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乱》 音乐会 纯白色的房间里,没有太多摆设,一组办公桌椅后面都是书柜,里面都是原文书和档案夹,生硬氛围中,还好桌子前一张橘红单人沙发点缀了些许艷丽色彩。 办公椅上,一个穿着白袍、气质典雅的女人拿着一份文件,眼望着。 “刺激反应测试结果,低。” 她说,清丽的眼微抬,观察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俊致的脸几乎没有表情,或许已习惯了这样的答案。 “霍先生,其实还是有机会的,只要…” 她犹豫起来,试着斟酌合宜的说明。 “霍褚。” “嗯?” “叫我霍褚吧,韩医师不用那么见外。” 男人抬起头说。他刻意转移话题并放上微笑可能只是想解救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词穷状态。 看着他,她视线仅仅滑过。 “那…霍先…褚,下次回诊就定在下个月叁号。” 韩琳口条打结。 直呼他的名字,她终究不太适应。 再者,今天面对他,她实在自然不起来。 也不是和他很不熟,她认识他大概也有一、二年了。他是她的病患秦侬的……竟找不出适合的形容。韩琳当年在医学院的指导老师是秦侬的眼科医师。一年多前,当老师即将退休,加上秦侬的病历韩琳也有协助处理,在老师的推荐下,她顺理成章接替成为秦侬的专任医师。 这一年来,每次会诊,霍褚都陪在秦侬身边,不,应该说秦侬失明这叁年来。他总是细心呵护、关心有加,从来没有表现过一点不耐与心烦。医院里的人,包含韩琳都觉得,像霍褚这种从相貌到性格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还能如此无怨无悔照料一个女人,别说打着灯笼,打着1000瓦探照灯也找不到。 但十五分钟以前,这种印象,破灭。 韩琳因为一场医学研讨会耽误,只好短讯请霍褚等待半小时。当她匆忙回到医院经过院长办公室时,她发现门没关紧。 院长这一周都在国外参访,怎么办公室会有动静? 她狐疑走近。 门透出一道光,从细缝望去,她看见一个女人,是院长的女儿。她不是一个人,她双臂勾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嘴上唇彩有些糊了,没有空隙地在男人脸上不停亲啄,媚艳姿态和她以往的优雅完全不同。她热烈攀附的男人背影看起来很英挺,太英挺,笔直站在办公桌边,没多大反应,脸在红唇侵略下缓缓转动显现出立体的侧面轮廓… 韩琳惊大眼。 那个男人,是霍褚。 “很感谢韩医师对小姐的费心。” 声音拉回韩琳思绪。 “哪里,只是做我应当做的。” 韩琳说,呼吸乱起来。院长室的冲击还没平复。 “韩医师有男友吗?” 他突然问了问题。 韩琳愣一下,“没…有。”奇怪他的问题。 他长指滑进西装口袋掏出二张东西,搁上小茶几,“那就和朋友一起去。二张音乐会的门票,小心意,请收下。我先告辞了。” 他说完,起身。 “霍先…褚!”韩琳喊。清清喉又说,“那个…我最近忙,也没有朋友能陪我去,这票,你还是和女朋友去吧。” 他停下脚。 “我没有女朋友。” 韩琳再次词穷。 没有女朋友?那院长女儿是怎么回事? “那找朋友?和朋友一起去?” 韩琳急忙给建议,也不知道自己干嘛给建议。 停杵着,他露出苦恼的样子,“嗯…真糟,我也没什么朋友能陪我去…” 语毕,他头一撇,转向韩琳,“不如,我们一起去?” ?! 韩琳完全没料想会出现这样的回答。 “需要我来接你吗?” “嗯?” “音乐会,要我来接你吗?” “不…不用,我能自己去。” “那就音乐厅见。” 他说完放上一个微笑,从容走出韩琳办公室。 懵。 几秒,韩琳脑神经才重新接上线并意会刚刚发生了什么。 敲诈 周末上午,天气不错,就是风大了点。 套上一件薄风衣,最后将手表扣上手腕,他走出门。步出大楼,随风飘逸的窸窣树叶声中响起铃声。接起电话就传来「对不起」。安静听完说话。 “没关系,你忙,需要帮忙再打给我,Bye.” 霍褚安慰,结束谈话收起手机。 “这是不是表示,你有时间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扫过。 站在家门外,霍褚望向笑盈盈的女人。 庄嘉霓,台明医院院长的女儿,凑来双臂伸过霍褚的腰就搂住,化着清雅妆容的漂亮脸蛋凑近他的腮边,“今天陪我!” 呢喃吐出字后,红唇熟练地啄向眼前人。她十指陷入他的发际,将他更深入地往自己唇上送,软热渴望着他的,不断挑动、撩拨。 她的气息愈来愈黏腻,太腻。 路人都斜目看来。 突然,她被推开。 “你该回去了。” 霍褚说,手臂撑开与她的距离。 她愣住。 很淡,不管是音律还是表情。他似乎总能对她行使优异的理性,无论是现在或是在办公桌上。 “为什么?你不是有空了?” “明天是你的婚礼,你不会忘了吧?” “那又怎样?我们——” “我对别人的妻子,没兴趣。” 话一出,庄嘉霓描绘得精致的红唇紧紧一抿。但看着霍褚,她下一秒又放软,“你吃醋了?嫁给他不过是利益结合,他就个草包,怎么能和你比?” 庄嘉霓说着,挨近霍褚,带着挑逗与欲望的指尖溜滑提起他的厚掌到脸颊磨蹭。她柔魅看着他,然后抓起他的手就朝自己乳峰摁去。 捏揉,软弹乳肉瞬间盈满他的掌。 霍褚望着。 望着。 猝地,反手一擒扣住热烈。他捉起细腕,投眼低语,“把自己丈夫形容为草包,那你又是什么?” 庄嘉霓脸色顿时铁青。 “你说什么?” “好聚好散,不是当初说好的?” “散?你要和我分手?” “不,”他摇摇头。 “没在一起怎称得上分手?各取所需的关系罢了。” “霍褚!!” 怒喝同时,她手上的名牌包就砸去。 “啪—” 掌心接住攻击。 “祝你们白头偕老。” 他送上祝福,收回手便转身。 “你…” 庄嘉霓定着,霍褚继续走,没回头。 “回来!!” 她大喊,他跨上车。 坐在驾驶座上,他抬望后照镜,伸指抹掉唇上艷色。镜角里还能看见一个美人,极端愤怒。 他的情绪还是被扰动。 她图他什么?欲望而已。也公平,反正他对她也没有多纯粹,发泄而已。但庄嘉霓就是搞不清立场,婚后还指望维持继续的放纵。 望着被占据家门,霍褚不打算争夺,发动引擎,离开。 川流公路上,车呼啸而过,韩琳捉住飞舞长发。 离她不远处一辆停着的车闪着灯,它后方摆着叁角警示。她的车坏了。 “小姐,你快决定,我们很忙的!” 她前方,二个大汉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杵在她面前表情淡薄,活像阳间的黑白无常。 “你们的报价我不太能接受,七百如何?” 韩琳说。 “一千,咱们做生意讲求不二价,不要?我们走了!” 黑白无常扔一句,就走。 “等等…那八百?” “小姐,你当在市场买菜啊!” “就是,搞笑呢!” 二个男人一搭一唱,望着韩琳冷笑说。 这肯定是敲诈,但韩琳无可奈何。 男人在技术层面上看见女人,优先鄙视,觉得女人什么都不懂,可以任由摆布,就像这二个拖车工人。韩琳明知他们的伎俩,可又没办法,车总不能一直停在路中间,而且就算再联络另一家拖吊,或许也是一样状况。 “那…” “五百。” 正准备妥协的韩琳还没出口,一个声音插入他们。 她转头,声音继续。 “这里到最近的修车厂不到五公里,五百已经很足够了。” 霍褚走来。 不伦 二个男人眉皱起来。 “你谁啊?又不关你的事,一边去!” “四百。” 霍褚直接再砍一百元。 “喂!你——” “车辆拖吊收费可是有明定费用的,就地喊价是可以检举你们的。” 二个大汉听到「检举」二字,明显紧张了。 “这…什么喊价?我们也就…你说五公里?不是要二十公里吗?若只有五公里,是可以再少一点啦!” “那就四百。