸僚同立于朝堂这个天下岂不要大乱?” “大乱, 朕倒是想听听会如何个乱法?”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 女以弱为美,天下无不尊此法而得治,而今臣不知道陛下突然要让女子为政,倘若满朝文武皆被女子所治,其夫要如何?古训有言,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 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 天则罚之, 若天下人都不遵守秩序,如何会不乱?” “陛下,昔日六曹司政女官掌兵部职事,泄露兵部机密与敌国私通致使国朝腹背受敌国家遭受重创,百姓流离失所,蜀中至今都在重建之中,可见女子心胸狭隘,因一己私欲而置天下万民于不顾。” “诸位学士,这话说的就不对吧。”宰相班子里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同意者,王文甫见反声太大便从序列中站出,“王某人半缘修道,但也算是半个儒生,自幼学忠君爱国之道,阅览史书无数,却发现窃国者似乎并不少,前朝有为权欲驱使者认异族贼人为父、割地献城,奴役众生,怎么不见诸位同僚去填词骂一骂呢?却在这里揪着一个人的过错不肯放。” 王文甫作为左相,位在百官之首,旋即转身看着满朝朱紫各个揣着别样的心思与算盘,守着自己的方寸地不肯退让,“人心的险恶何故要上升到阴阳,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所谓天道皆是人道,天之道难道不是人所定?圣人之言难道是上天托梦告诉他的吗?” “强词夺理!”几个德高望重的诸殿阁大学士甩袖回到序列。 “某竟不知,诸位士大夫也会拿着一本《女诫》到朝堂上争论。” 班列里的老臣再次开口,“下官只是提醒诸位,祖宗之法不可废,王相自己惧内可莫要带到朝堂上来,不齐家如何治国?” “若大学士觉得相互尊重与相互扶持便是惧怕的话,大学士将陛下置于何位?” “你...” 除却王文甫争辩,其余宰相以及没有了姜洛川所在的台院与谏院也皆默不作声,原先中立变法改革的大臣纷纷反对,使得守旧派的反声只增不减,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停议女科之事。 六部及九寺五监与其他职事官散朝之后对王文甫颇有微词,“官家变法他也是支持者。” “他不是支持者,他是推动的始作俑者,官家只是让方之彦这样的老臣替他顶风浪而已,变革期间就他跑垂拱殿最为勤快。” “他这般支持官家开设女科是为何?就这么希望让女子骑到自己的脖子上来?若是男女尊卑没了,女子得势,那这夫妇之道迟早也要逆转。” “为何,你瞧瞧他升官的速度,方之彦与章厚都遭过贬谪,唯独他一路迁升,仅用了十年便位列首相之位,还不是靠着奉承天子。” “真是世风日下,这个世道也大不一样要变天咯。” 王文甫回到宅内,换下公服后垂头丧气的坐下,望着铜镜里已步入中年的自己,浓黑的胡须极长犹如关公髯。 王文甫轻叹一声,“官家也是挡不住那些人的压力。” “自然,”妇人走到他的身后,垂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满朝文武皆是男子,他们都是权益的享受者,女科之难,难于权益之私,人心皆丑恶,他们不愿放弃固有的地位,即便知道不公,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想要从老虎嘴里偷食,怎么可能。” “可能,”王文甫扭过头,“因为官家是训老虎之人,国朝不光有明君,还有圣后。”旋即握起妻子曹氏的手,“我知道翁翁的死让娘子一直挂怀,曹家与萧家的关系紧张...” 曹佩茹摇头,“战场的局势与生死谁又能料到,翁翁既非陷害也非抱憾,而是为国捐躯,妾又岂能以小人之心去埋怨翁翁拼了命想要救回的人。” 王文甫抱着妻子蹭进怀中,“于朝堂争辩,皆是一些小肚鸡肠守着方寸之地拿着祖宗家法来逼迫天子的顽固,介之眼里,他们为官数十年还不如内宅里的小女子呢。”旋即抬头,“等娘子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介之一定要敲锣打鼓告知天下人,霍青的头上能容忍部将跑马,我这宰相肚里当然也可以撑船。” “你这般直言与争辩,只怕他们不会觉得你是大度而是献媚邀宠的小人。” “那便就是小人吧,我不在乎,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就没有什么争心,一路位居此位也非我所求。” 曹氏转身拿了一件厚实的衣裳给他披上,“天凉了,莫要一回来脱了衣又不穿。” 王文甫看着镜台前一支从未见过的金簪,“这是金簪是刚买的吗,极少见你除了穿礼服时带金饰,样式倒是独特。” “不是买的,是弟妹送的,今日诞辰曹宅做寿。” “子纪的女儿应该也长高了吧。” 曹氏点头,“那孩子好生聪慧,在那么多命妇之前喜愠不形于色,应对从容。” 王文甫拿起簪子细细端详,“喜愠不形于色...这么小的年纪便学会了大人做事的那一套么。” -------------------------------------- 乾元十九年冬,暮秋之初反对皇帝行女科的几位老臣被台谏弹劾,以年老而不致仕指责其贪恋权位,随后几位朝官被迫请辞,皆以本官阶致仕未获封赏及功臣号,而后相继一个月内,经审官院考绩、磨勘,陆续有言事官以政绩之失被冲替调离本职,更有探事司将旧事重提,以罪贬谪出关罢出国门,一时间京城百官人人自危。 十九年十一月,各地发解举子入京群见,皇帝命工部扩建武成王庙的礼部贡院,有开女科之势再度引朝臣哗然,十二月冬吴国长公主次女下嫁。 乾元二十年春礼部省试,将《老子》、《庄子》、《文子》、《列子》加入墨义与经贴中占比七成,直至省试结束,落选者远超往年,至暮春举行殿试,又因最后的策论是以国教命题故而落选者过半,举子们落选回乡后纷纷改研习国教典籍。 诸州学校内女弟子由政令之初不足一成到女官设立后增至二成,到如今皇帝再次颁布诏令寒门学子品学兼优者无论男女皆由官府出资供读,女学子人数遂增至三成。 皇后诞辰过后便是寒食节,忙完科举,皇帝卸下一堆杂事陪着几个孩子到后院踏青。 一个四五岁左右年纪的女童坐在皇帝怀中,看着天上彩绘的风鸢大笑的拍手,“翁翁,看,”乐安郡主指着另外一只飞起的风鸢,“两只大鸢。” 皇帝怀抱着孙女,“等忱儿长大了翁翁就亲自做风鸢给你好不好。” 乐安郡主扭过头,捏着皇帝圆领袍右肩上的暗扣,“那忱儿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皇帝捏了捏孙女的小脸蛋,“忱儿很想长大吗?” 乐安郡主点点头,“长大了就可以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放风鸢捉蛐蛐了。” 皇帝身后的幕次内围坐着众多外命妇,平摊的草地上有几个大姑娘带着小姑娘们以及宫中乳母的儿子们一同放风鸢或是捶丸。 宜春县主卫甄连进了好几个球,引得一旁的孩子拍手。 “哼,阿姊欺负人。”益国公主拿着球杆双手叉腰昂头道。 “我可没欺负公主,公主现在都长大了,难不成还能耍赖?” 益国公主便嘟着嘴将耳畔一对珍珠坠子取出,“这可爹爹给我的南海珍珠,”旋即伸出手不情愿道:“现在它是阿姊的了。” 卫甄旋即捂着嘴大笑,“阿姊逗你玩呢。” “愿赌服输,娘娘说了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能失信于人尤其是对女孩子。” 小公主的话再次引得卫甄发笑,旋即伸手接过放下球杆走近几步到妹妹的身侧,“别动。” “阿姊要做什么?” 卫甄微微弓腰,很是温柔的替她将耳坠重新戴上,“皇后殿下也说过君子不夺人所爱呀,这珠子好看,更配妹妹。” 暖阳洒在这些孩子们的身上,几个坐在幕次内的妇人有说有笑,左右都离不开眼前的这些孩子。 “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我与二姐各有两女皆是次女出嫁长女还在家中,这长幼都乱了套了。” 吴国长公主扭头望去正在替妹妹戴耳坠的长女,“四姐的晨儿今年年龄也才刚刚好吧,我家大姑娘...”旋即轻轻挑起眉头,“我现在是懒得管她了。” 替益国公主重新戴上耳坠后卫甄退后一步,“若是公主非要给些什么的话,那就先欠着吧,等日后我有需要了一定会向公主讨要的。” 益国公主摸了摸耳垂,“想起来,爹爹也还欠我一个请求呢。”益国公主扭过头,看着草地上陪孙女玩耍的‘父亲’脸上印着这几月来不曾有的笑容,旋即放下球杆走到皇帝身前。 “哼,”叉着腰扭头道:“爹爹有了忱儿就不要如华了。” 皇帝抬起头,旋即大笑道:“爹爹的大姑娘连小外甥的醋都吃了?” 益国公主便在皇帝身旁坐下,“我才没有呢。” 小姑娘从皇帝怀里爬出凑到益国公主身前,糯糯喊道:“姑母~” 益国公主便将小外甥抱到怀中,“忱儿明明更喜欢我,爹爹一有空就把忱儿带走了,如华去东宫好几次都没有瞧见人。” 皇帝笑呵呵道:“看来是爹爹失宠了哟。” “爹爹。”益国公主靠向皇帝的肩膀。 “怎么了?”皇帝转了转身子。 益国公主抱着皇帝的手,侧抬头问道:“爹爹会一直一直疼如华吗?” “当然,”皇帝不假思索道,“如华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也是爹爹最最喜欢的孩子。”皇帝抬手将益国公主适才玩闹弄乱的头发捋顺,“小脑瓜都在想些什么呢。” 益国公主便抱紧皇帝的手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就是很想爹爹而已。” ※※※※※※※※※※※※※※※※※※※※ 文章只是抨击古代封建的男尊女卑,作为女性,儒家真的有太多令人鄙夷的思想。感谢在2020-07-09 16:58:10~2020-07-10 06:1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h 2瓶;七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乾元二十年夏, 皇帝突然召内舍人刘妙仪起草开设女科的诏书,命都进奏院用邮置分发至各州县,诏书上有都堂宰相的签署盖章以及东府的盖章,州官接到命女子入选乡试的诏令后张榜于衙门口又命吏员奔走相告。 皇帝的诏书下得突然, 等诏令到达州县后京城百官才察觉, 随后纷纷上疏要求皇帝罢撤, 但也有不少官员因为先前几位大学士的前车之鉴而敢怒不敢言。 皇帝连续一月未朝, 百官们便堵在内东门, 无奈之下只好出廷召见。 一众带甲的皇城司将百僚围在宫廊内,皇帝走出内东门, “诸位卿,这是要逼宫么?” “臣等不敢。” 两侧宫廊上的御龙弩直及御龙弓箭直以及神机营,架弩与张弓持枪对着诸臣,将中间一干朱紫官员吓得两腿发软。 “朕都说了朕身体抱怨不升朝...” “陛下!”几个不怕死的老臣带头上前跪伏, 苦苦哀求道:“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否则这天下终究会颠倒乾坤,陛下忘了前朝的女帝是如何残害宗室诸亲的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是妇人狠毒起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自太.祖高皇帝建国以来历经太宗武宗与陛下四朝方有卫宋今日之盛, 陛下如此扶持女子又宠爱中宫,少主还年轻, 未经世事,来日陛下难道是要让女子把持朝政再行武后之事吗?” 皇帝攥着抱合的双手, 抬起冷漠的双目,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朕收复河西北退蛮夷, ”皇帝伸出手指着一众守旧派,“当初反对的是你们,如今称颂伟业的还是你们,你们告诉我,”皇帝走近一步,“到底谁才是这个天底下最为虚伪之人?” “若不是朕牢牢握着大权,我看你们早就想把我从这个位子上赶下去了!” “臣等惶恐。” “朕收复了河西,收复了塞北,将国朝的疆域扩至两倍,这些与你们没有丝毫干系,还差点因为你们朕不但收不回来,还要背上千古的骂名,你们不是将死谏尊为殊荣吗,”皇帝指着墙头,“朕绝不会收回诏令。” “天子不听劝谏,妄改祖宗法制令女子当政,还要将卫家的江山交给外姓女子,太宗皇帝,臣等无能啊!”官员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旋即将直脚幞头摘下,朝皇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冷漠的转过身,“将带头闹事者剥去官服遣送回家,往后不必再来朝见。” 皇城司禁军上前将几个没了主心骨似的大臣拖走,只见其中几个老臣甩开袖子挣脱,“陛下,天下岂可有二主,陛下是万世之君,开疆扩土建百年基业,陛下有足够的威信震慑朝臣百官,有足够的力量驾驭百万军队驰骋沙场,然少主年幼,未经世事,不知朝堂险恶,亦无服将之力,陛下重外戚制衡朝堂实为皇后殿下揽权,臣冒死请问,待陛下之后少主登基,陛下难道就不怕重蹈前朝女主之事?”老臣向前爬了几步,“这江山是卫家的江山,倘若日后外戚把持朝,皇权旁落,陛下又有何颜面见宗祖,陛下还能进去宗庙么?” 皇帝甩袖奴怒转身,“朕的家务事用不着你们来掺和,她的是朕的妻子,朕比你们都了解她,”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眸吼道:“朕也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污蔑她!” 皇帝越是袒护,诸臣便越是觉得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内东门里站静立观望的女子突然从门内跨出,将跪伏的臣工们吓了一跳,皇帝楞的转过身。 “官家。”不等皇帝开口萧幼清又道:“奎光将官家先送回福宁殿歇息。” 皇帝走近,萧幼清朝其福身道:“臣妾有几句话想要与诸位阁学士说。” “…” 听着皇后不温不火的话,紫袍后面跪着的绯袍官员们开始渐渐胆怯打起了退堂鼓。 皇帝扭头旋即跨入内东门,老臣跪起身子爬向前大喊道:“陛下!陛下!” “杨学士。”萧幼清将视线转到阁学士身上,旋即朝身侧内侍挥手。 内侍便将几个老臣扶起,萧幼清又道:“吾敬你是先帝与今上两朝的侍从官,不忍你一把年纪还要跪着说话。” 老臣甩手将两个内臣斥退,“内廷传你仁善大度,我却瞧你蛊惑君王行天下之大不韪,把控君王干涉朝政,是妄想在陛下之后篡夺子权么?” 萧幼清依旧面不改色,冷冷的盯着学士,“你以为所有都对权力充满着渴望么,你以为所有人都被权势所诱惑着么,还是你觉得这座像笼子一样的宫城人人都趋之若就?” “你用你的私心去诋毁一个你毫无认知的人,你用你的私欲去谴责你所认为的悖论,你今日跪在这里敢说没有私心么?”萧幼清抬起头看着后面跪伏的众人,“还有你们!” 一众跪伏的大臣吓得不敢吱声。 “你们今日跪在这里究竟是为了社稷还是为了皇帝,还是....”萧幼清瞪着双眼,“还是只为了你们自己!” “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利益、欲望。” 诸臣面面相觑,不敢抬头看皇后便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萧幼清长呼了一口气,望着内东门这内外廷之隔的宫殿门,“我不想要卫家的江山,也不想要你们的皇帝,”旋即转过头看着众臣,红着湿润的眼眶,“我只想要我的夫君,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有着功利心的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经历了什么,永远都不会懂这天底下可以超越生死比权力、地位、金钱更要的是一颗赤忱的真心。” 底下几个大臣疑惑的对视着,极小声道:“难道女科不是皇后殿下鼓动的?” ------------------------------- 女科一事传到州县之后引起全国轰动,自变法以来最大的变革便是这女科的设立,大多州官接到朝廷的文书时起初还不敢相信的自己眼睛。 江陵知府拿着朝廷的文书交给身旁的幕客,“你瞧瞧,变法变法变到最后连祖宗的旧制全都变了,让女子为政,可是自周代千年以来便只有前朝有过一人,自科举考试设立以来数百年间从未听过女科,要让女子为官,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幕客看着文书里诏命的内容,“咱们这位官家还真是不同寻常。” “不应该,官家怎么会突然开设女科呢?” 幕客摇头,“并非突然,先前女官之制,朝廷还出了个执掌制诰的女舍人,便是一步步做的铺垫啊。” “官家登基二十年,始终只有中宫皇后一人...莫不是听了枕边风吧?”知府旋即瞪着眼睛大惊,“莫不是我卫宋将来也要出个女主?” 幕客叹了一口气,“这是圣旨,不止咱们江陵府接到,既来之则安之,官家执意如此,知府远离京城难道要上疏抗旨么?” 知府旋即摇摇头,“京城遍布皇城司,好多朝官都被贬了,咱们江陵下面那个县令不就是从紫袍贬到了青袍吗,我呀,这把年纪坐到这个位子上十五年无过而服紫已经是尽头咯,那些掉脑袋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乾元二十年长夏,在皇帝的罢撤贬谪冲替的威逼与利诱之下朝中反对的声音渐渐减小,但上疏劝谏者仍旧有,皇帝与群臣商议,稍做退让将原先同科举一年一考的女科改为三年一考,使得反对声又小了一些,后又下诏,进士科不变,女进士科与原来的进士科同院考试。 乾元二十年秋,诸州官增解试考场,应考的女子不足男子十分之一,但也有不少出于好奇的才女应试。 同月,武成王庙礼部贡院增修完毕,将其化作两边,除了旧至贡院,增设的另外一边则作为女科考场。 二十年九月,诏尚书左仆射王文甫与内舍人刘妙仪完善女科之制,其规矩与进士科贡举无异。 消息传遍全国,几月间各个酒楼茶坊与妓院皆在谈论此事,皇帝此举遭许多文人学子不满,更有才子作诗题词指责政令与宣泄不满。 小报传到金陵,姜家的祖坟旁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草屋,姜洛川在内替父亲守孝已有两年之久。 家僮提着食盒过来送饭菜,“主人,近日的小报。” 姜洛川拿起筷子抓了一个馒头,“吃完再看。” “这几个月小报的内容都是它,小的也觉得官家着实荒唐,便将小报给您拿过来了。” 姜洛川停下咀嚼,“什么内容?” “官家开设了女科,今年的秋闱是第一试,与进士科同考,不少内宅里的女子都想去呢,但是都被自己的男人勒令,听说隔壁县的李家娘子还因此翻围墙爬出去嚷嚷着要和离呢。” 姜洛川旋即将馒头放下,打开小报瞪大了眼睛将其撕毁,“荒谬!”随后起身走到父亲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又到祖父坟前上香,“天子自登基起,不顾祖宗家法让外戚执掌兵权,又让后宫干政,如今还开设女科,朝中竟无一人敢阻拦,孙儿不孝,不能尽孝翁翁与爹爹跟前。” 姜洛川回到祖宅释去哀服,随后被已经致仕的叔叔阻拦。 “你要去哪儿?” “叔叔不觉得官家行事越来越糊涂了么,特别是几年前大病一场后,多次让中宫垂帘。” “皇后殿下是你亲姑母的嫡亲姑娘!”姜赋正拄着拐杖连连顿地道。 “礼法便是礼法,它不应被私情所干涉。” “哥哥只有你这一个息子,你难道要让他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姜洛川攥着窄袖的袖口,旋即拉过马匹的缰绳跨上马,“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 至十月冬初,天气逐渐转凉,殿内已经烧上了炭盆,户部赏给案也从柴炭库内娶了木炭以及棉服分赐给朝廷百官。 ———坤宁殿——— 皇太子一脸高兴的走入正殿,腰间系的禁步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皇帝牵着皇后端坐下,萧幼清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便开口训道:“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儿子失仪。”皇太子便放缓了脚步,“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圣安,”带着女儿跪伏道:“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朝太子一侧的小郡主招手,“朕躬安。” “娘娘今日安否如何?” “亦安。” 皇太子这才起身回到用膳的桌内坐下。 皇帝将乐安郡主抱在膝上,“忱儿想吃什么?” 乐安郡主指着一盘羊肉馅的水晶角儿与滴酥鲍螺侧抬头道:“翁翁,我要这个。” 皇太子坐着侧转身,“忱儿!” 乐安郡主便将手缩回,皇帝拿起筷子将一只角子与一块滴酥鲍螺夹到自己专用的青瓷碗中,“没事,忱儿想吃什么就与翁翁说。”尚食局的宫人上前将摆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筷子奉到皇帝桌前。 “爹爹,儿子适才走得急是因为...” 勾当皇城司薛进拿着一份小报走入殿内,叉手躬身道:“官家,圣人,太子殿下。” 皇帝稳稳的抓着小孙女生怕她从自己怀中掉下去,“什么事?” 薛进朝萧幼清躬身旋即跨步走到皇帝身侧俯下身,“前阵子江南有个才子填了一首《青玉案》词曲内容是关于官家开设女科之事,小人将其誊录了一份。”薛进从窄袖内将诗词拿出。 坐在皇帝身侧的萧幼清也听到了些许于是转身将坐在皇帝腿上的乐安郡主抱了过去。 皇帝转动着眼珠,看到中间一竖小字时突然顿住,“国未破、家先散…露天风雨苦相争,七尺男儿耻做臣...” 薛进便连忙跪下,“臣已经着人去江南将填词者抓回...” 皇帝抬起手,“都是孩子,抓他做什么,这人倒是胆大,竟一丝遮掩都不做。”旋即将纸张放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水晶角儿,“今日的羊肉剁得不够细。” “都是儿子的错,今日早点本来上了两份点心,觉着这水晶角儿不腻便让他们上了。” 皇帝放下筷子瞅了一眼旁侧跪地的人,“将这首词着人誊录张到墙上去。” 薛进抬起头,旋即跪伏着起身,“是。” 薛进躬身倒退着离开,皇帝又斜靠在椅子上唤道:“把填词人的名单与这份誊录一同交到礼部贡院去。” 薛进便停步朝前躬腰将桌子上的纸条拿起收回袖子里,“是。” “七尺男儿耻做臣...” 乐安郡主从萧幼清怀中跳下走到皇帝身侧,踮起脚伸出稚嫩的小手蹭着皇帝的眉毛,“翁翁不难过了。” 皇帝侧抬头,旋即顶了一下小郡主的额头,“好。”握着扶手坐正道:“真是和你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直静座聆听的皇太子突然抬起头,“爹爹...还记得幼时么...” “当然记得,你还是幼时得可爱,如今大了反而变得沉闷了...” “官家。”祁六迈入殿中,“前侍御史姜洛川求见。” 皇帝顿住,“他不是在金陵守孝么?” “他...姜公子身穿朝服还戴着执法官的獬豸冠跪在内东门外,这是姜公子的上疏。”祁六将一份奏疏呈上。 ※※※※※※※※※※※※※※※※※※※※ 宋代有规定任上十五年无过错者可以服绯或者紫但是不配鱼袋。 词没有对仗以及押韵哈,作者能力有限, 咱们就假装它写得十分露骨哦,qaq~ 是把男女比作风雨,风调雨顺,从顺从到相争,风雨只会越来越狂,造成灾害。 其实也可以体现作词人害怕女性翻身超越男性吧,本来是老老实实的弱势群体,突然来了个上位者帮衬。 感谢在2020-07-10 06:14:07~2020-07-10 17: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4596647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内东门—— 内廷的宫廊内, 皇帝抱着袖子走在正中间,腰间佩戴的禁步轻微晃荡发出缓急有度、轻重得当的声音。 皇帝带着一群内侍至内东门,白日里门是开着的, 皇帝站在门槛内望着门外跪伏的男子,抱合着宽长的双袖不悦道:“你要议事便议事,何故跪在吾的家门口?” “恳请陛下收回置女科的政令, 肃清朝纲, 还天下太平?” “肃清朝纲, 吾要是没有记错, 你现在应该还在守孝吧, 你身为人子不孝双亲, 身为人臣, 与君王甩脸色,是你什么子什么臣?”皇帝跨出殿门,“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敢教我治国?” “天下万民皆是陛下的臣民, 臣便是脱了这身官跑难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了么?还是说在陛下眼里, 永远都只有身侧这些女子,陛下固执得不肯听从百官劝谏固执得要将天下都让与女子了吗?” “吾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吾就是把江山拱手送人了又如何, 吾告诉你, 吾不但要设女科,还要罢六曹女官让天下进士同章服官品封侯拜相无有差异。” “高皇帝建国初以半部论语治天下, 尊文崇士, 而今陛下不尊祖宗家法, 度偏教为正教, 身为人君,却对臣子说出如此的话...” “姜洛川!”皇帝走上前拽起他的衣襟,怒红着双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姜洛川同样瞪着双目,“毋宁死,绝不苟活。” 皇帝便将其重重甩下,“禁卫!” 几个红衣束皮甲的禁卫走上前,“在。” “拿下他。” “原侍御史姜洛川服丧停职,孝期未满而离是为不孝,着品官朝服私闯大内忤逆君王是为不忠,拖到紫宸殿前庭杖三十,革职查办。” “是。” “陛下也知道不忠不孝...” “拖下去!” 两个禁卫便加快了步子将人拖往宣佑门的宫廊极快的离开了皇帝的视线。 ——坤宁殿—— 皇帝离开后萧幼清问道皇太子,“你素来性子沉稳,断不是那种不守规矩之人,适才入内得焦急脸上又有欣喜,是好事将近了吧?” 皇太子便走到母亲身前躬身道:“娘娘,东宫又要添新了。” 萧幼清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太子妃说近日吃什么都反胃儿子便召了东宫典药局的太医,太医说太子妃已有妊娠三月。” “这是好事,你适才怎么不和你爹爹说。” 皇太子低下头,“爹爹事情繁忙。” —————————— 禁卫将姜洛川拉到朔望朝参的紫宸殿前,殿前来往诸多有司官员纷纷绕道,也有不少官员窃窃私语。 “这姜御史不是在金陵守孝吗?” “还不是官家开设女科令人家不满意了呗,金陵姜家是什么人家,那是和吕家一样的儒学大家,骨子里受到的熏陶岂会容忍与女子同堂而立。” 勾当官端手站在板凳前,“将他的具服扒了。” 几个禁卫便将人死死按住,摘冠去衣随后按着趴在宽凳上,禁卫看着来往的官员,旋即走到殿阶上,“前侍御史戴孝期间私闯禁中,着庭杖三十,以儆效尤。” 一些官员听得心颤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赶紧离开。 -------------------------- 吕维自以宰相之位致仕后便与妻子搬到了杭州养病,原杭州知府兼提举两浙路市舶司官曹华重披战甲后杭州知府便调派了心腹朝官接任。 杭州知府于杭州增设解试考场派人下到乡县通知百姓女科开设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了吕宅。 吕维拖着病体将匣子内陈事的空白奏章取出,其妻王氏端着一碗药入内,见老迈的手正纸笔写着什么遂放下碗挑眉道:“你都致仕了还要管朝廷的事么?” “我不曾想官家...”一时间胸闷气短的吕维便覆手连咳嗽了好几声,“官家所为实令人匪夷所思,君王开疆扩土本是万世之功,待百年之后必成千古一帝,为何偏偏...” “你那一榜的门生王介之不是有篇文章说了么,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是受人鼓动还是自己所为,总之这些与现在的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瞧见那些州官没有,他们可都是因为上疏而遭到外放的。” 听着妻子的话满头白发的吕维停下老皱的手,“罪过,罪过,我竟能在国朝见到儒学的衰微。” --------------------------- 自姜洛川被庭杖于紫宸殿前,女科之事便再无人敢直言议论与上疏,唯有已致仕的前知枢密院事陈煜连上三道札子但都被都堂所截。 ——都堂—— 王文甫将筛选出的札子遣内侍送往垂拱殿,剩余则弃置一旁。 “咱们就这样把陈公的札子扣了,妥当吗?”章厚放下笔开口道。 “有什么妥不妥当,你瞧瞧这陈词,官家见了能不发怒么,我这也是在保陈公晚年的名节。” 乾元二十年全国各地举行解试,初改制参试女子占学子人数十不足一,朝廷下令,凡所有举子无论男女皆可穿戴襕袍。 二十年九月初,各地解试相继揭榜,京府解试张榜于开封府。 ——开封府—— 开封府南面便是御史台,一众穿襕衫的学子围在解试榜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不是吧!”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今年京府解元竟是个女子?” “名字而已,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太常卿家的三姑娘难道会是男子么?” 一辆马车停在对面的街道旁,车内下来一个穿便服戴程子巾外披棕色鹤氅的中年男子,“娘子在车上等候吧,待为夫给你看榜报喜。” “报什么喜呀,中不中还不一定呢。” 丈夫便眯着眼笑道:“什么叫不一定,是肯定才对。”随后便与几个家僮挤进那一众白袍中间。 众多白色内还夹杂着穿褐色短竭的家僮,都在聚精会神的寻找着自家主人或少主人的名字。 “你看仔细了没有,我怎么可能落榜呢?”落榜的白袍揪着家僮的褐色交领衣襟。 家僮恐慌的连忙回道:“小的连看了三遍,确实是没有少主人的名字。” 棕色服饰的男子从人群里挤出听着旁侧学子们的悲喜旋即欢快的走回马车前,抱合着以青布做袖缘的双袖朝妻子躬身道:“京府试第二,恭喜娘子高中。” 妇人将他拉回车上,“解元是谁?” 男子将理了理衣裳将下裳摊平在腿上,“太常卿家未出嫁的三姑娘,这次京府解试前三名都是女子。” “前三名?” 男子点头,“还有宁国节度使与秦国长公主的长女。” ------------------------------- 乾元二十年冬,各州府将发解举子送往京城赴礼部贡院投状,乾元二十年十二月初,礼部官员引发解举子群见,群见前皇帝又下诏只召见各州解元以及单独群见所有女举。 宣德门外的马车内皇太子妃身旁坐着一个样貌与其有几分相似的白袍举子。 “阿姊穿这身衣服倒意外的合适。” 赵晨摇摇头,伸手摸了摸皇太子妃隆起的小腹,“白袍是读书人,明年崇政殿唱名我一定能够释褐,到时候就不是随皇后殿下坐在殿廊上观望的局外人了。” 太子妃垂下手覆在赵晨的手背上,“官场险恶...” “别怕,”赵晨反握着太子妃的手,“殿下这次一定能够平安诞下皇孙,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辅佐他成为官家这样的圣天子。” 皇太子妃轻轻点头,“嗯。” ——大内·坤宁殿—— 皇帝站在寝殿内换上浅黄色的履袍,“几千个举人,女举却不足二百人,户部的人口核查上明明是女子更要多些的。” 萧幼清替其将圆领右肩上的绳扣扣好,“官家刚改制就希望男女可以达到平衡么?” 皇帝垂下手顺着旁边的椅子端坐下,“我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这一百多人里得有一半是带着好奇与试探吧。” 萧幼清抚着皇帝的脸,“殿外等候的那一百多个人里可有不少年轻的小娘子呢。” 皇帝愣了一会儿旋即抬起头,“姐姐想什么呢,那些可都是靠自己改命的栋梁之才。” 萧幼清笑着将人从椅子上拉起,“好了,官家早些去早些回来吧。”又从旁拿了一件大氅给她披上塞了一个填足了炭的手炉入怀,“天凉。” 皇帝接过手炉走上前一步轻轻将萧幼清揽住低头温柔的落下一吻,“好。” -------------------------------- 皇帝乘上肩舆发现院里的红梅开了,于是朝右侧的内侍招手,“去折一些寒香阁的红梅插到坤宁殿内殿的胆瓶中。” “是。” 十几个内侍们扛着肩舆出内东门往南,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六子。” 随在左侧的内侍跨近一步躬身道:“官家。” “让那些解元都回去吧,今日只见女举,另外告诉他们明年正旦大朝会解元仍旧随百官赴朝。” “是。” 紫宸殿前殿中侍御史与几个内侍忙活了好一阵教导朝见礼仪与班序,最后却被告知皇帝不见诸州解元只见女举。 祁六走上前朝诸白袍拱手,“旧制,天下举贡人到阙,数千人皆得以入对,诸位解元今日到阙盼见君王之心某明白,官家圣谕,明年正旦大朝会依旧,群见免之,诸位皆是各州翘楚,待来日高中面见君王的机会自不会少,望诸位怀为国之才,亦不忘为君之心。”祁六随后走到殿中侍御史身侧小声道:“官家说了只见女举。” 解元们只得匆匆赶来又不明所以的离去,殿中侍御史便将女举带入紫宸殿序位等候。 初登国朝最大的殿堂,不少女举瞪着惊艳的眸子观望了四周一圈,但最好奇的还是那位即将到来开设了女科的帝王,“不知道圣容如何。” “民间不是有传闻吗,官家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帝少年时可是如那兰陵王一样能引起京城轰动的美男子呢。” “管他美丑,总之心是好的,古来君王能真正做到一视同仁的唯官家一人矣。” “不纳妃与后如民间夫妇同寝而居也是帝王里的第一人了吧。” “那些文官可不这样认为,便就适才从宫门过来都能瞧见他们路过时那眼里的鄙夷与不屑,像仇人见面一样分外眼红。” “不打紧,再过个十年啊,这鄙夷定要变成吹胡子瞪眼亦或是卑躬屈膝了。” “圣驾至!” ※※※※※※※※※※※※※※※※※※※※ 科举三试都有糊名与誊录,基本上挺公正的了。感谢在2020-07-10 17:17:57~2020-07-11 06:0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夜落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舍尔狂心、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舍尔狂心、螃蟹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内侍的呼唤声从殿外传入女举们便躬身站立连忙将头低下, 旋即便有一排不带甲与几个带甲的禁卫走入殿内齐整的列于殿陛间。 二十年过去,每年此时群见的都是男子,今年殿内焕然一新,皇帝抱合着袖子从低头躬身站立的人群中走过, 女举们便能瞧见从眼前略过的黑色履鞋, 步伐轻重一致极为沉稳, 像是一位君王更像一位儒雅的谦谦君子走过。 皇帝从西阶登上御座, 内侍上前唤道, “序!” 对立而站的女举们便朝北转身,位于垂帘两侧的内侍弓腰卷帘, 紫宸殿偌大,御座上的皇帝隔诸女举数丈远,令人惊讶的是天子端坐雍容闲雅不似已过不惑之龄。 “跪!” 与朝见的大起居一样,女举们先屈左膝, 左手按压右手背拱手于地。 “起!” 起身躬立再拜, 反复三次后由班首京府解元上前跪伏,“诸州发解举子伏维陛下, 愿陛下圣躬万福。” “起身吧。” “谢陛下。” 至京府解元抬头站起,皇帝先是楞了一会儿, 旋即抱合着袖子起身,至栏杆前时女举们才瞧清楚了皇帝的面容, 眉清目秀,两鬓间虽隐约有生华发, 却不影响干净的面庞。 除了何文英皇帝还瞧见了自己的外甥, 也似看到了将来的希望, “朕知道你们不少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对朕的疑惑, 对朕所下政令的疑惑,以及对此产生的好奇,诸位能来此是经过了州府解试的重重选拔,诸位与各州男儿相争不输于任何人,朕知道你心中都有所顾虑,然朕今日可以回答诸位,朕设此科不是为了流言所传那般,居庙堂之高,先天下之忧而忧,朕不但想让你们进入这个殿堂,朕还想让你们与那些须眉一样穿着公服并肩站稳于此,与之一同朝参天子议论国事治理天下,穿上白袍襕衫,你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干净无暇的赤子,一旦释褐你将面临着金钱、权力、名利无穷无止的诱惑,朕不知道你们是否经得起诱惑,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以一直保持着洁白无瑕的赤子之心,朕希望你们出色出彩出众,天生万物,分有乾坤,阴阳之事由天定,然命途却为己定,朕不愿意浪费国家任何一个有才之士,不愿让你们屈居埋没于内宅之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天下人不管阴阳都可以有自己一席绽放之地,即便孤芳无人欣赏,亦不可自甘堕落而亡。” 皇帝的话响彻殿堂,无不激励着底下一群从不敢奢望的女子,彷徨与不确认到看到了真正的希望以及迫切想要重夺尊严。 “这一年以来,百官上疏给朕罢撤政令的诏书足已堆满整个垂拱殿,朕虽有愤怒,却也明白是为何,这个朝堂之上皆须眉,天下所有事便都会倾倒于一边,朕希望你们日后还能立于此处垂拱平章坐朝问道,即便不是为国家不是为了朕亦也要为了自己不可放弃。” “你们是第一批女科举人,也是日后第一批入朝为官的女子,朕与内舍人及宰相商议,章服官阶男女无异,他们如何迁升你们便如何迁升,包括从幸祭天,你们要让世人知道乾坤无异人人皆可为,所不为乃人为之止,所以朕要把这道禁锢的枷锁打开,让世人看看志存高远者非只有须眉,女子亦有志者、亦有抱负者。” 诸女举心中翻涌,激动的看着左右,旋即纷纷跪伏,“天子圣德,为天下女子广开门路,不偏不倚,是真正心胸宽广的君父。” “朕希望你们为官之后勤谨,为后世之表率,也希望你们能够站在这万丈光芒下,活出自己。” “臣等谨遵圣谕。”皇帝之言,如一道曙光照进诸举人心中,将深陷泥潭与沼泽中的人拉出,抬头俯仰天地,并非梦幻泡影。 皇帝离去后,内侍上前唤道:“卷班。” 诸女举直立,班首转身出殿,序位者按照顺序依次转身离殿,出殿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人群里亦有不少感叹声与感激之声发出。 “前些年大内传消息东宫诞嫡长女,官家也是做了翁翁的人,竟长得这般年轻。” “官家儒雅随和,女科之政可谓之千古。” “或许也还要多谢皇后殿下呢,官家登基二十年没有册过妃嫔,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女科谁能说不是皇后殿下的功劳呢。” 内侍从殿中迈出喊住人群里一名白袍女举,“曹举人。” 曹佩茹转身,旋即作男子拱手,“祁都都知。” 内侍上前躬身,“小人都不知道该唤岷国夫人还是举人了。” 曹佩茹笑道:“国夫人的诰命是因丈夫所得,而举人的功名则是靠我自己所得。” “小人明白了,”祁六再次躬身,“官家在垂拱殿召见曹举人。” 曹佩茹睁了睁眼睛,旋即扭头看向已经走在远处的京府解元,“官家要见我?” 祁六肯定的点头,曹佩茹便带着疑惑随他至文德殿通过宫门进入垂拱殿。 曹佩茹止步于垂拱殿的殿阶下缓缓抬起头仰望,束起的牌匾写了三个极大的字,“常朝殿非宴殿,古来都是妇人止步。” 祁六随在一侧便笑道:“皇后殿下常入。” 曹佩茹回过头旋即相视一笑,“女科设立之前,皇后殿下应该是天下女子都羡慕的人吧,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 祁六端着手将她引上殿阶,“能被羡慕者,其背后的所付一定比羡慕者要多。” 曹佩茹抱合着袖子从容的迈入殿中,世家熏陶出来的气质与懂礼让她在禁中应对自如,面对近在咫尺的君王也并不惊慌,入殿后未行昔日命妇见君王之礼而改臣子朝见君王所行的稽首礼,“臣京府举人曹佩茹见过陛下,陛下圣躬万福。” “曹举人不必多礼。” 曹佩茹起身后内侍搬来一张小圆凳,皇帝坐在御座上面带笑容,“这身襕衫比命妇品服更适合曹举人。” 曹佩茹举起青布为袖缘的双袖微微低头,“白袍下是赤子之心,亦是一颗满怀抱负的为国之心,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同样的道理,女亦可为知己者死。” 听着曹佩茹的话皇帝笑了笑,“没有谁规定女子该是什么样的人必须要做什么样的人,定礼者存有私心与偏颇而定礼,历经千百年于人的心中根深蒂固,这其实是一种可悲。” 皇帝从座上起身,负手走下殿阶,曹佩茹便起身后退了两步躬立。 