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倾禾(古言 女扮男装 1v1 HE 双洁 破案 宅斗)》 第1章上京 北兖王朝,天启四十三年,海河清宴,一派长治久安,歌舞升平的安稳之景。 时年三月,盛京卞阳。 早春时节多雨,卞阳城的上空蔽日干云,已是半月有余,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倾盆如注,沛雨甘霖,连绵不绝。 天气阴霾沉闷,可卞阳城的热闹不减反增,原因是因为一位叫做陆瑾禾的俏郎君。 陆瑾禾这人在卞阳城的待嫁女儿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因之一便是此人的相貌,这普天之下,没有不喜欢俊俏郎君的女儿家,而陆瑾禾的俊俏却更别具一格,人长得是那叫一个粉雕玉琢,宛若仙童。 陆瑾禾初初来京参考科举之时,便因为出众的样貌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以至于后来卞阳城中的女儿们日日祈祷陆瑾禾一定要高中,一定要留在这卞阳城,好让她们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卞阳女儿们的祈祷终究是没有付之东流,科举之后,陆瑾禾跻身成了都察院的主簿之一。 然,卞阳女子一朝梦碎,只因得知了陆瑾禾在环翠阁里包下了一位最是平平无奇的姑娘,姑娘名叫宛霏,相貌不出众,也无才艺傍身,别说是在妓院那种莺莺燕燕聚集之地,即便是放在普通人家,也是极为普通的…… 这便是近日里卞阳城中热闹不增反减的又一原因。 姑娘们百思不得其解,看陆瑾禾的目光逐渐从如火如荼变成了如刀似剑。 一夕之间,掷果盈车变掷砖扔瓦,香饽饽变成了臭鸡蛋,陆瑾禾就此被卞阳城的姑娘们弃如敝履。 陆瑾禾对于姑娘们的伤心欲绝置若罔闻,近来心情极佳,因为她向上头递的第三十八次调令,终于被批允了,她终于可以去大理寺做主簿了! 得知此消息,陆瑾禾高兴的一宿没睡着觉,兴冲冲的直奔环翠阁,和宛霏分享这个普天同庆的大好消息,这几日更是在姑娘们的唾骂中开开心心的做着最后的交接工作。 伤心欲绝的姑娘们不得而知的是,这位名满卞阳城的陆小郎君,其实也是位碧玉年华的女儿家…… 和那些自小被娇养被闺阁之中的姑娘们不同,陆瑾禾到了十六岁才知道自己是姑娘家,得知自己是姑娘家的契机竟然还是她来了月信,爹娘见此事再也瞒不住了方才同她如实说明。 陆瑾禾知晓真相的那日只感觉宛若晴天霹雳,瞠目结舌久久不能人语。 对此,爹娘的解释是家中没有男丁会被人看不起,因此便将她当做了男儿养。 陆瑾禾震惊不止,当时也顾不上再问其他。 本以为自己是个姑娘家的事情就已经足够震撼,当天晚上陆瑾禾便从晴天霹雳直接升至五雷轰顶…… 那日陆瑾禾方才因为来了月信而知晓了自己是女子,晚上便因为初次信期而腹痛不止,捂着肚子来到爹娘房中,想要她身为郎中的父亲给她扎上几针止止疼,正欲扣门而入之时,便在门口遭遇了这五雷轰顶。 房中爹娘的谈话尽数落在了陆瑾禾的耳中…… 原来她的爹娘并非她的亲生爹娘,而是她的舅父舅母! 原来她身上还背负着深仇大恨! 怪不得她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陆瑾禾在门外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便按捺不住推门而入。 谈话中的陆父陆母登时被吓的汗毛倒竖,看着陆瑾禾那表情也知道方才的谈话都被她听了去。 当时的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陆瑾禾也顾不上还在发痛的肚子,开始追问父母方才的谈话。 陆父陆母对视一眼,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陆瑾禾如何追问都绝不肯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陆瑾禾哭求了许久,所得的讯息依然还是止步于方才门外偷听到的那几许。 陆父陆母神情坚定,陆瑾禾见再多哀求也是无用,也不再追问,哭着跑回了房。 陆瑾禾脾气倔的很,陆父陆母便想着让她冷静一夜,明日再去劝慰。 翌日辰时,陆母早早的起床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陆瑾禾平日里喜爱的吃食,亲自端着去了女儿的房里。 房门推开的一瞬间,陆母手里的吃食登时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 房里哪里还有陆瑾禾的影子,唯余下书案上的一纸留书…… 陆母慌了神,拿起那纸留书草草的看了一眼,踉踉跄跄的直奔陆父的书房。 陆父也慌了神,大致看过留书以后,当即让家里的杂役小厮放下手里的活计,统统出去追陆瑾禾。 留书上只说自己生身父母沉冤不得昭雪,自己倘若继续装作毫不知情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枉为人子,所以决定远赴卞阳参考科举,誓要追查当年之事,为生父翻案平反。 陆瑾禾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陆家在宥州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家丁小厮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竟生生的都被陆瑾禾给躲了过去。 黄昏时分,陆瑾禾得意的出了宥州城,几十号家丁小厮垂头丧气的回了陆府。 陆父眼见家丁小厮无功而返,一声长叹,进了书房,神情忧虑的提笔蘸墨,刷刷点点写下了一封书信。 一盏茶的功夫,陆父命人将这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送去了卞阳。 陆瑾禾一路平安,顺利的进了卞阳城,时逢科举之时,卞阳城热闹纷呈,满街都是自五湖四海而来的举子。 陆瑾禾并未选择投身客栈,而是在花溪巷尾,赁租了一间简单雅致的小居。 东家是一名年逾三十的寡妇,已经改嫁,另居别处,此处的房屋便用作租赁,收些租金来补贴家用。 见陆瑾禾人长得粉粉嫩嫩,干干净净,二话没说便将这处小居租赁给了陆瑾禾。 陆瑾禾便在此处安心温习,等待科举。 陆瑾禾虽被当做男儿养大,可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里会做饭? 宋记食肆便成了陆瑾禾每日都要前去的地方。 宋记食肆是一家简单的小馆子,夫妻店,坐落在卞阳城街尾,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丈见方的大堂,三张老旧的松木桌椅子和一个同样老旧的松木柜台。 第2章婉霏 这里的东西味美廉价,还有几样别出心裁的糕饼果子,更何况这里地处街尾,生意冷清,少有人来,清净的很,陆瑾禾理所当然的成了常客。 陆瑾禾便是在此处遇上了环翠阁的宛霏姑娘的,也就在此时,陆瑾禾正式开始扬名于卞阳城的闺阁女儿中。 每年科举之时,家中有待嫁女儿的达官显贵都会格外留意参考的举子,媒婆们也都开始争相斗艳,各显神通,若是能为哪户大家闺秀说成了亲,可是大大的功德一件。 陆瑾禾相貌出众,没几日便被这些媒婆给盯上了,媒婆们惯是会夸大其词,更何况陆瑾禾本就是如冠似玉的长相,直说的那些姑娘家蠢蠢欲动,更有胆大的竟然直接出来偷看她,搞的那冷冷清清的宋记食肆一时间门庭若市。 彼时科举刚刚结束,等待放榜的日子有些难熬,陆瑾禾更是常常来宋记食肆吃些东西解解闷,有时一日都要来上个两三回。 春闱放榜在二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夜晚的簿寒更是沁人肌骨。 那日陆瑾禾一如既往,迎着姑娘们火热的目光直奔宋记食肆,填饱了肚子便去了郊外闲逛,打发了一日辰光,酉时左右,陆瑾禾又折回了宋记食肆,打算再吃些甜食就此回家睡觉。 宋记老板娘做的浮圆红豆羹最是一绝,时至今日陆瑾禾都还是日日要吃上一碗。 圆滚滚的浮圆子浸在绵密的红豆汤羹里,盛在白瓷碗中,氤氲着几许热气。 陆瑾禾舀起一颗白白胖胖的浮圆子,刚刚送入口中,尚未来得及咀嚼,便被面前忽然出现的几个人吓得猛然一噎,口中软糯的浮圆子咕噜一声滑入了喉咙。 陆瑾禾被噎的心有余悸,幸而那浮圆子不烫,手里握着白瓷勺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三五个壮丁拿着棍棒在追赶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艳丽的衣服却是发髻凌乱,连滚带爬好不狼狈,被这几个壮丁一路穷追猛打赶入了街尾。 街尾是条死路,那姑娘无疑是被追赶入了穷巷,如同一只被兽爪按住的小白兔一般,瑟瑟发抖。 那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逐步上前,却只是围着那位姑娘,并未有殴打的行为,可那姑娘依旧瑟瑟发抖。 片刻后,几位壮汉的身后追上来一位气喘吁吁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衣着光鲜艳丽,脂粉气十足,连坐在几尺开外的陆瑾禾都嗅到了几许香粉气息,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 追过来的妇人便是环翠阁的老鸨子,被追赶的姑娘便是宛霏。 老鸨子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几位壮汉自动为她让出了路。 半老的徐娘风韵犹存,那老鸨子身姿也算婀娜,只是那股子风尘气让陆瑾禾越看越难受。 视线随着老鸨子上前而落在了那颤抖的姑娘身上。 老鸨子弯下腰身,鹰爪般,涂满鲜艳蔻丹的手直奔婉霏的下巴。 婉霏摇晃着臻首躲左右闪躲,下巴依旧落入了老鸨子的鹰爪中。 鲜艳的长指甲陷进了婉霏脸颊的肉里,一双眼眸登时蓄满了泪水。 “你当我这环翠阁是什么地方?”老鸨子凶狠道:“我这做的是皮肉生意,可不是积善堂,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的吃吃喝喝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如今该你开苞接客回报我,你竟然还敢跑!” 老鸨子说完,手上奋力一甩,一声脆响,婉霏白皙的脸蛋儿上落下了鲜明的掌印。 婉霏一声惊呼,眼泪霎时簌簌而落,捂着脸不敢言语。 老鸨子对着左右一声令下:“把她给我抓回去,再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几位壮汉应声上前,架起了奋力挣扎的婉霏一路拖行而去。 婉霏被一路拖拽,待宰羔羊一般,好不可怜,尤其是被拖行着经过陆瑾禾身边之时,噙满泪水的双眸求救般的看了陆瑾禾一眼…… 陆瑾禾心里登时一颤,这双眼睛,怎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手里的白瓷勺猛然掉落于碗中,啪嗒一声微响,几滴红豆汤水溅落于松木桌面上。 陆瑾禾猛然站起:“慢着!” 宋记老板夫妇同是一颤,被陆瑾禾的架势吓了一跳。 老鸨子以及几名壮汉和哭哭啼啼的婉霏齐齐回头,几人的目光皆是猛然一滞。 老鸨子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陆瑾禾的名,可陆瑾禾从不曾去烟花之地,她自然是不认得陆瑾禾,只觉得眼前一亮,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玉树临风的郎君也是见了不少,可就是没见过一位这般粉雕玉琢的人,况且陆瑾禾衣着面貌皆是上乘,老鸨子惯会看人下菜碟,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拿出了迎客的语气:“哟,小郎君何事啊?” 陆瑾禾起身,来至老鸨子的面前,微微颔首致意,恭敬道:“敢问这位妈妈,这姑娘可是犯了什么严重的过错?” 老鸨子眉梢一挑,意味深长的瞥了瑟瑟发抖的姑娘一眼:“这本是我环翠阁的家务事,小郎君可是想要怜香惜玉?” 老鸨子的话里带着试探,陆瑾禾自然是听得出的,索性顺着老鸨子的话,微笑道:“美人落泪,我自然是于心不忍的。” 老鸨子了然一笑,上下打量了陆瑾禾几眼,暗自揣摩,按照常理来说,陆瑾禾这般谪仙般的人儿是不会看上宛霏这等姿色的姑娘的,可风月场所的老鸨子什么没见过,也许这小郎君就不喜欢漂亮的呢! 思量片刻,老鸨子便将事情的前后说与了陆瑾禾。 逃跑的姑娘宛霏,本是罪臣家奴,被贩卖于此,是他们环翠阁最不出众的姑娘,已经二十岁,早就过了开苞接客的年龄始终没有嫖客看上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可环翠阁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可能养闲人,于是老鸨子便降低了宛霏的嫖资,如此,倒真的招来了嫖客,只是尽是一些略微有些小钱的市井之徒,这些人既想要干净的姑娘,又不想出太多的嫖资,宛霏自然成了最理想的人选。 第3章主仆相认 如同其他的姑娘一般,照例举行了竞买初夜的仪式,最终,宛霏的初夜被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叟给买了去。 据说那位老叟当时对着宛霏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七零八落的黄牙,宛霏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没命的逃跑。 老鸨子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跑了,于是便有了陆瑾禾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这样的事在烟花之地时有发生,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告诉了眼前这位小郎君,也许还能拉个客也未曾可知。 陆瑾禾听完老鸨子的诉说,视线落到了那名叫宛霏的姑娘身上,宛霏眼神怯生生的回望着陆瑾禾。 陆瑾禾忽而转而看向了那老鸨子,一声轻笑道:“这姑娘,我倒是瞧着喜欢的很,妈妈可否将她的初夜转卖于我?我出双倍的价钱。” “哟!”老鸨子一听双倍的价钱,当即喜上眉梢:“那敢情好!能遇到郎君你,倒也真是这丫头的福气了!走吧!” 出手阔绰,恍若谪仙的小郎君和面相丑陋,满嘴黄牙的老叟,哪个是肥羊? 老鸨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主动送上门的陆瑾禾,当即招揽着陆瑾禾往环翠阁而去。 宋记食肆的夫妇追出来看了两眼,看着陆瑾禾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后,目光齐齐落在了松木桌上那一碗浮圆红豆羹上…… 陆瑾禾是按月结账的,倒也不存在什么吃白食的问题,只是这宋记夫妇颇有些担忧。 初春的夜晚颇有些凉意,可这环翠阁的姑娘们却只着着单簿的纱衣站在门口挥舞着手帕,招揽着过往的来客,春寒料峭之中,半点春色外露,如何不让走过路过的男人们心猿意马? 陆瑾禾生平第一次进烟花之地,颇有些紧张。 老鸨子轻而易举的打发了那满嘴黄牙的老叟,立马引领着陆瑾禾入了宛霏的闺房,临走之前嘱咐了宛霏一句:“好生伺候着!” 房门一关,陆瑾禾转过身,和宛霏四目相对。 陆瑾禾暗暗发笑,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荒唐,莫名其妙的就救下了这姑娘,她本是女子,自然不可能真的要了这姑娘的初夜,她出手相助,一来是这女子让她倍感熟悉,有着似曾相识之感,却搜肠刮肚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二来便是这女子实在可怜,花一般的年纪却要被一个老叟糟蹋,你情我愿也就罢了,可这女子明摆着是不得已为妓的。 陆瑾禾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想同那姑娘说明情况,再顺便安慰她几句之时,宛霏缓缓开口:“敢问公子,可是姓苏?” 陆瑾禾神情骤变,她的亲生父亲,的确姓苏…… “你……认识我?”陆瑾禾难以置信道。 “我是春绯……”宛霏的眼泪夺眶而出,陆瑾禾的眼神已经让她心下了然,哽咽道:“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 陆瑾禾心下一凛,宛霏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姑娘?她伪装了十几年都没人看穿,宛霏怎么一眼就看穿了? 宛霏看着陆瑾禾满是迟疑的星眸,叹了口气,止住泪水开始娓娓道来…… 宛霏本名春绯,宛霏是到了这环翠阁以后,老鸨子为其取的花名,只因为这姑娘除了这温婉娴静的气质还有些看头以外,毫无出奇之处。 春绯原本是苏家的丫鬟,自小便开始服侍苏家姑娘,这苏家姑娘也就是如今的陆瑾禾。 彼时的陆瑾禾还叫做苏雪禾,苏家老爷苏有涯忽然从一个小小的边关总兵连升数级,一夕之间,位列朝臣,举家迁来了卞阳。 苏有涯素来宠妻,从不曾纳妾,入卞阳为官之时膝下还未有所出。 苏有涯的妻子陆氏,是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姑娘,陆瑾禾能有如今这般出众的样貌,完全是随了她的娘亲,这也是宛霏能一眼认出来她的原因之一。 陆父陆盛文,时年还是太医院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得知妹妹一家能得以回京,一时间也高兴的很。 而数年无所出的陆氏,得以在兄长陆盛文的调理之下,没多久便生下一女,就是陆瑾禾。 苏有涯本就宠妻,妻子有孕疼惜的不得了,陆瑾禾呱呱坠地之后更是成了全家的掌上明珠,全家都铆足了劲宠着她,随着陆瑾禾年岁渐长,夫妇俩担心这府中也没个小孩子,陆瑾禾也没有个玩伴儿,春绯就是在陆瑾禾三岁的时候进府里伺候的。 当年的春绯进府的时候刚刚十岁,是府里管家婆子的女儿,知根知底,念着她比小团子年长个几岁既能陪着她玩儿,也能伺候着些。 陆瑾禾小时候可爱的不得了,圆滚滚,胖嘟嘟的,一双大眼扑闪扑闪,不哭不闹,爱吃爱笑,乳名小团子,府里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后来苏家横遭变故,年幼的春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苏家变了天,苏家老爷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阶下囚,她的小主子小团子也被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抱走了,而此后,她也被卖入了青楼,受尽了折磨,一直到今日…… 方才陆瑾禾出言救她的时候,她便心里一颤,一直在强装镇定。 宛霏是一眼就认出了陆瑾禾,只是有些难以置信,方才那一句公子是否姓苏,陆瑾禾的反应,让宛霏几乎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如今的陆瑾禾虽说长大成人,身形颀长高挑,不再是个圆滚滚的小肉团子,可她那张圆滚滚,肉嘟嘟的团子脸蛋儿和那宛若星辰的双眸还是一如往昔,除长大了许多以外,毫无差别。 听着宛霏说完了这些,陆瑾禾瞠目结舌,家中横遭变故之时,她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奶娃,全然不知,可她对宛霏,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想来她说的是真的,否则陆瑾禾也断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对于宛霏口中所说,陆瑾禾深信不疑,宛霏所说的,和那日她无意间在门口听到的,相差无几。 当年之事,陆家二老不肯告诉陆瑾禾,宛霏的出现让陆瑾禾燃起了一丝新的希望。 “你……你还知道什么?”陆瑾禾一把抓住了宛霏的手腕,急切道:“你快告诉我!” 第4章大理寺 宛霏摇了摇头:“当年我也只有十岁,我只依稀记得,那个男人把姑娘你抱走的时候,和夫人说了句大理寺什么的……” “大理寺……”陆瑾禾眉头紧皱,喃喃重复着。 大理寺是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地方,按照自己生父当年那宗案件的严重程度来说,也是在情理之中。 陆瑾禾眉头紧蹙,心思沉重的踱步到了软塌上坐下,宛霏紧随其后,急急地问道:“姑娘,你又怎会来了卞阳,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何要扮成男人?” 宛霏的问话让陆瑾禾将思绪从往事中抽离,抬眼看了宛霏一眼,浅浅的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了宛霏听。 宛霏听罢,原来当年那个年轻的男人将陆瑾禾抱走了以后是送去了陆盛文那里,也定是为了保她一条命,方才将她扮做了男子养大。 可如今陆瑾禾势必要究其真相的行为让宛霏担忧不已,当年之事,宛霏即便是年岁甚小可也看得出苏老爷是被冤枉的,而且背后的势力甚大,只手遮天让苏家豪无翻身之力。 北兖本就不许女子参考科举,陆瑾禾虽然户籍上是男子,可若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别说追查当年之事了,自身性命都恐怕难以保全。 思及至此,宛霏的神情越发担忧了起来,陆瑾禾无疑是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儿时虽是陆瑾禾的近身丫鬟,碰上小团子这般可爱的小主子,她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一直都当做自己亲妹妹那般精心的看护着,此时得以重逢,却也顾不上欣喜,如今陆瑾禾要做这么一件危险的事情,她的心是跟着高高的悬了起来。 “姑娘,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宛霏担忧道。 陆瑾禾忖度片刻,眸光深邃,语气柔和却坚定不移:“既然如此,我一定要进大理寺,若我榜上有名,我便申请去大理寺任职的调令,若是落榜,我便去大理寺应征杂役!” “姑娘……”宛霏上前一步,握住陆瑾禾的手腕,忧心忡忡:“那大理寺都是男人,你可是姑娘啊!万一……万一被发现了,他们欺负了你怎么办?” 宛霏口中的欺负别有深意,她是在烟花之地长大的,太了解男人了,陆瑾禾的模样生的这般玉雪可爱,即便真的是个男人都难保不会有男人对她心生歹念…… 陆瑾禾听出了宛霏话中的意思,肉嘟嘟的脸蛋儿微微一红,有些别扭的宽慰道:“我……不同他们住一起就是了。” 榜上有名的举子们入朝为官也好,外放做官也罢,都是会提供住处的,但是也只有品阶高的官员的可以拥有单独的住处,品阶低的便只能和同僚们宿在一起。 陆瑾禾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榜上有名,因为科考那几日,正是她来了月信的那几日,肚子疼的宛如刀割,咬牙切齿的考完了科举,若是能够榜上有名,不和同僚一起住还说的过去,若是单单只是做杂役,还要在外独居便有些说不过去,既然有钱赁租房屋,哪里还会沦落到去做杂役,岂非要人生疑? 陆瑾禾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若是要外放为官怎么办?”宛霏忽而出声,陆瑾禾神情一滞,这……若是如此,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色渐深,陆瑾禾只好和宛霏先行歇息,日后再说。 等待放榜的日子越近,陆瑾禾的心里便越焦灼,一直到放榜之日,日日都宿在了环翠阁,一来可以保住宛霏不必接客,二来自己也可以有人说说话,慰藉一下她焦灼的心。 陆瑾禾自幼便以为自己是男儿,可身为女儿家的本性哪里是能隐藏的住的,随着年龄渐长,她身为女儿家的本性越发明显了起来,可身边的同窗尽是七尺男儿,陆瑾禾也就越发的和身边人格格不入,以至于后来,学堂的同窗们都嫌弃她娘里娘气的不愿和她来往,就只有一位叫林邈之的不嫌弃她,还会多和她说几句话。 如今陆瑾禾遇到了宛霏,有了可以说悄悄话的小姐妹,女儿的本性能够得以释放,心下自是欣喜万分,连面容都更加娇俏了几分。 可陆瑾禾越是容貌出众,宛霏就越是担忧,太好看了招人惦记…… 陆瑾禾对于宛霏的担忧毫无察觉,开始和卞阳城中的女子一并祈祷着自己一定要榜上有名。 放榜前一日,陆瑾禾辗转反侧,连连叹气,好似被拘禁的猴子,抓耳挠腮,无论如何也没法入眠。 宛霏见此,起身找出了些沉水香,燃了起来。 朦胧烟雾自香炉中袅袅腾起,不多时这闺房之中便满是淡淡的香气。 陆瑾禾烦躁的心情被这淡淡的香味冲散了许多,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翌日便是放榜之日,放榜之时历来是热闹非凡。 天还未亮之时,榜单便会张贴于礼部南墙之上,有些举子更是凌晨之时便在此等候。 辰时刚过,街上便吵闹一片,陆瑾禾被吵醒,惺忪的睡眼陡然一惊,起身便急急的穿衣服准备去看榜。 “姑娘,等一等!”宛霏急言道,说着便从床上起身,挂好床帐,继而道:“姑娘你还是换上女装再去看榜吧!” “为何?”陆瑾禾不解道,整理着腰间的革带。 宛霏起身打开衣柜,一边挑衣服,一边回答道:“我朝素来有榜前招婿的习俗,姑娘还穿着男装,若是被人抢去了可如何是好?” 凭着陆瑾禾的相貌,即使落榜也有可能被择婿的人家抢走…… 陆瑾禾没说话,想着这几日卞阳城里的姑娘和媒婆,觉得宛霏的话很有道理,便听了她的话,换上了女装。 宛霏身在烟花之地,衣着自然不可能是些朴素的粗布麻衣,即便宛霏不是什么行首花魁,衣着也都是绮艳华丽之流,这般的锦衣穿在陆瑾禾的身上,自是在她出众的样貌上锦上添花,一看便是出身名门的官家姑娘。 第5章放榜 宛霏尽可能的在自己的衣服中挑了一件素雅的淡粉色齐胸襦裙,发髻也是随便绾起,饶是如此,宛霏还是觉得不放心,最终在她的脸上又罩上了一层面纱方才放她前去看榜。 陆瑾禾方才出了环翠阁的门,便淹没在了人群中。 礼闱新榜动长安,九陌人人走马看。 礼部南墙之上榜头竖粘着黄纸四张,浓墨书写着及第举子的名单。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如堵,不只是看榜的举子多,围观的人和择婿的人也很多。 与其说是择婿,但和抢也相差无几。 榜上有名的少年郎,若是能再生的个玉树临风,哪家老爹不想抢回去做自家的女婿。 陆瑾禾首次身穿襦裙,有些别扭,走起路来也有迈不开步子的感觉。 欲要榜前择婿的那些人自然是无心在意一名女子的,可陆瑾禾身形颀长窈窕,即便是罩着面纱吸引过来的目光也属实不少,只是很快便被放榜前的热闹冲淡,也便无人在意了。 礼闱新榜山,人头攒动,陆瑾禾站在人群后极力的踮着脚,可依然只能看到一群黑压压的后脑勺。 陆瑾禾无奈,只好拨开人群,利用自己瘦削的身形一路挤到了前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见到了新榜之时,脸上的面纱都险些被挤掉。 胡乱的稳住脸上的面纱,陆瑾禾努力站稳脚,盯着榜单仔仔细细的找寻了起来。 及第举子人数众多,榜单从头看到尾也需要些时候。 陆瑾禾捏着一把汗,逐渐从榜首寻了起来。 前面几张榜单上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倒也正常,可是接连几张榜单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陆瑾禾有些慌了,视线落到甲科榜单中的最后一张之时,陆瑾禾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要从嗓子眼儿中蹦出…… 若是不能跻身三甲,就要外放任职,那她这般劳心费神的参考科举,岂非就毫无意义了! 圆滚滚、毛茸茸的大眼猛然一滞,陆瑾禾眸色一亮,三甲榜单最后一张,中间靠上的位置,赫然便是自己的大名! 三甲二十六名。 心下是按耐不住的狂喜,面纱下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陆瑾禾在反复确认自己真的已经榜上有名以后,拨开人群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回了环翠阁。 陆瑾禾走后不多时,一名仆从模样的年轻男子费力的拨开人群挤到了榜前,灵秀的双眼自榜首开始搜寻着。 男子的眼神极快,不出片刻便看完了三甲榜单,似乎是三甲榜单中便已经看到了想要的名字,男子并未继续看榜,转身拨开人群便跑回去复命了。 男子名叫云章,此番是替自家主子前来看榜的。 熙熙攘攘的街市,距离榜单不远处,停着一辆精致华丽的檀木马车。 云章跑到马车前停下了脚步,车中的人似乎听到了云章的脚步声,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窗的帘子,清朗低沉的男音响起:“如何?” 云章答道:“中了,三甲二十六名。” 车里的男人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放下帘子,下令道:“回家。” “是。”云章应了一声,驾车而去。 车中的男人眉目清朗,相貌堂堂,剑眉微蹙,眉宇间尽是难以掩盖的忧愁之意。 云章的驾车技术很好,马车行驶的稳稳当当,可车中男人的心却是起伏跌宕的很。 此人正是卞阳第一酷吏,大理寺卿胥帛琛,当日陆父的一纸书信,也正是送到了他的手中,信中一再拜托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陆瑾禾,可送信的途中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生生耽搁了月余,当胥帛琛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春闱已经开始了,即便他手眼通天,也无能为力了,只好等到科举放榜再行定夺。 若是陆瑾禾能够庸碌一点,直接落榜倒也好办,可她却偏偏榜上有名,后续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胥帛琛又是一声叹息,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公子,到了。”云章的声音响起,马车稳稳的停在了一栋偌大的宅院门旁。 宅子不算气派,但宽阔雅致,门旁的墙壁上竖立一木质牌匾,上书胥宅两个大字。 胥帛琛打开车门下了车,径自进了宅院便直奔书房。 约摸半柱香的光景,胥帛琛手执一封封缄好的信踏出了书房,将信交给云章道:“按上面的地址,寄到宥州陆家。” 云章应声称是,接过书信便着手去寄,胥帛琛正欲转身回书房,身后一声呼唤响起,不得不转回身向着来人看了过去。 来人是胥帛琛母亲身边近身侍候的婆子,名叫陈妈妈。 陈妈妈对着胥帛琛恭敬行礼道:“公子,大娘子叫您到她的院子去。” 胥帛琛眉头一皱,叹气道:“你去回了母亲,我这就过去。” 陈妈妈行礼退下,胥帛琛关好了书房的门,动身前往母亲的院子里。 胥帛琛母亲姓沉,名凌霜,沉大娘子出身将门,英姿飒爽的巾帼之相,也是个脾气火爆的。 沉大娘子的居处距离胥帛琛的居处的隔壁,胥帛琛来的也并不慢,可当胥帛琛踏入母亲院子里的时候,还是看见沉大娘子在堂屋里急的来回踱步。 胥帛琛发出了今日第四声叹息,自己母亲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为着自己的婚事…… 思及至此,胥帛琛硬着头皮踏入了堂屋,轻声唤道:“母亲何事叫我?” 沉大娘子当即停住了脚步,开始对着胥帛琛横眉冷对,劈头盖脸没好气的问道:“工部尚书方大人家的大姑娘,你到底相中了没?” 胥帛琛低下头,神色有些尴尬:“没有……” 沉大娘子喘了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火气:“那礼部侍郎张大人家的嫡次女呢?” 胥帛琛依旧面不改色:“不行……” 沉大娘子急的原地转了两圈,回身坐到了榻上,拍案道:“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相不中,你到底要挑到什么时候?” 胥帛琛:“……” 第6章都察院 “方大人家的姑娘温婉可人,张大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随便哪个都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良缘,人家都主动来求亲了,你怎么就不肯点头,儿啊,你都二十九岁了!隔壁院儿那狐狸精的儿媳妇都已经怀上了,你这八字都没一撇,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沉大娘子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马抓着胥帛琛入洞房。 胥帛琛:“……” 胥帛琛低着头任凭自己老娘车轱辘话骂来骂去,左不过都是围绕着他不肯娶亲的事儿。 事情的起因是胥家主君,也就是胥帛琛的老爹的庶子的媳妇儿有了身孕,胥父即将升做祖父,于是一个高兴便又给了那妾室不少的家财。 原本那庶子是个不成器的,又好酒好色,整日在外面惹是生非,留恋烟花之地,胥帛琛都不知道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可这不成器的孩子却偏偏独得老爹的欢心,自幼胥父便是偏爱庶子更多些,偏偏那个不争气的庶子又在床上争气,生生将为胥家添丁进口的事情赶在了大哥前面,如此一来,胥父自然更是袒护起了这个庶子,眼看着这为胥家添长孙的头等大事被隔壁院抢了去,胥老爹也顺带着越发疼爱起了那本就受宠的庶子的娘,这怎能让沉大娘子不气? 这一腔怒气,无疑都发在了胥帛琛的头上。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胥帛琛这个年纪何止谈婚论嫁,早已经生儿育女了,可胥帛琛不止不肯娶亲纳妾,连家里给准备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他给打发了出去,如何能不让沉大娘子心急如焚? 胥帛琛不知道自己被骂了多久,总之自己从母亲的院子里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难得的休沐之日,竟就这般过了一半。 胥帛琛站在母亲的院子里,连连叹气,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的很,他可是卞阳城名声在外的第一酷吏,回了家竟然要沦落至此,这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还如何服众?他不要面子的么? 胥帛琛又接连叹了两口气,径自回了书房,疲惫的坐在了书案前,端详着面前的一方汗巾帕子。 那是一方白色的汗巾帕子,丝绸质地,方方正正,上面绣着几片竹叶,纯白的颜色已经微微泛黄,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几滴水渍痕迹。 胥帛琛望着这方汗巾帕子出神,许久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将这方帕子仔细收了起来。 陆瑾禾那边跑回了环翠阁,和宛霏报了喜,姐妹二人高兴了许久,按照陆瑾禾这个名次,十有八九是留京任职个主簿录士之流,虽然不一定会进大理寺,但可以申请调令,也不算是全然没有希望。 接下来,陆瑾禾便开始琢磨起了宛霏的事,宛霏是罪臣家奴,官卖至此,成了妓户,饶是陆瑾禾有再多的钱,在北兖王朝,这样的女子赎身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当年之事能够平反昭雪。 陆瑾禾想了想,自己定是不能夜夜来环翠阁,那么如何能保住宛霏的清白之身?最终陆瑾禾索性找了环翠阁的老鸨子将宛霏包了下来,宛霏在环翠阁并不算什么得宠的主儿,有人肯出钱包她老鸨子求之不得,暗暗感叹着陆瑾禾这么个俏郎君竟然不好美人,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不出数日,朝廷的任命书紧随其后,陆瑾禾忐忑的摊开了任命书,叹了口气,事与愿违,虽的确是要任职主簿,只是,是都察院的主簿。 有些失望,倒也在意料之中,任命书已至,三日后入职,这三日里,陆瑾禾先是送别了林邈之,继而便是闷在家里,足不出户,日日苦练自己的声音和行为举止,在宥州老家,学堂里的同窗大多嫌她娘里娘气,女儿家本性娇弱,不比男子粗枝大叶,再怎么伪装也都是差强人意,更何谈陆瑾禾是个软糯可爱的长相,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绵软,若是再被人嫌弃了,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苦练了整整三日,东施效颦也效得了一二分,陆瑾禾长吁一口气,稍稍安心了些,就此爬上了床。 都察院的官服是暗红色,陆瑾禾身影瘦削颀长,即便是按照她的身量量身定制的衣服,可穿在她的身上仍是总有几分单薄之感,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 卞阳城的早春,细雨如珠,都察院的大门口,陆瑾禾深吸一口气,踏着如酥细雨,就此开启了小主簿的官场生涯。 