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青》 1 1. 新冠疫情蔓延全国,隐藏在G省的四线城市青城受影响并不大,除了延迟开学,其他日常生活还是照旧。 四月的雨下个没完,夏季将到未到,正是气温最舒适的时候,不用奔波在去上学的路上,却遇上了不那么舒适的事情。 清晨七点半,刘源吃完早餐后打开家中的台式电脑,准备上网课,随即意识到,网络连接不上了。 他以为是路由器故障,把路由器关掉重开,网线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大概是网费没缴。 他是单亲家庭,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平常工作忙,不常在家,估计是忙忘了。 他戴上口罩,拿起课本出了门。 马路对面有一家“灵通”网吧,他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一次也没有去过。 他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年纪不大,但是心思沉,知道母亲辛苦,不想做拖油瓶,所以学习到生活都很早就学会了自觉独立。 这是他第一次进网吧。 和电视上一样,密密麻麻的电脑排列,座位上坐着昏昏沉沉熬了一整夜的少年人。 他的到来显得唐突而另类,像是误闯了狮子领域的白羊。 同样昏昏欲睡的还有前台的网管,是个女生,短发,红唇,坐在宽大的黑皮沙发上,口罩被她垫在手肘撑着桌面打盹。 不止是她,网吧内戴口罩的也没几个,疫情延续了叁个月后,青城已经极少有人戴口罩了。 “你好,我要上网。”刘源站定在桌前,开口道。 “开多久?” “两个小时。” “十块。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 “噢…”她伸出手,“身份证给一下。” 刘源从口袋中掏出身份证,放到她手上。 网管拿过他的身份证看一眼,两眼,再看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前一秒昏沉的意志仿佛是他的错觉,过了一会儿,听见她说:“口罩摘下来,我核对一下。” 刘源摘下口罩,低头看她。 她又笑,这一回笑意更深,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豁然生动起来。 “未成年啊小哥?未成年不能上网。” ……那还叫我摘什么口罩? 刘源无语片刻:“就差两个月。” “没事,我用我的给你开。” ……那还说什么不能上网?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身份证,看上去是经常帮人做这种事,熟练地把卡拍到感应器上,随即输入金额。 刘源注意到身份证上的名字—— 周阅。 左边是她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看着和眼前的样子差别甚大。 只比他大六个月就整过容了? 刘源还在思考的时候,她已经操作完,随手一指前排的位置:“你就坐这儿吧。” “好,谢谢。”他付了钱,直接转身就走。 “诶,等等。”周阅叫住他,“别戴口罩了,就你戴口罩看着多怪啊。” 自己不戴口罩还有理了? 他没有应,坐到第一排的空位上,下载好软件开始上课。 周阅盯着他坐下,默念,刘源。 这名字是真俗,长得是真好看。 …… 两个小时后,网课结束。刘源摘下耳机,揉了揉脸,手上动作突然顿住,刚才摘下口罩后,居然听了她的话,一直没戴上来。 他一抬头,那女孩儿正盯着他看,眼里明晃晃的笑意。 她好像补了妆,口红艳得闪光,明明长着一张厌世脸,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笑起来却有少女的样子。 他人傻了。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好看吗?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很好笑吗? 刘源拿上书,起身就要走。 经过前台的时候周阅叫住他:“弟弟。” 弟弟?他脚步不停。 她急忙说:“加个微信呗?” “我没有智能手机。” 刘源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2 2. 周阅从网吧出来,是中午十二点。昨天她是夜班,十二点到十二点,她蹲在门口,点了支烟醒神。 从这里到家还有个十来分钟的路程,她怕自己睡着在马路上。 一支烟没抽完,她看见个人,她眯着眼吐出一个不成形状的烟圈,视线里,那人从对面马路缓缓走来。 他穿了一身白t黑休闲裤,都是纯色的,一点图案都没有,直男到不行。他没看见她,估计看见也忘了,径直走向网吧旁边的肠粉店。 周阅把烟摁灭在垃圾箱顶的灭烟缸,慢慢站起来,跟上他。 “王叔,我要一份加蛋的肠粉,再给我来一份蒸饺,打包,谢谢。” “好嘞,小源又来啦?坐下先。” 由此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周阅走进去,接在他后头说:“老板,我也要跟他一样的,打包带走。” 说完结了账,坐到他对面去。 