麻烦二位大哥了。” 霍褚说完,从笔挺的墨灰色西装取出皮夹,抽出钞票及一张名片,“请送到这间修理厂,我已经交代师傅了。” 二个男人对望一下,还能说什么?摸摸鼻子收下钱,吃瘪走人。 “等等,收据。” 胖大汉停脚,厚唇抿一下,从兜里掏出本子,乖乖写了一张收款收据给霍褚。 耍伎俩的男人最怕遇到高大上的男人,会心虚自己被识破,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跑。 车终于顺利拖走,韩琳松了一口气。 “谢谢。” “不客气。” 霍褚将刚刚的收据递给韩琳。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给我你的微信什么的,我给你打去?” “没事,下次回诊再给我。” “喔,好…你…怎么会在这?” 韩琳有些意外。她刚刚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他不能去音乐会,并没想过他会出现。 “你说在音乐厅路上,我想大概是这条路,过来看看,果然看见你。” 所以他是特别来找她的? 瞅一下。 叁件式西装,头发梳得整齐,皮鞋也很干净。这身很优雅正式的打扮是为了今天的音乐会?韩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寒酸。她就一身平常上班看诊的裤装,早上赶一份报告,衬衫还没烫。 “我送你回…”霍褚话说一半停下,偏着脑袋又道,“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呃? “被那二个人这样折腾,你应该还没吃午餐吧?一定饿坏了。” 韩琳停住,看着他。 看不懂。 总在秦侬身边的他,很温暖,但那日院长室里的他,很冷淡。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很…韩琳望着,不知如何形容。漂浮着紧张,又散发点安稳,很奇诡的混合。不过,韩琳最后还是接受了霍褚的提议,她的确饿了,而且也的确需要他送她回家。 第二天,韩琳一如往常到医院。 但周遭的氛围不太一样,莫名喜气洋洋。她收到了囍饼。不只她,大概医院每个人都收到了。 “听说嫁了个政界大佬的孙子。” 医院里大伙议论、八卦着。韩琳挺诧异,因为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一点迹象都没有。 院长的女儿今天结婚了。 没骗她呢,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是别人的老婆。 不伦。 对他的印象感觉像坐云霄飞车,上冲下洗。 没去听音乐会反而去吃了饭。韩琳想起昨日。 以为会到什么富丽堂皇的饭店餐厅之类,毕竟霍褚给人就是那种范儿,他的举止、穿着、长相都是。结果,是个巷弄里的小饭馆,很小,那桌子不到一只臂膀宽,一抬头人就像贴在睫毛前似的。吃饭时她都没敢正眼瞧他,太近了,几乎能算出他脸上每平方公分有几根细胡渣。 尴尬。只能低头专心啃碗里的面条。话虽如此,她还是记得他的鬓角修剪得很整齐。他说那家店老板的广东料理很地道,然后替她点了不少菜,自己却没吃多少,也没说太多话,心思更多在手机上。还好没说太多话。对他的尴尬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一看他就回想到院长室… “不用检查了吧?” “不行。” “真的只有脚崴了,还有一些擦伤而已。” 思绪暂停。正走过骨科的韩琳听见对话,扭过头。 “听话。” 是霍褚。他说完,手轻抚上身旁女人脸颊。 看见了 “别总当我孩子,都说没事了…” 秦侬嘀咕,扭过脸。霍褚没受干扰,继续絮语安抚她。 他的毅力怎能从认识他到现在都没懈怠过。几乎全神贯注。 韩琳挺佩服。 缓缓瞟动目光,卡住。她不小心对上了他。 “韩医师。” 霍褚开口。 韩琳看霍褚的眼赶紧转到他旁边的秦侬,“怎么来医院了?” “没事,小意外,就霍大哥女人似的爱操心,硬要我做全身检查。” 秦侬漂亮小脸鼓起抱怨,向韩琳打小报告。 霍褚苦笑,伸手刮了一下秦侬鼻尖。 韩琳看着。 霍褚的情绪好像只有在秦侬面前才比较丰富。 他连接吻都面无表情…… “医生姊姊!” 忽然一个五,六岁小男孩冲进他们之间,奔来就抱上韩琳。 “唉,小智,怎么这样没规矩?” 小男孩母亲追上,拉开儿子。小男孩不情愿放手,然后大眼珠溜溜一望忽然暗下。 “医生姊姊的小鸭呢?” “呃?” 韩琳闻言,低头望向胸前,才发现本来在白袍上的别针不见了。那是这个可爱小病患送她的礼物,小男孩一只眼游戏中受伤,还好没伤及眼球但也不好受,韩琳最近都会将别针别在胸前,逗他开心。 “医生姊姊不喜欢我送的小鸭吗?” 小家伙有些落寞说。 “呃…怎么会,应该是在……” 韩琳也不知在哪,吱呜起来。 “是这个吧?” 霍褚的手上,正是那个绒毛小鸭别针。 “对,就是这个!” 小男孩拨云见日开心答。 霍褚给他一个笑,将别针重新别上韩琳胸前,“你掉在院长室门外了。” 韩琳暂停。 喀—— 检查室的门关起来。 秦侬被送进去,开始做检查。 检查室旁的饮料贩卖机座位上,霍褚与韩琳面向而坐。韩琳手上握着一个铝罐橙汁饮料,低着眼。 “我让你不自在了?” “呃?怎么会?” 韩琳刻意弯起唇表现出轻松,可眼珠看人、看花圃、看垃圾桶,就是不看霍褚。 “罐子快捏变形了。” 霍褚说,瞅着前方已经凹了一角的饮料罐。 韩琳警觉,松指,干笑抬头不小心就望上他。 咽了咽咽喉。 拿起饮料猛喝一口,放下,然后她紧绷吐出,“那个别针…” “是上周在院长室门口捡到的。” 霍褚说,轻描淡写。 韩琳忽地全身一软。 昨天吃饭,也没听他提小鸭别针。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只是吃饭…… “本来想还给你,但一直忘记。” ?! “你知道别针是我的?” “嗯,上次看诊时就见韩医师别在胸前,很可爱,所以记住了。” 霍褚说,举手轻啜一口咖啡。依旧很惬意,惬意得好像这里是法国塞纳河畔。 就算现在是在天堂韩琳也没法平静。 韩琳眼睛又飘向垃圾桶,一双手不自主又给饮料罐做起指压按摩。 所以,他都知道了?? 她坐立难安,紧张得快冒汗。 “觉得那别针与韩医师的风格迥异,原来是小病患送的礼物,怪不得那么可爱。” “喔,是呢,小朋友的好意…那个,我还有事,那就再见!” 韩琳忽然起立,突兀结束话题就道别,慌忙迈步走。 “等等,你的档案夹。” 霍褚拉住她。 差点忘记桌上的东西。韩琳顿一下,把自己的手腕很快从霍褚掌中抽回,硬邦邦拿起忘了的东西,就又仓皇而去。 逃了。 依然没瞧霍褚一眼,像他是透明空气之类。 那天,在院长室,霍褚抬头隐约见门口有影子。他出去查看,没见到人,倒是在地上看到那只小鸭别针。 霍褚终于理解这段时间韩琳看见他时为何七魂总是少八魄。 原来,都看见了啊! “那个,四百元!” 韩琳突然又折回来。 “既然遇到,先还你吧!那就这样…再见!” 她立在霍褚身边火速说完话、拿出钱、再消失,一气呵成。 像风一样。 霍褚忍不住笑。 应该尴尬的,是他才对吧? 桌上放着五百元。 连钱都给错了。 羞辱 谷林集团财务部,走道上几个职员向迎面而来的人礼貌打招呼。当他静静掠过他们时,他们都有些困惑。他平常虽严谨但走心,即使是新进小员工,他也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刚刚,他竟反常地,没看见似地面无表情就走过他们。 步向边侧的茶水间,霍褚一路都显得失神。 