初入都察院之时,陆瑾禾还是有些胆怯的,担心官场里的波诡云谲,也担心这里的同僚们会再嫌弃自己娘娘腔,然而入职三天,陆瑾禾就打消了心里的疑惑,她觉得都察院的同僚们都是好人啊,不止没人嫌弃她,好像还都很喜欢她,就连她出了错,都有人主动替她背锅,若不是自己身负使命,真想就这么留在都察院算了…… 都察院的同僚不比宥州的同窗,都是一群尚且心怀鸿鹄之志的青年,一个个踌躇满志,正是热血沸腾之时,自然是向往那些粗狂神武的英雄之相,哪里会看得上她这粉粉嫩嫩的软团子长相,而都察院的这群同僚,有些已经年过不惑,即便是些年轻的,也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心态不同喜好自然也就不同,每日上职做事本就枯燥不堪,陆瑾禾这般可爱的粉团子倒属实让他们眼前一亮,整日里有这么个溜光水滑的粉娃娃在眼前,倒也是养眼的很,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宗好像也不那么乏味了。 这一切让不知情的陆瑾禾忍不住感慨万千,卞阳城真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好地方啊! 陆瑾禾入职都察院还不到一个月,便着手打听清楚了如何申请调令,打听清楚了之后就开始递出了第一封调令申请。 此封调令申请,不出意外的被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 陆瑾禾有些懊恼,仔细一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略微等了几日之后,便又写了第二封调令申请,又被打了回来,陆瑾禾越挫越勇,接二连三的写了第三封,第四封,一直写到了第三十八封…… 第7章调令 也就在此间,她在环翠阁包养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卞阳城的姑娘们逐渐开始对她横眉冷对了起来,陆瑾禾无暇顾及这些,调令申请接二连三被原封打回,她憋闷的不得了,整日里闷闷不乐。 同她共事的同僚名叫康绍文,比她年长几岁,来都察院任职已有三年,人长得不算俊朗倒也温润端方,每每看着陆瑾禾那张粉面团子脸便能想到自己方才半岁的闺女,莫名的亲近。 康绍文见她整日这般恹恹的模样也不是个办法,趁着午膳的功夫将她拉了出去,打算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开导。 午膳时间一到,二人直接去了宋记食肆。 陆瑾禾这阵子要么在环翠阁要么在都察院,已是许久没来过宋记了,午时康绍文提议出来用午膳,陆瑾禾便顺势提议来了宋记。 宋记的饭菜一如既往,可眼下陆瑾禾那如同嚼蜡的表情让宋记夫妇开始对自己的手艺产生了怀疑,默默的溜回了后厨仔细研究了起来。 陆瑾禾即便不说,康绍文也看的出她的郁结所在,这段时间她接连被大理寺驳回调令申请的事情,整个都察院差不多已经人尽皆知了。 看着陆瑾禾面前那被她搅和已然如同猪食一般的饭食,康绍文为那碗里的米饭感到一阵心痛。 “我说,那大理寺是有什么勾着你的,你就这般非去不可?”康绍文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放下了筷子看着一脸忧愁的陆瑾禾。 “……”陆瑾禾没出声,拿着筷子戳大米的手一顿,张了张嘴,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叹了口气干脆利落的端碗扒饭。 康绍文见她撑的鼓鼓的腮帮子,便也没再追问。 宋记食肆的门口,停驻一辆精致华丽的檀木马车,窗口的帘子微微撩起,胥帛琛的视线透过车窗刚好落到了陆瑾禾宛若仓鼠屯粮的脸蛋儿上,唇角竟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忽而胥帛琛的笑容骤然消失,视线逐渐落到了康绍文的身上,连眸光都冰冷了几分…… 撩着帘子的手猛然放下,胥帛琛朗声道:“回大理寺。” 等候在外的云章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自家主子非要到这宋记用午膳的,这才刚到怎的就要走?不过主子吩咐,自己照做就是。 云章应声驾车而去。 卞阳的早春本就多雨,天气阴沉,胥帛琛步伐沉重,踏入大理寺的那一瞬间,似乎将这笼罩在大理寺上空的阴云都踏的更加阴沉了几分。 胥帛琛直奔书房,大笔一挥,当即批允了陆瑾禾递来的第三十八次的调令申请。 调令赶在都察院散值之前到了陆瑾禾的手里,陆瑾禾手握大理寺的调令满脸错愕,惊呆在了原地,心下狂喜到有些难以置信。 “恭喜啊!得偿所愿了!”康绍文道,看着陆瑾禾那张圆睁的双眼和久久合不上的小嘴,真是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笑。 陆瑾禾同康绍文简单寒暄了几句,拿着调令飞一般的去了环翠阁。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瑾禾便在这卞阳女子的骂声中激动的做着交接的事宜。 陆瑾禾在这都察院任职也不过两个月,过手的文宗也不算太多,三日之内便尽数交接完毕,在同僚们不舍的眼神中毫无留恋的离开了都察院。 陆瑾禾一走,康绍文几人只觉得这日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般,枯燥又乏味。 陆瑾禾无暇关心康绍文他们如何,入职大理寺的前一晚,陆瑾禾自然是又宿在了环翠阁,躺在床上激动到半夜都还没睡着。 宛霏见她这般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是办法,便起身焚了些安神香。 缕缕烟雾自香炉中四散而出,袅袅升腾,盘旋弥漫。 淡淡的烟雾沁入鼻腔,陆瑾禾闻着这浅浅的香味顿觉浮躁的心性沉静了许多,不多时便涌上了几分困意。 陆瑾禾忍不住用力的嗅了嗅,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是什么香?味道这么好闻。” 宛霏回过头看了陆瑾禾一眼,只见她侧身躺在床上,挺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惺忪的双眸里满是好奇,像极了一只挺着脑袋等待投食的肥胖奶狗…… 宛霏忍不住笑道:“这是我特意调的安神香。” “哦。”陆瑾禾随口应了一声,稳稳地躺回了床上,翻过身仰面躺好,扯了扯被子,阖上了双眼。 宛霏看了眼烟雾缭绕的香炉,收好了剩余的香料,脱下绣鞋躺在了陆瑾禾的身边。 特调的安神香效果好的出人意料,宛霏躺下的时候陆瑾禾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宛霏对于自己调制的香料竟然能有这么好的效果有些出人意料,眼带惊讶的看了眼陆瑾禾,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便躺在了她的身边,不多时便也沉睡了过去。 宛霏早就发现了陆瑾禾一激动就睡不着的毛病,亲手调制了一些安神的香料备了起来,今日倒是终于派上了用场。 宛霏调制的安神香效果好的惊人,陆瑾禾一夜无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翌日。 清晨,环翠阁一声惨叫响彻云天,几名睡得正酣的嫖客猛然惊醒,街边树上正在啁啾的鸟儿骤然停止了叫声,歪着小脑袋看向了环翠阁。 惨叫声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陆瑾禾。 宛霏特调的安神香没掌握好剂量,导致陆瑾禾一睁眼已经是辰时过半。 烟花之地都是夜间热闹,晨起之时自然是无比冷清,楼里只有几个做粗活的女使和正在杂扫的小厮。 几人被陆瑾禾的这声惨叫吓的一颤,正不明所以之时,就见二楼的房门乒的一声响后,衣衫不整的陆瑾禾慌里慌张的自宛霏的闺房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发髻,紧随其后的宛霏一脸焦急的跟了出来,却硬是没追上陆瑾禾。 陆瑾禾急吼吼的奔出了环翠阁,几个杂扫小厮的衣摆都被她奔跑的疾风带动的飞扬而起,面面相觑,愣了片刻后继续杂扫,心下不禁怀疑这婉霏姑娘是不是遭了白嫖…… 宛霏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脸懊恼的看着香炉,自己调的香竟然害得陆瑾禾第一天上职便迟到,愤愤的跺了跺脚。 第8章初遇.重逢 正是多雨时节,青石板路经过一夜细雨的洗礼,湿漉漉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湿意。 呼入湿冷的空气让陆瑾禾本不太清醒的脑袋骤然清醒,昨日自己兴奋的睡不着,宛霏便点了些安神香,结果竟然直接睡到了这时,上职第一天便迟的如此离谱,上头还不恼死她了! 陆瑾禾越想越急,脚下生风一般,捏紧了手中的调令,一路狂奔至大理寺。 大理寺正门口* 主簿王晋手拿着新人的调令和画像苦等了许久,也不见新人前来,不住的连连叹气,也不知道那胥大人是怎么了,新来一个小小的主簿而已,竟要他这个前辈在这里亲自迎人,他已经奉命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有余,也不见这人的踪影,不禁暗暗揣摩起了这小主簿的来历。 大理寺本应有主簿两名,一名叫严陆,另一名就是王晋,一直都不曾有虚职,也不知道那胥大人是怎么了,忽然就把严陆调走,调来了一个花名在外的陆瑾禾。 王晋不解,打开了陆瑾禾的画像,眼前一亮,心下暗暗疑惑: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可爱,怕不是还没行过冠礼吧,竟然能得胥大人这般重视,难不成是胥大人的私生子?可这胥大人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是正妻不肯娶,妾室不肯要,连通房都被赶了出去…… 王晋的眼神儿忽然深邃了起来,别有深意的来回在陆瑾禾的画像上瞟,难不成…… 王晋还未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匆忙而至的陆瑾禾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的陆瑾禾,陆瑾禾的真人比画像上还要可爱上许多,难不成真的…… 尽管王晋心存疑惑,可也只得暂停自己心下的猜测,带着陆瑾禾去见胥帛琛。 王晋在前头领路,陆瑾禾心情忐忑的紧随其后,眼前这位大人只是个接引的,真不知那正主恼了自己没有,她一心调来大理寺,胥帛琛的大名自然不可能不知晓,自然是知道这位大人素来严苛,一身正气,有着卞阳第一酷吏之称,如此想来,自己第一日上职便来迟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这种行为,实在是不知道要被如何处罚,若是就此被这位胥大人另眼看待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瑾禾就这么一路忧愁到了胥帛琛的书房门口,王晋轻扣房门,将自己交给了胥帛琛以后便离开了。 陆瑾禾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 胥帛琛坐在书案前,佯装漫不经心的抬眼,视线正好落在了陆瑾禾的腰际,登时眉头一皱,心下惊道:怎么这么瘦…… 大理寺的官服腰封略宽,更显得陆瑾禾杨柳细腰,不盈一握。 胥帛琛轻咳一声,目光上移,落到了陆瑾禾的脸上,心下一滞,瞬间收回了方才的想法。 眼前的人儿身形颀长高挑,四肢纤细,却生了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看样子陆盛文把她养的很好,喂成了这般溜光水滑,粉粉嫩嫩的模样,这圆滚滚,胖嘟嘟,软糯糯的脸蛋儿好似两个硕大饱满的软酪团子,眼睛也是又圆又大,双眸清澈通透,带着三分深邃,眸球竟也比寻常人大上几分,乌黑闪亮,长睫扑闪,宛如展翅欲飞的小蝶一般,真是好一个粉面娃娃,就这粉团子一般的娃娃面容,扮成男人也真是难为她。 胥帛琛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跳加速,儿时那个胖乎乎的小团子,竟然出落的这般玉雪可爱,聪明漂亮。 相较于胥帛琛直白的打量,陆瑾禾的回望带着些胆怯和窥探,眼前的胥大人正襟危坐,可依旧看得出此人身形挺拔高大,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纪,肤白干净,剑眉星目,高鼻簿唇,眼神凌厉。 相貌的确是英俊的没话说,只是眉宇间那不怒自威的气质让陆瑾禾本能的发憷,不知怎的,陆瑾禾悄咪咪的往自己的胸前看了一眼,暗暗吁了口气,还好还好,一马平川,毫无破绽。 胥帛琛的眼神总让陆瑾禾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好像在他面前自己完全没法有秘密,仿佛什么都能被他看穿一般,顿觉这胥大人一定是一位不好相与的主儿,自己竟然还敢在这样一位大人的手下迟来了这么久,这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就怪了! 想到此处,一滴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也不知道因为是方才狂奔的余热还是因为胥帛琛凌厉的眼神…… 陆瑾禾恨不得捶胸顿足,真真是悔不当初,早知这位大人是这般,她肯定昨天半夜就来大理寺门口坐着。 “卑……卑职陆瑾禾,见过胥大人。”陆瑾禾忙不迭的对着胥帛琛行礼。 胥帛琛眸色深沉,看着汗滴流过陆瑾禾那张团子脸,留下一道淡淡的水印,迅速干涸不见,陆瑾禾想擦又不敢动的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胥帛琛轻咳一声,忍下了笑意,神情严肃的看着陆瑾禾道:“第一日上职就迟来了一个时辰,你们都察院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么?” “……”陆瑾禾眼里闪过惊恐,险些腿一软跪下来喊大人饶命,胥帛琛面部绷紧,威严不可侵犯,陆瑾禾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第一酷吏的名头可不是虚来的,就这张阎王在世的脸,哪个犯人看了不得跪地求饶,直接招供…… 豆大的汗滴接二连三的流,陆瑾禾想解释,可转念一想自己昨夜到底是宿在了环翠阁,解释了难保胥大人不会以为她是纵欲过度才导致今日起不来的,那岂不是更糟了…… 想到此处,陆瑾禾不住的吞口水,连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 陆瑾禾冷汗连连,胥帛琛看着她这宛若受惊兔子一般的模样,莫名有些不爽,自己是严苛了些,但有那么吓人么? 胥帛琛本意还想再训斥两句,可看着陆瑾禾那双惊恐的眼眸,顿时又觉得不忍将那些责备的言语宣之于口,心中一阵不爽,明明是这陆瑾禾有错在先,训斥几句本就应当,怎么倒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她一样! 第9章随行书吏 胥帛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烦闷,最终将这份憋闷化做了一句语气冰冷的:“下不为例。” 陆瑾禾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胥帛琛见她长吁一口气刚要同自己道谢,玩心大起,先发制人道:“不过……” 陆瑾禾登时又回到了方才那万分紧张的状态,听着胥帛琛继续道:“我这大理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你的调令我虽然批允,但任命书我暂时不会批。” 陆瑾禾又开始冒冷汗,只听胥帛琛继续慢条斯理的朗声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一个月后并不能胜任,就回你的都察院去。” 陆瑾禾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胥帛琛语气平平,但听着让人肝都跟着颤…… “是……”陆瑾禾胆怯的应了一声。 胥帛琛将视线转到书案左边的一摞折子上,说道:“这些折子,抄写成卷宗,申时之前拿给我。” 陆瑾禾说着胥帛琛的视线望向了那一摞高耸的折子,瞠目结舌,那一摞折子,足足有二尺高…… 陆瑾禾登时惊呆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这是一位不好相与的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胥帛琛冷声道。 陆瑾禾应声被吓了一个激灵,急忙上前抱起了那一摞折子。 折子太多,抱起来晃晃悠悠,陆瑾禾不得不伸长了脖子用下巴去抵住了折子,以免它们会散落一地。 在确认自己怀里的那一摞折子抱稳了以后,陆瑾禾小心翼翼的起身道:“卑职告退。” 胥帛琛没说话,眼底笑意渐显,看着陆瑾禾抱着一摞折子笨拙的走开了。 陆瑾禾方才刚刚走到书房门口,胥帛琛忽然出言道:“你去哪?” 陆瑾禾的脚步一顿,略带不解的回答道:“去做事……” “你的书案在这里。” 胥帛琛的声音自陆瑾禾背后响起,陆瑾禾闻声,抱着折子僵硬的转过身,看着正襟危坐的胥大人正看着自己,修长的食指指向了书房中的另一处书案。 陆瑾禾这方才注意到这间书房中竟然有两张书案,另一张侧着放在了距离胥帛琛的不远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是这张书案要比胥帛琛自用的那一张小上许多,质地也略差,一看便是底下主簿录事所用,主簿和录事都有自己做事的书房,为何偏偏自己要被安排在胥大人的身边? 陆瑾禾不解的眼神在书案与胥帛琛之间来回的瞟,胥帛琛看着那张搁在一摞折子上满是不解的软酪团子脸,收手起身,缓步来到陆瑾禾面前,低头俯视她,片刻后朗声道:“因为你不只要做大理寺的主簿,还要兼职本官的随行书吏。” 陆瑾禾:“……” 陆瑾禾懵了,整个人笼罩在胥帛琛那高大身躯所投下的阴影里,顿觉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黑暗…… 所谓的随行书吏,名头好听,实际还不是要听胥帛琛的各种差遣使唤,连端茶倒水都要负责的那种,也就是说自己除了要完成主簿该做的事以外还要给这位胥大人打杂! 狗官!陆瑾禾心里暗暗骂道:怪不得这厮怎么忽然就批了我的调令,敢情是缺丫鬟,啊不,缺随从了! 这狗官把自己弄来这里做主簿,顺便还要被他使唤,整个就是诓来了一个免费劳动力,还是加量不加价的! 胥帛琛看着陆瑾禾那张软酪团子脸从惊讶变成了惊呆,微张的小嘴都忘了合上,强忍下笑意,冷声道:“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陆瑾禾一激灵,当即抱着折子到了书案旁,小心翼翼的放好后,急忙坐下身,摊开宣纸,提笔蘸墨。 胥帛琛看了看握笔写字的陆瑾禾,笔下生风一般的熟练模样,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旁继续批折子。 今日的胥帛琛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痒痒的,时不时的就想偷看几眼旁边那个软酪团子,似乎看她几眼,心里就不那么痒了。 趁着换折子的空档,胥帛琛抬头的瞬间,佯装不经意的朝着陆瑾禾的方向一瞥,正巧看到陆瑾禾正嘟着小嘴吹着刚写好的案宗,吹了一会儿,墨迹已干,陆瑾禾拿过一边的卷轴,熟练的涂抹浆糊,将写好的案宗粘了上去。 整理好这一宗案卷的陆瑾禾抬头去拿下一份,甫一抬头就对上了胥帛琛看着自己的眼神,胥帛琛登时如同被灼到一般匆忙低下头,迅速的摊开折子,批阅了起来,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 陆瑾禾被胥帛琛这么一看,好不容易才消退的冷汗再次席卷而来,只好低下头强装镇定的继续抄写卷宗,可那笔锋却怎么也不如之前的稳了…… 一上午的光阴就在二人的笔走龙蛇间悄然而过,午膳时间已到,陆瑾禾的肚子发出一声强烈的咕…… 胥帛琛的笔尖顿了顿,头也不抬的说道:“去用午膳吧!膳房出门右拐再右拐。” 陆瑾禾哦了一声,如获大赦的放下了笔,早上她就什么都没吃,又那么一通狂奔,早就饥肠辘辘了。 陆瑾禾起身准备去膳房,却见胥帛琛依旧在一动不动的看折子,到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这么把人丢下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好像也不太好看,想了想,陆瑾禾还是出言问道:“大人您不去用膳吗?” 胥帛琛头也不抬:“你用完了给我带回来些便是。” 陆瑾禾上前拿起食盒,小心翼翼问道:“那大人您想吃什么?” 胥帛琛依旧头也不抬:“随便。” 陆瑾禾:“……好。” 陆瑾禾应声后,便踏出了胥帛琛的书房,胥帛琛听到关门声响的瞬间,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看着陆瑾禾消失的方向,冰冷的眼神中柔情渐显…… 陆瑾禾甫一出了书房的门,便长吁一口气,跟这位胥大人共事的感觉实在是太压抑了,而且还拥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真是累的很…… 按照胥帛琛所说,陆瑾禾很快便找到了膳房。 午膳时间,膳房的人自然很多,一边是端盘子排队打饭的人,一边是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吃饭的人。 第10章非议 陆瑾禾初来乍到,一个人也不认识,默默的端着托盘跟在排队打饭的队伍中,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些尴尬,不禁暗暗噘了噘嘴,只觉得这大理寺人情淡薄,不如在都察院里,大家都喜欢她,从来没让她觉得尴尬过。 清晨负责迎接陆瑾禾的王晋方才刚刚端着托盘坐定,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瑾禾,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就开始八卦:“哎哎哎,你们说这新来的陆主簿和胥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旁边的男人来了兴致,兴致勃勃的附和道:“什么什么关系啊?” 王晋一口饭塞进了嘴里,嘟囔道:“咱们胥大人在这大理寺多少年了,几时要过随行书吏,可偏偏将这新来的陆主簿要了过去,还让人把书案都搬到他的书房去了。” 另一边的几个男人听到了王晋的话,瞬间也来了兴致,纷纷端着饭盘子挤了过来,七嘴八舌:“哎,那新来的陆主簿长什么样啊?” 王晋抬起头,寻到了正在打饭的陆瑾禾,用筷子朝着她的方向指了指,示意道:“就那个,正在盛饭那个,长得跟个粉面团子似的,特别可爱!” 几个男人顺着王晋筷子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巧盛好饭的陆瑾禾一个转身,粉面团子被这几个男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豁!” 几个男人倒吸一口气,纷纷转过头开始感慨: “竟然真有长成这样的男人?” “就是!该不会是个女娃娃吧,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粉嫩的男人?” “胡说,女娃娃怎么能考的了科举!” 陆瑾禾对这几个男人的议论毫不知情,径自端着托盘找了一处没人的空位开始大快朵颐,腹中饥饿的很,再加上对今日之事的满腔怨念,开始报复性的往嘴里的塞饭。 王晋那边已经从陆瑾禾的长相八卦到了她和胥大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年轻男人的八卦心思,堪比那街坊四邻的婆子们。 “我听说咱们胥大人连工部尚书梁大人和礼部侍郎张大人的提亲都给拒了。” “何止啊!听说胥大人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你们说,这胥大人明年就是而立之年了,怎么就这么不近女色……” 几人说着,视线别有深意的瞥向了陆瑾禾…… 陆瑾禾狂躁的将最后一口饭扒拉进了嘴里,撑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嚼一边提起了食盒直奔打饭队伍,重新排起了队。 鼓鼓的粉腮因为咀嚼的动作一颤一颤,像极了正在屯粮的仓鼠,几个偷看的大男人心都跟着她的腮帮子一顿颤悠,真的是,太可爱了! 前来用午膳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不多时便排到了陆瑾禾。 陆瑾禾匆忙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将食盒交给打饭的老伯,匆忙道:“胥大人的,随便来点!” 老伯拿着饭勺的手一滞,目光在陆瑾禾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眼,快速的随便盛了些饭菜将食盒交还给了陆瑾禾。 陆瑾禾接过食盒,道了声谢,提着食盒回去了书房。 陆瑾禾走后,整个膳房一片哗然,王晋一脸八卦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他说随便啊!” “这么多年竟然有人敢在胥大人身上说随便这两个字!” “上次林录士说了句随便可是被胥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的。” “就是就是,胥大人素来认真严谨,一丝不苟,最讨厌别人说随便之类的糊弄的话了。” “这陆主簿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敢在胥大人的事情上说随便!” “……” 这群男人的八卦,陆瑾禾自然是不得而知,更无从知晓自己仅凭着随便两个字便坐实了自己和胥大人有私的事,只是回去的途中不停的觉得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一定是早上跑出了一身汗着凉了…… 胥大人要她抄写的案宗还有很多,得赶快才行,陆瑾禾想着,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陆瑾禾回到书房的时候,胥帛琛依旧在手执朱笔认真的批折子,方才被自己清空了的桌面,又积起了不少的折子。 一进这书房,陆瑾禾便忍不住紧张了进来,看着那一堆新折子,隐隐担忧了起来,这些折子怕不是都要她今日抄写完毕的吧…… 陆瑾禾缓步上前,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将食盒递到胥帛琛面前道:“大人,您的午膳。” 胥帛琛闻声,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沁入鼻腔,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面无表情道:“放这吧。” “是。”陆瑾禾应声将食盒轻放在了胥帛琛的书案上,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旁,坐下便开始继续抄写案宗。 陆瑾禾刚写了两个字,便听到了胥帛琛那边的动静,听声音应该是他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折子后,拿过了食盒。 食盒盖子打开的声音很轻,可在这静悄悄的书房中还是分外明显,陆瑾禾的耳朵动了动,继续抄写总案卷。 漆色食盒的盖子被轻掷于书案之上,发出一声微响,食盒里放着一荤一素两道菜和一碗白米饭,看上去都很寡淡。 大理寺的饭一向不怎么好吃,胥帛琛更是对此没有一丝期待过,可眼下这看似寡淡的饭菜竟然莫名的让胥帛琛觉得好似味美的佳肴一般。 陆瑾禾依旧专心抄写折子不曾抬头,听声音来判断,胥大人应该已经开始用膳了,而且是吃相也应该是斯文的很,只有些轻微的咀嚼音入耳。 饭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但胥帛琛却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只是不知不觉中,视线总会落到陆瑾禾的身上。 午时阳光正好,透过格子窗棂投射进书房之中,落到陆瑾禾的脸上,少女的肌肤宛若白瓷,在阳光下更是闪着迷人的光泽,比那剥壳的荔枝还要水灵上几分。 笔翰如流,陆瑾禾的书写速度很快,偶尔侧过脸去看几眼折子上的文字,偏头之时胥帛琛正好看到她饱满的额头和纤长的睫毛以及肉乎乎的团子脸蛋儿…… 不知不觉间,胥帛琛竟把自己撑着了。 第11章泡茶 陆瑾禾只觉得自己那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又回来了,只得生生的忍着这难受的感觉奋笔疾书,直到一声极力隐忍的打嗝声响起,陆瑾禾一怔,星眸微眯,好啊!这狗官竟然是在拿她下饭! 陆瑾禾装作没听到,继续奋笔疾书,却听胥帛琛重重的干咳了一声,陆瑾禾就是再蠢也听的出来胥帛琛这声咳是故意的,当即抬头,做待命状看向了胥帛琛。 就见胥帛琛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指了指旁边的茶壶,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命令道:“泡茶。” 陆瑾禾:“……” 陆瑾禾心里是极其不情愿的,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儿,今儿在这位胥大人身上算是彻头彻尾的破了先例了。 甭管如何不情愿,陆瑾禾都还得乖乖的起身称是,听话的端起茶壶去泡茶。 陆瑾禾惦记着那一堆没抄完的折子,须臾之间就泡好了茶。 陆瑾禾奔回了书房,端着托盘到了书案旁,轻轻的将茶壶放置在了距离胥帛琛不远处的桌面上。 刚泡的茶不能马上入口,陆瑾禾只是放好了茶壶便起身准备去继续做事。 陆瑾禾甫一靠近,胥帛琛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茉莉香,抬眼便看到了陆瑾禾腰间挂着的一枚小巧精致的香囊,想必是这香囊散发的味道了。 胥帛琛揣摩着,小团子应该是喜欢茉莉香…… 陆瑾禾自幼喜爱茉莉香,阿娘给她做了许多香囊,个个都是茉莉香的,她一直都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如今就算是不带香囊,身上也会有淡淡的茉莉香。 陆瑾禾放好茶壶便回去了,萦绕在胥帛琛鼻尖的淡淡茉莉香也消失不见了。 胥帛琛皱了皱眉,只觉得没了这香气有些憋闷,瞥了眼旁边的茶壶,已经隐隐有些龙井茶的香气弥漫了起来,逐渐取缔了陆瑾禾身上的茉莉香。 胥帛琛越发的憋闷了起来,忽而命令道:“我不喝龙井,去换茉莉香片。” 陆瑾禾正欲落座的屁股悬在了半空中,只得认命起身,拿起了方才泡好的龙井茶去倒掉重新泡。 “真是浪费。”陆瑾禾暗暗嘟囔着,将那一壶还冒着热气的龙井茶倒在了花草丛中,又去泡上了一壶茉莉香片方才回了书房。 陆瑾禾再回来的时候胥帛琛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面孔,头也不抬的认真看折子,那累积起来的折子让陆瑾禾觉得这太平盛世都是一种假象,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案子…… 陆瑾禾一如方才那般将茶壶放在了胥帛琛的书案上,悬着一颗心朝着自己的书案走了过去,生怕胥帛琛再吩咐个一二。 稳稳坐在椅子上后,陆瑾禾暗暗吁了一口气,庆幸胥帛琛没再叫她,执起笔书重新开始书写。 一盏茶的光景,茉莉香片泡好了,胥帛琛出言道:“倒茶。” 陆瑾禾:“……” 狗官!陆瑾禾暗暗磨牙,又不得不遵命起身。 清澈的琥珀色茶汤缓缓流入白釉梅花杯,衬的茶盏愈发剔透了几分。 陆瑾禾甫一靠近,胥帛琛只觉得茶汤的香气都更加浓郁了几分。 陆瑾禾毫不磨蹭,将茶倒了七分满便匆匆回去做事。 热气自梅花杯中氤氲而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杯盏置于唇边,胥帛琛嗅了嗅,浓郁的茉莉茶香扑鼻而来,胥帛琛却又莫名的觉得索然无味,兴趣缺缺的放下了杯盏。 陆瑾禾的余光将胥帛琛的一系列动作都瞥在了眼中,心里暗暗腹诽,这狗官该不会又要使唤她吧…… 所幸胥帛琛只是放下了茶盏,继而便批起了折子,并没再吩咐她做什么,陆瑾禾暗暗松了口气,手上加快了速度,一门心思赶快抄写案宗,若是申时之前写不完,还不知道要被如何刁难…… 申时一刻,陆瑾禾粘好了最后一卷案宗,一并抱到了胥帛琛的面前,只等着他盖印,然后送到案宗阁封存。 胥帛琛将朱笔搁置在了笔搁上,面无表情的拿过陆瑾禾抄写的宗案卷查阅了起来,陆瑾禾的字迹隽秀清新,自己应允的时间并不算充足,况且又是端茶递水的指使她,这样的情况下,陆瑾禾的字迹也不见一丝潦草。 胥帛琛对于陆瑾禾书写的案宗卷是满意的,可面上却仍是一副勉勉强强的表情,甚至还皱起了眉。 胥帛琛这一皱眉,陆瑾禾直接肝颤,连呼吸都凝重了几分,该不会让她返工重写吧,这么多的卷宗若是重写,她这手还要不要了…… 陆瑾禾的心思胥帛琛察觉到了一二,在查阅卷宗之时故意时不时的斜睇她几眼,直看的陆瑾禾手心都渗出了汗。 眼看着胥帛琛手中的官印盖完了最后一卷总案卷,陆瑾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胥帛琛收好了官印,抬眼看着陆瑾禾道:“送去案宗阁,出去直走再右转。” 案宗阁! 陆瑾禾心里一颤,大理寺的案宗阁,封存着所有的大案要案的地方…… 陆瑾禾应声称是,抱起那一堆总案卷,按照胥帛琛所说,直奔案宗阁。 案宗阁宽敞明亮,充斥着淡淡的墨香,每隔三尺便放置一个榉木插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放满了案宗卷轴。 陆瑾禾推门而入,墨香入鼻,惊讶于这大理寺的卷宗之多,同时心下竟有些激动了起来,她锲而不舍的写了三十八封调令申请,为的不就是这间案宗阁。 按照年号排序,陆瑾禾将怀中的卷宗一一放置在了最边缘的空位上,放好后,本应回去的脚步却停滞不前,暗暗忖度了片刻,苏家出事那年自己三岁,那么也就是天启二十一年…… 陆瑾禾按照插架上的年号,寻找了起来。 宗案卷的摆放井然有序,陆瑾禾不多时便找到了天启二十一年的宗案卷 陆瑾禾四下瞄了一眼,回身栓上了门栓,直奔天启二十一年的插架前。 天启二十年的卷宗不少,陆瑾禾翻找着,不自觉的心跳加速。 星眸微瞠,苏有涯的名字映入眼眸。 陆瑾禾吞了吞口水,朝着印有生父大名的那宗案卷伸过手去。 第12章惧意 眼看着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卷案宗,陆瑾禾的手却忽而凝滞在了半空中,胥帛琛那张严肃的脸自脑中一闪而逝,陆瑾禾又是骤然一身冷汗,连身形都跟着一颤…… 陆瑾禾定了定神,将脑中的胥帛琛赶了出去,继续朝着卷宗伸过了手…… 几声推门声倏然响起,陆瑾禾猛的收手,做贼被抓包一般,心虚的看向了门口。 “陆主簿,你在里面吗?” 推门声变成了敲门声,伴随着几声呼唤,陆瑾禾被吓了一跳,佯装镇定的应道:“我在!” 敲门声当即停止,陆瑾禾急匆匆的跑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陆瑾禾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那人是大理寺的录士,姓李,方才去给胥帛琛送需要审批的卷宗,临时就被胥帛琛抓了壮丁了。 门打开的瞬间,李录士看着陆瑾禾微微一怔,陆瑾禾瞬间有些心虚。 李录士道:“胥大人叫你快些回去。” “哦。”陆瑾禾应声道:“我这就来。” 李录士嗯了一声便走掉了。 陆瑾禾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朝着天启二十一年的卷宗处看了一眼,关门离去。 陆瑾禾方才回到书房,胥帛琛语带责备的问道:“作甚去了这么久?” 陆瑾禾条件反射的紧张了起来,故作镇定的解释道:“我迷路了。” 陆瑾禾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个合理的解释,她初来乍到,即便有胥帛琛指路走错路也是在常理之中。 果不其然,胥帛琛没再责备什么,指了指身边新的折子,道:“拿去抄写。” 陆瑾禾说着胥帛琛的手指看了过去,微微一愣,这会子的功夫胥帛琛批出来的折子便又积累了厚厚一摞,目测没有方才的多,可也相差无几。 陆瑾禾走过去抱起了折子,胥帛琛在她背后轻飘飘的一句:“写不完不准回家。” 陆瑾禾登时一个踉跄,险些连人带折子一并摔倒在胥帛琛脚边。 胥帛琛看着陆瑾禾踉跄的脚步,唇角飞速上扬复又面无表情。 陆瑾禾稳住脚步,见怀中的折子无一掉落,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若是摔个四脚朝天,胥大人还不知要怎么责备她冒失莽撞。 陆瑾禾抱着折子放到书案上,坐定之后便开始奋笔疾书,暗暗祈祷着胥大人可千万别再指使她端茶倒水。 握笔的手微微发颤,陆瑾禾今日已经写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已经记不清到底写了多少宗,估摸着至少有七八十宗,直写的陆瑾禾不住感慨,这大理寺怎么有这么多的案子,今日的书写量竟比在都察院月余的都要多上些。 