很小的一家店面,桌凳也不大,两人的距离隔着一张桌子也远不到哪里去,他低头看他没有的“智能手机”,她托腮看他。 目光热烈到刘源没法装作不知道她在这,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 整家店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这么多空位不坐,偏偏坐到他对面,刘源内心腹诽,面色平静:“看什么?” “看你呀。”她答。 语言直接,目光坦荡,像在逗路边的小狗,可那小狗是他自己,他就不爽了。 “……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呀。” 她声音带嗲,尾音上扬,明明是刻意的咬字和语调,却不见半点脸红。 刘源:“……” “还记得我吗?”周阅看着他,提醒他:“加个微信呗?你智能手机就在这。” 她在说上次要加他微信的事情。 “我记性挺好。” “那我再问一次,加个微信?” “……”刘源无语片刻,问她:“为什么偏要加微信?” “想泡你呗。还能为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照样脸不红心不跳,眼神还能淡定自若地正视他。 她嗓音并不甜美,甚至有些话沙哑,特别是在彻夜未眠后,嗓子有种沙砾感,像90年代录音机磁带里的女歌星。 “无聊。”他只吐出两个字,便闭紧嘴,不再和她搭腔。 “小源,我都给你们打包好咯。” “好,王叔。我微信给你钱。” “我帮你给了。”周阅歪头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王叔在旁边应和:“对嘞,刚刚你朋友一起结账了。” 朋友?谁跟她是朋友?……等等,“你们”?刘源定眼一看,王叔居然把他和她的肠粉饺子都打包成了一袋。 刘源:“……” 周阅抢在他开口解释前拎起食物袋子,走出店门。 “走吧,小源。” 刘源翻了个白眼,跟上她。 “我把钱还你。”刘源递过去一张十块钱的人民币。 “不收现金。” “那我微信扫给你。” “不行。” “你到底想干嘛?” “加微信,好友转账。”周阅停下脚步,仰头看他,“不然你就一直欠着我十块钱,我每天到你家楼下堵你。怎么样?你选一个吧。” 她伶牙俐齿,把他堵得哑口无言,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她加了微信。 “你没事不要给我发信息。” 周阅问:“为什么?你有对象?” “没有。”刘源看一眼她手上的食物袋子,示意把他的那一份给他,“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么多。” “哦。”周阅语气淡淡,把整个袋子递给他,自己空着手往回走。 “你吃吧,我不爱吃。” 她形单影只,穿一件单薄的淡蓝色长袖,由近到远,将要消失在他面前。 当时的刘源还不懂得什么叫心动,却因为看到她孤独的背影就不由自主跟上她。 3 3. 两人身高悬殊,刘源身高腿长,稍微加快点脚步就能追上她,他拉住她手腕,周阅便停下来看他。 “你刚下班?”刘源把手里的袋子晃了晃,“一起吃吧。” 刘源说的“一起吃”是回店里,或者找个别的什么地方,而周阅直接把他带回了她家里。 刘源:“?” 周阅打开门,从鞋柜取出一双大码拖鞋,满脸困倦,声音懒懒的:“不是你说要一起吃?来我家,吃完,我睡觉,你回家,方便。” 刘源:“……” 老式的房子,家具装潢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餐桌摆在客厅,原木材质,上面放着没吃完的吐司面包。 客厅和厨房都充满了生活痕迹——他是说,没收拾过的痕迹。 “你一个人住?”刘源把餐盒打开,盖子上留有食物蒸发出的热气。 “怎么,你对我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这么乱的地方应该是你一个人整出来的。” 周阅:“……” 两人见过两次面,对话寥寥,刘源被堵数回,这是头一回,她被他堵,堵得哑口无言。 “我没时间收拾。”周阅往嘴巴里塞进两只饺子,没几下嚼完,咽下去,才继续说:“就像今天,我十二点下班,吃个饭洗完澡一点,睡到七点,八点出门上舞蹈课,十二点接着上班。我睡觉都不够时间。” “你爸妈呢?” “离婚了,各自重组家庭,我跟我妈,她去外地打工了。” 她接好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给他。 “那你……不上学了?”他记得,她只比他大六个月,十九岁不到。 “心理有点毛病,进了两回医院,不想上了。” 她语气平平,与那天问他上几个小时网的语气无异。 一时无言。 周阅喝掉大半杯水,抬头看他,笑了笑:“干嘛?听听就好了,不用觉得我惨,虽然我真的挺惨的。” …… 很久之后,周阅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明明只是陌生人的关系,但也许恰恰就因为他是她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也可能是这张餐桌上太久没有出现第二个人陪她吃一餐热乎的午饭,或者是久未放晴的城市今天突然洒下阳光。 这一二叁例,都让她有了突如其来的倾诉欲。 早餐没吃,熬到这个点已是饥肠辘辘,周阅把一份肠粉和一盒饺子都消灭了干净。 