皇帝游走在殿阶下,“吾置身高位,虽无兄弟在侧然也有几个姊姊,常怒其不争,又叹之无奈,根茎不除,即便权势再高也会遭人鄙夷,介之常与吾提起你,又告知许多新法都是出自你的意思。” 曹佩茹躬身,“臣只是在夫君旁侧点拨,他与陛下一样都给予了妻子足够的尊重,有时候对于妇人而言,尊重往往比宠爱更为重要,因为大多数人都得不到尊重,而宠爱转瞬即逝。” “曹举人的夫君...”皇帝转过身,浅笑道:“恨不得将自己的相位都给你吧。” 曹佩茹便低下头,“说起来,夫君入仕还是臣百般央求的。” “此事他与吾说过,说自己本无争心,是被你一番说辞给骂到了京城,他说自己本是个修道之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夫君修道不过是为了避世,可这天下哪有真正避世之所,心不静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最好的避世莫过于出世,了却心结,即使失败至少你曾努力过,而不是无为带来的纠结与抱憾终身。” “与那些腐儒论政,我更喜欢与你们说话。”皇帝走回殿阶转身看着曹佩茹,“希望朕能在崇政殿唱名之日亲唤曹举人之名。” 曹佩茹朝皇帝躬身,“能入陛下金榜,幸何如之。” --------------------------- 皇帝只群见女举的消息很快传遍东京,勾栏瓦舍内常能听到议论,更有人大胆猜疑皇帝设女科之举究竟是为何。 京城姜宅的家僮将小报送到伤好不久的主人手里,“昨日官家群见各州发解举人,临到大内又改主意只见了女举。” 姜洛川将小报攥成一团,“真是荒唐至极,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堂堂天子堂堂国朝士大夫竟要与女子分治天下。”旋即将纸团仍进炭盆里甩袖出门,“备车。” “主人要去哪儿?” “东宫。” 家僮从后院赶来一架马车,从车后搬出凳子将主子扶上车。 “驾。” 姜洛川攥着袖子怒目道:“修改律法,变法改制与收复故土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官家一步一步走上顶峰所做的铺垫原来都是为了今日的女科,这一朝怕是无法扭转局面了,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太子。” “官家性子执拗,非人臣可以劝谏,若想要官家改变主意大抵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有比这个更让官家在意的事或许可拖延女科开设。”家僮随坐在他的身侧思索道。 马车经过坊间太过拥堵便靠在一家茶肆旁停了一小会儿,家僮下车买了一碗热饮子,“主人。” 茶肆内一个打杂的茶博士与几个茶客正聊着天。 “你们说官家为什么只召见女举人而放着各州的翘楚不见。” “这还用说吗,是个男人都知道,这些女举人可都是各州才女,其中不乏才貌双全者,官家整日在禁中见的都是胭脂俗粉,自然想尝尝鲜。” “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官家是君,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们瞧见了冬至祭祀时随在官家与皇后殿下身侧坐着的益国公主没有,官家出行旁侧的仪仗里就有不少好看的女子而咱们这位小公主如今长大成人已有艳压群芳之势,也有当年皇后殿下年年轻时的风采了。” “我听说国朝这位公主并非官家亲生啊,乃是宗室庶出过继来的,据说生母貌美,且出身名门望族,与申国公那场大婚惊艳多少人...” “嘘!”茶客挥手拍向旁坐的幞头,“朝廷早有明令禁止不准议论此事,你不要命了?” 马车内的人撩起袖子端碗准备吃茶时隐约听见了耳侧传来的对话,旋即侧抬头眯起双眼喃喃道:“更在意的事...”旋即放下碗朝车夫吩咐道:“换路。” 车夫回头,“主人要去哪儿?” “甜水巷。” ※※※※※※※※※※※※※※※※※※※※ 为官家点个赞!!! 感谢在2020-07-11 06:06:27~2020-07-11 17: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花栗鼠 10瓶;无语 5瓶;南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甜水巷-益国公主宅—— 内侍拿着用纸裹着的冰糖葫芦走入后院, “公主,糖葫芦买回来了。” 益国公主仰起脖子从里面挑了一串,“快把他们装起来, 放到食盒里一会儿带进宫给爹爹与娘娘也尝尝。” “是。” 一个十三四岁的入位祗应从拱门走进院子,“公主, 前侍御史求见。” “前侍御史是谁?” 入位祗应走近一步叉手回道:“姜穆公的嫡孙姜洛川。” 益国公主咬下一个山楂, “他来做什么, 惹爹爹生气还没挨够打吗,你们快去给我打发走,我不想见他。” “他说他是...”小内侍抬着犹豫的眸子,“他是来告诉公主别人不敢告诉的秘密的。” 益国公主咬着一颗山楂不动, 旋即从嘴里拿出,“秘密?” “是, 他说他只要一刻钟的时间。” 益国公主将山楂放下,“彦川、小蕴,给吾梳妆吾要见客。”又朝入位祗应吩咐道:“让他到中堂等候吧。” “是。” 一刻钟之后案上的热茶变成了温茶,姜洛川背着双手在太师椅前来回走动。 “一刻钟到了, 姜御史为什么还不离去?”益国公主带着侍从跨入中堂,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姜洛川便连忙转身拱手, “下官说的一刻钟是与公主交谈的一刻钟。” “吾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你是太婆的外甥我才不会见你呢。”益国公主走到主座坐下。 “下官有些话,”姜洛川走上前望着益国公主的左右,“想要单独与公主说。” “彦川与小蕴是吾最亲近的人...” “能语者只公主,”姜洛川抱着袖子再次躬身, “一人。” 益国公主皱起眉头, “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公主他...” “下去。” “是。” 益国公主看着姜洛川旋即端坐着撇过头, “吾一会儿还要去大内问安呢, 你最好长话短说。” 姜洛川见人都离去便端着袖子走上前,“下官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吓到公主。” “哎呀,我说你哪儿那么废话故弄玄虚!”益国公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似觉得多瞧这人一眼都觉得碍事。 姜洛川抬起头,“其实公主并非官家亲生。” 益国公主听后愣了一会儿,旋即深陷着眉头否决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质疑吾与爹爹娘娘?” 姜洛川眯着眼睛,“天下人皆知,唯公主不知,原是因为官家曾下过旨不允任何人议论。” “怎么可能,爹爹待我那样的好,那样疼我,你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益国公庄再次言辞拒绝。 “公主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乳母,官家宠爱公主众所周知,但那只是因为官家只有息子没有息女罢了,之前宫中传出官家要立皇太女可最后官家还是立了大王为皇太子原因就是因为…”姜洛川盯着脸色大变的公主,“公主并非官家亲生,公主可以仔细想想,国朝公主出嫁前皆是随母居住,官家又为何要赶着为公主建府难道真的是因为宠爱公主吗?若真的是宠爱会忍心将自己的女儿送走?若公主还是不信也可以亲自去问问官家。”姜洛川看着益国公主逐渐生疑与心慌的神情再次拱手道:“此事原先在大内传过风声,后来官家下诏不允许人议论这才停了风声,一直到现在公主长大成人十余年过去,大内的人换了又换,知道的人便也不多了。” 益国公主攥起自己的双手,“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不是爹爹的女儿呢...” “下官知道的都告诉了公主,该说的也都说了,公主适才说还要去大内问安,那下官便就此告辞。” 益国公主抬起头看着后退的人,“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一定带着人到你家在打你一顿,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舅舅。” 姜洛川抬起头冷下脸,“皇后殿下早已不姓姜了,臣也不敢做国朝公主的舅舅。” 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公主宅离开后,内侍从后院又驾出一辆由四匹黑马所拉的车舆。 益国公主乘车至大内,得知皇帝在垂拱殿后不顾看守阻拦提着食盒硬闯了进去。 皇帝在偏殿内看奏章没有接见大臣遂也没有责怪她闯入内朝,“怎的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不是差人唤你晚上入宫用膳么,这个时辰还早。” “女儿前阵子在瓦子里看戏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点心可好吃了,可是那个翁翁不是东京人士,女儿寻了好多天才再次碰着便买了一些想给爹爹尝尝。” “如华还会为爹爹想呢,来让我瞧瞧是什么好吃的竟然能让国朝的最受宠的小公主都念念不忘。” 益国公主将食盒提上打开盖子,“看,它叫冰糖葫芦。” 皇帝拾起一串糖葫芦,“这里面不是山楂么?” “可是它比山楂好吃,一点都不腻,太子妃殿下不是近日吃不好么,女儿每次吃了这个都可以吃好大一碗饭。” 皇帝低头看着手里的山楂旋即将女儿揽到身侧,“如华知道吗,山楂活血化瘀,不利于胎儿。” “啊...差点我就打算送一些去东宫了,还好先到爹爹这里来了。” 皇帝抬手摸了摸益国公主的后脑勺,小公主坐到皇帝身侧伸手扯着她腰间的革带,觉得后腰的玉带銙有些冰凉。 “爹爹。” “嗯?”皇帝咬了一口山楂,原以为会很酸,“果然再难吃的东西到手艺人手里都能变宝贝。” 益国公主抬起头,“爹爹还记得答应了如华一件事么?” 皇帝扭过头,“你是说上次户部缺钱?” 益国公主点点头,“女儿想到要什么了。” “哦?我家小姑娘想好要什么了?” “女儿知道爹爹立了哥哥做太子...”益国公主支支吾吾的看着皇帝,“但是他们说哥哥太仁善了所以爹爹并不喜欢,女儿,”抬起眼盯着皇帝一动不动,“要做皇太女。” 皇帝听着益国公主的话当即冷下脸,将糖葫芦扔回食盒不悦道:“谁告诉你的这些?” “爹爹生气了么?” 皇帝皱起眉头,“如华,你告诉爹爹,究竟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爹爹是不愿意答应如华的要求?” 皇帝起身背起双手,“储君乃是国本,废立皇储乃动摇国家根基,爹爹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唯独此事不行。” “难道就因为如华不是爹爹亲生,因为如华不是爹爹的骨血,爹爹才替如华建公主宅让如华搬离大内...” 皇帝转过身,“谁与你说的?” “爹爹这般模样,看来是真的了。”益国公主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皇帝没有像有心人预想的那样发怒而是很心疼的坐下,“你听爹爹解释。” “是如华奢望过多,是如华太自以为是,也是如华高估了自己在爹爹心中的地位。” 皇帝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女儿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你听爹爹说好么?” 益国公主不断的擦着泪水,似乎无法接受,“我不想听,爹爹为什么要给如华希望,又为什么要亲手撕毁。” “你真的想当皇帝吗?”皇帝坐近抚着益国公主的脸庞,“你是爹爹的女儿,你只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怎么会不了解你呢,这座宫城将爹爹困住了,同时也困住了太多人,爹爹不愿你也肩负着这不属于你的东西。” 益国公主听着皇帝的话旋即颤哭的扑入怀中,“女儿不想做什么皇帝,只是害怕爹爹突然会有一天不要女儿了,害怕爹爹会舍弃女儿。” “傻孩子,”皇帝心疼的抬起手轻轻安抚着益国公主,“你永远都是爹爹与娘娘最最宠爱的小公主,自将你抱回来的第一刻起,爹爹就在自责,爹爹将你娘娘困在了这里如今又如何能再自私的将你也困住,爹爹为你建府不是要将你赶走,而是不想将你困在这座囚笼里困一辈子,爹爹说过永远不会禁止你入宫,有爹爹与娘娘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如华的家,你日后的郎君也都由你自己选,爹爹不会横加干涉。” 益国公主蹭在皇帝的肩膀上哭得愈发厉害,“如华错了,如华不该跑到垂拱殿来跟爹爹这样说话。” 皇帝轻轻安抚着女儿,“从你长大那一刻开始我便时常担忧他们会走漏消息,也担忧你会因此与爹爹生分,爹爹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抛弃如华。” 亦不知道哄了有多久,直到皇帝沙哑的嗓子干涸,益国公主倒在皇帝怀中渐渐睡着,深冬的天夜幕降临的极早,还未到一更鼓天色便已经黯淡了不少。 皇帝将益国公主横抱起,几个内臣见状纷纷将动作幅度减小蹑手蹑脚的吩咐着抬肩舆的内侍。 乘坐肩舆时皇帝又命人将自己的大氅取来盖在了益国公主身上,送回坤宁殿后恰好太子过来定省,只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又折回垂拱殿处理适才耽误的政事。 用完膳后萧幼清回到益国公主居住的寝阁拧干帕子擦拭着眼角处的泪痕与哭花的妆痕。 “爹爹...爹爹...”益国公主从睡梦中惊醒,睁眼时看到的却是母亲,“娘娘?” 萧幼清将帕子放下起身坐到益国公主的榻沿,“在爹爹与娘娘心里,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爹爹对你的疼爱你自己是可以体会到的。” 益国公主想着这些鼻子一酸旋即扑倒母亲怀里,“是如华错了。” “你没有错,你只是害怕,而我与你爹爹向你隐瞒就是怕你会自己想不开。”萧幼清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如华不要什么驸马,不要郎君,若是一定要嫁,如华也只愿嫁爹爹这样的人。” 萧幼清睁着慈爱的眸子伸手拨弄着她耳畔的碎发,“我与你爹爹只希望你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能够一直开心不被世俗浸染,娘娘和爹爹也会一直陪着你守护着你。” ※※※※※※※※※※※※※※※※※※※※ 感谢在2020-07-11 17:18:55~2020-07-12 06: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e望舒 20瓶;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帝回到垂拱殿没多久薛进便从甜水巷赶入禁中, 将一张卷起的小纸条上呈皇帝。 “探事司亲见两个时辰前姜洛川进了益国公主宅,且在里面呆了足有两刻钟。” ——啪!——皇帝将展开的纸条重重拍到桌上,“朕对他已经足够仁慈了,他却要屡屡挑战朕的底线, 他仗着自己的姓, 以为我真的不敢拿金陵姜氏的嫡子开刀么?”皇帝旋即将纸条攥进手心, “是, 朕继位之初的确是靠的萧姜两族, 但朕没有杀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皇帝瞪着恶狠狠的眸子,“派人将他圈禁, 去给御史台带话让他们呈弹劾的奏章,至于怎么写这是他们在擅长不过的事用不着朕教。” “是。” ------------------------ 乾元二十年十二月,年关将至,益国公主非皇帝亲生一事却突然在京中传开, 时隔十六年之久京城有半数人不知道朝廷的禁令以及不知道益国公主并非皇帝骨血之事。 皇帝听到风声后大怒, 命皇城司缉拿一切散播流言者,前侍御史姜洛川因此被捕入狱, 台谏连连上疏弹劾其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又指责姜洛川戴孝期间私闯禁中要求严惩, 而后又有皇城司伺察上奏皇帝言姜洛川教唆公主离间君臣有不轨之心。 消息传出后引起朝中一阵恐慌,于十二月十五日的望参上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章厚列前御史姜洛川十大过错要求皇帝严惩。 “陛下, 臣要弹劾前侍御史姜洛川。”章厚端着笏板站出。“御前问话,屡屡顶撞, 曾为御史台长官之时带领御史台滋生事端忤逆君王, 为人臣而不忠是为其一。” “自其妻族落败, 对妻儿不管不顾, 不闻不问, 为人父而不慈是为其二。” “生父丧不满三年,便释孝服而服具服私闯大内,为人子而不孝是为其三。” “...” 一些私德之事被宰相抬到朝堂上愤愤指出,且姜洛川又是被皇城司押入刑部大牢的,低下一群官员便也不敢替其争辩。 “臣最后还要弹劾一条,”章厚端着笏板直起身回头瞧了一眼满堂朱紫,“乾元三年天子于紫宸殿上寿,臣等在此处行三十三拜,而后于寿宴之上过继宗室之女为皇女,朝廷下令命所有人不得提及公主生父母,天子视为己出,然,”章厚皱起眉头加重了声音,“姜洛川却因天子庭杖而怀恨在心,闯入益国公主宅中挑唆公主,离间公主与陛下的父女关系。” “臣这里有一份商贾画押的口供,”章厚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卷起的纸张,“姜洛川不仅教唆公主还让商贾四处散播流言,商人游走各州,使得消息扑卷,借以陛下昔日有立皇太女之意而教唆公主夺权意欲搅乱朝政,祸乱朝纲。” 内侍上前将章厚手里的卷纸接过从西阶登至御座旁转交皇帝。 章厚再次直起身,拿着笏板朝身后的众臣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此,”旋即转过身端正笏板朝皇帝跪伏,“谋逆之大罪,臣恳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听得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指责后群臣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仇什么怨竟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章相都生怒至此,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听说章右相的同胞妹妹与侍御史和离没几年就抑郁而终了…” “前些年章右相好像还去姜家索要了章氏留下的长子,御史台当时还上书弹劾了吧官家没理。” 章厚跪伏后,都堂内半数官员跟着一同跪下,附议道:“臣等恳请陛下严惩,以正朝纲。” 但大部分官员都是站在原地隔岸观火,火未殃及自己便纷纷选择了沉默。 “诸卿以为该定什么罪呢?” “陛下,姜氏死不足惜!”章厚端着笏板抬头道。 章厚今日的反常也着实让皇帝震惊到,章厚自登科以来除了维持新政私下从未与人结怨,且为人又随和,“大朝会在即,诸邦使臣相继到达,此刻东京城不宜见血,朕已经命人将其关押,如何定罪当交由大理寺审问。” “卫宋的今日早已不是开国之初,万邦来朝,古有几朝可以做到如此?以血祭旗,惩不轨之人,必能震慑诸国,陛下如此袒护,难道是因为他姓姜是国朝丈母的亲外甥么?” 章厚伴君十余载一直惟命是听,这还是皇帝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胆大的质疑声,“章卿非要逼朕么?” “臣不敢。” ------------------------------ 散朝后内侍抬着肩舆迈着急凑的步子赶往内廷,祁六也迈着快步跟随,“官家不是一直都想除了他么,今日朝堂上章右相的陈词足已将其流放。” “朕是想杀他,可是朕...”皇帝低下头,“朕怕姐姐难过,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又是丈母最为疼爱的外甥,朕以小人之法惩治小人,却倒头来栽了跟头,”皇帝仰着天长叹一声,“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阴谋诡计只会让自己陷入黑暗。” 肩舆至内东门时突然停下,从门槛内跨出的内臣走上前躬身叉手,“小人见过官家。” “圣人让你来的?” 赵平走近一步,“圣人让小人给官家带话,圣人说,国法如何便该如何,官家不用顾忌太多,”旋即又抬起头,“人一生在乎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两全但也不能两失,所以圣人选择了自己最在意的。”内侍的眸子里印着一抹绯色。 皇帝垂下搭在扶手上的手,红色的袖子也随着滑落。 皇帝低着脑袋盯着自己腰腹前的革带黯然失神,“你是不是以为姐姐最在意的人是我,而我最在意的却是天下。” 内侍站在侧前方躬立不语,皇帝便又颤道:“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因为都得到了才会有放手一搏,我不需要选择,因为我有人支撑,我觉得太过平庸便配不上这么好的她,让我真正有野心与欲望的,”皇帝抬头,睁着微红的眸子,“是她。” 内侍攥着自己交合的双手,“人最根本的是欲,无论何种总免不了贪婪,上位者的贪婪比天下万民都要重,得到感情,野心所带来的欲望就不会因此而止,因为在陛下眼里,”内侍紧合着出了汗的手心,“都想得到。”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先天下之忧而忧,为人君陛下无愧于万世,数年如一日,待之以真心,为人夫陛下无愧于皇后殿下,”内侍跪伏下,眼里视死如归,“但是六郎对娘子呢,也许世人会觉得皇后殿下有官家这样好的夫君乃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官家为人夫确实胜过天下太多人,但小人是姜家的家仆,从前为的是大娘子,而今为的只有娘子,所以小人事事偏向的都是娘子,小人随在娘子身侧二十余年,能看得到娘子不轻易显露的担忧与难过,但那些看不见藏在心里的呢?”内侍摇头,“小人无法去想象。”旋即拱手于地将头磕下,“官家在驾驭权力的同时...也被权力左右着。” “被权力左右...”皇帝睁着失神的眸子,似乎想起了先帝的话,“太宗皇帝也曾对先帝说过同样的话。” ------------------------- 乾元二十年十二月十九日,前侍御史姜洛川革职,由旧文官寄禄官阶朝散大夫降为武阶崇仪副使,同月二十日又罢官阶褫夺功名,大理寺定罪三日后斩首于开封府五朝门。 自太.祖建国崇文抑武成为朝廷风气,官僚集团内部便有着文不换武的铁律,此消息一出惊动整个东京城,姜氏一族从金陵赶赴京城,辞官归隐的族老纷纷至大内请见皇帝。 姜家族老及姜赋正穿着先帝赐服跪在宣德门前,先后有都堂、殿中省、入内内侍省三拨人马出城劝其离去都未果。 “姜洛川知法犯法,此罪乃是大理寺所定交由刑部审核...” “太.祖有训不杀言官。” “他已不是言官了。” “天子为杀他强行文转武,专横独断...” “放肆!”内侍斥责道,“若非他是你们姜家的嫡子你们今日会在这里替他求情吗?少用你们私情去诋毁官家,官家对他已是仁慈,圣人也多次派人警告,他不但不知悔改竟然敢教唆公主争夺储君之位,这样的人不死何为?” 内侍旋即走近一步,“瞧瞧你们这一大把年纪,你们金陵姜氏也是百年望族,怎会如此不知体面不懂人情世故,为了一个不争气的东西让满族人跪在这里,也不怕丢了文穆公的清誉与姜家的颜面?” “皇后殿下...” “圣人说了,她是姜氏的外孙,可也是国朝的皇后,姜家的今日皆是咎由自取,于公于私她都无愧于姜氏。” 姜赋正跪出,“我年轻时也觉得国法不可违,但如今哥哥去了,自嫂嫂病故长子夭折,哥哥便只剩这唯一的血脉,皇后殿下还是楚王妃时为获姜氏支持曾亲自到金陵祖地,难道殿下当真这般心狠,连亲舅舅唯一的骨血都不肯施以援手搭救吗?” 内侍看着姜赋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走近将其扶起,“姜公您素来是个通明达理之人,这触怒国法之事,皇后殿下要如何施救?” “若尊祖训,姜洛川有罪却罪不至死,大理寺所定的罪名有多少是莫须有呢,只因为天子想杀他,能劝动官家的...” “你们姜家子弟众多何苦吊死在一颗树上?”内侍仰头瞧着太阳底下跪伏的众人,里面不乏正值青春的少年,“姜公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那群孩子们多想想。” 姜赋正扭头看了一眼姜家的少年,旋即垂下双手长叹,姜氏由乾元初之盛而到如今逐渐衰微,“时也命也。” --------------------------------- 乾元二十年二十四日,设法场于开封府五朝门前,引得诸国使臣及商贾争相观望。 是日上午,狱卒死死按压着犯人强行将三械与手壶替其戴上随后用露车将人从刑部押往朝门。 至法场后,姜洛川被几个戴幞头的吏员毫不客气的从露车内拽出又用力推搡着押到刑台上,吏员见其走得缓慢便伸手重重推了一把,“难道没长脚么?”姜洛川转身怒瞪,“小人得志!” “噢哟,”吏员故作惊吓,“这话说得好像您自个儿有多高尚似的。” 至正午,大内钟鼓院击鼓一百五十声,刑部官员按例端来酒菜喂食服死刑的囚犯,姜洛川撇过头,“嗟来之食,何以入腹。” 官吏冷不丁的瞧了他一眼旋即将饭菜收回,“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嗟来之食,文人风骨可比命还重要?” 官吏收好饭菜起身,低头看着昔日这个出身顶级望族之家的嫡公子,“你最好期盼一场雪或者一场大雨,这样还能多活几天,如能延缓到嫡皇孙出生,兴许官家一开心就将你放了呢。”官吏又抬头用手遮着额头,“不过这刑期可是司天监所定,如今晴空万里大抵是不可能咯。” 日晷上的指针倒影慢慢变长往东边移去,临近午时三刻,官吏赶至法场报时,刽子手便将犯人背后写有姓名与罪行的明梏取下,阵阵寒风刮过将犯人凌乱的头发吹起。 “圣旨到!”行刑的前半刻钟皇城司禁卫骑着一匹快马高举着皇帝的手诏闯进法场。 ----------------------------- ——垂拱殿—— 太阳直照垂拱殿前,皇太子从早到现在跪了整整一上午,暖阳并不能驱散这冬日寒风刮过的刺骨之冷。 皇帝坐在殿内批阅札子与各部的奏章,再看到几分求情的奏疏后将其重重合起甩到桌上,起身大怒的吼道:“太子还跪着吗?” 祁六与旁侧的侍从都被吓了一跳,旋即躬身叉手道:“回官家,太子殿下还跪着,已经两个时辰了。” 皇帝抬手撑在腰间单挞尾的革带上深吸了一口气,“叫他滚进来。” 殿外立着几个内侍黄门,见着皇太子被风吹得脸色苍白,便于心不忍的走下台阶提醒道:“殿下,如今局势紧张,朝中各部大臣日日上疏反对,罢职贬官都不能完全禁止..” 皇太子强迫自己睁开将要合起的双眼,声音有些微弱,“所以陛下就要杀人立威吗?” 内侍黄门叹了一口气,“殿下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太子妃殿下以及尚未出世的皇孙多多着想。” “我要见陛下...” 内侍黄门挑起眉头,自知再劝也是徒劳遂又转身登上殿阶。 两刻钟后入内内侍身都都知从殿内走出,准备宣召时只见皇太子晕厥于殿前。 “殿下,太子殿下!”殿前一众内侍及殿庭一角立候的东宫内侍纷纷跑上前。 “快宣太医,快去呀。”祁六连忙将人扶起背上了殿阶。 ※※※※※※※※※※※※※※※※※※※※ 对于官家,如果非要做选择那就是姐姐大于江上。但她两者都得到了,以她的性格是不会甘愿安安稳稳做一辈子文臣所谓的“圣君”而且可能会驾崩得更早(抑郁)因为她是个女性,而封建帝制里处处都在打压女性,她要是个没有抱负的人也赢不了这场斗争。 感谢在2020-07-12 06:12:14~2020-07-12 16: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夏小花是我的、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汉诺塔 10瓶;露从今夜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禁卫从马上跳下, 监斩及一众官员跪伏,“罪臣姜洛川,煽动皇嗣,教唆储君, 离间父子君臣, 意欲图谋不轨, 其罪列入史册, 后世之人永不得更改。” 听到诏书的内容, 姜洛川跪直身子怒红着双眼仰头望天,“朝堂自今日起再无直臣, 太宗所设台谏从此只为天子爪牙,当今天子刚愎自用,独断专横,不尊礼法而背天道, 不出数年, 国朝必重蹈前朝覆辙,女主为政, 尔等后世子孙皆为裙下之臣,哀其不幸, 可悲可叹...” “放肆!”话还未说完便被看守刑台的官吏上前踹了一脚,监斩拍响桌案, 直指犯人大吼道:“将死之人胆敢亵渎天威妖言惑众,卫兵, 将法场围上, 不再允其亲眷探望。” “是。” 姜洛川从地上跪着爬起, 狂笑道:“尔等为其爪牙, 必不得其死然。” ——咚咚咚咚!——“午时三刻至。” ——哐当—哐当—哐!——监斩官将令牌甩下时没有丝毫犹豫, “斩!” “琵琶色长,都部头唤您回去,官家前阵子上元亲自作的曲让那几个弹琵琶的伶人试了好几日教坊使都不满意。”当所有人都回避着这血腥的一幕以及还有妇人拍手叫好时,人群里一个带帷帽的女子却盯着一动不动,直到人头落地,以及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唤她时她才抬手将帷帽拉低了些从人群中退离开。 --------------------------------- 距午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梦中,青面獠牙的刽子手正挥舞着大刀向自己砍来,皇太子从垂拱殿朵殿的木榻上惊醒,“不要!” “殿下。”皇太子妃连忙握住皇太子冒冷汗的手,“妾在这儿呢。”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旁边还坐着一脸担忧的母亲,而唯独不见今日那个自己最想要见的人,“官家呢?” 太子妃愣了一下,回道:“官家去了文德殿。” 几个绯袍银鱼袋朝官从文德殿走出,一手拿着笏板一手背在背后下了殿阶后纷纷摇头叹息。 “垂拱殿是内朝,太子殿下作为储君倒是无妨,可皇后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是命妇...这恐怕不妥吧?” “女科都开了还有什么不妥?” “想想先帝在位时废后因私闯外朝而被先帝迁怒,今上有哪点像了。”官员随后又长叹一口气,“罢了,再过十余年都是要入土之人了,哪能管得了身后百年之事呢。” 官员走后从垂拱殿回来的内侍便跨入殿中,“官家。” 皇帝将手里的札子放下,“太子怎么样了?” 内侍躬身回道:“垂拱殿那边太子殿下已经醒了。” “太医瞧了没有?” “瞧了,是入内内侍省的医师视的诊,医师说殿下只是跪久了吹了一些寒风加上底子薄才会晕厥。”内侍瞧着皇帝的神色,“官家担忧太子殿下为何不...” “让他好了就回东宫去吧,太子妃需要人照顾。” 内侍哑然,旋即低头躬身,“是。” ---------------------------------- 自御史台言官被转贬武阶而获斩之后,朝中官员再无人敢直言上书废黜女科之事,就连平日议论也都不敢再议女科之制,自建国数十年后于乾元一朝扭转崇文抑武的局面,出将入相文武并尊。 乾元二十一年春,诏礼部试,命翰林学士刘妙仪为知贡举,二月二十七于武成王庙举行省试,男女举同赴,除派禁卫锁院之外内院也增派了禁军维护秩序,以防男女之别而有不轨之人。 乾元二十一年三月初,省试揭榜,礼部张榜于武成王庙贡院门前。 张榜当日,官府还未贴榜便有不少家仆等候在告栏之前,至清晨日出时贡院门口挤满了各州发解举子,也有些许女举在其中,但人数不多。 三月初也是上巳日,不少闺阁女子借着出门踏青的名头前来观榜。 汴河旁小甜水巷内坐落着居民坊,年轻女子梳妆完毕准备出门,女使拿上一把油纸伞跟随,瞧了瞧旁侧被她遗弃的帷幕便提醒道:“姑娘不戴帷帽了么?” 女子止步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帽子,“官家当朝,女子又不止有嫁人这一条出路,还戴她做什么。” ——贡院—— 贡院前的排名令所有人叹为观止,“真是世道变了,竟然阴盛阳衰,前三名便被两个女举占去了。” 侍从躬立在马车旁嘀咕了一阵子后车帘旋即被放下,女子放下手回头盯着身侧坐着的白袍女举,“还真是没有想到啊,何姑娘竟有如此才华。” “夫人说笑了,贡员只是自幼爱读各种书而不止与儒家这一门,恰好又喜老庄,又恰好它于近些年被列入了科举。” “你们群书呆子,真不知书里有什么,黄金屋还是颜如玉,比起自由这些重要么?” 何文英笑着摇了摇头旋即问道:“今日怎么是夫人,妙仪姐姐应该不当值才对...” “嗨,她不是你们的主考官么,为了给你避嫌,让我来转告你至唱名之前都不要见面的为好。” “好。” ----------------------------- ——都堂—— 内侍拿着一份奏疏走到王文甫桌前,“王相,广南西路来的奏牍,是万言书。” 王文甫接过万言书,看到时间后挑起眉头,“去年初冬...这得是经过了多少人的扣押才呈到京城来的啊。”旋即将厚厚一本奏疏扔到桌上置之不理,“被贬到雷州那样的地方还能想办法上疏这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乾元二十一年三月六日前知枢密愿事陈煜病逝家中,皇帝下诏辍朝三日推迟殿试时间,追封为许国公,赠尚书令,谥号文毅。 同年三月十日于集英殿举行殿试,皇帝御集英殿亲试进士,在没有反声之后科举一切都如常进行着。 殿试一日连考四场,直至夜晚皇帝赐烛延时,集英殿内外灯火通明。 皇帝牵着萧幼清登上学士院至集英殿的宫廊,“姐姐前些年从蚕时召到身边的那个姑娘...”皇帝撑在栏杆上转过头,“获得了解元省元二魁。” “太常卿的三姑娘素来以才学著称,据说将曾祖至父亲三代人的藏书都倒背如流,官家喜得如此人才,不高兴么?” 皇帝将手收回,“我自然高兴,但也不高兴,谁知道她入仕究竟是为了谁呢。” “官家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她一个正值青春的姑娘难不成还会惦记着我这个做了太婆的老妪?” 皇帝转过身,“我不许姐姐这样说自己,未老先言老。” “东宫妃马上又要临盆,臣妾就算不愿去想,也抵不过儿孙整日在眼前提醒。” “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看来当初指婚是对的。” “那孩子懂得珍惜,只是当时还不懂得分辨,昔日的吴氏...臣妾存有私心,不希望这般青春的女子与人做妾室,她本身也有几分傲骨,不是谁都甘愿屈服于权威之下的,就像今日殿试的女举子们一样,冬雪中的傲骨红梅,历经寒霜之后,会比任何人都要绽放的精彩。” ----------------------------------- 乾元二十一年三月十日夜,殿试于一声钟响后结束,内侍都监将过省举人的试卷收集,弥封糊名后将男女与坐次全部打乱为其排序编号,装于上锁的匣子内连夜送往誊录院。 经过整整三日由众多考官尽数批阅后得出名次,于三月十六日放榜,皇帝亲御崇政殿临轩唱名。 ——坤宁殿—— 不经枕边人唤醒,皇帝自己起了一个大早,萧幼清睡眼惺忪的从榻上爬起,被褥顺着腰间滑下,侧头看着坐在床沿弯腰穿靴子的人,“瞧把你高兴的,天还没亮呢。” 皇帝将中衣的系绳系上,“这第一榜,我开心。”旋即转过头楞了楞,便俯身将人压下。 萧幼清抬起手勾着她的脖子,“官家这样的眼神,”话音还未落便翻身将人反压住,趴在她的身上伸出手指卷起斑白的鬓发,“是不想去唱名了吗?” 皇帝腾出手搂着她的腰,“还早。” 天地交接处被一道白光划破,神州大地渐渐为金光所笼罩。 ——咚!—咚!—咚咚!——带交脚幞头身穿红袄束革带的鸡唱持锤击鼓,向四周高声唤道:“朝光发,万户开,群臣谒...辰时至!” 过省举人们由官员引进崇政殿,着襕衫序位于殿庭,班列乃将顺序打乱不按照省试排名也不分男女而站,恰好省试前三名里的两个女子被分到同一横行并排站到了一块。 何文英看着旁侧的将门之女,“很早之前我就听人说过曹家大姑娘文武双全,而后出嫁我便又觉得可惜,不曾想嫁得竟然是青山居士。”她便微微低头笑道:“也是,能入姐姐法眼的人,必是不同寻常。” 一道春风经过五丈河,卷起艮岳山林中凋落的桃花,大内后苑的花瓣飘至崇政殿落到了观看的坐席上。 春风拂面,举子们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内侍上前将桌上的花瓣捡走。 “吾听官家说四姐姐的大姑娘过了省试,名次还靠前呢。” 秦国长公主侧过头,“都是几位先生教的好,又仗着能进出崇文馆观书。” 柔和的风吹紧了衣裳,见曹氏不答话,何文英便抱着袖子正过头,“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曹佩茹望着眼前的崇政殿,微微低头回应道:“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既去留无意,姐姐为的是什么?”何文英没有再转头去看她,二人位于排班末尾几列,抬眼望去便是白晃晃一片。 “人,天地,己,无愧于心。” 随着一声钟响,崇政殿殿院两侧的乐正击磐起乐,序位的过省举人纷纷停下交谈与张望。 皇帝穿着淡黄色的履袍入殿升座,编排官将原卷拆开交由尚书右仆射章厚,“这字的笔力...这一手字写的是当真好。”章厚拿着卷子从西阶至御座旁与左仆射王文甫一同将原卷对展。 皇帝抱合着双袖端在腹前,盯着对展原卷上撕开的糊名,又转动着眼珠看向名字旁边的文章,字迹齐整笔力遒劲,“一甲第一状元及第,”旋即抬头看着崇政殿殿门,“何文英。” 位于殿陛下的军头司与内等子将皇帝的话大声传出,“一甲第一状元及第何文英!” “一甲第一状元及第何文英。”胪传声回旋于空荡的大殿旋即传出殿外。 齐整序位于殿庭内的数千名举子便争相顾盼挪动着视线寻找新科状元。 听到状元的名讳,曹佩茹拱手道:“恭喜廷魁。” “一甲第一状元及第何文英!”呼传者从班列应声而出,于众目之下从容经过人群。 诸举人望着登阶的女举目瞪口呆,“此女子是连中三元吗?” “某知道她,太常卿家的小娘子,京府解元、省元,如今竟然又夺了廷魁。” 殿院两侧搭建慕次的席座内,几个宗妇与长公主也开始了议论,“解元、省元、殿元,官家这一朝的三元竟然是女子。” “这太常卿家的三姑娘素来有才女之名,多少才子慕名求情接连被拒绝,原都是填词填不过她。” “能在这万人的省试脱颖而出,可见其才华,这女状元不仅有才,也是一副好风仪呢。” “女状元登阶,这榜眼的名次也要出来了吧。” 呼传者出列后崇政殿再次传出胪传声,“一甲第二进士及第...” ※※※※※※※※※※※※※※※※※※※※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出自明代的对联 色长:乐工名,为教坊诸色长通称,凡色长皆冠以某色名,例如筝色长,琵琶色长,歌板色长等等。 都部头:教坊乐工,领部演奏,其下有部头,而后是都色长,再之后是色长。 教坊使、副使、判官这些才是伶官。 凡是伶人伶官地位都很低下,像云韶部以及教坊这些都是属于燕乐,也就是宴乐,一般随宴,与随皇帝圣驾出游,雅乐这种正式音乐则有太乐局与鼓吹院负责,宋词大部分是用来的唱的,一般教坊的词曲编著都由一些比较有才华的学士编著,皇帝有时候也会过问。 宋代甜水巷有很多条,第一甜水巷,第二,第三,小甜水巷,其中一二三隔得近。 感谢在2020-07-12 16:42:25~2020-07-13 06: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tt晋江-td、41173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一甲第二进士及第曹佩茹。”胪传从殿内呼出。 “一甲第二进士及第曹佩茹!” 一众白袍再次扭头, 原先的空位旁边又添了一个空位,身后站着的举人目送二人相继离开后眉头大皱道:“不是吧,榜眼也是女举么...” 放眼望去,数千过省举人里女举不过百人微乎其微, 及第者却有两人。 至一甲第三的榜眼名讳呼出后, 众人才大呼了一口气, 应名而出者终于不再是女子。 “仁兄可为咱们这些举子争了口气。” 一旁的端立的举子便不耻道:“争什么气, 要没有那两个女举, 他或许就是状元也说不定。” “赐三魁御前释褐,赐绿袍、革带、靴、笏。”