临近散值之时,陆瑾禾将将写完了最后一卷案宗,颤抖着手将它们一并抱到了胥帛琛的书案上,忐忑的等着胥大人的验收,却不曾想胥帛琛头也没抬,直言道:“家去吧,我明日再看。” 陆瑾禾有些惊讶,却也没过多迟疑,生怕胥帛琛反悔一般,匆忙道了一声:“卑职告退。” 说完便退出了书房,脚下生风一般的走掉了。 甭管多么严苛,不占用散值时间的大人就是好大人! 陆瑾禾一如既往,直奔宋记食肆,草草吃了些饭食果腹,便回家歇着了。 陆瑾禾回了家便开始烧水沐浴,今儿可是出了一天的冷汗,现下难受的很。 陆瑾禾那因书写过度而颤抖的手臂提着滚烫的热水,缓缓倒入了浴斛里,试了试水温便开始宽衣解带。 外衣里衣尽数褪下,扔进了木盆里,陆瑾禾开始动手解胸前的裹胸布,纯白的棉布一层又一层,紧紧的束缚着,尽数褪下后,露出了一对小巧浑圆的香雪粉兔。 如今陆瑾禾已经十六岁了,可这对小兔子因为长年累月被裹着,依然还是小兔子,如同两个小雪团。 陆瑾禾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得到解放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忍不住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前,望着自己胸前的一对小兔子,想起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男子的时候,阿娘告诉她,小兔子男女都有,只是男子要裹起来,她便以为所有的男子胸前平平,都是因为裹起了小兔子…… 无奈的笑了笑,陆瑾禾跨进了浴斛,整个人都浸在了热水中,舒服的眯起了眼。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陆瑾禾那张饱满软嫩的团子脸在水汽的蒸腾氤氲中微微泛着红晕,像一颗粉嫩的大桃子一般,可爱至极。 春日里的夜晚还有些凉意,浴斛中的热气消散的很快,连同热气一同消散的还有萦绕在周身的舒适感。 陆瑾禾莫名的又想起了胥帛琛,心下憋闷了起来,憋闷的源头来自于她清楚的意识到了她怕胥帛琛,并不是因为自己早上落了个小把柄在他手里,而是动物遇到天敌的那种本能的怕,就像耗子见了猫,即便是猫什么都没做,只需一个眼神,耗子就瑟瑟发抖…… 陆瑾禾一见到胥帛琛就觉得像见了猫的看老鼠,想大喘气都要偷偷的喘,胥帛琛的眼神但凡往她身上一扫,甭管她做没做错事,本能的就想求饶…… 想到此处,陆瑾禾唉声叹气,在水中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将将挨到水面,微微有些痒痒的,心下忍不住暗暗感叹,这以后怕是要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过活了。 按理说胥帛琛的长相虽然是严肃了些,满脸的正气威仪,可也没到仅凭一张脸就能把犯人吓到招供的地步,第一酷吏的名头,亦不是靠脸得来的,相反,胥帛琛的相貌虽没有陆瑾禾那般名声在外,也是颇为英俊的,在这卞阳城中也算是官家姑娘们理想的择婿人选,怎么论,都断断算不上吓人,可到了陆瑾禾眼里,比修罗在世也没差几分…… 可事已至此,眼看着距离当年之事的真相越来越近,断然没有就此放弃的道理,甭提是修罗夜叉,就是阎罗王在世,也得拼一拼! 水温渐退,周身已经感觉到了丝丝凉意,脸蛋儿上的红晕也已经消退,陆瑾禾叹了口气,从浴斛中起身,霎时间便寒战连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3章歌妓 拿起手巾匆匆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了寝衣,御住了寒意,陆瑾禾又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开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擦着擦着脑中又浮现出了胥帛琛的脸…… 陆瑾禾的喘息声登时粗重了许多,带着明显的愤怒,泄愤一般的用力擦着手中的头发…… 陆瑾禾的头发浓密乌黑,披散之时如同一汪黑色的小瀑布,每次擦拭都颇费功夫,今日倒是托了胥帛琛的福,不多时便擦干了,只是好像更毛糙了几分…… 放下了手巾,又将浴斛和换下的衣服整理完,陆瑾禾方才如释重负的爬上了床,盖好棉被,闭眼睡觉。 胥帛琛的脸又如同鬼魅一般浮现在眼前,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啊……”陆瑾禾一声哀嚎,抱着棉被开始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烙饼一般,也不知道翻滚了多久,方才终于睡了过去…… ~~~~~~~~~~~~~~~~~~~~~~~~~~~~~~~ 陆瑾禾自从进了大理寺做主簿以后便再未去过环翠阁,大理寺的差事不比都察院,更何况她还是在胥帛琛那么个酷吏的眼皮子底下做事,打个哈欠都不敢。 环翠阁惯是在夜晚热闹,达官显贵,莺莺燕燕,觥筹交错,嗯嗯啊啊,彻夜不休,宿在环翠阁定是夜不能寐,若是在胥帛琛面前露出疲惫之态,那还了得! 陆瑾禾没来,宛霏的心便一直悬着,先是把香料全扔了,又把所有的坏结果都肖想了一遍,总是想着陆瑾禾会不会因为迟到而被打板子,然后日日自责不已。 陆瑾禾那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一如她自己所想,在胥帛琛手底下做事,首当其冲就是抄写不完的案宗折子,时不时的还要被当杂役使唤,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对于陆瑾禾来说更难熬的是心态上的折磨,陆瑾禾本就惧怕胥帛琛,在一个自己惧怕的人面前做事,惴惴不安,好几次连做梦都是胥帛琛板着脸训斥她,然后被吓醒。 事实上胥帛琛并未再训斥过她,可陆瑾禾的恐惧感却与日俱增,心情胆战的捱到了第一个休沐日,踏出大理寺,直奔宋记食肆,填饱了肚子,陆瑾禾便一头扎进了环翠阁。 今日的环翠阁和以往大相径庭,陆瑾禾老远的就听见了那老鸨子尖锐的嗓音,似乎在指挥着底下的人做事。 陆瑾禾有些好奇,走近一看,的确是老鸨子在指挥着小厮们搭台子。 环翠阁楼高三层,中间挑空,姑娘有二十几,今日竟然出来了十几名,纷纷扒在雕花围栏上看热闹,叽叽喳喳一片。 陆瑾禾刚一靠近,老鸨子便迎了上来,满脸陪笑道:“哟,陆小郎君,真是好久不见,今儿得空了?” 陆瑾禾出入这环翠阁已经数十次了,可无论来过多少次,这样的地方都让她浑身不自在,尴尬的很,干笑了两声反问道:“今儿为何这般热闹?” 非年非节的竟然还能热闹成这个样子实属少见。 一听陆瑾禾的问话,老鸨子的笑容更加春风满面了:“我这环翠阁新来了个歌妓,叫陈媚儿,今儿是首次登台献唱,等下还得陆郎君多多捧场才是!” 老鸨子说话习惯性的搔首弄姿,动作间,浓郁的脂粉香气直往陆瑾禾的鼻子里钻,陆瑾禾越发不自在了起来,匆忙道:“罢了罢了,我先去看看婉霏姑娘。” 陆瑾禾言罢便进了环翠阁,踏上楼梯直奔婉霏的闺房。 老鸨子看着陆瑾禾匆忙而去的背影,啧啧道:“这小郎君,怎么偏喜欢个蠢笨的姑娘。”说完,视线落到了忙来忙去的小厮身上,没好气的催促道:“都快着点儿!磨蹭什么呢!” 陆瑾禾逃一般的进了婉霏的闺房,婉霏一见陆瑾禾,急忙问起了那日安神香的事情,陆瑾禾看着她自责的表情,宽慰道:“哪有那么严重啊!” 婉霏半信半疑:“真的?” 陆瑾禾点点头,坐在了小榻上:“真的。” 婉霏肉眼可见的放下了心,上前坐在了小榻的另一边,拿起小几上的茶壶为陆瑾禾倒茶,她对于陆瑾禾的话一向深信不疑,从她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是如此…… 婉霏的闺房并不在显眼的位置,又在三楼,可陆瑾禾依旧能够无比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拿过婉霏递过来的茶,浓郁的茉莉香入鼻,方才见到老鸨子的不自在也随之舒缓了许多,顺势问道:“这个陈媚儿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能让环翠阁这么兴师动众?” 婉霏放下手中的茶壶,坐了下来:“姑娘你有日子没来了,还不不知道吧……”婉霏顿了顿,看着陆瑾禾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继续解释道:“陈媚儿可是鸨母花了高价托人从扬州买来的歌妓。” 陆瑾禾微微蹙眉,疑惑道:“这环翠阁不是一向做皮肉生意的,怎么也学人家搞起卖艺不卖身了?想做清流也太迟了点吧……” 婉霏笑了笑,将小几上的一碟子红豆糯米糕推到陆瑾禾面前,开始说起了陈媚儿的来路。 这卞阳城中烟花之地不计其数,在这风月之地中最为出名的秦楼楚馆有两间,其一是这环翠阁,其二叫做春风如意楼,两家说好听了是竞争对手,说不好听了就是冤家对头。 近来春风如意楼的生意日益红火,前去买春的达官显贵更是不计其数,如此一来环翠阁的生意也就冷清了许多。 环翠阁的老鸨子自然不可能甘心自家生意被春风如意楼抢了去,稍作打听便知道了是因为一名叫做秋棠的歌妓。 秋棠是春风如意楼的新买来的歌妓,江南一带的女子,碧玉温润,浓情氤氲,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柔情尽显,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更何况这位秋棠姑娘生得一副犹如凤箫鸾管的好嗓子,真真是一曲动京城。 自从秋棠姑娘在春风如意楼开了嗓以后,这如意楼的生意便是一日比一日红火,短短数日间,就让如意楼的风头一举越过了环翠阁。 第14章打架 春风如意楼如此如意,环翠阁的老鸨子自然是不如意了,也自然是不可能任由对面的风头就这么盖过了自家,当即便马不停蹄的着手托人去扬州寻了个歌妓回来。 陈媚儿便是在此种情况下被高价买回的,听说在扬州便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歌妓了,虽不及那位秋棠姑娘柔情似水,倒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歌声也是婉转动听,总的来说不输给对面的秋棠姑娘。 老鸨子把人接了回来宝贝的不得了,吃穿用度都给了这位媚儿姑娘最好的,就指望着今晚献唱,一举翻盘,夺回这环翠阁的风光。 婉霏说完,回过神儿之时就见陆瑾禾把那一碟子红豆糯米糕全都吃光了,呀的一声惊呼:“姑娘,你怎么全给吃了!” 陆瑾禾听的认真,被婉霏的惊呼吓的微微一愣,肉乎乎的腮帮子咕哝了两下,无辜的嘟囔着:“是你给我吃的……” 婉霏一把抢回空盘子,嗔怪道:“我……也没让你全吃了啊!这红豆糯米糕不好克化……你……你肚子会难受的。” 陆瑾禾咀嚼着甜糯的红豆糯米糕,只觉得好吃,没觉得难受。 陆瑾禾本是没有用晚膳的,这一碟子红豆糯米糕下肚,倒是连晚饭都省了。 环翠阁热火朝天,戌时刚过,陈媚儿姑娘在一众宾客的千呼万唤中施施然的登了场,开了嗓。 陈媚儿的曲艺了得,声音婉转,再加上那千娇百媚的长相,不多时便呼声一片,打赏更是数不胜数。 老鸨子乐的合不拢嘴,脸上掩盖不住的得意,这下看他春风如意楼还怎么春风如意! 陆瑾禾对这些琴词唱曲的风月之事不甚了了,也兴趣缺缺,隔着门听了一会儿便爬上床睡觉去了。 方才躺下不多时,陆瑾禾就开始难受的哼哼,那红豆糯米糕还真是不好克化…… 婉霏当即就看出了陆瑾禾的不对劲儿,起身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陆瑾禾哼哼唧唧:“肚子难受……” 婉霏神情担忧了起来,抬手就去给陆瑾禾揉肚子,忍不住责备道:“都说了那红豆糯米糕不好克化,姑娘你还贪嘴吃那么多。” 小团子自幼贪嘴嗜甜,竟没想到这么大人了还是没变…… 陆瑾禾扁了扁嘴,委委屈屈的哼哼唧唧,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到底是让婉霏不忍再责备她了,暗暗决定今后再也不给她预备红豆糯米糕了,换成易克化的山药糕好了…… 婉霏的手很是柔软,揉在肚子上软绵绵的感觉,但陆瑾禾仍旧在哼哼唧唧。 婉霏在陆瑾禾的小肚子上揉了许久,低头询问道:“好些了没?” 陆瑾禾噘着嘴摇了摇头,婉霏有些焦急的停了手:“那怎么办?要么我陪姑娘出去走走,消消食?” 陆瑾禾想了想,提议道:“那我们下去听会子曲儿?” “好,那我去给姑娘拿衣服。”婉霏收手起身,去给陆瑾禾拿衣服。 方才解开束缚没多久的一对小兔子又被重新裹了起来,出了房门,陆瑾禾挺胸阔步,变回了男子的神情作态。 陆瑾禾落座之时,陈媚儿正端坐在台上,怀抱着琵琶,调整了几下琴弦,便又开始唱了起来。 一曲未过半,打赏之人已是不计其数。 陈媚儿的歌声娇媚婉转,眼波流转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态。 “唉。”陆瑾禾叹了口气,感慨道:“被这陈媚儿的眼神儿一扫,我骨头都酥了,这些男人哪里的能受得住。” 婉霏循着陆瑾禾的视线,看着台上唱的情真意切的陈媚儿,眼里有些羡慕,这陈媚儿姑娘媚而不妖,当真是个极漂亮的女子,只是,依旧比不上她家的小团子漂亮可爱就是了…… 落坐于陆瑾禾身边不远处的一位公子,一派玉树临风的潇洒之相,手中折扇轻摇,缓缓吟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陆瑾禾朝着那公子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这几句耳熟能详的诗词现下形容这位陈姑娘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媚儿的歌声情真意切又带着几分哀怨婉转,当真是似诉平生不得志,陆瑾禾暗暗揣摩着,这陈媚儿十有八九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不得已方才沦落风尘…… 那位公子的双眸一刻也不舍的从陈媚儿的身上离开,缱绻缠绵之意溢于言表,陆瑾禾觉得这位公子以后定是这环翠阁的常客了…… 宾客满座,兴致盎然,陈媚儿大概要唱到很晚才能歇息了,陆瑾禾没能熬到最后,肚子不那么难受了便回去睡了。 有了陈媚儿的歌声,环翠阁并不似以往那般嗯嗯啊啊不绝于耳,反而多了几分高雅的气氛,陆瑾禾不多时便睡着了。 本以为听着歌声可以一夜无眠的陆瑾禾在半夜时分还是被吵了起来。 外边一阵嘈杂声响,伴随着叫骂和惊叫,时不时还有桌椅板凳倒地碰撞的声响。 陆瑾禾被骤然吵醒有些烦闷,一张团子脸皱成了包子,不满道:“怎么这么吵啊……” 婉霏也是被这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揉了揉眼道:“好像是打起来了,姑娘你躺着,我去看看。” 陆瑾禾起身坐在了床上,困倦的星眸微微眯起,看着婉霏披上衣裳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寥寥看了几眼便急忙关上了门,面带惧色的看着陆瑾禾道:“外面真的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陆瑾禾登时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下了床,披上衣服就要开门围观。 婉霏紧紧地抓着陆瑾禾的衣袖,一脸焦急道:“姑娘你别出去,外面打的可凶了!” 陆瑾禾拼命往门外扥:“我就看一眼……” 到底是陆瑾禾更胜一筹,没能拦住陆瑾禾的婉霏只好跟在她身后。 陆瑾禾打开房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左右看了两眼,确认这三楼是在安全范畴内以后,一脚踏了出去。 第15章围观 “姑娘!”婉霏低声唤了一句,急急地跟了出去,小团子怎么这么好信儿啊! 好信儿的小团子直奔三楼的雕花围栏,扒着围栏向下看了过去,只见下面已经乱做一团,陈媚儿琵琶也丢了,发髻也散了,脸上还粘着些明黄色的不明液体,哭的梨花带雨被那方才那位摇扇吟诗的公子紧紧护在了怀里,那位公子也是好不狼狈,陆瑾禾在三楼都能清楚的看得到他脸上的淤青…… 其余的两伙人打成了一团,老鸨子气的上蹿下跳,大喊着让自家打手赶快把闹事的赶出去。 烟花之地打架闹事时有发生,大多是因为抢女人,可眼下这局面,陆瑾禾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抢女人…… 一个身材壮硕高大的男人正带头在往台子上扔鸡蛋,身旁其余的几个人附和着,也一并往台子上扔东西,都是些鸡蛋和菜叶之流,宾客们早已经被吓得四散而逃,只剩环翠阁的杂役打手们在拼命的驱赶着闹事的这些人。 可环翠阁的人毕竟为少,努力的驱赶竟然无济于事,那台子上的陈媚儿和不知名的公子依然被源源不断的鸡蛋和菜叶掷打着。 陆瑾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俩人不知道跑的么?就这么生生的挨着?更让陆瑾禾不明所以的是,这扔鸡蛋和菜叶都是对待游街示众的囚犯的,怎的竟用在了一个歌妓身上,就算唱的再难听也不至于这般侮辱人吧…… 看样子陈媚儿脸上的液体应该是鸡蛋的蛋黄…… 陆瑾禾忽而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为首扔鸡蛋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胥帛琛…… 那人一个接一个的鸡蛋扔向陈媚儿,嘴里也不停地叫骂着。 陆瑾禾惊呆了,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那人的身形的确和胥帛琛极度相似,连面容都和胥帛琛有五六分的相似,陆瑾禾惊呆的表情微微收敛,这人只是像胥帛琛,但绝对不是胥帛琛。 胥帛琛一脸严肃,正气凛然,眼下这厮却是一张四方大嘴,尽显猥琐之气。 可这人怎么会和胥帛琛这么像呢? 陆瑾禾正揣摩着,酷似胥帛琛的那人一个用力过猛,一颗鸡蛋竟划过看台直奔她面门而来。 陆瑾禾急忙蹲下身,堪堪躲过了那颗迎面而来的鸡蛋,那鸡蛋啪一声砸在陆瑾禾身后的门板上,登时一阵恶臭…… 禽兽啊!竟然是臭鸡蛋!陆瑾禾紧紧地捏住了鼻子,婉霏上前一把将陆瑾禾扯回了房里,迅速的栓上了门栓,心有余悸的看着陆瑾禾:“姑娘,你可别再出去了!” 险些被臭鸡蛋砸中面门的陆瑾禾也是心有余悸,乖乖的爬上了床,婉霏紧随其后,二人裹紧了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门栓,生怕被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也不知外面又打了多久,依稀听见仿佛是老鸨子报了官,衙役前来将相关人等统统带走了。 听着门外归于平静后许久都不曾再有动静,陆瑾禾和婉霏双双松了一口气,躺回了床上。 好信儿的陆瑾禾本还想出去瞄一眼战场,被婉霏牢牢的按在了床上,陆瑾禾反抗不过只好悻悻作罢。 ~~~~~~~~~~~~~~~~~~~ 翌日,阴雨连绵的天气终于放晴,休沐之日,胥帛琛待在家里没有外出,晨起之时便想到要一整天都见不到陆瑾禾那张团子脸,莫名觉得有些沉闷。 胥帛琛院子里的吃食一向是色味俱全的,可胥帛琛竟然莫名觉得这精致的早膳竟然还没有大理寺的饭食好吃。 胥帛琛方才寥寥吃了几口,索然无味,刚想命人将饭食撤走,陈妈妈却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胥帛琛索性放下了手中青白釉的粥碗,只觉得的陈妈妈的到来绝非善事。 陈妈妈对着胥帛琛行礼问安,继而道:“大少爷,大娘子和主君叫您过去。” 胥帛琛紧张了起来,问道:“何事叫我?” 陈妈妈答道:“是为了二少爷的事。” 胥帛琛登时松了一口气,不是为着他的婚事就好。 放下了白釉瓷碗,胥帛琛命令着身边女使道:“收了吧。”继而转头看向陈妈妈道:“我这就随你去。” 陈妈妈应声称是,跟在了胥帛琛的身后。 胥帛琛的旖雪阁距离母亲的玲珑轩不算太远,途中简单的向陈妈妈打听了事情的始末。 胥帛珔昨夜一夜未归,今早胥帛珔的随从便急匆匆的跑回来告知其娘亲柳香雪,胥帛珔被京兆府的衙役抓走关了起来,罪名是聚众斗殴。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环翠阁的陈媚儿说起。 环翠阁的老鸨子为了打压春风如意楼的风光,买来了陈媚儿,陈媚儿不负所托,第一晚献唱便一举击败了如意楼的秋棠。 本来这事儿也就是两家秦楼楚馆的竞争而已,可偏偏秋棠有一位痴迷于她的恩客,正是胥帛珔。 秋棠和陈媚儿不同,是个卖艺又卖身的,胥帛珔起初沉迷于秋棠的歌声,继而沉迷于秋棠的床技,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三五不时的就要和秋棠共度良宵。 陈媚儿登台那日,正巧胥帛珔又想要和这位秋棠姑娘共度良宵,可一踏入春风如意楼的门,那老鸨子便同他说秋棠姑娘在哭,胥帛珔一听这还了得,当即上了楼去哄自己的心上人。 秋棠一见到胥帛珔,哭的愈发梨花带雨了起来,胥帛琛哄了好久方才哄着秋棠说出了缘由,秋棠是担心自己这卞阳第一歌妓的名头不保,哭诉着都是因为陈媚儿抢了自己的风头。 胥帛珔一听,头脑一热,当即便承诺秋棠,一定会堵死那陈媚儿的歌妓之路,万般保证之下,终于哄得了美人一笑。 美人一笑,胥帛珔便更加飘飘然了起来,当即召集了一群狐朋狗友提着臭鸡蛋,烂菜叶,浩浩荡荡的杀去了环翠阁,到了环翠阁二话不说便开始砸陈媚儿的场子,如此,也便有了后续陆瑾禾所经历的那一幕。 环翠阁的老鸨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钱财付之东流,阻抗不了便报了官,衙役来抓人的时候那群狐朋狗友跑的跑,溜的溜,仅存的几个也将事情都推到了胥帛珔的头上,于是胥帛珔便成了唯一一个被羁押起来的。 第16章庶弟 柳香雪和儿媳江露蓉听罢事情的始末,便双双哭着来到了胥帛琛母亲的院子里来求主君让胥帛琛去费些心思好赶紧将人捞出来。 沉大娘子自然是一脸不情愿,她巴不得这狐狸精的儿子死在牢里才好,可奈不过胥父的命令,还是派陈妈妈叫来了胥帛琛。 胥父对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本就是偏袒骄纵,现下又将为胥家添丁的事情抢在了胥帛琛前头,胥帛琛年近而立不肯成婚,胥父抱孙子的愿望全都在了胥帛珔的身上,无论如何,都得捞这个儿子一把。 柳香雪也是吃准了胥父的这一点,进院之前还特意嘱咐了江露蓉,让他见到胥父就拼命的哭,胥父一定会顾念她肚子的孩子的。 左不过又是胥帛珔的烂摊子,可饶是如此,在胥帛琛眼里,只要不是让自己去相看姑娘就是好事!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胥帛琛踏入玲珑轩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远远听上去更是满满的哀怨之感,若是在夜里听到,定是渗人的很。 胥帛琛踏入堂屋,恭恭敬敬同父母行礼问安:“见过父亲母亲。” 见到儿子,沉大娘子神色稍霁,只是看向柳香雪的眼神儿却依旧是嫌弃又愤怒。 “坐吧。”胥父颔首,示意胥帛琛坐下。 见胥帛琛前来,柳香雪婆媳两个哭的更凶了,一个两个歪坐在椅子上,拿着帕子拭泪,犹如弱柳扶风。 胥帛琛虽已经从陈妈妈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但还得问明父亲才行,出言道:“父亲母亲,何事叫我?” 沉大娘子闻言,暗暗瞪了胥父一眼,胥父面带尴尬的轻咳一声,随即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了胥帛琛。 胥父所说和陈妈妈所说相差无几,左不过是要胥帛琛帮帮忙,将人赶紧从京兆府里捞出来。 胥帛琛眸色深沉,忖度片刻道:“今日是休沐之日,京兆府无人当值,明日一早我再去将二弟接回就是。” 柳香雪一听,噙满泪水的双眸登时看向胥帛琛,哀求道:“那我儿岂不是还要在牢里多受一日的罪,那……” “予怀虽是我同窗好友,可为了二弟的事也已经叨扰多次,怎好在休沐之日还上门叨扰?”胥帛琛抢占先机,打断了柳香雪即将出口的话,被柳香雪那种矫揉造作的眼神儿一看就浑身不舒服,胥帛琛撇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 被胥帛琛如此说,柳香雪只好将求助的眼神儿瞟向了胥父,胥父当即一个激灵,若不是在这种场合,势必受不住依了柳香雪。 胥父掩盖掩盖的清了清嗓子,象征性说道:“琛儿所言极是,更何况珔儿多次惹事生非,多坐一日的牢房,也好长长记性。” “就是!”沉大娘子当即接过话茬:“那混账羔子三五不时的便要生事,自打我儿入了大理寺为官,明里暗里的搭救了他多少次,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敢提要求。” 柳香雪看着这一家三口同声同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就此作罢。 胥帛琛见此事得以解决,急忙起身告退开溜,生怕爹娘一腔怒火再发到自己不肯娶亲的事儿上。 回了旖雪阁,胥帛琛一头扎进书房,晌午时分,书房门被扣响,胥帛琛起身开门,看清来人之时,神色登时不悦了起来。 来人是乔珂,柳香雪的外甥女,起初是打着探亲的名义前来,后来柳香雪又说和这孩子投缘,便将其留在了身边。 乔珂生的一张芙蓉面,是个美人胚子,可身上的那股子扭捏作态的劲儿,尽得柳香雪真传,柳香雪为何将她留下,胥帛琛心知肚明。 柳香雪本是沉大娘子的陪嫁女使,贪图富贵便爬上了胥父的床,一跃成了妾室姨娘,这便是沉大娘子为何不待见她的原因。 柳香雪出身低贱,市井门户,她家中的女儿自然是配不上胥家的,但若是能得胥帛琛的心那就不一样了,索性她便寻了家中最漂亮的一个姑娘,接进了胥家,三五不时的制造机会,让她和胥帛琛相遇。 偶遇的次数的确不少,乔珂却一次都没能得胥帛琛一个正眼,胥帛琛第一眼见到乔珂,便对她的门路心知肚明,恨不得退避三舍。 柳香雪眼看着自己的计划落了空,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便禀明了胥父,将乔珂留了下来,打算将一见钟情的路子换成日久生情,哪怕不能生情,逮住机会,生个孩子也是好的,只要她能在胥帛琛的身边谋个一席之地,吹一吹枕头风,她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胥家。 哪成想柳香雪的如意算盘一次又一次的落空,这些伎俩胥帛琛一早便看的一清二楚,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没给她们留。 胥帛琛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乔珂身形一滞,胥帛琛的模样连陆瑾禾都觉得怕,更何况她这种素来以娇媚柔弱示人的,不自觉的便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我听闻公子您不思饮食,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都是些清淡的,最……”乔珂的话没说,胥帛琛直接一句打断: “我不吃,你拿走吧。”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关了个严实,乔珂双眸噙泪,委委屈屈的走了,门口守着的云章看着乔珂狼狈的背影,偷偷嘲笑了起来。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笑的正起劲儿的云章被胥帛琛看了个正着。 胥帛琛板着脸:“你笑什么。” 云章当即收敛笑意,毕恭毕敬回道:“没什么。” 胥帛琛斜睨了他一眼,没再追究他笑什么,直言下令道:“今日早膳之时伺候的那两个女使,统统打发去前院做粗活,再不准来内院伺候。” 云章应声便前去打发那两个女使了,胥帛琛默不作声的回了书房,隐隐有些生气,乔珂是如何知道自己不思饮食的?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贩卖消息,今日干脆小惩大诫,给自己院子里其他的人也提个醒。 第17章肥硕 胥帛琛素来厌恶这些内院的争斗,理都不想理,可有时越是置之不理,反而会纵的对方不知好歹。 宅子里的破烂事儿让胥帛琛烦躁的很,到院子里练了好一会子的剑才平息了心头火。 翌日,胥帛琛晨起之时便顿觉神清气爽,味如嚼蜡的早膳也觉得美味了许多。 天气依旧晴朗,阴雨绵绵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天气回暖,微风徐徐,簿簿的云层随风而动,在蔚蓝的天空中织成一张白色的云网。 大理寺,胥帛琛的书房* 陆瑾禾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门,在确认里边空空如以后松了一口气,这番操作俨然已经成了陆瑾禾的习惯,自打第一日上值来迟了以后,陆瑾禾便日日都要比胥帛琛来得早方才能安心。 趁着还有些功夫,陆瑾禾拿起书案上的墨块,开始慢条斯理的磨墨。 不多时,胥帛琛便踏入了书房,打断了正在磨墨的陆瑾禾,直言道:“陆瑾禾,跟我走一趟。” 磨墨的手登时一顿,陆瑾禾有些懵的看着胥帛琛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一脸迷茫的陆瑾禾也只得匆忙起身跟了过去。 二人先后上了马车,直奔京兆府。 车厢内宽敞舒适,可容纳三人,胥帛琛在左,陆瑾禾在右,二人各自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气氛好不尴尬。 胥帛琛神情不悦的瞥了瞥二人中间的空位,心下不爽了起来,暗暗决定着回头一定去换一辆二人乘的小马车。 “咳……”胥帛琛清了清嗓,陆瑾禾暗暗一个激灵,匆忙转过了视线,就听胥帛琛出言道:“你来大理寺也有些时日了,感觉如何?” 陆瑾禾紧张了起来,霎时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日上值便来迟之时,胥帛琛曾说的那句‘若是不能胜任,就回你的都察院去……’ 吞了吞口水,匆忙酝酿了片刻,陆瑾禾回答道:“劳大人挂心,一切都好。” 陆瑾禾口中的客套,胥帛琛如何听不出来,正隐隐有些不爽之际,车轮不知碾过了坑洼还是石子,一个颠簸,二人齐齐向左偏了些许。 胥帛琛本就在左,影响不甚,在右侧的陆瑾禾却是不受控制的偏向了胥帛琛,二人中间的空位瞬间消失…… 突然的靠近让陆瑾禾汗出如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拍到胥帛琛身上,惹的他勃然大怒把自己扔进戒律房去严刑拷打…… 只这靠近的眨眼之间,陆瑾禾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被捆在架子上被胥帛琛皮鞭沾盐水一通狂抽的情景…… 胥帛琛在陆瑾禾的眼里,比之虎豹豺狼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多。 陆瑾禾拼命的用脚撑住地面,努力控制着的身体,硬是死撑着连胥帛琛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 马车平稳的瞬间,陆瑾禾嗖一下窜回了原位,紧紧贴着车壁,长吁了一口气。 陆瑾禾下意识的举动让胥帛琛尤为不爽,看这样子,小团子好像很嫌弃他…… “你很怕我?”胥帛琛不冷不热道。 方才放松些的陆瑾禾霎时间又紧张了起来,急忙回答道:“没有没有!是……是卑职体态肥硕,怕压到大人。” 体态肥硕!?胥帛琛凌厉的目光落到了陆瑾禾身上,纤细的胳膊腿儿和杨柳腰,竟敢说肥硕? 胥帛琛目光继而落到了陆瑾禾的团子脸上,凌厉的眼神儿稍霁,算她没说谎…… 见胥帛琛没再说话,陆瑾禾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不过从胥大人的眼神儿来看,他好像承认了自己是个胖子的事,又隐隐有些不爽。 二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只听得车轮徐徐行驶的声音。 陆瑾禾越发的如坐针毡,心下暗暗哀嚎,跟这位胥大人同乘一辆马车简直就是酷刑…… 大理寺距离京兆府的路途不算太远,马车停下的那一刻,陆瑾禾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胥帛琛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下了车,陆瑾禾紧随其后,下车之时方才知道此番目的地竟然是京兆府。 好端端的为何要来这里?陆瑾禾心下不解,默默的跟在了胥帛琛身后,一并进了京兆府。 京兆尹崔斯易,字予怀,是胥帛琛的同窗挚友,二人同窗多年,算的上是总角之交。 胥帛琛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胥帛珔的事儿,前来捞人出监牢的。 胥帛珔惯爱惹是生非,出入京兆府的大牢也已经是犹如家常便饭,次次都是胥帛琛把他捞出来的。 每每胥帛珔出事,柳香雪哭哭啼啼,胥帛琛都会大义凛然的应下这些事,自家老爹又只是个工部的小官,刑狱之事也不方便说话,但胥帛琛就不一样了,他正是个执掌刑狱的官,打点起来也会方便些。 但胥帛琛的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捞,他每次前来京兆府都是装模作样的和崔斯易演一出戏,二人当着胥帛珔的面,一个有劳,一个无妨,唬的胥帛珔是对自己这个哥哥是又敬又怕,感激涕零的挨板子,心甘情愿的被责打。 如此一来,名义上胥帛珔是被胥帛琛解救出来的,可实际上该受的责罚一样也没少。 胥帛琛酷吏的名声在外,素来是个严苛公正的人,自然不可能做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情,但他次次都会答应帮忙解救胥帛珔,原因为何? 自然是家中内宅的事情,有柳香雪和沉大娘子的这层关系在,胥帛琛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对待胥帛珔。 如此一来,还能卖自己老爹的人情,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而让胥帛珔多多受些刑罚也没什么不好,本以为他能长长记性从此收敛点,可胥帛珔却觉得自己仗着大哥的势越发的嚣张了起来。 陆瑾禾默不作声的跟在胥大人身后,看着胥帛琛和京兆尹寒暄了几句以后直奔大牢。 京兆府的大牢阴暗潮湿,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竟然还是阴森森的。 (真的是无语,不想多说了,觉得抄袭就去举报吧) 第18章狗官 在看清那牢中所关之人时,陆瑾禾微微一愣,那人不正是前日在环翠阁带头向陈媚儿扔臭鸡蛋的人么! 难怪当时就是觉得他和胥帛琛长得有些相似,原来是兄弟! 胥帛珔此时狼狈的很,丝毫没了那日狂掷臭鸡蛋之时的嚣张。 胥帛琛和崔斯易互相吹捧了几句,崔斯易便下令将胥帛珔拖了出去,过堂开审。 胥帛琛坐在旁听的位置上,陆瑾禾站在他的身后。 崔斯易一拍惊堂木,就此开审。 这种程度的案子在京兆府只能算是小案子,但看在胥帛琛的一顿酒上,崔斯易自然会痛快的亲自审理,况且这种案子审判起来也很简单,费不了多少时间。 按照律例,崔斯易顷刻间就判了胥帛珔,打了十几板子就放了回去。 胥帛珔被拖下去行刑了,崔斯易宣布退堂。 陆瑾禾不知道这其中隐藏的事情,看着眼前的两位大人,一个有劳有劳,一个无妨无妨,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徇私枉法的味道,星眸微眯,暗暗骂道:狗官X2。 解决完了胥帛珔的事情,胥帛琛便和陆瑾禾打道回府。 回程的途中一如来时,二人一左一右不发一言。 胥帛琛悄悄的偷看了一眼陆瑾禾,见她面上淡淡的,神情平常,毫无波澜,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不舒服,觉得氛围不对,甚至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陆瑾禾已经对他心生厌恶…… 陆瑾禾为何会忽然讨厌自己,胥帛琛心知肚明,骨节分明的大手悄悄地握紧,胥帛琛强行按捺住了想要同她解释的冲动,他不想陆瑾禾认为他是个徇私枉法的人,可凭他们的关系,他凭什么开这个口? 憋屈,真真是憋屈的很! 胥帛琛的预感是准确的,陆瑾禾对他是惧意未减,厌恶又增,觉得他的公正是浪得虚名而来,自此之后二人之间的相处还是一如既往,陆瑾禾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可胥帛琛就是能明显的感觉到陆瑾禾对他的厌恶和轻视,一日更比一日烦闷。 陆瑾禾在每日的例行公事间,寻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想要去案宗阁,不知怎的,这胥大人自她去案宗阁的迷路事件以后,便再也不指使她去送案宗了,就连她想主动揽下去送卷宗的活儿,都会被胥帛琛以各种理由拒绝。 陆瑾禾在惧怕和厌恶之间,对这官场上的官官相护感到了心灰意冷,同时也感到了迷茫,自己不惜触犯律例,女扮男装参考科举,为的就是为自己生父翻案,可现在这大理寺卿也不过尔尔,同那些徇私舞弊的狗官有什么区别?就算她查到了案宗,找到了证据,这狗官也断不会搭这个麻烦为她翻案,保不齐到时候寻个由头把她逐出大理寺,再把案宗卷一毁,让她告无可告。 