双脚停在饮水机前,停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恍惚打开橱柜抽屉,拆开一个茶包放进水杯再按下热水按钮。沸腾的水热呼呼贯下,热呼呼…… “小心!!” 身后一个大喊,霍褚回神,猛然才发觉已经溢出杯口的滚烫热水。 啪—— 沸腾直接灌注在他手上。 “呃!” 霍褚赶紧移开,但皮肤已被烫的通红。 有人跑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快速打开一旁水龙头,就将他的手放在冷水下冲。 “想什么?好危险!” 摁着霍褚的手在水槽,那人举起另一手臂看手表又说,“至少冲叁分钟,忍着。” 霍褚疑惑看着眼前人。 “韩医师怎么会在这里?” “我今天开始在这里上班。” 韩琳回,眼睛仍在手表上。 “什么?” “我在这上班。” 说完,韩琳抬眼就见到霍褚错愕的表情。 “喔,你不知道吗?谷林集团的年度员工健康检查和我们医院合作,部分容易检查的项目就设在公司内部做,例如眼科。” 韩琳答,眼睛移开手表,“好了,时间到。” 说完,她检查霍褚的手,蹙眉,医生魂立马冉冉升起。她拖住霍褚就往一边走。 被拉着,霍褚有些懵,“去哪?” “擦药。这都起水泡了,已经二度烫伤了!” 韩琳说完继续走。几步,有人追上。霍褚停下。 一个年轻姑娘走来,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部长,有关年度预算的问题,都是我的疏漏,少统计去年度十月一笔追加的金额。因为这个的缺失让部内受指责,我非常内疚,特自请部长裁决处分。” 女孩一口气说完。 韩琳看眼女孩。 很年轻,兴许刚毕业,紧张得不得了,说完话头低得不能再低。 “我也很想知道霍部长怎么处分。” 廊前响起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女孩见男人走来,诺诺退到霍褚身后。 霍褚望向男人。 “陈部长,文件我们已经在修正,今天下班前会把资料更新给您。” “我问的是处分,霍部长。”男人板着脸走近又说,“因为财务部的人大意牵连我们会计部也被责难,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 气氛凝滞了一下。 韩琳转头看霍褚。只见他轻掩睫毛后回,“那陈部长想怎么处分?” “解职。” 他回。 霍褚眼微睁,“你说什么?” “出这种低级的纰漏,承办人当然是立马解职。” 陈部长不容异议地说,一双锐目扫过女孩,她拧着的手都抖起来了。 “事情没那么严重。” “当然严重。” 陈部长硬声回。 他瞅着霍褚,肃穆表情忽然不合宜转为轻笑,“喔,我忘了,霍部长和我们不一样。您有好皮囊,「关系」还不同,自然不需要像我们这些小蚂蚁每天过得如此战战兢兢!” 这明显是羞辱的话。 女孩惶然提望她身旁的霍褚。韩琳也看着。 似乎微动。 但只有须臾,很短,短到韩琳不确定在那俊逸的轮廓上是不是有过那样的线条。 越线 或许不如想像的淡漠。 韩琳能感觉霍褚想保住女孩。可这个陈部长一心一意要让女孩丢饭碗,想大事化小恐怕不容易。 低眼,她见霍褚红肿的手又更肿了。不知道还要讨论多久,再不处理伤口会细菌感染的。 “小姑娘,你还杵着做啥?可以回去写辞职信了。” 陈部长实在擅长咄咄逼人,女孩被他说得慌,捏着衣摆,最后无措抬头看霍褚,“部长,真的非常抱歉,我这就去…” “陈部长,那笔追加预算从会计部发出的时间本来就晚了吧?” 霍褚望着前方开口,陈部长细眼挑起。 “按照时间推断,也不完全是财务部的过错。若真要追究,是不是所有签核主管也要一并给解职了?包含你和我?” 听着,陈科长面色僵滞。 霍褚望着他平缓再道,“当然,张小姐才到职不久,很多地方还需要磨练。但没恪守工作,确是失职,我会给她记缺失,以后会多费心教导。相信陈部长也不会吝啬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是吧?” 没有得理不饶人,霍褚给了陈部长一个台阶下。 抿嘴的纹路紧深,陈部长似乎不领情继续端着架子,“这公司有规矩,她毕竟错了,必须——” “对不起,”韩琳打断陈部长。 “霍部长既然已经做出处分,若没其他事,我们还有急事,先失陪了。” 说完,韩琳拉着霍褚就离开。 无视有点傻眼的陈部长。 韩琳管不了那么多。 再拖下去,霍褚的手都要废了。再者,她觉得那陈部长未免太盛气凌人,手还伸到别人部门管人家怎么处置了?霍褚也是,就任由他这样没完没了拗下去?他与那陈部长阶级应该差不多,不需要如此委曲求全吧? 在医务室里,韩琳绕着纱布。 “霍先生—” “霍褚。” 坐在她面前,霍褚纠正。 “喔。”韩琳抬头,“霍褚,你刚刚未免也太软了。”她说,有点不平,情绪还在刚刚的事件里。 “呵——” 笑出声,霍褚笑出来。 韩琳狐疑停住,“怎么了?” 几根发丝垂在额前晃动,然后那底下的浓眉仰起,“现在流行的包扎是这款吗?” 霍褚话出口,韩琳低眼才惊觉把他的手缠得肥得像粽子。 “呃,那个,我有些分心了…” 韩琳尴尬,拆掉纱布重新来。 “必须软。” “嗯?”韩琳楞声。 霍褚看着她再道,“陈部长是出名的一板一眼,还容易记仇。全公司大概只有你敢这样不理他掉头就走。” 说完,大概想起他吃瘪的模样霍褚又笑。 “反正我也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韩琳耸耸肩表示不在乎。以一个医生的立场,她当时只在乎霍褚的伤。 “可我还在这公司里呢。” 霍褚的话让韩琳意识到。 她从来只待在医院专注于学术,并不清楚外面职场上的诡谲,她紧张—— “这,我不会害到你了?” 霍褚听了,笑,“还不至于。”他长指梳过略松散的头发接着说,“你刚刚应该听见了他说,我的「关系」不同。” 偏着的头露出鬓角。整齐,与不浓不淡的笑容甚是相配。可这种时候,适合配上这样的笑容吗? 也太轻松。 那陈部长是在隐射他和秦侬有暧昧吧? 他倒是陈述得云淡风轻。 还是,真的有关系? 韩琳想。 才想就觉得自己失格。 在学校,老师总耳提面命告诉大家,维持正确的医病关系是很重要的,不要跨越私人情感界限完成客观医疗才是好医生该做的事。 不知道茶水间里沉思的他,在想什么… 韩琳思绪不自主又飘动。 又越线了。 亲吻 谷林集团的健康检查上星期已经结束。 在那里待了叁天,除了第一天茶水间见到霍褚,韩琳就没再看见过他。连做健检时,都没遇见。 主管们难道不用做检查吗? 不是啊,起码她就碰到那个陈部长,他还小心眼地一看见她就故意挑她毛病,执意换医师做检查,叨叨念念的,搞得鸡飞狗跳。真是应了那名言:君子报仇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进入停车场,韩琳停好车,跨下来。 面前一栋高耸的现代建筑。 她走进去,直接到谷林集团的行政处。缴交回医师们的临时工作证和工作报表后,其实也没事了。这本来不是她的工作,她却很鸡婆的自告奋勇帮医院的同事送过来。 不知道手好了没? 韩琳特别准备一条烧烫伤特效药膏想说遇见了可以拿给霍褚,结果,一个星期过去,药膏还躺在她的包包里。 那个茶水间旁边是财务部吧? 韩琳想了想,决定过去。 到了电梯口,她无法再前进。 谷林集团果然是高端的AI商业大楼,一点人性都没有。没有员工识别证,连电梯都不给搭。被阻挡在外的韩琳真后悔先去缴了识别证。 都到了。 泄气的她望着冷冰冰的高墙只能放弃。转身,瞟见大厅液晶屏幕正播放新闻。 「富庆集团与谷林集团联姻,欧家二少欧卡诺与商业巨擘秦季元的女儿秦侬订婚……」 韩琳非常意外,脚步和眼珠几乎黏滞在电视机上。她疑惑偏头若有所思。