有司将事先准备好已经修改过尺寸的章服呈上, 内侍上前引三人分至殿内搭建起的两个帷幕释褐。 几个黑巾裹头的女史将公服送入帷幕,除了尺寸,章服没有做任何修改,笏为对应绿袍品级所用的槐木笏板, 单挞尾革带腰后的銙用银饰, 黑靴上饰以同服色的絇、綦、纯三种配饰。 几个女史做男子叉手道:“请官人更换常服。” 曹佩茹走上前摸着桌案上的圆领袍公服,“倒真如梦幻泡影, 不敢想像。” “原来姐姐心里,早就挂了一颗入仕之心。” 曹佩茹转过身望着何文英及身侧几个内人, “我们曹家世代为将,为君王征战, 为百姓守国门,但这都是男儿才能做的, 不, ”曹佩茹又极为否定, “是国家只允许男儿去做, 我读过从妓院里流传出来的词, 心中有抱负却被迫卖笑,可不笑又何以生存呢,我自知人微言轻,亦只能仰天叹息罢了。” “我倒是没有像姐姐这般满怀抱负,只爱读一些书,因人而来,”何文英拿起木笏,“但既然至此位,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 状元与榜眼拿着笏板相继出帐,随后与探花郎一同至御前,两个宰相于西阶下静立不语。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眼里满怀着期待,似乎预见了国朝日后的欣欣向荣,“临轩唱名乃是高皇帝所定,太宗尤为重视便在每场都亲自将所有进士呼传一遍,然国朝日益繁盛,有才之士日益增多,至武宗开始便只呼传三魁,朕今日徐如旧制叩问你们三人年甲、乡贯以及三代,只管说来,朕不计出身。” 廷魁何文英端上前,“臣一甲第一何文英,开封府东京人士,大业十三年所生,年三十有五,曾祖何...祖父何...父亲何...时任太常寺卿,官居通议大夫。” 廷魁端笏退下后曹佩茹躬身上前,“臣一甲第二曹佩茹,祖籍真定灵寿迁居杭州为杭州人士,年四十有二...” 曹氏与何氏的家底皇帝很是清楚,听着年岁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朕登基已有二十余载,这女科似乎置得过于晚了。” “国朝从不缺有才之人,无论男女,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翘楚,只要未入棺椁便不算太晚,臣代天下女子向陛下叩谢。” “朕是上位者,朕只是做了一件所有上位者不会做也不想做的事,三日后琼林宴上的考问会破格授官,朕期待诸位的表现。” 见过三魁后由宰相将余下进士名次唤出,至午时于宣德门外张贴皇榜,签有知贡举名字的金花帖子也从吏部相继送往新科进士于京城的居所中。 ——四驸马都尉宅—— 秦国长公主将金花帖子拆开,“一甲第六...” “娘,我都说了我定能入仕,比起做什么命妇,还不如当官呢,太医局有太医说妹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如今我入了朝日后定可以辅佐他的。” “你以为那朝堂上是什么好地方么,我不让你去考,你非要去,还敢跑去求你舅舅让你舅舅开口...”秦国长公主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长女憋着气也不知往哪里撒,“你入了朝你舅舅就不再是你的舅舅,如今也没有不杀言官的祖训了,官场比战场还要凶险你知道吗,你爹爹如履薄冰...” “爹爹如履薄冰只因为是握兵权的武将,我若行得端坐得正又能怕些什么呢,母亲难道没有发现太子殿下太过仁善所以舅舅已经将重心都放在了忱儿身上了吗,舅舅文武并重,可以把控局面,但是太子殿下不一样,东宫势微,形同虚设,若咱们再不帮,日后的局面就恐怕真的难以遏制了。” 秦国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这也许就是你爹爹为什么会同意你入仕的原因吧,我只是想让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不想你们都搅进这些黑白是非中。” “自妹妹成为皇太子妃时,我们家就已经在泥潭中了,或许还要更早。” 秦国长公主再次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金花帖子,“希望这次也是母子平安。” 鬓发斑白的都监走入屋中停顿下,躬身道:“长主,大姑娘,银盆及催生的物事都已经备好了。” “好,下月初一还是由长翁你去送吧,吾依旧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 “是。” ------------------------------- 乾元二十一年三月,于春闱共取士一千六百人,其中女进士为九十七人,前三甲占六十九人,放榜之后皇帝下诏罢撤六曹女官之制。 三月十九日于琼林苑举行琼林宴,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皆赴宴,皇帝于宴上出题召对,又命诸新科进士即兴填词《清平乐令》交太常寺由教坊与云韶部将此燕乐奏出哼唱。 最后以当朝三元何文英填以正体,韵律双调四十六字,结构深细缜密、音律谐婉的柔婉之美与榜眼曹佩茹一改词之正宗的婉约而作气象恢弘豪放之词由诸学士与皇帝评判并列第一,当廷受封。 是月二十日吏部下达部符及官告敕授廷魁与榜眼小两省官,授廷魁何文英为左史起居郎之职,授榜眼曹佩茹右史起居舍人之职,其余进士按其甲次出身由尚书省选人用以敕牒。 吏部知审官院事将五甲进士分别授予的官职姓名罗列成册上呈皇帝,“依官家旨意尤为重视女进士,中第的九十七里名次靠后依旧制下派到地方,所选州县都是中等偏上,除却魁首与榜眼还留有一半在京,入秘书省或三省六部及九寺五监。” 皇帝大致瞧了一眼,“很好,卿与吏部尚书都是识趣之人,就按这个去办吧,往后的考绩、磨勘与迁升皆如新法所定之制男女官无异。” “是。” 乾元二十一年三月下旬,原尚书内省六司女官经吏部考课分别授职事与寄禄官阶,其中内宰与副宰入尚书省官至服绯升为升朝官挤进朔望廷议之列。 ----------------------------------- 将作监丞的官诰上有宰相与吏部尚书的签署,如假包换。 “娘。”赵晨换上公服与朝靴至中堂屈膝跪下,从入位祗应小内侍手中接过茶碗,“请母亲喝茶。” 秦国长公主放下长女的官诰接过茶碗,赵晨便拜下道:“母亲抚育之恩女儿无以为报,母亲不是说过没有给爹爹生个弟弟而愧疚吗,如今女儿也可以继承家业与宗祠光耀门庭了。” “你要仔细,要谨慎,要小心,做了官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女儿知道了。” 一匹快马急停在驸马都尉宅门前,内侍从马上跳下示出腰符后一路飞奔入院,“小人见过长公主。” 看着从东宫来的内侍风尘仆仆,秦国长公主的担忧瞬间涌上心头,“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早产,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秦国长公主覆起,“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东宫—— 皇太子妃早产惊动了整个翰林医官院与太医局,皇帝命内宿医官产科的医师及翰林院医官副使以上的所有太医赶赴东宫。 皇太子蹲在女儿身前不停的安抚,“好了好了,忱儿不哭了,这事爹爹知道与忱儿没有关系。”旋即替其擦拭着眼泪将其抱入怀中,“忱儿的母亲会没事的。” 乐安郡主抽搐着鼻子,“忱儿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摔倒。” “没事没事,”皇太子轻轻抚着女儿肩背,抬头蹭了蹭她的小脑袋,“忱儿别怕。” 适才东宫各局一番惊动与警戒将小姑娘直接吓住了,还以为是自己的错,太子妃早产,东宫上下如紧绷的弦,随时都面临着弦断而伤的局面。 “益国公主。” “益国公主。” “哥哥,嫂嫂她怎么了。”因隔得不远,益国公主带着公主宅的内侍最先赶到。 皇太子只是摇头,“我也才从崇文馆回来呢,想着产期是下月本打算下个月再停经筵。” ——坤宁殿—— 皇帝将内侍从东宫快马送来的消息撕成粉碎,承明皇太子妃临死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萧幼清上前握起她发颤的手旋即将人搂入怀中,“医师的话也不能准确无误,孙太医也已经赶去了东宫,这也并非是第一次,熙儿她会熬过去母子平安的。” 凌晨至夜晚,司天监钟鼓院直官换成天文院押更时天色已经黯淡下,钟鼓楼上以三人轮流当值的鸡唱将唱词更为夜改时辰之词。 半个时辰一报,内侍来回奔跑于报时的鼓声下,几次入内都是面露堪忧,直至次日押更报更报点于有司时已是夜晚的最后一更,内侍带着哭红的双眼如同报丧一般跪伏在殿内。 ※※※※※※※※※※※※※※※※※※※※ 啊呀,别拿太子和历史人物去比,女科这个封建社会根本不可能萌生,何况是要搬到政坛,因为女性是弱势群体呀,这触犯了强势人群的东西咋可能存在下去。至于太平天国时期那个,一提我就恶~ 我们都是上帝视角,能看清所有人的作为,但是角色不能,不要小看几千年的儒家思想正统,太子接受的教育基本都是儒家,就连韩汜教的都是仁君之道,从当时的正统思想来讲,官家做的事可以说是异类了。 杀姜与当时来说是不和法制的,宋代非常重视人命,死刑要经过大理寺刑部反复审核,朝臣明面不说,是因为不敢说,但是对于皇帝的风评肯定会因此受影响。 ——以下为科普,略繁杂,可忽略—— 宋代士农工商的衣帽等级分的特别严,官员的章服除了衣服与笏板靴子也分三等,以官阶区分,与公服配套的靴子饰品有绚、纯、綦、繶,大夫以上官阶四饰皆有,朝请、武郎以下去繶,从义、宜教郎以下及技术官去繶、纯(技术官,意思如其名,天文、音乐、医术、阴阳、膳食、等官为技术官,翰林医官院,太医局,太史局,翰林天文院,翰林图画院,翰林书艺院,教坊等等皆为技术官,品级都非常低,其实也可以见到宋朝对技术人的轻视。) 宋初时普通老百姓只能穿黑白两色的衣服,后来逐渐放宽,但是紫色与金色仍旧不许,黄色也为上等人的服色,书里一开场进入正文时女主穿的是紫色,宋代尚红贵紫,而且可以从服饰的用料及冠冕来区分等级,所以明眼人看打扮就能猜到身份。 小两省官,二史,左右起居,左右史,二起居,小侍从,修注官,侍立官,螭头(都是起居郎与起居舍人的别称。) 内宿医官:入内内宿医官,顾名思义是在宫内宿值的侍医,隶属于翰林医官院(目测还有些是由太监担任的) 医师和御医是两个等级,医师等级高于御医且专为帝后看病,(所有翰林医官院的医官医职医工都泛称太医。)分类,大方脉,小方脉,风科,口齿科,眼科,疮肿科,针科,产科等各科。 北宋称呼一甲第二第三名都为榜眼,因为放榜二三名是位于状元左右下方的,南宋后期榜眼专称一甲第二。 感谢在2020-07-13 06:01:18~2020-07-13 16: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东宫妃...” 皇帝望着跪伏发抖的内侍吼道:“抬起头来说话!” 内侍慌忙抬起头语速极快道:“东宫妃于四更七刻早产诞下男婴, 但半刻钟之后嫡皇孙便...”旋即害怕的再次俯首,“夭逝。” 萧幼清扶着皇帝连忙问道:“太子妃呢?” “坐婆说皇太子妃身体极为虚弱但暂无性命之忧。” 听到之后,担忧的同时二人也大松了一口气,是日清晨, 皇帝停朝与皇后赶赴东宫探望。 乾元二十一年暮春三月二十一日, 东宫妃早产诞下一名男婴, 尚不满一日未来得及赐名便夭折于东宫。 皇太子妃于东宫苏醒后没有见到孩子再三逼问之下一日内晕厥数次, 皇帝诏命医师留守东宫。 赵熙扑在皇太子怀中颤哭及深深自责道:“没能保下孩子, 臣妾有罪。” 皇太子将药碗放下,扶着妻子将让其与自己对视, “说什么傻话呢,应该是我,我不应该出门,娘娘早就告诫过我这段时间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是我...”皇太子哭红着泪眼, “我们还有忱儿,我不许你责怪自己。” 赵熙失神的靠在皇太子怀中泪流不止, “他还这么小,才刚到这世间, 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一切,上天为何这样的残忍?” “嫡皇孙...”皇太子覆手紧紧抱住妻子, “也许上天正是因为知道他降生之后意味者什么所以不忍让他背负这些上位者的痛苦。” 皇太子妃揪着太子的衣裳,“抛开这个姓, 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嫡皇孙夭逝之后群臣纷纷上表东宫及大内哀悼, 除每日问安视膳, 皇太子请止经筵听学获允, 而后几月便每日都陪在皇太子妃身侧亲尝汤药。 -------------------------------- 四月初一, 朔参,仪仗列紫宸殿,起居郎及起居舍人拿着公文案卷分立于殿堂左右刻螭形花饰的第二根殿柱下,班列之中一眼望去可见十余名女官。 宰相上前道:“嫡皇孙夭逝臣等悲痛万分,请陛下节哀,也请陛下以天下为念,保重御体。” 朝议过后皇帝先行离去而后百官再按顺序卷班而出,起居舍人与起居郎轮流当值,第一日当值由左史随皇帝至垂拱殿记录言行。 朝官们见旁侧有女官站立很是不习惯,心底的不悦与鄙夷未敢明言,但眼里充满的不屑却是如何遮掩都遮掩不掉的。 直到回到办公之地后他们才敢关起门来一吐心中的不快,“女子都可以与男子平起平坐站在朝堂上公然议事顶起半边天了,咱们这一朝还真是憋屈与不幸。” “官家可以违背祖制强行文转武杀姜御史,他还是姜氏子弟呢,何况你我。” “什么变法什么女科,官家还不是照样是官家,苦的只是咱们这层人罢了。” “你说以后要是女子都做了高官,男子回到家中岂不还要跪拜妻子了,这天下哪有夫跪妻,夫尊妻夫从妻的道理。” “还好内人不读书只攻女红...” “你那是老人了,如今可不一样了,官府资助学子,男子与女子皆读书,读了书你难道还不想去参加科举么,可见这后世的天下又该如何颠倒乾坤。” “行了吧,因为女科之事朝中官员换了一半,少说话多做事,免得受到牵连,大内的皇城司可是号称千里眼呢。” ——垂拱殿—— 何文英将案卷放下跪伏在皇帝的桌前。 “三元...”皇帝静坐着,“朕登基二十年都没有出现一个三元,而今落在女子身上,朕该喜还是忧呢?” “陛下若是真心为女子着想心里便是喜的。” “你入朝的目的是什么?” 何文英抬起头,“臣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去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陛下给了希望,让女子不再只有顺从与依附这一条出路,臣恰好也不喜欢顺从与屈服。” “朕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但是你能从万人中脱颖而出连中三元,这才学自是不用多疑,记住你今日的话。” “是。” “卿回去吧,今日我不见大臣。” 何文英起身朝皇帝拱手,“臣告退。” 皇帝拿起一份札子,“对了,”抬头问道:“你应该知道入了朝便是外朝臣子,外朝臣子不得与后宫妃嫔有所牵连吧?” 何文英倒退着止步,旋即再次拱手,“臣知道。” --------------------------------- 至四月中旬东宫的悲痛还未过去南方便又传来了哀讯。 驿使将南方的奏报上呈内侍,由内东门司的内侍转身快步入内,皇帝一家人正在殿内用膳,祁六迈入殿中将信笺转呈,“官家,杭州来的急报。” 皇帝接过祁六打开的信笺,祁六抬头哽咽道:“恭国公吕太师于四月十四日病故杭州,请官家节哀。” “…”顿时,皇帝心中五味杂陈。 而皇帝左手边坐在皇太子身侧的皇太子妃仍旧一脸呆滞,双目无神早已没了往日的光芒,听到哀讯后便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悲痛遂起身朝帝后福身,“新妇身子有些不适,请官家与圣人恩准先行离席。” 皇太子连忙站起走到皇太子妃身侧扶住,萧幼清便道:“想是累了,大郎将新妇带下去休息吧。” “是。” 皇帝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报,“前阵子杭州知州就曾派人来告知过老师身体不好,朕还派了御医前去诊视。” “青春不可能常伴,年限将至,谁也脱离不了,吕公年岁已是高寿。”萧幼清走到皇帝身侧搭手轻轻安抚。 乾元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恭国公吕维病逝,消息刚出令文坛轰动哀及一时,皇帝命其女婿淮阳郡公萧云泽率殿前司禁军前往杭州迎归灵柩,以国公之礼安葬,出殡当天送灵的文人随于灵柩后长达数里。 皇帝下诏辍朝七日,亲临国公府吊唁,追封为雍国公、赠太尉、谥号文贞,命三元得主新科状元何文英作挽联。 ——坤宁殿—— “官家,起居郎作的挽联。”内侍将奏章奉上,“起居郎在福宁殿等候,说自己是外朝臣子不敢至圣人居所。” 皇帝停下落子的手,接过册子将其打开瞅了一眼,挽联所用七律体裁,齐整干净写满了整本册子,“字倒真是一手好字...”皇帝的眸子渐渐的变得深邃,随后抬起头望着殿内的一幅字画将其放到萧幼清的桌前,“她这个字的功力,已经要赶超你我了吧。” 萧幼清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一幅字而已,也能让官家吃醋么?” “她所用的柳书虽作了笔画遮掩,但其风骨与你的极为相似,若非刻意学之,又如何能做到。”皇帝坐转身子将盘起的腿放下穿好靴子后起身,“我便知道她入朝就是为了你,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至少有一种不会。” “...” ——福宁殿—— 皇帝徒步至福宁殿,何文英就等候在殿院内,恭恭敬敬的抱合着袖子立在池边。 “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从何文英身侧略过迈步径直入了正殿,至木榻前坐下后内侍将香炉里的檀香点燃。 “朕看了卿替文贞公写的挽联,确实有才。” “谢陛下夸赞。” “乾元初圣人赏了卿一副墨宝,没有想到才不过二十年起居郎就学得神似了。” 何文英抬起头,旋即垂下袖子跪伏,“臣素来仰慕皇后殿下母亲的才学,只是遗憾未能亲眼见之,而后得知皇后殿下遗其母,臣这才心生敬慕。” “敬慕?”皇帝眯起眼,“真的是敬慕么?” 何文英紧了紧按压的双手,“是,臣与皇后殿下同为女子...” “你是官宦子弟,自幼饱读诗书,可谓朝中才学能胜你之人没有几个,便也该知道士族豢养娈童之事,朕素来不是一个大度之人,你可以因科举而入朝,朕也有办法将你调离。” “陛下!”何文英将埋着的头抬起,“臣...” “治理天下最要紧的是百姓,民生乃是国之根本,中央是决策,而地方才是亲民的最关键,你若有心,自然能治理好一方造福百姓。” 何文英不再做惊慌之姿,“陛下若有心则不会将臣调离。” “哦?”皇帝将手置于桌案上,深邃的盯着何文英。 “陛下变法改革,开疆扩土,最今日费尽千辛万苦开设女科,而臣是陛下女科第一榜钦点的状元且又是陛下一朝第一个三元,陛下若贬了臣,那么那些将要入仕与想要入仕的女子又会如何想?她们会觉得陛下不过依旧也是视女子为玩物,大多人都看不到本质而只能观察表面,新鲜的东西需要足够的恒心与安心才能稳固。” 对于新科状元之言皇帝并没有生怒,“不愧是朕这一朝的三元,文思敏捷不说,连口齿都是如此伶俐。” “臣要说的都说完了,若陛下非要将敬慕之情视作其他,”何文英稽首,“那就请陛下降罪。” 皇帝靠拢桌案交合起食指撑着下颚,“起居郎有什么罪呢?” “陛下以为的,”何文英抬头睁大双眸,“觊觎之心。” 皇帝转着眼珠扫视了殿内一周旋即朝众人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话想要单独与起居郎谈谈。” 几个带幞头的殿直与侍御及内谒者便作内侍之礼躬身叉手倒退着从殿内离开。 皇帝踩着踏床站起旋即背手走到何文英跟前,“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至少消失于眼前,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挑起眉头,眼里满是伤感,“红颜恃容色,青春矜盛年...”遂低头看向何文英。 “...” ※※※※※※※※※※※※※※※※※※※※ 感谢在2020-07-13 16:17:33~2020-07-14 06:2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同哥很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蛋 50瓶;40675646 10瓶;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吃素的狮子 3瓶;会心不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自御宴上伶人事出后朝廷上下再无人为前侍御史姜洛川之死感到惋惜, 事情从禁中流传开来,原先指责皇帝违背祖训赐死言官的言论渐渐消散。 ——都堂—— 宰相拿着一份民间的小报,感叹道:“论驾驭人心之术, 唯有圣上最为高明。” “说不在乎名声者往往是最在乎的。” 《东京杂记》于乾元皇帝晚年有过一段记载:皇帝自天命之年后疑心增重,行事不定, 喜怒无常, 常责于大臣, 至晚年逐渐昏庸,短短几年内年内遭到贬黜的重臣便有数十人,期间还包括宰相。 乾元二十七年上寿之后皇帝大病一场,病后卧床不起足有十余日, 至九月中病愈。 乾元二十八年春, 皇帝于垂拱殿接见大臣时旧疾复发,昏厥不省人事达三日之久使得朝野陷入恐慌。 ——坤宁殿—— 皇太后与各宗室长公主及皇太子太子妃相继至坤宁殿探望, 而后留下最为受宠的皇长女益国公主与皇长孙乐安郡主。 乐安郡主匍匐在床头望着一夜苍老了十余岁的皇帝痛哭不止,“翁翁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过两年忱儿也要及笄了。” 小姑娘哭着连连点头,“到时候翁翁也要参加忱儿的及笄礼。” “好。” 益国公主抱着一束插在胆瓶内的海棠走入寝阁, “爹爹, 潜邸的海棠开了。” 才至二月, 福宁殿前的海棠才长出小小的花苞来,皇帝睁着毫无精神的眸子,“果然还是潜邸的海棠最为好看。” 萧幼清亲自端着掌药送过来的汤药走入阁中, 这几年来皇帝病情反复让她再面对时脸上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紧张与担忧。 萧幼清将药碗轻轻放下,“你身体不好, 大郎身体也不好, 你们父子两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而后益国公主拉着乐安郡主从寝阁内退出, 萧幼清将皇帝扶着坐起,舀了一勺汤药吹凉后才小心的喂给皇帝。 “辛苦你了。” “三十年风雨我都陪着你过来了,还谈什么辛不辛苦。”萧幼清望着憔悴的皇帝已是满头白发。 汤药见底后皇帝靠在枕头上轻轻喘着气,“孙太医还在吗?” 萧幼清强忍着泪点头道:“在殿内候着。” “我有话想要单独问问他。” 萧幼清迟疑了一会儿,旋即侧身将她身上的被褥捻好。 皇帝醒来后不久将殿内所有人都支离单独召见了翰林医官使孙鸿达。 入内的绯袍官员幞头下鬓发斑白,气色红润,不像是一个已经过了七十岁的老翁。 “臣翰林医官使孙鸿达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扭着头,朝其招了招手。 “陛下。”孙鸿达走到皇帝榻前躬身道。 “孙叔叔实话告诉我,我还能撑多少年?” 孙鸿达听后心惊得跪伏下,“陛下洪福齐天...” “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安慰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陛下若肯听臣之劝好好调养便还可以有,”孙鸿达重重将头磕下,“三年。” 皇帝垂下手,“三年吗?”旋即无奈一笑,“也足够了。” ---------------------------- 乾元二十八年春皇帝卧病,于福宁殿休养,命皇太子监国,军国重事移交福宁殿,同年盛夏皇帝病愈,休养一月后于长夏重新理政,至年秋已陆续有朝官被贬出京,其中还包括一名大卿,皇帝追究太常寺卿于去年中秋寿诞上的失职之罪将其贬谪出关,又将替其求情的大臣接连外放,此举引朝臣再次陷入恐慌。 ——内东门—— 宰相王文甫跪伏于门外,“自官家重新理政迄今为止已有十余位高官遭到贬黜,官家如此做法只会引起朝臣恐慌,还有不少朝臣疑惑官家御体...”王文甫端着笏板跪伏道:“还请皇后殿下出面劝阻。” 上书皇帝无果后王文甫便上表皇后,萧幼清拿着奏表挑眉道:“官家是身体不好,但对事情还是分辨得清的。” “殿下,长此以往便会导致人心不稳,官家一手建立起的盛世...如今百官劝谏无果便只有皇后殿下...” “吾不愿!”萧幼清言辞拒绝道。 “这样的局面会是官家盛年时清醒时愿意看到的吗?” 萧幼清转过身,“谁都会任性的,我一直以皇后的身份约束着自己,怎么做好一个皇后,怎么做好天下人的国母,但如今我只想做好她的妻子,至于以后会如何...”萧幼清攥着端在腹前的双手,“那就等到以后吧。” ----------------------------- 太常卿被贬出京后其太卿之位便由少卿担任,九卿之列便出现了第二位女官,乾元二十八年冬,时隔七年东宫再传喜讯,皇帝大喜,特命太常寺及礼部准备冬至祭祀,除却祭祀太庙外还增加了祭天。 ——东宫—— “太子妃殿下如今的身体...”太医很是犹豫的看着皇太子妃。 “吾的身体吾自己知道,但是太子殿下一直不肯纳良娣,前几胎都未坐稳,朝中局势紧张,官家如今身体也每况愈下,若东宫能添新于国于家何尝不是一件喜事,官家与太子殿下父子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若有嫡皇孙诞下,或许还能帮到太子殿下。” 太医听着皇太子妃的话旋即跪伏,“殿下仁德,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殿下母子平安。” ——都堂—— “官家要让皇后亚献?”尚书右仆射章厚听到消息当即从座上站起,“张尚书,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这是官家的意思?” 礼部尚书连连点头,“这流程都定下来了,下官与太常卿以及光禄卿都在垂拱殿,这是官家亲口吩咐的。” “自古祭天亚献都由公卿承担,而前朝高宗于泰山封禅上让武氏亚献,最后弄出了女主...官家这是糊涂了吗?” 冬至祭天让皇后亚献一事在朝中迅速传开,旋即便遭到大批文臣上书反对,其中反对的人里还有女官,皇帝盛怒之下将反对之人悉数罢免,更有言官因此获罪入狱,皇后亚献之事在翰林学士刘妙仪及一众女官的支持下得以照常进行。 冬至祭祀已定,九寺五监几乎都有事可做,唯台谏最为清闲,官员们聚拢在一处,“储君已立,官家却让皇后先储君亚献而让一国之储君终献,这是何道理?” “前朝皇帝泰山封禅不就让当朝皇后及太妃亚献与终献吗,最后出了个千古一帝。” “什么千古一帝,她不过是李家的罪人,受帝恩宠倒头来却残害其宗族子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何其残忍?” ——垂拱殿—— 虽屡屡有大臣因劝谏而遭到罢免,然只要祭祀一日未到劝谏声便一日不曾停过,新旧老臣同时跪在垂拱殿外,“龙图阁侍制请求官家赐对!” 祁六端着手站在殿门口,耳边一直传来诸臣的请求声,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便从阶梯上走下,“诸位相公请回吧,官家是不会见你们的。” “官家这样做是要效仿前朝皇帝吗?难道官家忘了女主上位之后李氏一族是如何遭受迫害的吗?” 祁六皱起泛白的眉毛,“官家如何不知,可未发生的事情,众位大臣又如何能够知道呢。祭祀还未开始,你们便揣测着将来皇后殿下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女主吗,皇后殿下也是君,你们作为臣子这样揣测诬陷君主其心如何,意欲何为?” 见诸臣不答话,“不过就是一个祭天而已,内宅里的主母尚且能主持家庙祭祀呢,官家只想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一同登坛而已,你们为何一定要阻拦?” “这是礼法,官家是一国之君,岂能将这等国事与私事混为一谈,上行下效,若君王皆率性而为,那么这个天下还有王法与规矩可行吗?” 祁六盯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诸位相公就继续跪着吧。”旋即转身跨上殿阶喃喃道:“反正官家又不在。” ——坤宁殿—— “咳!咳!” 萧幼清坐在皇帝身侧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些了么?” 皇帝点点头,萧幼清便将旁侧的汤药端起一勺一勺喂着,“你的身子才好转,那祭坛上的风...” 皇帝握住萧幼清的手伸手拿过药碗将剩余的汤药一口闷下,“从现在起,朕所做的一切,皇后都不要干涉。” 皇帝的话激起了萧幼清的不悦,旋即将手抽开起身道:“你这是一场病病魔怔了么?” 皇帝抬起头,“朕一直都很清醒。” 萧幼清转过身,气道:“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替你守江山。” 皇帝起身从其旁侧略过,“我把大臣调离出京,就是因为怕太子震慑不住,如今他有赵陆廷父女,以及经筵讲官刘氏,朕没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离开后,门口空空荡荡,萧幼清便瘫坐下,睁着伤神的眸子,“你以为三十年的相守,你现在还能骗过我?” ------------------------------ 从十月入冬开始,宣德楼前便有太仆寺养象所监官从南薰门外的玉津园赶来训象与车架,五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车架行驶在御道上,每辆车上都束有两面旗帜,中间架着一面大鼓,车前则是七头大象,最前面一头走在正中间,其余六头分左右各三头,簇象兵士裹交脚幞头着紫衫骑在象背上,至宣德门前时兵士驱着大象在门前绕圈,随后排列成一行,兵士引导着大象同时朝北面的宣德楼跪下行礼。 少府监下辖的文思院开始制造玉器、法物、器服等,绫锦院、东西染院、裁造院及纹绣院于年初便已经开始准备裁制大裘等祭祀礼服与仪鸾司用物以及刺绣服饰、法物以供皇帝祭祀之用,至初冬又奉诏赶造皇后祭祀用物。 ※※※※※※※※※※※※※※※※※※※※ 两本预收一本宋一本盛唐暂时没决定好开哪本。 唐代的话可能会涉及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cp)这两人历史上私生活都挺乱的,至于cp呢作者菌是在墓志铭上推测出来的,因为上官的墓志铭没有写是谁谁谁替她撰写的(推测是太平公主)上官最后平反也推测是太平公主做的,因为上官婉儿的墓是葬在太平的家族墓的,两个人只相差一岁,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心腹,两个人都最为得宠,接触的时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少,一起长大。 高宗时封才人是武后为了帮她摆脱贱籍,那会儿高宗已经病得不能处理朝政,中宗时又封了妃嫔,但是哦,上官婉儿在宫外有房子,她是住自己家的,而不是和后妃一样住在后宫里。 至于上官跟武后,年龄差太大,复辟还有上官的一份功劳,而且上官婉儿的权势是在中宗时达到顶峰,但武后宠她是真的,帮她脱贱籍,给她权,然后倒打一耙的操作2333可能因为当时的环境或别的什么原因吧。 李隆基之所以杀她,估计也是想到后期要和太平对打,先处理掉一个,他很讨厌女人当权(所以作为一个女性,不管唐明皇的功绩如何,反正我没什么好感,也替杨玉环悲哀) 墓志铭里有几段话,讲的是太平派人去吊唁上官婉儿,然后呢神情非常非常难过。 非考古人士以及专业学史人士,所以不能保证百分百正确。(求生欲) 感谢在2020-07-15 17:50:30~2020-07-16 06: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帅气的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誰が見てわかる私の笑 39瓶;风流倜傥女少侠、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南郊祭天之后没过多久皇帝便生了一场小病, 每逢卧病从不让内宿医官诊视,数十年来能接近天子的只有翰林医官使孙鸿达一人,遂赐以绯银, 又许入内廷,恩宠程度为医官院众院使之首。 卧病后皇帝从坤宁殿移居到福宁殿,凡内朝接见大臣事皆在福宁殿。 ——十二月初八—— 即将至及笄之龄的年轻女子端坐在铜镜前, 手里拿着沾有胭脂的细笔。 女使端着一只放瓷碗的木盘走入房间, “姑娘, 腊八粥熬好了。” “给母亲送去了么?” “熬好的第一碗便给大娘子送去了。” “辛苦你了。” 见主人在梳妆, 女使便将粥放置一旁, “姑娘打扮得这般好看, 今夜是要去景龙门外的宝箓宫看灯火么?” “年年都有, 这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还未过年,就只有景龙门那一带会点,听说还会有不少年轻郎君。” “哦,原来是阿慈自己想要郎君了?”曹舒窈继续对着铜镜。 女使便凑到主人身侧蹲下摇头道:“阿慈才不想, 阿慈愿一直跟着姑娘, 姑娘去哪儿阿慈便去哪儿。” 曹舒窈将笔放下,侧头看着女使,脸上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忧愁, “若是去大内, 你也跟着么?” 女使楞了一会儿, 曹舒窈便又道:“你可知道那个地方就像座牢笼,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女使挑起细长的眉毛, “姑娘要去大内么?” “只是譬谕罢了。” ——咚咚!—— 家僮走到门口轻松敲门, “姑娘, 门外有比丘与比丘尼上门化缘, 年年都来,主事问要不要打发走。” “打发走做什么?”女子起身走到门口,“人要又不是来闹事的,一没偷二没抢,厨房里刚好熬了些粥,还有一些馒头与包子也一并拿来吧。” “是。” 曹宅的大门前有两个比丘尼与三个比丘,为首的是一位比较年长的比丘尼,身后跟着的比起手里还捧着一个盆器,盆里面安放着一樽浸泡在香水里的金雕佛像,年长的比丘尼拿着杨柳枝条蘸着盆里的香水洒在佛像上,等候的同时嘴里还不停的念着佛经,“...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曹舒窈带着几个女使从二门至大门走出,合起手掌微微躬身道:“让诸位长老久等了。” “施主慈悲心肠,”比丘尼抬头细细打量曹舒窈一番,“必定福寿绵长,贵府有姑娘所在,日后一定更为光耀。” 曹舒窈再次合手躬身,“舒窈不打算入仕。” 而后比丘尼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几番感谢后带着弟子化缘离去。 ——景龙门宝箓宫—— 是夜,宝箓宫万盏华灯初上,园林及井亭皆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整个街道临街的铺子外也都点着花灯,宽阔的路面上还有吆喝的摊贩及杂耍班子,来往的人里有异国的商队以及周邦使臣,除了服饰不同外五官样貌也尽不相同。 “公主觉得这园林内的灯如何?” 益国公主换了一声打扮骑在马上,看着牵马的人便摇了摇头,“不如上元灯会时的好看,那时候还有焰火呢。” 园子里有不少少男少女,自女科设立后,便有女官员提倡出门不必戴帷帽,但大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交谈。 “这不是萧衙内么?怎还给人牵马了?” “那马上坐的年轻人是谁,好生俊俏。” 萧燕归生长于京城,幼时聪慧,只是和其父亲一样至少时极为爱玩也不肯入国子监。 益国公主便捂嘴笑道:“他们都说你呢,堂堂殿帅的衙内给人牵马。” “他们管不着燕归的乐意。” “先生说过驸马最开始就是替天子牵马的,而后才变成公主的郎君。” “我的大公主,您就绕了燕归吧。” “哼,我只是开个玩笑,皇太子和亲王都可以纳妃,我才不要招什么驸马呢。” “难不成公主还想纳妃?” “不,我要是这样做了那群大臣一定会这样,”益国公主坐正坐直端着嗓子学着那群文臣,“堂堂国朝公主竟然做出这样有违人伦之事,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世风日下。”随后捂着嘴没能忍住笑,萧燕归以及身后跟随的内侍与禁卫也被她逗笑。 “难怪姑夫这般喜欢公主,能有公主陪伴每日都会过得很开心吧。” 听着听着,益国公主脸上的笑便慢慢散去,“从前是,可是自爹爹去年寿诞大病一场之后就变了,我没有再见过爹爹笑,爹爹甚至对娘娘都不一样了。” 益国公主的眉头越陷越深,“他们说人老了就会糊涂,皇帝也一样,我见着爹爹那次大病一夜间苍老了许多,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地方太让人不开心了,爹爹前阵子又生了一场小病还从坤宁殿搬出来了,从前孙太医只是每半个月请脉,而这些年孙太医几乎每隔三两日就会到内廷...” 萧燕归牵着马停下,转身抬头看着益国公主,“公主,上天不会轻易的夺走圣主,官家会好起来的。” 益国公主攥着缰绳,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渐渐被风吹来的乌云覆盖,“我要是没了爹爹,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就算...”萧燕归语止,“公主还有娘娘,有太子殿下,有长公主,有舅舅,还有我。” 益国公主从马上跨下,“今夜的灯会我就不陪你逛了。” 内侍见状遂转身将一直跟着的马车牵来,萧燕归牵着马扭头问道:“公主要去哪儿?” “我去大内看看爹爹。” 益国公主走后家僮走上前,“郎君,咱们也回去么?” 萧燕归便跨上马俯身摸了摸马脖子,“爹爹答应我及冠后就允许我参加武举,到时候我还要骑着你替官家征...” 哪知道一向温顺的马在换了个人之后突然发狂,在萧燕归毫无准备之下拔腿疾跑,“闪开!”一辆马车从巷口缓慢驶出,眼看要撞上时车夫连忙拉扯缰绳让马往右边转去,车子便碰倒了一旁卖热饮的小摊。 萧燕归跳下马用着一身蛮力将马匹控制住,“你这畜生,再不听话我便折了你的腿!”精疲力竭的马瘫倒在街道上口吐白沫。 车身剧烈摇晃下将里面端坐着的两个女子甩出座位,女使慌张的将主子扶起,“姑娘没事吧?” 曹舒窈眼里没有显现惊慌,而是觉得奇怪以及倒霉,“怎么我出门总能遇到这样的事呢?” 女使扶着曹舒窈从马车内走出,见一匹马瘫倒在地,还以为是有人骑马摔倒了,便走下车问道背对着的男子,“公子无事吧?” 萧燕归转过身,为眼前人惊艳,女使见状便上前将主子挡在身后,“你这人怎用这样的盯着一个小娘子。” “阿慈,不得无礼。” “在下萧氏名燕归,适才坐骑受惊冲撞了小娘子,还请多多包涵。” “我说,你们几个郎君姑娘,”摊贩老板走上前,“我这摆着摊子呢,好好的生意尽让你们毁了。” “老伯,你的摊子我赔给你。” “姑娘明明是她...” “拿钱。” “嗷。”女使不情愿的掏出钱袋。 几个家僮一路跟着气喘吁吁的跑上前,“郎...郎君,您有没有伤着?” 萧燕归将几人轻轻推开,“我没事。”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好名字,公子的父母应当很疼爱公子吧。” “这可是官家赐的名...” “让你说话了?”萧燕归呵斥道。 “萧...”曹舒窈抬眼,旋即福身道:“原来是淮阳郡公的长公子。”如今的萧家既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也是东京城最为显贵的外戚。 “嗨,什么长公子,我不愿靠家世让人指指点点,日后定会凭着自己封侯拜相。” “那就祝愿衙内日后能够得偿所愿。”曹舒窈转身准备上车。 萧燕归有些不舍道:“姑娘还未告知在下芳名呢?” “小门小户,不足拿来说道。” 见她似乎不愿意,萧燕归便也没有强求,对着准备离去的车尾道:“姑娘的谈吐一定不是小门小户,我相信我们还会遇见的。” 女使听着便有些不解的看着主子,“姑娘为何说自己是小门小户,以主人与大娘子的家世在这东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告知他作甚,适才见他的眼神,若他回去与爹娘说道择日派人来提亲,曹家又该如何应对?” “姑娘不喜回了便是。” 