更何况,极其严重的案件都是由三法司进行三司会审方才能审判,苏有涯的案子既已经严重到要连夜将女儿送走的地步,也必是经过了三司会审,也就是说三法司早就勾结好了,势要苏有涯来顶罪…… 即便到时候陆瑾禾找到了案宗卷和证据,也是告无可告,看来,只剩敲登闻鼓一条路了…… 陆瑾禾越想越烦,接连好几日夜不能寐,日日上职都是满脸憔悴。 春意渐浓,草木渐深,大理寺的院子里一派盎然生机之景,大理寺卿的书房里却是萧索无光,一片沉寂,表面上看着二人之间,一如往昔,可日子久了,二人的心里的更是一个比一个煎熬。 熬到了休沐之日,陆瑾禾照例去了环翠阁,婉霏见她一脸不悦,急忙拿了山药糕过来,刚想询问个一二,就见陆瑾禾愤愤的嘟囔了一句:“狗官!” 陆瑾禾声音很小,婉霏却听得一清二楚,匆忙放下糕饼碟子询问道:“姑娘你说谁?什么狗官?谁是狗官?” 陆瑾禾一声低吼:“都是狗官!” 婉霏当即被吓的一愣,陆瑾禾抬眼看了一眼呆愣的婉霏,叹了口气,平复了几许,将这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说与了婉霏。 婉霏越听越觉得心惊,只觉得陆瑾禾的这条翻案之路无疑是飞蛾扑火,官员之间互相包庇的事儿在这烟花之地见的属实常见的很,这些官员互相贿赂之时,最喜欢来的便是秦楼楚馆,美酒美人齐齐上阵,钢铁壮汉都能哄的五迷三道。 “那……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婉霏试探道。 陆瑾禾眉心蹙了蹙,自眼底冒出一团火,冷声坚定道:“等我找齐了证据,我就去敲登闻鼓!” 婉霏微微瞠目,不禁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登闻鼓一敲,事态就严重了,当年苏有涯一案,一看便知背后势力庞大,到时候难保对方不来个杀人灭口…… 婉霏张了张嘴,刚想同陆瑾禾说一说自己的顾虑,话未出口,就听外边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和隐隐有人在喊:“不好了!媚儿姑娘上吊了!” 陆瑾禾与婉霏相视一惊,齐齐开门奔了出去。 环翠阁自打那时被胥帛珔大闹了一场后便越发冷清了起来,眼下陆瑾禾前来的时辰又尚且还早,放眼这环翠阁,竟只有她一个男子。 一群莺莺燕燕都是些好信儿的主儿,听到喊声竟都从各自的房间里奔了出来,齐齐奔向了陈媚儿的闺房。 陆瑾禾和婉霏也一并跟了上去,等她二人赶到陈媚儿的闺房之时,陈媚儿已经被救了下来,躺在丫鬟的怀里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可怜。 老鸨子双手叉腰站在放门口,阻挡着那些前来围观的莺莺燕燕,没好气的指着她们赶人:“看什么!看什么!都给我回房里待着去!” 几个姑娘只得悻悻离去,老鸨子的目光随即落到了陆瑾禾的身上,登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同陆瑾禾赔礼道:“搅扰了陆郎君的雅兴,真是失礼失礼,等下我定为郎君送些上好的酒菜赔罪,让婉霏好好陪您喝一杯。” (絮叨两句,留言我都有看,但实在回不过来了,谢谢为我说话的友友们,但是也请别诋毁人家的女儿,都是心血。) 第19章雨天 不等陆瑾禾反应,老鸨子便朝着婉霏使眼色:“婉霏,还不快请陆郎君到你房里去。” 老鸨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瑾禾如何能听不明白,更何况也没出人命,那这就算是环翠阁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留,同老鸨子简单道了声谢,便同婉霏一并回了房。 老鸨子说话倒是作数的很,不多时便将酒菜送到了婉霏的房里。 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热酒,算上方才婉霏预备的山药糕,五个碟子将小几摆的满满当当。 婉霏撩起袖口,拎起酒壶将陆瑾禾面前的酒盏斟满,陆瑾禾端起酒盏嗅了嗅,酒香醇厚,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竟然是花酒! 在喝花酒的地方喝花酒,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花酒。 浅浅的啜饮了一口,这酒不算辛辣,很容易入喉,这一口花酒下肚,陆瑾禾这连日的憋闷竟也消散了几分,借酒竟当真可以消愁。 “那陈媚儿为何会想不开?”陆瑾禾放下酒盏,为方才的事有些不解。 婉霏放下酒壶,将碟子里的藕鲊夹到陆瑾禾面前的小碟里,放下筷子道:“这个媚儿姑娘也是个苦命的。” “这话怎么说?”陆瑾禾拿起筷子将藕鲊一口塞进嘴里,听着婉霏开始说着这段时日里陈媚儿的事。 陈媚儿那日登台便遭遇了胥帛珔前来砸场子,前来听陈媚儿唱曲儿的人当即四散而逃,自此后无论老鸨子如何招揽,环翠阁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不复往昔,老鸨子眼见着砸在陈媚儿身上的钱财血本无归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既然卖艺的路子走不通,干脆就卖身好了,可陈媚儿说什么都不愿意卖身。 “我想,她大概是因为不愿被逼迫卖身,所以才悬梁自尽的吧。”婉霏说完,又拿起筷子往陆瑾禾面前的碟子里添了几块炙鸭子,不由得想起了当日被逼卖身的自己,要不是有幸重逢了陆瑾禾,如今指不定已经被几个男人糟蹋过了,姿色如陈媚儿那般都被逼至此,何况自己本就相貌平庸,更不知要受多少折辱。 想到此处,婉霏看向陆瑾禾的眼神中满是感激,陆瑾禾却是若有所思,粉粉的腮帮子一鼓一鼓,仓鼠进食的模样看的婉霏忍不住不停的往她面前的碟子里添菜。 陆瑾禾思量片刻,吞下口中的鸭肉,低声骂了一句:“狗官。” 婉霏正欲夹菜的手凌空一滞,复又恢复了动作,不解道:“这和狗官有什么关系?” 陆瑾禾的视线落到了婉霏脸上,直言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那日带头来砸陈媚儿场子的那个人,是胥狗官的弟弟。” 婉霏双目微瞠,有些惊讶,听着陆瑾禾将在京兆尹所看到的一切都说与她听,末了就听得陆瑾禾又是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狗官!” 陆瑾禾骂完,端起酒盏猛喝了一大口,都是因为朝廷里有这么多徇私枉法的狗官,否则,自己好好一个姑娘家何必还需要扮成男人过活。 婉霏见陆瑾禾生了气,刚想劝慰两句,甫一抬头就看见了陆瑾禾星眸微眯,脸颊绯红,连眼神儿都呆滞了几分。 陆瑾禾略呈醉态,有些晕晕乎乎,婉霏急忙起身将她扶到了床上去躺着,喝醉了的陆瑾禾倒是乖的很,婉霏把她扶上床没多久便睡着了。 睡着了的陆瑾禾安安静静,白嫩的团子脸变成了红润的团子脸,婉霏松了一口气,还好小团子和小时候一样乖,这若是喝多了闹起来,被人发现是女子可就遭了。 ~~~~~~~~~~~~~~~~~~~~~ 好不容易得以放晴的天气复又变得阴云笼罩,陆瑾禾撑着油纸伞走在前往大理寺的路上,雨声淅沥,滴在油纸伞上的刷刷声格外清晰。 快要抵达大理寺正门口之时,陆瑾禾竟远远的看到了胥帛琛的马车,心下一凛,登时加快了脚步直奔书房。 车中的胥帛琛听到几许急促的脚步声,撩开车帘正好看到了陆瑾禾匆忙的背影,颇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嘴角,放下车帘下了车,接过云章撑好的伞,不紧不慢的进去了大理寺。 书房门口,陆瑾禾合上伞匆忙而入,一进书房,发现胥帛琛竟然不在。 车就在门口,人却不在书房? 正疑惑之际听到了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急忙收起心下的疑惑开始做事。 二人寒暄过后,相对无言的各自忙着,书房寂静如斯,只听到雨滴滑落屋檐的滴滴答答声。 方才脚步匆忙,鞋子浸了水,现下连袜子都有些湿了,黏糊糊的难受,陆瑾禾忍不住动了动。 陆瑾禾这一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胥帛琛笔锋一顿,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过去,正巧看见了陆瑾禾书案下的一双小脚。 白色的鞋履被泥水浸湿,看上去有些脏,可却看得胥帛琛心里莫名痒痒的,暗暗感叹:真是好小巧的莲足……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胥帛琛当即红了脸,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尽管陆瑾禾忙着抄写案宗并未发现胥帛琛的异常,胥帛琛却还是掩饰尴尬一般,不自主的轻咳了一声。 听到胥帛琛咳嗽声的陆瑾禾身形一顿,偷偷瞥了一眼胥帛琛,看到胥帛琛胀红了脸,心下开始七万八绕的寻思了起来,胥大人的脸那么红该不会是病了吧,病了的人口干舌燥…… 坏了!自己今天忘了给胥大人泡茶了! 一瞬间,陆瑾禾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被胥帛琛绑在戒律房里严刑拷打的场面,吓得她当即一跃而起,直奔胥帛琛书案前,抱起茶壶就是一通道歉:“胥大人对不起,是卑职失职,竟忘了给大人泡茶,大人饶命,卑职这就去!” 陆瑾禾说完,抱着茶壶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胥帛琛看着微微颤动的门板有些发愣,方才她说什么?大人饶命? 胥帛琛的眉心跳动了两下,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在小团子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怎么越看这小团子都越像是把他当成了草菅人命的糊涂官,还是很残暴的那种…… 第20章烫坏 陆瑾禾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奔膳房烧水泡茶,回来的时候,只觉得脚上的湿意更加重了几分,不过比起来胥大人把自己扔进戒律房来说,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茶一如既往,还是茉莉香片,将热水倒满,端着茶壶顶着小雨一溜小跑的回了书房。 鞋子俨然已经湿透了,每踏一步都能黏腻的难受。 听到了陆瑾禾的脚步声,胥帛琛匆忙整理好了表情,若无其事的继续批折子。 房门开合声响,端着茶壶的陆瑾禾进了书房便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朝着胥帛琛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要将这壶茶放在胥大人书案上就算大功告成,眼看着胜利在望之际,那湿漉漉的鞋履猛然一滑,陆瑾禾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扑了过去…… 陆瑾禾摔得急,连胥帛琛这等有些功夫在身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再回过神儿的时候陆瑾禾连人带茶壶都扑倒在了他的腿上…… 胥帛琛眉头猛然一皱,陆瑾禾方才是从他的右侧过来的,现下她整个人都趴在了自己右侧的大腿上,而那壶滚烫的热茶,就尽数倒扣在了他的裆部…… 春衫不厚,滚烫的热水顷刻间就浸透了,霎时间胥帛琛只觉得胯下一阵刺痛…… 陆瑾禾当即慌了神,也顾不得茶水滚烫,上手就是一顿擦,先是打掉了扣在胥帛琛跨间的茶壶,茶壶应声碎裂,紧接着用手胡乱的擦拭着,一边擦一边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人饶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雨声如注,空气里带着些许凉意,胥帛琛胯间的滚烫因为陆瑾禾的连番拍打和擦拭已经凉了下去,可方才那一烫也不容小觑,现下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胥帛琛深吸一口气,懊恼的很,不是为着陆瑾禾烫了自己,而是自己那胯间龙根竟然在她那双小手的胡乱拍打下,不争气的硬了…… 陆瑾禾毫不知情,一心焦灼,想要赶紧擦干净胥大人裆部的水,忽然,陆瑾禾神情一变,胡乱拍打的小手也猛然停住,好像摸到了一个又硬又粗的棒子…… 胥帛琛的呼吸登时粗重了起来,不自觉的开始幻想着这双细白绵软的小手若真的在自己的龙根上撸动的感觉该是有多么销魂,稍加肖想,胥帛琛胯间的龙根更硬了许多。 陆瑾禾瞬间红了脸,她已经知晓了这跟粗粗硬硬的东西是什么了,这段时间在环翠阁里没少听荤话,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可是知道了能怎么样,她若猛然收手,岂不是自己送了个破绽,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害羞别扭的,可若不收手继续擦,她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触碰男人的龙根,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顷刻间,陆瑾禾的脑中的极速的盘算着,这手到底是手还是不收,要么干脆跳起来做出一脸惊讶的神态,夸赞道:哇,胥大人真乃大男人也,然后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收手,避免尴尬…… 不等陆瑾禾做出抉择,胥帛琛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拽离了他的裆部。 陆瑾禾紧张不已,壮着胆子抬头看向了胥帛琛,只觉得胥帛琛眼中尽是极力隐忍的火气…… 胥帛琛默不作声,扯开她的皓腕便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陆瑾禾看着胥帛琛离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跪坐在地上忘了起身,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浑身无力,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黑白无常带着牛头马面来接自己了…… 胥帛琛出了书房,独自躲到了厢房转角处,站在屋檐下,垂眸便看到了自己官服下摆隆起的帐篷,愤恨的一拳捶在了墙上。 方才陆瑾禾的那壶茶是有很烫,可大部分都泼在了他的小腹上,龙根并未受到波及,可陆瑾禾那一通胡乱的拍打,把他的心都拍乱了,欲根也拍硬了…… 胥帛琛反复深呼吸了许多次,心中开始默念道德经,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帐篷终于恢复如初,胥帛琛方才松了口气,看着官服下摆上那一片水渍,眉心蹙了蹙,用宽大的袖袍稍作遮掩便回了书房。 开门声一响,陆瑾禾被针扎一般一个激灵,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眼神闪躲的看着胥帛琛。 胥帛琛看了看自己书案的位置,茶壶的碎片和地上的水渍都已经打扫干净,又看了看那宛若受惊兔子一般的陆瑾禾,莫名又觉得心下有些憋闷,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闷的:“去做事。” 陆瑾禾那双沁满惊恐的大眼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生怕胥帛琛反悔一般,嗖一下坐回了书案前,提笔蘸墨,飞速的书写了起来。 胥帛琛心里不住的叹气,只觉得心里憋了股火,难受的很,小团子一向不是个冒失的,怎么会忽然将茶泼到他身上的? 胥帛琛揣摩了起来,思来想去最合理的一种可能便是小团子定是觉得他是个徇私枉法的昏官,又因为对自己的惧怕不敢明着来,所以便用这种不小心的方式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揣摩的越深,胥帛琛便越对这种揣摩深信不疑,心下越发难受了起来,小团子怎么可以认为他是个昏官! 胥帛琛的眉头越咒越紧,小腹处传来了阵阵痛感,看来真的是烫坏了…… 胥帛琛的揣摩可真真的是冤了陆瑾禾,她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奋笔疾书的陆瑾禾也是如坐针毡,时不时的偷看两眼胥帛琛,也在暗暗的揣摩着,猜测着胥帛琛的那话儿到底有没有被自己给烫坏了,若是那话儿真的被烫坏了,就凭这胥帛琛这股子严苛劲儿和徇私枉法的性子…… 想到此处,陆瑾禾就不敢再往下想,只要稍微往下想一点点,就又觉得仿佛看见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了…… 堂堂大理寺卿,要想弄死她个小主簿,还不宛若蝼蚁一般。 陆瑾禾不敢想了,疯狂的奋笔疾书。 第21章解惑 散值前,陆瑾禾将写好的案宗卷交给胥帛琛的时候,胥帛琛第一次在小团子的字迹上看到了些许潦草,不过倒也说得过去,看着她那胆战心惊的样子,也便没难为她,盖了官印便放她家去了。 胥帛琛眼神复杂的看了看陆瑾禾消失的方向,忖度片刻后,登了崔斯易的门。 入夜,雨声未歇,仍旧淅淅沥沥,伴随着雨滴滑落屋檐的滴答声,陆瑾禾身着寝衣在床上抱膝而坐,乌黑发亮的青丝随意披散,当真是如练披发流拂肩,漂亮的和这简单的近乎简陋的卧房甚是不搭。 宛若星辰的双眸忧心忡忡的瞥向了镜台上的一个小巧白瓷瓶,那是烫伤膏,一散值她便赶着去了药铺买的,打算明日给胥大人送去,为自己今日的那一壶热茶,寥寥做些弥补。 尽管陆瑾禾觉得胥帛琛是个狗官,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替天行道,更何况她还没找到卷宗,万一惹毛了胥帛琛把她赶出大理寺怎么办?她哪能做这样的蠢事,陆瑾禾自认为对胥帛琛的厌恶隐藏的很好,她也的确是隐藏的很好,毫无迹象可寻,就连胥帛琛有所察觉亦是全凭感觉,她明日送上烫伤膏,再好好地说些道歉的话,胥帛琛应该不会怀疑她是故意的了吧…… 陆瑾禾一声叹息,怎么自己遇上这个胥大人以后,就好像什么都乱套了一样,忧愁的目光逐渐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陆瑾禾不禁摊开了右手手掌,细细端详着…… 今日就是这只手摸到了胥大人的那话儿,脑中开始不由自主、天马行空:胥大人的那话儿可真大啊!听环翠阁的那些姑娘们说,男人的那话儿越大,女人就越舒服,那胥大人未来的娘子还不被爽上了天,可胥大人为什么年近而立还不肯娶亲?听说被他拒了的姑娘不计其数,外面的传言众说纷纭,尽是说胥大人是不举断袖之流,她今儿可是亲自确认过了,胥大人绝非不举,而且还举的很呢…… 星辰美目骤然一瞠,乌黑的眸球也随之一颤,陆瑾禾一脸的难以置信,为自己脑中肮脏龌龊的想法。 一个碧玉年华姑娘家,大晚上的不睡觉想男人的那话儿,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陆瑾禾凝视自己右手的目光忽而变得满是嫌弃,连五官都微微扭曲,嫌弃的拉着长声咦了一声,猛的将手掌翻下在被子上狂擦了几下,也不知是为自己的想法还是为着胥大人的那话儿…… 白嫩的手掌几下便被摩擦的微微泛红,陆瑾禾起身吹了灯,蒙头睡觉。 半夜时分,雨声渐歇,破晓时分便雨过天晴,晨起之时,空气中还带着湿意,青石板路也还有些湿漉漉的。 陆瑾禾一如往日,起床,盥洗,用过早膳便前往大理寺上值。 晨日里的明媚朝阳并没能让陆瑾禾的心情有一丝好转,手中紧握着白瓷瓶,心中酝酿着等下如何向胥大人表达歉意才会比较令人信服,不觉间,那白瓷瓶已经手心的温度浸得温热。 踏入书房,陆瑾禾当即一愣,胥帛琛竟然先她一步而来,而且书房中不只有胥大人,还有崔大人。 胥帛琛与崔斯易面对面而坐,听到声响齐齐看向了陆瑾禾,六目相对的一瞬间,陆瑾禾匆忙回过神,行礼道:“卑职见过胥大人。”复又转向崔斯易,道:“见过崔大人。” 崔斯易颔首致意,胥帛琛面无表情道:“去做事吧。” 陆瑾禾应了一声,随即便落座于书案前,悄无声息的将白瓷瓶塞进了袖口里,一如往常的摊纸磨墨。 崔斯易瞥了一眼陆瑾禾的侧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日只顾着寒暄和审案子,竟没注意到这小主簿的相貌竟是如此出众,漂亮可爱,粉粉嫩嫩,就像一个粉面团子…… 崔斯易与胥帛琛十岁相识,到如今已近二十年的光景,却从未听过胥帛琛和他说过心仪过哪家的姑娘,甚至连提及都不曾提及过,现下自己已经一妻二妾,儿女也有一双,这胥帛琛却还是孤身一人不肯成家,偏偏这小主簿又生的如此漂亮可爱,胥帛琛又格外的在意他…… 莫不是…… 崔斯易的眼神儿别有深意,瞥着陆瑾禾的视线慢悠悠的落到了胥帛琛的脸上,登时吃了胥帛琛一记怒目…… 崔斯易当即换上了求饶的眼神儿,清了清嗓,开始恭维起了胥帛琛:“令弟之事,胥兄真是高明啊!” 胥帛琛一本正经:“何出此言?” 崔斯易听罢,便说起了胥帛琛那般对待胥帛珔的来龙去脉,二人谈笑间便将胥帛琛的用意说的一清二楚,末了又是恭维道:“胥兄真真是高明啊!竟能想到如此妙计,既能保全伯父的颜面,又能让令弟得到教训,高啊!真是高!” “过奖过奖。”胥帛琛随意附和着,却将目光悄无声息的流转到了陆瑾禾在书案下的小脚上…… ‘换了新鞋子。’胥帛琛心道,眼神却停留在那陆瑾禾的双莲足上,依旧是白色的鞋履,和昨日那双一模一样,尽管穿着男子式样的鞋履,可他依然看的出她绝对生的是一双如霜玉足。 崔斯易后来又恭维了什么,胥帛琛是一句也不记得了,脑中只剩下那一对玲珑莲足…… 陆瑾禾在听到崔斯易的那声令弟之时,便是耳朵一颤,笔锋一顿,不由自主的慢下了书写速度,听起了崔斯易所说的话。 起初陆瑾禾还觉得听自己上司的闲话不太妥,可转念一想,明明是这二位非要当着自己的面说,可不是自己偷听的,于是便光明正大的八卦了起来…… 听完了崔斯易的话,陆瑾禾手中的笔是彻底的停滞了,心里隐隐泛起了些愧疚,原来竟然是自己不明真相就妄下定论,如此想着,那壶热茶也顺带让陆瑾禾的愧疚之感瞬间扩而大之,当即取代了她心中所有的介怀,连惧意都一并消散了许多。 第22章护食 胥大人如此煞费苦心的两全之法,自己竟然还骂了他那么久的狗官,啊,自己怎么这么可恶啊! 陆瑾禾眉头皱了起来,停滞不前的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墨点。 陆瑾禾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自是没能逃过胥帛琛的眼睛,看到小团子脸上那隐忍的愧疚之时,胥帛琛只觉得畅快无比,这连日以来的憋闷终于是一扫而空了…… 崔斯易面对着胥帛琛,他的视线, 他看的一清二楚,暗暗笑了笑,做戏做到此处,也该结束了。 崔斯易站起身,告辞了胥帛琛,胥帛琛起身相送,路过陆瑾禾的书案前,陆瑾禾急忙起身,行礼送别崔斯易。 崔斯易思量着胥帛琛的心思,趁机多看了一眼陆瑾禾,近距离看这小主簿,崔斯易方才发觉她竟生的这般白白嫩嫩,唇红齿白,连身形都毫无男子的硬朗之感,纤瘦娇柔的很,这若是个女子,怕是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踏破了吧,生的这般模样,也难怪能入的了胥帛琛的眼。 见崔斯易的眼神儿别有深意的在陆瑾禾的身上停留,胥帛琛不悦之感腾然而起,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陆瑾禾当即被吓了一哆嗦,崔斯易急忙收回眼神,逃命一般的溜了。 出了大理寺的门,崔斯易松了一口气,暗暗忖度着,胥帛琛的心性他是了解的,虽然为人严苛,但属实没有什么是真正入了他的心的,可看他方才的模样,俨然已经对那娇滴滴、粉嫩嫩的小主簿上了心,怪不得忽然要了随行书吏,原来是为了将人带在身边,连他多看一眼他都是要吃人的样子…… 崔斯易笑了笑,莫名觉得方才的胥帛琛像极了护食的狼狗…… 上了马车,崔斯易一声令下:“回京兆府。” 车轮滚滚,马车中的崔斯易微微有些摇晃,胥帛琛是他的至交好友,原本为着他的婚事也忧愁过几许,担心他拖延的年纪大了,娶不到好姑娘要孤独终老,现下看来,孤独终老是断断不会,只是陆瑾禾的性别有些不如人意,不过比起孤独终老,这也不算什么了。 大理寺,胥帛琛书房* 送走了崔斯易,胥帛琛转过身,入眼便是陆瑾禾那张欲言又止的软酪团子脸,装作若无其事,径自朝着书案的方向走了过去。 “胥大人!”陆瑾禾急忙唤道。 高大的身形一怔,胥帛琛转过身,眼神询问着陆瑾禾,何事叫他。 陆瑾禾神情有些紧张,手忙脚乱的从袖口中拿出一直捂在里边的白瓷瓶,递到了胥帛琛的面前。 “什么?”胥帛琛看着陆瑾禾手中的白瓷瓶,并未伸手去接。 “是……是烫伤药膏……”陆瑾禾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结巴:“昨日之事,是卑职冒失,下不为例,望祈恕罪。” 陆瑾禾说完,双手捧着白瓷瓶毕恭毕敬的奉到了胥帛琛的面前,低下头说了一番自认为言辞恳切的道歉言语。 胥帛琛自陆瑾禾低垂的头顶一路看到了那双拖着白瓷瓶的莹白小手,沉吟片刻后,接过了白瓷瓶。 精致的瓷瓶,还带着陆瑾禾的体温。 见胥帛琛收下了自己买的烫伤药膏,放下了手臂,陆瑾禾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便见胥帛琛正端详着自己所送的烫伤药膏,心下不自觉的又紧张了起来,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在这里下毒了吧…… 正紧张之际,陆瑾禾却见胥帛琛微微扬起嘴角,看着自己道:“雨天路滑,我没怪你。” 胥帛琛这一笑,让陆瑾禾有些受宠若惊,微张着小嘴,目瞪口呆的看了胥帛琛半晌。 胥帛琛倒也没打断她,眉眼含笑的看着她瞠目结舌的盯着自己,只觉得可爱至极。 半晌后,意识到自己失礼的陆瑾禾匆忙说道:“谢大人宽宥!” 胥帛琛没再说话,拿着白瓷瓶径自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旁,就在陆瑾禾以为此事到此结束,正欲回书案前继续抄写之际,胥帛琛竟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 陆瑾禾不解的看着胥帛琛将那食盒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道:“这是予怀给我的,我不喜甜食,你拿去吧。” 陆瑾禾再次被受宠若惊到了,无功受禄不太好,可胥帛琛这般言辞,拒绝也不太好,稍作思量,陆瑾禾便伸手接过了胥帛琛手中的食盒,道:“谢大人。” 见陆瑾禾收下了,胥帛琛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做事吧!”便回了自己的书案前。 陆瑾禾得令,已然坐到了书案前奋笔疾书了起来,胥帛琛却盯着桌上的那枚白瓷瓶有些出神,昨日的烫伤虽然不重,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冷敷,也属实不轻,晚上脱下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小腹处竟然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耻毛都被烫掉了好几根,若是再往下几分,怕是就要就此断后了。 胥帛琛疼的一夜都未能睡上两个时辰,现下看着这个白瓷瓶,竟有几分觉得疼的值当。 二人之间的氛围骤然变得愉悦了起来,连枯燥的光景都变得快了许多,午膳的时辰刚到,胥帛琛便放下朱笔道:“去用膳吧。” 胥帛琛出言,陆瑾禾的笔应声停下,起身来到胥帛琛的书案前,照例拿起他的食盒直奔膳房。 今日的陆瑾禾回来的极快,当陆瑾禾将食盒放在胥帛琛面前时,端起新的茶壶便要去泡茶,胥帛琛不解道:“今日怎么如此快?” “哦。”陆瑾禾应声回答道:“我没吃。” 胥帛琛蹙眉道:“不用午膳?” 陆瑾禾端着茶壶退下了两步:“我吃大人给我的果子就好了。” 胥帛琛有些担忧道:“果子甜腻,吃得饱吗?” 陆瑾禾笑了笑,点头道:“吃得饱,我很喜欢吃甜。” 见胥帛琛没再言语,陆瑾禾端着茶壶前去泡茶,顷刻间便端着一壶茉莉香片回了书房。 莲足稳健,陆瑾禾稳稳当当的将那壶茉莉香片放在了胥帛琛面前的书案上,对胥帛琛没了惧意的陆瑾禾连脚步都更稳了。 第23章果子 放好了茶,陆瑾禾便回了自己的书案前坐好,打开了胥帛琛给她的食盒,盒盖打开的瞬间,陆瑾禾微微瞠目,那食盒虽小,容量却大,有蜂糖糕、滴酥鲍螺、芙蓉饼、还有两颗圆滚滚的软酪团子,糕饼团酥,一应俱全。 陆瑾禾挑选了片刻,决定先从滴酥鲍螺开始下手。 滴酥鲍螺,是用酥油制作而成,外形似螺蛳,香味十足,入口即化。 酥类果子咬食之时极爱掉渣,若是弄脏了胥大人的书房可就不好了,陆瑾禾索性张大了嘴,将一整颗滴酥鲍螺尽数塞进了嘴里,这果子入口即化,倒也不至于噎着,只是略有些不雅。 滴酥鲍螺入口之时,香气四溢,好吃到星眸微眯,陆瑾禾这阵子战战兢兢,已经很久没这般痛快的吃过东西了。 胥帛琛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她的吃相不雅,反而觉得如她这般,既有大快朵颐的爽快感,又不失斯文,而那粉嫩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模样,倒真是可爱的很。 见陆瑾禾专注的吃果子,似乎对他所赠的果子很是满意,好吃的连小脚都时不时动一动,胥帛琛暗自好笑,只觉得她若不是在这里吃,定是要发出一声大为满足的嗯,然后再眯着眼打两个滚儿才行…… 看来她很喜欢自己买的果子,胥帛琛暗暗揣测着,心里宛若有爆竹在劈啪作响。 茉莉茶香渐显,胥帛琛竟连大理寺这一成不变的饭菜都觉得更美味了几分。 陆瑾禾吃东西的模样一向是像只仓鼠,不多时那盒果子便被她吃的七七八八了,胥帛琛倒个茶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就见她已经对软酪团子下嘴了…… 胥帛琛啜饮着茉莉香浓郁的茶,饶有兴味的看着吃软酪团子的陆瑾禾,只觉得像极了大软酪团子在吃小软酪团子…… 胥帛琛被自己想法笑到了,方才喝到口中的茶水哽在喉咙发出一声轻微的呛咳。 大软酪团子听到响声,转过头之际,胥帛琛已经神情自若了,大软酪团子也不觉有他,转回头继续去吃小软酪团子…… 小软酪团子软糯香甜,填饱了肚子,大软酪团子的脑子也随着咀嚼的动作动了起来…… 胥大人给她果子的时候说这是崔大人送的,一个大男人特意跑过来给另一个大男人送一盒精致的果子,然后又说上一番恭维夸赞的言语便走了…… 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太对…… 陆瑾禾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胥大人年近而立不曾娶亲,又同这京兆府的崔大人来往甚密,想来这盛京卞阳,男风盛行早已经是寻常事…… 陆瑾禾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幅画,画中的胥帛琛和崔斯易四目相对,神情缱绻,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是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继而胥帛琛上前一步,紧握住了崔斯易的手,柔情款款道:“予怀……” 崔斯易亦是深情款款,反手握紧了胥帛琛的手,回望道:“帛琛……” 肖想到此处,陆瑾禾咬着软酪团子,别有深意的向着胥帛琛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匆忙转回视线继续咬软酪团子。 胥帛琛被她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的发了个冷颤,急忙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暖了暖,暗暗怀疑,这小团子又想什么呢? 春夜微凉,淡月胧纱。 胥帛琛踏着朦胧的月光自书房回到卧房,换上了寝衣,手中拿着白瓷瓶,坐在床边凝睇着自己小腹部的烫伤,水泡都已经破溃脱皮,现下是红肿一片,很是骇人。 看着这白净的瓷瓶,胥帛琛又想起了今日里的陆瑾禾,尤其是那大软酪团子吃小软酪团子的情形,竟不由得笑出了声。 胥帛琛摇了摇头,似是为着自己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手上稍一用力,拨掉了瓷瓶上的瓶塞,将深黄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了烫伤处。 小腹处瞬间传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意,那热痛之感竟瞬间被消散了一大半。 胥帛琛眼带几许惊讶的望向了手中的白瓷瓶,笑了笑起身将其收了起来,和那缕泛黄带着水渍的帕子一并收了起来仔细保存。 陆瑾禾睡得香甜,一缕皎白月光自窗帘缝隙间投射在了她那张软酪团子脸上,素月娇容,美好的不似人间之景…… 陆瑾禾翻了个身,一条腿跨在了被子上,抱着棉被浅浅的咕哝了一句:“胥大人……” ~~~~~~~~~~~~~~~~~~~ 时节悄然步入了晚春,天气不再是阴雨连绵,大理寺庭前的桃树开了花,一树桃花,粉嫩如霞,一派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景。 胥帛琛与陆瑾禾之间的气氛不再似之前,陆瑾禾面对胥帛琛之时已经不再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胥帛琛也不再疑心陆瑾禾觉得他是昏官,二人之间有些像这转晴的天气,更有些像那庭前盛开的桃花…… 自打那日崔斯易前来以后,陆瑾禾便时常能够吃到来自崔斯易的果子。 陆瑾禾对果子的来路从未起过疑心,反而是对胥大人和崔大人的关系从最初的揣摩到如今的确凿,不禁暗暗为崔大人着急了起来,这胥大人次次都将果子给了她,看来崔大人是根本不知道胥大人不喜食甜,这一片苦心都落在了她的肚子里,忍不住有些为崔大人叫屈,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抱的美人归啊,急的她都想去给崔大人出谋划策了。 又是一日休沐,春眠不觉晓的正午时分,春意盎然,晴朗无风。 镜花轩是卞阳城最大的酒楼,朱甍碧瓦,雕梁画栋,绮肴溢雕俎,美酒盈金觞,极尽奢华之能势,出入于此的人更是非富即贵。 一辆华美的马车停驻在了镜花轩的门前,崔斯易自那车上从容而下,踏入镜花轩,来赴胥帛琛的答谢酒。 胥帛琛一早便在此定下了一间雅间,备好了酒菜等着崔斯易。 崔斯易一到,二人也不客套寒暄,落座用膳。 胥帛琛定下的雅间位置极好,临窗而坐,刚好俯瞰繁华街景。 第24章男色 休沐之日的卞阳街道甚是热闹,华轿马车,络绎不绝。 温好的琼苏美酒自酒壶中汩汩流出,流入崔斯易面前精致的酒盏中。 崔斯易的视线自斟满酒的酒盏中转移到了胥帛琛的脸上。 胥帛琛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满上,方才将酒壶放回莲花温碗中,转头就见崔斯易一脸饶有兴味的眼神儿来回的打量着自己。 胥帛琛被崔斯易的眼神看的有些汗毛倒竖,直言道:“你做甚这么看我?” 崔斯易从胥帛琛脸上收回视线,扫视了一下眼前的美酒佳肴,调侃道:“琼羞溢俎,玉醑浮觞,你可是第一次舍得这般豪奢的招待于我,竟然只是为了在区区一名小主簿的面前扳回名声?” “……”胥帛琛一噎,有些不知如何对答。 崔斯易见此,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继续道:“胥辰昭,你我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能瞒我啊!” “……”胥帛琛面露难色,小团子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崔斯易再是信得过的人,此事也不能在此时同他说…… 见胥帛琛神色为难,崔斯易宽慰道:“好男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此言一出,胥帛琛登时抬眼望着崔斯易,难以置信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崔斯易的声音高了几分:“这么多年,你死扛着不肯娶亲,无论多好的姑娘你都看不上,就连你那妹妹的夫家都惦记着将姑娘嫁给你,你这么百般挑剔,早就有人揣测你是喜好男色。” “……”胥帛琛有些无奈,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就听崔斯易继续滔滔不绝: “梁大人和张大人家的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贤良淑德,虽然长相上的确比不上你那小主簿,但是娶妻娶贤,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你……” “你什么意思?”胥帛琛将其打断,不解的问道,这崔斯易的话怎的越说越离谱…… 崔斯易闻声言道:“我的意思是,好男色没问题,但你总不能娶男人吧……” “……”胥帛琛只觉得一阵无语,崔斯易仍在继续: “娶了娘子,又不耽误你好男色。” 妾室男宠之流,在北兖本就是寻常之事,但也没听谁肯为此事不肯娶亲的。 崔斯易越说越离谱,胥帛琛只好急忙敬酒堵了他的嘴。 