缓慢边走边想穿过大厅,她将视线回正时看到旁边走道墙上好像挂着一张秦侬的相片。 韩琳好奇步上前。 走近一看,是个偏厅,展示公司历史照片、秦家小纪之类的,貌似是个谷林集团纪念馆。几张老旧的家族合照里,还能看见小秦侬。她没什么变,从小就很美,韩琳被吸引着跟着一幅幅照片往里走。 里面空间宽敞布置像画廊,照明温和还铺设柔软地毯,环境很舒服。墙上排挂着照片、书画还有一些艺术品,也挺赏心悦目,不过可能是上班时间,一个人都没有。韩琳自在参观起来。 走过书画,通过一个隔间,她发现有另一个天地。这里都是大型的摄影作品,其中一张迎面而来的秦侬照片最引人注目。她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穿着一套花色连衣裙,天真稚嫩地在阳光下灿烂回眸一笑,晶亮眼睛光彩夺目,美得脱俗…… 正瞧着,忽地一个人影遮上前。 惊讶。 是霍褚。 韩琳觉得巧,找他呢,开口想叫他,停住。 瞳孔放大。 吻上。 霍褚吻上那张照片。 悸动。 唇抚着,眼垂着,彷彿想凝伫时空好将她留在只属于他的存在。 凄凉。深情。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转身,韩琳大步快走。 他一定也看见新闻了。都知道了,可能更早以前。那天的茶水间…… 所以他来这里悼念只能深埋在心中的依恋。 为什么? 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还和院长的女儿在一起? 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这几年来他不向她表白? 为什么?步伐缓下。 韩琳停在展览厅门口,郁闷起来。 “额…” 她低呼一声,纠结得胃都疼了,平常只有写报告和赶论文时才会这样。 揉揉肚皮。 “韩医师?” …… 我不是韩医师。 韩琳有点想这样说完就跑。 她最不会安慰人了。但……扭头,她放上微笑,“咦?真巧啊!” “呵呵…” 傻笑只能拖几秒,再来要说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下一个会更好? 该说什么?! 抢 “要不要去痛快喝几杯一醉方休?” 韩琳猛一个抬头热血说。 霍褚愣住。 “现在?上午九点四十二分?” “额,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接我?” “嗯?不方便?” “不是。” 霍褚轻搧眼睫,看着韩琳,“韩医师怎么了?有烦心事?” 有烦心事的是你! 韩琳内心吶喊。 “没有,我就想找人喝酒。六点吧?我六点过来,那就这样约定,再见。” 韩琳很快说完,迈步离开。 霍褚摸不着头绪。 “对了!” 韩琳又折回来。 “这药膏,虽然晚了,还是给你。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 “那好,Bye!” 韩琳非常有效率说完、给完东西又跨出步。 拉住,霍褚拉住她。 “六点半我去医院接你。你刚刚好像不太舒服,没事吧?” “喔?没事。那…我走了。” 韩琳快走。 又是熟悉的平静。 韩琳都替他心酸了。 表现对她的关心还比他的伤心浓烈。 如此窒欲地隐藏那份如渊的忧伤,该有多难呀! 噢,胃痛。 太纠结。 韩琳回到医院。 中午只咬了几口叁明治又吞了二颗胃药,便继续下午门诊。 “先开眼药水给你,一天叁次,一周后再来回诊。” “好咧。” 病人回,给韩琳点点头后站起来。 “下一号。” 韩琳说。 旁边的护理师拿起档案夹看一眼,接着喊,“23号,欧卡诺。” 韩琳耳边泛着余音…欧…卡诺? 夜幕低垂。 隐身在小巷道里一家lounge bar,招牌是一片木板用细铁链挂在木格子窗上,不仔细看,还可能以为是个手工面包坊。 里面的座位区呈现轻松甚至慵懒的风味,木质桌椅、高脚凳。后头诙谐地冒出几张拼花沙发,不会觉得突兀,反而随性的自然。 喝酒,以为他归属更冷冽的夜店之类。 对霍褚,韩琳每次的印象都不一样。 院长室里,和院长女儿接吻都没表情。而今天的展览间,深深吻上照片的忧伤看得人都灰色了。 冷欲?深情?是那种面貌? “喝点苏打水,能解胃酸。” 韩琳面前推送上一杯饮料。 温柔。 又变了。 “一杯酒就好?” 韩琳抬眼试探说。 “不行。” 霍褚摇头。看来他没打算让韩琳喝酒,即使她说了要一醉方休。 韩琳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好多了,喝下一手啤酒都没问题。何况到如此灯光美气氛佳的酒吧,没喝点小酒怎么有意思?韩琳想继续争取,才要开口,就让霍褚的话堵住。 “你是个专业的医师吧?应该要更懂得维护身体才是。” 她想耍赖的行为不好意思再做下去。都拿职业说项了。 端起玻璃杯,韩琳无奈啜一口清淡。 眼前接着又送上来一盘热腾腾焗烤蔬菜饭。 “吃点东西暖暖胃。” 霍褚说,韩琳挑眉。 她今天是来安慰他的,怎么变成他照顾她了? “喂,霍先生,不要再管我的胃了!” 韩琳抓起调羹在杯子上敲二下说。 霍褚看过来,表情突然间严肃。 “霍褚。我的名字很难记吗?” 额? 韩琳又忘了。 其实挺奇怪,和那些那又臭又长还是英文的医学专有名词比起来,「霍褚」二个字实在不算什么。但她就是喊不出来,怎么喊都怪。 他们只是医生和病人,喔,不,是病人家属,呃,也不对,是病人…唉,管他是病人的谁,以前老师耳提面命说保持良好医病关系的教导她绝对要恪守谨行。 但危险的不是称谓。 韩琳总会不自主注意霍褚,当然除了他长得太好还有就是他对秦侬更好。 他每次陪秦侬来医院都亲力亲为,呵护又关怀,几年来从不间断。任何人看见了都会肯定他就是那种心思,可他却…… 微微抬眼。 他们前方的吧台萤幕上,正播放着欧卡诺和秦侬的新闻。这二大家族联姻的消息已经从早播到晚。 目光回到霍褚。 又是那种说不上来的表情。 喜欢就去抢回来呀! 韩琳都快被霍褚的压抑憋坏了。 要不要跟他说? 她不确定要不要跟霍褚说,他来找过她。 今天下午,欧卡诺走进诊间。 祸害 “韩医师午安。” 欧卡诺如沐春风走来,整个人太过于光灿夺目以至于看傻了正要走出去的病人和护理师。他们都在想,这帅哥怎么从头到脚看起来没有一吋像病人。 韩琳倒是很淡定。望着,瞪着。 “怎么来眼科了?眼珠看太多美眉给闪了?” “呵——”欧卡诺噗哧笑,甜滋滋回说,“是太久没看见美丽的韩医师,视力都变差了!” 额… 韩琳觉得毛骨悚然,抖了一下。 “欧公子不要恶心了,我受不了。有事快说。” “琳琳果然就是爽快!” “这恶心的称呼也麻烦免了。” 韩琳寒毛又竖立,恐避这受不了的甜腻。 欧卡诺笑,坐下,开门见山,“秦侬的主治医师是你?” 韩琳想起今天的晨间新闻。 她猛抬眼,“你怎么会突然和秦侬订婚?她可是好姑娘,你可别祸害人家。” 祸害? 欧卡诺委屈,“什么话?我祸害过你吗?” “你没祸害过我?” “有吗?” “没有吗?!” 韩琳忿然拍桌。 欧卡诺吓一跳。 女人没提起一件事不代表她忘了。 若你忘了,你就死定了。 例如生日。 但欧卡诺忘的并不是韩琳的生日。 XX中学第七十五届毕业典礼上,二个同学快打起来。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不是那个跑的太弱被追着打,而是那个追的是女生,跑的只是好男不跟女斗。 “你…给我站……住!” 女孩喊。腿毕竟没有人家长,已经追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男生回过头,稍微减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快脑充血了!” “你今天做的事才让我脑充血!!” 