刘源的吃相和长相相当符合,把肠粉饺子吃出了牛排意面的感觉,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周阅把两盒子都清光了,他才开始吃饺子。 周阅坐了会儿,实在撑不住了,起身回房间拿睡衣,进浴室,关门前丢下一句:“你吃完了就回去吧,小区门口就有公交站,但是难等,走回去了都不一定能等来,你自己选。” …… 周阅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刘源还在。 不止在,他还帮她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二十多分钟前还乌七八糟的屋子现在变得一片整洁。 周阅顶着湿哒哒的短发走过去,领口也是湿的,他坐在沙发上,她站在他面前。周阅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他也回视她,两人互看许久,周阅先开口:“弟弟,有兴趣做我的男佣吗?” “……神经病。”他骂出声。 “你干嘛呢?”周阅指的是被他收拾干净的屋子。 “你干嘛呢?”刘源说的是她此刻故意撩拨的姿态。 “想照顾你。” “想泡你。” …… 空气中暧昧升级,仿佛有人把冰箱里的白桃味气泡水拧开了瓶。 刘源抿着唇,不讲话了。 周阅笑了笑,脸贴近他的,小声说:“完了刘源,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 他这个表情, 像被她抢回来的山寨夫人。 有点儿可爱。 4 4. 四月的天不是暴雨就是晴。 四月底,周阅领了一个月的工资,约刘源一起吃饭。 这段日子他们仿佛成了固定饭友,每周最少有叁天在一起吃饭,有时是周阅晚班结束之后,有时是周阅上早班之前,有时是在网吧外的小餐馆,有时是在她家。 今天她依然是晚班,中午十二点准时交接给同事,直接去了超市购买食材。 刘源说给她做一顿饭,说得一本正经,两人一起吃了十来顿饭,她并不知道他厨艺如何,却也乐于相信他。 今儿是周日,好学生还在家里写作业,她一个人推着超市的推车,认认真真地从刘源发给她的清单中挑选食材。 提着东西回到家是一点,他们约了晚上七点,周阅把东西往茶几上一丢,人躺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 醒来时已经七点了,周阅吓了一跳,给刘源发了个信息,让他来了就等会儿,她先洗澡。 她虽然邋遢,但也不想带着熬了一夜的酸臭味见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有点喜欢的,男人。 也不对。他现在还不是男人,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成为男人。 脑嗨了一通,周阅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捞起手机一看,发出去的信息没有回音,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大字定在那里。 搞什么。 周阅丢下手机,拎着袋子去厨房,捱到这个点,她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虽然她厨艺普普通通,但是独居的日子多了,基本的动手能力还是有的。 晚上八点半,周阅填饱了肚子,门铃响了,周阅给他开门。他拎着一打啤酒,站在门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周阅往回走,他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自己换鞋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吃了吗?我已经吃好了,剩了一半给你。”两人面对面坐着,周阅看他紧抿着唇的样子,直觉要说点什么活跃气氛。 刘源取出两罐啤酒,拉开易拉罐口,对她说:“那陪我喝酒吧。” 周阅笑了声,语气很难不听出怀疑,“你会?” 刘源没理她,径自灌了一口酒,喝太急,有液体从嘴角漏出,沿着下巴滑到喉结和锁骨,流进衣领。 周阅看得目不转睛,像个女色胚,尽管在这种氛围下还是忍不住调戏他:“你再这样我可忍不住了。” 刘源把一罐啤酒喝了大半,才放下,脸已经有些红了。 “我明天开学,我以后不能来找你了。” 周阅不笑了,他慢吞吞补上后面半句:“高考前。” 哦,不到叁个月而已。 “今天我妈回来了,她看我手机,看到你给我发信息,她很生气,我跟她吵了一架。” 难怪刚认识的时候,他说“没事不要给我发信息”。 他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单亲家庭长大的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那个看似柔软的女人对他极有控制欲,过去十几年,他向来没有隐私可言。 这些他向来无处可去,也不想说。 但人类对同伴都不免产生依赖,她对他交了底,他也愿意卸下一身防备。 周阅开了另一罐啤酒,陪他喝,他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话,“小学的时候,我不想上补习班,哪有小孩子喜欢周末补课的?