崔斯易自是看出了胥帛琛的用意,怒其不争一般的白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去了窗外,惊讶道:“哎!那不是你那小主簿么?” 胥帛琛闻言,霎时来了精神,顺着崔斯易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巧看见了陆瑾禾大摇大摆的从环翠阁里出来,一身水蓝色的衣衫,活泼俏皮,没走几步便要招惹人多看她两眼…… 胥帛琛的眉眼闪动了一下,眸色深沉的盯着环翠阁那几个描金大字…… 霎时间,崔斯易便感觉到了寒意,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脸不悦的胥帛琛和渐行渐远的陆瑾禾,看来胥帛琛距离抱得美人归,还有一段路要走啊…… ~~~~~~~~~~~~~~~~~~~ 翌日上值,阳光甚好,陆瑾禾将庭前的桃花折了几支,抱着进了书房,分开插在了两个弦纹胆瓶里,打算在自己的书案上放了一个,胥帛琛的书案上放了一个。 胥帛琛跨进书房的时候,正好赶上陆瑾禾抱着插满桃花的胆瓶转过身。 粉嫩桃花映衬着桃花粉面,宛若桃花仙子一般。 胥帛琛微微一怔,心里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陆瑾禾一见是胥帛琛,抱着花瓶颔首道:“胥大人。” 胥帛琛应了一声,就见陆瑾禾抱着桃花胆瓶朝着自己的书案走了过去。 弦纹胆瓶被轻轻掷放在了书案的左边,发出一声微响,胥帛琛上前几步,站在了陆瑾禾身后,淡淡的茉莉香混着桃花香入鼻,竟然胥帛琛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给我的?”胥帛琛问道。 陆瑾禾闻声回过头,胥帛琛的俊颜竟然就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间,胥帛琛的心跳骤然加速,陆瑾禾倒是毫无反应,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道:“春天了,书房也该有些春意的。” 陆瑾禾言罢,转回头捧起了书案上的茶壶,抬头道:“大人您先坐,我去泡茶给您。” 陆瑾禾说完,转身而去,胥帛琛看着她脚步轻快的模样,坐下身叹了口气,看来真的被崔斯易给料中了,他和他的小主簿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半盏茶的功夫,陆瑾禾便捧着托盘回来了,将茶壶放在胥帛琛的不远处,便去安心抄写卷宗去了。 胥帛琛的目光从陆瑾禾的背影落到了书案上的胆瓶上,瓶中插着六枝桃枝,半数盛放,半数待放,胥帛琛叹了口气,视线又落到了陆瑾禾的软酪团子脸上,只觉得陆瑾禾旁边的那束桃花远比他书案上的这束好看多了,看来这桃花在她这张脸蛋儿的映衬下才算是当之无愧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今日要批阅的折子不算多,闲暇之余胥帛琛自然又是不由得想起了昨日的陆瑾禾,大理寺的官服是深灰色的,只有大理寺卿的官服是暗红色的,胥帛琛还是第一次见陆瑾禾穿的那般鲜亮,可惜他昨日在楼上,仅仅只看到了陆瑾禾的头顶…… 想到了身着水蓝色衣衫的陆瑾禾,自然是要想到她从环翠阁出来的事。 胥帛琛的又蹙的紧,她为何要去环翠阁那种烟花之地?胥帛琛颇有些想不明白,若是男子去那些烟花之地也属寻常事,陆瑾禾虽名义上是男子,可到底也不是真的男子,她去环翠阁那种地方做甚? 忽而胥帛琛心下一凛,剑眉紧促,星目阴沉,心下揣摩道:怕不是这小团子自幼便被扮做男子养大,便也如同男子一般,真的喜欢了女子吧…… 胥帛琛被自己的揣摩吓得不轻,不由得身形一滞,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瑾禾听到响声,停笔抬头,就见胥帛琛正襟危坐,一脸的不悦,比自己上值来迟的那日更加百倍的不悦…… 第25章上吊 陆瑾禾心下一凛,初见之时的恐惧之意瞬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刷的一下冒了一身的冷汗,这活阎王怎么又回来了…… 陆瑾禾不知道胥帛琛为何会如此,只知道自此日之后,胥帛琛又是整日的阴沉着一张脸,日子一朝回到了从前,陆瑾禾又开始过起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 二人书案上的桃花已然尽数盛开,盛放在墨香中的桃花,当真也是让着书房春意盎然,可整日里闷头做事的胥帛琛和陆瑾禾倒是似乎在经历着异常严酷的倒春寒。 休沐前一日,陆瑾禾将抄写好的案宗卷交给了胥帛琛以后,晚膳也没用,流寇逃窜般的去了环翠阁。 马车中的胥帛琛撩开车窗帘子,眸光沉重的凝重了她离去的方向,许久后,长吁一口气,神情懊恼的下令道:“去环翠阁。” 辕座上的云章当即瞠目结舌:“啥?” “去环翠阁!”胥帛琛愠怒道,这个云章,平日里那么激灵现下怎么跟傻了一般,环翠阁这三个字已经让他够羞于启齿的了,竟然还让他重复两遍。 云章虽然甚是惊讶自家这素来不去烟花之地的公子,怎么忽然要去那种地方了,可听胥帛琛那语气,他也不敢再耽搁,匆忙驾车直奔环翠阁。 环翠阁,老鸨子方才刚刚迎进了陆瑾禾,抬头便见一辆豪华的马车停驻在了门口,自马车上下来的男子英气逼人,带有几分雷霆万钧之势,老鸨子惯会以貌取人,一看这男人必然是官场之人,品阶还绝对不小的那种。 环翠阁的生意早已经不复往昔,见到如此达官显贵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老鸨子帕子一甩,扭腰迎了上去:“哟~这位大爷~” 见老鸨子上前,胥帛琛手疾眼快,抓住云章就挡在了自己面前,云章猝不及防,被老鸨子摸了一脸。 “啊啾……”云章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老鸨子的身上也太香了,忍不住有些哀怨的看向了自家胥帛琛,竟然拿他做肉盾…… 胥帛琛如此反应,老鸨子非但不恼,仍旧是满脸堆笑的一口一个大爷的招呼。 胥帛琛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轻咳一声开始装腔作势:“听闻你这环翠阁的姑娘个个明艳动人,连那往日里名满卞阳的陆郎君都要时常前来,可有虚言?” 老鸨子一听,嗓音登时尖锐了起来,自豪道:“何曾有虚,那陆郎君每逢休沐之日,可都是在我这度过的!” 如今这环翠阁,能够拿来吹嘘的竟然只剩陆瑾禾了。 胥帛琛一听,眸色霎时深沉几许,继而道:“能让陆郎君这般谪仙般的小公子倾慕的姑娘是哪一位,你速速叫来让我开开眼。” “哟,不巧了。”老鸨子面露难色道:“那姑娘今儿怕是不能陪着爷了。” “怎么?”胥帛琛问道:“那姑娘有局子了?” “爷您来晚了一步。”老鸨子讨好的解释:“那陆小郎君先您一步,婉霏姑娘已经去陪着了,况且……” 胥帛琛见那老鸨子面露难色,追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就算是那姑娘有空,只怕也是陪不了爷您。”老鸨子继续解释道:“婉霏姑娘有福气的很,入了陆小郎君的眼,陆小郎君已经出钱将她包下了,她自是不能再伺候旁的客人的。” “哦?”胥帛琛饶有兴味道:“这姑娘怕不是你们环翠阁最动人的姑娘?可真是让我好奇的很啊!” “嗨……”老鸨子面露不屑道:“哪里谈得上动人,最不出奇的就是她,琴棋不成,书画不就,吟诗作对也是一窍不通,可偏偏福气厚的很,得了陆小郎君的心了。” 胥帛琛不禁暗自奇怪,追问道:“这婉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老鸨子忽而正色了起来,胥帛琛的面相一看便是官场上的人,一不小心失了言可就不好了,再说也没有打听姑娘来路的,老鸨子笑了笑道:“爷,行业有行规,我这环翠阁虽然是寻花问柳之地,可也得守规矩不是?” 老鸨子如此说,胥帛琛深知再问下去必定要惹人怀疑,便轻松一笑道:“成,那你可得挑一位姿色过人的来陪我。” 胥帛琛此言,让老鸨子放下了警惕,喜笑颜开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鸨子言笑晏晏,将胥帛琛引入了一位叫做玉竹的姑娘房中。 玉竹年岁不大,但却是个纯熟的,尚且略显幼态的脸上媚态十足,看的胥帛琛心下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老鸨子并未看出胥帛琛心里的不悦,见胥帛琛没有拒绝这位玉竹姑娘,便照例交代了一句:“好生伺候着。” 说完,老鸨子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老鸨子一走,胥帛琛登时尴尬了起来,见胥帛琛拘谨,玉竹一脸媚笑,抬手撩了撩鬓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娇滴滴上前的喊了声:“爷~” 胥帛琛霎时间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掉一地,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家中的柳小娘,这娇滴滴,笑盈盈的模样,以及撩人之时的一举一动,简直一模一样…… 胥帛琛觉得自己有些僵硬,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真真是活这么大就没这么难受过…… 那玉竹姑娘还在铆足了劲儿的往胥帛琛的身上贴,胥帛琛连连后退,最终退无可退,扑通一声坐在了榻上…… 胥帛琛本意是想着,老鸨子的口风严谨,姑娘的口风可就未必了,随便找个姑娘,再使些银子,兴许能够问出婉霏姑娘的来路,也好揣摩出陆瑾禾的用意。 胥帛琛是个见过风浪的,可眼下却只觉得何等的风浪都不及这位玉竹姑娘的风浪大…… 玉竹姑娘也是对胥帛琛产生了十足的兴趣,她还没见过哪个来逛妓院逛得如此拘谨的,不像是来逛妓院的,倒像是来办公事的。 玉竹姑娘已经开始对胥帛琛上下其手了,胥帛琛的招架也已经逐渐处于了下风,正欲发怒呵止的时候,外面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停止后,便听到有人在喊:“死人啦!媚儿姑娘又上吊啦!” 上吊了?又? 胥帛琛登时将玉竹姑娘甩在了软榻上,开门奔了过去。 第26章偶遇 一同奔过去的还有陆瑾禾和婉霏。 胥帛琛和陆瑾禾是在陈媚儿的闺房里相遇的,确切的说是在陈媚儿被杀害的现场相遇的。 陆瑾禾和胥帛琛赶到的时候,陈媚儿已经被放了下人,放下之时便是尸身僵硬,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四目相对的一刻,双双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老鸨子当即哭天抢地,为她花在陈媚儿身上的高价,还没赚回来,人就没了…… 老鸨子这一嗓子,将尚且沉浸在惊讶中的胥帛琛和陆瑾禾登时回过神儿。 尸体横陈眼前,自然不是惊讶的时候。 陆瑾禾先一步跨入房中,绕过放声痛哭的老鸨子,蹲下身来检验尸体。 陈媚儿尸身僵硬,看样子死了有一阵子了,陆瑾禾的目光落在了陈媚儿的脖子上,星眸一瞠,脖子上竟有两道紫色勒痕…… 陆瑾禾蹲下身,仔细看了两道勒痕的颜色,两条勒痕,颜色一深一浅,自耳后向上的那条勒痕颜色较浅,环绕脖子的那条勒痕颜色较深。 陆瑾禾扼住了陈媚儿的下巴,稍一用力,捏开了陈媚儿的嘴,舌头上伤痕很是明显。 陆瑾禾放开了手,起身看了看房梁上垂下的披帛,抬手将其扯了下来,扥紧之后,同陈媚儿脖子上的勒痕比对了一下,两条勒痕无一例外,都和这条披帛的粗细相符。 胥帛琛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眼神逐渐从惊讶变成了带着欣慰的敬佩,惊讶于她一个女子见到尸体竟然毫无惧意,竟然还敢上前查看,后又发现她好像谙熟验尸手法,并且行云流水,毫无差错…… 陆瑾禾看向了胥帛琛,胥帛琛这方才自己的思绪中回神,面无表情的和陆瑾禾对视了片刻。 胥帛琛心下很明了陆瑾禾看出了什么,可他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陆瑾禾捉摸不透。 陆瑾禾望着胥帛琛,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似乎打消了某种念头,回身便吼起了那哭喊的老鸨子:“别哭了!” 所有人都被陆瑾禾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门口看热闹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登时闭了嘴,连胥帛琛都被吓得微微一怔,老鸨子的哭声骤然停止,一脸不解的看着陆瑾禾。 陆瑾禾深吸了一口气,对老鸨子说道:“报官吧,陈媚儿姑娘不是自杀的。” 门口的莺莺燕燕登时哗然一片,纷纷被吓得满脸惊恐,婉霏更是被吓得一颤,靠在了门板上。 婉霏这一靠,门板发出了一声微响,胥帛琛下意识的看向了婉霏,心下想着,这位姑娘方才同陆瑾禾一并前来,想必就是那位婉霏姑娘了吧,果真是平平无奇,怎么小团子偏偏会挑中了她…… 胥帛琛这堂而皇之的打量让婉霏不自在了起来,瞥了一眼胥帛琛却又习惯性的低下了头,忽而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这个打量自己的男人,怎么这么眼熟…… “报官!”老鸨子忽而高亢一声,起身便要往外走。 “不必了。”胥帛琛忽然出声,陆瑾禾一怔,继而便听到胥帛琛沉稳道:“我便是大理寺卿,胥帛琛。” 话音刚落,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胥帛琛徐徐拿出腰牌亮在众人面前。 陆瑾禾星眸微瞠,满眼的难以置信,胥帛琛竟然会管这样的事情…… 按照北兖律法,杀害妓户贱籍之人算不得杀人,也就是说,妓女奴仆可以随意处死,最多算是侵占他人财产。 大理寺执掌刑狱,是管理大案要案的地方,死了一个区区的青楼女子,哪里轮得到胥帛琛来管? “陆主簿。”胥帛琛忽而唤道,陆瑾禾当即应道: “是。” 胥帛琛朗声下令道:“回大理寺,点几名胥役过来,封锁环翠阁,叫仵作来验尸,相关人员逐一审查。” “是。”陆瑾禾应声后,匆忙而去。 老鸨子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方才她便看出胥帛琛绝非凡人,竟想不到是大理寺卿。 陆瑾禾跑的飞快,顷刻间就带着仵作和几名胥役赶了回来。 陈媚儿的房间被封了起来,仵作验尸,陆瑾禾跟着胥帛琛在房中四处查看着,寻着蛛丝马迹,尸体上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陆瑾禾方才所验的结果差不多。 陆瑾禾同胥帛琛的发现倒是不小,陈媚儿房中的首饰钗环,全都不见了,镜台上除了些不值钱的胭脂水粉外,被一扫而空。 根据仵作推测的死亡时间,胥帛琛将环翠阁中所有的人都一一盘问了一遍。 说来也巧,今日的环翠阁只有三位客人前来,除去陆瑾禾与胥帛琛,还只剩一位姓卢的公子,更巧的是,这位卢公子正是那日胥帛珔前来砸场子之时,拼命护着陈媚儿的那人。 陆瑾禾随着老鸨子和陈媚儿身边的丫鬟所说,依稀记起了那卢公子身形样貌。 “那位卢公子,是何时离开环翠阁的?”胥帛琛问道,陆瑾禾从卢公子的样貌中回过神来,就见那老鸨子和小丫鬟面面相觑,竟谁都不记得卢公子是何时离去的…… 青楼女子能有资格有丫鬟使唤的,也只有陈媚儿这种行首花魁之流才会有资格。 见那丫鬟支支吾吾,老鸨子怒起,上手就在那丫鬟的肩膀上拧了一把:“你这蹄子,干什么吃的?” “莫要动手。”胥帛琛冷声道,那老鸨子登时住了手,小丫鬟哭哭啼啼道: “大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卢公子每次来,陈姑娘都会把我打发出去,每次唤我回来的 时候,卢公子都已经走了好久了。” “如此说来,这位卢公子就只是陈媚儿的恩客了?”胥帛琛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位卢公子是陈媚儿唯一肯接的恩客。”老鸨子忽而说道,叹了口气继而道:“陈媚儿本是我托人高价寻回来的歌妓,哪成想,第一次献唱就被人砸了场子,此后连带着我这环翠阁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我见这卖艺的路子行不通,就让她去卖了身,我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总不能养闲人吧……” 第27章审案 那日老鸨子方才同陈媚儿说了想让她去卖身的意图,陈媚儿当时是死活不同意,老鸨子打算老一套,先软后硬,结果刚劝说了两句,卢公子就来了。 那卢公子一来,旁的人不要,就要陈媚儿。 老鸨子颇有些为难,陈媚儿尚未点头,就还算是卖艺不卖身,只怕得罪了客人,便先行说明,那卢公子听罢,倒也痛快,当即表示只是听听曲儿也好。 当时的老鸨子以为是贵客上门,陈媚儿还有可能遇上个金主,来个峰回路转。 可那卢公子也不知用了什么伎俩,三言两句,几句情话,当日就得了陈媚儿的身子。 此事自然逃不过老鸨子的眼,还将陈媚儿痛骂了一顿,直说她是赔钱货。 陈媚儿不以为然,坚定不移的认为卢公子对她是真心的,定会为她赎身,迎她做妾,为此,陈媚儿除了卢公子,其他的恩客是一概不接。 老鸨子说完,陆瑾禾忽而想起了那日,自己来找婉霏之时便已经撞见了一次陈媚儿寻死上吊,便问道:“那日陈媚儿自缢未遂,原因为何?” 胥帛琛抬眼看向了陆瑾禾,眉头紧皱,心下暗暗腹诽,自缢之事都能碰见两次,这小团子究竟是有多爱来这环翠阁…… “那日陈媚儿死活不肯接别的客人,我便将那卢公子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老鸨子说到此处顿了顿,继而道:“那卢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子,是成记绸缎庄老板的倒插门儿女婿,那老板的女儿凶悍的很,卢公子在家里根本就说不上话,哪里还能让她纳妾,结果这陈媚儿一听,就上了吊了。” “你既早知道卢公子的真实身份,为何不早告诉媚儿姑娘,害得她错付真心,寻死觅活。”陆瑾禾的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这种男人真是可恶至极。 “天可怜见啊主簿大人……”老鸨子满脸委屈的哀嚎道:“我哪知道他骗了陈媚儿啊!那日我一气之下才会跟说那卢靖庭根本不是什么豪门公子,哪成想这媚儿就上吊了啊!” 胥帛琛和陆瑾禾一个对视,眼神交汇后,胥帛琛当即起身道:“将陈媚儿的尸首带走,传唤卢靖庭,上堂问话。” 大理寺,审案堂* 陈媚儿的尸体盖着白布,老鸨子和陈媚儿的丫鬟作为人证一并跪在了堂前。 卢靖庭被胥役从家里带出来的时候,正跪在搓衣板上被自己娘子手持戒尺严刑拷问,因为嗅到了他身上的脂粉香气。 卢靖庭被带走的时候,吓的一路哭喊,好不狼狈,最终还是娘子出面叫上爹爹一并来了大理寺。 几名胥役手持杀威棒一左一右各自站好,陆瑾禾坐在主簿的坐席上,看着面前的宣纸笔墨,余光瞥着公堂之上的胥帛琛,一身官服,目不斜视,当真是威风堂堂的很。 惊堂木响,一声升堂,卢靖庭四肢瘫软,被两名胥役一左一右架着手臂,拖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堂前,颤抖道:“小人卢靖庭,见过胥大人。” 胥帛琛一见这人心虚的模样,心下已经明了,也不磨蹭,直言道:“这地上的尸首,你可认得?” 卢靖庭邪眼瞥了一眼老鸨子和丫鬟,想狡辩说不认识怕是不行了,只好如实说:“认得。” “那人可是你杀的?” 卢靖庭一听,扑倒喊冤:“大人冤枉啊!” 此言一出,站在堂外听审的卢家娘子和父亲双双瞠目结舌,不能言语。 胥帛琛冷哼一声,怒道:“还敢狡辩,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陆瑾禾一怔,满眼惊讶的看向了胥帛琛,就这么就用上刑了?什么都没问直接开打?严刑逼供? 陆瑾禾惊讶的功夫,两名胥役领命上前,拖着大狂喊大人饶命的卢靖庭下去打板子了…… 卢靖庭方才被按倒在春凳上,胥役手中的杀威棒高高举起,尚未落下,那卢靖庭当即屁滚尿流什么都招了个干净…… 卢靖庭再次被拖回审案堂之时,裤子已经湿了一片,狼狈不堪。 审案堂上,霎时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尿骚气,陆瑾禾下意识的掩了掩鼻子,连胥帛琛都皱了皱眉。 卢靖庭涕泪横流,哆哆嗦嗦的将事情招了个干净。 陈媚儿的确是被他杀的,陈媚儿先前一次自杀便是因为得知了卢靖庭诓骗了她,也就在陈媚儿先前那一次自杀之前,卢靖庭的娘子成氏知晓了卢靖庭在环翠阁嫖妓的事。 成氏本就是富家女,卢靖庭是倒插门,却好色好赌,也就是说,嫖妓和赌博的钱也都是用的成氏的钱。 原本赌博也就算了,可如今嫖妓这事儿,成氏自然不可能容忍卢靖庭,便与其大闹了一场,还告到了自己父亲那里去。 自家女儿受了委屈,成记老板自然不可能就此罢休,更何况这卢靖庭本就是个落榜的穷举子,走投无路寻死之际被成记老板救了下来,原本想着卢靖庭会记他们家的恩情好好对待自己女儿,若是日后能再考取个功名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也无所谓,成记绸缎庄也够他们两个锦衣玉食一辈子的了。 可哪成想,卢靖庭竟然吃里扒外,拿自家的钱去赌博嫖妓,成记老板当时便收走了卢靖庭身上所有的钱财,罚他闭门思过,结果这卢靖庭还是偷跑去了环翠阁。 陈媚儿自打那日自杀未遂被救下来以后,又得了老鸨子的一顿开导,本已经想开了,决心与这卢靖庭一刀两断,万万没想到这卢靖庭又来找了她,陈媚儿便想着,就此做个了断也好,便同卢靖庭见了一面。 可没了钱财傍身的卢靖庭也没了良心,自家娘子那里捞不到钱财,便想要从陈媚儿这里捞些钱去赌,甚至大言不惭的对陈媚儿说,待他赢了钱再来为她赎身,这等冤大头的事情陈媚儿自然不肯,两人便吵了起来。 陈媚儿是个弱女子,哪里会是男人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卢靖庭用披帛勒死了,事后还将尸首挂在房梁上假装是自缢而亡。 卢靖庭的作案手段的确算不得高明,甚至连勒死和自缢会有区别都不知道,不过回过头想想,倒也符合他的为人。 叙述完作案经过,卢靖庭颤抖着跪倒在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哭求道:“大人饶命啊!小人一时冲动,可……可按照我朝律例,杀妓女也算不得违反律法啊!” 陆瑾禾眼中隐隐有些怒气,暗暗骂道: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敢拿律法狡辩! 胥帛琛眉头微皱,朗声严肃道:“按照律例,杀妓的确算不得违背律法。” 第28章好官 陆瑾禾笔下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胥帛琛,现下这胥大人的心思,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可是……”胥帛琛继而道:“你杀的是环翠阁的妓,并非你卢靖庭的妓。” 卢靖庭一怔,登时没了话,胥帛琛心下冷哼一声,继续道:“杀妓虽不犯死罪,可你杀人之后伪造现场,偷走财物,也是活罪难逃,且陈媚儿是环翠阁的妓,你既杀了环翠阁的妓,自然也是要向环翠阁做出赔偿的。” 此言一出,陆瑾禾的眼神儿从诧异转向了敬佩,堂下跪着的卢靖庭不言不语,陆瑾禾只觉得这审案堂的尿骚气更重了…… 不等胥帛琛下令行刑,卢靖庭的娘子已然是怒不可遏的冲上堂上,抓着卢靖庭又哭又嚎:“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我这一辈子都让你毁了!我要跟你合离!” 公堂之上,怎么能如此大吵大闹,成记老板担心自家女人如此吵嚷惹怒了胥帛琛,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好一通求饶以后强行将自己女儿拖走了。 案件到此,也算尘埃落定,卢靖庭被带了下去,该行刑的行刑,该赔偿的赔偿,陈媚儿也算可以瞑目了。 一番折腾,结束之时已是过了亥时。 皓月当空,溶溶的月光投射在大理寺的正门前,胥帛琛看着陆瑾禾那映着月光的团子脸,更加可爱了几分。 陆瑾禾方才想开口同胥帛琛告辞,却被胥帛琛率先开口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陆瑾禾一愣,正欲开口拒绝,便被胥帛琛率先堵住了嘴,只听胥帛琛道:“夜深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o⊙)…”陆瑾禾愣住了,胥大人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咳……”胥帛琛清了清嗓,面无表情的补充道:“深夜无人,若是遇到了劫匪,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应对?” “O__O …”陆瑾禾不想承认,可胥帛琛的确说的是事实,自己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无法,陆瑾禾只好乖乖上了胥帛琛的车,跨入车厢的瞬间,便感觉到了略显逼仄,陆瑾禾自然看出了这辆马车是两驾马车,只是依稀记得胥帛琛之前所乘的马车不是三驾的么,怎么忽然换成了两驾的…… 胥帛琛紧随其后,上了车,坐在了陆瑾禾身边,二人挨的很近,彼此的衣裳贴在了一起,甚至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陆瑾禾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胥帛琛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问陆瑾禾:“住哪里?” 陆瑾禾匆忙回过神,答道:“花溪巷尾。” 胥帛琛一声令下:“走。” 云章应声驾车而去。 现下已入晚春,夜晚已是不再有寒意,而是带着些融融暖意,惬意的很。 夜晚静谧,车轮行驶的声音越发明显,二人之间一言不发,略有些尴尬。 今日在环翠阁偶遇胥帛琛本就已是不小的震撼,更是没想到胥帛琛这等官阶的人会愿意管烟花之地的案子,属实是受了不小的震撼。 胥帛琛的心下隐隐有些不舒服,只因为陆瑾禾在环翠阁之时对老鸨子所说的那句:报官吧,当时那欲言又止复又放弃的模样,好像是吃定他一定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怎么?在她眼里他胥帛琛竟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吗? 如此想着,胥帛琛心里是越来越不舒服,偏偏又无处发泄,斜眼去看陆瑾禾,却正巧看见了这团子竟也在偷看自己…… 眸光碰撞之时,陆瑾禾当即低下了头,暗暗觉得自己真是太失礼了……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胥帛琛直言问道,急切的想要知道小团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陆瑾禾抬眼,圆溜溜的大眼飞速的在胥帛琛的脸上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是觉得大人很厉害。” 胥帛琛闻言,竟然隐隐有些得意,胥帛琛坐上大理寺卿官位,时间虽然不长,但办过的案子也着实不少,但凡能闹到大理寺出面的地步,哪一个不是曲折离奇,今日这般就容易告破的案子还是头一遭,可是之前的哪一桩案子,无论多么轰动一时,都没能让胥帛琛产生一丝一毫的得意和自豪,如今倒是在这样一桩小案子上有了生平第一次的自豪感…… 抑制住心下的自豪得意,胥帛琛面子上淡淡的说道:“卢靖庭的作案手段并不高明,又只是一个贪财好色,装腔作势的市井小人,对待这种人,稍一吓唬就什么招了,没什么的。” “我不是说这个。”陆瑾禾抬起圆圆的眼睛看着胥帛琛。 胥帛琛不解的转过头,正对上了陆瑾禾那双宛若星辰的大眼,胥帛琛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竟觉得小团子看他的眼里有些仰慕之情…… 陆瑾禾回望着胥帛琛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解释道:“妓户女子被杀,算不得大案,更算不得要案,本不该大理寺来管,大人也大可以将此事告知京兆府便可,甚至不闻不问都说的过,可大人还是想不都想便管了这庄事,所以我觉得大人厉害。” 原来是为这个才觉得他厉害,不过胥帛琛心下的自豪得意丝毫没有减少半分,倾慕他的才华是倾慕,倾慕他的人品也是倾慕,反正,小团子是倾慕于他了,只这一点,就足够他膨胀的了…… 胥帛琛面子上仍旧是平静的很,淡淡的说道:“人命不分贵贱,女子沦落风尘,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就凄惨,自然不能任由她无辜枉死。” “大人您是个好官。”陆瑾禾说着,又对着胥帛琛笑了笑,移开了眸光,不再说话。 胥帛琛也正视了目光,不再说话,心中的花开了,开的热烈灿烂,劈啪作响,脑中心里尽是方才小团子那甜甜的两记笑容,小团子是真可爱啊!笑起来之时眼睛弯弯,梨涡浅浅,脸颊肉肉的,比那庭前的桃花还要娇艳明媚上几分…… 第29章回忆 忽而胥帛琛心下一沉,一番折腾,竟然忘了自己今日为何会遇上这桩案子了。 方才那心中还在怒放的花朵宛如遇上了冷冽的霜,瞬间蔫了下去,胥帛琛搁置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心下挣扎几许后,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为何会在环翠阁?” 陆瑾禾一愣,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垂下眼眸掩饰着,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撞着胆子反问道:“大人又为何会在环翠阁?” 胥帛琛一噎,顿时不知如何作答,这小团子竟然把问题抛回给了他,反将了一军。 见胥帛琛有些无措的神情,陆瑾禾顺势说道:“大人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都是男人嘛……嘿嘿……” 胥帛琛顿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感觉,总不能和陆瑾禾说他是去查她的吧! 被陆瑾禾反将一军,胥帛琛只觉得自己重拳出击结果打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偏这棉花弹性十足,一拳头又都弹回了自己的脸上,实在是,憋闷的很…… “公子,到了。”云章的声音自车外响起,陆瑾禾起身道:“多谢大人送我回家。” 陆瑾禾说完,下车离去。 胥帛琛撩开车窗帘子,目送着陆瑾禾进了院子,方才放下帘子,对云章道:“回家。” 这一句回家,云章顿时听出了自家公子声音里那满满的失望。 不过,小团子在他面前已经不再自称卑职了,而是用了我,这样的称呼显然看的出小团子已经和他亲近了许多,总得来看,还是好的。 胥帛琛如此宽慰着自己,即便陆瑾禾真的喜欢女子也无妨,她年岁还小,他再多多用些手段,让她再喜欢上男人就是了。 如此盘算的胥帛琛暗自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认命的味道…… 翌日,胥帛琛为环翠阁的妓女伸张正义的事在坊间不胫而走,烟花之地素来是无风不起浪,更何况是胥帛琛这么大的风,席卷而来的浪自然是要三丈有余。 第二日下午,卞阳城的大街小巷便都在口口相传,百姓们提起此事,皆是对胥帛琛赞不绝口。 陆瑾禾是黄昏时分在宋记食肆用晚膳的时候,听着老板夫妇闲话家常的时候知道的。 据说是大理寺卿胥大人只是去逛了个窑子,就顺便破了个案子,手段高明,简直是包公在世,传的神乎其神,惊的陆瑾禾饭都忘了吃…… 这件事在百姓中口碑甚佳,但在达官显贵之中却是令一番光景。 这些达官显贵,自诩高门大户,自是对烟花之地带着鄙视之意,对他们来说死了个妓女奴仆,跟死了个猫狗没什么区别,胥帛琛这种行为,无疑是自贬身价。 碰巧今日胥父受邀在春风如意楼宴饮,身为环翠阁的对家,环翠阁有什么风吹草动如意楼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胥父猝不及防的知道了自己儿子的丰功伟绩,还顺便被同僚们调侃了几句,心里不痛快的很,归家就命人叫过了胥帛琛,不由分说就抽了他一顿藤条,后又一顿训斥将他赶去家祠罚跪。 沉大娘子看着儿子罚跪,心里一腔怒火,同胥丰烨大战了一场。 沉大娘子是个火爆性子,茶盏杯碗的一气之下又砸了不少,胥丰烨一气之下去了柳香雪的院子里。 沉大娘子看着胥丰烨气冲冲扬长而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我怎么就选了你来嫁!” 说完,也顾不上胥丰烨,急忙叫陈妈妈备了些果子吃食和软垫子送去了家祠。 陈妈妈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茶水果子和软垫子,正欲前往家祠,沉大娘子不放心的问道:“琛儿最近偏爱吃软酪团子,有没有带上?” 陈妈妈点头道:“大娘子放心,都有带的。” “好好好,快去快去。”沉大娘子匆忙送走了陈妈妈,看着柳香雪院子的方向愤愤地骂了一句:“老不休!” 胥氏家祠,烛火跳动,烟雾缭绕,供奉着胥家历代先祖。 胥帛琛跪在蒲团上,盯着祖先的牌位,依然没觉得自己做错。 身边是陈妈妈送来的篮子,胥丰烨一向对胥帛琛严苛,对胥帛珔纵容,幼年时胥帛琛读书稍有松懈便会被罚跪祠堂…… 那一年,胥帛琛十四岁,因文章立意与古人相悖,被夫子责罚,胥帛琛年少气盛便与夫子争论了几句,结果就被胥丰烨罚跪了家祠。 前面胥帛琛不服气,跪了许久也不肯认错,气的胥丰烨让他一直跪到了黄昏时分。 忽而家祠的门被轻轻打开,胥帛琛不解的回过头去看,就看见了一个粉嫩嫩,肉嘟嘟的奶娃子,推开了家祠的门,爬过了门槛,步履蹒跚的进了胥氏家祠。 胥帛琛不认识这个奶娃子,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奶娃子摇摇晃晃的奔着自己走了过来。 奶娃子正是幼年的小团子陆瑾禾,彼时还叫做苏雪禾。 奶娃子的腿短,陆瑾禾走了许久方才挪到了胥帛琛面前。 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腿脚不稳,走到胥帛琛身边之时就是一个踉跄,胥帛琛被吓了一跳,当即抱住了她。 幼年时的陆瑾禾更是粉嫩软糯,如同雪团子一样,入怀之时,胥帛琛心里一颤,这娃娃怎么会这么软…… 小团子一向是被抱惯了的,胥帛琛抱着她,她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一脸不解的仰起头去看胥帛琛的脸…… 这一仰头,胥帛琛方才得机会仔细看了陆瑾禾的脸,当下只觉得,真是好圆好肉的一张脸…… 仰头看胥帛琛的小团子也是毫无怯意,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竟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嘴还不太齐全的小牙…… 当时的胥帛琛看着小团子的笑脸,只觉得心里软软的,暖暖的,无法形容的感觉。 当日的陆瑾禾也不知怎么了,赖在胥帛琛怀里一直不走,直到天黑时分也没闹,竟然搂着胥帛琛的脖子哼唧了两声就睡着了…… 第30章蹴鞠 胥帛琛动也不敢动,就只好这么一直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倒是睡得香甜。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整个胥家彻底乱了起来,但凡是个人都被拉起来去找小团子。 原来小团子是偷跑出来的,听着好像是奶娘趁着她午睡的功夫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这小团子就不见了…… 胥帛琛这方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正是这场糟乱的罪魁祸首。 胥帛琛只好起身将小团子抱了出去,方才结束了这场糟乱…… 回忆戛然而止,胥帛琛脑中浮现出了陆瑾禾的脸,那张软酪团子脸啊,真的好像是一点都没变…… 笑了笑,胥帛琛伸手打开了篮子的盖子,他本是不想在家祠吃东西的,可方才陈妈妈说,有软酪团子…… ~~~~~~~~~~~~~~~~~~~~~ 时节悄然步入了初夏,阳光正好,雨量适宜,是一年四季中最宜人的气候。 初夏的夜晚一片静谧,天空中轻云漂浮,繁星时隐时现。 休沐之日,胥帛琛从书斋而回,一如既往的进了书房,想着近日以来陆瑾禾的种种表现,不等他咂摸出什么味儿来了,家里便又乱成了一团。 起幺蛾子的依然还是柳香雪那院子,胥帛琛又是被陈妈妈急三火四的从书房中叫过去的,看陈妈妈的表情,这次的事情应该比上次严重的很。 胥帛琛赶到的时候,柳香雪正跪在地上痛哭,自己阿娘面无表情,江露蓉已经显怀了,也拖着浑圆的肚子跟着柳香雪一并嚎哭。 胥丰烨一脸愁容兼怒容,奋力的将面前的茶盏扫到了地上,颤抖着手指着柳香雪吼道:“你养的好儿子!” 骤然飞出的茶盏正好碎在了胥帛琛的脚边,见到胥帛琛,胥丰烨神色稍霁。 胥帛琛甫一落座,胥丰烨便同他说起了事情始末。 事情还要从这北兖王朝最盛行的两种运动说起,这两样运动一个是马球,一个是蹴鞠。 如今已然入了夏,天气回暖,马球和蹴鞠便也越发多了起来。 