曹舒窈闭起眼睛摇头,“他们家不是一般的显贵,权贵权贵,但权与贵是不一样的。” 女使依旧扭着眉毛,“奴不懂。” “这京城就像一颗千年老树,由一座皇城一样的树干支撑着,大树底下盘根错杂,只有根茎繁盛了,树上结的果子才会香甜,但果子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聪明的果农会将一些不好的剔除,可是啊,树是一个整体,他们谁都离都不了谁。” 女使抬起手摸着腮帮子,“姑娘说得越来越深奥了...” 曹舒窈掀起车帘,路过的园林内挂满了灯笼,“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出自《妙法莲华经》 解译:以一火而燃千火之明,以一灯而传千灯之义,此句之意是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另外,是佛道儒并尊哦,萧姐姐信奉佛法。感谢在2020-07-17 17:32:43~2020-07-18 06: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闹吥闹 20瓶;2796882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一月半前 ——福宁殿—— 皇帝卧病之后搬离福宁殿, 召乐安郡主留在大内侍疾,翰林医官使孙鸿达每日早晚两次视诊,垂拱殿常朝移于福宁殿接见。 “官家, 光禄寺卿与礼部尚书求见。” 伏于榻前的乐安郡主便起身将皇帝从榻上扶起, 朝一旁的押班殿直道:“常内人, 去拿一件官家的披风来。” 头裹直皂软巾束金带的殿直便朝乐安郡主及皇帝躬身叉手道:“是。” 乐安郡主接过押班殿直常氏从衣架上取下的毛绒大氅替皇帝披上, 扶着皇帝至正殿的御座坐下, “翁翁慢点。” “让你每日陪着我这个老人家, 着实是委屈你了。” 乐安郡主便心酸的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旋即蹲下匍匐在皇帝膝前, “翁翁那样疼孙儿, 如今看着翁翁被病痛缠身却无能为力, 孙儿只觉得难过。” “好孩子。”皇帝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内东门司的勾当官便将内东门外两个等候的大臣引入内廷至福宁殿。 “臣等恭祝陛下圣躬万福。”两个大臣合着袖子上前躬身。 “二位卿有何事?” 两个臣子瞧着皇帝一旁的乐安郡主,对视一眼后似乎有些犹豫。 “有事就说。” 礼部尚书呈册,“是关于明年正旦大朝会之事,依照旧制, 凡有国丧、皇子婚嫁、冬至祭祀、则当年不举办朝会, 所以明年的正旦朝会还请陛下示意。” “办吧,户部那边祭天的开支昨日我看了, 朕自登基起已近三十年, 总共也没有办过几次,这剩下的时间...” “翁翁,”乐安郡主扯住皇帝的袖子, “翁翁还要参加孙儿的及笄礼呢。” 皇帝侧过头看着孙女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好。”旋即又看着两位朱紫,“朕也想多看几次万邦来朝的景象。” 两个大臣听后一颤, 旋即低头跪伏, “臣等谨遵圣旨。” 乾元二十八年十一月, 都进奏院刊行邸报颁布天子旨意,乾元二十九年正旦的大朝会如期举行,礼部遣使告知诸国。 ----------------------------------- 乾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交年,开国之初每到交年京城的富贵人家皆要请僧人诵经,至乾元变法后定道教为国教后,仕宦之家便改请诸观真人。 ——曹宅—— “画好了。”曹舒窈将一副画像拿起,“像不像?” 女使便拿起画与自己手中从集市上买来的对比,“姑娘画的比外面的桃符市上的还要好看,这才像灶神嘛。” “好了,你快些拿去贴上吧,一会儿真人们诵经都要诵完了,记得拿些酒槽。” “是。”曹宅里的女使们便将一张灶神画像拿到厨房用米糊贴在灶台上,又在灶门上涂抹了些许许酒槽。 是夜,女使熄了书房内的烛火提着一只照明的灯笼出来,刚踏出们时突然刮来一阵冷风,将院子里的石柱灯卷灭了几盏。 曹舒窈推门入内,至屋子里的炭盆前坐下,风便随着门缝卷入,炭盆里的吹起了小火苗,连发出几道细微的—哒—哒—声响,屋内的女使将一盏灯点燃放置在闺房的床底,“姑娘。” “辛苦你了,最近正是最寒之时夜里记得要多添些被褥,若没有就去主事哪里取,便说是我的意思。” 女使福身后倒退着离去,跟随她入内的阿慈便将灯笼盖灭,“姑娘,外头突然刮起的大风真真是冷的刺骨。” 曹舒窈看着紧闭的窗户一片漆黑,“明日或许会下雪。” -------------------------------- 夜半子时,狂风大作的东京城突然飘起了雪花,至次日卯时天还未亮地上却是白雪皑皑一片。 内侍起身裹上衣物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见着满地的白雪便将窗子用竹竿撑起,洗漱过后至益国公主寝阁,“你们都下去吧。” 守夜的宫人从打盹中惊醒,旋即叉手后退,“是。” 一直至辰时的钟声从大内传出,内侍方才推开寝阁的外门,于第二道门前伫立,抬手叩门道:“公主,该起身了。”见屋子里没有反应,内侍朝几个伺候梳洗的宫人挥手,“定还未醒,唤的时候手脚轻些。” “是。” 公主宅的大院里一名四十多岁任勾当公主宅事的内侍极为老成持重的安排着诸小内侍们清理积雪。 “将东院那片雪留下,哪儿地干净,一会儿公主起了定是要堆雪,莫给扫了去。” “是。” “其他院子里的过道一定要扫仔细了,这雪压紧后容易失足,大门巷子里的过道也要去扫了,门前若有车马行径遭了祸端这年就不吉利了。” “是。” “院落水缸里的冰块砸碎将水舀走,晌午时屋顶的雪化了会有水留下。” “是。” 公主的寝阁内,宫人们小心翼翼的将帘帐卷起,“公主。” 益国公主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外面白白的一片,现在很晚了么?” “才至辰时,外面下了雪。” “真的吗?”益国公主从榻上覆起,“司天监说这个月下旬会下雪,可一直到昨天都没有,我还以为不会下了呢。”益国公主穿上鞋子坐到镜台前,“快给我梳个应景的梅花妆。” “是。” 催促着宫人一番梳洗后益国公主披着一件白色狐裘抱着手炉跨出房门,一股寒风袭面而来。 望着眼前雪白一片,益国公主眼里冒着星光,“好干净的雪啊。” “公主,早膳备好了。”内侍紧跟上提醒道。 益国公主转过身倒退着行走,“让我猜猜今日彦川给我备什么好吃的了。” “煎点汤茶药肯定是最有名的城北王家铺子里的,让我猜猜今日是什么,养身的二陈汤?”见内侍轻摇头,益国公主转着眼珠旋即止步凑拢,“那是我最爱喝的阿婆茶么?” 此早茶中有益国公主最爱吃的炒栗,内侍便点点头,“是。” “看,我每次都能猜中。” 内侍覆手轻轻咳嗽着小声道:“还不是公主挑食,旁的茶也不喜欢吃。” 益国公主便转过身,“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猜对了。” “是是是,公主是大宋朝最聪慧的皇女。” “一会儿用完膳我要堆一个最大的雪狮子,叫上那几个弟弟一起。”益国公主指的弟弟便是在公主家服侍的入位祗应。 ---------------------------- ——福宁殿—— 祁六拿了一件厚实的鹤氅随着皇帝走出殿阁与之披上。 皇帝抬手攥着大氅的对襟走到庭院,洒扫院子的内侍按着吩咐只扫了过道上的积雪。 皇帝驻足海棠树跟前,其中有一条枝干被雪压裂,旁边还有冬日不落叶的常绿树,叶面上覆满的积雪随着气温升高而渐渐融化从叶子上滑落,擦着好几跟枝干最后散落到地上的积雪里与其融为一体。 皇帝盯着海棠树盯得出神,祁六便沉下一口气,“官家明明心里是念着圣人的,为什么...” “朕老了,不会永远清醒着。”皇帝伸出手抓起一把晶莹剔透的雪,“今年的初雪下得极大,明远楼与后苑的积雪定是一番盛况,去将孩子们都叫进宫来吧。” 祁六低下头,旋即躬身叉手,“是。” 雪狮子还未堆砌,益国公主便乘车入了宫,宗室诸多子嗣也随着一同一起到禁中的后苑陪驾赏雪。 后院搭建了一个挡风的幕殿,殿内设有御座,萧幼清扶着皇帝坐下,摸着冰凉的手挑眉道:“官家身子才好了多久?” 皇帝望着眼前一群正在打雪仗堆雪人的孩童,便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也曾与兄长一同过,“一晃眼,竟是一生么。” 皇帝极小声的话让萧幼清听着心中一颤,“什么一生,官家有齐人之福自有上天庇佑。” “皇后不用说好话安慰朕...” “那官家,”萧幼清突然攥着皇帝的手腕不动,冷眼对视道:“舍得离开么?” “官家的眷恋与贪念,这些,难道官家都不要了?” 皇帝侧头直直的看着她,看着眸子里苍老的自己,旋即扭过头不作回复。 宫人与内侍及诸多宗室出女与出子以及公主郡主聚集在一起,内侍们提着筒子收集积雪,孩子们便用雪堆砌成不同形状的雪人,宫人将堆砌雕刻好的雪人装入金盆中一一呈到幕殿,遇到雕刻精致受到赞赏的便有赏赐。 内侍抬着金盆从众多长公主桌前走过,其中一尊人像最得众人喜爱。 “这是谁堆的?”皇帝望着金盆内炎帝的雪雕。 两个端盆的内侍其中一人低头回道:“是益国公主与其公主宅都监一同堆砌的。” 益国公主带着内侍走上前,“爹爹娘娘万福,各位姑母哥哥姊姊安。” “朕怎么不知道朕的宝贝女儿还有这工匠的手艺?” 益国公主便走上前,“爹爹,这个不是女儿一人完成的,而且主意是彦川出的,雪人的雕刻也是他帮着女儿完成的。”旋即朝皇帝福身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硕。” 益国公主的话引得众多长辈一致夸赞,皇帝便将视线挪到她身后的内侍上。 站在益国公主身侧的内侍便低下头朝皇帝躬身行礼,似紧张的不敢直视天颜。 ※※※※※※※※※※※※※※※※※※※※ 早茶是宋代人早点必备。 注意:灶台那个操作是古代一种民间习俗,叫做“醉司命”?床底下放灯?叫做“照虚耗”也就是守岁的别称,出自东京梦华录。 关于情感,是好感满满往上升,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文里没有确切写出,(每个人看文感受都不同,合理即可)后文也许会有萧幼清的内心描写。 一开始的确有个非常跳跃的设定(我觉得太虐了就改了。) 毋庸置疑她们的情感仍旧是相濡以沫的,一开始夹杂利益,在上层斗争,帮一家乃至一族的最好方法并不是给予,特别是权力的中心,有时候疏远与漠不关心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萧幼清对女主的情感不用质疑,本来就是女主设的局拉她入伙,说是两个颜控也可以吧(我觉得哦,厉害的人在情感上不一定要隐藏,不一定要相互试探等等,所以我的女主在情感表达上非常直接,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不是说你有心机有城府所以你的情感处理也会随着一样。)另外这是剧情流,主剧情,感情为辅。 感谢在2020-07-18 06:11:19~2020-07-18 17:1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暮春三月初—— 朝阳渐渐升到头顶, 东边窗户里斜进的光照便随着一点一点缩短,钟鼓院的直官进刻有时辰以金粉填之的象牙牌上报正点时辰,“正巳时!” 鸡唱便高声引唱道:“朝光发,万户开, 群臣谒...巳时正!”旋即击鼓十五下, 从紫宸殿朔参出来的文武百官途径文德殿, 鼓声将他们摇头叹息的议论声盖住。 朝议从五更三点开始至巳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朝官们出来时脚麻的只得扶墙慢慢挪动, “你说今儿韩尚书是哪根筋搭错了么?” “何以见得?” “他们都是改革派,且方之彦是官家最为器重的大臣,几番被贬如今还不是依旧回了中央, 韩尚书弹劾谁不好, 偏偏要弹劾官家一手提拔上去的心腹, 且...”朝官拿着笏板垂了垂, “竟还弹劾成功了,是何道理?” “这有什么,你瞧瞧左相,再瞧瞧右相,他们哪个不是后来者而居韩尚书之上,韩尚书跟着官家这么多年,却从未挤进宰相之列,换做是你, 你心里不会有怨?” “好像有些道理...” -------------------------------- 乾元二十九年三月, 韩汜及御史台共同弹劾右相章厚,知枢密院事方之彦以及一位副相与几位阁学士与侍制等天子的侍从官, 论数宰相为政过失要求皇帝罢相, 此举赢得一部分守旧派与文臣附和, 三月中,皇帝诏翰林学士刘妙仪与侍诏入宫于学士院锁院用白麻起草免去将相的诏书,三月十四日,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章厚罢相,且出关调离京城,贬谪至两浙路为衡州知州,知枢密院事方之彦与之一同被罢出国门调至利州路为兴元府知府,一同被贬黜的高官不下十人,遂惊动了一批大臣,纷纷上书求情。 王文甫一连上书十余道奏折皆被驳回,要求面见皇帝也遭到拒绝,无奈之下便去了翰林院。 “陛下当真是糊涂了吗?”王文甫拿着象牙笏板拍着桌子,“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将重臣往外派呢,我不知道官家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真的老糊涂了?” “王相稍安勿躁,官家自有官家的考量。”刘妙仪与之安抚。 “这是什么考量,难道官家也与那些帝王一样,狡兔死,走狗烹,方知彦与章厚为新政穷一生心血,可谓替天子肝脑涂地,亦为天子将外朝所有锋利的利刃挡下,如今新政尚未成功陛下...” “王相!”刘妙仪稍大声道,“官家现在的身体王相并非不知道,有王相与诸多女官在,新政不会被废黜的。” 王文甫突然想到了祭天时皇帝的嘱托,但仍旧对皇帝的做法感到不满,“陛下这样做难道就不怕那些有功之臣寒心吗?陛下如此做,就算他们不寒心,我也替其寒心与不值。” 刘妙仪质问道:“新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还是为国与万民?若后者,今国法已成,何又在乎虚名。” “这不是虚名不虚名的事,天子持利刃,我等为其刃,何忍遭人抛弃。” 刘妙仪将王文甫的话如数转给皇帝。 皇帝躺在木榻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会说这些。” “臣也觉得陛下此举…着实有些伤人臣之心。” 皇帝摇头指着自己,“卿觉得我还有几年可活?” 刘妙仪睁着眼睛愣住,旋即跪伏下,“官家乃是...”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心眼比较多的普通人罢了,女官因为我才得权势,因为我是皇帝,臣子的权势在君,满朝文武,数万人,女官十不足一,若我没了,你们该何去何从?继任者又是否会继续延续新政,我知道最根本者是在于人心,在于教化,但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掌握在上位者身上,要想真正得以延续,后世之君必要再出一个如前朝般的女帝,我不怕成为卫家的罪人,我不欠这个家任何。” 刘妙仪抬起头,心中涌出一阵酸涩,“恳请官家保重御体。” 皇帝侧过头,看着跪伏的刘妙仪,“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大限就在这几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所以有些事…”皇帝呼沉一口气,“我还要拜托一下你。” 乾元二十九年三月下旬,以翰林院草拟大制命进兵部尚书韩汜为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正式拜相,进开府仪同三司封随国公,进翰林学士刘妙仪为知枢密院事与兵部分掌军务,同时掌枢密院兵符调取,以工部侍郎曹佩茹迁翰林学士、知制诰,执掌制诰。 ---------------------------------- 乾元二十九年四月初,皇帝突然下诏提前修建皇陵,命宰相韩汜为山陵使,以司天监监为山陵按行使,以入内内侍省押班薛进为山陵都监。 而后群臣以提前建陵不吉利为由上疏奏请皇帝罢撤诸使,遭皇帝言辞拒绝。 大臣们劝谏担忧道:“陛下才过天命,如今过早修建皇陵...” “修个陵墓而已,又不是修好了就躺下去了,在你们心里,估计有不少大臣盼着朕早些去见先帝吧。” “臣等惶恐。”皇帝的话将众臣吓得不轻。 “前朝诸皇陵皆是在皇帝登基之初便开始着手修建,始皇帝如此,怎么,我这个后世之君如今遵照古法,你们反到不愿意了?” 诸臣劝谏未果,只得无功而返,散去的路上各自摇头叹息。 “陛下近些年的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连说话都...” “李侍郎也察觉了么,看来宫内的流言是真的了,天子...” “嘘!”紫袍拿着笏板敲了旁侧的绯袍一下,“慎言,慎言。” --------------------------------------- ——坤宁殿—— 内侍从内东门进入内廷至坤宁殿修剪花枝的女子身后,“圣人。” “何事?” “官家下诏修建皇陵,朝臣劝谏未果,遂又召工部侍郎命其征召民工至巩县修建皇陵,司天监那边说月初时官家召见本打算将皇陵修建于金陵,而后又考虑到今后祭祀会有不便而让后世之君额外破费至金陵祭拜恐劳民伤财遂又取消了。” “她这个人...其实比谁都矛盾。”萧幼清放下剪刀。 “官家提前修建皇陵是...”内侍哽塞住。 “奎光带着她们都出去吧,吾想一个静静。” 内侍望着萧幼清始终不肯回头的背影,叉手躬身,“是。” 待脚步声渐行渐选后,萧幼清手里的剪刀说着滑落,旋即后退几步转身一把撑到了石桌上,侧头望着南向的福宁殿,满目通红。 ———————————— 詹事府太子少詹事遂将今日朝会上议论的事情转述与皇太子。 “官家执意要在生前修建陵寝,任百官如何相劝都没能让官家收回成命,午后又命工部尚书至民间征召民夫是准备要动工修陵了。” 皇太子差点从椅子上滑落,唇色苍白,脸上的气色也如唇色一样不是很好,“修建皇陵,陛下他...” 太子少詹事长叹一声,“如今朝臣的心皆偏向殿下,殿下只要做好人臣与人子的本分,便...” “那是我爹!”皇太子红着眼一把揪住少詹事的衣襟。 太子少詹事错愕的看着皇太子卫煦,这还是他作为汉王府僚属一直到东宫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见他发怒。 皇太子将人松开,旋即从其身侧略过径直出殿。 太子少詹事便转身唤道:“可是官家于您实在无情!” 皇太子顿步,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少詹事难道没有父亲么?” 太子少詹事提醒道:“事到如今殿下还在渴望吗?渴望这根本不可能的东西,他可以给你一切,也可以随时拿走这一切,立你,只是因为你是他唯一息子的无奈之举。” “抛开这个国,”皇太子垂下手,“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位大人呢。” 紫袍骑着骏马穿梭在街道上,过道中间差点人马相撞,卫煦便连忙提起缰绳急停下,一个位老伯推着车被吓得翻倒在地,同时也洒了一地的菜蔬。 卫煦便连忙从马上跳下,弓腰将老翁搀扶起,“老伯,你没事吧?用不用给你找个郎中瞧瞧?” 老翁睁大了眼睛瞧着他腰间的红鞓玉带,排方玉带銙,旋即将缩回的手擦了擦跪伏道:“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太子殿下望殿下恕罪。” 卫煦又连忙将人扶起,顺便将那洒落的菜蔬一一拾起,“是我赶路赶得急撞了你,有错也是我的错才对。” 几个侍从骑马追来,纷纷下马将那一地的菜蔬收拾齐全,随后卫煦又从手上拔下一个指环,“我出门也没有带银子,这个指环便当做赔礼,我还有事,对不住了。” 老翁拿着皇太子塞过来的指环不知所措,一行人跨上马后又朝西匆匆离去。 侍从骑马至皇太子身侧,“殿下就算赶入宫中也劝阻不了陛下,且这皇陵之事劝阻了又有何用,它只是一座没有生机的墓地而已,修不修其实都...” 皇太子旋即再次提拉起缰绳,抬头望着眼前的朱漆皇城止步不前,“我只是...难过与压抑而已。” 一行人马在东华门前不远处停下后不久被一个单独骑马的内侍追赶上,“殿下!” “太子殿下!”内侍从马上一跃而下,跪伏道:“您快回东宫吧,太子妃殿下她...” 卫煦瞪大充血的双眼,旋即用力横扯过缰绳,调转放向朝东折返,“驾!” 司天监经过多番探测才选定陵址,正占卜皇陵动工的吉日尚未敲定修建皇陵之事东宫便率先传来了噩耗。 ※※※※※※※※※※※※※※※※※※※※ 说一下古代报时,正午击鼓一百五十下,整时改时是击鼓十五下,改刻则是敲钟。 白天改点(也就是刻,古代一个时辰八刻,一刻是现代的十五分钟,也就是他们的一个时辰是现代两小时)改点敲钟,鸡人(鸡唱,报时敲鼓的,属于吏人而非官,一般是轮流当值)改更击鼓。 晚上也是击钟报点,击鼓报更,而且守夜报时都有不同的吏人晚上是押更,报点于有司,白天是直官。 我上面说的只是指北宋,但大部分朝代钟鼓都是用来报时的,所以不能乱敲。 宋代皇陵修建是在皇帝死后的七个月内,以前提过。感谢在2020-07-20 17:54:58~2020-07-21 05: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啥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熊 30瓶;彼岸花开、cchen 20瓶;劳资信了你的邪、小蛋蛋七七 10瓶;wtt晋江-td 6瓶;康康75、墨瑾 5瓶;三点意思、41173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乾元二十九年四月十三日黄昏, 孝懿皇太子妃出殡,以太常卿与礼部侍郎为使臣,灵柩葬于司天监选定的陵址。 日落时分, 五服诸亲及从官皆服哀服,东宫灵堂前庭院两侧跪伏着朝官以及东宫属官,十余名抬柩官穿哀服系头绖与腰绖走入灵堂等候。 灵柩两侧的亲眷匍匐在棺椁上恸哭, 赵陆廷扶着趴在棺木上的妻子, “公主, 放手吧。” 秦国长公主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眸, 回头悲痛欲绝的失声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礼部与太常寺等礼仪官见此场景纷纷掩面而泣, 直至黄昏时的鼓声敲响, 礼仪官狠心唱道:“盖棺!” 众人上前将厚厚的红木棺盖抬起慢慢移动着合上, “不要...不要...” 赵陆廷一把抱住妻子,益国公主也将乐安郡主抱紧,先前一直忍着泪水的卫忱突然转身扑到益国公主怀中,“姑母。” “忱儿不哭, ”益国公主伸出手擦着卫忱眼角处怎么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太子妃殿下只是太累了,所以换了一个地方休息,她会一直一直陪着忱儿的。” 有司将竖在灵前右方的铭旌拿起, 抬柩官抬着灵柩随其从灵堂内走出, 院里的哀乐声一直未停, 两侧穿戴丧服的属官纷纷屈膝顿首,而后跪直双手相击振动, 左手按于右手再次拱手于地顿首跪拜。 灵柩过庭院之时侧屋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声音尤为洪亮, 这一阵啼哭引得随在灵柩侧的太子妃亲眷们更加悲痛。 “等一下。” --------------------------------- 脚步声离啼哭越来越近, 乳母们纷纷行礼,“殿下万福。” “殿下万福。” “殿下的脸色...奴去叫太医过来..” 皇太子抬起齐哀袖子内瘦弱的手,随后低头望着这个自己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婴儿,“给我吧。”旋即颤抖着双手将其抱起,从偏殿离去走至搭设灵堂的庭院。 --------------------------------- 执铭旌的官员以及抬柩官纷纷止步,恸哭的众人回首,皇太子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走出,至灵柩前单手抱着襁褓,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已定钉的棺盖,“你一定很想见见他,听听他的哭声。” 东宫属官抬起头,旋即扭身朝后吩咐道:“殿下的脸色不是很好,快去叫太医过来候着。” “是。” 在众人的劝说下皇太子这才放抬柩官抬棺出殿,灵柩从东宫出,由敲木鱼的僧人与诵经的道士走在最前,礼部与太常寺等有司抬着孝懿皇太子妃赵氏的神位,身后便是灵柩与送灵的五服亲眷,前后皆有系腰绖的禁卫护送。 出殡的队伍迎着落日向前,道路两侧跪伏着受过东宫恩惠的百姓,“太子妃殿下!”行人止步,车马驾停,霎时间,整条街道都被哀声充满。 其余街道则如常,与士族没有什么交集的普通百姓只在意自己的温饱,尊者的生死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茶肆内的客人悠闲的吃着茶与人闲谈,“原来国朝最难做的不是皇太子这个储君,而是储君的正妻。” “太宗时卓废太子的太子妃殉情,武宗时承明皇太子妃被废,后承明太子被废,紧接着自尽东宫,结果不到一年废太子妃也病死了,我估计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门道,之后又有楷太子造反被废为庶人,其妻皇太子妃造反当日于东宫自尽...” “哎呀,你别说了,听着我瘆得慌。” “哎,红颜薄命啊,可惜了这大好年华。” “可惜什么,诞下了嫡皇孙,就算皇太子续弦再立妃,也抵不过嫡妻,日后若无意外皇孙必然是新的储君,望子成龙,当是没有那个母亲不期望如此吧。” “倒也是。” ----------------------------------- ——坤宁殿—— 余晖斜在碧瓦与朱墙上,一阵鼓声过后,周围变得寂然,内侍守在殿院门口不允闲人进出。 皇帝静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的看着一架本该在寒食节才出现的木制的秋千,夕阳洒在秋千上,映在草地里的影子随着风微微晃动,几十年过去秋千上的檀漆早已褪色却始终不见其腐朽。 秋千上承载的是二十余年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是为皇帝解忧的声音,围绕在膝下的笑声与哭声总能让他卸下与忘记自己身上的重担,使得在这不见天日不得自由的四方城里得到片刻的慰籍。 斜长的影子慢慢靠近,萧幼清端来一碗汤药,“官家,喝药的时辰到了。” 皇帝闭上眼抬头,任由落日打在侧脸上,“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幼清将药碗轻放置石桌上随着她坐下,“官家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皇帝睁开眼侧头楞看着她,“什么?” “死亡并不可怕,唯一害怕的,是牵挂之人。” 皇帝轻皱起眉头,旋即伸出手将桌上的药碗端起一口闷下,“东宫传消息说太子又病倒了?” “嗯,医师留在了东宫。” “下次他进宫的时候皇后多多嘱咐与安慰他吧。” “比起臣妾的嘱咐与安慰,官家的任何一句关怀之话都要有用得多。” 皇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朝院口唤道:“六子。” 内侍转身跨入庭院,“官家。” “去东宫带句话,让皇太子将身体养好。” “是。” -------------------------------- ——曹宅—— ——啪!—— 夕阳拉长的影子时而窄时而宽,女使见着自家姑娘行的是奔丧时的凶礼便挠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今日是谁的忌日么?” “皇太子妃出殡。”晚霞打在脸上,曹舒窈撑着膝盖起身。 “姑娘好像不识得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吧?” 曹舒窈点头,失神道:“只见过车舆,太子妃殿下才过三十...她是皇后殿下教导出来的,素有贤德之名,先前蜀中之乱致使东京城大批流民涌入,京城第一个散财救济的便是太子妃吧,还有人将她比之为承明太子妃。” “但孝懿皇太子妃可比承明皇太子妃命好,至少留有儿女也没有被废,更受到了官家与太子殿下的重视。” “都是身不由己,哪有什么好不好。”曹舒窈摇头将酒杯与焚烧的纸钱收起。 ----------------------------- 乾元二十九年四月,孝懿皇太子妃薨逝后皇太子卫煦大病一场,卧榻半月之久,至四月才得以下榻行走。 东宫居丧期间,疏食水饮,不食菜果,嫡皇孙出生后的所有贺宴一律不办,百晬当日皇太子也只是带着孩子入宫请安而未声张操办。 ——福宁殿—— “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圣安,”皇太子拖着似疲倦的身体屈膝跪伏,“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朕躬安。” 皇太子又朝萧幼清跪伏,“娘娘今日安否何如。” 看着父子俩的身体是一个比一个差,萧幼清起身将皇太子扶起,“比起吾,你的身子更让我担忧。” 皇太子低下头,拱手道:“母亲放心,儿不会有事的。”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走到乳母身侧低头看着襁褓里刚满百日的婴儿,“太子妃生前给他取名了么?” 皇太子摇头,“熙儿说...他是皇嗣,理应听封。” 萧幼清便将孩子抱到皇帝跟前,“官家给他取个名字吧。”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后握拳攥紧了手,旋即闭眼长叹了一声起身道:“你陪着孩子们用膳,朕前朝还有些事。” --------------------- 乾元二十九年八月,嫡皇孙赐以单名晟,但未授爵,至东宫丧期除后皇太子卫煦再次卧病,久治不愈遂引朝臣恐慌,同年九月,皇帝征召天下名医。 各州但凡有些名气的郎中皆被送到东京为皇太子看诊,郎中们出去时与宿内医师的定论几乎一样。 “心结所致,此乃心病,若能解开心结...”郎中摇头,“太子殿下本就有疾在身,如今再添心病,恐是神仙也难救。” “殿下尚在盛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太子詹事与少詹事焦急的问道。 “心病除则病除,若心病不除,随时都危...” “胡说!”少詹事斥责道,“皇太子殿乃国之储君,自有天人庇佑,岂是你这个庸医能够妄下定义的。” 郎中便不再言语,背起医药箱拱手道:“某医术不精,叨扰了各位大官人。” 太子少詹事眯着双眼,思索了一番后便跟了出去,老郎中惊吓得回头,“官人跟着在下是作何?” 太子少詹事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储君之事非同小可,郎中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 郎中便将银子推回,“我是医者,只负责治病抓药,不是给人报信的探子。”随后躬身一拜离去。 至入冬,皇太子勉强能够下榻行走,但病情总是反复无常,时常陷入昏厥,民间便有传闻皇太子是邪祟上身,一些迷信之人便纷纷避开东宫所在的街道,皇帝得知后下诏命诸观请道士为东宫做法诵经以驱除邪祟。 入冬之后,皇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于大多数朝臣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储君的身体,常有文官至东宫探望。 十一月一日,朔——紫宸殿—— 皇帝自升殿便咳嗽不止,宰相奏道:“望陛下保重御体。” “陛下,延庆观的真人已于东宫做法两月,太子殿下身体仍旧不见好转,因此御史台请奏。”御史中丞呈上殿札子,内侍将其接过转呈至御前。 御史中丞又道:“御史台请奏,替皇太子殿下选妃冲喜。” ※※※※※※※※※※※※※※※※※※※※ 承明是卫曙的追谥,所以李姝(太子妃姐姐)会被冠上太子的谥号,而孝懿是赵熙的谥号。 文里大部分士族女性都比较温和(与朝代风气以及思想禁锢有关,宋代又以温婉出名)尤其是宋代皇室,以公主温婉贤淑,容忍大度有家教为荣。(我觉得吧,第一,公主下降,为驸马升序,抬辈分,不行姑舅之礼,是因为君权至上,然后你又要她温婉贤淑,我的妈,夹在石头缝里做人呢?古人的思想很矛盾,但其实也不矛盾,也就是女性没有地位而已— —) 古人很迷信,君权神授,祭祀跟军戎一样重要(从周代开始,王权受制于天,始称天子,武王伐纣的牧誓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商王不祭祀天不敬天,至于那些残忍事迹以及更改都城名为朝歌什么的是从诸子百家那个时代开始添加上去的,对姜子牙周公旦通通没有好感,成王是姜子牙的外孙。) 冲喜这个比较多了,北宋英宗精神压力太大登基后病倒,纳了两个妃子冲喜,不然他应该也是一夫一妻没有纳妾的。(他和高皇后十余年里生了八个子女) 感谢在2020-07-21 16:54:47~2020-07-22 05: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670768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水、南城 20瓶;36174648 10瓶;flipped 4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御史中丞宅—— 御史中丞燕居在家穿着一身淡绿袍衫从书斋内探出头旋即抬手将房门关紧, 屋里还有一个端坐在茶桌前的便服男子。 “少詹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太子少詹事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似是谢礼,“汤某人来谢御史中丞。” “嗨,舅舅过太客气了。” “官家如今的身子...”太子少詹事眯眼道:“想必那日朝议你也看见了吧。” 御史中丞连连点头, “官家冒着冷汗似是在强撑,这婚事便也歪打正着,”又颇为担忧道:“那太子殿下的身子?” 太子少詹事笑道:“外甥不必担忧, 太子殿下尚在盛年, 这日后的拥立之功必记你一等。” 御史中丞遂起身拱手道:“届时还望舅舅多多提携。” “自然。” 几个穿短褐的仆从从御史中丞宅后门走出, 至巷子口四处查探一番后折回, “主人, 没有人。” 太子少詹事遂从后门登上一辆马车, 对着车夫吩咐道:“去原先哪家刊印小报的报社。” “是。” 至印小报的民间商铺后院, 由看守的几个厮儿通报后店老板亲自出门迎接,“大官人。”又连忙让人将最好的茶奉上,“前阵子那小报的消息您看了可还满意?” “小的可是联系了几家店铺活字印刷一同刊印,让曹家大姑娘的名声一夜间就...” “好了。”太子少詹事有些不耐烦道, “原先那些东西都销毁了吧?” 店家连连点头, “收到大官人消息的第一刻就烧了,咱们店自个儿的消息和大官人无关。” 随后太子少詹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卷起的宣纸,“照着这个重新印, 与之前一样务必要人尽皆知。” 店家打开一瞧, 瞪大眼珠道:“太子妃?” “嗯?”太子少詹事扭过头寒芒相对。 “小的马上去吩咐人连夜印制。” 而后太子少詹事拿出一大锭金子, “老规矩,这是订金。” 接了金子的店家笑弯着眼, “小的办事您老就放心吧。” ----------------------------------- 选立太子妃的诏书还未下达, 消息便从京城迅速传开, 短短一月内便使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知晓了曹家大姑娘就是未来的东宫妃人选。 ——轱辘轱辘——马车被一个穿便服未留胡须的中年男子拦在巷子中。 “姑娘, 有人拦车。” 曹舒窈掀开车帘,戴幞头的男子便驱马走近。 曹舒窈见其年岁脸上又极为干净,“阁下是大内的人?” “是。” 曹舒窈低下头,“是为了东宫选妃一事吧?” “姑娘果真聪慧。” “阁下请言。” “圣主说若姑娘不愿,可以拒绝,诏书还未下达,圣主不会为难与勉强您。” “禁中有人传圣主身体不好...”曹氏揪着袖子里的手反问道:“我能问问么?” “询问御体是犯忌讳的大罪。” “阁下不肯言,我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并非是深居简出的那种女子,圣主的所有政令我都看过。” “曹姑娘对圣主...”内侍楞看着车内的女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钦佩以及略带一些不理解,请阁下替我回转圣主,务必要保重御体,惠然原意入内,不过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曹家,而是为了,”曹舒窈转过头与其对视,凌然道:“天下女子。” 内侍低下头,浅笑道:“难怪官家会说您是奇女子。” ------------------------------------ 乾元十二月初,太子妃仙逝才过去半年,朝廷官员便急着上奏替皇太子重新纳妃,册太子妃的诏书由门下省官员送至春明坊的曹家,皇太子妃一事便坐实,而后曹家就迎来了一大堆的故友登门道贺。 张氏将曹纪拉入内院的房中一顿臭骂,“你瞧瞧,这下可好,你不给她做主,上头便直接来了道圣旨,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这...我怎么知道孝懿太子妃会突然就...谁又知道那小报消息谁家的姑娘不报偏偏就盯着咱们家了。” “我可是听说那皇太子都卧榻好几个月了。” “东宫的消息说殿下没有事,只是因为皇太子妃离去而伤心过度,不过如今东宫势微,让惠然这个时候进入东宫...”曹纪突然惊醒,“难道真人所说的天府星,是真的?” “什么天府星,你可知道进了那座城意味着什么吗?”张氏说着说着便坐下抽泣,“从前太婆常将我抱在膝上数着天上的星辰,听着她与我说幼时在那座城里的事,那时候还是大宗朝,武宗也只是个庶出的齐王,你知道那座深宫里…” 曹纪随着妻子坐下,抬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我当然知道。”旋即起身。 张氏一把拉住他,“你要上哪儿去?” “让陛下收回成命。” 听到丈夫的话张氏再次将他拉住,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愿也知道其中牵扯的厉害关系,“官家从来都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也是一位从来不会顺从大臣意愿的人,而这次却恰恰相反,这说明官家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惠然,如今是官家多病猜疑之时,官人忘了前枢密院事方之彦与前尚书右仆射章厚的事了吗?官人以宰相之身去非但成不了事还会遭到斥责,这事只能由惠然自己去解。” ——咚咚咚!—— “爹爹,娘,惠然能进来么?”曹舒窈敲门道。 张氏连忙擦了一把泪水,“进来吧。” 曹舒窈轻轻推门,很是端庄的迈步走入,眼里似乎没有一丝哀容,随后至爹娘跟前福身道:“爹爹万福,母亲万福。” “适才的圣旨,你听见了?” 曹舒窈点头,“母亲不必责怪爹爹,女儿愿意嫁。” 张氏挑眉,“太子殿下是成过婚的,而且他的身体...你爹爹是殿下的东宫讲官也与你说过的。” “女儿知道。” “为什么?” 曹舒窈低头思索了许久,“女儿想去见见官家。” “...”曹纪夫妇对视,张氏楞道:“你想见官家,凭着你爹爹与我是可以带你入宫的,若你要入仕的话我与你爹爹也不会阻止。” 曹舒窈看了一眼父亲,“爹爹,女儿有些话…” “我知道了。”曹纪便起身离去。 曹舒窈旋即走近母亲轻轻摇头道:“从政令赏罚以及文治武功,女儿就已经知道了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那些文臣来说,官家做的一切皆是有违礼法,女儿想...”曹舒窈低下头,“或许不是大臣选择了女儿,而是官家需要,皇孙年幼,太子妃又仙逝,官家身体不好,皇后殿下年事已高,官家用了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很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付之一炬。” 