而且那时候家里没有钱,我想说我不补课也可以学得很好,可是我没有。到了初中,我不想当班长,我不爱说话,没人跟我玩,也没有一个人服我。高中,我不想参加竞赛,不想去集训,不想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做题。我想有朋友,想周末可以出去玩,我讨厌一个人在家吃饭,可是我妈说那些没有用,只有学习才是我应该选择的,必须选择的,唯一可以选择的。” “我有好多不想,也有好多很想,但是我都没有说。我知道她也很难过。” “可是我,还有不到一个半月高考,不到两个月十八岁,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交我喜欢的朋友,也想过我想过的生活。” 他喝了酒后话很多,脸也红,像一只脆弱的羔羊。 在她面前。 她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老城区的生物钟早,楼上楼下的灯亮了又灭,只有这一间房灯火明晃晃,亮得人心口发烫。 周阅慢慢站起来,俯身靠近他:“那你和我一起变坏吧。” 酒精灼热了体温,她的唇落在他下巴,刚刚酒水流下的地方,燃沸了空气中每一个蠢蠢欲动的气泡。 他觉得他的神智也被烫伤了,否则怎么会低下头,对准她的唇呢。 两人口中有相同的酒的味道。 这是刘源第一次接吻,刚才那一下之后,他像被定住了,停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也是周阅第一次接吻,可她观摩过的片子和写过的色情文学大概比刘源见过的女人都多,所以她知道这一刻她该张嘴,伸舌,舔他的唇。 周阅头一次觉得10°的酒精竟如此醉人,两个生手在接吻这件事情上渐入佳境。她的位置换到了他那一边,周阅勾着他的脖子,像安抚长毛狗一样安抚躁动的他。 他被驯服,与她一起沉迷交换唾液的游戏。 许久,分不清是谁先透不过气,两人一同停下,唇齿分开叁秒,又碰上,是他先主动。 安静的空气里,他说:“周阅,和我在一起。” 刘源循规蹈矩将近十八年,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是,在四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和一个女孩儿接吻了。 那个女孩只比他大六个月,但她大胆而直白,赤诚而坦荡,分明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上,却仍然能大喊“我要反抗这个世界”。 是他没有接触过的,渴望接触的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不在乎世俗眼光,分明心里受了伤,却仍然昂首阔步活着。 他问完那句话,周阅很久都没回话。年轻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波澜起伏都能轻易感知,她没穿内衣,头发半湿,背心领口还有被头发氲湿的痕迹,和他紧贴在一起。 周阅不说话,没有人说话,他很快能发现气氛的变化,也很快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还是太嫩了,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儿,丝毫不会掩饰自己。只一秒,不止脸,他连脖子都红透了。 何况她在耳边火上浇油,“等你高考完,我送你个礼物。” 此时此刻,这样的氛围下,哪怕他再青涩迟钝,也不至于听不懂她这句话。 “好。”他郑重答。 …… 5 5. 高中时期的最后两个月平静过去,期间他和周阅只通过两次电话,做完功课后的深夜,他倚在窗边,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她说,他一向话少,却乐于听她分享生活琐碎。 他对高考后的生活有所期待,备考状态很好,对结果也胸有成竹。 高考结束那天,是七月八号,六点几刻,青城下了一场大雨。这一天刘佳特地空出了一天时间,在他出校门的第一时间接到他。 所以这一天他没有见到周阅。 七月十号,刘佳因工作出差,他才终于能出门去找周阅。 那会儿周阅刚下班,倚在网吧一楼的铁门边上和人讲话,有说有笑的。对方是个男生,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儿,打扮很潮,看着跟她气质很般配。 很、般、配。 刘源转身就走。 但还是被眼尖的周阅看到。 周阅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脚步。 “来找我的?怎么不叫我?” 刘源不说话,嘴巴抿得很紧。 “怎么不说话啊。” “……” “喂!”两人一齐走着,牵在一起的手慢慢变成十指紧扣,刘源别别扭扭的,却舍不得挣开她,周阅感觉到他情绪不对,非要从他嘴里撬出花来:“你不高兴吗?” 她说完,扣在他虎口的大拇指轻轻刮他那一处的皮肤。 “……”刘源几乎要破功,绷着脸拉她上了路边的的士。 到了她家,刘源用手机叫了外卖,推她去洗澡,把冰箱过期的面包打包丢垃圾桶,自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全程跟她零交流。 