高门大户最喜举办马球雅集,一是活动活动这憋了一整个寒冬的身子骨,二是家中有儿子女儿的,也好借机相看。 而蹴鞠与马球不同,马球活泛高门显贵之中,而蹴鞠则是活泛在平民百姓间,原因很简单,蹴鞠所用的藤球比马可便宜多了。 一项运动一旦流行了起来,那一定会变了味道,于是,随着蹴鞠越来越流行,不只是诞生了球社,也诞生了赌球…… 胥帛珔的祸事,便源于一场赌球。 卞阳城中,凌云社于泰和楼是最广为人知的两支球社。 凌云社的球头叫做魏景良,泰和楼的球头叫做齐峻纬,两家球社三五不时便要塞上一场,而越来越多的追捧之人便开始赌球。 胥帛珔正是赌球这群人的其中之一,那日,凌云社和泰和楼举办赛事,胥帛珔便买了凌云社胜,下了很大的赌注,结果,凌云社败了,蹴鞠场上一向勇猛的魏景良忽然如同软脚虾一般,凌云社一败涂地。 胥帛珔见着自己那么多的钱打了水漂,气的不行,在退场之时抓着魏景良推搡辱骂了一通,还扬言要杀了他…… 结果,当天夜里,魏景良就暴毙家中,死因是被人掐死。 从力量上来讲,能够掐死男人的必定是男人。 魏景良在卞阳百姓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突然被人杀死家中,自然是轰动不小,京兆府一番调查之后,唯一可疑之人便是胥帛珔,偏胥帛珔又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京兆府也只好把他抓回去,先行拷问一番在说。 好在京兆尹是崔斯易,便急忙叫衙役来给胥家报了信,偏那时胥帛琛不在家,此事便落到了胥丰烨的耳朵里,这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胥帛琛听完,只觉得有些头痛,这事儿,十有八九还得是自己来平…… 果不其然,胥丰烨开口便是:“琛儿啊!爹爹知道你素来查案很是有一套,这事儿,你还得帮帮你弟弟……” 胥帛琛尚未开口,沉大娘子一身冷哼:“现在又知我儿擅于破案了?是哪个老不休嫌我儿子为妓女申冤丢人的。” 胥丰烨老脸挂不住,责备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琛儿若是不帮忙,那珔儿哪还有命活……” “没命活就没命活!”沉大娘子腾然而起,桌上的白釉茶盏登时被沉大娘子一掌扫到了地上,指着胥丰烨的鼻子破口大骂:“那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败坏门楣的东西死了倒好!” “你……你这是什么话,胥家长孙怎么能没有爹!”胥丰烨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只好搬出了长孙一事,用胥帛琛不肯娶亲的事儿压上一头,他一向是说不过自家大娘子的…… 眼看着自己爹娘剑拔弩张的模样,胥帛琛只好上前宽慰,又揽下了胥帛珔这个烫手山芋,这才平息了家中的乱。 ~~~~~~~~~~~~~~~~~~~~~ 大理寺庭前的桃花谢了,伴随着寥寥余香,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胥帛琛书房中的桃花也落了,洋洋洒洒落在了二人的书案上。 带着暖意的微风自敞开的轩榥徐徐而入,将书案上的桃花吹落到了地上。 陆瑾禾推门而入,收拾了一地落花,端起茶壶正欲去泡茶,迎面就和胥帛琛撞了个满怀…… 胥帛琛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陆瑾禾的皓腕,稳住了她向后踉跄的身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胥帛琛问道,方才的陆瑾禾很明显是在想着什么方才没看到自己。 “花落了。”陆瑾禾站稳了脚,瞥向了书案上的枯枝,说道:“在想换什么花好。” 胥帛琛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你喜欢花?” “嗯。”陆瑾禾点了点头,随意笑了笑,并未太在意胥帛琛的话,继而道:“大人您坐,我去给您泡茶。” “不必了。”胥帛琛又握住了陆瑾禾的皓腕,垂眸看着她道:“跟我去京兆府。” “哦。”陆瑾禾应声将茶壶托盘放回了书案上,这方才注意到胥帛琛今日竟穿的是常服。 第31章义庄 陆瑾禾跟在胥帛琛的身后出了大理寺,一并上了马车。 马车依旧还是那辆两驾马车,二人紧挨着,胥帛琛见她坐稳,便朗声到:“去京兆府。” 云章应声称是,继而高喊了一声:“驾!” 马蹄稳稳踏出,车轮缓缓前行。 胥帛琛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神都在陆瑾禾的身上。 他看得出陆瑾禾在他身边早已经不在拘谨了,马车驶过街巷,偶尔路过热闹的地方,陆瑾禾便会撩开帘子向外面看上两眼,甚至还伸直了一双颀长匀称的腿,百无聊赖的晃悠着两只小脚。 胥帛琛垂眸斜视,看着她这活泼可爱的样子,强硬压制着想要扬起的嘴角,心下倒是欣慰的很,不禁觉得,这条通往京兆府的路,若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这条路终究是没能因为胥帛琛的期待而变长,马车在京兆府的正门前停了下来,胥帛琛的心也骤然变的沉重了起来,此次案件和以往不同,往日里胥帛珔再闹的鸡飞狗跳都不曾有过人命官司,胥帛琛稍作惩戒还可以留他几分簿面,可现下摊上的人命官司,死的还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妓女奴仆之流,是在卞阳城中颇有些名望的蹴鞠名将…… 胥帛琛叹了口气,踏进了京兆府,还是等下问过胥帛珔再做定夺吧! 胥帛珔是个混不吝,为人不学无术还好酒好赌好色,但是杀人…… 胥帛琛也是半信半疑,凭着胥帛珔那个性子,冲动杀人也属在常理之中,若胥帛珔真的杀了人,即便是崔斯易想要卖自己个人情,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一进这京兆府的门,陆瑾禾便察觉到了胥帛琛整个人都忽而阴沉了许多,便下意识的将脚步放轻了许多。 见了崔斯易,只觉得这氛围更紧张了起来,陆瑾禾有些不明所以,只好乖乖的一路跟着二人再次进了京兆府的大牢。 今时不同往日,胥帛珔被关在了死牢里,崔斯易并未对他用刑,可他依然狼狈的很,蹲坐在角落里的稻草堆上,双眼无神,一脸呆滞,听到了些许响动,也无动于衷,直到看到来人是胥帛琛三人之时,登时窜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抓着牢房的栏杆,急切的央求着胥帛琛:“大哥,你快救我出去啊!大哥……” 胥帛珔的这副狼狈相让陆瑾禾一愣,上次见他也是在牢里,可远没有现在这般凄惨狼狈,宛若丧家犬,现下陆瑾禾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同那日意气风发扔臭鸡蛋的胥帛珔联系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哥……真的没杀人啊……”胥帛珔狼狈的辩驳着,胥帛琛叹了口气,问道: “你扬言要杀魏景良之后,去了哪里?” “我去喝酒了,喝醉了就回家睡觉了。”狼狈的胥帛珔如实回答道。 胥帛琛的眉头紧锁,崔斯易开口解释道:“令弟的确是去喝酒了,酒肆的老板可以作证,只是魏景良的死亡时间是在午夜子时左右,那时候令弟已经回家了,自家人是不可以作为不在场的人证的。” 胥帛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此事的确难办了,胥帛珔被吓成了这个样子,看样子也是不会说谎了,那么这个另有其人的凶手,倒是做的挺隐蔽的。 胥帛珔这边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了,胥帛琛也只好告辞了崔斯易,直奔义庄,打算去看一看魏景良的尸体是否有迹可循。 义庄大都会选在人烟稀少的城郊,路途颇选。 马车缓缓驶出了城,耳边的喧闹的声响已然完全听不到了,胥帛琛忧心忡忡的模样让陆瑾禾正襟危坐不再敢乱动。 胥帛琛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陆瑾禾的拘谨,有些不解道:“害怕去义庄?” 胥帛琛自然知道陆瑾禾是个不怕尸体的,可所不这么说也不好直言问人家为什么忽然不开心吧…… 陆瑾禾闻声抬头,水汪汪的星眸看着胥帛琛,缓缓的摇了摇头。 胥帛琛追问道:“那你为何紧张?” 陆瑾禾不解的睁大了眼:“我哪有紧张?” 胥帛琛叹了口气:“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哦……”陆瑾禾应了一声,低下头有些尴尬的呢喃道:“大人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幸灾乐祸呢。” “……”胥帛琛竟觉得有几分无言以对的感觉,片刻后,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转头看向了窗外,没再言语。 连胥帛琛已经发了笑,陆瑾禾便也不再拘谨,也没了幸灾乐祸的负罪感,撩开帘子又开始看起了窗外。 京郊的景致很漂亮,越是城城郊草木越多,陆瑾禾来京以后便从未出过卞阳城,更是从未见过这般绿影婆娑,令人静爽的景致,正欲感慨两句之时,义庄两个大字映入眼帘,陆瑾禾登时收起了兴致,放下帘子乖乖坐好,对待死者,要保持敬畏之心。 马车在义庄门口停了下来,负责看守义庄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伯,多年眼疾,看不太清东西,便也不觉害怕,做这义庄看守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可这义庄还是有几分阴森之感,踏入义庄之时,陆瑾禾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检验尸体这种事情,本应是由仵作前来,可胥帛琛担心仵作做事不能事无巨细,遗漏了一分,胥帛珔的活命机会便也少了一分。 胥帛珔的为人胥帛琛自然是看不惯的,可撇开他们是兄弟的这一层关系而言,事实就是事实,没做过的事儿也总不能因为这个人不是好人就随意栽赃嫁祸。 胥帛琛同看守义庄的老伯表明身份以后,便直奔着魏景良的尸首。 时节已然入夏,气候越来越暖,长期无人认领的尸体早已经处理完毕,骨灰坛整整齐齐的摆在厅堂上,现下只有魏景良一具尸体躺在厅堂里,孤零零的盖着白布。 胥帛琛上前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偷看了一眼陆瑾禾的反应,就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尸体看,毫无惧色,心下不禁对她又有了几分敬佩,旁的姑娘别说是见尸体,听说哪里哪里有死人,都会害怕的大呼小叫。 第32章口渴 胥帛琛的视线这方才回到了魏景良的尸体上,这具尸体的死相并不骇人,没有睁眼张嘴的死不瞑目相,只是面色青紫,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 胥帛琛将尸体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颈部掐痕明显,面部青紫,的的确确是被人掐死的无疑,其他的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连身上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小伤都没有。 还剩最后一处没有检验,那便是尸体的下体,胥帛琛瞥了眼陆瑾禾,轻咳一声道:“我有些口渴,你去找云章拿些水给我。” “哦,好。”陆瑾禾应声出了义庄,去找云章拿水。 陆瑾禾前脚刚走,胥帛琛便脱下了尸体的底裤,将魏景良的下体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个遍,当陆瑾禾提着青釉扁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胥帛琛似乎发现了什么,正举起尸体的手,眉头紧蹙,看的无比认真。 陆瑾禾借用了老伯的桌子,将扁壶里的水倒进了杯盏里,端去给了胥帛琛:“大人,喝水。” 胥帛琛头也没抬,依旧盯着尸体的手,随口道:“我不渴,你喝吧。” 陆瑾禾:“……” 陆瑾禾只好将盛着水的杯子放回了老伯的桌子上,无奈的叹了口气,胥帛琛的喜怒无常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拿张干净的纸给我。”胥帛琛说道,放下了尸体的左手,开始检验右手。 “是。”陆瑾禾应声拿了张随身所带的宣纸给了胥帛琛。 胥帛琛接过宣纸道:“来帮忙。” 陆瑾禾应声上前,将宣纸捧在手里,胥帛琛将尸体的手举起,用竹签轻轻的剔出了魏景良指甲中的粉末。 粉末缓缓落入陆瑾禾手中的宣纸上,呈黄白色。 陆瑾禾好奇且不解的盯着宣纸上的粉末,这粉末,她倒是熟悉的很。 胥帛琛盯着宣纸上的黄白色粉末,沉声喃喃道:“这是什么……” 陆瑾禾闻声抬眼,看了一眼胥帛琛,不假思索道:“是五石散。” 胥帛琛难以置信道:“你确定?” “嗯。”陆瑾禾点头道:“我爹爹是郎中,我八岁时,他第一次教我认的药便是这五石散,他告诉我这药万万碰不得。” 五石散这种药胥帛琛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曾见过,五石散是由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组成,这些药都是温燥的矿物药,人服药后会全身发热,精神狂躁,力量倍增,本是用来治疗伤寒的药物,但长期服食会使人上瘾,久而久之便没它不行,因此各个药铺所贩售的五石散都是严格的控制量,简单说就是多了不卖。 胥帛琛自幼体健,很少生病,五石散便只在书中闻得几许。 服食五石散的方式是吸入,对五石散成瘾的人必然是要随身带着的。 “五石散为什么会在指甲里……”胥帛琛疑惑道,陆瑾禾摇了摇头,接着话茬说道: “这的确很奇怪,五石散是吸食的,又不是用手抓食的。” 胥帛琛微微颔首,继而道:“若五石散是凶手身上的,挣扎之时抓到指甲中倒是有可能,可是他的身上又没有别的挣扎痕迹……” 二人看了许久,想了很多种可能,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先回城中再说。 回程的途中却走了许久,走到日影西斜,陆瑾禾昏昏欲睡,依然还没到。 胥帛琛见她那一颗圆头摇摇晃晃,好像一颗被微风吹晃的向日葵,可爱中又带着几分好笑,担心她睡着失重撞到车壁,小心翼翼的往她身边靠近了几分,已经进入迷糊状态的陆瑾禾毫无察觉,胥帛琛又将背挺直了几分,肩膀抬高,陆瑾禾稍一偏头便挨到了胥帛琛的肩,睡着的人没有意识,迷迷糊糊的就靠在了胥帛琛的肩上。 心里登时小鹿乱撞,胥帛琛微微偏过头,侧颊触碰到了陆瑾禾饱满的额头,温温暖暖的。 这个姿势实在算不得舒服,可胥帛琛就是舍不得动,生生捱了一炷香有余。 前行的马车停止不前,云章见里边两个人却还没有动作,好心提醒道:“公子,到了!” 二人登时一个激灵,胥帛琛没睡着还好些,陆瑾禾生生被吓了一跳,一跃而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靠在了胥帛琛的肩头,急急忙忙就下了车。 胥帛琛紧随其后,下车之时还不忘瞪上云章一眼。 云章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颇有些委屈。 陆瑾禾是在看清身处何地之时方才清醒过来的,这里竟然是宋记食肆的门口。 陆瑾禾转过身,不解的看着胥帛琛:“来这里作甚?” “用膳。”胥帛琛说着,径自往宋记食肆里面进,陆瑾禾不明所以急急的追了过去,问道: “用膳?我们不是要查案?” 胥帛琛慢条斯理的坐在了陆瑾禾最常坐的位子上,抬眼道:“先用膳,用过了晚膳,我们去看蹴鞠。” “哦。”陆瑾禾应了一声,明白了胥帛琛的用意,上前一步,坐在了胥帛琛旁边。 宋记食肆的老板急忙拿着食单过来招呼,胥帛琛接过食单,听着陆瑾禾和老板寒暄着。 胥帛琛点好了菜肴,将食单交还给了宋记老板,宋老板退了下去,进了后厨同娘子一起开工做菜。 陆瑾禾暗暗窃喜,胥帛琛方才点了四道菜肴,三道都是她喜欢吃的。 宋记老板的手速一向是快的,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上了桌。 水晶肴蹄,清蒸鲈鱼,油焖笋丝,还有浮圆红豆羹。 陆瑾禾觉得自己的口水已经蠢蠢欲动了,顿觉饥肠辘辘,这方才意识到他们二人到现在午膳都还没用。 胥帛琛又吩咐了宋记老板单独做了一份饭食给云章送了去,看了一眼陆瑾禾道:“动筷吧。” 陆瑾禾得令,拿起筷子开始了仓鼠进食。 胥帛琛拿起筷子慢条斯理,边吃边看仓鼠吃饭。 陆瑾禾一向是喜欢食物塞满嘴的感觉,然后再慢慢的咀嚼,唇齿间尽是美食的香气,享受的很。 第33章吃鱼 胥帛琛自打那日见识过她的吃相以后便开始觉得看她吃东西也挺享受的,痛快的吃进,斯文的咽下,胥帛琛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痛快和斯文这两个一并用在吃饭上的,既能让人看着爽快,却又不失礼数,和那些女儿家略显骄矜的吃相完全不一样,许是因为她自幼被当做男子养大,父母便并未按照女子的要求去约束她的吃相吧! 粉嫩的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本就肉嘟嘟的脸蛋儿更是饱满了几分,红润的小嘴泛着点点油光,看在胥帛琛眼里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胥帛琛只顾着偷看陆瑾禾的吃相,回过神的时候陆瑾禾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在拿帕子擦嘴。 胥帛琛的视线落到了桌子上的四道菜肴上,除了清蒸鲈鱼,陆瑾禾都有动过。 胥帛琛微微皱眉:“不喜欢吃鱼?” “是不喜欢挑刺。”陆瑾禾不假思索道,收起了帕子,抬头却见胥帛琛面前的饭好像还没怎么动过,顿时尴尬了起来,如此一来,不就是让胥大人吃自己剩下的了嘛,胥大人该不会是嫌弃她吧…… 胥帛琛没在说话,暗暗为陆瑾禾不吃鱼的理由感到些许好笑,转头却见那吃饱了的小仓鼠神情尴尬的低下了头,垂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米饭,登时明白了,心下有些无奈道:这小团子的想法怎么这么多啊…… 似乎是想要力破陆瑾禾的想法,胥帛琛索性学起了陆瑾禾方才的吃法,填饱肚子方才觉得,大快朵颐的感觉还真是爽…… 用罢了晚膳,马不停蹄直奔蹴鞠场。 蹴鞠场子需要很是宽广的地方,大多在城郊。 义庄在卞阳城南郊,蹴鞠场在卞阳城北郊,今日最辛劳者当属那拉车的马。 胥帛琛是看过蹴鞠赛事的,但陆瑾禾没有,陆瑾禾只寥寥打过几次马球,打也打不过那群男人,也就不怎么打了,而蹴鞠这种要在场地上防不住会和人有肢体接触的运动,陆父陆母说什么都不曾让她接触过。 蹴鞠赛场,胥帛琛和陆瑾禾方一落座,陆瑾禾便如同一只好奇猫一般的开始东瞧瞧西望望的观察场地。 蹴鞠场地是一间以丝网围成的八立方尺的空间,将围定的空地以十字划界,两队各有若干人参赛,南北各为对抗队,每队再分左右班。 球门在场地正中,两门柱高三丈二尺,中间阔九尺五寸,两门柱上端张挂一横幅状的网罩,正中开一直径二尺八寸的圆孔,名叫“风流眼”,藤球射入风流眼,才算有效。 两队人员分穿绯、绿两色球衣。 双方先应约定比赛局数,两场、三场与五场都可以,然后抓阄、拈卷,决定何方先开球,最后以射门过风流眼多者获胜。 比赛双方自然还是泰和楼和凌云社,否则胥帛琛也未必会有这个前来的“雅兴”。 时辰已到,泰和楼和凌云社抓阄决定好了开球方,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胥帛琛对蹴鞠本身就没多大的兴趣,陆瑾禾更是没有,二人的心思都不在蹴鞠上,和周遭那些吵吵嚷嚷的狂躁之人格格不入。 魏景良生前是凌云社的球头,昨日方才刚刚遇害,今日凌云社就有了接任球头的人选,丝毫没有耽搁这场蹴鞠赛。 陆瑾禾看着蹴鞠场上你来我往的激烈碰撞,眉头蹙了蹙,喃喃低语道:“怎么昨日死了人今天还要比赛……” 陆瑾禾的声音不大,出口便埋没在了周遭的嘈杂声中,却独独落尽了胥帛琛的耳朵…… 胥帛琛的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口中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呢……” 陆瑾禾却没能听见胥帛琛的低语,依旧兴趣缺缺的盯着蹴鞠场,耳边的叫嚷声让她有些烦躁。 胥帛琛眸色深沉,盯着蹴鞠场上的赛事,耳旁却是不断回想着陆瑾禾方才的那句话,颇有些名气的球头被杀,蹴鞠赛却依然照常举行…… 能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上一场比赛是前日,输的一方是凌云社,胥帛珔买了凌云社赢,所以方才一怒之下扬言要杀了球头魏景良。 魏景良是前日午夜时分被人掐死的,昨日凌云社就定下了新的球头,比赛照旧。 胥帛琛瞥向了远处赌球的那处,庄家是一位干瘦的男人,看上去年愈不惑,一双小眼,有些猥琐和阴狠之感。 视线瞟回了赛场,胥帛琛暗暗揣摩了起来,凌云社的球头刚刚去世,而凌云社这位临危受命的新球头球技自然是抵不住魏景良的,所以今日的赌注应该都是买凌云社对家赢的,也就是泰和楼。 泰和楼今日的球衣是绯色,果不其然,今日那泰和楼的球头齐峻纬,好似神勇无敌,如有神助一般。 可往日里胥帛珔会买凌云社会赢的赌注,那也便足以说明这凌云社也是赢过许多场的,否则胥帛珔也断不会下了那么大的注…… 果不其然,今日的赛事以泰和楼稳胜而告终。 看台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以前欢呼雀跃,看来他们应该都是买了泰和楼赢的…… 蹴鞠比赛结束了,赌球之处便热闹了起来,众人见今日的齐峻纬如此神勇,便认定他下一场赛事也一定能手到拈来,纷纷下注买了泰和楼会赢。 胥帛琛忖度片刻后,起身叫上陆瑾禾道:“走,我们也去买两注。” 陆瑾禾因周遭的吵闹而烦闷的心登时被惊讶取而代之,怎的胥帛琛竟然也要去赌球了? 胥帛琛同陆瑾禾直奔赌球之处,一锭银子直接买了凌云社赢。 庄家的眼神登时闪过一丝带着不悦的惊讶,开口道:“这位郎君,大家可都是买泰和楼赢,你可要想好。” 胥帛琛负手而立,轻狂一笑道:“我这人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那庄家见此没再说话,收下胥帛琛的银两,高声道:“凌云社,一注。” 围观众人见此,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纷纷都认为胥帛琛这人是人傻钱多,这一锭银子铁定是打了水漂连个响都听不到,只说是凌云社的魏景良已经死了,哪里还踢的过泰和楼,原本还算是旗鼓相当,现在绝对是一方独大。 第34章跟踪 胥帛琛买下了凌云社的赌注后,大摇大摆的走掉了,二人出了蹴鞠场,上了马车却并未离去。 陆瑾禾坐定便问:“大人您是觉得这赌球之中有猫腻?” 她方才也对胥帛琛的行为很是不解,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还说得过去。 “嗯。”胥帛琛点了点头,撩开了帘子盯着蹴鞠场的入口处。 陆瑾禾在有些揣摩不透胥帛琛的用意,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跟踪。”胥帛琛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继续盯着蹴鞠场的入口处。 陆瑾禾不再说话了,看着胥帛琛这认真严肃的模样,属实猜不出他要跟踪谁。 赌球之中有猫腻也是有很大的可能,可这赌球之中的猫腻跟魏景良的死能有什么关系,魏景良的球技也是这卞阳城里数一数二的,把他杀了又能有什么好处,陆瑾禾想不通。 蹴鞠场上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最后离开的人是方才赌球的那个庄家。 只见那人手拎着一大袋的银钱,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胥帛琛见那人的马车行驶了数丈远的距离后,放下了车帘,打开车门对云章道:“跟上那辆马车,小心行事,别暴露了。” 云章应声点了点头,驾车随后而去。 云章自幼跟着胥帛琛,以前为了查案子这等跟踪盯梢的事情也没少做,机灵的很。 陆瑾禾没再说话,却隐隐约约有些莫名的刺激感。 蹴鞠场距离城里的距离不算近,等到进了城中之时已经临近子时。 热闹纷呈的卞阳城此时也已经是家家闭户,只能偶尔闻得几声犬吠。 那人在浠水街头下了马车,开始步行而去。 胥帛琛见状,打开车门悄声嘱咐云章道:“我们也要下车步行,你驾车去花溪巷尾等我们。” 云章没有出声,点头回应。 胥帛琛回身叫上了陆瑾禾,二人下车继续步行跟踪着那人。 那人一路闷声前行,胥帛琛和陆瑾禾始终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放轻脚步跟踪着。 那人并未听到二人的脚步声,也便一直不曾回过头。 浠水街是一条笔直的街道,此时这条街上的铺子早已经关板打烊,一片漆黑寂静,陆瑾禾与胥帛琛又刻意放轻了脚步,现下便只能听到那人一个人的脚步声,分外的明显。 穿过浠水街右转,便是青衿巷尾。 青衿巷虽然名义上是个巷子,可宽窄程度比胡同没大上多少,商铺人家少的可怜,夜晚来这里,颇有些阴气森森的感觉。 那人一路前行,走到尽头后,转进了青衿巷。 胥帛琛和陆瑾禾跟了过去,躲在了转角处,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去。 浠水街与青衿巷的转角处,幽幽的探出了两双眼睛。 一看吓一跳,青衿巷里竟然早有人在此等待,而等在此处之人,正是方才在蹴鞠场上神勇无敌的齐峻纬。 见那人前来,齐峻纬不耐烦的说了句:“你怎么才来!” 那人也是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今天下注的人多你也不是没看到。” 那人说话间,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继而四下打量了一周…… 胥帛琛手疾眼快,一手捂住陆瑾禾的嘴,一手搂住她的腰,嗖的一下便将人抱了回来,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陆瑾禾心脏咚咚咚的跳,方才真是惊险万分,若是胥帛琛的速度再慢上一分,那人就看到她了。 陆瑾禾背对着胥帛琛,乖乖的被他捂嘴抱着,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吭。 好在胥帛琛只是捂住了她的嘴,并未一并捂住了她的鼻子。 陆瑾禾身上的茉莉香霎时间侵入鼻腔,胥帛琛顿时觉得有些晕陶陶的感觉,强忍下那不由自主的心猿意马,努力的将听力集中在了青衿巷尾。 那人将钱袋子交给了齐峻纬,说道:“后日的蹴鞠赛,一定要输。” 齐峻纬颠了颠手中钱袋子的重量,满意的笑了笑道:“好说。” 那人见此,冷哼一声,愤愤的说道:“若不是今日那傻子非要买凌云社赢,我们还可以赢的更多。” 齐峻纬嗤笑一声道:“别太贪心……” 那人见事情已完,便和齐峻纬各自离开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胥帛琛依旧舍不得放开怀中的陆瑾禾,假意警惕的盯着外面,忘记了放手。 陆瑾禾起初仍是不敢动,直到四周静悄悄的,是脚步声也没有,谈话声也没有,陆瑾禾这方才意识到那两个人早已经走了,那胥帛琛还抱着她干嘛? “唔……唔……”陆瑾禾挣扎着动了动,胥帛琛这方才放开了她。 陆瑾禾抬手抚了抚唇,嘴都被他捏麻了…… 胥帛琛眼神有些闪躲,根本不敢直视陆瑾禾的那双星眸,好在陆瑾禾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胥帛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小鹿乱撞还是怀揣兔子都不足以形容,小团子的脸蛋儿真软啊……身子也软软的…… 看着那么清瘦,抱起来竟然能那么柔软…… 天色已晚,陆瑾禾并未能发现胥帛琛的俊颜是红了又红,脸上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害羞…… 嘴唇的麻木已经缓解,陆瑾禾抬头问道:“我们接着干嘛?” 胥帛琛深呼吸了一口气,佯装平静道:“送你回家。” 陆瑾禾抬头看了看,这般深夜独行,的确是有些害怕的,便也没拒绝胥帛琛的相送。 繁星如坠,夏夜的晚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微微凉意,却是吹的胥帛琛的心隐隐有些火热躁动。 二人一路相对无言,胥帛琛是羞愧的不知该说什么,陆瑾禾是疲惫的不想说话,从辰时一直折腾到现在,又是京兆府,又是义庄验尸,又是蹴鞠赛的,方才还被惊吓了一番,现下已是疲惫的很。 相较于胥帛琛的躁动不安,陆瑾禾倒是平静的很,虽然男女授受不亲让她有些本能的羞涩,可她现在是个男人啊,如此一想便丝毫没觉得胥帛琛那一抱有什么不妥,更没察觉到胥帛琛的心思。 直至到了花溪巷尾,看到早就驾车等在这里的云章,陆瑾禾方才有了一丝惊讶,胥帛琛一早就打意送她回家的,她竟然才反应过来。 第35章流血 看着陆瑾禾进了院子,胥帛琛方才上了马车。 云章随即驾车而去。 车中的胥帛琛哀叹连连,不自觉的摊开左手手掌,垂眸端详着,就是这只手方才捂住了小团子的嘴…… 小团子脸蛋儿的手感还是一如儿时那般好,又软又弹…… 想到此处,胥帛琛的心思开始收不住了,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小团子的身子,心下暗暗感慨,这女儿家果然是水做的,竟然连身子都是绵绵软软的,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温香软玉…… 不出片刻,胥帛琛的心思已然彻底的乱掉了,案情是一丝一毫也想不下去,满心都是陆瑾禾那软弹弹的团子脸和香香软软的身子…… 胥帛琛叹了口气,依然意识到自己栽了,如同一头扎进沼泽毫无脱身机会的那般,更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脱身…… 回到家的时候子时已经过半,胥帛琛简单盥洗过后便躺上了床。 上了床,陆瑾禾的团子脸又窜进了他的心里,无论何时都挥之不去,脑中也尽是方才抱着她的感觉…… 辗转反侧了许久,仍然躁动的很,没有一丝睡意不说,跨间的那话儿竟然也跟着凑热闹,那叫一个一柱擎天,坚挺不已…… 胥帛琛仰面朝天,神情复杂的垂眸看向了自己腿间那处高耸的帐篷,叹了口气,认命的朝着自己的跨间伸过了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略带簿茧,抚摸着粗大的性器缓缓套弄着。 轻微的哼声自胥帛琛的口中溢出,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再拘束,开始放开了肖想着陆瑾禾,想着将她压在身下疯狂的亲吻,抚摸…… 小团子那么香,那么软,他要吻她的唇,吻她的娇乳,吻她腿间的小花瓣,然后再用这粗大的性器狠狠地贯穿她的花穴…… 手上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胥帛琛闷哼一声,射出来一股浓稠的白浊…… 胥帛琛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清理,直到破晓时分,方才涌上来些许睡意,睡了过去。 陆瑾禾那边则是另一番光景,床上的她抱着被子睡的无比香甜,连梦都没有做,毫不知情她刚刚被胥大人给意淫了个彻底。 ~~~~~~~~~~~~~~~~~~~ 晨风轻柔,鸟儿啁啾。 熟睡中的陆瑾禾只觉得腿间一股暖流,瞬间清醒,甫一睁开眼,便觉得这真是一个糟透了的清晨。 陆瑾禾坐起身,掀开被子,果然,信期已至,雪白雪白的亵裤被染红了一片。 原本美好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变得烦躁。 事已至此,自然不可能还睡得着,陆瑾禾黑着一张脸起床,翻找出了月事带,然后换衣服洗裤子,裤子刚刚晾好,便急匆匆的去上了值。 今日胥帛琛的书房气氛怪怪的,一个苦着一张脸,另一个也是苦着一张脸。 肚子隐隐作痛了起来,并且逐渐呈现严重的趋势迅速扩散了起来,陆瑾禾的眉头皱了起来,握笔的手也不住的用力,连字都写的歪扭了几分。 陆瑾禾自从初次来了葵水月信以后,每月都要死去活来那么几天,就连科举考试那几日都没能幸免。 因为越发强烈的腹痛,陆瑾禾的脸色甚是难看,胥帛琛的脸色也没好看上几分,昨夜一夜都没睡好,仅仅睡了两个时辰多一点,梦里却是未着寸缕的陆瑾禾一脸娇羞的被他压在了身下,他不做隐忍,毫无节制的将她这样又那样,最后在猛然的释放中醒了过来,亵裤上黏糊糊的一大片,偏偏胥帛琛又好面子的很,生生是自己爬起来洗干净了了事。 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柳姨娘又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来找他问胥帛珔的事,搅和的他疲惫不堪,现下昨夜的梦中之人又近在眼前,昨日抱着陆瑾禾的感觉和梦中她那娇媚的模样让他情不自禁,胥帛琛的笔顿了,眼神又追着陆瑾禾而去…… ‘怎么面色这般苍白……’胥帛琛心下担忧道,陆瑾禾是怎么了?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连手都有些颤抖。 “陆主簿。”胥帛琛出言道,陆瑾禾猛然抬头,停笔看向胥帛琛,等着他吩咐,却听胥帛琛问道:“你不舒服?” 陆瑾禾很是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胥大人心思缜密,看出她不对劲儿也属正常,可她该怎么说,心下极速的考量片刻,陆瑾禾如实答道:“我肚子不太舒服。” 胥帛琛闻言,眉头一皱:“怎么弄得?” 陆瑾禾星眸微垂,淡然道:“是昨儿吃多了。” 胥帛琛一看她这模样便知她没说实话,心下也猜到了几分,可到底也没法追问,胥帛琛虽然未经人事,但也不是懵懂少年,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了,有些女子信期一到便会疼痛难忍,只有用汤捂子暖一暖肚子,再喝些姜茶就会好上许多,可现下能怎么办?他把这些东西给她备上容易,可怎么寻个合理的由头给她? 胥帛琛正为难之际,却听陆瑾禾一句:“胥大人,你流鼻血了……” 胥帛琛一怔,急忙拿出帕子捂住了鼻子,拿下之时,雪白的帕子上一小片血红,宛若冬日里雪地上的落梅,胥帛琛面上一红,不自觉的又开始想,若是他和小团子初夜的落红,会不会也是这般艳丽夺目…… 滴答滴答接连两声,胥帛琛的鼻血接连滴落,落在了面前的折子上,溅起了一小片血渍…… 胥帛琛急忙再用帕子捂住了鼻子,仰起了头。 绿荫冉冉,草木深深,阳光正好,一室清风。 书房中的二人,一个在流血,另一个也在流血。 “胥大人,你还好吗?”陆瑾禾此话一出口,胥帛琛便猛然起身,不发一言,捂着鼻子急匆匆的出了房门。 陆瑾禾忍住腹中的疼痛,神色不解,胥大人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好像比她这来了月信的人还难受。 胥帛琛去寻了些冷水洗了洗脸,方才止住了鼻血,可依然没能阻止他肖想陆瑾禾的那颗躁动之心。 第36章午睡 胥帛琛回了书房,在陆瑾禾一路的目送中坐到了书案前,抬头看着陆瑾禾那双圆溜溜的星眸中竟然带着些许担忧的望着自己,心下有了几分开心,神情自若道:“入夏天气热,近日有些上火,不妨事。” “哦……”陆瑾禾应了一声,将信将疑,低下头去继续抄写案宗卷。 胥帛琛深吸一口气,看着陆瑾禾的神情好像不似之前那般难受了,强行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努力的想着胥帛珔的案情。 陆瑾禾的腹痛的确是好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疼,只是不如方才那般疼的针扎一般,可这月信的疼就是这般,停停歇歇,现下好些了,等下还是会疼。 阳光透过格子棂窗在书房的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胥帛琛看着这一地的阳光,逐渐冷静了下来。 胥帛珔的案子难办的很,昨日一整天的明察暗访,虽然不是一无所获,但所获之事看上去怎么都无法和胥帛珔的事情联系起来,踢假球而已,对这案子来说简直是毫无用处,可现下唯一能入手的也只有球社这一条路了。 球社的其他球员都是崔斯易亲自盘问过了的,崔斯易做事,胥帛琛信得过,若是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一定早就告诉他了,自己若是再去盘问一遍,想必也是无济于事。 想来想去,胥帛琛只觉得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只能等着明日那场蹴鞠赛再看一看有什么端倪可寻。 五石散的线索也无济于事,但凡能够大量购得的五石散,都不会是从药铺买的,更何况服食五石散,在达官显贵中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根本没人知道那是不是魏景良要自己服食的,查出来也不能证明这事和胥帛珔有关,思来想去,依然还是只有蹴鞠赛这一条线索可查。 