张氏旋即有些恼怒,“都怪你爹,有事没事就与你说朝政…” “母亲。”曹舒窈朝张氏唤道,“是女儿央求着爹爹每日与我说政事的。” “官家为的是天下万民,这万民是真正的万民,古来君王莫不尊礼,能做到如此者便只有官家一人,空前绝后,所以女儿不怕那座深宫。” 张氏自然听懂了曹舒窈的意思,不禁隐忧道:“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其他女子有她们各自的命,成败难定,官家尚且…岁月之短,百年之后又与你何干,你又何苦将自己陷于那种地方?” 曹舒窈抬头,“恕女儿忤逆之言,若人人都与母亲这般想,这才是最可怕的。” --------------------------------- 诏书下达后商贾们在第一时间便将其转印成小报扩散至全城以及诸路各州,曹氏被确立为太子妃之事便于东京城传开。 一时间酒肆与茶坊内都在相互议论,茶博士将一个戴幞头的贵公子迎进樊楼的雅间,“萧衙内您这边请,小的在二楼给您挑了一个好地儿。” 萧燕归随着茶博士踏上扶梯登至二楼,垂帘相隔的一间丁字号座位处有几个身穿襕衫的读书人正在喝酒交谈。 “要说无情还是属天家最甚,这东宫正妻才仙逝不到一年呢。” “大礼不是定在明年长夏么,那会儿孝懿皇太子妃小祥也过了,男可再娶,女也可再嫁,这不算无情吧。” “我听说册曹家大姑娘为太子妃是为了给皇太子殿下冲喜。” “曹家大姑娘今年才及笄吧,可惜了。” “冲什么喜,曹家什么背景,东宫势微,若得了曹家…” 萧燕归听到曹家大姑娘时突然顿步回首,气冲冲的走上前双手撑在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的桌前,“你适才说的什么?什么曹家姑娘,什么太子妃?” 书生打量着他的穿戴,“小官人莫急,今日圣旨下达要册门下侍郎曹纪的长女为皇太子妃,这消息都已经传开了。” 萧燕归瞪着双眼旋即转身提步急匆匆的跑下楼。 “哎,官人您不吃酒了?” “叫林兄与陈兄自个儿吃好,都记我账上。”萧燕归扬起手挥了挥。 “好嘞。” -------------------------------- 诏书下达的同时还带来了赏赐,以首饰居多,以及南海进献的珍珠,女使跪伏在曹舒窈膝前。 “你挑些钟意的首饰,这些都是大内的赏赐之物,足够你半生之用,寻个好人家出嫁,或是买座院子好好生活。” “奴不走,姑娘去哪儿,奴便跟着去哪儿。”名唤阿慈的女使旋即哭着红肿的双眼。 “宫门一旦入了便再也出不去,谁都没有例外,我此去并非寻常路,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跟着我搭上一辈子。” 阿慈跪在曹舒窈腿侧抬起湿红的眸子,“奴不明白,姑娘为何甘愿嫁到东宫,外面都说太子殿下是邪祟上身,娶您只是为了冲喜。” “有人在黑暗中点亮火炬,但没有所谓长明,上位者主宰苍生,却也被权力羁绊,逆风而行如不能顺利延续,那么必遭无尽的反噬,想要一个真正的盛世,总要有人出头为之牺牲。”曹舒窈轻轻拍了拍女使的肩膀,“所有人,都应当活在阳光之下受到平等的待遇才对。” “姑娘这样说,可是因为官家的政令,姑娘愿意嫁入东宫,是与官家有关么?” 曹舒窈点头又摇头,“在我看来,官家与所有帝王都不一样,即便或多或少是受的皇后殿下影响,能做到如此,除了手中权力便是心中魄力,私心是每一个人都无可避免的,但至少官家值得女子敬重。” 曹舒窈从座上起身至镜台前坐下,“人都道天家薄幸,君王寡爱,皇太子因太子妃而卧病…”曹舒窈眯起深邃的眼睛,“倒真是不同寻常。” “太子因太子妃仙逝而伤心过度,姑娘就不担忧日后皇太子殿下对您...” “我倒希望他冷淡,做到相敬如宾即可。” ------------------------------------- ——殿帅府—— 萧燕归被几个穿红袄的禁卫捆住,一脸蛮横的怒瞪着父亲,“若不是大人非要等到那道人占卜的所谓及冠吉日,曹姑娘又怎么会被选为皇太子妃,放开我,我要去找姑母。” “将他关到西院的宅子里去,这段时间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是。”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萧燕归挣扎着。 “带走。” “娘!”萧燕归被人架着扭头道,“您帮着儿子劝劝爹爹呀。” “大郎,你就听你爹爹的话吧,这段时间安安心心的待在家。” ------------------------------------- 各个市坊酒家茶肆内几乎都会备着几分小报以供客人吃酒喝茶时阅览,内侍走进一家炙肉铺子,“秦娘子,还和从前一样两只野兔肉,肉要切细。” “好嘞。” 内侍端着手站在炙肉的架子前,一阵寒风从门口袭来,将架子旁搁着的几本小报吹开,皇太子妃三个字映入眼帘。 内侍便上前弓腰将小报拿起,妇人一边切着兔肉一边道:“今儿刚出的小报,朝廷的文书还没有下派到州县呢,这京里的小报就铺天盖地了,这几分还是别人送上门的,没收一个铜板,也不知道为何。” 诏令下达还不到一个时辰,商贾印好小报便命伙计白送到各个巷子街口等有名气的铺子里,片刻功夫便使得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内侍瞧着小报的内容,“上柱国曹允玄孙...” “莫非小官人认得?”妇人将切好的兔肉包好,“也是,小官人是大内出来的,什么样的贵人不认得。” 内侍没有回话只是多拿了几个铜板出来,“秦娘子,这份小报我向你买了。” “不用,小官人要是要的话拿走便是,妇人我也不识得几个字。”妇人将两包肉系好绳子,“给。” “多谢。” 内侍将野兔肉接过出店后跨上马车,催促着车夫驾马回到公主宅。 益国公主听着马蹄声便从院子里跑出,“彦川,今儿的兔肉买到了么?” 内侍将两包裹油纸的兔肉奉上,“公主。”旋即又将小报呈上,“官家下旨替太子殿下选妃,已经定了春明坊曹家的大姑娘曹舒窈。” 益国公主捻起一根竹签,“太子妃?” 内侍点头,“就是今日上午下的圣旨,以这小报出来的时辰,怕是板上钉钉了。” 益国公主将兔肉放下旋即接过小报翻看了几页,“可是先皇太子妃才故去没多久啊,爹爹为什么就急着给哥哥纳妃呢?” “是朝臣的意思。” “所以他们选了曹家?” “是,他们说曹氏贤惠端庄,在朝臣的内眷里被众多大娘子青睐,所以在举荐时朝臣们达成一致共同选出了曹氏。” 益国公主放下小报重新捻起竹签串起一块兔肉送入嘴中,“朝臣朝臣,他们眼里尽是利益,嫂嫂尸骨未寒便怂恿着哥哥续弦,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盘算什么,爹爹身体不好便都盯上了东宫,一群居心叵测的老顽固。” 内侍走上前躬身道:“恕小人直言,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为将来作盘算,正是因为官家的身体,而太子殿下正值盛年,解了心结这病自然也就解了,先前公主曾有争储之嫌,朝中无人敢议那是因为有官家的护佑,倘若...”内侍低下头,“小人是说万一,届时新君会将公主您如何呢?” 内侍旋即跪伏,“小人有一个不臣的推测,有没有可能太子是装病,以博得群臣怜惜,太子殿下的所有隐忍,如今换来了臣民之心,以邪祟之名好为在太子妃殿下仙逝后的纳妃正名,这样指责就不会降到太子殿下身上,又能为东宫添得助力,但这只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推测,也有可能太子殿下是真的仁善,但新君之后,公主又要何去何从呢?” 内侍抬头望着益国公主,“朝臣请奏以皇家颜面为公主挑选驸马,公主不愿,陛下便由着公主反而去责怪大臣,那么嗣君将来也会如此么?” “我知道,”益国公主垂下手,“大哥和爹爹不一样,最该为自己做打算的,应当还是自己。” “小人打听到曹氏除贤良的名声还有就是性子,少沉稳,能够在权贵之家游走而做到宠辱不惊,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也有人说她生来便是命星。” “何为命星?”益国公主盯着内侍旋即冷笑一声,“我从不信这些。” ※※※※※※※※※※※※※※※※※※※※ 曹不是简单的人,她出场与人对话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城府可以比肩女主。 至于提到包办婚姻,古代的士族能有几家不是如此呢,更何况在宋代儒学发展到新高度的时代。 古人没有手机,通信缓慢,青梅竹马有,但少,人家可没什么时间谈恋爱,到了合适的年龄有媒人说媒,门当户对,男方可以去女方家探视,看上了就定了,基本上都是先婚后爱。 另外我再说说这个联姻,我写的已经不复杂了,曹氏自己说过京城内的士家关系盘根交错,宰相与宰相,宰相与将门,皇室与将门,这在北宋是非常普遍,可以去搜一个人,钱怀演(以前提到过这个人,吴越王的后人,曾把太宗还是太.祖赐给他们家的宅子捐赠出来了)他的所有儿女几乎都成了他的联姻工具,将门,相门,乃至皇室全是他的姻亲,一个亲家倒了还有另外的。 这文就像一场戏,除了看客每个人都在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曹氏的话里又有几分真假。 另外再说一下,为什么文里的女性是被女主推着走的,没有话语权谁敢当出头鸟,君权男尊时代,女性的地位可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皇帝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需要经过一个疑惑到解惑再到相信的过程(但女主已经没时间了)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和曹这样的人,只是时代所迫,无能为力罢了,请不要用现代思维去看古代,这样只会压抑。感谢在2020-07-22 17:14:35~2020-07-23 05:3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小花是我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nterj、坏小子 2个;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路上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东宫—— 一直到十二月快至年关, 在逼问贴身内侍之后皇太子才得知朝臣为其选了新的太子妃曹氏,随后不顾阻拦的从榻上挣扎着起身。 “殿下?”太子少詹事挡在脸色苍白的皇太子身前。 “汤少詹事,陛下为本宫重新选了皇太子妃可有此事?” 太子少詹事举起袖子躬身, “回殿下,确有此事。” “你为何不告诉我?”皇太子看了其一眼,旋即擦身而过。 “殿下要去哪儿?”太子少詹事转过身。 “我去求陛下, 我不能无端误了人家姑娘一生。” “殿下以为, 殿下去了有用么?圣旨已经下达, 朝廷的公文也从都进奏司下到各州县, 如今新任太子妃的人选已经传遍了整个东京城, 殿下去求陛下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只会更加激怒弄巧成拙。”太子少詹事从内侍手里接过大氅旋即屏退。 皇太子转过身, “我的妻子于今年刚刚仙逝...” “可殿下是储君, ”太子少詹事瞪着双眼,“殿下既然但了这个储君之位,便要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是什么,否则当初殿下为何要接这道制命?”太子少詹事自幼随太子身侧负责教导, 旋即走近一步, “殿下当了这个储君却还想要私情,殿下到底在想什么,顾及什么?” 皇太子垂下双手, 眼里满是落寞, “我不知道。” “老臣随了殿下近二十年, 殿下难道在老臣这里还要做掩饰么?倘若殿下不想要,又何故要向皇帝求娶孝懿皇太子妃拉拢赵氏一族, 而今的曹氏与赵氏又有何异?”太子少詹事长叹一声后走上前将手里拿着的大氅披到皇太子身上, “曹氏是曹允的曾孙, 也是隋国大长公主的曾外孙, 当年是隋国大长公主拥立的皇帝,殿下纳了她的曾孙于东宫而言便是最大的助力,上次殿下卧病,臣曾问过殿下,那张椅子坐是不坐,殿下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本就是我应得的…”皇太子楞道,旋即抬头看着自己的心腹老臣,“所以朝臣们的请奏是?” 太子少詹事点头,皇太子旋即卸下力气倒在太子少詹事怀里,“汤叔叔。” 老臣再次长叹,“说到底,殿下还是太过仁善,无论是对谁,尤其是对皇帝,殿下一直渴望着,可皇帝是君,给其一便不会有二,国朝之君历来无不是如此,可既要为帝,你便不能优柔寡断。”旋即将皇太子扶回寝阁,“大婚之前皇帝应该会派宰相前来东宫探视。” ----------------------------- 乾元三十年正月初一,因孝懿皇太子妃仙逝而停罢正旦大朝会,只朝会设春宴于大庆殿,正月十五上元,东宫备礼将应节之物送往曹宅,宣德楼前举办上元灯会,皇帝御宣德楼与诸民一同观灯。 自姜岐辞官归隐,翰林图画院便由侍诏许崇炬带领,上元节当日率诸艺学于宣德楼阙楼上作画。 十几个内侍提着食盒走上城楼,“这是官家特意吩咐给诸位画师送来的浮元子,许侍诏辛苦了。” 绯袍停下手中的画笔,“劳烦阁长,崇矩领旨谢恩。” 乾元三十年二月盛春,皇帝下诏命工部重新动工开始修建皇陵。 同年四月,孝懿皇太子妃小祥,乐安郡主及东宫属官赴陵地祭奠,至五月,礼部与太常寺开始筹备皇太子大婚,尚仪局遣女史至皇太子妃家中教导礼仪与宫规。 是日,皇帝下诏以尚书左仆射王文甫为发册使撰写册文,知枢密院事刘妙仪为请期使,五月中旬,命东宫詹事府太子詹事为纳成使至曹宅纳采、问名,遣礼部官员谒景灵宫奏告天地与宗祖。 五月下旬,礼部册封案将王文甫所撰写的册文刻印成金册,备置皇太子妃章服、冠帔、旌节,至五月底派遣官员将章服、冠帔、旌节送往太子妃宅,又于太子妃宅门前搭建帷幕。 进入盛夏,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垂拱殿所有朝参皆改为福宁殿,群臣请见皆由内东门司内侍转奏内谒者通传皇帝。 王文甫将这些年外放以及被皇城司纠举关押于大牢的大臣名单罗列成册,外放的重臣多达数十人之多,天牢也关押着一批文官,皇帝只是让他将名单汇集而并没有有召回与释放的意思。 “册封皇太子妃的撰文已经写好交给礼部刻以金册,只是太子殿下的身体,臣去探视,恐怕是无法亲迎。” “那就从东宫...算了,还是从朝臣中选出一名大臣作为亲迎使代替皇太子去太子妃宅亲迎。” “是。” 皇帝躺在木椅上闭眼道:“卿家下去吧,之后的许多事就劳烦卿家了。”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感知到自己的生命似乎在一点一点流散,皇帝侧头睁开眼睛盯着那一摞名单册子。 “望陛下保重御体。” 王文甫从福宁殿离去,至内东门时与入宫的益国公主打了个照面。 “公主。” 益国公主也停下脚步福身,“王相国。”旋即又走近问道,“爹爹他还好么?” 王文甫躬身,“官家他没什么事,不过…请益国公主多多伴在官家身侧,现在也只有公主与乐安郡主能让官家开怀了。” “吾知道了。”益国公主带着内侍与宫人进入内东门。 皇帝逐一翻看王文甫呈的名册后将其收入一个匣子中,藏于书柜内。 益国公主走进福宁殿,皇帝站在书柜前,背影极其消瘦,便使得衣服上的褶痕明显,“爹爹。” 皇帝将匣子推进书柜里转过身,“是如华啊。” 益国公主便走近抬手搀扶着皇帝,“爹爹近日好些了么?” 皇帝点头,“有翰林院这么多太医在爹爹不会有事的。” 益国公主扶着皇帝至木榻坐下,旋即蹲在皇帝膝侧抬手轻轻捶着,“爹爹。” “嗯?” “大哥过几日不是要亲迎了么。” “对,东宫马上要有喜事了,”皇帝长呼了一口气,“但愿能让你大哥能够早日走出来。” “爹爹,”益国公主抬起头,“女儿想要做官。” 皇帝眼里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怎么突然想要做官了?” “爹爹害怕这一切会在大哥之后被馋臣倾覆么?”益国公主眸子里的天真渐渐消失,“儿可以守住它,不以君位,权以臣位。” ------------------------------------ 乾元三十年六月初一皇太子定于六月三日举行亲迎礼,皇帝突然下诏命益国公主代替皇太子亲迎为亲迎使,此举引得台谏议论纷纷。 “让一未出嫁的国公主作为亲迎使代替皇太子行亲迎,这成何体统?” “古有新郎病重而由族兄弟代为亲迎的,但是公主...皇太子乃储君,亲迎使必要是朝中重臣才行,这...不合规矩吧?” “官家做的事,哪一条是合规矩的?” “为何偏偏要公主做亲迎使呢?”官员们坐在降暑的冰块旁,“难道,官家是要公主出廷么?建府,行册封礼...” “不会又要掀起争储风波吧?” “现在东宫太子最得人心,易储是不大可能的。” “太子殿下这身子,嫡皇孙又年幼,很难说。” ------------------------------------- 翌日,于禁中举行醮戒,皇帝御文德殿临轩发册,以亲迎使代替皇太子酒食祭洒,六月三日亲迎。 是日一早,太子妃仪仗至宅中等候,十余年过去,各局宫人面孔皆已换新,年满而被放出宫的妇人路过新太子妃宅时,无奈的哀叹了一声,“记得孝懿皇太子妃出嫁时也是这番的情景,夕阳洒照在两个正青春的少年身上,那时候,”妇人抬手看着头顶的太阳,即使到了下午也依旧烈日灼心,“可是春暖花开的暖阳。” 曹舒窈的闺房内,一群手脚利索的宫人忙着为其梳妆,旁边站着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豆蔻年华旁边还牵着一个扎总角小姑娘,“阿姊今日可真好看。” 曹舒窈转过身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等三娘长大出嫁,一定比阿姊还好看。” “那我一定要嫁一个和翁翁一样的大将军。” 临近黄昏宫人们为其换上九翚四凤冠与褕翟,女使捧着一面铜镜至她身前,曹纪的大娘子张氏穿着命妇服跨入房中。 “夫人。” “夫人。” 掌事的女官很知趣的带着一群宫人从房中退出,曹家二姑娘也牵着妹妹离去。 张氏苦涩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默抽搐着鼻子擦泪,“沉么?” 曹舒窈带着凤冠轻轻摇头,旋即到母亲跟前抬起手替母亲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若是儿命该如此,儿欣然接受。” “亲迎的不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的妹妹益国公主,一会儿揭帘的也是她。”张氏替自己的女儿感到委屈。 “母亲不必觉得委屈。”曹舒窈握着母亲的手,“是涅槃还是折翅,这都是儿自己的选择,对于选择,儿亦无悔。” 至黄昏,亲迎的队伍在东宫大门前准备齐全,益国公主进入东宫至皇太子寝阁探望。 “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忱儿与晟儿,大哥也要把身体养好。” 皇太子脸色有些苍白,靠在枕头上望着益国公主,“麻烦你...” “公主,时辰要到了。”内侍至门口通报道。 “殿下请好好养病,臣这就代您将太子妃迎回东宫。” “麻烦你向我替曹氏说声抱歉。” 益国公主愣了会儿,旋即合起袖子躬身,“是。” 驾车的几匹赤马皆带着金面具,脖颈下系胸铃,内侍随着益国公主至车架前的白马身侧,马背上配有金鞍,几个随同亲迎的大臣与礼仪官纷纷拱手,“公主。” 内侍将益国公主扶上马,“启程。” 亲迎的车架与仪仗及鼓乐便从东宫离开,益国公主骑在马上,亲迎队伍从皇建院街一直南行渡过寺桥进入马道街,天地交接处落日灼烧着白云,晚霞从西边打在她右侧的脸上,街道两侧百姓纷纷仰头观望,顿时引来一阵热议。 繁琐的仪式举行过后东宫从官提着两只大雁随亲迎使至太子妃家中,由亲迎使将雁授予太子妃生父。 “陛下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儿子,殿下不便亲迎,然又无兄弟,遂由我这个唯一的妹妹代替,希望先生海涵。” “公主是官家唯一的女儿,同如太子,而今代为亲迎,臣不胜感激。” 益国公主只是低头轻轻撇笑,旋即转身从东阶离去,礼仪官将其带至曹宅的大门前等候。 凤轿停在外院的拱门内,皇太子妃的仪仗队将曹舒窈簇拥在中间,掌扇合羽扇走在皇太子妃身前,宫官引皇太子妃至亲迎使跟前。 至皇太子妃站定,益国公主盯着孔雀羽扇一动不动,脑海中旋即浮现出十年前上元灯会那个拿糖葫芦的小姑娘。 “请亲迎使代为揭帘。” ※※※※※※※※※※※※※※※※※※※※ 古人做衣服都是量身裁定,且会有一定的放量。 权是个通假字,通全。 现在的曹家应该是朝廷里最盛的家族。 将门有功勋,还有兵,以及曹佩茹是他们家的嫡长女,女婿是首相,曹氏的父亲是副相。 副相有四个,宰相有两,左右仆射。 东宫在宋代是被架空的,从唐末开始东宫就开始衰微,然后到五代十国更是,东宫属官也不常设。 詹事府,左右春坊,下面还有个崇文馆,也属于东宫,仔细数起来就是一个小朝廷,所有有东朝之称,或者春宫,青宫。 皇子居住的也称宫,王子为院。 另外公主口头上虽然有喊府,但是官名什么的几乎都是公主宅某某。(宋代的重男轻女在皇室里体现的最甚,一开始不称妾,后来哪个大臣提意见来着,我不记得是不是司马光,然后公主上表的时候就要开始自称妾了。) 感谢在2020-07-23 05:36:46~2020-07-23 17: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74402 151瓶;小绵羊 30瓶;cchen 10瓶;41173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益国公主走上前, 合起绯色的袖子躬身,掌扇旋即开扇。 亲迎使直身抬头时曹舒窈突然睁大了原本平静的眸子,未变的五官很快浮现于脑海, “益国公主...” 相隔不过三尺, 昔日那个只有桌子般高的小姑娘如今已经穿上了嫁衣, 亲迎使再次抱合着袖子躬身,“亲迎使卫如华奉制亲迎。” 曹舒窈轻轻点头, “辛苦。” 宫人遂将皇太子妃搀扶上厌翟车, 登车后益国公主跨上马,亲迎队伍返程,鼓乐随着响了一路, 曹舒窈端坐在车内盯着眼前白马上的背影似乎与幼时见到的那位姐姐不太一样了。 亲迎之后的一切礼节除了对拜是皇太子强撑身体由内侍搀扶着举行的, 其余礼节差不多都因皇太子身体不适而省去。 大婚之夜,皇太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气色不是很好,几番欲言也都没有说出口。 “殿下想说什么就说吧,臣妾都听着。” “这个时候让你入东宫实在是委屈了你。” “委屈与否, 一日两日又如何能够说得清,且是我自愿的,与殿下没有关系。” 皇太子楞的看着曹氏,“太子妃的确是不同寻常,也难怪他们会选你, 折腾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 好好歇息吧。”内侍遂将招手的皇太子扶起。 曹氏起身朝皇太子福身道:“请殿下好好保重身体。” “本宫会的。” 皇太子被内侍搀扶走后, 曹舒窈坐到镜台前将沉重的衣冠卸下,盯着镜子呆滞得出神。 【“公主为何要做亲迎使?” “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 照破山河万朵。”】 “殿下。” 曹舒窈被宫人唤醒,宫人上前叉手躬身道:“小人给殿下卸妆?” 曹舒窈回头,见是戴幞头束革带的女史,“你叫什么?” “回殿下,小人是内直局的宫人,姓徐,没有名字。” “徐内人,你带着她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是。”几个内人便将清水放置在架子上躬身倒退着离去。 曹舒窈遣散了寝阁内的所有宫人,对着镜子将珍珠妆一一卸下,本该守夜的女使见皇太子与宫人相继从殿内出来,随后跨进房中。 “姑娘。” 曹舒窈拧干绢帕轻轻擦拭干净,“怎么了?” “我瞧着太子殿下也没有她们说的那般病重,今夜是大婚的第一夜...”阿慈看着合卺酒的桌案丝毫未动,“太子殿下就这么走了么?” “阿慈。”曹舒窈再次转头看着铜镜里卸下妆容的自己,“以后有些话,不当说的任谁问也不要说,这里是东宫,若错一字,你当有灭顶之灾。” “奴知罪。” “再有两年你签的十年之契便到日子了,你现在还有选择。” 阿慈跪伏着哭泣道:“奴不走,奴自小被母亲捡回,母亲走后便再没人像姑娘这般对奴好了。” “你若想留便要守规矩,再不可任性。” “是。” ——咚咚!——内侍走至殿阁大门轻轻敲门。 “何事?” “启禀太子妃殿下,益国公主托人给您送了些东西。” 阿慈便擦了一把眼泪起身,出门将内侍转送来的益国公主贺礼接过,“姑娘。” “放哪儿吧。” 阿慈将食盒轻轻放下,旋即福身道:“奴告退。” 曹舒窈起身走到桌案旁坐下,打开食盒时发现里面是一盘冰糖葫芦,碟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曹舒窈眸子里依旧风平浪静,“官家与圣人倒也没有外面那般传言的过分宠溺,这一手字也是下了功夫的。” ------------------------------------- 内侍扶着皇太子回了北院的寝阁,扶其躺好后将典药局熬好的汤药端进,“新婚之夜,殿下就这么走了让太子妃殿下一个人独处么?” 皇太子气色不是很好,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粗喘了一口气道:“你没看出来吗,她似乎并不怎么想要本宫留宿,我这个样子,又何苦祸害人家。”旋即皱起眉头伸手接过内侍端来的药碗。 “喝了这么多药,也不见殿下身子有好转,小人都怀疑这方子到底有没有用。” 皇太子将空碗放回静躺在木榻上,“若天不留你,你又能如何呢?” 内侍听着旋即跪伏,“苍生需要仁主,郡主与小郡王也需要父亲,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轻易夺走仁主。” 皇太子侧头看着颤抖的内侍,“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会是何种反应,三十多年来,他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内侍抬起头,湿红着眼眶,“殿下如今,还在念想着陛下么?”内侍不解,“小人不明白,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诸如此类无不是在舐犊情深之下,小人七岁入宫,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他将小人抛弃,小人不曾体会过父亲的疼爱,如今便是连他的模样小人都已经记不清了。” 皇太子将头转回,闭眼道:“曹家啊…”旋即长叹,“我不会让我的儿子也变得和我一样。” ---------------------------------- 翌日,皇太子强撑起身体陪着皇太子妃曹舒窈入宫谢恩,礼仪如旧,只是御座上的人因病缠身而显得极为消瘦,除了帝后,旁边还有益国公主陪同。 在礼仪官的引导下新妇将枣栗盘端至御前,跪伏道:“新妇见过君舅。” 皇帝瞧着东宫新册的太子妃,第一次面圣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与紧张,皇帝点头,宫人旋即将太子妃扶起,随后又进腶脩盘至皇后跟前,“新妇见过君姑。” 萧幼清便起身亲自将其扶起,“东宫的事想必新妇也知道,实是难为你了。” “能为殿下妻,是臣妾与妾家的福泽。” 益国公主从皇帝身侧走上前,“见过太子妃殿下。” “公主。”而后太子妃走到皇帝跟前,“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单独面奏陛下,”跪伏道:“望陛下应允。” 皇帝愣了愣,旋即朝左右挥手,萧幼清便拉着益国公主从文德殿退离。 “太子妃想要说什么?”至此时,皇帝已经无力去扶她,“你先起来吧。” 曹舒窈抬头,“陛下为何选的是臣妾?” “选你做太子妃是朝臣的主意,朕就是个画红圈的人。” “可没有那一笔红,臣妾今日绝无可能跪于此。” “你的确很聪明,胆量也不小,曹家的盛衰,如今都握在你的手中,多去中宫走走,也希望你能够做一个称职的妻子与母亲。” ----------------------------------------- 文德殿外,益国公主扶着萧幼清至宫廊一侧坐下。 “你想出廷的事你爹爹都与我说了,现在的局面...” “女儿知道现在的局面,爹爹的身子经不住那群大臣的气,所以女儿不会强行来的。” “皇后殿下,公主。”曹舒窈穿着朱衣从殿内走出朝萧幼清福身,“陛下唤益国公主入内。” 萧幼清拍了拍她的手,“去吧。” 益国公主便起身朝太子妃微微欠身,“殿下。” ---------------------------------------- 益国公主扶着皇帝从文德殿出来后便拜别,随即乘车出了宫,从大内南门出但没有回甜水巷而是去了开封府的刑部。 ——刑部—— “下官见过益国公主。” “刑部关押的那匹言事文官在哪儿?” “回公主,在大牢里。” 刑部侍郎将益国公主带往大牢,里面关着不少犯罪的官吏,以及贵族子弟,“按圣上旨意分批关着。” 益国公主瞧了一眼,几座囚笼里分别关押着十余位言官及职事官,其中还有眼熟的面孔。 “公主,公主。” “下官等是冤枉的,望公主开恩。” 益国公主转过身,刑部侍郎拱手道:“刘尚书一早去了大内,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让你的人都走,吾些话要单独与他们说。” “这...” 益国公主冷下眼,“我为何会来,带的又是谁的话,刑部侍郎应该清楚吧?” 刑部侍郎瞪着双眼,旋即躬身,“是,是,下官马上就让他们离开。”旋即将大牢内的狱吏悉数带走。 “下官是冤枉的,请公主一定要为下官做主。” 听着熙熙攘攘的哀求声,益国公主背起双手走近,“诸位官人可想从这里出去?” 几只老鼠突然从囚牢内蹿出,若在平常,益国公主定然会惊慌的躲在彦川身后。 “下官等皆是有家室之人,关在此处数月痛不欲生,还请公主大发慈悲替罪臣向官家求求情。” 益国公主心中一阵耻笑,“吾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这里乃是法司,如何能放你们出去?” “公主是官家最为疼爱的女儿,若公主求情官家定然开恩。” “官家是不可能放你们出去的。” 几个官员跪在牢中侧头对视,“求公主开恩。” “官家虽然不能,但是皇后殿下可以,不过呢,放你们出去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和那些大臣一样反对皇后殿下。” “公主,日月可鉴,下官等所奏之事皆与皇后殿下无关,下官等也从没有污蔑过皇后殿下。” “官家的脾性,你们是知道。”益国公主依旧与朝官们打着哑谜。 “若能出狱与家人团聚,哪怕丢了官职,下官等都感激不尽。” 益国公主负手背过身,便把几个朝官逼急,“若皇后殿下与公主肯开恩,下官等今后唯公主命是听。” ※※※※※※※※※※※※※※※※※※※※ 留宿这个东西,曹不愿的话太子不敢(先不说他的病,而是他需要借曹家的势,所以不敢得罪,而且她们都是利益驱使,跟最初的两个女主最开始有点像。)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翻译: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明珠,这颗明珠就是自己对自己清醒认识,而大多数人却长久以来不能够认识到这一点,随波逐流,丧失自我;直到突然有一天,这个人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这颗明珠了,便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出自《五灯会元》卷二 翻译;风吹动时心就会像树一样地摆动,云生成时本性就会像尘土一样扬起,如果总是想弄明白现实中的这些事情,反而会不明白本来的自我。 萧幼清信佛的,益国公主也是她一手带大的,曹氏也是信的,她第二次与公主擦身过(差点撞马车了)就是去寺庙,皇帝诞辰曹氏是去替皇帝祈福的。 公主纳妃只是一个玩笑,古代看重生产力以人口为重,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她可以豢养伶人,但不可能正大光明。 男风为何存在几千年至宋代非常兴盛,那是因为男尊时代搞这个不会影响他们娶妻生子。 有跟风的(以养娈童为尚)也有可能是真的,但那时候不存在什么同妻,也就是争宠之人换了个性别而已。 感谢在2020-07-23 17:54:11~2020-07-24 06: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禾 14瓶;prison阿 10瓶;笙久 5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乾元三十年秋, 皇太子大婚之后病情有所好转,遂召赏皇太子妃,封其父门下侍郎曹纪为信国公进寄禄官阶特进, 其母封为琅琊郡夫人。 至中秋,皇帝在圣寿节当日昏厥于寿宴上,翰林医官使孙鸿达领医官院诸院使齐力诊治, 直至冬日病情急剧下降已无力接受谒见, 遂取消次年正旦大朝会。 乾元三十年十二月冬, 工部上奏皇陵修建已经竣工。 ——福宁殿—— 皇帝将侍疾的所有人遣走, 只留下一个与自己最亲近的内侍, 内侍满布皱纹的手按同一个方向轻轻研磨着墨锭。 桌子上摆着几份不同规制的空白诏书纸张, 皇帝强撑着身体靠在椅子上, 轻轻喘着并不平顺的呼吸,“六子...” “官家。”祁六抬手抹了一把泪眼旋即躬身。 “倘若我有不测,便拿着我的手诏去将此人召回。” “是。” -------------------------------- 乾元三十年十二月交年,皇帝病情再次加重已不能下榻行走, 朝臣接见便只见东西两府的宰执, 其余者由内侍与内谒者代为传达旨意。 “殿中省与开封府来奏,问明年上元宣德楼前的灯会是否照旧,开封府的灯山已搭建成一半。” 皇帝靠在几个叠合的枕头上, “上元灯会啊...” “上元是佳节, 百司休务, 普天同庆,当然要照旧操办。”萧幼清端着药碗走入内, 旋即至皇帝身侧坐下。 内侍躬身道:“皇后殿下。” 皇帝沉了一口气, “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吧。” “是。” “孙太医换了方子又加了剂量, 所以会比昨日的苦些, ”萧幼清舀起一勺汤药,“小心烫。” “我喝不下。”皇帝揪着衣襟,只觉得闻到药味便闷得慌。 萧幼清连忙将药放下坐近将她的手拽出,旋即伸手搭脉,“臣妾去叫孙太医过来。” “太医也只是个普通人,你就是让他日日守在榻前,又有...” 萧幼清突然瞪圆双眼,从担忧变成满眼怒火,皇帝闭眼轻叹一口气继续道:“又有什么用呢。” 萧幼清甩开她的手起身,“你就不怕在你死之后我会将你们卫家的江山给毁了吗?” 皇帝抬头,睁着无力的眸子,“你不会的。” 萧幼清转过身低头盯着皇帝,“你就这么确定?”旋即揪紧了自己的袖缘,“你难道忘了我是因何嫁给你的?” “官家,太子殿下求见。” 萧幼清听后便转身离去,御侍开门时皇太子就等候在门口,见母亲冷着脸,“娘娘?” “你进去吧。” 皇太子躬身,“是。”旋即跨步入内。 萧幼清撑着桌案旋瘫倒,背对着殿内的宫人与内侍,檀木桌面被两滴泪水打湿。 皇太子迈进殿中,皇帝便侧头对着一旁的押班殿直吩咐道:“你也出去吧。” “是。” 押班殿直朝入内的皇太子行礼,“殿下。”出去将内阁的房门也随之带上。 皇太子没有到榻前而是止步在桌案旁跪伏,“臣卫煦恭请圣安,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攥着一块帕子没有回答太子的话,反问道:“你怨朕么?” “臣不敢。” 皇帝盯着床尾的帐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臣想问,”皇太子撑着身子抬头,“陛下心里,可有臣丝毫所在?陛下眼里,有臣半分么?” 皇帝侧过头,“你觉得呢?” 皇太子又将头埋下,“臣不知道,臣想了三十多年,从前在坤宁殿的院子里看着星辰发呆,等着陛下从朝堂回来,汉王府里冰冰冷冷,臣是当朝不参政的皇子,开府置属便要止奉朝请,没有皇命亦只能被阻于宫门外,臣的家便从大内搬到了王府,有的只是一声声道不尽的大王与行不完的礼,后来王府变成了东宫,臣有了每日进宫视膳的机会,可是从那之后,臣与陛下...彻底成了君臣。”光滑的地板上旋即滴下两滴泪水,皇太子抬起头,“为什么?” “臣不止一次质问过自己,否定过自己,臣无法达到陛下所要求的期望,姜氏的话臣不想相信,可是臣却又不得不质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是臣实在,实在是看不到希望。” 皇太子的话让皇帝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曾几何时自己也在心中不断过问自己,质疑过自己,也同样埋怨先帝的狠毒,“是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有什么错呢,错的,只是我的执念。” “陛下的不信任与失望,都让臣感到恐慌,所有人都与臣说臣是官家唯一的嫡子,可是她们不知道,臣因为这个唯一,担忧害怕了多久,若是连唯一都可以舍去,臣不敢想象陛下对臣究竟是有多么不喜与失望,”皇太子泪流满面的问道:“为什么?” “你想知道答案么?”皇帝的声音很是微弱,旋即攥着手帕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将适才心闷之物如数咳出。 皇太子慌忙从地上爬起,扑到皇帝窗前,“爹爹!” 皇帝手里原先干净雪白的帕子瞬间被染成暗红,皇太子颤抖着双手,“儿去叫太医。” “我有话要和你说。”皇帝将帕子攥起伸手拽着皇太子的衣角,“我答应过你母亲...至少要撑到三十年之后,趁着我现在还有力气说话,就把该说的都与你说了吧。” 皇太子便又转身匍匐于床头,“儿听着,儿也会一直在。” 皇帝伸手搭上皇太子的肩膀,旋即俯身凑在他的耳侧,“在我心里,从未舍弃过你半分,你是爹爹与你母亲唯一的嫡长子,自你出生起,便由你母亲日夜照看,而我则忙于前朝的琐事,也忙于权欲之争,有父如同无父,你翁翁被权力左右了一生,我也一样,倒头来都被权力所凌驾,无休止的欲望最后变成心疑与猜忌,到最后天家无父子。” 皇帝垂下手躺在枕头上,“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这些,这些年你所缺失的再也无法弥补,我不奢望能够取得你的原谅...” “爹爹。”皇太子流着泪握起皇帝的手,“儿从来没有怪过爹爹,儿知道儿懦弱,儿怕担不起这万民,儿也怕将爹爹辛苦建立起的盛世断送。” 皇帝抬起手轻轻擦着太子眼角流出的泪水,“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但你母亲对你的关怀你自己是可以感知到的,你可以恨我,作为父亲,我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可你母亲生养你三十余年,你若要为仁君,这个孝字便不可以丢。” “儿知道。” 乾元三十年年底,皇帝召知枢密院事刘妙仪至福宁殿,君臣相谈足有半日之久,几日后待身体稍有好转又召见翰林学士、知制告曹佩茹。 -------------------------------------- 乾元三十一年正旦,皇帝因病未出席春宴,乃命皇太子代之,正月十五上元,京中调禁军增防,上元灯会当夜电光火石,盛世的热闹一如往年,只是每年于宣德楼上都可见到的皇帝今年却没有露面,黄罗内也只有一张空座,从搭建至拆除期间一直空置。 ——福宁殿—— 皇帝强撑着身体坐起,背靠着枕头与被褥,在萧幼清极力制止下她这才没有逞强去宣楼德赴宴,只在福宁殿轮番见了几个孩子。 皇太子与太子妃及益国公主等人离去之后福宁殿变得尤为安静,萧幼清坐在榻沿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沉默不语。 皇帝满怀愧疚的望着她,“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能猜到我的用意。” 萧幼清心中一震,恐惧随之布满全身,否决道:“我不想听你说些,你不要...”