周阅洗好澡出来,外卖也来了,她头发还湿漉漉的,细长的脖颈落下几撮水滴。 周阅虚坐上他一边腿,水迹从她身上滴到他手臂,她语气讨好:“怎么不开心呀?” 短发被他覆住,另一手揽住她腰肢,坐实在他身上,他靠上她肩膀,在此时此刻,这样暧昧的气氛下,说着委屈巴巴的话,“……他是谁?” “谁?” “网吧门口,让你笑得像朵花一样那个。”他隐隐又有了冷脸的趋势。 周阅侧头看他,实在是憋不住笑:“你冷了我一路,就因为那男的?” 太可爱了吧。 她亲他一下,“那是我高中同学。” 又亲一下,“以前追过我。” 再亲一下,“我没答应。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来就成朋友了。” 刘源没动,任由她亲,却直抓要点:“你喜欢什么类型?” 周阅笑了,翻过身来,面对面坐在他腿上,两手圈着他脖子,笑得很故意。 “我啊,喜欢弟弟。” 下一秒,刘源翻身把她压在沙发上。 他手掌还留着她头发上的水渍,此刻正贴在她细瘦的手腕上,呼吸脉搏相贴,空气中的汽水罐头又在滋滋作响了。 “还生气吗?”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不躲不避,直视他。 刘源:“……我不是你弟弟。” 他确实很难再生气,可也莫名的,不想顺着台阶下。 再接着,他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说不出话了。因为周阅歪着头,伸舌舔了他撑在她脑袋左侧的手腕。 要疯了。 她贴在他耳边说:“你觉得我把你当弟弟吗?我可不会对我弟弟这样。” 刘源:“……” 6 6.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突然也自然。 周阅眼前的场景从客厅切换到卧室,是刘源将她抱起,又小心安放在床上。 刘源俯首在她胸前,突然停了动作。 “?”周阅疑惑。 “你这么瘦,怎么胸这么……” 大。 周阅笑出了声,低下脸来吻他耳尖,请问问:“你不喜欢吗?” 很难说她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太会招人了。 刘源脸向下,隔着薄薄一件背心舔她的胸,那里很快氲出一片湿迹,少女的乳尖立起来,抵在他双唇间。 刘源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穿背心,有好几次,她洗完澡出来,都是这样,穿着黑的白的灰的,样式简单的背心,自然自在地在他眼前晃。 但从来没有像这样,他们彼此的距离贴得这么近,近得他的呼吸都乱了频率。 周阅慢慢伸手向下,扯住他的短袖下摆,兜头脱了下来。她湿滑的舌头舔一口他的下巴,随即分开,把自己身上那一件小背心也脱了,少女雪白而傲挺的胴体立在他面前。 她确实很瘦,可也确实……很大。 肌肤是雪的白,脖子细长,锁骨深邃,因为长年练舞,还有薄的肩,直的背脊,平坦的小腹,凸出的蝴蝶骨,以及凹陷的尾椎沟。 刘源耳根红透了,看了两眼匆匆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看回去,目光定在她身上,挪也挪不动。 周阅笑了,勾着他的脖子,身子半撑起,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声音都染上了笑意:“呼吸啊,傻子。” 刘源这才意识到,自己屏了好大一会儿的呼吸,他有点窘,也有点恼,张嘴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呀!小狗啊你……” …… 然后,刘源就真的像小狗一样,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遍了她全身。 他的舌头温柔而火热,先是舔她的胸,温热的唇裹着顶上那一颗小樱桃含弄,再猝不及防用牙齿咬住她一团白花花的乳肉。 周阅浑身颤了颤,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在不断流水,是因为情动,是因为在她身上的人是他。 他的舌头慢慢往下,停在腹部,虔诚的吻印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路向下,然后,抬手脱掉了她的短裤和内裤。 是灰色的内裤,中间那一小块布料上的水迹尤为明显。 刘源又脸热了。 但周阅没有再主动,她享受他主导的感觉,或者说,她乐意被他征服。 于是刘源伸手往下探,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湿而热的沼泽。 他不是什么书呆子,也被高中男同学拉着偷偷看过片子,他看得很认真,像生物课一样,出于对人体构造的好奇,也自己关着房间门解决过属于年轻男孩子的生理需求,但频率不高。 在认识她以前,他对爱和性都有理智的看法,深以为自己能抵得住诱惑。 可她像妖精一样,媚着眼,勾着唇,誓要将他拉进盘丝洞,让他丢盔卸甲,让他深陷情与欲。 刘源有些眼热,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眼尾都红了,他低头寻到她的唇,重重咬了一口。 他极少有这样情绪热烈的时刻,很躁,很欲,但她很喜欢。 周阅一手绕到他后面,从他后边裤袋里掏出一盒小雨伞,刘源瞬间有些傻眼:“什么时候……” “昨晚上班路上买的,刚刚在沙发上就放你口袋了。”