用过午膳,陆瑾禾有些昏昏欲睡,许是夏日里人爱犯困,也许是月信时期人容易疲乏,陆瑾禾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便没如往常一般奋笔疾书,伏案浅眠了起来。 午间休憩的时间本是很充足的,只是以往的要写的案宗卷太多,陆瑾禾不敢耽误功夫,可近日以来,胥帛琛派给她抄写的折子越来越少了,陆瑾禾不知原因,只觉得是国泰民昌,无案件发生而已。 今日的卷宗也照旧不多,小憩一会儿倒也无妨。 胥帛琛见她伏案许久都不曾动一下,便知道她定是睡着了,尽管是夏日,可到底还是有风天,就这么睡着了还是容易受风寒,更何况她还来了月信。 胥帛琛起身,担心风吹进来,轻手轻脚的关了窗,却还是不放心,犹豫了片刻,解开了腰封,脱下官服,动作轻柔地盖在了陆瑾禾身上。 休憩的时辰早已经过了,陆瑾禾没醒,胥帛琛也没叫,自顾自的拿过卷轴,开始替她抄起了卷宗。 陆瑾禾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入夏的天气虽不至于阴雨连绵,但却是晴雨不定,一场雨总是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因着下雨的缘故,书房中有些阴暗,陆瑾禾醒来的时候只看到胥帛琛正在盖官印。 看这时辰,意识到自己睡的太过的陆瑾禾腾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身上披着的衣服瞬间滑落在地。 看着掉落在地的官服,陆瑾禾这方才注意到胥帛琛竟然只身着白色中衣。 陆瑾禾蹲下身拾起了胥帛琛的官服,脑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呆滞,首先自己是只想小憩一会儿的,结果睡过了头,一向严苛的胥大人竟然没把她叫醒再来一顿狠厉的批评与责罚,还把官服脱下来给她盖…… 这……是为什么? 胥帛琛将官印放好,抬头就看见陆瑾禾正坏抱着自己的官服发愣,清了清嗓道:“醒了?” “呃……”陆瑾禾一颤,发愣的脑袋这方才清醒了几许,抱着胥帛琛的官服三步两步就窜到他面前,面容急切又愧疚,怯意中又带着悔不当初:“大人,我……我睡过了,下不为例,我……我错了……” 陆瑾禾声音越来越小,逐渐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胥帛琛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脾气,从前的那几分严苛,也是强忍着装出来的,早就已经土崩瓦解了,现下自己若是再说句重话,怕不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又会一招回到从前。 他可不想再让陆瑾禾见了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现下这个样子多可爱。 胥帛琛叹了口气,起身踱步到陆瑾禾的面前,伸手拿过被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官服,一边穿一边说着:“我是见你肚子不舒服才没有叫你,你作甚吓成这个样子,我就那么不近人情?”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陆瑾禾猛猛摇头,摇的自己有些头晕。 胥帛琛将腰封整理好,似乎对陆瑾禾的回答很是满意,笑了笑道:“去做事吧。” “哦……”陆瑾禾应声回了自己的书案旁坐好,总觉得胥大人哪里怪怪的…… 陆瑾禾拿起笔,蘸饱了墨汁正欲落笔,却发现,自己的书案上已经没有需要抄写的折子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了快要散值的时辰。 陆瑾禾肚子里的疼痛感忽加巨了许多,眼下雨又下个不停,自己若是再淋雨回去,着了凉只怕是会痛死,心下不禁暗暗祈祷这雨快些停了才是。 胥帛琛的心思与陆瑾禾截然相反,他巴不得这雨一直不停才好,自己便又可以寻到由头送她回去了。 临散值前一刻,雨过天晴,老天爷到底还是遂了陆瑾禾的愿。 看着陆瑾禾同自己告辞,逐渐远去的背影,胥帛琛就隐隐一肚子的火,怎的人长得漂亮可爱连老天都帮…… 陆瑾禾捂着肚子,忍着疼痛,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直奔环翠阁。 到了婉霏的闺房,陆瑾禾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叹,扯下了裹胸布瘫倒在了床上。 婉霏找出早就被陆瑾禾备好的汤捂子,灌满了热水,套上了一个粉红色的布套子,直接塞进了陆瑾禾的被窝里,说道:“姑娘,你抱着这个会舒服点。” 第37章冲突 方才刚刚塞进去的汤捂子又悄悄的被推了出来,陆瑾禾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道:“不要……热……” “姑娘!”婉霏嗔了一声,不容置疑的将汤捂子又塞回了陆瑾禾的被窝里。 陆瑾禾不敢再把汤捂子推出去,只能发动眼神攻击,一双又圆又大的剪水星眸,卯足了劲儿可怜兮兮的往婉霏身上瞟…… 婉霏有些招架不住,移开了视线,无奈道:“姑娘你……你若是乖乖抱着,等下我去给你拿红豆糯米糕吃……” 陆瑾禾听到了红豆糯米糕,被子里鼓弄了几下,开始可怜兮兮的加码:“还要梨汤……” 婉霏眼皮跳了跳:“行……” 陆瑾禾得寸进尺:“要多加糖霜……” 婉霏瞥了瞥被子下那汤捂子的位置,咬牙道:“行……” 陆瑾禾这方才移开自己宛若幼犬的双眸,乖乖将汤捂子抱回了怀里。 婉霏长吁了一口气,姑娘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什么都得拿吃的哄,话说回来她这副好哄骗的模样,是怎么考上科举的? 婉霏虽然答应了给陆瑾禾吃红豆糯米糕,可她并没打算让她现在就吃,而是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瑾禾,她深知她一走,陆瑾禾必是把汤捂子推出去,暖肚子的时间不够,哪里还能止疼? 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确切的说是婉霏监视着陆瑾禾,生怕她偷偷摸摸暗度陈仓的移走了汤捂子。 眼看着半个时辰就要到了,陆瑾禾的鬓边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婉霏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监视她,索性陆瑾禾又露出宛若幼犬的可怜眼,可怜兮兮的娇嗔:“红豆糯米糕……” “好!”婉霏无奈的应道,起身去拿红豆糯米糕和多放糖霜的梨汤。 陆瑾禾露出了窃喜的表情,在婉霏起身后,悄无声息的将汤捂子推出了被子外。 环翠阁的吃食一向是不错的,果子精致,茶水清香,除了陆瑾禾最喜欢的红豆糯米糕,婉霏还选了几样酥类的果子一并端了回来,只念着红豆糯米糕不好克化,让姑娘吃些旁的果子把肚子占上,也就不会吃太多的红豆糯米糕了。 已过戊时,环翠阁的人多了起来,自从陈媚儿的事情以后,环翠阁的生意竟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只因为大家都觉着能让大理寺卿胥大人都前来逛的青楼那姑娘必然是一等一的绝色,便都争相着过来想要看一看这里的姑娘有多漂亮,连那老鸨子对陆瑾禾的态度都更是好上了许多,顺带着连婉霏的日子也都好过了几分。 约摸一盏茶的光景,婉霏端着盛着梨汤和几样果子的托盘稳稳当当的走在回去闺房的路上。 眼看着就要到了自己的闺房,自婉霏隔壁的厢房中却冷不防冲出来一个男人,状似癫狂的模样直接将婉霏撞了个摇摇欲坠,手中的托盘被撞飞了出去,顿时摔了个七零八落。 婉霏不想惹事,尽管自己被狠狠摔的了一跤,连给姑娘的果子梨汤都一并摔了个精光,可还是起身率先道歉:“公子,实在对不住……啊……”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婉霏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打的她登时耳鸣如蝉,跌坐在地,捂着脸半晌回不过神儿。 “你个不长眼的臭婊子!”那人气势逼人,叫骂着,朝着跌坐在地的婉霏就是一脚,踹的婉霏扑倒在地,疼的无法言语。 婉霏隔壁的姑娘急忙跟出来想要劝解两句,竟也被那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叫骂着:“滚开!你没能把本大爷伺候的舒服还敢来说话?” 那位姑娘被这男人发狠的一巴掌打的直发懵,婉霏趁着功夫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想要赶紧逃回屋里,却被那男人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手臂,奋力的向后一耸,婉霏踉踉跄跄的一声尖叫。 那男人的力气大的出奇,抓着婉霏就宛如抓着一只鸡仔一般。 “臭婊子,撞了老子还想走!”那男人抓着婉霏,不由分说的就又是一巴掌,打的婉霏脑袋嗡嗡作响。 女子本就娇柔,体力怎么能敌的过男子,更何况这男子的力气格外的大,婉霏连招架个两三分的力气都没有,只剩痛哭的份儿。 陆瑾禾躺在床上半晌,竖着耳朵听着婉霏的脚步声,只等着听到开门的声音好赶紧把汤捂子抱回来,结果开门声没听到却听了一耳朵打架的声音,仔细听着婉霏的声音的竟然也在其中,陆瑾禾当即掀开被子,穿上鞋子急匆匆的开门出去看。 陆瑾禾一开门,就看到婉霏被一个男人抓着手臂狠命的打着耳光,定睛一看,那男人竟然是齐峻纬! 眼看着齐峻纬的巴掌就要落在婉霏的脸上,陆瑾禾也顾不得他是谁,急忙冲上去一把推开了齐峻纬的手,大声呵斥道:“你怎么打人呢!” 齐峻纬当即一甩,怒骂:“哪里来的竖子狗辈多管闲事!” 陆瑾禾没想到齐峻纬的力气能这般大,被这一甩甩的向后一个趔趄,那齐峻纬却在这时眼前一亮,看清了陆瑾禾的容貌…… 霎时间,齐峻纬手上一个用力将婉霏甩到了一边,直奔陆瑾禾而去。 陆瑾禾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齐峻纬大力的扼住了下巴,陆瑾禾吃痛的一声闷哼,伸手去扒齐峻纬掐着自己的手。 满脸怒气的齐峻纬看着陆瑾禾却是变成了满脸淫笑:“你这小白脸儿倒是长得不错,我还没玩儿过男人呢,今儿就开个荤!” 言罢,扼住陆瑾禾的下巴就将她往房间里拖。 陆瑾禾脸蛋儿被捏的变了形,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拼了命的挣扎。 见陆瑾禾不从,齐峻纬劈头盖脸就是好几个耳光,打的陆瑾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发懵的时候就被齐峻纬拖着踉跄着前行。 婉霏见陆瑾禾被拖走那还了得,疯了一般冲上来死命的拉扯着齐峻纬,拉扯不过直接上嘴开咬…… 齐峻纬一个吃痛,一声惨叫,登时松开了扼住陆瑾禾的手,转而就扼住了婉霏的喉咙…… 第38章坐牢 婉霏瞬间就被掐的面色发青,陆瑾禾立马上前拉扯着齐峻纬,几番拉扯间,齐峻纬身上的一包白色粉末就被拉扯了出来,随着几人的你推我搡散落在了半空中…… 陆瑾禾匆忙间看了一眼地上那纸包中残留的黄白色粉末,心下一凛,是五石散! 可饶是五石散又能如何,陆瑾禾力气小,她的拉扯根本无济于事。 婉霏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掐死,只能不住的拍打着齐峻纬,可齐峻纬却死活不肯松手,双目赤红,一副势必要掐死婉霏的模样。 此番响动不可能不惊动老鸨子,当老鸨子赶来的时候婉霏只觉得自己已经见到阎王爷的影子了。 婉霏被老鸨子带人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着。 老鸨子环视一周,在场的人除了齐峻纬全都挂了彩,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 齐峻纬虽然是卞阳城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可陆瑾禾到底是官府的人,更何况陆瑾禾于她环翠阁而言,也是有些恩情在的,该如何处理,她心里一清二楚,当即便开始左右逢源的说起了好话,可齐峻纬依旧不依不饶,最终老鸨子被逼无奈,也只能要这环翠阁的打手将他赶了出去。 齐峻纬无理还不肯饶人,这事儿总是要得罪一方,饶是他齐峻纬再有名气,她也不可能为了他得罪陆瑾禾,这种烟花之地的生意,惹了官府的人就别想做下去了。 赶走了齐峻纬,老鸨子急忙吩咐着手下的人赶紧去拿药给陆瑾禾和婉霏,可这老鸨子的药还没擦到陆瑾禾的脸上,几个衙役便冲进了环翠阁,以寻衅斗殴的名头将陆瑾禾逮捕了。 报官的人自然是齐峻纬,他自觉咽不下这口气,出了门就报了官。 陆瑾禾方才挨了好几个耳光,连外裳都来得及披上一件就被关进了京兆府的大牢里。 牢里又阴又潮,陆瑾禾只身着一身中衣,不一会儿便觉得周身凉嗖嗖的,只好团成一团缩在了角落里。 阴冷潮湿的环境让陆瑾禾的腹痛加剧,脸上被打的淤青红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又痛又委屈又气,不自觉的就流出了眼泪。 翌日,陆瑾禾在牢里也看不出个天气阴晴与否,只一心想着胥大人见她没去上值,怪罪起来该如何解释才好,难不成要直说是在环翠阁打架被抓进来的?想想都觉得头大…… 辰时一到,捕头当值进来巡视,看见陆瑾禾的瞬间当即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大声道:“昨夜谁当的值?” 两个衙役当即一脸谄媚的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是我们。” 那捕头当即赏了两个耳光给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衙役,两个衙役被打的不知所措,一脸委屈的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捕头气愤道:“这是大理寺卿胥大人的随行书吏,你们连大理寺的人都敢抓,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个不知所措的衙役更加不知所措了,他们当时只觉得是齐峻纬这位颇有些名气的人报的案,怎么着也得管一管,却没想到抓的是竟然是大理寺卿身边的人…… 捕头被气的吹胡子瞪眼,骂道:“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咱们府尹大人和胥大人的交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冲着这层关系这人你们也不能抓啊!” 现在是人不止抓了,还给关进了牢里,看那陆瑾禾满脸的伤,捕头一阵头疼,这若是陆瑾禾一个生气只说这伤是他们打得,那他们这一个个的哪里还有命活,撇开崔斯易和胥帛琛的关系而言,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打大理寺的脸,就是在搞对立关系。 捕头也顾不上自己那两个蠢货下属,当即去找了崔斯易将这事报了上去。 崔斯易听罢,拍案而起,瞠目结舌:“什么?!” 这还了得了,胥帛琛的心思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胥帛琛有多宝贝这个小主簿他看的一清二楚,如今这陆瑾禾鼻青脸肿的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这胥帛琛还不得撕了他…… 恍惚间,崔斯易仿佛看见了自己坟头上高长的草…… 想到此处,崔斯易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当即怒道:“立马着人把陆主簿给我请出来,请到我的书房来,好生招待着。” 捕头应声称是,心下却是战战兢兢,急匆匆奉命去牢里请人。 捕头走后,崔斯易当即命人备了车,亲自前往大理寺。 陆瑾禾被请了出来,还以为是要提审她,结果从牢里直接被请进了京兆尹大人的书房里,团子脸上满满的不明所以。 胥帛琛到达书房没看到陆瑾禾便已是心生疑惑,猜测着她也许是因为肚子疼而起的迟了些,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瑾禾,却等到了崔斯易。 胥帛琛一看崔斯易那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前来和陆瑾禾有关。 崔斯易也不敢瞒着胥帛琛,只好如实说陆瑾禾是在环翠阁同人发生冲突被抓回来的,昨夜那两个当值的衙役没见过陆瑾禾,结果就把她当做歹人给抓了回来…… 胥帛琛一听,只觉得怒火在胸腔中翻腾,怒道:“她现在人在哪?” 崔斯易当即回答:“我已经命人把他请到我的书房里去了。” 崔斯易汗毛倒竖,要不是他方才脑子够机灵早早的把人给请去了书房,这会子胥帛琛应该已经在撕他的皮了…… 胥帛琛的脾气崔斯易再清楚不过了,严肃到近乎严苛的地步,自从他那个粉团子一般的小主簿出现以后,他很明显的察觉到这个团子就是他胥帛琛的龙之逆鳞…… 胥帛琛一声冷哼,跨出书房直奔京兆府。 京兆府,崔斯易的书房* 陆瑾禾坐立不安,方才把他带来这里的人说了是崔大人的命令,那么也就是说崔大人知道了她昨夜的事儿,崔大人知道了,胥大人也必定知道了,这她该怎么跟胥大人解释啊!只怕她如何解释,听在胥帛琛耳朵里都会成了她逛妓院为妓女出头打架才闹出了这一档子事,她会落个为妓女争风吃醋的名头不说,胥大人还会怪罪她丢了大理寺的脸…… 陆瑾禾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书房门一声响,陆瑾禾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脸怒气的胥帛琛和满脸担忧的崔斯易。 第39章上药 胥帛琛一脸的怒气在看到陆瑾禾那张白嫩的团子脸遍布的淤青红肿以及干涸的血迹,还有一夜未退的巴掌印之时,登时原地拔高十个度,这打她的人得是多用力才能造成这一夜不退的巴掌印? 陆瑾禾见胥帛琛脸上那更上一层楼的怒气,心下登时一凛,惧意骤然涌起,真不知道这胥大人会怎么怪罪她…… 陆瑾禾低下了头,这一低头方才看到自己胸前那隆起的小兔子,心里的惧意登时更浓了,不自觉的开始抱臂环胸,遮掩着自己那一对小兔子。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胥帛琛的眼,方才便只注意到她只身着中衣,正担心她这一夜得是在那阴冷的牢里受了多少罪,便瞧见了她的小动作,直接解下腰封,脱下官服罩在了陆瑾禾的身上。 陆瑾禾身形瘦削,胥帛琛的官服罩在她的身上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陆瑾禾下意识的裹紧了胥帛琛的官服,顿时觉得有了些安全感,抬眼就见胥帛琛一脸的怒容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心里一颤又低下了头。 胥帛琛心下有些无奈,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担心他会怪罪她! “怎么回事?”胥帛琛尽量放柔了声音。 陆瑾禾抬头看了看胥帛琛,只好垂下星眸,如实回答:“是齐峻纬……” 听着陆瑾禾说着昨夜事情的经过,眉头是越皱越紧,尤其是在听到那齐峻纬还想要欺辱陆瑾禾的时候,胥帛琛那双眼睛里几乎快要喷出火一般,凌厉的眼神登时扫向了崔斯易…… 崔斯易脚下一个踉跄,方才听到齐峻纬想要欺辱陆瑾禾的时候,他也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层事啊…… “你方才不说,只是冲突吗?”胥帛琛审犯人一般的看着崔斯易。 崔斯易心里一颤,急忙解释道:“我一知道这事就去大理寺寻你去了,这其中的始末我也不清楚啊……” 胥帛琛的气场过于迫人,这事崔斯易自知理亏,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胥帛琛正欲问一问崔斯易是哪两个不长眼的抓的陆瑾禾,却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便急忙转过了头,垂眸就见陆瑾禾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同他讲,正仰着头看着她。 陆瑾禾仰起头,低声对着胥帛琛说道:“齐峻纬的身上,有五石散。” 胥帛琛一愣:“当真。” 陆瑾禾点了点头道:“昨夜拉扯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来的,千真万确。” 胥帛琛眸色深沉,忖度片刻后,转身同崔斯易将胥帛珔的案子讨要了过来。 崔斯易虽不懂胥帛琛意欲何为,可自己理亏在先,更何况谁会喜欢多管一桩案子啊,当即痛痛快快的将胥帛珔的案子给了胥帛琛。 这种由直系亲属审理的案子本不符合理法,可一来他信得过胥帛琛的为人,二来为自己理亏的事情还胥帛琛一个人情,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胥帛琛将陆瑾禾带走了,亲自送回了家,却是一直将人送到了房中都还不肯离去。 陆瑾禾紧张了起来,急忙换下了胥帛琛的官服,披上了自己的衣裳。 胥帛琛接回官服,穿上了身,却仍没有半分离去的意思。 陆瑾禾见他不走,也不好赶人,只能含胸抱臂的躲躲闪闪。 胥帛琛见她那宛若受惊兔子的神情让他越发无奈了起来,怎的到现在还担心他责罚于她吗? 胥帛琛只好不再盯着她,移开视线简单看了看陆瑾禾的住处。 先前他便留意过陆瑾禾的住处,却只是在外边寥寥看了几眼,如今倒是第一次前来,这处房子不算大,却被陆瑾禾打理的干净雅致。 胥帛琛的视线落到了镜台上,上面只有几支男子束发用的骨簪,难免有几分心疼:本该待字闺中,涂脂抹粉的女子,却硬是被当做男子养大,女子总归是有女子天性的,这么多年她应该压抑的很吧…… 胥帛琛一声叹气道:“有药吗?” “呃?”陆瑾禾不解的抬头,胥帛琛解释道: “你的脸伤,有药么?” 陆瑾禾如实道:“有。” 胥帛琛:“在哪?” 陆瑾禾的视线望向了镜台,说道:“在镜奁里。” 胥帛琛不发一言,直奔镜台,打开镜奁,看着里面整齐的摆着一些常用的药。 “是那个青釉瓷瓶……”陆瑾禾小声提示道。 胥帛琛依言拿出了陆瑾禾所言的青釉瓷瓶,抓住陆瑾禾的皓腕让她坐到了床沿上,陆瑾禾神情紧张,动也不敢动。 陆瑾禾伤在脸上,不方便上药,胥帛琛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沾取药粉为其上药。 胥帛琛的一系列动作让陆瑾禾有些发愣,看胥大人那个样子应该是想要帮她上药,可胥大人为什么会屈尊降贵的为她一个小主簿上药? 陆瑾禾还未想明白之际,胥帛琛便已上前一步,坐在了她的身边,长指一伸,便挑起了她的下巴,轻轻一勾,她便下意识的转过头同胥帛琛面对面了。 二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陆瑾禾脸上的累累伤痕看的更清晰了,胥帛琛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这几下子宛如都打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沾染了药粉的帕子甫一触碰到陆瑾禾嘴角的伤口,便疼的她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疼痛使人清醒,这嘴角一疼,陆瑾禾方才注意到自己和胥帛琛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再往前一寸,二人的唇便要碰在一起一般。 陆瑾禾腾一下窜了起来,急急忙忙道:“上药这等事,怎好劳烦大人,大理寺事多繁忙,大人还是以公事为主,早些回去才好。” 陆瑾禾的几句话,说的胥帛琛心里那叫一个不舒服,傻子都看的出来陆瑾禾抗拒他的靠近和触碰。 胥帛琛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想着现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这样的行为的确是有些愈矩了,只好起身将青釉瓷瓶放回了镜台上,继而正色道:“今日便休沐一日吧。” “谢大人。”陆瑾禾低声道,偷偷从镜中看着胥帛琛那面无表情的脸。 第40章艾灸 胥帛琛没再说话,径自出来房门,上车离去。 陆瑾禾的心思有些凌乱,心跳也骤然加速,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同任何一个男子距离这般近过,方才胥大人看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可陆瑾禾不开窍,硬是没往男女之事上想…… 胥帛琛回到大理寺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齐峻纬逮捕入狱,直接关进了大牢,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任凭他叫嚷,先关上一夜在说。 齐峻纬是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时候胥役抓走的,几个胥役奉命去了齐峻纬的家,破门而入,带人就走。 齐峻纬迷迷糊糊的就被扔进了大牢,急的团团转,自己晚上还有蹴鞠赛要下场呢,被关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胥帛琛一脸阴沉的坐在书案前,想着陆瑾禾脸上的淤青和掌印,一向公正严明的胥大人竟想着将这齐峻纬严刑拷打一顿,直接屈打成招算了。 当晚的蹴鞠赛没了齐峻纬,泰和楼一团乱麻,输给了凌云社输的那叫一个惨烈,一败涂地来形容都是过犹不及。 整场赛事下来,赢钱的就只有胥帛琛一个人,可这赢钱的人竟然不在现场…… 胥帛琛心里都是陆瑾禾的伤该如何讨伐回来,早就已经忘了赌钱的事儿,胥帛琛一向是张弛有度,条理清晰,更遑论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儿,可自从再次见到小团子的那一刻起,阵脚便开始肆意大乱了…… 散值时间一到,胥帛琛便离开了大理寺,到宋记食肆买上了一份浮圆红豆羹便又去了陆瑾禾的住处。 花溪巷尾,胥帛琛在陆瑾禾的家门前见到了上着锁的铁将军把门。 胥帛琛神色一沉,转身上了车道:“去环翠阁。” 环翠阁正是要热闹起来的时候,老鸨子挥舞着手帕忙前忙后的招呼着,见到胥帛琛前来,老鸨子登时招呼了过来,笑的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不等老鸨子开言,胥帛琛一锭银子放在了老鸨子的手心,食指放在簿唇前嘘了一声。 老鸨子当即噤声,一脸不解的看着胥帛琛,胥帛琛问道:“我那个随行书吏,可在此处?” 老鸨子不明所以,只好点了点头,以往她是不敢透露这些信息的,这眼前这人是胥帛琛,也许人家是要查案子呢?她哪里还敢不说! 胥帛琛继而又问了陆瑾禾所在的厢房,老鸨子也只好如实回答,看着胥帛琛听罢便直接阴沉着一张脸杀过去的样子,总觉得像极了要去捉奸的架势…… 有了老鸨子的指点,胥帛琛很快便寻到了婉霏的厢房。 此时此刻,风光霁月,光明磊落的堂堂大理寺卿胥帛琛,正在扒着门缝儿往里瞧,偷看兼偷听…… 门缝儿正对着婉霏的床,床帐撩起,躺在床上的人儿正是他的随行书吏。 陆瑾禾仰面躺在床上,只身着一条中裤,上身的两只小兔子盖着一条簿簿的小被子,纤细的腰肢和雪白平坦的小腹都露在了外边。 胥帛琛又觉得自己有些血脉喷张,匆忙移开了视线,可心下又痒痒的,忍不住还是看了过去。 陆瑾禾在月信期不能沐浴,可在牢里待了一夜脏的很,经过那一番厮打,身上也酸痛的很,只好来环翠阁找了婉霏来帮她擦擦身子。 婉霏正担心着陆瑾禾,她便来了环翠阁,看着陆瑾禾脸上的伤痕,婉霏也是心疼的不行,暗暗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才害的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急忙打了热水帮陆瑾禾擦洗了身子。 这几日里,陆瑾禾的肚子一直都在疼,时轻时重,她一直在忍着,现下也许是擦洗身子着了些凉,腹痛又严重了起来。 环翠阁里女人多,信期腹痛的人不在少数,便也都备着些生姜艾绒,做一做隔姜灸可以缓解信期腹痛。 婉霏见陆瑾禾疼的厉害,便去厨房拿了生姜,又找姐妹讨了些艾绒,打算为陆瑾禾灸一灸肚子。 胥帛琛透过门缝,正好看到婉霏坐在镜台前,面前放着一大片切好的厚姜片和一些零散的艾绒,还有一碟子红豆糯米糕。 婉霏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子,开始一下一下的戳姜片,几下便将那姜片戳了个千疮百孔。 戳好了姜片,婉霏将还带着生姜味道的银簪直接插回了头上,捏起艾绒堆砌在了姜片上,不多时艾绒便在姜片上堆起了一座小山的模样…… 婉霏将载着艾绒小山的姜片拿起,轻轻地放在了陆瑾禾的肚脐上。 姜片微凉,陆瑾禾的小肚子一个瑟缩。 婉霏拿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点燃了姜片上的艾绒,不多时,室内便满是艾草的香气。 浅浅的烟雾自姜片上袅袅升起,陆瑾禾只觉得一股暖流钻进她的腹中一般,暖暖的,舒服的很。 婉霏灭掉了火折子,坐在床沿上看着陆瑾禾道:“姑娘,你每次信期都这么痛,还是早些吃药调理调理才好。” 陆瑾禾一听吃药,撅起了嘴,雪白的小脚丫在被子上撒娇般的蹬了两下,嗔道:“我不吃药!” 婉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红豆糯米糕递到她面前,道:“不吃药,吃糯米糕!” 陆瑾禾满意的接过糯米糕,躺着咬了起来,肉乎乎的腮帮子跟着咀嚼的一并动了起来。 婉霏叹了口气,陆瑾禾自小便是这般,惯会利用她那张脸拿捏人心,只要她一撒娇,家里人都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陆瑾禾方才这一嗓子不吃药,门外的胥帛琛也是心里一颤,往日里陆瑾禾的声音都是刻意压低过的,原来小团子的声音竟是这般绵软清甜…… “烫……”陆瑾禾看着肚子上的袅袅烟雾,娇滴滴的嗔道。 婉霏急忙执起她肚子上的姜片,紧贴着肚皮,缓缓的移动着。 一股股暖流在小腹上流窜着,整个肚子都暖了起来,腹痛感已是好了许多。 陆瑾禾伸手到镜台的碟子上又抓了一块糯米糕塞进了嘴里。 婉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陆瑾禾当即耗子偷油一般的嘿嘿一乐,婉霏拿她没办法,只好说道:“姑娘你少吃一点,等下又要难受。” 第41章偷听 红豆糯米糕软糯香甜,咬在嘴里的感觉真是享受,陆瑾禾一双圆眼半眯了起来,宛如弦月。 咽下了口中甜糯的果子,陆瑾禾的神色却忽而黯了下来。 婉霏移动着姜片,不解道:“姑娘你怎么了?” 陆瑾禾叹了口气,道:“我得快些动手了……” 婉霏不解:“姑娘你说什么呢?” “爹爹的案子呀!”陆瑾禾眼带失望道:“我进了大理寺快两个月了,案宗卷都没摸到。” 婉霏一听,心悬了起来,不放心道:“姑娘你要么再等等吧,这两个月的时间也不长,你且再等一等,等到都摸透了,再去查也稳妥一些啊!” “不能再等了。”陆瑾禾摇了摇头:“爹爹的案子已经过了十三年,再等下去,宗案卷就要被销毁了,宗案卷是我唯一能寻到线索,可不能再等了。” 大理寺存档的宗案卷凡满十四年整,便要被集中焚毁。 婉霏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手上继续动作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之情。 “下次休沐,我便去案宗阁找当年的卷宗,休沐之日大理寺没什么人,晚上我去看一看卷宗再放回去,也不会有人发现我。”陆瑾禾说着,视线看向了婉霏:“早日翻案,还爹爹清白,你也好早日从这烟花之地脱身从良。” “姑娘,我没关系的,左右已经流落风尘,无所谓了……”婉霏眸色黯淡,话未说完便被陆瑾禾打断: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姐姐你才不过二十几岁,还想在这烟花之地沦落一辈子不成?早日脱去妓籍,也好嫁人婚配,觅得良人才是正道啊!” 婉霏没再说话,姜片上的艾绒燃尽了,婉霏将姜片拿起,说道:“我去厨房再拿些姜片回来。” 婉霏起身出去了,眼眶有些湿润,自己沦落风尘受了多少苦,她再清楚不过了,后来没想到遇到陆瑾禾方才幸免于难没那老叟给糟蹋了,陆瑾禾将她的清白之躯保到了现在,还想着她能从良成家,这些事儿,她想都不敢想…… 婉霏去了厨房,胥帛琛一转身躲在了转角处,方才陆瑾禾的话他都听进了耳朵里,有些担忧,也有些放心,担忧的自然是陆瑾禾要追查当年之事,放心的是原来陆瑾禾并不是喜欢女子,方才听着婉霏对陆瑾禾一口一个姑娘,倒像是主仆,胥帛琛猜测着,这婉霏十有八九是当年苏家流落出来的下人女使,可是她们是怎么遇到的? 厨房里热火朝天,正是为客人准备酒菜之时。 切菜的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婉霏上前同她讨要姜片:“张姐姐,可否再给我些姜片。” 被唤作张姐姐的人转过头,匆忙应了句好,拿过配菜的生姜,刷刷刷切了两大片给了婉霏。 婉霏道了声谢,便匆忙离开,转身之际却听见里边的厨子没好气的大声催促:“张婆子你干什么呢,快点!” “这就来这就来!”那妇人急匆匆的端着切好的菜赶了过去。 婉霏听的心里有些难受,往日里她也是这般,被人没好气的对待,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现在环翠阁人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都是托了姑娘的福,如此想着,婉霏心下对陆瑾禾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胥帛琛正对于婉霏是如何遇上陆瑾禾一事百思不解之际,婉霏拿着姜片回来了,胥帛琛只好匆忙离去。 胥帛琛回了家,被柳香雪打发过来的乔珂又上找了门,打着询问胥帛珔案情的幌子顺便行一行勾引之事,烦的胥帛琛连院门都没开就打发了她。 乔珂苦着一张脸回了柳香雪的院子里,被柳香雪挖苦了几句真没用之类的话。 乔珂委屈的很,也无计可施,只能回房生闷气。 胥帛琛吩咐了云章,再不准人打扰,独自回了房。 浮圆红豆羹已经凉透了,胥帛琛将它从食盒中取出,放在了软榻上的小几上。 一颗颗圆滚滚白胖胖的浮圆子好像陆瑾禾的脸蛋儿,浸在暗红色的豆沙里,上面零星的撒着些干桂花。 端起碗来,用白瓷勺子搅了搅,舀起一颗白胖的浮圆子送进了口中,凉掉了的浮元子竟然还可以这般软糯香甜,胥帛琛眼前一亮怪不得小团子喜欢吃这个…… 一碗凉掉了的浮圆红豆羹进了胥帛琛的肚子里,胥帛琛将空空的碗放回了小几上,心下暗暗的想着:下个休沐之日…… 翌日,脸上的伤痕消退了许多,陆瑾禾便没再耽搁去了大理寺上值。 胥帛琛难得出现的比陆瑾禾还早,他本以为陆瑾禾伤的那么重会在家里再修养一日的,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彼此都有些愣神。 陆瑾禾脸上的伤痕还未退干净,还是看得出些红肿淤青。 胥帛琛自书案前踱步而来,垂眸看着陆瑾禾道:“脸上的伤,不疼了?” 陆瑾禾抬眼看了胥帛琛一眼:“已经不疼了,谢大人挂怀。” 胥帛琛没再说话,想要把她赶回去再歇上几日,又觉得见不到她心里不舍,索性便由她去了,自己少让她抄写些案宗就是了。 陆瑾禾已经坐到了书案前,熟练的摊开宣纸,开始磨墨。 二人一如往昔,各自做事,午膳的时辰过后,胥役过来禀告,说是齐峻纬有些不对劲儿。 一听齐峻纬,陆瑾禾神色一变,胥帛琛看了她一眼,屏退了胥役,起身道:“走,跟我去戒律房。” 陆瑾禾不明所以,放下笔起身跟在了胥帛琛身后。 戒律房是拷问犯人的地方,又阴又潮,终年不见阳光,只点着几根蜡烛,昏暗的很。 陆瑾禾是第一次来这么阴森可怖的地方,不免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在见到了戒律房中的种种刑具之时,更是不自觉的冒冷汗。 更让陆瑾禾又惊又吓的是她看到了被吊在刑架上的齐峻纬…… 那个前前日在蹴鞠场上意气风发,前日在环翠阁嚣张跋扈把她们一顿好打的齐峻纬,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受刑? 看齐峻纬的样子应该是受了许多大刑了,全身上下都被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第42章审问 陆瑾禾害怕又疑惑的眼神瞟向了胥帛琛,胥帛琛目不斜视,双眸之中几欲喷火,盯着齐峻纬,宛若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陆瑾禾还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胥大人,心下紧张了起来,那日初见之时的恐惧感一瞬间再次重现,让陆瑾禾越发的冒起了冷汗。 “大人……饶命啊……”齐峻纬的求饶声带着几许哭腔和抽鼻涕的声音。 陆瑾禾隐隐约约的觉得齐峻纬的模样有些不对劲儿。 胥帛琛倒是不觉有他,这种哭泣求饶的声音他听得太多了。 炭火盆中劈啪作响,一支长柄烙铁燃烧的通红。 胥帛琛斜眼瞥了一眼炭盆,上前一步,撩起宽大的袖口一把将那烙铁从炭盆中拉了出来,握在手中,直奔齐峻纬而去。 ‘该不会是……’陆瑾禾方才刚刚对胥帛琛意欲何为做出几分猜测,就见胥帛琛一把将那红通通的烙铁印在了齐峻纬的胸膛上…… “啊!!!”