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皇帝睁着涣散的眸子,从枕侧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我或许撑不到你的生辰了。”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气血,两行从眼角涌出的泪顺着皱纹滴落,“国朝兵制改开国之法,悉以将帅统之,然符却在西府与皇帝手中,刘妙仪执掌禁军的兵符,但兵符都在我的手里,我现在全部交给你,给三衙的诏书我已经拟好了。” 强忍的泪水还是顺着眼眶流出,萧幼清转过头似埋怨的看着她。 皇帝皱着已经银白的眉头,“这些是被我贬谪出关的大臣名册,他们都是可用之人,我走后你便以皇太后的名义将他们悉数召回吧,这些老臣或多或少在朝中都有些声望,日后受恩于你便有一份人情所在,你的旨意便要比皇帝更为管用,而今禁军之中,马军都指挥使霍青除了我便视你为第二个主子,加上你哥哥的殿前司与镇守安北的张槐,若太子不成器,你可以取而代之,后世之君给萧氏也好还是继续让卫家坐着也罢我都不在乎,我也不会怪你,反而希望你能如此,我不怕无颜面对宗祖,我也并不亏欠卫家什么。” “你给的这些,你有问过我的意思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皇帝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旋即又睁开,“你嫁我,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我说过,不管你要什么,即便是我的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你尽可拿去。” 萧幼清俯下身扑在皇帝怀中,“起初嫁你,是因为你的姓与你的爵位,可我喜欢的人,她不是皇子,不是亲王,不是皇帝,”萧幼清紧紧攥着盖在皇帝身上的被褥颤抖道:“她只是我的心上人啊。” “即便得到了最初想要的一切,可失去了我最在意的人,那么这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皇帝挪动着手,旋即被萧幼清一把握住,不等皇帝开口她便抬头满含泪水的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泪水顺着脸颊从下颚滴在被褥上,皇帝张开颤抖的嘴,“对不起。” ※※※※※※※※※※※※※※※※※※※※ 进入尾声,她疏远萧幼清是故意的,原因我就不说了。 感谢在2020-07-24 06:02:12~2020-07-24 16: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目独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皇以间之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武宗大业初年—— “娘亲, 这是谁?”扎着总角的小姑娘从匣子里翻出一副满是灰尘的画卷。 女子手里拿着针线正绣着一朵精致的海棠花,听到女儿的问话后将针线放回篮子里,走上前将画从她的小手里拿开, 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温柔道:“无关紧要人罢了,兮儿乖。” 小姑娘抓耳挠腮,“我好像见过, 是不是娘亲梦里喊的那个人?” 小姑娘的话触动着女子, 旋即红着眼将女儿搂紧怀中, “答应娘亲, 忘记今日你看的这幅画好吗?” 小姑娘似听懂了母亲的意思, 旋即靠在怀里点点头, 之后这幅画便被扔进了炭盆中,眼睁睁的看着它化为灰烬。 直到几年后,小姑娘长到有桌子般高, 随着母亲入宫, 从母亲眼里看到了某个人, 同时也看到了无尽的恨意。 ——隆德开国公府—— 姜氏弥留之际握着小姑娘的手恳求道:“不要怨你翁翁, 也不要责怪你爹爹, 以及所有人,母亲不希望你要带着仇恨生活, 母亲只希望兮儿能够做一个永远快乐懂事的孩子。” 小姑娘点头应答着母亲, 姜氏却越发的难过,难过姑娘的成熟以及那几分明白,“我知道你什么都懂, 也能够听得明白母亲与你爹爹的争吵, 你大哥和四郎都不在了, 如今只剩下你与你二哥最是让母亲放心不下, ”姜氏握紧女儿的手,“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不要怨恨萧氏与姜氏。”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的,女儿会跟着大舅舅回金陵。” 直到母亲远离人世,怨念的种子,便深埋于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心中,小姑娘被舅舅接到金陵,因一个故友的到来,令埋藏于心的种子发芽。 ——江宁府—— 刑部尚书萧显荣嫡妻离世后其女被金陵姜家接走,金陵祖宅的家庙中也为姜家长房嫡女设灵牌位于刚离世不久的文穆公灵位旁侧,萧幼清便随着舅舅一直在金陵守孝,戴孝期间陪伴身侧的是小其几岁表弟。 幼冲之时的姜洛川因其长兄夭折而在出生时备受祖父与父亲的疼爱,又时常被其姑母接入京城,近乎所求无有不应。 “阿姊!”扎着总角的男童提着一盒糕点走进萧幼清房中,“阿姊你看。”男童踮起脚将食盒打开。 糕点与胡饼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萧幼清瞪着圆圆的眸子,“这胡饼是东京城王家铺子里的?”东京城有两家油饼、胡饼店,其规模十分之大,各自制作的面饼都有其特色。 “对,是奎光哥哥来了,这是他送来的,他说阿姊喜欢吃,里面没有肉,都是酸的枣糕。” 萧幼清便轻轻拍着弟弟的脑袋,“奎光哥哥还在吗?” “在,他在外院的亭子里等阿姊。”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如一个小大人般从内院迈出,庭院里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风度翩翩。 “奎光哥哥。” “三娘。”姜奎光从亭子里走出,“看到你过得好,我也替大娘子感到欣慰。” “奎光哥哥从东京城过来,难道是哥哥又闯祸了?” 姜奎光摇头,“有些话,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与三娘你说。” 萧幼清瞪着泛光的眸子,“幼清猜能让奎光哥哥惦念与考虑的事一定与母亲有关吧。” 姜奎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旋即低下头,“是。” “奎光哥哥说吧,”见他不语,“我以姜家嫡出姑娘的身份命你说。” 姜奎光抬起头,“大娘子之所以会嫁到萧家,除了与隆德公向先帝请旨,还与...还与当今皇帝有关,皇帝为齐王时为了皇位娶崔氏为妻,萧家选择了齐王,但是姜家一直处于中立的状态,文穆公乃国朝第一位三元,深受先帝器重,先帝仁德,下旨赐婚前必然会过问文穆公之意不会强人所难,于是齐王便与隆德公...”姜奎光旋即跪伏,“而后之事姑娘你也知道,大娘子自嫁入国公府,从未有一日开怀,大多都只是在姑娘跟前强颜欢笑而已。” “翁翁...”实难想象,那个自幼将她抱于膝上教她兵法,常与她谈及每次出征凶险的翁翁竟也是个利欲熏心之人,自己能够降生于世,不过都是这些当权者因利益的驱使罢了。 姜奎光朝萧幼清叩首,“奎光要走了,不知道今生还能否见到姑娘。” “奎光哥哥不是要应科举么,为何这般说?” “皇帝开科取士皆因时而定,外朝臣子若想要接近帝王,没有身家背景,实在难如登天。” “接近帝王?” 姜奎光没有回复萧幼清的疑问,“请少主子保重。” 文穆公病逝后其子辞官守孝,守孝期过后姜赋平出任扬州通判,姜赋正则破列留于江宁府,作为长房长子,姜赋平便将儿子留在金陵继续陪着萧幼清。 --------------------------- 建平初年,京中巨变,燕王与其舅谋反,率兵攻入禁中,两军于皇城内厮杀,兵败后受困于燕王府,皇帝亲自带兵围剿,至天明时燕王府上下连同僚属尽数被诛,召三法司于大理寺三司会审,天子亲鞫,燕王供认不讳。 自此皇帝便将所有宠溺都集于本就受宠的第三子赵王身上,并提拔沈氏入三衙,朝中格局开始有所变化,这一年萧幼清刚于金陵姜家完成及笄礼,姜赋平也在这一年也被召回京城进入三司。 ——半年后—— 少年拆了总角戴着幞头,眉清目朗,面如冠玉,宛如一个小大人模样负手走近庭院,院中有刀剑比划的声音,旋即一个箭步,脖颈处便被一把开了刃的利剑抵住,“我的好姊姊,你不会连这么可爱的弟弟都想杀吧?” “可爱?”萧幼清将剑收回,“我倒是没觉得你哪里可爱。” “你看,每次都是你揍我...” 少年的话将萧幼清逗笑,少年便也随着她一同爽朗的笑着,“阿姊还是笑起来好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先说好,若是闯了祸,我可不帮你求情。” “爹爹来信说要接我入京去国子监读书。” “能入国子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你若能考入上舍成为上舍的优等生便可以直接免殿试释褐做官了。” “国子监里皆是一些权贵子弟,我不想同他们比,我要参加科举考试。” “那也要先读书。” “阿姊跟我一起回京吧。” “...”萧幼清持剑的手突然顿住。 “姑娘,姑娘!” 萧幼清便将剑收回剑鞘中,少年便笑道:“喜春脸上这般焦急,定是萧家又来人请阿姊你回去了。” “我不愿回便不回,谁来了都...” “姑娘,是隆德开国公。”女使通报道。 萧幼清眉头顿时扭作一团。 ----------------------------- ——两年后—— 萧幼清回到京中后常随其叔父出入禁中,萧显符掌管皇城司禁卫,同时还负责教习赵王的骑射,一来二去,萧幼清便与赵王相识,而后又为其所喜。 汴河一艘极大的画舫内有几个画师正在拿着画高声叫卖,不少富贵人家乘小船登上画舫。 “今儿这幅画啊可是从蜀中来的。”戴软脚幞头的商贾向船坊招手,侍从便将一副画拿出。 “今日这画先不打开,但凭某描述,价高者得,由买画人自行回去拆解。” “这不就是赌局么?” “哎,赌是关扑,”商贾指着说话的人否定道,“这种日子里行关扑可是要斩首的,咱们这是生意,是买卖,以诸位贵人的打扮,想必也是买得起的。” 商贾将卷起的画放于盛剑的木架上,“这画里画的是一位皇室宗亲,诸位知道官家诸皇子中哪位大王最像官家么?” “三大王?” “当然是国之储君,皇太子殿下。” 商贾一一否定,众人便纳闷,“这官家总共就这么几个皇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商贾笑道:“还有一位,诸位贵人都遗忘了。” “可是官家的六王?” “正是。”商贾拿起画,“几年前六王受诏入蜀,而在此之前,想必也有不少人见过,而今少年长大成人,蜀中盛传其貌酷似官家年轻之时,冠绝东京。” “成都郡王像官家倒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们如何确定这幅画里一定就是郡王,阁下难道见过真容?” “嘿,某从蜀中来的,还真的见过。” 商贾的语气并不像吹嘘,旋即便有一些不差钱的富商问价,“阁下起价多少?” 商贾打量了一下问价的人上下,旋即转动眼珠,“一百两。” 商贾的话一下就让画舫炸开锅,“一百两啊。” “什么画要一百两。”也有不少人好奇这幅画,但却没有人出价。 座椅上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侧身招呼了一声身侧的家僮,家僮便开口道:“一百两。” 众人寻着声音找到说话的人,家僮的话还未说完,见众人目光便更加底气十足道:“黄金。” “但是你要向我家姑娘保证这幅画里画的是六王,否则刑部大牢便会为你备上一间。” 商贾旋即双手捧着画至戴女子跟前,“原来刑部尚书的女公子,失敬失敬。” 因商贾的话,众人再次将目光挪到主仆身上,“是隆德公的嫡孙。” “萧家的嫡女竟会出现在这里?” 家僮接过画,将商贾拦住,“钱一会儿我家姑娘会托人送来,你既知道了身份,大可放心。” “是是是,姑娘的名声与家世东京城谁人不知。” 几个厮儿便护着带帷帽的女主子从画舫登上一条小船离去,马车停在国公府的两个镇府石狮子中间,两个侍女出门相迎。 “姑娘用一千两就只买了幅画?”女使相继疑惑的问道,“能值一千两,莫不是哪位古圣名家的画作?” 女子回到内院将帷帽取下,坐在桌案旁迟疑了许久才伸出手将画作缓缓展开。 只有一个贴身侍女随着她入了房,“这是赵王么?” “六王。”女子盯着卷轴里的人像,“干净透彻,可是...”眼前的画,竟与当年幼时打开的那副画,相似六分。 萧幼清将女使屏退,摸着画的墨迹,似乎是风干未久之作,“最近画舫一直在售,到底是牟利,还是为谋利呢?” 而后女子便派人四处打探有关成都郡王之事,关于皇帝的六王,除了不受皇帝的待见,还有纵酒声色,纸醉金迷的纨绔之名,尽管有几个得力的僚属,仍如扶不起的阿斗,也是满朝文武里公认自出生便与皇位无缘的皇子。 -------------------------------- 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纸上,有些字还有明显的颤痕,笔力也要弱上许多,萧幼清跪于榻前紧紧握着皇帝僵硬的手。 【“我一直活在仇恨中,母亲的抑郁而终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阴影,掌握皇权的人,使这个天下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他的影子,我无法忘记母亲的死,也无法视而不见他的恶,母亲离去后,兄长与自小相伴的亲族便成了我唯一挂念,二十年的青春就好像是为母亲而活,一直到某个人的出现,颠覆了我心中一切所思,是啊,不为自己而活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在仇恨与亲族之间,我选择了自己最在意最无法割舍的人,也让自己成为了最不愿意成为的人。”】 饭含入殓之后宫中束起招魂幡,宰相拿着皇帝生前所穿的朝服爬上大殿的屋顶,文武百官面朝屋顶的宰相躬身低头序位于殿庭,王文甫朝着北面扬起手中的绛纱袍哀声招唤道:“皋,上复位。” “皋,上复位。” “皋,上复位。” 扬衣三招之后宰相将其从屋顶抛下,“宋天子卫桓的灵魂啊,请您归来吧。” 西郊的山林间坐落着一家陈年小茶馆,木柱上随风飘荡的长幡已经变得十分老旧,穿梭在道路上的行人有于腰间或是额头系白绫者,外派的官员车架也挂着白纸所糊的灯笼,路两边长满了茂盛的青草。 “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招隐士》的尾句回响于山间,一晃便是三十多年。 满头白发的老翁躺在一颗三十年前种的一颗树下,“当真是,”望着枝丫上随风飘动的白绫,敲打着四指叹息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 本章【心声】 (信不太完整,因为女主没有料到自己的病突然恶化最后连话都不能说了。) 解释一下哈,略微繁杂可以忽略(每个人看文的感受都不同,不一定以我的解释为准,按着自己的主观感受来会更好。) 姐姐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掌权而后将卫家的江山…然后出现了女主(当然颜控也是的,她不会因为父亲而迁怒儿子的,顶多利用一下)然后就事与愿违的做了相反的事,且骗过了所有人。 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她是不可能一开始就去喜欢一个想要成为帝王的人,她也对爱欲没有报任何希望与想法,因为她听到的事都是齐王和她母亲从前的情深(茶肆里经常有老人对话,可以得知齐王与姐姐生母之前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而后面发生的又有多可笑,所以对于赵王也只是利用。 也不是谁选中谁,大概就是相互算计,但是以女主视角写的比较多,实际上真正玩儿起来女主可能玩不过姐姐…萧家其实是次要,她在在意的是兄长,不过萧怀德最后的慈爱也唤醒了她,还有二叔及父亲对她其实也是不错的,姐姐是属于比较理智的人,在情感克制与拿捏上。 在处斩她哥哥的时候,家里除了二叔剩下的唯一同母哥哥,而且他哥开场非常护她,所以她的内心有多痛苦,和那什么姜也有些感情,毕竟一起长大,安国夫人也很喜欢小时候的姜。 女主当然知道姐姐的在意,所以无论文贞公吕维答不答应,特赦的圣旨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然咋可能掐着点到呢,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她们过了三十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女主也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女主以前说过一句话,即便是一场梦,也不想醒来,并且希望姐姐能够一直骗下去,所以她给了姐姐最初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姐姐最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生命是没办法的事,女主的身体很早就垮了,是为了姐姐才苦撑了那么多年,一直铺路(除了当皇帝累,主要原因还是战场上留下来的旧疾,不是亲征那次,是她被西夏抓走的那次,是一身的伤,还有她从小就喝酒,虽然说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酒,但也伤身体,等等这些都注定不能非常长寿。) 古代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平均寿命都不长,女主不算命短。 感谢在2020-07-26 05:16:24~2020-07-26 17: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闲土豆、27968822、45966475、prison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闲土豆 20瓶;知行 10瓶;会心不远、爱喝水不深情 5瓶;老爷_在不在 3瓶;三点意思、雨、隨心隨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乾元三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皇帝驾崩于福宁殿, 都进奏司将朝廷文书下达各路州县,边境藩国得知消息后皆于各国北面设立灵堂为天子哀悼,遣使入朝悼念以及谒见新帝。 翌日凌晨, 新君派遣从臣谒旨景灵宫奏告天地、宗庙、抵告受命于上帝与祖宗,服衮服列天子仪仗陈设五辂于大庆殿举行登基大典,文武百官服朝服谒见新帝, 改元景和,皇后为皇太后,皇太子妃曹舒窈为皇后,封乐安郡主为荆国公主,诸长公主进为大长公主,追封先孝懿皇太子妃为淑德皇后。 自先帝大行, 萧幼清便守在福宁殿寸步未离,朝臣有奏事皆由内谒者代传,忙完登基之后,嗣君命有司至先帝陵寝安排丧葬事宜, 而后病倒于垂拱殿。 曹皇后至福宁殿跪请, “娘娘, 官家在先帝大行之日纵马, 又因气急攻心而口吐鲜血,宿内医师说官家伤及了根本, 先帝已经大行,难道娘娘要再眼睁睁看着官家...” 福宁殿内阁的门旋即开启, 萧幼清从内跨出,曹舒窈便抬头哀求道:“娘娘。” 萧幼清走上前将其扶起, “官家现在在哪儿?” “垂拱殿。” ——垂拱殿—— 朵殿的木榻前, 内宿医师将针一一取下, 换了方子之后将其呈皇太后过目,“官家的御体…损伤久矣。” “什么原因?”萧幼清看着方子上几位烈性药的用量皱眉道。 几个医师对视一眼不敢言语,萧幼清便将方子交给了身侧内侍,坐到皇帝榻前叹道:“吾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保住官家,先帝大行,少主年幼,国家不能再遭受无主之乱。” “是。” 皇帝苏醒见母亲安坐在身侧,遂朝榻前侍疾的皇后与荆国公主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娘娘说。” “爹爹...”荆国公主含着泪眼似乎不愿离去。 曹舒窈上前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没事的。” 偏殿彻底安静后皇帝强撑着身子坐起,“娘娘。” 萧幼清伸出手轻轻按住他,“好好躺着吧,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快些好起来,卫宋不能连失两君。” 皇帝点点头,“儿子知道。”皇帝还是挣扎着坐起,握起母亲的手恳求道:“儿子现在卧病,但国家大事不能荒废,所以恳请母亲尊先帝遗命临朝听政。” 萧幼清将手收回,“官家不过是小病一场,先帝的遗命是先帝的意思,卫宋一朝从未有过皇太后临朝之事,况且官家尚在壮年。” “母亲...”皇帝满含泪水的看着萧幼清。 ---------------------------------- 皇帝病倒后,朝中再次引起慌乱,百官聚于朝堂议论纷纷。 “官家身体不是有所好转吗,怎的突然又病倒了?”一些指望着景和能恢复祖宗家法的大臣炸开了锅。 “官家素来孝顺,先帝大行,必是伤心过度。” “少主还不满两岁,先帝又刚大行,这个时候官家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景和元年三月初皇帝卧病,朝政暂由皇太后代理但未临朝,皇太后下诏将乾元年间被贬谪的宰相方之彦及章厚等十余重臣召归,命王文甫、韩汜、刘妙仪、曹佩茹等宰臣负责撰陵名、哀册文、谥册文及商议大行皇帝谥号之事。 景和元年三月初三,大行皇帝大殓,遗体从福宁殿移入梓宫于禁中搭建掩櫕宫停灵,三月初四成服,皇室诸亲及文武百官皆披丧服,诸路州官亦如诸侯为天子服丧,成服之日,由皇太后与皇帝共同领百司于灵堂前举行祭奠仪式,每隔七日另由宰相率领群臣至灵堂入临先帝,皇陵因事先修建完成,故停灵时间缩短至群臣入临的七七四十九日。 国丧期间禁一切婚嫁,未除服之前,京城酒乐一律禁止,殿前司禁军外披丧服于各街道巡逻,大行皇帝离去,使得整座城如同被密布的乌云笼罩一般黑压压一片,百姓们沉浸于悲痛之中。 ——掩櫕宫—— 许崇矩服斩衰至掩櫕宫,宫外有镇守的皇城司禁卫及先帝与皇后的贴身内侍。 “许侍诏。” “祁都都知,赵都都知,薛押般。” “今日不是入临之日,许侍诏来掩櫕宫是寻皇太后殿下的么?” 许崇炬点头,“先帝临前曾嘱托有遗物要交予皇太后殿下,祁都都知与薛押班是知道的。” 哭红眼的两个内侍对视一眼,“皇太后殿下最近...许侍诏还是等一阵子把,等先帝的丧事过后如今先让殿下缓缓神。” 许崇炬想了一会儿,“也好。” “先帝生前命下官所作的皇太后真下官都已经命人处理好了,随葬时可保存长久。” 祁六便侧头对着薛进道:“先帝生前曾说过墓葬中陪葬之物只要殿下的画像,子固,你派人去拿过来让先帝带走吧” “好。”薛进便带着两几个皇城司的内侍官随着许崇矩去了翰林图画院。 掩櫕宫的灵堂内,皇帝长眠于梓宫中,萧幼清披着粗生麻布所制的斩衰,抬手将生麻束发挽成的丧髻拆开,散发跪伏于灵前,望着画像目光逐渐变得呆滞,随后低下头看着手里捧着的铜炉,“原来有时候欺骗,也可以是自欺欺人,我和你一样,无法割舍爱与欲,所以我总是在这期间徘徊,不断犹豫,不断质问,甚至告诫自己,君王寡情,古无例外,因为害怕所以总是欺骗自己,总是勉强自己,把心封锁起来,以为这样就能够让自己摆脱爱欲,直到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从身边离开,做着最坏的打算,却替我周全好了一切,你总是害怕我会离开你,会被人夺走,”萧幼清颤抖着一笑,“可我哪有你想的这么般好。” “殿下。”薛进走入灵堂,“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炬将官家遗命中要带走的画像拿来了。” “让他进来吧,抬到阁门就行了,别惊扰到官家。” “是。” 内侍与许崇炬将三幅画轴小心翼翼的拿进掩櫕宫,薛进将其抱进灵堂跪伏道:“太后。” 萧幼清从地上爬起,差点因为腿脚麻木而未站稳,赵平便连忙上前将人搀扶住,萧幼清走到许崇炬跟前,“这画?” “官家当年吩咐的,为皇太后殿下每十年作一副真,前些日子先帝于福宁殿召见臣,说只要带着这三幅画走...”许崇炬的头枕着手背跪趴下,“臣作了江山图,但先帝说江山与他而言只是负担与责任,先帝真正想要的,从来都只有太后一人而已。” 萧幼清红着眼转头看向梓宫,“那她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 旁侧的内侍听后纷纷跪伏,许崇炬抬起头,“太后...”一侧的薛进便扯住他外披的粗生麻袖子。 萧幼清转身垂下手走到架起的梓宫前,捂起颤抖的嘴盯着梓宫内的皇帝,“你比谁都狠心,可是我连恨...都舍不得。” 薛进抱着画走上前奉上,“殿下。” 萧幼清扶着梓棺木,抬手将画轴打开验看后卷回系好轻轻放置于穿衮服的皇帝身侧,“你若真是在意我,便保佑那孩子能够多留在我身边伴着我,他的身子垮了,我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无法去恨你的狠心。” 几个内臣躬身倒退着离开,薛进顺手将许崇炬也拉出了灵堂,剩下萧幼清独自一人对着灵柩里的遗体埋怨。 “女科施行不到十年,满朝文武皆盼着新君能够恢复祖宗之制,新君性仁但胜在至孝,可若...晟儿还这么小,我真的...”萧幼清扶在棺木上,“无法忍受将来的几十年里没有你,你把我的心带走了,只剩下一副躯壳的人,我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啊。” 景和元年三月中旬,先帝驾崩后十二日定为小祥祭,皇太后及皇帝率群臣服小祥服举行祭奠仪式,第二十五日为大祥祭,仪如小祥,设幄次于掩櫕宫前,内置襢服,仪鸾司设酒馔、盥器、香火于灵前。 皇帝与皇太后及太皇太后率宗室至灵前,庶出宗室及外戚与宰臣于掩櫕宫内,其余文武百官则躬立于掩櫕宫外的殿庭,文武百官着朝服缟冠,皆披丧服。 “哭尽哀。” “跪!” 皇室诸亲及文武百官屈膝跪地,两手相击,振动其身而顿首,殿庭遂旁站立服丧的内侍与宫人也相继跪伏,哀嚎的哭声旋即传出。 “起。” 萧幼清扶着太皇太后起身,“娘娘的身体...” 太皇太后擦着泪眼,“老身没有事,”旋即盯着灵位后的梓宫,“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世的冤孽。” 曹舒窈便将身侧的皇帝扶起,“官家。” 后面跪伏起身的为长公主与诸大长公主,其中先帝的同胞姊姊秦国大长公主与吴国大长公主关系最为密切,也是最受先帝恩赐的两位大长主,皆泣不成声的由各自长女搀扶着起身。 “跪!” “起。” “跪。” “起。” ------------------------------------- 襢祭之后三日,文武百官除丧服,解除国丧禁制恢复正常生活、饮食酒肉以及婚丧嫁娶。 尚书左仆射王文甫与右仆射韩汜负将撰好的谥册文及由翰林学士曹佩茹所撰的谥议上呈皇太后。 “官家看过了没有?” “官家没有看,说是让臣等直接送呈皇太后殿下。” “谥议是由翰林学士及大夫以上的所有文官所议定的,依先帝生平而定谥号...臣等与其他几位辅政大臣斟酌了许久拿不定主意,而那些文官们…请皇太后圣裁。” “中宗、圣宗...” “武宗一朝虽对外用兵收复了十六州,但也因此也消耗国力,又经变法之乱与藩王造反,加之武宗迫切想要改变文武失衡,致使适得其反,晚年大兴土木,使国力渐衰,至乾元初年先帝励精图治,在位三十一年兴变法、退北辽、平西夏、开疆扩土使四海归心,创乾元盛世,是为中兴之主,然...”几个心腹大臣跪伏在地,“晚年行酷吏,以致冤狱,是为功过皆有。” 论述先帝生平实际的谥议写满了一份长长的册子,“就按你们所商议的定吧,交礼部刻谥号与宝册,由宰相王文甫摄太尉。” “是。” -------------------------------- 景和元年四月初,以左相王文甫摄太尉,右相韩汜摄司徒率文武百官及宗室团练使以上官员奉谥号宝册于南郊请谥,而后至皇帝灵前由宰相王文甫宣读册文,“尊大行皇帝乾元皇帝为圣文神武英睿皇帝,庙号宪宗。” ※※※※※※※※※※※※※※※※※※※※ 三十一号上午完结~ 古人注重仪容不会披头散发,(披发的只有道士,但大部分也都是盘发)一般戴孝才散头发,散一半或者全部散下。 提一下,皇室的母慈子孝只存在于后宫不干政,女性掌权一直被人诟病,看看吕后与武则天(狠是真的)但是男性帝王比她们狠的多了去好吗— — 我发现天下所有事哦,只要是发生在女性身上不好的事就会被特意拿出来重点强调。 嗣君一旦长大基本都会想办法夺权(历史没有例外,除非实力悬殊,大多都是隐忍不发) 看看李元昊毒杀生母(难道母亲对他不好?他可是被母族扶持上去的) 不过本文的太子因为长期压抑(如宋英宗)身体垮了,不然他肯定会被女主废掉的。 百分百可以肯定太子不会延续女科,即便父慈子孝,但是女科如果没有完全站稳脚跟那么拥有实权的男性皇帝会不废除?变法是为图强,那么女科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维护了又能得到什么呢?他没有理由继续顶着被人推翻的风险将其完善,因为这个对他没有利益可言。 女科是我的设想,变法也好,文里虽然不轻松,但是按历史实际走的话都是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成型。(因此不用过度去纠结可行性,因为本来就是架空与虚构,我只还原风俗文化) 感谢在2020-07-26 17:25:09~2020-07-27 06: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銀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剑下面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懿涵 20瓶;晨辰尘、堇易一 10瓶;尘光~、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圣宗是娘娘所定, 诸卿的否决让朕如何能够与娘娘交代?” “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先帝功过, 恕臣等不敢苟同。” “朕…” “陛下!”旧臣上前奏道:“臣冒死进一言,先帝当年非正统嗣位,功过参半如何能…” “先帝非正统, 那依你们意思,朕岂不是也非正统?” “武宗与先帝皆非嫡出也非长子,只有陛下一人是为嫡出皇长子,当年大位争夺之时陛下尚且年幼,但我等老臣皆曾亲眼目睹过,藩王无诏令率铁骑入京, 且…已逝之人突然而活,岂非早有图谋?” 先帝当年之事虽有令禁止再提,却未能杜绝,皇帝亦有所听闻, “诋毁先帝, 你们可知这是何等之罪?” 老臣们跪伏下, “先帝悖逆礼法, 难道陛下也要将朝政拱手让给女子吗?” “登基大典已过,陛下才是国朝正统继承人, 倘若太后想要动刀兵,便是…谋逆!”】 “官家。”内侍弓着腰跨入殿中叉手道。 卫煦回过神, “何事?” “鲁国长公主求见。” 皇帝皱起眉头,“就说朕病了, 不…” “病了?”卫如华怒气冲冲的闯入殿中, “我看大哥现在好着呢!” “放肆!”内侍呵道。 皇帝抬手, “你们都下去吧。” 卫如华将一张邸报拍到皇帝桌前,“爹爹的庙号是怎么回事?” 皇帝见之轻皱眉头,回道:“这是娘娘的意思,我只不过…” 卫如华旋即冷笑一声,“呵,没有陛下的授意他们敢如此猖狂而定么?”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如华你一向敬重爹爹,但正是因为有这份敬重在所以避免不了偏私…” “作为儿女偏向父亲不是应该的么?”卫如华瞪着兄长质问道。 “是,可我是他的臣,也是臣子的君,君王岂可偏颇于谁,娘娘尚且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在政权延续之际娘娘不想因为一个庙号而让朝廷遭受动荡,是因为爹爹生前嘱咐过。”卫如华看着曾经那么要好的哥哥,失望透顶道:“可是哥哥你却为了权力去讨好那群大臣。” “所以呢?”皇帝瘫坐在椅子上,“娘娘可以调殿前司、皇城司、侍卫司镇压,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这个家中的一个摆设而已。” 大殿中只有兄妹二人,卫如华从哥哥眼里看到了对父亲偏心所产生的不满。 “你生来什么都有,父亲的慈爱与偏心,长辈的关怀与宠溺,不用为了责任而活,所以你不会明白的。”皇帝闭上眼,“强权可以使人臣服,可不能使人心服,强权之人一旦消亡,必遭人心反噬,我答不答应又如何,日长则昃,月满盈亏,朝政…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 宪宗末年,朝中格局武官之中以淮阳郡公萧云泽为首,统率殿前司朝最为精锐的马步两军包括一支神机营,侍卫亲军马军司由卢山郡公、怀安军节度观察留后霍青所统,下辖一队神机营,侍卫亲军步军司则由先帝原潜邸僚属与长宁县公、永康军节度观察留后曹华所领,皇城司仍由先帝心腹入内内侍省押班薛进统领,先帝大行,皇太后身侧的贴身内侍也入了皇城司,兵符握于枢密院为知枢密院事刘妙仪所掌,新帝势微,加之宪宗遗制命皇太后全权负责军国大事,新帝便命言官上表,请皇太后临朝称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后会尊先帝遗诏及皇帝请奏垂帘听政时,萧幼清却将上表的大臣训斥了一番,翌日又命内臣移交皇后宝印及天子玉印。 景和元年四月中旬太史局观星占卜,定四月二十七日为宪宗葬期,自四月二十四日凌晨始东京皇城禁乐三日,二十七日启櫕。 抬灵柩的禁卫披着丧服将龙輴停于掩櫕宫的殿庭院等候,负责拆除掩櫕宫的工匠也都拿着工具,半天过去也无人敢动手。 “自辰时启奠之后皇太后殿下便一直不肯出来,我等外臣也不敢进去扰了先帝的英灵。” 皇后搀扶着皇帝至掩櫕宫前,听得一群大臣叙述后,卫煦轻轻咳嗽了几声将皇后的手拨开,“吾去请娘娘出来。” 皇帝的话音刚落,掩櫕宫内便小跑出一名内侍,“皇太后殿下教旨,启櫕。” 一众抬梓宫的禁卫这才敢登阶入内,这些禁卫都是皇城司亲从官,受宪宗生前恩惠,以至于抵达先帝灵柩前时没能忍住泪水,“太后。” 禁卫齐力将梓宫的棺盖抬起,萧幼清大声喊道:“等一下。”旋即从袖子里将之前与信笺一同装在匣子里的同心结拿出,轻轻握起皇帝端合的双手将同心结压于手下,禁卫们准备合棺,萧幼清再次喊道:“再等一会儿。” 而后内东门司的勾当官捧着一个匣子入内,“皇太后殿下,您要的明月珠。”萧幼清将匣子里一颗通体发绿的珠子拿起,“我知道你怕黑,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等我安排好了一切,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萧幼清渐渐松开手,禁卫们只是相互看着而不敢动手,直到萧幼清发话才走上前一起用力将棺盖慢慢合上,梓宫内的光线越来越弱,直至外面长明灯所发的最后一线光芒消失于内。 萧幼清旋即瘫倒在梓木做的棺椁上,“阿潜。” 一众宗亲将皇太后扶起,禁卫们抬起梓宫从灵堂走出,立候于掩櫕宫内的内侍及宫人与官员纷纷跪伏,以双手相击顿首于地。 梓宫从掩櫕宫抬出,皇帝领文武百官跪伏于殿庭,抬棺的禁卫小心翼翼的将梓宫升于龙輴之上轻轻放下。 哀乐伴随着响彻天地的哭声,以及因长公主与大长公主晕厥而惊吓的呐喊,跪伏的太医们擦干净泪水跪伏着诊视。 随梓宫一同走出来的皇太后却格外平静,眼里没有了泪水,宫人坐在地上让鲁国长公主躺于自己身上,平复下来的医官开始把脉,又命侍从官将事先准备好的药丸拿出。 萧幼清走上前,“如何了?” “回殿下,长公主是因为伤心过度,又一直强忍着泪水,久闷于心中,休息一会儿便能醒过来。” 萧幼清瞧了一侧着急的内侍,“将公主送到坤宁殿歇息。” 俞彦川起身,拱手道:“可是今日先帝就要...” “让她留在开封,等她醒了你告诉她别忘了自己身居何职。” “...”内侍躬身,“是。” 萧幼清见着皇帝扑在棺椁上恸哭,长叹着朝太常卿点了点头。 太常卿遂上前奏道:“送灵!” 载着天子灵柩的龙輴便由上百个侍从官推动,萧幼清领宗室、外戚及文武百官随于灵柩之后,龙輴前有数十诵经的道士与敲打木鱼的高僧。 从皇宫西华门出至西水门沿着汴河一路向西,禁军开道的内外城街巷中跪满了百姓,哭丧着跟随送灵的百姓多达数万。 直至出西水门,幕殿前停置着装载皇帝梓宫的舆,周围列有禁军看护,禁军的外围则是数万百姓,至灵柩出现时,百姓们纷纷跪伏,居养院中长大的幼童与孤儿如今长大成人,有为官者、有商贾、有百姓,皆涕泪随于送灵者之列。 宰相读完为先帝篆刻的哀册之后,亲从官将龙輴上的梓宫抬上舆,由数百人共同抬起,陪灵主持葬礼的官员便纷纷起身随至梓宫旁。 “娘娘年时已高,就让儿子前去西京送灵吧,儿...” “吾是年纪大了,可身子骨比你们谁都好,”萧幼清走上前,“决定不了的事要多听听王相与刘枢密的话。” “是。” 曹舒窈将皇帝扶进万胜门前临时搭建的幕殿殿,随灵百官上前辞行。 萧幼清攥着斩哀粗糙的绣缘轻轻抬手摸着棺盖,“三十年前...三十年前,”萧幼清颤道:“来时路再走一遍,我仍旧是送灵的未亡人,你呢?” 站在一旁的太常卿端着手,指甲上还涂有短时间内无法完全去除的蔻丹,紧了紧交握的手狠心道:“启!” 数名禁军抬起几丈高的圣文神武英睿皇帝神位,亲从官将载有梓宫的舆合力抬起,队伍缓缓向西前进。 仪仗队后面随有数千禁军护送,禁军之后便是自愿跟随送灵的百姓,队伍沿着官道足有数十里之长。 司天监当初选定陵址时定于离东陵卧龙岗不足一里之处,而后被宪宗皇帝所否定,司天监连换了几个陵址,宪宗最后定了离武宗永定陵最远的地方,命为永兴陵,位于东陵之西故又称西陵。 西陵周围筑有一道数丈高的神墙,四面开门,每道门前皆有石狮子,皇陵竣工才不过半年,墙面上的雕刻与石狮子皆未经风雨腐蚀而高高耸立于四周,亲从官将梓宫抬进宫城经两侧有石像的神道至陵台前进入地宫陵寝,百姓止步于神门外,纷纷跪伏呼唱。 宪宗的梓宫被安放于陵寝内,尚未掩皇堂前送葬的官员及禁军便随同棺木暂居于陵寝内,奏报入京,司天监便奉命占卜掩皇堂的吉日。 ------------------------------- 官员们夜以继日连续走了整整两天,至皇陵时已经精疲力尽,尤其是抬梓宫的禁卫,在放下棺椁的瞬间皆累趴于地陵内。 “你们都去歇息吧,不必守在灵柩旁。” “是。” 萧幼清歇息了一会儿后便带着几个内侍在地宫内巡视了一周,青砖砌成的地宫足有数十丈之深,墙壁上点着长明灯,几个内侍提着灯笼随在萧幼清身侧。 “这里面太黑了,命人多备些长明灯,尤其是墓室。” “是。” “将带来的月明珠悬于墓顶。” “是。” 除却帝陵的规格,墓室内十分空旷,陪葬皇帝的只有三幅画与用二人当初大婚时合髻所剪下的青丝所编织成的同心结。 禁卫与官员们居住于地宫的墓室外,萧幼清独自一人守在停放灵柩墓室中。 内侍搬来一张交椅,“太后坐下歇息一会儿吧,后厨那边熬了汤,连续两日您都没有好好用膳了。” “别在这里说这些。”萧幼清盯着棺椁一动不动。 “...”内侍挑眉道,“太后不想让先帝担忧,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奎光。” 内侍低下头,“小人在。” “说到底,吾还要感谢你。” “小人?” “吾知道你最在意的人是吾的母亲,你跟着吾、帮助吾、在意吾,都是因为母亲。” 内侍旋即跪在青砖地上,“殿下。” 萧幼清转身走上前将人搀扶起,“不是你,我不会想要嫁进天家,也不会...”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想让父子成仇,让武宗最讨厌的事一步步出现在自己眼前,到后来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释然,为祖父离世而悲伤,“我比母亲幸运,我得到了一切,以及连我自己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萧幼清再度转身走至灵柩前,抬手轻轻摸着棺木,“她离开了,我知道最后那段时间她不能说话心里一定很痛苦,来不及道别,来不及嘱咐,可是我从她眼里能够感知一切,她要想说的,她想要做的,我不能...”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不能让她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如今的我只是一副没了心的躯壳,她不在了,我日后要做的事便会难上千倍百倍,奎光哥哥...” “姑娘!”