她笑得有点得意,慢慢说:“傻瓜一样,顾着生气,我把你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刘源不说话了,干脆地扯下身上的裤子,在她帮他褪下内裤戴套时才略微不服气地说了句:“我也买了,在客厅外卖袋子里。” “而且,谁把谁吃干抹净还说不定呢。” 周阅被他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逗笑,接着双腿分开,环上他精窄的腰,靠在他耳边说:“那你快点把我吃干抹净吧。” 刘源身下那一根东西杵在她洞口许久,早已蓄势待发,得到她的许可,终于扶正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推了进去。 进入的那一秒,两个人都停了呼吸,一个是痛的,一个是被夹的。 太痛了。 但是满足。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十八岁,最好的年纪,遇到糟糕的她,看透她的不堪,并欣然接受。 此刻,他们合二为一了。 有鲜红的血落在墨绿色床单上。 刘源看到了,有好一会儿都不敢动弹,周阅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少年的肩精瘦而宽厚,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 “你动一下啊……” “我怕你疼……” 她太紧了,即使在前戏中有了足够的湿润,可毕竟是初次,夹得他寸步难行。 周阅往上蹭了蹭,把他更吸入了几分,胡乱蹭啊蹭,难以言喻的几秒钟,刘源将头埋在她颈窝,很久都没有说话。 …… 周阅笑得不行,抬手摸了摸他红透的耳朵,要他抬头。 刘源闷声闷气地:“这次不算。” 太丢脸了…… “好好好。”周阅笑着抚慰怀里十八岁男孩的自尊心:“听说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又不笑你。” 明明已经笑开了。 刘源不搭理她。 周阅接着说:“那你还要不要继续?” 刘源这才从她身上起来,又恶狠狠啃了她一口,这次在另一边脖子。然后换了枚新的,重新上阵。 这一次比前一次顺畅得多,刘源一边挺进,一边低头和她接吻,她的嘴唇和下巴都被他吻得湿漉漉的,下面也跟着湿漉漉的。 他的学习能力在这一刻充分体现,抓住了这个她极为情动的时机,缓缓抽送,突然发力,一沉到底。 “嗯……”周阅又痛又爽,被陌生而复杂的感官折磨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他背上乱无章法地抓。 他哪里有什么技巧,凭着一股蛮劲,在她身体里胡冲乱撞,年轻而冲动的男孩子,初尝情欲,一会儿凭着本性激烈地抽插,一会儿怕她疼又开始温柔地浅送,把她弄得上不得下不能。 她只好攀着他的肩,千娇百媚地引导他:“深一点……重一点……没关系的。” 结果是刘源把她压着弄了快一个小时。 周阅最后真的哭了,又哭又喘着问他怎么还没结束,刘源无辜:“不是你让我重一点的吗?” 周阅怒吼:“我没让你这么久!!!” 刘源抱着她换了个姿势,他躺着,她坐在他身上,少年一身蛮力用不完似的,把她顶得一颠一颠的。 最后时刻,他们十指紧扣,紧紧相拥着,感受彼此灵魂震颤。 …… 结束了。两人身上都是汗,室内空调吹着也不管用,周阅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昏昏沉沉间听到刘源问她要不要吃饭。 她摇着头,陷入梦境前还想起问他:“你要去哪里上大学?” “迎州。” 周阅迷迷糊糊点头,心里已经在计算把舞室换到迎州需要攒多久钱。 他突然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辞掉网吧的工作?” “你不喜欢吗?” “嗯。”刘源一手搂着她,一手把玩着她的手指,“熬夜对身体不好。” 周阅仰头亲了他一口,清醒了些,慢慢说:“应该快了。一开始是为了攒去舞室的学费,打算打两叁个月就辞掉,后来发现,我好像挺需要那样的环境的。” “休学之后,在青城兼职难免会遇到高中同学,他们总是会打听我的近况,说实话,我很讨厌他们的好奇心,不管恶意还是善意。” “在网吧工作,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外面是晴是雨,看到很多人在那里不分昼夜地沉迷,偶尔会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糟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你出现了,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阳光里……” 她说完,又陷入困顿,意志昏沉中,她还记得说:“毕业快乐。” “生日快乐,我的男孩。” 刘源出神地看着她,许久,在她背上印下一个吻,是笑着的。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END—— 去┆看┋书: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