女孩使出最后气力叫。 男生是今天毕业典礼的毕业生致辞代表。 半小时前,他正经八百站在礼堂的台上,把陈腔滥调的毕业致辞唸完后,接衔又唸出一串东西。一开始没人听懂,但后来在场的来宾、同学们就交头接耳窃笑,然后校长的脸绿了。 台上,四个巨型扩音器奋力放送着男生很悦耳的声音: 「我可爱的韩琳,我写给你的信很多,但你写给我的信没有。你不怀好意,你可恨,非常可恨!你没有捎来任何回音,你一定是太全神贯注了,因此忘了我──那位尽管在奋斗、极度疲惫准备高考,但只想到你的人……」(后面太恶心,自动省略) 是一封情书。 台下,坐在毕业生第二排座位中间的女孩,都快吐了。 有读过拿破仑爱情故事的人应该都会觉得这内容很眼熟。没错,就是拿破仑写给约瑟芬的情书,几乎一字不差,抄得没有一点技术可言。 情书是同班男同学邵琦写给韩琳的,她没收退了回去,结果被欧卡诺给唸出来。 本来可以船过水无痕的事,弄成人尽皆知。之后几年同学会,这事成了大家闲磕牙的标配。 纠缠还没停歇。上周,邵琦与女友分手,失恋消沉,然后高中同学群组竟还有兔仔子再提往事,起哄也还单身的韩琳资源回收可怜的邵琦。 「韩琳,别已读不回,出来说说呀!」 群组上出现发言。 “你给我收拾残局!” 韩琳瞪着肇事者怼。 欧卡诺朗朗一笑,答,“好,立马收拾。” 嘻皮笑脸,没有半点能信任。纯白色诊间里,样貌衬显得更猖狂的欧卡诺掏出手机,长指滑几下,然后,“啪地——”出现铺天盖地一大串字。 韩琳一瞅,全是大家讨论欧卡诺未婚妻的留言。 “瞧,现在没你什么事了。” 韩琳的眼从屏幕转望旁边的人,“你们是真的?” ~~~~~~~~~~~ 文一万字的时候收藏或珠珠不到五十,就不再写了。 已经写好的一章,最后放上。 震动 “当然。” 欧卡诺笑瞇瞇说。 是真的。 韩琳脑里回荡着欧卡诺的话。再看霍褚。 如果是真的,那霍褚怎么办? “欧卡诺今天来找过我。” 韩琳突然说。 霍褚表情落了一拍。 “他问了秦侬的病历还有复诊的时间。” 韩琳继续说。瞟眼,观察霍褚的反应。 他重新恢复神色的脸上没有放太多情绪波折,拿起汤匙,“快吃吧,饭都冷了。” 还管什么饭。 韩琳不懂。 她提起勇气告诉他欧卡诺来过,他就这种反应? “所以,以后的陪诊都换成欧卡诺了?” 韩琳又说。 “当——” 霍褚手中的汤匙与碟子发出碰撞声。 “他这样说?” “嗯。” 韩琳点头,继续看着他。 “那就这样吧。” 什么? 睁大眼,韩琳满脸不敢置信,“你就这样放弃了?” “放弃什么?” “放弃秦侬。” 有一霎那,韩琳好像看见一丝闪动掠过霍褚的眼瞳,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韩医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霍褚收回目光,手移动到桌上酒杯,“我从来没想过,占有小姐。” 他说着,指尖在晶莹的玻璃上轻轻滑动,像抚弄着什么珍品。 看着他。 谎言。 绝对是谎言。 或许在今天以前,他这样说她会真的被他说服。但今天,上午的展览间里,他深情吻上秦侬的照片时,这话就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为什么? 他明明爱她。 到底为什么要竭尽所能抑欲至此? “我去洗手间。” 韩琳说,起立,转身走。 长圆裙被拉出大波浪在脚踝摆动,韩琳走得很快,有点快,为了是能让呼吸更顺畅。再坐下去,她绝能让霍褚给憋死。 走近面盆打开水龙头,韩琳用纸巾弄来凉水拍拍颈部降降火,包包响起铃声。 韩琳擦干手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不明来电。 又是要你买保险的推广电话? 韩琳这一个星期已经接了好几通,挺烦,本来不想接,但又不想推广再打来,按下通话,打算要他们删了她的号码。 “喂,我不需要请别再打了!” “韩琳?” 那头回来一个声音,韩琳愣住。 邵…琦?? 霍褚坐在椅上。 他臂膀放在扶手上,曲起的手背架着脸颊,望向斜对面几上一座复古桌钟摇摆的钟摆,来回荡着。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 “好了,可以开始了!” 小秦侬兴奋喊。 站在院里的霍褚张开眼。 那年,他十七岁。 小秦侬在霍褚的数学辅导课结束后,将他留下来。她拉着他就往秦家后院走,到了院子,她让霍褚站在草坪上并闭下眼睛数到一百。霍褚不知道秦侬要做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照做。当他喊完一百张眼时,秦侬奔过来拉住他的手到树林说,“霍大哥,我在林里藏了彩蛋,找到了就有秦侬特制精美礼物一份!” 望着秦侬因为开心而泛红的小脸,霍褚说不出话。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过复活节。 杵着,在秦侬催促下,霍褚才走进树林,几分钟后,在一丛扶桑底下,他找到一颗染成蒂芬妮蓝的鲜艳彩蛋,旁边还躺着一只用蝴蝶结装饰的绿色长扁盒。 缓缓拿起,霍褚久久无法平静。 已经多少年了?他没有再收过礼物,即使是生日。 盒里是一支钢笔,清雅的银色。笔杆上有简单棱形纹路,笔尾上还刻上「H.C.」二字,是霍褚名字的英文缩写。 阖上眼。 当—当— 复古钟发出整点钟响,清脆细致声音和秦侬房里那座有些相似。 告诉我不是真的。 霍褚缓缓睁眼,望着手机。 秦侬还没有给她回音,任何回音。 告诉我,不是真的。他内心不断盘旋着同一个声音。 “嘟、嘟——” 桌上手机发出震动,他望去,心也震动。 是他等待的人。 ~~~~~~~~ 《惑乱》By Moos,发布于woo18.vip 登不上po时发微博:Moos写字房 不明白 按下通话。 “霍大哥晚安。” “晚安。” 霍褚说。 那头停了一下才又出声,“霍大哥还生我的气?” (告诉我不是真的…) “生什么气?” “就…就…” 秦侬话语断续,声音愈来愈小。 “小姐是不是有话想说?” “嗯…” (告诉我不是真的…) “我可能快要结婚了。” 本来就紧绷的筋络彻底从霍褚下颔延伸到颈间,束缚住他。窒息,他干涩的喉间艰难发出音律,“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小姐真的想嫁给他?” 沉寂了几秒,传来,“对…” 细微但肯定的答案如光电从耳朵窜袭到霍褚全身,他颤动。 “如果我不同意呢?” “霍…大哥?” “你会打消念头吗?” 霍褚再说。 秦侬止住。 手机二端都没有了声音。空气凝滞。 “小姐开心就好。晚了,小姐休息吧。” 霍褚开口,没再追问。不想为难秦侬,他宁愿自己流血,也不想刀划在她身上。 他挂电话。 “等等!” 秦侬喊。 “过…二天的复诊,你会来吗?” 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他知道她知道他不明白,但她却不解释。 想和她说说话,就像以前一样,二杯红茶,几盘小点心,他坐在她面前,她说,他听。然后偶然一些天马行空,招惹他发出清朗笑声。 一点点,哪怕只有获得一点点的解释,都好。 “霍大哥,你会来吗?” 秦侬又问。 “小姐休息吧。” 他没有给出答案。 晚风轻轻吹过,树梢摇动。 台明医院叁楼,欧卡诺站在那。 他手里拿着笔,伫望着柜台上一张纸,时间有点久。他面前的护理师疑惑看着、等着,欧卡诺迟迟没有动作,她开口,“只要填上姓名、生日、身份字号和地址,然后在右下角签名就行了。” 