赵平哭着叩首,“大娘子与我有恩,姑娘也不从曾将我当做下人对待,视我为哥哥,时至今日,小人才明白先帝对您的情义,才明白您所谓的心甘情愿。” “皇太后殿下。”年轻的内侍走进墓室躬身道。 萧幼清见是皇城司的人遂低头瞧了一眼赵平,“起来吧。” 从地宫出来,外围的陵台上种满了葱郁的翠柏,初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梢,“禁中有什么消息?” “官家...”内侍瞧了一眼周围,“官家替刑部大狱里遭冤狱的官员平反了,不仅平反…还让他们官复原职,大臣上奏请求官家恢复祖宗旧制废黜女科的奏疏多达上千,而后引来不少女官与之争辩,带头的正是鲁国长公主,台谏原先不敢弹劾宰相的也开始伏阙弹劾了,官家从中调和未果,便只得都将他们降了职,另外,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被官家换了,都堂安插进了原东宫僚属。” “五月初一的朔望上大臣们当着官家的面相互争执女科之事,而后还到垂拱殿呈札子,有官员追至福宁殿的被皇后殿下训走了,先帝时许久不见的党政如今…又开始了,王相让小人请您回去。” 萧幼清端手转身看着地宫,“他们是见着嗣君刚登基脾性好,把在先帝时的压抑通通都发泄出来了,嗣君…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 新君继位后大赦天下,延先帝惠民之法,推恩诸州乃至安东、安北、安西三个都护府,赦免原先在北辽及西夏朝廷供事的汉人旧臣,罢撤皇城司刑堂,禁用私刑,诏令大内及宗室戒奢从简,降旨于天下,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 提一下关于今后皇帝男女身份会不会被后世人知道,若是当朝,皇陵会有人把守,若是改朝换代,那就随便了,后世人就算挖出墓,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世之君的疑惑,也是后世人去疑惑。 感谢在2020-07-27 06:49:23~2020-07-27 16:5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deeplove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小花是我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久 5瓶;等相逢 4瓶;陈晚笙、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景和元年五月四日掩皇堂, 地宫封上之后,随葬官员奉虞主回京举行虞祭,将宪宗皇帝神主祔于太庙。 皇后曹舒窈居中宫, 萧幼清便搬至宁寿宫, 回京之后听到朝堂再次掀起党政萧幼清便将皇帝寻来训斥了一顿。 ——宁寿宫—— “先帝尸骨未寒, 你就要纵容那些大臣推翻先帝之治吗?你一味的退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你若答应了,那么你爹爹便是国朝第一罪人。” “儿从没有想过要逆爹爹的政策, 只是那些文臣左右不过都是些书生,朝堂上争辩也都是书生意气,没有实权掀不起风浪。” 没有实权几个字让萧幼清眉头深陷, 忍着心中的怒火,“吾耳根子软,听不得旁人嚼先帝的舌根, 你接手的这个盛世你父亲用命换来的,大臣们拟定的庙号没有你这个皇帝做支撑他们敢偏私么?” 皇帝突然一楞,旋即慌张的起身跪伏在母亲跟前发抖道:“儿子知错。” “我知道你心底对先帝有怨, 知枢密院事刘妙仪、翰林学士曹佩茹以及你的表妹, 她们之中有你的老师, 有你亲近之人,她们做的点点滴滴与能力你再清楚不过, 仁君之治, 不乱杀生固然是好, 但君王若缺了杀伐果断, 便是做得再好也只能够守成, 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 你也是个父亲。”萧幼清凝视着皇帝, 似在等他的态度。 皇帝身子一僵,旋即连连磕头,“儿知错,儿子会延续先帝之法,不会允许他们废除政令,也会完成爹爹的遗愿将疆域扩至前朝鼎盛之时。”皇帝所居的福宁殿寝宫内,宪宗命翰林图画院绘制的两张地图被皇帝制成屏风放于内阁日日警醒。 听到几声咳嗽后萧幼清挑起眉头将人扶起,望着脸色苍白的人,仍旧一副慈母的样子嘱咐道:“你的身子也要好好养着。” 听见母亲似乎消了责怪皇帝便顺了一口气,“母亲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儿子身体不济,有不少政事与札子都是皇后代为批阅的,给王相国瞧了之后认为其对于政事上的处理都恰到好处,于内宫之事也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儿子不曾想皇后竟还有如此才能。” “曹氏是你父亲选的人。”萧幼清转身至木榻前坐下。 “母亲,爹爹生前召回的那个地方官何文英...” 萧幼清顿住,“你让她入翰林院了?” 皇帝点头,“审官院考核政绩,何文英一共调任南方三个州府,每到一处都整顿吏治,又行惠民政策,政治清明,农商皆有所治,使得税收在短短几年就增了二倍有余,她是国朝第三个三元,又有此政绩,本该早就改官入京,所以儿...” “让他入翰林院之事官家先让审官院停了吧,吾要先见见她。” “...”皇帝愣了会,旋即躬身,“是。” “另外,”萧幼清抬头,“台谏伏阙上书让苏虞回京之事,除非吾死了,否则他就不可能活着踏入京城。” “是…是。” -------------------------------- 何文英回到京城后本该赴任翰林院,但是审官院以大行皇帝国丧事而拖延其官诰,一直到四月下旬皇帝亲政时从吏部得知,又调看了何文英存于吏部的政绩。 内谒者将何文英引至内廷宁寿宫,“太后,何通判到了。” “臣何文英见过皇太后殿下。” “坐吧。” “臣不敢。” 萧幼清抬头凝视了一会儿,旋即挥手将殿内立候的内侍与宫人悉数遣退。 “先帝为什么会召你回来?” 何文英抱着袖子旋即跪伏,“臣中第后授左史一职,先帝在臣的字中...”何文英抬起头看着萧幼清,“先帝召我回来,是因为知道官家的脾性容易被大臣左右,若非用强权,光靠太后一人难以支撑女科之制,但若用强权,则会母子反目,太后也会因此背上与吕武一样的骂名,而先帝便会因太后而英名尽失,太后在意先帝所以先帝知道太后不会这样做,先帝说不在乎后世的名声,只希望太后不压抑自己。” 何文英看着皇太后每当提到先帝时眼里的悲哀与动容,“因臣眼里有敬慕,所以先帝放心,这段时间的国丧,臣虽未瞧见皇太后殿下眼里有泪,却看到了比谁都悲伤的神情,太后的性子并不是一个可以容忍之人,如今选择隐忍不发…先帝有太后这样的妻子,谁能不羡。” “你知道吗?”萧幼清攥着皇帝生前戴过的玉,“我和她都不是大度之人,我常常笑她,谁的醋都吃,”萧幼清又盯向何文英,你只看见了我有多爱她,却看不见她的爱远胜于我,她把所有的偏心与偏爱都给了我,对我的信任超过了这个世间所有爱我的人,包括我的翁翁、爹爹、母亲。” “臣看得见,臣也知道,臣知道不可僭越,所以臣只是埋藏于心,就算这样,可也未能免于被人发觉,除了心细便是在乎到极致。” “你入京已经二月有余,审官院拖你的官诰你却未闹,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吧?” “是。” “你不敢僭越,你也有为相的才华,可是我不能将你留在京城,哪怕是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不过也请你记住,不是我怕自己不够坚定,而是除了她,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何文英听着呆滞了片刻,“不是臣看不到,而是臣选择了自己在意的将心偏到了一处。” -------------------------------- 景和元年五月中旬,受召回京的地方官何文英再次被调离出京,至成都府接任成都知府,抵达成都府不久后便收养了一个孤儿,于官邸后衙开始提笔著书。 ——宁寿宫—— 鹤发童颜的太医坐在圆墩子上替皇太后诊脉。 “官家近日如何了?” 孙鸿达抬手一颤,“官家他...” “孙太医现在是只认新主而忘了旧主么?” 孙鸿达旋即从墩子上坐起跪伏道:“臣不敢。” “官家要你瞒着吾?” 孙鸿达咽了一口唾沫,“官家长期受抑,加之身子骨本来就单薄,先帝病重时,官家的身体就已经垮了,先帝大行之日口吐鲜血伤及心肺,这段时间皆是靠强撑,又暗命一众医官用了强药。” 萧幼清脸色如常的问道:“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官家为太子续弦纳妃之后,臣无意间看了东宫的药案,便去告知了官家。” 萧幼清闭上眼,“你下去吧。” 孙鸿达抬起头,“官家说若是太后知晓了,少主年幼,皇嗣无可托付,无论太后做什么...” 宪宗皇帝临前交付的兵符如今还在宁寿宫的书柜里锁着,萧幼清睁开怒红的双眼,“我要的不是卫家的江山。” ----------------------------------- 景和元年五月底,嫡皇子卫晟受封康国公,抱于宁寿宫由皇太后抚养。 两岁的幼童扎着三个小发髻抬着稚嫩的小手踉踉跄跄的追着一只黄蝴蝶,萧幼清坐在庭院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你慢些,别摔着了。” “康国公长大之后定又是一位偏偏少年。” 萧幼清侧头望着孩童,“他太小了,吾不知道能否等到他长大。” “太后洪福齐天,日后定还能主持小国公的大婚。” “大婚...”新帝延先帝之法,又加大惠民的力度,朝中格局已深得臣民之心,相权已经权分六部与九卿,皇帝正统非宰相可动摇,萧幼清能依靠的依旧只有外戚,旋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坤宁殿,“说起来燕归也已经及冠了,上次哥哥向我提起那孩子的婚事...”萧幼清低下头,“马上就到崔府君生辰了,让哥哥入宫一趟一起吃顿饭。” “是。” 内侍将紫袍戴交脚幞头的武将引入宁寿宫,殿内只有两张桌子两双碗筷。 “太后。” “坐吧。” “多谢太后赐膳。” 萧幼清屏退左右,“这里没有外人,哥哥无需多礼。” 萧云泽已至花甲,幞头下的鬓发隐约泛白,“三娘。” “我知道先帝在时哥哥多有顾忌,一直谨小慎微至如今,先帝大行我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家人。” 萧云泽听后点头,“臣明白。” “明年武举会同科举一起开办,你让燕归赴试吧。” “是。” “至于他的婚事...官家的身子不好,少主年幼,朝堂随时可能发生动荡,能够兵不血刃才是上策,先帝一手建立起的盛世,我不希望因为动荡而毁掉。” 萧云泽抬起头,似乎听明白了妹妹话中的意思,“三娘是想,曹家?”旋即拱手,“臣明白了。” 用膳之后紫袍拜别皇太后,随内侍出内东门骑马离宫南下。 萧幼清拿起一把团扇坐在竹篮旁替熟睡的孩子扇走闷热,“奎光。” “小人在。” “去将皇后唤来。” “是。” ------------------------------- 景和元年七月,殿前都指挥使萧云泽随身穿紫色坎肩的媒人亲自登门至门下侍郎曹纪家中。 曹纪将人迎至中堂上座,“殿帅请用茶。” “脱了官袍,贤弟就不要用那官场上的套语了。” 曹纪将手搭在椅侧,“是是是。” 萧云泽旋即将一封帖子递上前,“这是犬子的草帖子,请娶贤弟的二姑娘。” “二娘...”曹纪旋即将草帖子收下。 萧云泽站起身拱手道:“细贴与许口酒明日我会让犬子亲自送来。” 曹纪随之站起,“世家盛衰,古无长久,今后还望兄长多多相帮。” “一定,一定。” 景和元年七月七日七夕,淮阳郡公萧云泽嫡长子与门下侍郎曹纪嫡次女定亲,至八月秋社前夕举行大礼,先帝新丧,故而婚事从简,两家皆未张扬。 ------------------------------------- 自新帝平反冤狱之后,鲁国长公主兼任开封府尹,抽调狱中几个平反的大臣归入衙门内,其余者官复原职,皇帝身体一直欠佳,除了朔望的大朝议,垂拱殿常朝皆移至福宁殿。 从福宁殿出来,紫袍女官走到内东门时顿住,跟随的内侍便低头提醒道:“今日黄昏是萧衙内的大婚,公主?” 卫如华转过身又王内廷折回,“我当知道了。” “公主这是要去?” “坤宁殿。” ※※※※※※※※※※※※※※※※※※※※ 我还是出来解释一下吧。 儒家思想传了千年,皇帝是正统,假如萧撕破脸,用强权来硬的,皇帝肯定也会硬碰硬(没有哪个成年君王甘愿做傀儡,他的孝是建立在慈的基础上)就像大臣说的,萧幼清用强权就是谋逆,想想吕后的名声吧。 萧的权力是女主一手给的,萧一旦这样做了,女主就洗不白了(重用外戚,放权给了宠后,那么就算赢了,女主得永远背这个这个骂名,后面面对的将是一个烂摊子,萧快六十岁了啊。)书里的人没有上帝视角,分辨不了人心的真伪,目前来说皇帝在天下人眼里并没有犯什么错,反而得民心。 还有肯定会有人想到要公开卫煦非皇帝亲生(这个是不可能的,公开后的一系列麻烦…我就不解释了。) 为什么儒家思想几千年来一直为正统,就是因为他符合统治者需要,萧有自己的手段,也有自己的考量,里面涉及了非常多的政治因素,以及思想,不是说有绝对的力量就可以的,丢掉名声的赢…后果很难去想象。 所以我之前作话有说过但凡卫煦身体好一点都会被女主废掉,君权时代,女性掌权一直被人诟病,即便你做的好,但是只要有一点不臣之心,都将冠上骂名。 萧要是不为女主想那真的可以直接废了皇帝再杀了那帮大臣,何苦压抑自己,前文有说过她懂岐黄之术,望闻问切,皇帝的病从脸色就可以看出来。 她做的是以退为进,女科没有站稳脚跟,朝官基数很大,十年之内总共只举行了那么几次怎么可能逆转。 另外,请耐心等待它完结,会有拨云见日之时的,相信我!!! 感谢在2020-07-27 16:50:03~2020-07-28 06: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闲土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修 209瓶;千觞 30瓶;就是一株小小草 5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坤宁殿—— 阿慈端站曹舒窈身侧, “贺礼一大早都着人送去了。” 曹舒窈盯着铜镜,“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姑娘,”阿慈缓缓蹲下,握着萧幼清的手, “二姑娘自己都不难过, 您不必介怀的。” “世人皆无法择生, 弱者亦无法择命。”声音从殿外传进。 “长公主。” “长公主。” 曹舒窈坐转, “府尹穿着一身公服来此, 不合适吧?” “坤宁殿里的人见着臣都不拦臣,若非皇后殿下教旨, 何人敢?” 曹舒窈屏退殿内的所有宫人,“坐吧。” “原来, 你也是会伤怀春秋的。”卫如华并未坐下,而是盯着她道,“有心何故要作无心?”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残忍罢了,将一族盛衰系在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卫如华走近一步,“我代官家亲迎的时候,殿下难道不是小姑娘?”旋即转过身背对,“人无法选择出身,是好是坏都要承担,世家的儿女, 享受了荣华,那么代价就是自由, 这也许不公平, 但这个世间, 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公平, 殿下从答应进入东宫那一刻起, 不也是为了家族么?” “未来之事不可预料,”曹舒窈起身,“我只尽力做好自己应该的。” 卫如华侧过头看着她,“这个天下就像一盘棋局,掌棋人只有一个,所有人皆不过为其棋子罢了。” “太后说没有永远的掌棋人,最艰难的都已经过来了,如今只要看是否可以坚守住。”她又道:“我信爹爹的眼光。” 四目相对,曹舒窈挪开视线低头笑道:“姐姐信的,只是先帝的眼光么?” 卫如华盯着她楞了楞,“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喜怒哀乐人皆有之,我与常人没有不同。” ------------------------------ 景和元年八月十五中秋,于景和而言便只是一个普通的中秋节,圣寿节自宪宗大行后罢撤,东京城逐渐从悲痛中走出,各市皆有小饼售卖,百姓们各自回家团聚于庭院中摆出一张桌子放上小饼祭祀月神。 ——太庙—— 除却陪同先帝祭祀,萧幼清几乎从未单独来过太庙,灵位后是一排历代先皇的御真,内侍与几个禁卫守在正殿大门外。 “自先帝病重到大行再到如今,皇太后殿下便再未笑过,”内侍抬头望着天上的满月,银光洒照大地,“天子有后,如今当真是日之与月,四季轮回,生生不相见。” 几朵妖艳的红色曼珠沙华从太庙殿庭背光一角的岩缝中生长绽放,其叶早已掉落,只剩如火如荼的花瓣。 祁六走下殿阶,薛进便不解的问道:“你干嘛去?”只见内侍弯腰将艳红的无义草折断,“无义草?” 回忆伴着手中拿的彼岸花频频浮现,夺眶而出的眼泪便顺着下颚流到了紫色的衣服上,“一晃眼竟过去了三十余年。” “这草...” “你说先帝怎么就这么狠心呢?”祁六抬头望着烛火闪烁的太庙正殿。 薛进渐渐低下头黯然神伤道:“生老病死,循环往复罢了。” 香烛的青烟缓缓升起,神案上供奉着萧幼清从禁中带出来亲手做的小饼,还有平日先帝喜欢而她又制止不让喝的珍酒。 宪宗的御真是由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炬所画,与武宗的眉眼有些相像,只是多了几分秀气,也是众多御真中最为年轻的一幅。 “他的身体不好你早就知道,无人可托付你也知道,所以你狠心的将这一切都抛给了我,新君每日被病魔缠身又为馋臣左右摇摆不定,朝中如此局势,这后世之君,我到底要如何抉择?” ---------------------------- 乘坐马车回宫的途中,十字街道路两旁皆挂满了花灯,灯上画着一幅幅阖家团圆。 “太后。”在翰林院当差的内侍将马车拦下,上前奏道:“翰林图画院侍诏有事相奏。” 萧幼清弓腰从车内走出,“许侍诏?” 许崇炬上前跪伏,“请皇太后殿下移驾翰林图画院。” 萧幼清愣了愣,犹豫道:“你是先帝最器重的画师...” “正如先帝所言,”许崇炬将跪伏的脑袋抬起,“不用谁特意告知什么,皇太后殿下也能够知道先帝所想与所思。” 赵平将萧幼清从马车上扶下,太后的仪仗便将肩舆抬上前,萧幼清换乘肩舆随许崇炬去了翰林图画院。 “快快快,都别楞着了。” 一阵风卷进翰林图画院,墙上挂着一幅皇帝亲笔御赐的花鸟图,勾当官急匆匆迈入堂内拿起一把戒尺将几个艺学与祗候敲醒,“还睡呢,皇太后殿下要来了。” “今儿中秋,咱们几个倒霉人当值不许回家,现在困了打个盹也不许了?” 勾当官点出几个祗候与艺学加上十余名内侍,“你们几个去内院,将许侍诏交代的柜子抬出来,轻点抬,别坏了里头的东西。” 几个青袍技术官以及内侍将几个雕刻精致上了锁的柜子从画阁内抬出,“这里边儿都是什么,怎的这般沉?” “图画院除了画作还能有什么。” ——喵!——内侍将几只猫轻轻踢开,“去去去。” “你们说,先帝生前喜画,这柜子许侍诏从不让人碰,会不会藏的都是先帝的画?” “今日是中秋,往年还是先帝的圣寿节,选在这一日,有可能。” “这最里层的几个箱子积了厚厚一层灰,看着也有些年份了,”几个穿青袍的艺学将箱子抬到庭院,抻了抻袖子凑拢伸手摸了一把,“这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青袍将一只橘色的肥猫抱起,“这箱子没有遭腐朽,许侍诏还特意养了几只逮老鼠的猫,我看啊八成是。” “我可是听说先帝的陪葬中什么珠宝都没放,就在梓宫内放了三幅许侍诏替皇太后作的画。” “把箱子都擦干净,用干的布擦,切记别沾水。” 擦净的箱子上面雕刻着祥云与飞鹤,木箱材质一样也都做了防腐处理,唯不同的是新旧不一。 勾当官旋即取出一串钥匙,对着上面的号将箱子逐一打开,几个青袍揉着疲倦的眼睛凑拢,“还真是画哎。” 其中一个青袍伸手想要打开一幅手还没碰倒轴子时便被勾当官用戒尺拍开,“先帝的东西是你能碰的吗?” “这些画都是的吗?”青袍们低头望了一眼,“这得有上千幅画了吧?” “皇太后殿下到!” 内侍们将肩舆抬到院中小心翼翼的放下。 “臣等见过皇太后殿下。”问话的青袍旋即排成一列不再多嘴。 许崇矩便朝院子里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内侍扶着萧幼清走上前,“许侍诏?” 许崇炬将开了锁的柜子打开,“这是先帝留给太后的,三十年,一共三千幅画,这一箱是先帝的御笔,其余的都是臣与另外一位侍诏随着先帝与太后您出游时所作。” “本该在先帝大行之后就呈给殿下,但是臣怕殿下一时间无法承受,遂拖到了今日先帝诞辰,”许崇炬旋即跪伏。 萧幼清楞在原地,庭院里的凉风不停吹来,使得长廊尽头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她...”萧幼清攥着袖子沉了一口气,“还与你说了什么?” “先帝说若是太后念想了便可以看看这些画,先帝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残忍,可是先帝说自己没有办法,帝王命短,古来长寿者屈指可数,求仙问药不过是自欺自人,尽管如此先帝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四处着人去求,是太后支撑着先帝喘息了十余年,但最终没有逃过天命,这些画是留下还是烧毁全凭太后,先帝说不乞求能够得到太后的原谅自己的食言离开,只希望太后余生能够好好珍重爱惜自己。”随后许崇炬磕头从地上缓缓爬起,撑着老腰喘息了一口气后走到木材最显旧的箱子前将一幅老旧的画轴翻找出,轴头上雕刻有双雁,旋即走上前双手跪奉,“这幅画是先帝存于老臣这里的第一幅,臣那个时候年轻,箱子遭到鼠蚁啃毁,幸而画没有事,这画已经有三十七年了。” 祁六见着画轴脑中突然闪过一丝记忆,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这檀香木轴头还是他去坊间一家工匠铺子里定制的,轴头上的雕刻还是楚王亲口交代,“这...是楚王与王妃大婚后睡书房时突然说想要作画,但是画的时候不许小人进去...” 萧幼清垂下端在腹前的双手,望着许崇炬手里举着的画轴皱起眉头颤抖着发笑道:“她现在送我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弥补还是挽回?” “先帝说,如太后不愿便…烧毁。” 萧幼清盯着画轴上雕刻的双雁,“打开!” 薛进与祁六对视了一眼后走上前将绯袍手里的画轴拿起,近乎人高的画展开后由内侍提着竖起。 画作空白处题有两句词,“橐有金兮盍专为母驰,心悦桑女下车兮人可知。” 像一面时光打造的铜镜,人从画中走出,带走了所有的青春岁月,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孤影存于人间。 “女子一生一嫁,先帝说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为正确的选择。” ※※※※※※※※※※※※※※※※※※※※ 卫桓:“对吧起,我就是颜控!!!” 那句画里的题词出自宋·徐集孙《秋胡行》感谢在2020-07-28 06:34:37~2020-07-28 17: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msu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金币 10瓶;27968822、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wtt晋江-td 3瓶;浅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自宪宗驾崩, 改元景和,原皇太子东宫僚属便悉数晋升为朝官,罢詹事府, 原太子詹事迁中书侍郎成为副相,太子少詹事迁门下省给事中掌封驳事,余下詹事府及左右春坊从官皆有升迁, 原东宫内侍与新君亲近者也悉数晋为入内内侍省各局司都监, 内东门司的勾当官由皇太子原贴身内臣替任。 数名内侍抬着书箱从宣祐门宫廊左转, 进入内东门时被内东门司的勾当官及一众内侍拦下, “内东门司查禁。” 几个内侍提着灯笼走出, 勾当官端手走上前, 指着箱子问道:“这抬的是什么?” “中贵人, 都是书画。” “书画也要查。” “这...太后的东西,恐怕不妥吧?” “圣驾在内廷,凡是进出之物皆要盘查,就...” “先帝遗物, 吾看谁人敢动!”内侍们抬着肩舆拐进内东门的宫廊入口。 几个内侍旋即退后一步跪伏, “皇太后殿下万安,小人们也是例行公事,按大内的规矩走流程, 官家在内不敢有丝毫松懈与疏忽。” 萧幼清紧握着肩舆的扶手, “周怀正, 这内廷到底谁才是规矩?” 跪伏的内侍心颤,旋即磕头, “大内为官家所居, 皇太后殿下是官家生母…”忙的让拦门的内侍退下, “还不快滚开。” 肩舆至勾当官旁侧时, 萧幼清闭眼道:“没有先帝,你们所有人会有今日吗?皇帝会有今日吗?” “小人知罪。” ------------------------------- ——宁寿宫—— 自从翰林图画院回来,萧幼清便将自己关在寝阁内闭门不出,期间皇帝探视也只是着人代为传话而不肯相见。 萧幼清独自一人坐在阁内的地砖上望着一幅幅展开悬于架上的画,三千画卷如三千世界,画里人含笑,眉目传情,将一幕幕过往的回忆尽数勾起,萧幼清盯着其中一幅年轻时的自己,“三十七年过去,我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穿嫁衣时是什么样子,我带着恨,只觉得衣冠很沉重,觉得镜子里的人并不像自己。” 萧幼清抱着一只手炉缓缓躺下,缓缓卷缩起身子侧头看着画像,“建平八年初,那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身临其境的死亡,我无法反抗,或许是我不想反抗,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又或许是我在期盼,期盼心中的奢望,以及害怕。” “帝王的无情,在母亲那里得到了最好的验证,所以我害怕,不停的拿母亲来告诫自己,我告诉自己这个世间没有列外,人最可信的永远只有自己,可当我跪下来恳求我最讨厌最憎恨之人的时候,就连我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魔,我欺骗自己不是因为在乎也不是因为爱,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价值,可是...真的是如此么?” “这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能让人放下仇恨跪下来乞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利益啊,”随着窗户透进的阳光慢慢倾斜直至爬到萧幼清身上,她抬起手遮挡着眼前刺眼的光芒,“是啊,即使光芒刺眼得会将人灼伤,可还是有那么多人趋之若就,你,他们,包括我自己,现在我得到了一切,可是却希望你能够将我一起带走,”萧幼清从地上翻身爬起,盯着其中一幅画有皇帝的画轴,“她们都羡慕,可是她们不知道我这个被羡慕的人内心有多挣扎,你一次又一次身处险境,我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直到现在彻底失去,谁都会贪心,我也一样,权欲,爱欲,习惯了黑暗,却始终习惯不了枕边的空荡,你还记得的你的承诺吗...”萧幼清缓缓趴下,颤抖着身子用力握着铜炉,“我不甘心啊,三十年不过一眨眼而已,如何够呢。” ------------------------------------ ——福宁殿—— “咳咳!”福宁殿常传来皇帝的咳嗽声,入内医师每两日便会来请一次脉,半年之内更换的药方便多达十余次。 吃了几次闭门羹的皇帝召来内臣询问才得知翰林图画院与内东门的事,曹舒窈搀扶着气色不是很好的皇帝至正殿。 卫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跪伏的内臣,“你怎么能够拦皇太后的车舆呢?” 周怀正磕头颤道:“太后进入时已是极深的夜,各个宫门也都关了,小人例行检查进出人员,他们抬着可容人大小的箱子,官家在福宁殿歇息,小人不敢疏忽,况且天色又黑,皇太后是后面才出现的,小人没看见因此才冲撞了太后,小人,小人该死,请官家恕罪。” 听得内臣一番解释,皇帝原本想要责怪便也无从开口,“娘娘素来不是那种蛮横之人,除非事涉先帝。” “小人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先帝遗物。” 皇帝后退着坐下,“如今母亲不肯出来,也不肯见我,我要如何是好。” 曹舒窈见皇帝犹豫,便开口道:“官家在意什么?” 皇帝抬起头,“皇后是什么意思?” “官家在意的是皇帝之尊与江山还是皇太后殿下?” “当然是母亲,”皇帝毋庸置疑道,“没有母亲哪里来的我,没有母亲,我又能否安然在此,”皇帝垂下手,“淑德皇后走后,除了儿女,我就只剩母亲这一个亲人了。”卫煦旋即又反应过来添道:“我不是说你不好。” “臣妾知道的。”曹舒窈嫁至东宫再到中宫,此间与皇帝只是挂着夫妻之名,于人前扮演好贤妻一职及各取所需以此平衡朝中势力,皇太后虽没有明面涉政,然朝廷兵权除却曹家握有一支,其余统兵将领皆效命于皇太后,皇帝身体欠佳,即便有心也无力去打压外戚,朝中多方文官势力争夺,其中还包括以鲁国长公主为首安插进的门下省言官与新君派对峙。 曹舒窈走上前,看着埋头跪伏的内臣,“适才你说的话不全对,那夜是中秋月圆,地上即便没有亮如白昼但也是不用掌灯笼就能观清来人容貌的,难道那夜你与吾所看到的月不是同一个吗?” 内侍听后一颤,“皇后殿下...” “你身为内东门司的勾当官,掌宫禁与出纳,以及替官家接引外臣,你会不识得皇太后的内臣?”曹舒窈脸色平静,不怒自威道:“你打着官家的名义,是想要离间官家与皇太后殿下母子么?” 内侍慌得抬起头,“官家,小人...小人...” 皇帝撑起身子缓缓走上前,“怀正,你自幼跟随朕,皇后说的可是真的?” 内侍埋头,“官家恕罪。” “为什么?” “官家为郡王、亲王、太子时谨小慎微,侍奉双亲从无懈怠,即使是这样先帝依旧冷漠,官家作为嫡长子,为太子时并无过错,可先帝却生有废储之心,且临终时还将大权悉数交给皇太后,明面上官家是君,可暗地里,那些掌权的武将只认皇太后,官家仁孝便一直忍耐着,小人替官家不满,也替官家寒心,”内侍抬起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小人从没有见过这般绝情的父亲,处处提防自己的亲子,还有皇太后,她若真的在意官家,信任官家,顾念母子情分的话,为何要一直握着权不肯放?” “够了!”皇帝拍桌怒道,“你可以说朕的不是,但是朕,决不允许你侮辱朕的母亲。” “陛下!”内侍跪着爬上前,“先帝与皇太后就是因为知道官家的性子而利用官家的仁孝,在她们眼里可曾真的将官家当过亲子?” 皇帝将人甩开,旋即转身撑着案几背对,“你走吧。” 内侍跪着身子一僵,旋即瘫软的跪下,“康国公年幼,望官家早做打算,小人言尽于此,万望珍重,”最后,内侍将身子跪直稽首加顿首两拜庄重的磕头道:“愿陛下,圣躬万福。” 内侍被带走后,皇帝瘫软着坐下,重重喘了几口气,曹舒窈见势欲上前,皇帝便抬起手,“朕没事。” 皇帝望着门口,“其实他说的没错,只不过是朕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古无所逃的天命我有什么办法呢,成为一个无能之君的妻子,你肯定很失望吧。” 曹舒窈对于眼前这个帝王竟开始生出了些许怜悯,“即便是位尊者也有无法抉择之事。” “他让我从渴望变成绝望,我以为到最后我能够得到他的一丝施舍与怜悯。”皇帝低为之自嘲一笑。 “但至少皇太后殿下对官家的关心是真的。” “所以我才说我其实一直都只有母亲,可是我的母亲...”皇帝睁着涣散的眸子,“也不信任我,也是,我怎么可能企及先帝呢,先帝的心血,母亲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的。” “天家薄幸,君王寡爱,一个由权力架起的家,最终也会为权力所击溃,先帝...”曹舒窈扭头看着福宁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猫戏图,“是一个好官家,也是一个好丈夫,但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晟儿还年幼,”皇帝抬头盯着曹舒窈,愧疚道:“请你原谅我的自私,让你困在这里无法出去,也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臣妾是康国公的嫡母,臣妾知道官家心里在想什么,臣妾会好好辅佐小皇子的。” ----------------------------- 景和元年九月,勾当内东门司周怀政以忤逆皇太后之罪遭到革职,皇帝下诏将其发配至皇陵替太.祖高皇帝守墓,而后又亲自至宁寿宫请罪。 “那内侍跟着儿子在东宫十余年,是儿子养骄纵了他的性子。” “他不骄纵,只不过是忠诚于你罢了。” 皇帝撑着身子坐起走到萧幼清跟前拱手道:“娘娘。”旋即屈膝跪伏,“儿子这几日深感力不从心,恳求娘娘垂帘听政,朝臣那边儿子都会与他们解释清楚的。” 萧幼清坐在木榻上一动不动,“什么是力不从心...”涣散的眸子盯着被威风吹拂的珠帘,旋即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连你也要撇下我吗?” 皇帝抬手捂着胸口,旋即湿红了眼眶叩首道:“母亲,儿子不孝。” ※※※※※※※※※※※※※※※※※※※※ 新君继位提拔东宫僚属是正常操作,詹事府太子詹事是正三品的官,东宫还有六傅, 感谢在2020-07-28 17:11:00~2020-07-29 06:0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3个;闲闲土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闹吥闹 40瓶;七仟 5瓶;荣光 3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景和元年十月冬, 皇帝于紫宸殿初一日的朔参上晕厥,遂停朝移福宁殿休养,由荆国公主入内侍疾, 至十一月皇帝寿辰仍旧卧榻不能行走, 尚书右仆射韩汜率群臣上表皇太后请求垂帘听政, 而后又有一批大臣请奏立储。 十一月中,萧幼清于垂拱殿召见知枢密院事刘妙仪。 “我知道先帝生前最器重与最信任的便是你,朝臣请奏立储, 事关国事以及今后的国运,其他官员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些利益以及家族,唯有你, 既然先帝信你,那么吾与先帝一样。” 刘妙仪听后走上前跪伏,“臣, 谢皇太后殿下信任。” “吾想听听你的看法。” “可立储之人有三,鲁国长公主、荆国公主、康国公。”刘妙仪低头深思了一会儿,“官家在朝参上的意思是立幼子, 朝臣也一致如此, 殿下若不想见血, 便只有康国公可立,鲁国长公主非官家血脉之事在姜氏一案后人尽皆知, 于宗法不和, 恐会引起动乱, 荆国公主...请恕臣直言, 公主为淑德皇后所教, 性子极似官家且无争心, 如今女科设立尚只有十年, 朝中格局仍旧差异过大,要想立皇太女,便要先扭转这格局,扩大女科的力度,否则,”刘妙仪摇头,“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萧幼清坐在木榻上低头一笑,旋即起身走向旁侧极为熟悉的屏风,抬起手轻轻触碰,“皇子年幼,若要等他长大得等到何年何月,我…” 抬头又低头的人,眼里满是伤神,“你知道吗,这宫城里的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又充满了无奈,“可是啊,朝臣只会以为是我贪恋权力。” “先帝生前与臣说过,若要延续政策,必要立一位女帝。” “吾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了,”萧幼清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玉佩,旋即握成拳,“但吾会尽可能的开出一条平坦之路,使先帝政令可以得到延续,先帝的夙愿,吾会代为完成。” -------------------------------------- 景和元年十一月下旬,皇帝下诏立嫡皇孙卫晟为皇太子加官中书令,并由皇太后临朝听政。 ——十二月·德寿宫—— 自宪宗大行,萧幼清每日都会代替卫桓至德寿宫问安太皇太后。 “皇帝身体不好,这段时间由新妇代为处理朝政,之后可能不会日日都过来,请娘娘宽容。” 太皇太后满头白发望着萧幼清,“你也有白头发了。” 萧幼清低下头,“新妇也是快入甲子的人了。” “六哥在的时候,你的精神比现在好很多,她能有你这样的妻子陪伴在身边三十余年也算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宽慰,我这个母亲亏欠她太多。” “先帝生前常与新妇说多亏了母亲,否则她要是也像其他几位手足一样,定会压抑终生。”更重要的是,作为公主定会被先帝下降武将之子,而有隆德公所在的萧氏不会娶公主,二人或许就不会有牵连,“况且娘娘此举也成就了先帝,成就了一个千古盛世。” “六哥降生之前,老身居于妃位之下,并没有那分胆量,是皇后殿下心善,不忍武宗大兴冤狱。”提及宪明皇后,太皇太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 “娘娘...” “老身与你说说六哥从前的故事吧,我知道你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你其实也是个倔性子,也从不会过问她的往事。” 萧幼清低下头,“新妇知道她承受过很多...” “我看得出你并非不想知道,谁都会好奇,你只是不愿去揭她的伤疤。”再看萧幼清时,太皇太后眼里多了几分慈祥,“我在这深宫里几十年,见过最丑陋的人心,也见过最真诚的善,我从前对你抱有芥蒂,是觉得你的城府并不在表面,她是一个执着的孩子,认定了事就会去做,我并不想她争权夺利,善于人心,终会败于人心,我不想她陷得太深。” “母亲是觉得...”萧幼清看着太皇太后满目慈祥,“新妇不会喜欢上六郎吗?” “你刚来时懂礼,但又过于遵守规矩,眼里有的只是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于当时的六哥而言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时候妻子仅仅只是妻子,她小的时候不爱说话,各宫妃嫔利益皆系于前朝争斗心怀鬼胎,我便一直处于害怕中,尤其是在宪明皇后病故之后我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再未消散过,这是抄家灭族之祸,同时我也害怕她会和四郎五郎一样,好在武宗的冷漠让我们母子被忽视,嫡母病逝,便只有燕王会时常来看她,这个世间会有对你充满恶意之人同样也会有心善之人,因为我的害怕,所以她真正受学是在出宫之后,他是因为画而被你舅舅夸赞,当时你舅舅是皇帝身侧最为受宠的画师,夸赞的话传来传去,皇帝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皇帝召见她问话,结果你应该猜得到的。” “新妇刚嫁到楚王府随阿潜入宫,阿潜在看皇帝的眼里除了厌恶还有害怕,那分害怕不像是装的。” 数十年前的往事再回忆起,李氏至今都感到背后一阵阴凉,“武宗的心狠远超你们想象,就算到了晚年也依旧守着权力连亲子都可以拿来利用,武宗是一个极没有耐心之人,当着她的面撕了那幅韩香阁的雪梅,似见仇人一般将她撵出了宫。” “雪梅...”