她说着还好心在纸上指出要填写的地方,但欧卡诺的问题不在这里。 “我来吧。” 欧卡诺背后传来声音。 霍褚在欧卡诺旁边停下,伸出手。 欧卡诺转眼一瞅又转回去,递出手中的原子笔下一秒忽然直落。 霍褚没接住。 “喔,抱歉,手滑。” 欧卡诺说,轻笑说。 霍褚凝目,没放太多表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笔,在纸上填下秦侬的资料。在最右下角代理人栏位空白处,他签上他的名字。 欧卡诺嘴角抿动,低沉凝望他是如何熟悉她的一切。 霍褚送出写完的纸,一个展臂,指间的笔「不小心」就画上欧卡诺的手背留下一道墨色。 “喔,抱歉,手滑。” 霍褚说,轻笑说。 欧卡诺看眼墨痕,瞪过去。 二个无与伦比高大上的男人,幼稚起来还真没小学生什么事。 “你怎么来了?” “一直都是我来。” “现在不需要了。” “我是代理人。” “我是未婚夫。” “未婚夫的法律效力等同零。” “你说什么?” 二个无与伦比高大上的男人鸡肠鸟肚争执起来。 候诊区一群人,本来只敢好奇偷瞄,这下都明目张胆投望过来。 韩琳忍不住翻白眼。 “二位先生,这里是医院。要吵还是要打请移步停车场,那里空间更大更自由。” 韩琳没高低音说完,转身走进诊间。 还是来了。 看见欧卡诺陪着秦侬一起到医院时,韩琳还有些落寞,想霍褚终究放弃了。但当霍褚也出现时,韩琳欣喜,可奇怪的,她的落寞却没有消失。 她弄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他为自己的幸福去努力不是她乐见的吗? 走向诊疗室,秦侬躺着,手僵硬放在腹上,感觉不太安稳。 “不用怕,我们先做断层扫描。” 韩琳安抚秦侬说。 秦侬其实不是怕。 无法踏实。 没来。 她以为,霍褚会来。她想说的话都不能说,堆在心中都快溢出来了。第一次,她在诊疗时霍褚却不在她身边。 “来,吸口气,抽个血。” 韩琳的针扎下时,秦侬没太多苦楚。 她曾说她甘心接受所有苦难,不,应该是惩罚。秦侬一直都这样认为,她失明是一种惩罚。她承受这一切惩罚,却只怕这一切还不够。 不懂她为何这样想。那只是意外不是吗? 韩琳完成秦侬的检查与欧卡诺约好下次复诊时间,步出诊间,等候区的霍褚已经不在。 韩琳望向刚刚霍褚等待时坐的位置。 为什么来了又不见她? ~~~~~~~~~~ 系统好像真的白天比较好进,神了。 利用中午赶紧放上新章,希望我之后的人品一样好。 吃妳 韩琳走出医院。 连续几天她的门诊都很满,不知道是不是大家3C商品用太多,眼睛都有病。有点累的她本以为诊疗完秦侬后就能下班,没想到想太美。 邵琦在高中毕业十几年后,又缠上她。 怎能别人说个几句就又开始热血沸腾追求起她?昨天,他打了至少七、八通电话,问吃饭、又问想去哪玩的,烦得韩琳都想拉黑他了。但碍于他刚失恋,不好再受刺激所以忍下来。但今天,他竟然直接跑到医院来。 医学楼前的中央庭院,邵琦等在那里。虽然很不想,但韩琳顾及应该维持同学良好关系,还是硬着头皮走去。远远就看见邵琦。他看起来没什么变,连身高也和以前差不多,大概从高中以后就没长过了。 脑袋或许也是。 “韩琳!” 邵琦转眼见到她就开心喊。 “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 “我真的对你没感觉。” 韩琳直截了当说。 “感觉是可以培养的!” 邵琦显然不以为意,兴烈烈回。 真不知道他的信心从哪来。 韩琳并没有兴趣和邵琦培养感觉,从高中起。而且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培养。就像你讨厌吃榴莲,一闻到那味就想吐,你要怎样去培养爱上它? “走吧,去吃饭!” “我不饿。” “现在不饿,等会儿我们聊起劲,你就会饿了!” 茫然外加头顶叁条线看向他。 韩琳觉得邵琦永远搞不清重点。他们何时聊起劲过?有时候,一个人的信心大于能耐时,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你还真没可能劝退他。韩琳知道邵琦有多死脑筋,明白多说无益。疾步走,反正赶快离开这个人就对了。但邵琦就是死命紧跟着,叽里呱啦说不停。韩琳绕来绕去,腿都快走软,邵琦还是不放弃纠缠她,医院都是同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绝望之时,韩琳望见救命草。 停车场有一个人。 韩琳立马快走过去就拉住那个人,“你来啦,等很久吗?” 伫立着,霍褚一脸问号。 “韩琳?” 他们斜后方叁步外的邵琦发出声。 韩琳背着他没多理会,望着霍褚又说,“晚上去你家吧?” 霍褚这下真懵了,答不出话。 眼看就要露出马脚,韩琳赶紧对着霍褚挤眉弄眼笑说,“晚餐想吃什么?” 她说着,手勾住霍褚臂膀一捏,像在提醒什么。 转动,霍褚的眼睛从韩琳转到邵琦又转回来。望着她,他的唇不确定地开启,“吃…你?” 话一出,不只邵琦,韩琳都差点被自己口水噎到。 卧槽! 没想到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绮旎绯色的话,会吓死人!二个字,仅仅二个字就让话痨邵琦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他抬眼看清霍褚容貌,更明显挫折得一败涂地。 “我可能要晚点,你先过去。” 霍褚貌似懂了现在状况,配合地从兜里掏出一副钥匙放入韩琳手中,“先回家等我。” 说完,他靠近,轻轻抱一下韩琳,然后就走向他的车。 发动,倒车,驶离。 完美从容,无懈可击。 韩琳愣在原地看眼快哭的邵琦再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 呆。 藕断丝连(加更) 霍褚回到谷林集团。 已经是下班时间,财务部办公区里只剩叁、二人。一个年轻女孩见霍褚回来,马上抱起一迭文件小跑步穿过走道,跟着霍褚走进他的办公室。 “部长,报表都在这儿了。” 她说,将东西放在桌上。 霍褚坐下点点头,翻文件。 女孩看着。 然后她走出办公室,一会儿又进来,拿着印着绿色GreenHouse的纸杯恭敬放在霍褚办公桌的右前方,“部长,热黑咖啡,给您提神。那我先下班了。” 她说完,转身出门。 “等等。” 霍褚喊住她。掏出200元放在桌面推向前,“咖啡钱。” 女孩见了急回,“这是我请部长喝的,不用——” 霍褚瞬地抬眼,女孩哑住口。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她诺诺看霍褚一眼就又低头,双肩不自然耸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她的焦虑,霍褚继续翻文件,“每天买咖啡花费不少,你刚毕业工作,钱该多攒些,以后别买了。” 他说。听起来不像责备的话。女孩稍微放松,青涩眼珠溜溜晃动后抬起,“是,部长。” 说完,她九十度鞠个躬就快步出办公室。 钱没拿走。 GreenHouse是公司对面新开的一家现磨咖啡店,价格并不便宜。但因为口味讲究、风味道地所以最近成为霍褚的心头好。自从上次从陈部长那里保住了张瑢的饭碗,霍褚的办公桌每天便会有一杯GreenHouse。张瑢对霍褚的心思,不难明白。少女情怀在所难免,尤其是像霍褚这样醒目的男人。 爱慕,过去遇到不少,未来也不会减少,霍褚早已平淡看待。可今天,他忽然有些厌烦了。刚刚,他本来更冷酷的话就要出口,但顾及张瑢年纪小,他还是用委婉取代了。 霍褚停下翻动的手。 “爱或不爱请说清楚,不要伤人伤己。” “我对小姐不是那种心思。” “Bullshit!(放屁!)别用「小姐」二个字就想概括所有矛盾。” 脑中回荡与欧卡诺在医院候诊区说的话。 没错,欧卡诺说的一点都没错。 一直以来,霍褚都没有把「小姐」这个身份正确用在秦侬身上。她对他,早已不再只是「小姐」。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失明的时候? 她高考上好学校开心抱住他的时候? 她送他刻上他名字钢笔的时候? 更或者,是十七岁,在谷林打工,第一次见到她从打印机旁天真探出头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 “嘟——” 手机震动。 望向来电显示,霍褚不想接。 震动持续一会儿停止,但几秒后手机闪出讯息:「我在你家门口。你最好赶快出现,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蓝光下的眼望着,冷彻。 韩琳走进一栋大楼。 她挺惊讶,霍褚给她的竟然真的是他家的钥匙。钥匙环上一个感应装置已经带她通过门厅和电梯。 十七楼。 电梯上楼,数字一格格向上升。其实韩琳并不知道霍褚家在哪,但从秦侬的病历连络资料中她找到了他的地址。 无论如何,钥匙还是得还人家,所以她来到这里。霍褚说要晚点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韩琳特别超过九点过来,希望霍褚已经回来。 九点叁十五分。 看一眼手表,电梯门刚好开启,她走出去,抬头一望,立马缩身到梯厅旁。 “你不请我进去吗?” 传来女人的声音。 韩琳靠在墙上,听着,缓缓探出头,双眸放大。 看着霍褚和庄嘉霓,她心脉快速跳动起来。 是藕断丝连?她不是结婚了? “真无情。你难道都不想我吗?” 庄嘉霓抱怨说。 梯厅,光亮的金属墙上反映着身形,庄嘉霓亲暱挽上霍褚的身形。 “你该回去了。” “不,陪我!” “你说过陪你喝几杯就回去。” “不够、不够!” 庄嘉霓耍赖似的整个人黏上霍褚又说,“一晚,只要最后一晚。” “你……” 霍褚的话哽在喉间,身体突然晃动。 “怎么了?” 庄嘉霓扶住他,霍褚推开她,猛摇摇头,“你快回去…” 说完他又一晃。 “先进屋吧,你好像醉了!” 庄嘉霓说着就往霍褚身上掏,霍褚支开她不守规矩的手,移动到鞋柜,在最底层抽出一把钥匙。 “你钥匙放鞋柜里?” 霍褚没回答,举臂要开门,却怎样都对不准门锁。最后还是在庄嘉霓帮忙下才打开大门。然后她扶着他进屋。 门再次关上。 韩琳靠在墙上,脑袋涨热。 在那站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迈出步走回电梯。伸指按下按钮,电梯门打开,“喀——”又关闭。韩琳停在电梯口,没进去。 不能接受。 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能和别的女人—— 韩琳莫名气愤起来。 转身,韩琳折回去霍褚家门前,重重往门铃摁下。 ~~~~~~~~~ 《惑乱》by Moos,发-布-于-p-o-1-8点tw 兴奋剂 “铃——” 没人应门。 又重重按一次,依旧没人。 杵着,韩琳望着地板。 他们本来就曾在一起。 想起庄嘉霓在院长室里对霍褚热烈的举止,床,应该也上过了。 对男人而言,再上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是这样吗? 霍先生。霍褚…… 眼睫阖下,胡思乱想了几分钟,韩琳提起眼,重新望向大门。从包里,她掏出那副钥匙。 “喀—” 门开了。 家门钥匙也是真的。 踏进去,隆隆的音乐声好大。 很暗,除了客厅落地窗撒入淡淡月色,就是右边走道尽头一扇半掩的门透出一条光亮。 即便进来了,韩琳还是有点犹豫,毕竟是别人家。 “哐啷——” 房里传出噪音,像是玻璃打碎的声音。 韩琳戒备走过去,视线从门缝探入。 有张床,旁边,有一只打破的玻璃杯。净白床上,有人,是霍褚。他躺着,闭上眼的眉微蹙,身上的衬衫敞开。 “今天只属于我们,你知道我多想你吗?”庄嘉霓挨在霍褚身旁,边说边解霍褚腰上皮带…… 呃? 韩琳再细望霍褚裸出的身体。她猛推开门。 有人闯入,庄嘉霓从床上跳起来。待看清来人,讶异。 “韩医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琳没答应她,疾走到床边,看见恍惚的霍褚身体潮红、呼吸急促,果然处于不自然的亢奋。明显是中枢神经刺激类兴奋剂造成的状态。 “你让他吃了什么?” 韩琳劈头就问。 庄嘉霓一愣,然后提声反驳,“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 “他吃了什么!” 空气凝住。 韩琳见庄嘉霓无畏模样,厉声又说,“你想害死他吗?!” 听见话,庄嘉霓才略忌惮,“什么死?只是夜店常用的助兴东西,你少吓唬人了!” 眼珠迅速搜寻房间,韩琳在梳妆台看见一个湖水色名牌包,快步去,将包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你干什么?给我住手!” 韩琳没理庄嘉霓,在一堆化妆品、钱、杂物里很快找到一个小罐。她拿起来仔细读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是最近很火红的非法兴奋剂,她之前曾在医学座谈会中看过简报。 韩琳稍微放心。这种兴奋剂只要没用量太多,对身体没有长久性危害。 “韩医师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 庄嘉霓有些被惹毛,不客气质问。 韩琳扭过脸。 “霍褚让我来的。” 韩琳说。 霍褚的确让她过来,可能状况有些不太一样,但意思是这样。 “怎么可能?”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 韩琳说,亮出一副钥匙摇了摇。庄嘉霓一张精巧的脸都黑了。霍褚别说给她钥匙,连他家都不让她来。 “庄小姐,纠缠太不智。” 韩琳走上前,又说,“你已经结婚了,夫家可是名望大族,若爆出什么丑闻可是得不偿失。” “你威胁我?” “不,是提醒你。” 韩琳说,语气平缓。 庄嘉霓唇一抿。 “他不会爱你的。” “这就用不着庄小姐操心了,请快回家吧。” 韩琳没多思考就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庄嘉霓的话,和霍褚也不是那种关系,韩琳却就脱出口。 “呵—” 庄嘉霓回来冷笑一声。 将散乱东西扔回包里,她顺手拿起一条唇膏对着梳妆台镜子在嘴上抹二下,“韩医师很关心霍褚?” 她说,韩琳没答覆。 庄嘉霓收起口红转身望向床上的人,“的确,他的确是个会让人上瘾的男人。”她眼遂瞟向韩琳,“但韩医师,驾驭不了。” 语毕,庄嘉霓拿起外衣,红色高跟鞋跺出房。 “砰——” 大门被甩上。 韩琳立马瘫坐在床。 这算是结上梁子了吧? 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怎会鬼使神差得罪了院长的女儿?她可是出了名的娇纵任性,以后日子还要不要过? 搥心,韩琳一掌捂住脸,怪自己太冲动。 弹簧床动了起来。 韩琳抬脸,霍褚忽然近在眼前。他爬过来,炙红的眼望着她,鼻尖已经摸上她的脸颊,韩琳猝然后仰。 “呃—” 霍褚貌似不舒服地低吭一声,烦躁扯掉还挂在脖子的领带,然后整个人就倒向韩琳。 霍褚?! 耳环 霍褚睁开眼,已经快中午。 被手机叫醒,他朦胧接起电话,“喂…” “今天请假?” 