萧幼清突然侧抬头,望着德寿宫东南方向,“故意为之吗?” “其实承明皇太子卫曙从前也没有那么坏,”李氏睁着疲倦的双眼,“他母亲在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所以当时的皇太后才会把从小养在膝下的青城县主李姝嫁给他,后来就是燕王遭人设计陷害,两军在大内厮杀,使得内外廷的大臣、内侍、妃嫔纷纷往宫外逃,皇帝亲口下的诛杀令,除了燕王之外所有闯入内的将士无一幸免,那个时候她就站在城楼上看着,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从那以后她整个人就变了,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出宫开府后,只要皇帝不宣召她便不会踏入宫门半步,她在蜀中的几年里过得并不好,经过燕王一案之后,朝廷的党争更加剧烈,她的两个哥哥自始至终都忌惮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可能,我不知道她筹谋了这么多,直到看着她逐渐变得和她父亲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你知道吗,作为母亲,自燕王之后我再未见过她笑,”太皇太后盯着萧幼清,眼里充满了感激,同时又觉得亏欠,“她卸下重担却甩手给了你,我不希望你一直压抑着自己。” “母亲。”萧幼清坐到太皇太后身侧拉着手认真道:“先帝离去后,新妇每次闭眼睁眼都想随她而去,但是我若就这么撒手人寰,让她三十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那么我一定会自责内疚,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她对我的信任,新妇总说她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可是算起来,她又欠我什么呢,这原本,就是我最初想要的,而她也什么都知道。” 这是自宪宗登基以来母女二人第一次促膝长谈,也许是幼女离世萧幼清为其所做的一切让李太后放下心中最后一丝芥蒂,整整一下午,她将宪宗幼时所经历的所有事一一转述。 萧幼清听后只有黯然伤神与心疼,“母亲。”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必与我见外。” “阿潜对于青城县主...”萧幼清问的有些犹豫,“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你在意吗?”李太后看着她眼里的犹豫问道。 “说不在意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萧幼清低下头,“朝思暮念,怎可能不在意。” “我虽不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可却是唯一一个能够永远留在她心中、伴着她经历一切,甚至是让她在我怀中长眠的人。” “太后,太皇太后。”内侍匆匆步入,躬身道:“官家在福宁殿正殿昏过去了。” --------------------------------------- 景和元年十二月七日皇帝于福宁殿昏死,数名太医入内诊治,至十日皇帝才渐渐苏醒,侍疾的荆国公主扑在曹皇后怀中颤哭。 “官家的病如今只能再用强药,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孙鸿达跪伏请罪道:“臣等无能,请皇太后治罪。” 听着太医所言,萧幼清的心里似乎已经没有了触动,也不见眼里生有悲伤,“你们是医者不是神仙,生死有命,谁又可以逆转呢。” 萧幼清起身挥了挥手,“下去吧。” “臣等告退。” 萧幼清至福宁殿内阁,走到皇帝榻前缓缓坐下,“别动,好好躺着。” 皇帝被她轻轻按下,脸色苍白的毫无气血,就如先帝大行的前一个月一样,景和帝正值壮年,如今没了精气神只剩满眼憔悴,“娘娘。” 萧幼清握着皇帝的手,“前朝的大臣都盼着你归政,你...” “母亲...”皇帝睁着没有丝毫光芒的眸子,“儿子的身体...儿子...心里清楚。”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届时还有春宴需要皇帝出席。” 皇帝吃力的摇着头,“儿子恐怕去不了了,还劳烦母亲...” 萧幼清抬起头看着内阁的房梁,“这是冤孽么,上天要罚我,让一切我所不愿看到的事通通发生,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开我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独自哭喊。” “儿子不孝,母亲,”皇帝脸色煞白,紧紧攥着萧幼清的手睁大双眼托付道:“储君年纪尚小,往后还劳烦母亲费神照拂。” ----------------------------------- 一直至十二月底年关将近,皇帝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萧幼清兼顾前朝军国政事,遂将内廷之事交由皇后,数次经过福宁殿也只是匆匆探望一眼。 前往垂拱殿的肩舆从福宁殿擦过未作片刻停留,身侧的内侍扭头看了一眼,满眼悲痛道:“太后不进去瞧瞧官家么?” 萧幼清看着内东门的大门无动于衷,“奎光是不是觉得吾太过凉薄?” 两鬓斑白的内侍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向前行走的步伐端握着双手而不敢吱声。 萧幼清端着双手放在腹前,目光呆滞的望着正前方,与东方渐渐生起的朝阳之光形成对比,孤影斜长,穿梭在一条不知归期的廊道上,“我的心早就被带走了,剩下一副躯壳,为爱人而活。” ※※※※※※※※※※※※※※※※※※※※ 新妇这个词嫁进门后可以一直称,这是对于媳妇的称呼。 感谢在2020-07-29 06:08:07~2020-07-29 17: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哐!—— 钟鼓院的晨钟敲响。 “开城门。” 火把围绕在城门口, 核对门符后取钥开锁,监门官率军士合力将京城各门打开,住在京郊的朝官车马纷纷打着灯笼入内。 至天明, 通事舍人爬上朱雀楼向下宣召, “门下, 景和二年正月初一,岁至辛巳,百司休务, 金吾不禁夜,特开关扑三日。” 屠夫从朱雀门入内京城至一家卖炙肉的店铺门口停下,“秦娘子这么早就开张了?” “今儿个是正旦嘛, 图个喜庆,早些卖完早些关店回家团圆,”妇人将大门尽数敞开, 拍手瞧了一眼屠夫,“才不过卯时你这担子便都空了,可是遇到了大买主?” “可不是嘛, 今儿太阳大西边出来了, 俺这在京城做屠夫三十多年还没有见到过宫里的人会来买猪肉的, 且专要那没人吃的心,还要得不少, 你说奇怪不奇怪。” 妇人倒也没有很惊讶, “也许是那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换换鲜呢。” 屠夫乐呵呵的拍了拍粗腰, 铜钱声随之传出, “甭管他是否尝鲜, 反正咱们有银子赚就行了, ”随后担着空担走进炙肉铺旁侧卖早点的粥铺, “店家,来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一张胡饼。” “好嘞。”伙计用勺子盛出一碗粥,又用碟子装好馒头与胡饼,“客官您要粥和饼。” 随着咕噜声几口下肚,屠夫擦了擦嘴便从钱袋子里拿出几个铜板摊在桌案上,成色极新的铜钱上刻着景和通宝四个大字。 ------------------------------------ 殿中省御厨房位于凝晖殿相对的东廊门楼,厨房内有两百名负责饷宴的膳工,至正旦,看守的禁军由两重增至四重,清晨一大早禁卫便在殿中省至凝晖殿的过道排列成两侧警戒禁中的出入。 会通门前几个禁卫将入宫的内侍及宫人们拦下,厨子从腰间摸出一块刻有阴阳鲤鱼的腰符,“我们是御厨房的。”禁卫便将推车上的盖布掀开看了看,“宫里头不是不吃猪肉的么?” 厨子便朝禁卫笑了笑,“谁知道呢,我在御厨房当差这么多年,这道菜还是头一回接到,上头来的吩咐也不敢过问。” “行了,进去吧。”禁卫朝内挥了挥手。 --------------------------------- ——宁寿宫—— 贴身女使早在之前便被萧幼清厚赐遣送出了宫,几个尚服局的宫人站在寝阁一侧不知所措,自宪宗去后,皇太后再未上过任何妆容,如今唤了她们过来却又一直沉默不语,宫人们也不敢问话。 萧幼清坐在镜台前盯着龙涎香所雕刻的小佛像一动不动,旋即正过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从前不见的华发如今已经渐生。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记忆里的声音徘徊在耳侧,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过来吧,别误了春宴的时辰。” 几个宫人旋即躬身上前,“是。” 梳洗过后换上朝会时的礼服,萧幼清从内阁走出,问道候在垂帘外的内侍,“大臣们都到了吗?” “已经差不多到齐等候在大庆殿前了。” “殿中省那边的厨房呢?” “都按着太后的吩咐给赴宴的大臣增了一道膳食,另备了一份膳食至福宁殿,不过...”赵平犹豫道,“官家素来节俭不愿浪费...” 萧幼清端着手跨出正殿,“万象更新,新年就要有新年的样子。” 说话间,乳母与宫人及内侍将皇太子从偏殿带出,小小的脑袋撑着远游冠,朱明衣内裹了厚厚一层棉绒袄子,萧幼清瞧了一眼后道:“先带他去福宁殿问候皇帝。” “是。” -------------------------------- 福宁殿内有荆国公主留宿侍疾,曹舒窈也每日都会过去,内侍们带着皇太子入内半刻钟后匆匆赶出。 萧幼清将其抱上肩舆,“走吧。” “启。” 文武百官着朝服等候在大庆殿外。 “你们说这官家的病到底好没好啊?” “大内消息严密,谁知道呢。” “官家洪福齐天,定是好起来了的。”群臣们紧张新帝的病情。 旋即还有一些大臣担忧道:“这都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官家了,官家的病,太后也不给准话。” “这正旦朝见,莫不也是太后替着出席吧?” 而后便引起一阵惊动,右侧的武将穿着同样的朝服,但议论者极少。 一阵改时的鼓声响后,殿中侍御史便引群臣入殿序位于大庆殿左右,瞧见御座旁另设了一把椅子后一切就都明了了。 ——挞!——皇城司传来鞭笞声,内侍走至大殿门口呼传,“皇太后殿下、皇太子殿下至!” 朝臣们端着笏板,低下头,朝堂之上皆有殿中监的御史察看班列,遂不敢胡乱言语。 萧幼清抱着孙子跨入殿门从人群中间走过至西阶登台,一切礼仪照旧,跪拜以及进献颂词。 文武百官搢笏而跪,“皇太后殿下千秋,皇太子殿下千秋。” ----------------------------- 朝见之后卷班出殿,朝臣们摸着膝盖前往更衣之所将朝服更换成公服,至时辰后返回大庆殿赴春宴,“我就知道肯定是皇太后。” “虎毒尚且不食子,亲儿子的皇位也要把持吗?” “上次见官家,”同侧行走的官员摇了摇头,“气色就不是很好。” “不应该啊,官家正值盛年,为何就在这几年突然病了呢?”不少文官心里打着算盘,皇帝正值盛年,而皇太后年事已高,就算把持朝政,总也有归还的一日。 “...”官员行走的道路被人挡住,旋即纷纷抬手躬身,“见过鲁国长公主。” 卫如华身侧随着一众女官也有门下省的言事官,听着这群官员的议论本就不悦,加之称呼后更加不满,“诸位官人可瞧好了,本府穿的可是紫金鱼袋的公服。” “...”几个识趣的官员便笑着连忙倒戈道:“见过卫府尹。” 卫如华背起手冷瞧了一眼,“诸位同僚有这等闲工夫于背后嚼着不甘心的舌根,不如好好审视一下自己过去一年是否为国为君尽忠以及是否替百姓做了什么,整日在朝堂上呈口舌,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 几个大臣相顾一视,旋即躬身道:“谨遵相公教诲。” 卫如华便领着人从他们身旁略过,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年,为后世忧还是为眼前活,我想,诸位同僚都是有家室的聪明人,也要为他们多想想才对。” 大臣们被她的话震慑住,连连躬身道:“下官等谨记。” 等拉开了些距离之后几个官员便上前将长公主夸赞了一番,卫如华摸着额头,“他们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等着官家理政恢复高皇帝在位时给予文官的好处呢,但最重要的...”她将紫色的袖子抬起,“还是这玩意儿。” -------------------------------- 御厨房的膳食已经备好,十余位头戴向后曲折幞头身穿紫圆领窄衣的膳徒右手托着一只食盒,上面盖着绣龙的黄色盖子,左手则拿着一条红色的刺绣手巾。 “进膳!” 十余人拖着食盒列成齐整的一排从御厨房出经凝晖殿至内东门进入内廷,后面还随着二十多个托金瓜盒的人,大庆殿给皇帝准备的膳食皆另外置备送往福宁殿,只是少了一道萧幼清专门吩咐给众大臣做的菜品。 萧幼清抱着皇太子安坐在椅子上,旋即起身走上前,“官家身体不适,特让皇太子代为赐宴诸臣。” “吾不像先帝那般对待诸臣严厉,同样也不会像官家如今一样能够容忍所有人,国家有国家的规矩,朝廷也有朝廷的规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吾希望你们不要因换了新君就将这些全忘了。” “谨遵皇太后教诲。” “太后。”内侍从内廷急匆匆赶到萧幼清身侧,“官家出事了。” 萧幼清注目的眸子微微颤动,旋即朝宴席位于宰相前列的紫袍招手。 “娘娘。”身穿紫袍系玉带的女子走上前。 “吾要回一趟内廷,这春宴的礼节你爹爹曾经是带你熟悉过的。” “臣知道了。”卫如华便朝母亲拱手,而后走上台阶将御座旁交椅子上的孩童牵下。 皇太后赐酒后没过多久便从大庆殿匆匆离去,群臣便纷纷揣测,“不会是官家出什么事了吧?” “诸位官人,这春宴才刚开始呢。”卫如华缓缓蹲下,穿着浅黄袍衫的孩童睁着与其母亲很是相似的眸子笑道:“姑母。” “殿下,乖。”随后凑到太子耳侧嘀咕了一阵子。 听懂又似没听懂的孩子站在原地愣了愣,旋即迈着小步子走上前,背起手一本正经的唤道:“赐膳。”言语不是很清晰,但朝臣们听得明白。 臣工们惊讶于皇太子的举动,旋即纷纷扬起手躬身谢道:“谢皇太子殿下赐膳。” 大殿两侧盘坐的教坊伶人便随宴会再次起乐,膳徒们托着盘子入殿将菜肴按顺序布下,用左手拿着的红色手巾将黄盖打开。 一道菜肴似是肉,但又不像是肉,颜色为红色,切成了一块块贴合一起斜放在一片菜蔬上,看着极有食欲,“这是什么菜?” 连赴宴多年的老臣们都认不出来是什么菜,韩汜用左手捋着右手的袖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送入嘴中。 余下官员见宰相动筷便也纷纷拿起筷子,韩汜便低头笑道:“诸位相公吃惯了羊肉及山珍海味,可也尝过这猪心之味?” 而后很多大臣便恶心的想要吐出来,可是御宴的赐食又不敢吐,遂放下筷子怒道:“君子不食溷腴。” 旁侧的同僚见之便暗自扯了扯袖子,刚好有拨动琴弦之音从旁侧传出,“聪明之人,当听得懂弦外之音。” 卫如华将皇太子抱起从殿阶走下,俯瞰道:“太后说了,奢靡之风乃由禁中带出,国朝之所以富而不强便是挥霍无度所致,遂从即日起,由皇家带头,节省之资皆入户部拨用于民。” “太后圣明!” ※※※※※※※※※※※※※※※※※※※※ 膳工:工匠名,隶殿中省尚食局(这个区别于尚书内省的六尚哦,殿中省也有六尚局专负责皇帝饮食与穿着,前者不称局,而后者则是空置,职责归其他机构,直到徽宗时置。)职责就是烧饭的厨子,负责御善以及饷宴百官的饭菜,编制两百。 膳徒:公吏名,由御厨、翰林司托盘院子充(东京梦华录有一段他们的记载,称呼为院子家,但只说了衣着与别称并不详细。)职责为托盘子进送御膳及朝会宴饷百官饮食,编制三十人。 君子不食溷腴(hun四声yu二声)出自《礼记·少仪》翻译为,君子不应该吃猪肉。 北宋的猪肉特别便宜,皇室与读书人不吃,平民百姓吃,禁中多以羊肉为主。 感谢在2020-07-29 17:35:45~2020-07-30 06:2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plove 4个;銀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吴山叽、王良ta 10瓶;别熬夜追文 5瓶;荣光 3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太上太皇太后病危, 德寿宫跪着满院子外命妇,寝阁内萧幼清握着李太后的手,“娘娘还有什么嘱托么?” 李太后蠕动着双唇, 萧幼清便俯下身倾听,“老身...不想...与武宗...合葬,你便将我..将我...陪葬...于...宪明皇后陵。” 萧幼清捂着嘴连连点头, 一阵风拂过窗子后, 积雪未化便又迎来了飘雪, 内侍从殿阁哭丧着走出, “太上太皇太后...崩!” 宣化五年十二月冬, 太皇太后李氏崩逝于德寿宫, 谥号穆懿皇后, 合葬宪明皇后陵,升配武宗室宪明皇后神位旁。 ----------------------------------- 至宣化五年初,萧幼清称制五年后,朝廷东西二府该换之人皆以悉数调换, 遂以皇帝圣旨下诏更改三年一制的女科为一年一制, 同年长夏又诏三衙与枢密院及兵部扩充备,整顿军纪,操练士兵。 年初秋, 于东京城西郊金明池举行阅兵, 陈精兵六十万, 即步军、马军、神臂弓、虎翼水军、神机营等,命百官陪同。 数十万禁军驻扎在城外, 至凌晨鼓响, 皆穿戴好一整套盔甲, 神机营将试用无误的火炮组装架好, 持枪的军士皆是经过操练与反复筛选训练有素的精兵,加之火器研制的改进与完善军事上较宪宗年间又增强不少。 仪鸾司将太皇太后的仪仗及大安辇与天子仪仗驾出,拱卫队皆等候在大庆殿。 万全作坊受命打造了两副御阅服金装甲,以供太皇太后及皇帝骑马阅兵之用。 几个宫人替萧幼清将御阅服换上后各自呆愣的看了一会儿,旋即低头端着手后退,内侍抬来一面铜镜。 萧幼清望着铜镜里身穿铠甲的自己,“终究还是败给了岁月,人老了。” “奴瞧着太皇太后一点都不显老,这金装甲穿在太皇太后身上比命妇礼服还要称身。”这几批新换的宫人受命过来服侍之前便了解了主子的出身等一些忌讳之事。 “宪宗皇帝也说过同样的说。” 本是几句由心的称赞,几个宫人在听到萧幼清的回话后吓得直哆嗦的跪伏叩首,“奴口无遮拦,请太皇太后恕罪。” 萧幼清将金甲的靴子穿上,随后走上前亲自将人扶起,“起来吧,吾只是随口一念,你不必害怕。” “让太皇太后想起伤心之事,奴有罪。” 萧幼清拍了拍她的手,“吾还要感谢你呢。” 宫人抬头一脸不解,萧幼清转身牵起小皇帝的手走出殿阁,朝身侧的内侍吩咐道:“让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炬到大庆殿等候。” “是。”随后便有一个内侍端着手急匆匆从内东门走出,一路小跑至翰林图画院。 萧幼清与皇帝分乘肩舆至大庆殿,见到殿庭列着近万人的仪仗队及法驾以及大辇。 “撤下车辇,牵马出来。” “是。” 萧幼清低头对着孙儿问道:“官家可以自行骑马么?” 小皇帝便朝祖母拱手道:“祖母教过孙儿骑射,孙儿自己可以的。” 萧幼清便与皇帝从乘辇改作骑马,唯不变的还是拱卫圣驾的仪仗与卤簿,沿着御街南下,两侧临街的百姓纷纷将窗户打开。 “晟哥哥。”一个四五岁扎着总角的女孩站在马车上朝仪仗队中间招手。 听到人群里传来熟悉的呼唤,皇帝骑在马上侧头望去,看着小姑娘灿烂的笑容满面便也跟着微微一笑,而后牵着缰绳继续朝前驾马。 “念儿。”妇人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童轻声唤道。 “娘。” “在外面要称呼陛下,不可以这样乱喊知道吗?” “哦。”女孩儿嘟囔着嘴,“可是哥哥说不喜欢念儿这样称呼...” 妇人将男童抱在腿上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君无戏言才是最不可信的。” 街边的过道口站着一长一少两个女子,年轻女子见身侧的长姊望得出神便问道:“阿姊的守孝期早已过去,如今还俗入仕又是为哪般?”见人不答话她便笑道:“她现在可不是当年宪宗膝下那位天真的小公主了,太皇太后当朝,她是名副其实的权臣。” “你想的过多了吧?” “是吗?没准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就是她,那样一来阿姊还能成为她的学生呢。” 临街的茶馆二楼雅间也对坐着两个穿襕衫的读书女子,年龄相仿,其中一个端着一碗同伴点好的茶走至窗边,眼里印着仪仗队里的金晃晃,“綦天下之贵,一人而已;是故环拱而居,备物而动,文谓之仪,武谓之卫。” 同伴也随着坐起并肩于窗前,“我瞧着那位圣人便不用这仪仗也能有帝王的威仪吧。” 先开口的人点头,眯着眼睛笑道:“传闻宪宗皇帝儒雅随和,应与这位太皇太后有关系吧,骨子里透着异于常人的坚毅。” “哦?”同伴笑道:“抵死缠绵的爱欲也终会有消散的一日吧,难敌岁月。” “或许吧,”眯起的双眼逐渐睁开,“孤雁形单影只,只有相思无尽,说不清,道不明,一个情字而已,”不禁悲叹道:“困了多少人一生哦。” 同伴摇头道:“你呀,少听些说书人的胡诌,谁知道上位之人的情感里到底掺杂了多少利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管他真假,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着旁侧率真的话,她便注视着长长的仪仗队不禁叹道:“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端茶的女子吃了一口茶后应道:“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旋即又愣了愣,“要打仗了?” ------------------------------ 众将士排列齐整于南郊的金明池附近,外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许崇炬登上金明池北边临水殿的高台架起画布。 将领队伍里有不少是这些年武举提拔上来的新军官,其中排列在一起的几个年轻将领议讨论着阅兵之人。 “萧兄的姑母不愧为一代巾帼。”与萧燕归同科登第的几个同僚搭话道,身侧的云骑尉其父为掌率三军的上将,而亲姑母则是掌权的太皇太后,结发妻子的同胞长姊还是当今皇帝的嫡母,可谓之名副其实的权贵。 萧燕归听明白了意思便不予理会的冷眼道:“奉承的话少说些吧,萧某人觉得把这忠心留在日后的战场上比较好。” 随着马蹄声与军士们的呐喊声以及最后压轴的火器,经过十余年改进,火炮的准头以及射程都有所突破,火炮对准演练所用人为堆砌起的山头,萧幼清下令命禁军先过去查探山头,确定无人后才命神机营的都指挥使挥旗。 几声巨大的炮响使得大地为之震动,堆砌起足有数丈高的山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国朝的强盛便激起了一些文人的爱国情怀,为国盛而欣喜。 一群被山摇地动吓到的文官抖着手脚,虚了一口气摸着额头上的冷汗,“这要是一炮轰到城中,得死多少人啊。”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外商与定居在中原的外邦百姓,皆为此次阅兵感到震撼,火.器的力量以及杀伤力是盔甲所不能抵挡的,无论有多坚固。 -------------------------------- ——垂拱殿—— “太皇太后,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炬求见。” “宣。” 许崇炬从弟子手中将画接过,旋即抱着画迈步进殿,“臣许崇炬叩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萧幼清身侧替她批写折子的魏国大长公主便退到了一旁,许崇炬又道:“见过魏国大长公主。” 许崇矩呈画奏道:“依太皇太后吩咐阅兵图已作好。” 如华从殿阶上走下,“给我吧。” “是。” “娘娘。”随后与内侍合力将其展开。 萧幼清盯着凝视了许久,画作以穿金装甲的人为中心,金戈铁马,六军同列,阅雄兵百万。 “奎光。” 赵平走上前,“小人在。” “将阅兵图送至永兴陵烧与宪宗吧。” “是。” -------------------------------- 宣化六年初以开封府尹卫如华兼任知贡举,此榜本科廷魁由女子所得。 宣化七年春,卫宋出兵西洲,以卢山郡公、怀安军节度观察留后霍青与淮阳郡公萧云泽共同为兵马大元帅执掌帅印出兵西伐,其长子萧燕归随父出征,萧幼清于后方主持局面出谋划策,备数匹千里马作为朝廷与前线通信的国马。 宣化九年秋,大军压境都城,西灭西洲,而后受命迂回南下灭回纥,算清府库储备后,朝廷再次下令命大军继续西进。 宣化十年冬克喇汗王朝君主遣使递交降书,“汉家阿舅大官家在上,臣等稽首顿首...唯瞻仰天朝之盛而无敢有生二心,臣以不德,乞请阿舅大官家恕我子民,叩首三拜。” “既递降书献城,便止戈吧,让工部在东京腾出一些宅子出来。” “太皇太后仁德。” ——宁寿宫—— 卫宋的疆域图自武宗朝起,每隔十余年便有一次大的变动,其中最大的为宪宗朝时与现在的宣化一朝,其总和较开国之初扩有六倍之余,宪宗夙愿也于宣化一朝逐渐实现。 数年来萧幼清忙于军政,边境与都护府的琐事及地方矛盾与朝廷政事都让她忙得抽不开身,小皇帝自幼便由皇太后教导,“故意将自己陷入忙碌,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思念所带来的痛苦。”萧幼清坐在一把交椅上直直的盯着画里那些往事,“可是一旦停下来回想,哪一次不是心如刀绞呢?” “没有心了,可它还是会痛啊。”萧幼清呼了一口长长的气,盯着一幅年轻俊朗的画像满含幽怨,“十年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果然,你才是那个最让人讨厌的,你说你想把一切都给我,而今便是这样的半生孤寂吗?” 萧幼清弯下腰用双手蒙着脸,颤抖着身心道:“就算流干了眼泪又有什么用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随后又抬起湿红的双眼,眸子似被孤寂磨平了一切,不见喜乐只剩忧愁,“有些情,是儿孙绕膝的亲情永远也追不回的。” 萧幼清的腿上一直放着一个小小的炉子,“我知道你一直遗憾没有后继之人,你没有看见晟儿长大,他比他父亲出色,而今朝堂,”旋即侧头透过窗户望着秋日里的天空,“你看见了吗?” 天空不会作回应,只有从北方刮来的秋风在呼啸,落日长河之上商船来往不断,里面载着一家人的生计,也载着船夫的梦。 宣化十一年西洲以西的克喇汗王朝献城投降,君主及宗室皆被押往东京赐宅居住,宣化十二年合并西洲及克喇汗建陇西都护府,宣化十三年大军班师,霍青自此一战成名,继萧怀德之后又一位未尝败绩而令西域诸部闻风丧胆的战神出现,因功获封镇国公、定西军节度使,先锋郎将萧燕归以战功封侯,其父萧云泽进封忠国公、进节度使,赐以两位节度使旌节,择日又铸节度使三印同赐之,父子同封,引震朝臣,自此之后南吐蕃诸部称臣,年年朝贡,太皇太皇遂下令止戈为武,减免军户劳役与赋税,休养生息。 宣化十三年之后朝臣元老相继请辞,各举荐能者接任,宰相班列中其女官占有五成,女科贡举多出自刘妙仪及曹佩茹榜,且有将门女子通武举入三衙统兵为将者。 宣化十六年朝臣奏请立后,垂帘内的少年耳白于面,眉目清秀,起身朝一侧的老妇人躬身道:“请祖母做主。” 宣化十六年春,太皇太后诏,以皇帝年长中宫未建,历选诸臣之家,以忠国公、清远军节度使萧云泽嫡孙女为皇后。 又以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刘妙仪摄太尉充迎奉使,魏国大长公主、知枢密院事卫如华摄司徒为副躬。 宣化十六年秋皇帝大婚,册萧氏为后,进殿前副都指挥使萧燕归为梁国公,其妻封惠国夫人。 ※※※※※※※※※※※※※※※※※※※※ 有些人物的离世与辞官我就不写出来了~ 不要说姐姐没那么爱,她看到的在意的远远不止眼前,女主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很明白。 《定风波》再次卖萌打滚求收藏~qaq 感谢在2020-07-30 16:12:26~2020-07-31 06:0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誰が見てわかる私の笑 25瓶;小糖糖 20瓶;火狐狸 10瓶;哦豁 6瓶;糖开水 5瓶;老爷_在不在 4瓶;荣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终章 宣化十七年翰林医官使孙鸿达寿终正寝于宅中, 由其长孙接替衣钵,太皇太后诏,延宪宗重技术之制, 追封为随国公、赠太尉, 谥号文忠, 撰哀册, 破以旧列配享宪宗庙。 宣化十八年冬, 中宫诞下皇长女, 皇帝大喜, 百晬之日封祥福公主, 由太皇太后赐名卫琪, 并大赦天下,降天下死囚,流以释之。 宣化二十年秋,皇长子卫珣诞生, 受封诚国公, 有朝臣请奏撤帘归政,遭皇帝严斥, 遂罢。 ——宣化二十一年·宫观—— 皇帝的仪仗停留在宫观的山脚下, 队伍沿着街道摆了长长一路。 诵经的声音至皇帝登山门时便未停过,“清虚真人。” 女冠合手结太极阴阳印,抱掌前推, 躬身磬折道:“官家。” 女童扎着两个总角, 走路的步子颇像一个小大人,端着双手至女冠跟前躬身, “姑母。” “阿姊。”陪同她的是身穿淡黄袍衫的皇帝, 怀中还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婴, “祖母近些年身体不太好。” 女冠低头瞧了一眼祥福公主,回应皇帝道:“我知道了。” ------------------------------------- 至暮年,萧幼清身边的侍从一个个离去,唯还剩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内侍陪在自己身旁,原本收养的两个心腹养子也都要比赵平先辞世。 ——宁寿宫—— 深秋的风从窗口徐徐刮来,落日的暖阳逐渐从殿内慢慢爬出,空旷的阁中挂着数十幅画,屋内少有陈设。 这些画每隔一定时间便会拿出来翻晒,又或是在她想起来的时候会命人小心翼翼的拿出,二十余年过去,朝中的党争反反复复,阳术正心,阴术为权,每当受阻之时她便会到这阁中来翻阅旧藏。 “这天底下再大的难处都没有比你离去要更加令人难受,我度过了最困难的事,而今还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呢?” 皇帝抱着儿子牵着女儿至宁寿宫问安视膳,正殿没有见到人便询问道:“祖母呢?” 宫人福身,“官家万福,太皇太后在潜兮阁,奴去替官家通传。” 女婴伸着稚嫩的小手蹭了蹭皇帝的胡须,皇帝抬手握着女儿的小手,“不用了,祖母现在…我就在殿中等祖母出来就行,你别去打扰。” “是。” 一直至太阳落尽,天色渐渐陷入昏黄时萧幼清才从阁中走出,内侍扶着她提醒道:“半个时辰前官家到宁寿宫了,现在还在正殿候着。” “官家来了你们怎么不派人通报吾?” “是官家得知太皇太后在潜兮阁便不让人通报,说是怕打扰了太皇太后。” “曹氏教出来的儿子,”萧幼清眨了眨眼,“要比吾更会教。” “先帝...”赵平低下头。 “你是不是觉得先帝最后变成那样是宪宗压迫所致?” “小人不敢。” “错即是错,她也未曾说过自己是对的,是你们非要将推向一个圣君的位置。” ——正殿—— 皇帝领着儿女请安,至登基到现在二十余年坚持行跪拜礼,“孙儿给祖母请安,恭祝祖母身体康泰。” “曾孙给曾祖母请安。” 内侍们将皇帝与公主扶起,随后又搬来两张交椅,皇帝开口道:“祖母。” “官家有事就说吧。” “九年前祖母七十大寿孙儿年纪尚小,少不更事便也不懂人情世故,如今祖母即将再次大寿,孙儿知道祖母不愿浪费府库银钱大办寿宴,但是如今国库充裕,百姓富足,寒食节本就有国宴,孙儿便想...” 寒食节前夕是萧幼清的诞辰,“吾为何不愿过诞辰,你母亲与姑母应当与你说过吧。” 皇帝犹豫的低下头,“娘娘说...翁翁的忌辰...就在寒食节的前几日。”随后皇帝又担忧的看着祖母,“可是祖母,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孙儿一直伴着祖母,从幼冲到成年再到如今为人父,常见着祖母独自伤怀,也从不曾见祖母开怀笑过,孙儿...”皇帝自少年起便想尽了法子想让祖母开心,可失真的笑容与开怀之笑有着天壤地别之分,渐渐的也让少年失去了信心。 “抱歉。”萧幼清长叹道。 “不。”皇帝从交椅上坐起,至祖母膝前蹲下,“孙儿觉得是自己不够孝顺,也没有足够的耐心...” 萧幼清抬起手摸着皇帝的幞头,“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好孩子,这点祖母很是欣慰,祖母老了,便希望你能将心思多多放在国事之上。” “孙儿知道了。” ------------------------------------ 宣化二十二年春,太皇太后大寿,未大肆庆贺,但有宗室诸亲及朝臣请表贺寿,同年夏至,太皇太后制命,立皇长女卫琪为皇太女,以三位翰林学士及宰臣分别担任太女六傅,其中包括两位女翰林及一位女相。 宣化二十二年冬,萧幼清撤帘归政静养于宁寿宫,由萧曹两家及魏国大长公主辅政。 ——宁寿宫—— “惠然。” 曹舒窈听得闻唤后放下手中煎茶的动作走到萧幼清身侧蹲伏下,“娘娘。” “有件事还要拜托你。” “但凭娘娘吩咐。” “这是我作为她的妻子最后想要为她做的事,可又正因为我是她的妻子所以我不能够为她做,不得已才想要委托于你还有如华。” “…” “新妇一定代为完成。”曹舒窈很是心疼的看着太皇太后。 ——福寿宫—— 晃荡的秋千发着咿呀咿呀的声响,内廷之中常能见到紫袍的身影,卫如华伸手轻轻推着刷漆的梨花木秋千架,“即便你不与我说我也能够知道,当年娘娘没能够阻止那群大臣便在心里烙下了一道疤,以至于后来的祸及全族,娘娘心里的爹爹,已然超越了生死吧。” 曹舒窈坐在秋千上,“这么多年了,娘娘一直活在过去么?” 福寿宫为殿阁所改名,卫如华扭头看着这座深宫,朱墙碧瓦,“这里是娘娘与爹爹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触目可见的皆是回忆,但我最深刻的还是儿时爹爹带我去艮岳...”说着说着卫如华突然放慢了手中的速度使得秋千渐渐停下。 【“天下人天下事,万事万物并非天子一人说了算。”】“原来那个时候,爹爹就有那么多无奈。” 曹舒窈又想起了太皇太后的嘱托以及这些年来朝局的变化,“利用宪宗皇帝的庙号揪出守旧派势力从而名正言顺的清除…这已非常人的耐力,便是我也做不到吧。” “做得到。”卫如华肯定道,“你若有心,有心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你便也能做到如此隐忍。” “爹爹的爱是明目张胆想把一切都给娘娘,而娘娘的爱则是隐忍与克制,正因为如此才成全了这段刻骨铭心为世人所羡慕的爱。” 宣化二十三年盛春,宪宗潜邸传来花开的消息。 萧幼清坐在装有木轮的椅子上,曹舒窈将其推到潜邸的花院中,温暖的春风从艮岳的山林间吹向昭庆坊,拂过人身时格外温柔,铃铛随风而动发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酒家的长幡也随之飘起。 原来的那座妓院依旧存在,只是老板已经连续换了好几个,宽阔的街道也随着建筑的增添而变得拥挤,触目可见繁华之像。 春风拂动满树海棠,几片花瓣在空中交叠起舞,一簇白色彼岸花在树下盛开又随风摇曳而动,在生命流尽的最后一刻,老人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产生了幻听与幻觉,眼前出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正从远方走来,耳畔再次响起熟悉的叫唤,“姐姐。”她抬起手想要抓住,却发现原来只是落日的残影。 【落日的晚霞照耀着通向彼岸的不归路,余晖下站立的人并没有影子,但笑容依旧干净爽朗。 “姐姐。” “嗯?” “你后悔吗?” “为什么会后悔?” “我将你困在这里却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结局不变,我的选择也依旧不会改变,依旧是生生世世想要相守的你,比起所谓的完整人生,我想,你给我的爱,足以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这卫宋的天下我又替你守了二十年,不是我守不动了,而是我...”老人怀抱一只铜炉,望着空中起舞的花瓣潸然泪下。 “想你了。” (完) 后记 “娘娘!” “祖母!” 宣化二十三年盛春, 太皇太后崩逝,与宪宗合葬于永兴陵,灵主奉太庙升配宪宗室, 谥号“仁孝章德”皇后, 享年八十一岁。 宫官入殓之时却发现太皇太后手里始终抱着一只老旧发亮的铜炉, 两个女史相视一眼后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想要掰开,却发现铜炉被老人握得十分紧,手炉的式样并非出自宫中, 炉子底面还刻着两句诗。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 胡为乎泥中。” 不同的字体,却皆入木三分,拼凑在一起好似浑然天成。 一声沉长的钟响从大内传出, 京城内外跪伏哭泣的场面如同宪宗皇帝驾崩之时,灵柩出殡,跟随送灵的百姓多达数万, 恸哭皆发自肺腑, 哀嚎声沿路数十里响彻天地。 皇帝尊太皇太后遗命, 只将一只铜炉及一只放有青丝挽成的同心结与宪宗皇帝所赠的数千幅画作为陪葬随仁孝章德皇后下葬。 尊宪宗遗诏与仁孝章德皇后遗命,破除卑不动尊之旧制将永兴陵打开使帝后同穴而葬。 自太.祖皇帝开国, 皇陵除合葬外皆有附葬与陪葬, 唯宪宗永兴陵只有帝后合葬, 而无妃嫔。 明月珠悬于墓室, 微弱的光芒照亮着两副静置紧挨在一起的梓宫。 宣化二十三年冬皇次子诞生, 大赦天下, 宣化二十四年皇帝为完成仁孝章德皇后生前遗愿御驾亲征西南, 由皇太女监国以知枢密院事、魏国大长公主与曹太后辅政,宣化二十五年由于皇帝多疑导致错失战机而兵败退居河西,年冬移交帅印于萧家将及曹家将重整旗鼓再度发兵,于宣化二十七年平定吐蕃东北诸部,置都护府,班师后封赏诸将,同年长夏,皇后萧氏病故,帝悲痛谥号显慈皇后。 宣化二十八年朝廷掀起易储风波,帝欲立宠妃为后,又欲废皇太女改立宠妃所生的庶子为储君,以至党争再起,后遭魏国大长公主及曹太后所止,宣化二十九年秋皇帝病逝于福宁殿,葬于永信陵,庙号宣宗,宣宗在位二十九年,实际掌权为六年,在位期间由仁孝章德皇后听政延宪宗之法革除弊端,任人唯贤,政治清明,后世将其称为宣化之治,与其祖父宪宗皇帝并称为乾宣盛世。 宣宗留有四子七女,遗诏曰:尊皇太后曹氏为太皇太后,贵妃为皇太妃,军国大事权取太皇太后处分。 宣宗驾崩后由魏国大长公主与曹太后共同拥立宣宗长女继位,改元成熙,是为圣宗,皇太后曹氏临朝称制,诏除旧制,将魏国大长公主封为魏王,于宣化六年所开女科位列本科进士榜第一名的廷魁便由此一跃,成为辅政大臣进入都堂任执政宰相,圣宗一生无子,过继同胞弟周王之女为皇嗣抱养于膝下,后被立为皇太女,自仁孝章德皇后与曹太后相继掌权后,萧曹世家之贵近乎与为卫宋一朝同盛衰。 成熙七年,在曹太后与魏王及一众文武大臣支持之下,追念宪宗之功,开女科之先河,前无古人,修建运河,编纂典籍,扩疆土数千里,其功绩远超太宗及武宗总和,遂革旧制追尊宪宗皇帝庙号为圣祖皇帝,并命翰林学士与阁学士领秘书省重新编撰《卫宋·宪宗本纪》命名为《卫宋·圣祖本纪》 ※※※※※※※※※※※※※※※※※※※※ 本文是作者菌的一个设想,里面的改革与变法以及开科包括军事请勿考据,因为历史总要残酷更多,某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实现,我只参考风俗文化,但是制度会根据剧情需要而改变,以及文里的升迁与贬谪不要去与正史比较,我只保证里面出现的每个官职都不是我凭空捏造,至于顺序,历史总有破例,人可以写自然就可以改,没有活在当代,光靠史籍文字是还原不了历史的。还有改元,同一朝代,没什么动乱的话,改元通常在次年(我文里写的都是当年。) 宋明清合葬制度,皇后死于皇帝之前,先入陵,而后与皇帝合葬,若死于皇帝之后,则单独建陵,以示卑不动尊。 感谢小可爱们半年来的支持与陪伴,鞠躬~ 以后会慢慢抽空修文,预收《定风波》跪求收藏,啊,还有欢欢的专栏。 作者专注百合以及古风,不是学历史的,只是爱好。 另外完结评论请务必下手轻点,嘤嘤嘤,作者小心脏不太好qaq~ 要是各位小可爱有空的话还请帮忙打个评分(鞠躬)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 另外,祝福大家都能勇敢的追寻自己所爱~ 更┆多┆精┊彩┇书┊籍:woo18.vip (W o o 1 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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