是秦季元。 霍褚瞬望向闹钟。本来与秦季元约好今早讨论谷林财务投资调拨的事,他却…… “声音有些哑,感冒了?” 秦季元沉厚的音律掺着轻讶。他没等到霍褚出现却得知几乎全勤他竟请了假,因由是病了。这大概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即便霍褚还是女儿秦侬的家教时他都没旷课一日。 白着脸,霍褚气韵起伏,头还有些痛,他撑起臂膀从床上坐起,“对不起,董事长我……” “好好休息一天,晚点我让春嫂给你送盅鸡汤过去。” 秦季元说完结束电话。他没责备他。毕竟霍褚这些年可说对谷林集团鞠躬尽瘁,对秦侬更是关心备至,秦季元全看在眼里。 放下手机,霍褚伸指揉着太阳穴,深个呼吸,酸软从肺散布全身。然后他微慑,目光定在地上。他看见昨天他身上的衣服全在地板上——?! 他倏掀起腰上被单。 呃?! 全裸。 他没穿衣服。 霍褚试图从浆糊般软烂的脑袋塑出记忆,但只拼凑出和庄嘉霓进门的画面。 才喝了一杯Gin Fizz。 琴酒加上柠檬汁与苏打水的调酒,酒精浓度只有10%。霍褚非常怀疑自己的酒量能差到就这样不省人事。 再看。凌乱的床单、被单…… 所以昨夜和庄嘉霓…?? “叮咚——” 手机响起短声。 滑开,霍褚看见部门群组里大家给他问平安、问他身体好些没的讯息。 他充满疑惑。 指节快速移动将讯息向上滑,霍褚找到清晨五点零叁分从他手机发出的一则留言。 「我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 一行字旁稳妥妥是他的头像。 愕然。 这不是他发出去的。 谁? 庄嘉霓? 浴室里,水花撒下。 水从黑色发丝洗过立体脸庞再滑到精实的胸、腹、大腿…最后沿着脚踝流到地板。 雾气氤氲,手心刷下脸上水渍,眉色在湿润中加深。 一阵阵跳动。 不寻常的生理欲潮,从起床到现在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不曾如此,从来。指节强制拧住腹下骚动,霍褚锐眸低望不受控制的身体。 几分钟后,他擦干头发,走出浴室。 将浴巾扔进污衣篮,霍褚换上一身休闲服,此时门铃响起。 开门,是春嫂。 她提着几袋东西,笑瞇瞇进门。 “霍先生,饿了吧?我给你准备了些午餐还有香菇鸡汤。” 她放下东西在餐桌上,瞅着霍褚湿发又说,“头发要吹干,不是感冒了?” 霍褚干笑。他没感冒。 每次见到春嫂,霍褚都会看见传统妇女优良美德:勤劳、客气、厨艺又好。春嫂给霍褚的好感度,当然不只因为她给他带了鸡汤。 春嫂跟着霍褚进入卧室,“有没有换洗衣服?顺便给你洗了。” 瞧,多贴心的大婶。 “我能自己来。” 霍褚说。不好意思麻烦春嫂。但她却已经拿起墙边扫帚,扫起地板,“怎么有碎玻璃杯?太危险了!” 霍褚才发现。 他刚刚都没注意到,现在才看见碎玻璃。怎么弄的?是他打破的?霍褚又困惑了。裸身、骚动、碎玻璃…一起床他就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切事物都笼罩着一层雾般,让他摸不着头绪。 “咦?”春嫂狐疑捡起地上一颗粉紫色晶亮东西。 看着,忽然,她意会什么似眉开眼笑撇过头说,“韩医师的耳环?原来霍先生与韩……嗯,郎才女貌的确挺般配!” “什么?” 霍褚惊声。 “郎才女貌啊!” “不,春嫂说耳环谁的?” “韩医师呀!” 听见答案,霍褚眼神放大。 春嫂奇怪霍褚异样的反应。 细瞧着手上小巧紫水晶耳坠子春嫂喃喃又说,“没错呀,年初陪着小姐去精品店给韩医师挑的生日礼物,挑挺久好不容易才选了这个限量款,难道不是?” 霍褚怔住。 精-彩-收-藏:w oo1 8 . v i p (W oo1 8 . V i p) 做了 韩琳结束最后一个病患的诊疗后,就下班了。 其实还有一些病历资料需要看,但她没有一点心思。收拾起几个档案放进袋子,打算带回家看。 “以后周叁的门诊改成赵医师吧,韩医师可以休息休息。” 才走近停车场,韩琳忍不住停脚。她手无力撑在围栏上,想着部主任的话。突然让她休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她无预警就接到这样指示,公告都贴在医院布告栏上了。 并不想以小人之心,但很难不把事情指向庄嘉霓搞的。无力再跨出腿,几步她脚尖碰到地上一颗碎石头,又停下。 路,是没有永远平坦的。 韩琳望着,正面思考。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然后她一脚踢开那颗石头。石头咕噜噜滚了好几圈后在一双皮鞋前面停下。 “我们谈谈。” 出声。 韩琳愣住,撇过脸。 谈什么? 不、不要。她现在还没准备好去面对,真的。好想马上离开,马上。 “只要叁分钟。” 霍褚望着韩琳又说,好似看出了韩琳的焦虑。 叁秒都没办法。 “改天吧!” 韩琳说完,低首快步越过他。沉默空气凝结成一张大网,网住韩琳,尤其通过霍褚时。黏滞又无声的紧绷—— “韩医师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一个尖锐的嗓音划开。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地走到韩琳后头,停下。 “霍褚,还好吗?昨晚你醉得好厉害。” “什么阴魂不散?” 霍褚问。 庄嘉霓轻笑,然后瞄向一旁的韩琳,“说的是韩医师呀,昨晚在你家也见到她呢!” 韩琳的脸色猝白。 “怎么?韩医师没说吗?” 庄嘉霓看着霍褚又说,“韩医师手上还有你家钥匙呢。霍褚,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她可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褚冷声。 “我可是为你着想,昨天——” “既然你提了,我们就聊聊昨天。”霍褚打断庄嘉霓,转过脸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罐,“这是什么?” 在春嫂离开后,霍褚仔细检查了房间。在床脚,他看见这个小罐。罐上的标示不管英文还是中文都让他非常惊愕。 罐子被韩琳从包里倒出来后掉在房里了。 庄嘉霓看着罐子细眉微挑,放缓表情后无辜答,“这什么?” “兴奋剂。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霍褚的嗓音很沉,目色也是。 庄嘉霓听了夸张捂住嘴,望着霍褚不可思议喊,“不会吧?韩医师昨天费尽心思留下来,为的是给你下药?” 韩琳双眸震撼。不敢相信,庄嘉霓竟说出这种话。 霍褚定着,浓眉深深拧住。 “所以,你做了吗?” 庄嘉霓说。她的问句听不出一点疑问,锐利的语气更像审问。 霍褚稜角分明的下巴蛰伏着,抿闭的唇已促成一线。 “都是你吗…” 他低压出字,双眼定慑。庄嘉霓冷笑。倏地,霍褚一掌掐住庄嘉霓的颈。 “呃…!” 发出痛苦声音,庄嘉霓脸涨红,难过地抓打钳在脖子上的桎梏。 昨晚,他就不该答应庄嘉霓陪她喝几杯。想想,应该是那时就喝下了掺入兴奋剂的酒,回到家后药性发作才会让他头昏目眩。那一个多小时里,下药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韩琳。 韩琳… 所以他对她—— 太过分!! 霍褚的指不由得紧攥。 精-彩-收-藏:w oo1 8 . v i p (W oo1 8 . V 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