齐峻纬的惨叫声伴随着刺啦一声响,一阵白烟升腾而起…… 场面实在惨不忍睹,陆瑾禾不忍直视的偏过了头,心里却隐隐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一阵烤肉的香气弥漫在了戒律房中,胥帛琛手上一个用力,粘着皮肉的烙铁便从齐峻纬的身上扯了下来,齐峻纬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戒律房。 烙铁的温度降了下去,胥帛琛将它重新塞回了炭火盆里。 疼痛感半晌方才褪去一点,齐峻纬这方才注意到了胥帛琛身后的陆瑾禾,双眸微微一眯,惊讶道:“是你……” 陆瑾禾没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和齐峻纬对视着,那齐峻纬却忽而破口大骂:“是你个小白脸公报私仇……啊……” 胥帛琛当即转身拿起了鞭子,沾着盐水就是一顿狠打,打的齐峻纬再也骂不出一句,只剩惨叫的份儿。 惨叫声混合着挥鞭子的风声,此起彼伏,陆瑾禾偏过头,实在是不忍直视,只觉得这戒律房堪比杀猪现场。 胥帛琛打的狠,陆瑾禾虽有几分胆怯,却仍是觉得他打的好,心下暗爽,活该这厮犯到了胥大人的手里,自己也算顺道出了口恶气。 “你招是不招?”胥帛琛阴狠道。 “大人……冤枉啊……”齐峻纬哭声连连,抽鼻涕的声音也越来越重,周身竟也不自觉的有些抽搐了起来。 陆瑾禾上前几步,扯了扯胥帛琛的衣袖。 胥帛琛不解的回头,陆瑾禾继而道:“他好像是犯了瘾……” 胥帛琛这方才灵光乍现一般,难怪总觉得齐峻纬的样子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 胥帛琛瞥了一眼涕泪四流的齐峻纬,心下有了主意,转过身偷偷的扯了张纸在手里,径自去了戒律房外。 陆瑾禾不解的跟了出去,甫一出门外便看到胥大人蹲在墙角抠土…… “大人,您挖土做什么?”陆瑾禾蹲在了胥帛琛的旁边,不解的看着胥帛琛将一撮土包进了纸里。 “这可不是土。”胥帛琛神秘兮兮,将装着的土的纸张包好,在陆瑾禾面前扬了扬,道:“这是五石散。” 陆瑾禾恍然大悟,当即明白了胥帛琛的用意,犯了瘾的人最是脆弱,原来他是想要以此来诓骗那个齐峻纬。 “走。”胥帛琛道,陆瑾禾紧跟在他身后,重回了戒律房。 被吊在型架上的齐峻纬逗的比方才更厉害了,眼泪鼻涕流了满满一脸,狼狈的很。 胥帛琛踱步到齐峻纬面前,负手而立,神情冰冷的盯着齐峻纬。 未知的恐惧感最为强烈,齐峻纬的涕泪流的更加汹涌澎湃。 戒律房里忽然响起了几声滴水声,胥帛琛循着滴水声看向了齐峻纬的跨间,果然已经湿濡一片…… 犯了瘾的人连尿意都控制不了。 胥帛琛扬起手中那包着土的纸包,一声冷笑道:“我这里有你最想要的五石散,你若招了,我立马就给你。” 齐峻纬一听五石散,登时双眼冒光,宛若一根无形的线一般牵引着他死死的盯着胥帛琛手中的“五石散”。 对峙不过一刻钟,齐峻纬痛哭流涕:“我招……” 齐峻纬死盯着胥帛琛手中的“五石散”,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招了…… 魏景良是齐峻纬杀的,起因正是踢假球。 齐峻纬和魏景良本来都是凌云社的,两人球技不相上下,后来齐峻纬被泰和楼花高价挖了过去,但因两人球技一直分不出高下,齐峻纬气不过,便开始在下场之前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一用,齐峻纬的球技突飞猛进,蹴鞠场上更是如有神助,可五石散会上瘾,药铺所能购得的药量不足以达到他所需要的用量,他便只能花高价买私货,如此一来,他便需要更多的钱。 那位神情猥琐的赌球庄家,名叫赵定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了齐峻纬,给了他许多的钱,让他踢假球,为了能够有钱服食五石散,齐峻纬便应下了这事。 魏景良对于齐峻纬的球技忽然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明里暗里的一直在查,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齐峻纬服食五石散一事和踢假球一事,都被他查了出来。 魏景良搜集了齐峻纬服食五石散的证据,将其约了出来,要他以后只能输给自己,否则便将他服药和踢假球一事张扬出去,齐峻纬受了要挟,不得不从。 自此后一段时间,便都是凌云社赢,这也是胥帛珔为何会买凌云社赢的原因。 可如此一来,赵定方便赚不到钱,以往的球赛他会按照大家下注的比例来让齐峻纬控制输赢,可齐峻纬忽然不受控制,这哪里成,于是他也找到了齐峻纬一通威胁,又是让齐峻纬不得不从,所以胥帛珔下注的那场蹴鞠赛,齐峻纬又赢了,于是便有了胥帛珔扬言要杀了魏景良一事。 齐峻纬当时也在场,自然是听到了胥帛珔的扬言,于是当晚便去了魏景良的家里,趁此机会杀人灭口。 第43章芍药 齐峻纬自从服食五石散以后便随身带着五石散,前去杀人之前更是服食了五石散来增加自己的力量。 五石散可以使人力量倍增,所以齐峻纬轻而易举的便掐死了魏景良这个大男人,期间魏景良只挣扎了几许,便断了气。 但魏景良濒死之际的挣扎还是抓到了齐峻纬随身携带的五石散,可齐峻纬当时正处于上头之时,只匆匆的收走了纸包和地上散落的药粉,并未留意到魏景良指甲里的药粉。 胥帛珔有言在先,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最大的杀人嫌疑犯。 胥帛琛听罢,心下暗暗长吁一口气,齐峻纬服食五石散这一事并不能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胥帛琛把他抓来是有私心的,借着五石散的证据做由头,泄一泄小团子的私愤,结果却也算是殊途同归,一包土便让他全都招了。 齐峻纬已经招供画押,开始苦苦哀求胥帛琛将五石散给他。 胥帛琛一声冷笑,当着他的面将“五石散”扬在了地上。 齐峻纬一声嚎哭,晕了过去。 胥帛琛和陆瑾禾一前一后出了戒律房,阴霾一扫而尽,连阳光都更暖了几分。 胥帛珔被放回了家,当天晚上,柳香雪便在自己院子里摆了答谢席面,邀胥帛琛前去。 胥帛琛直接闭门谢客,连老爹的面子都没给,柳香雪那院子里有乔珂,他怎么可能会去自投罗网,答谢是个多好的机会,几杯酒一下肚,保不齐醒来的时候被窝里就躺着一丝不挂的乔珂,到时候他若是不承认,乔珂直接来个寻死觅活,他就真的骑虎难下了,这种伎俩也想在他面前卖弄,真是可笑。 胥帛琛早早的上了床,想着大理寺书房中那两只空了多日的弦纹胆瓶,暗搓搓的打起她娘亲小花园的主意…… ~~~~~~~~~~~~~~~~~~~~~~~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陆瑾禾脸上的伤痕好的极快,只剩眼角下的一块淤青还未消退。 陆瑾禾踏入书房的时候,胥帛琛好像已经来了许久了,陆瑾禾一如往昔的对着胥帛琛行礼:“见过胥大人。” 胥帛琛微笑颔首,没有言语,看着陆瑾禾坐在书案前磨墨濡毫。 墨块与砚台相互摩擦间,宛若喁喁私语一般,陆瑾禾的视线伴随磨墨的微响落到了旁边的弦纹胆瓶上,登时一个瞠目…… 那弦纹胆瓶中正插着三朵硕大的粉红色芍药花。 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 芍药花艳丽夺目,可怎么看都和这书房的气氛不太搭。 陆瑾禾的心思都被芍药花夺了去,磨墨的手速也随之慢了下来,开始揣摩起了这芍药花的来路。 胥帛琛的书房,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能进的来,这花不是自己弄的,那就只能是胥帛琛弄的。 陆瑾禾悄然抬眼,看向了胥帛琛,手上磨墨的速度更慢了几分…… 胥帛琛虽然生的个不怒自威的模样,可也是剑眉星目,五官周正,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白皙干净的皮肤在粉红色芍药花的映衬竟然莫名的让陆瑾禾觉得今日的胥大人倍感妖艳。 既然都想到这儿了,那自然不能不继续多想几分。 陆瑾禾不禁又想到了往日里崔大人送来的那些进了自己肚子里的果子,原本就胥大人和崔大人的身形而言,她一直觉得在下的那个是崔大人,可现在胥大人这副容颜来看,怕不是胥大人在下吧…… ~~~~~~~~~~~~~~~~~~~~~ 胥宅,沉大娘子的小花园。 沉大娘子照例前来侍弄这些宝贝花草,登时手里的花浇登时掉落在地,只见自己那连日以来精心侍弄的几株盛放的芍药花竟然都不翼而飞,连花杆都只剩下了半根,登时一声咆哮:“谁折了我的芍药花!!” ~~~~~~~~~~~~~~~~~~~~~ 夏夜清凉,月黑风高。 难得的休沐之日,陆瑾禾一如既往的窝在了环翠阁,直到天擦黑,方才离开。 离开环翠阁,陆瑾禾回去家里换了一身玄色衣衫,又折返去了大理寺。 休沐之日大理寺本就没什么人,该家去的都会家去,即便没有家去的,这会子也不会出来了。 陆瑾禾的脚步轻快,到大理寺之时,天将黑未黑,天空一片墨蓝色,弦月初升,泛着朦胧的清辉。 陆瑾禾先是到书房拿出灯盏,点燃灯芯后小心翼翼的灭掉了火折子。 一手拿着灯盏,一手护着跳跃的火苗,陆瑾禾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宛若泼墨一般。 陆瑾禾放轻脚步直奔案宗阁而去。 案宗阁门前,陆瑾禾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门方才打开一条缝隙,陆瑾禾哧溜一声钻了进去,像极了一只大黑耗子。 黑夜中的案宗阁带着几分阴森,甫一进室内,便满是墨香入鼻。 橘色的火苗儿映照着陆瑾禾的团子脸,暖暖的,柔柔的。 陆瑾禾手执灯盏,循着年号,仔细查找了起来。 案宗阁她只来过一次,当时差一点就拿到案宗卷了,天启二十一年的案宗卷放在哪里,她记得一清二楚。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陆瑾禾护着灯盏,蹑着手脚走了过去。 孤灯一点如豆,在黑暗中缓缓前行,宛若夏夜中翩翩起舞的萤火虫。 陆瑾禾心下紧张的很,黑暗中,人都会有本能的恐惧感,更遑论她本就在做着一件偷偷摸摸的事儿。 陆瑾禾移动着手中的灯盏,借着这一点灯火,看着插架上鳞次栉比的宗案卷。 灯盏缓缓移动至插架的尽头,陆瑾禾正欲折返,视线方从宗案卷上移开,登时被吓的魂飞魄散,一声惨叫,手中的灯盏应声掉落在了地上,瞬间熄灭。 陆瑾禾被吓得倒退一步,生生的撞在了插架上,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两只小手交迭着,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双腿颤抖,半步也动弹不得,方才她行至插架尽头之时,手中油灯的火光,正映照着胥帛琛的脸…… 橙光色的灯火,自下方映照着胥帛琛冰冷的脸,在黑暗之中,宛若鬼魅一般…… 第44章失火 陆瑾禾的心狂跳不止,久久不能平复,瞪大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胥帛琛。 胥帛琛缓缓前行,跻身于插架之间,立于陆瑾禾对面,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方寸。 插架与插架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陆瑾禾身量纤纤,可胥帛琛身形高大,两个人面对面的挤在这三尺之间,近到呼吸可闻…… 胥帛琛低下头,又向陆瑾禾靠近了几分,淡雅的茉莉香气瞬间入鼻让胥帛琛心里一颤。 胥帛琛的靠近让陆瑾禾心里的恐惧更上一层楼,她从未和胥帛琛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就胥帛琛为她上药的那次,都不曾这般亲近…… “你来这里干什么?”胥帛琛的质问声响起,陆瑾禾登时被吓了一哆嗦,缓缓移开了捂在嘴巴上的双手,支支吾吾道: “我……我……” “如实回答,不准说谎。”胥帛琛一声令下,见她那双乌黑的眸球滴溜溜转的模样,便知道她要开始编了…… “我……我来找卷宗。”陆瑾禾此言一出,胥帛琛当即眉心一颤,这小团子难不成想要和他坦白一切不成,正暗自忖度之际,就听陆瑾禾继续道:“我……我前所抄写的卷宗,写错了日子,所以想来偷偷拿回去重新抄写。” “哦?”胥帛琛语调上扬,继而道:“你抄写的折子都是经我验过方才盖上官印送到这里来的,是我疏忽了吗?” “不是!不是!”陆瑾禾急忙解释,她哪敢质疑胥帛琛:“是我记不清,也……也可能是没错,我……我不放心,所以想来找到那卷宗,再检验一遍……” 胥帛琛垂眸盯着陆瑾禾那张慌乱的团子脸,半晌没说话,直把陆瑾禾盯的垂下星眸不敢与他直视。 案宗阁里漆黑一片,胥帛琛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来看着陆瑾禾的脸,圆嘟嘟的白嫩脸蛋儿和亮晶晶的星眸在黑暗中同样让人心动不已。 陆瑾禾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惊吓呼吸一度急促,胥帛琛还同她距离这般近的盯着她不放,心里止不住的狂跳,猜想着胥帛琛那惯会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睛,该不会已经将她看穿了吧! 胥帛琛深知陆瑾禾的喘息声是因为惊吓与恐惧,可听闻着自己喜爱之人的喘息声就在耳旁,哪里还顶得住? 胥帛琛叹了口气,罢了,别难为自己了,索性道:“回去吧,明日再来看便是。” 陆瑾禾长吁一口气,算是蒙混过关了,急匆匆的说了声是,逃命一般的跑掉了。 陆瑾禾一走,胥帛琛的双眸瞬间变得深邃,视线从陆瑾禾跑掉的方向看向了脚下的青铜灯盏。 灯盏是方才陆瑾禾受惊吓之时掉落的,现下正横陈在胥帛琛的脚边,旁边洒着一小片灯油。 胥帛琛俯下身,拾起了地上的灯盏,右手拿出火折子,重新将灯火燃起。 灯盏中的灯油所剩不多,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胥帛琛手执灯盏在陆瑾禾方才找寻的地方继续寻找了起来。 天启二十一年,苏有涯贪污夯筑边防城墙饷银案。 胥帛琛顷刻间便找到了这卷案宗,伸手将其从插架中拿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两眼,便将其收进了袖口中,继而胥帛琛长叹一声,目光深邃的将这漆黑的案宗阁环视了一周,将尚且燃着的灯火缓缓靠进了插架上剩余的卷宗…… ~~~~~~~~~~~~~~~~~~~~~~~~~~~~~~ 陆瑾禾一路狂奔,直接跑回了家,浑身香汗淋漓,不知是吓得也不知是累的。 坐在床沿上缓了许久,陆瑾禾方才缓过了神,方才真是惊心动魄的很啊,还好瞒混过去了,不过,这么晚了,胥大人怎么会在案宗阁? 怎么会那么巧,巧的就好像是在等她一般…… 莫不是胥大人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陆瑾禾双眸一瞠,身形一滞,属实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得够呛,可转念一下,陆瑾禾又觉得不对劲儿,若是胥大人真的识破了她的身份,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当面拆穿她,来人赃并获,好直接治她的罪,反而还将她放走了…… 陆瑾禾实在是想不通,身上又黏腻的很,只好先起身去烧水沐浴。 坐在浴斛中,周身被热水包围着,陆瑾禾依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撇开一切可疑之处,想着方才和胥帛琛距离那么近,陆瑾禾竟然不自觉的红了脸…… ~~~~~~~~~~~~~~~~~~~~ 亥时初,大理寺杂役一声高呼:“走水啦!案宗阁走水啦!” 一时间,尚且还在大理寺的人全部惊醒,提着水桶木盆直奔案宗阁救火。 可眼下是休沐之时,大理寺本就人数甚少,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人,全部都前往案宗阁救火,火势仍是越来越大。 那熊熊大火宛若疯魔一般,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案宗阁,那赤红的火焰仿佛一个绝望的厉魂,在黑夜中肆意跳动…… 火光冲天,望火楼发现了大理寺的熊熊大火,当即出动了潜火队火速赶去了大理寺。 破晓时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案宗阁的火也终于是被完全灭掉了。 参与灭火的一行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折腾了一夜,已是累极,纷纷瘫坐在了地上。 案宗阁损失惨重,具体该如何处置,也只好等胥帛琛前来主事。 陆瑾禾前来上值之时,便只看到了胥帛琛和两个少卿正站在一片断垣残壁旁,研究着善后事宜。 陆瑾禾一见那被烧的惨不忍睹的案宗阁,匆忙上前,当即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慌乱中,开始回想着昨夜…… 昨夜自己在猛然见到胥大人的时候,吓的不轻,手中的灯盏好像掉在了地上,后来,自己走掉的时候因为连番惊吓和紧张早已经忘了灯盏这一茬,莫非是…… 陆瑾禾为自己的猜想吓的一个激灵,慌乱的眼神求救一般的看向了胥帛琛。 胥帛琛虽和两个少卿大人在商议着善后事宜,可自陆瑾禾前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余光始终盯在她身上,她的反应都尽数落在了他的眼中…… 第45章怀疑 二人的目光陡然对视,胥帛琛面无表情的看了陆瑾禾半晌,忽而转过头,朗声问道:“案宗阁损失多少?统算好了没有?” 负责统计案宗阁损失的人是王晋,闻言起身道:“回胥大人,宗案卷损失过半,剩余的半数也已经残破,全部需要重新抄写。” 胥帛琛颔首示意,王晋便继续做事了。 听闻到如此惨重的损失,陆瑾禾汗毛倒竖,这场火事若真是因自己而起,她可如何是好啊! 一时间,大理寺又忙乱了起来,案宗阁要重建,残破的宗案卷需要重新抄写,大理寺所存的宗案卷数万有余,即便是毁掉了一半,残余的那一部分抄写起来也是一个件十分庞大的事情。 所有的主簿和录士都被派去抄写宗案卷,只剩下几个杂役在清理着案宗阁那惨烈的现场,可从始至终,陆瑾禾都不曾听说说过案宗阁起火的原因…… 可眼下陆瑾禾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抱着一堆残破的宗案卷先行回了书房。 方才走了两步,陆瑾禾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胥帛琛,胥帛琛正背对着她同底下的人说话,陆瑾禾只好抱着宗案卷继续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陆瑾禾心神不宁的坐在了书案前磨墨,眼前是一堆被熏黑的宗案卷,心情越发焦灼了起来,不自觉手上一个用力,竟然生生将墨块折断了,咔嚓一声,墨块断裂,陆瑾禾的小手一个猝不及防直接怼到了砚台里,蹭了一手黑黑的墨汁。 陆瑾禾只好收回手,用团起的宣纸草草擦了擦手,以免滴落的到处都是,正欲起身去清洗之时,房门一声响,是胥帛琛踏进了书房。 陆瑾禾急忙起身,四目相对之时,陆瑾禾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一般,战战兢兢的唤了一声:“胥大人……” 胥帛琛嗯了一声,径自朝着自己书案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瑾禾心急如焚,一步跨了过来,眼看着胥帛琛就要从自己面前走过,一把抓住了胥帛琛的衣袖,急急的又唤了一声:“胥大人!” 胥帛琛的脚步忽而停止,陆瑾禾就现在他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袖,想也知道她是怎样的表情。 陆瑾禾在想什么,想知道什么,他一清二楚,可他面上仍然要装作淡淡的,毫不知情的样子。 胥帛琛若无其事的转身,垂眸看着一脸急切的陆瑾禾,冷声道:“怎么?” 陆瑾禾回望着胥帛琛,只觉得不寒而栗,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魂不附体一般,乌黑闪亮的眸球中也满是恐惧之意:“大……大人,案宗阁的火,是不是……是不是我……” “不是。”胥帛琛不等她说下去,直言打断了她的话。 陆瑾禾的眼中闪过明显的诧异和不敢相信:“真……真的?” “你不信我?”胥帛琛不答反问,脸上子上依旧面无表情,却带着满满的不容置疑。 “不是……不是……”陆瑾禾急忙解释,她怎么敢不信胥帛琛的话,她只怕那场火真的是因为自己而起,她该如何收场…… “那你还在怀疑什么?”胥帛琛追问道,陆瑾禾扯着胥帛琛袖口的手逐渐松弛了下来,胥帛琛心里松了口气,却仍是继续面无表情道:“昨夜是我最后从案宗阁离开,临走之前,都已经检查妥当,那场火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当……当真?”陆瑾禾尚且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还是不信我?”胥帛琛微蹙起了眉,陆瑾禾当即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 “既是没有,就赶快去做事,要补抄的卷宗有很多,今日大家都要到戌时散值。”胥帛琛的声音低沉平淡,却不容置喙的很,陆瑾禾只好应声称是,回书案前继续抄写宗案卷。 “陆瑾禾。”胥帛琛忽而唤道,陆瑾禾身形一颤,停在原地不动,胥帛琛继而低声道:“你若想继续待在大理寺,你我昨夜在案宗阁相遇一事,就莫要跟任何人提起。” 陆瑾禾的心又骤然提起,只能颤抖着声音道:“是……” 陆瑾禾说完,坐回到书案前,努力的定了定神,开始整理起了方才的“残局”。 胥帛琛也坐回了书案前,抬眼看了一眼正有些手忙脚乱的陆瑾禾,心疼很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如同陆瑾禾一般,忙起了那些残破的宗案卷。 见陆瑾禾已经开始洋洋洒洒的抄写起了卷宗,胥帛琛安心了几分,摊开宣纸,提笔蘸墨之时却猛然发现自己那袖口上竟有一小片脏兮兮的墨迹。 胥帛琛眉头蹙了蹙,有些不解的将袖口凑近面前,仔细回想了起来,方才就只有陆瑾禾扯过他的袖子,想到此处,胥帛琛抬头看向了陆瑾禾,果不其然看到她那只正在奋笔疾书、脏兮兮的小手…… 胥帛琛偷偷笑了笑,专注于面前的宗案卷。 午膳时间,照例是陆瑾禾前去膳房,自己用完了再带些回来给胥帛琛。 膳房里一片怨声载道,皆是抱怨着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陆瑾禾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已有半晌,却始终不曾下咽,总觉得如鲠在喉,这饭仿佛长了针一般,就是咽不下去。 “哎,你们说,这火怎么烧的这么邪门啊?” “就是,哪都没烧,就烧了案宗阁。” “别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管他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吃吧,那么多宗案卷要重新抄写,别耽误功夫了!” 几个人议论了几声,纷纷闭了嘴,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陆瑾禾放下了筷子,真真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匆匆给胥帛琛带了些饭食便回了书房去了。 将食盒交给了胥帛琛,陆瑾禾便继续抄写卷宗去了,可那已然慌了的神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尽管胥帛琛有言在先,告诉她案宗阁的火同她没有关系,可她就是没法安下心来,而且,还有更让她糟心的事情,昨夜的火的确邪门的很,烧的最严重的便是放置天启二十一年卷宗的插架,那一年的宗案卷被尽数燃烧殆尽。 第46章痛哭 书案下的一双小脚动了动,正在用膳的胥帛琛不自觉的循着声响看了过去,只见陆瑾禾仍是在认真抄写着卷宗,可一眼便看得出她心神不定的很,若不是有这些卷宗压着,她必然是已经起身团团转了。 胥帛琛心疼的紧,顿时也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无心用膳。 戌时已过,一干人等精疲力尽,怨声载道的散了值,各自揉着酸痛的手臂回去了。 陆瑾禾仍是在奋笔疾书,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去的意思。 胥帛琛看着她颤抖着手臂还在拼命书写的模样,心下不忍,出言提醒道:“已经戌时了。” 陆瑾禾笔锋一顿,抬头看向了胥帛琛,便听胥帛琛继而道:“回家去吧,明日再继续。” 陆瑾禾看了看自己那颤抖的手腕和最后那几个颇有些像毛毛虫的狗爬字,她的手臂已经到了极限了,再写下去,只怕也尽是些不能看的,索性依了胥帛琛所言,起身告辞准备家去。 陆瑾禾出了书房,东方已是弦月高悬,忽而飘过一层云雾,轻纱一般,挡住了弯月。 夏风拂面,陆瑾禾抬头望了望罩着面纱的弦月,委屈憋闷之感登时涌上心头,霎时间就湿了眼眶。 匆忙用手背抹了一把湿湿的眼眶,抹掉了呼之欲出的眼泪,陆瑾禾抽了抽鼻子,抬脚想走,可方才擦掉的眼泪霎时间又蓄满了眼眶。 陆瑾禾措手不及,方才抬手想擦,泪滴却簌簌而落,断线珍珠一般,噼里啪啦。 陆瑾禾抬手抹了又抹,可这擦拭的速度却怎么也比不上泪落的速度。 连眼泪都要跟她作对,陆瑾禾气的不行,本就委屈的心现下更是委屈的很。 “这么多的案宗真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 “就是,累死人了。” 两声抱怨声入耳,陆瑾禾越发惊慌失措,她这满脸眼泪的,若是被人瞧见了…… 陆瑾禾匆忙转身躲进了拐角,蹲下身来捂住了嘴,听着谈话声越来越远,松了口气,索性哭个痛快。 就算案宗阁失火和她没有关系,可是爹爹的案宗卷被烧毁了啊!这是她唯一可以接触的线索,无疑是唯一的希望,可就这么生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烧毁了…… 更何况,陆瑾禾总觉得胥帛琛没有同她说实话,她总是隐隐觉得案宗阁的大火同自己脱不了干系,那么爹爹的宗案卷被毁,自己岂不就是罪魁祸首? 噙满泪水的星眸闪过一丝慌乱,陆瑾禾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竟然是自己害得爹爹的案子不能沉冤昭雪!竟然是自己亲手毁了这最后一丝希望! ‘我怎么这么没用……’陆瑾禾心下暗暗的骂着自己,眼泪流的越来越凶,丝毫不知道身后的胥帛琛已经盯着她看了半晌…… 方才她出来的时候胥帛琛便一直盯着,从她站在月下委委屈屈到慌里慌张躲进墙角,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心宛若被千百根利剑同时刺穿一般,疼的极尽疯狂,没错,案宗阁的火是胥帛琛放的,为的就是绝了陆瑾禾的路,让她放弃追查当年之事,他深知宗案卷一毁,陆瑾禾必然伤心欲绝,可他还是狠下心这么做了,当年之事背后势力庞大,操纵之人说是只手遮天亦不为过,若陆瑾禾真的看到了当年的宗案卷,循着涉及之人查了过去,那人杀她灭口轻而易举,无异于是飞蛾扑火,他怎么能看着她丢了命? 陆瑾禾越哭越凶,胥帛琛原本想让她痛哭一场也好,可她哭了这么久也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这若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胥帛琛想了想,上前一步,递过了帕子。 陆瑾禾正哭的抽泣欲仙,泪如泉涌,忽而面前多了方雪白的帕子,一时惊讶,顿时止住了哭泣,挂着一脸的眼泪,愣愣的看着这拿着帕子的手,只觉得这手怎么那么像胥大人的手…… 胥大人! 陆瑾禾心里一惊,循着那拿帕子的手缓缓的抬起了头…… 胥帛琛心里猛然一抽,陆瑾禾哭的眼睛红红,璀璨星眸中尽是粼粼水光,圆圆肉肉的团子脸上还挂着好几滴泪,红润的小嘴因惊讶而微张,鼻头也哭的红红的,说不出的可爱怜人,好似被风雨摧残的粉嫩荷花…… 看见胥帛琛,陆瑾禾有一瞬间的懵,全然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胥帛琛见陆瑾禾呆愣愣的模样,动了动拿着帕子的那只手,示意她接过帕子擦擦眼泪。 陆瑾禾不知所措,也不好让胥大人一直举着手,只好愣愣的接过了胥帛琛递过来的帕子,却也只是攥在手里,并未用它来拭泪。 胥帛琛出言询问:“哭什么?” 陆瑾禾不知如何作答,握着帕子的小手一紧,急忙低下头去,拿着帕子便开始胡乱的在脸上擦。 “我……我……”陆瑾禾支支吾吾,乌黑的眸球快速转了两下,寻到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合理的由头:“我……我写卷宗写的太累……” “哦?”胥帛琛冷声道:“累了还不赶快家去歇着,倒要躲在这里哭鼻子?” 陆瑾禾心虚慌乱的站起身,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方帕子,低着头不敢去看胥帛琛,嚅嗫道:“大人教训的是,我这就家去。” 陆瑾禾的目光随之落到了手中的帕子上,这方才抬起头看了胥帛琛一眼,复又快速的垂下眼眸道:“谢大人的帕子,待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大人吧!” 不等胥帛琛回答,陆瑾禾又匆忙说道:“卑职告退。” 说完,也不等胥帛琛有何反应,逃一般的走掉了。 胥帛琛转头看着陆瑾禾脚步匆忙的背影,神情复杂,直至陆瑾禾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中,叹了口气,回了书房,方才坐在书案前,忽然眉头一皱,又起身跟了出去。 陆瑾禾情绪这般慌乱,自然不可能回家去,定然是要去环翠阁的…… 陆瑾禾果不其然,去了环翠阁。 婉霏见着陆瑾禾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不轻,急忙上前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陆瑾禾抬头看向婉霏的瞬间,星眸中即刻水光粼粼,小嘴扁了扁,哇的一声扑进了婉霏怀里,埋首在婉霏胸前,直接放声大哭…… 第47章嫡妹 婉霏的心被她哭的一团糟,急的要命,不停地追问着陆瑾禾:“姑娘,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瑾禾还是不肯说话,只顾着哭。 婉霏急了,一把将她从自己怀里拖了出来,看着涕泪横流的陆瑾禾,继续追问:“姑娘,你快说啊!” 陆瑾禾抽泣着,张了张嘴,正想同婉霏说起案宗阁失火的事,耳边登时响起了胥帛琛那句“你若想继续待在大理寺,你我昨夜在案宗阁相遇一事,就莫要跟任何人提起。” 陆瑾禾心下一沉,欲言又止,面对婉霏的追问,她只能是摇了摇头,复而又扑进了婉霏怀里,一言不发只顾着哭…… 无论婉霏如何的追问,陆瑾禾就是一言不发,死活都不肯说,婉霏见她这般坚定的就是不肯说,也只好作罢。 陆瑾禾哭声渐歇,从放声痛哭变成了悄然落泪,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婉霏也是跟着心疼,拿来糕点哄她也无济于事,只好坐在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一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方才作罢。 婉霏看着陆瑾禾的睡颜,稍稍松了一口气,满脸担忧的坐在了床边,也不知道姑娘发生了,哭的这么伤心。 睡梦中的陆瑾禾也是极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不曾有一刻舒展,时不时还喃喃呓语着:“救火……” 陆瑾禾的呓语婉霏也不明所以,更无能为力,只能是为她盖了盖被子。 门外的胥帛琛一直等到陆瑾禾睡着了方才离去,他属实是担心陆瑾禾会将案宗阁失火一事告诉婉霏,失火之事人尽皆知,说了倒也无妨,他是担心她会将他们前夜在案宗阁相遇一事也告诉婉霏,即便婉霏靠得住,可也难免隔墙有耳。 胥帛琛旁敲侧击的警告陆瑾禾之时,便将自己一并扯了进来,为的就是将陆瑾禾的嘴堵的牢一点,让她心里的忌惮多一些,就连婉霏也不能说,还好,陆瑾禾明白了他的用意。 胥帛琛回了家,头痛的事情接踵而至,他的嫡亲妹妹胥昔文已经在家里候他许久了。 胥帛琛比胥昔文年长了六岁,胥昔文也早已经嫁做人妇,夫家是荣鼎伯爵府梁家嫡长子,名叫梁衍肆,成亲已有叁载。 梁家并非什么好归宿,虽有爵位傍身,暗地里却早已经没落,可即便是没落贵族,对于胥丰烨这等五品官职的人家来说,到底也是高攀了。 婚事是梁家老爹做主的,看上了胥昔文端庄稳重,温婉贤淑,是个持家的好姑娘,更何况姑娘高嫁,嫁妆必然很多,胥家虽然官阶不高,但沉大娘子家世显赫,自然不会亏待了这唯一的女儿。 于是胥昔文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嫁进了梁家,做了梁家媳妇儿。 婚后没多久,梁老爹便去世了,整个梁家都落在了梁家老夫人,也就是胥昔文的婆婆,周大娘子的手里,胥昔文的苦日子也便就此开始了。 周大娘子掌家之后便明里暗里的搜刮胥昔文的嫁妆来填补家用支出,胥昔文不敢和婆母理论,便一直忍气吞声,原本梁衍肆对胥昔文是很好的,可逐渐在亲娘的挑唆下,开始怠慢起了胥昔文,后来更是听了周大娘子的谗言,纳了表妹为贵妾,从此开始冷落起了胥昔文。 胥昔文日日以泪洗面,却也不想回家哭诉,日子便就这般生生的捱了一段日子,这段日子过后,周大娘子忽然对胥昔文又热络了起来,原因就是胥帛琛升任了大理寺卿,颇受重用,周大娘子便惦记着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胥帛琛做娘子,明里暗里的同胥家提了好多次,可奈何胥帛琛就是不同意,为此,胥昔文也没少受周大娘子的冷嘲热讽,却也都暗暗承受了,从没有回家说过。 今日回家,胥昔文也是身负周大娘子的使命而来,好面子的周大娘子要举办一场马球会,好借机撮合撮合自己女儿与胥帛琛,即便撮合不成,也好为女儿物色物色其他的贵族公子,所以特意命胥昔文去给胥帛琛送拜贴,临行前特意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胥帛琛是胥昔文的嫡亲哥哥,总不会连你这个亲妹妹的面子都不给吧? 胥昔文还能说什么,只好忍辱负重的前来娘家邀请亲哥,可没想到胥帛琛今日事多繁忙,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沉大娘子见胥昔文那副势要等到胥帛琛的样子便心下生疑,连番逼问下,胥昔文绷不住了,只好哭哭啼啼的将自己在梁家的处境统统告诉了沉大娘子。 沉大娘子是个火爆脾气,胥帛琛回来的时候沉大娘子正五马长枪的要去同梁家拼命,胥昔文死命的拉着,被拽的踉踉跄跄。 幸而胥帛琛回来的及时,否则胥昔文一个弱女子是说什么也拉不住自己母亲的。 胥帛琛同胥昔文一并将沉大娘子拉回了厅堂里坐好,沉大娘子便开始呜呜轩轩的骂起了胥老爹,只说是胥昔文的婚事都是胥老爹做的主,说什么梁衍肆是个端方如玉的谦谦君子,万不会亏待了胥昔文,沉大娘子说起胥老爹当初的这一番话当即一声狠啐,大骂道:“狗屁的端方如玉,还不是爹一死就会听娘的怂货!”转头又对着胥帛琛道:“琛儿啊,你的婚事可说什么都不能再听你爹的!” “……”胥帛琛一阵无奈,真是什么事都能扯到自己的婚事上来。 “大哥。”胥昔文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马球雅集的,可我眼下的处境你也知道,你若是不肯去,我那婆母还不知道要如何刁难于我。” 不等胥帛琛答话,沉大娘子拍案而起:“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凭他们梁家一个没落的伯爵府也想拿捏咱们不成?” “阿娘,您先喝杯茶,消消气。”胥帛琛端起茶壶,将沉大娘子面前的茶盏倒了七分满,继而道:“这等小事先不劳烦阿娘出手,这个休沐之日左右我也无事,我便去一趟这梁家举办的马球会,会一会这周大娘子,若她真是个难缠的,阿娘在亲自出马也不迟。” 听得胥帛琛此言,沉大娘子的气消了一半,胥帛琛行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第48章应邀 见胥帛琛已经点头答应赴约梁家的这场马球会了,胥昔文便急匆匆的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那周大娘子可又要唠叨了。 胥帛琛亲自送胥昔文上了马车,回去又宽慰了自己母亲几句,方才回房歇息,一闭上眼,眼前又是陆瑾禾那张哭的宛如雨后新荷的团子脸,哀叹连连,久久难以入眠…… ~~~~~~~~~~~~~~~~~~~ 大理寺自从案宗阁失火以后,上上下下一直忙碌于重抄案宗卷的事情上,休沐之日前夕,方才完工的七七八八。 这几日,陆瑾禾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每日里都是铆足了劲,拼命的去抄写卷宗,一直写到天完全黑了才会回家,她不走,胥帛琛便也不走,每每意欲送她回家,却都被婉拒,胥帛琛无法,便只好偷偷的跟着,看着她时而神情恍惚的宿在环翠阁,时而失魂落魄的独自回家。 无论哪种,胥帛琛的心都跟着难受的很。 若是换作以往,陆瑾禾很少会在非休沐之日之时前往环翠阁,只因为那里吵闹的很,睡不安稳,可现下她也无所谓了,反正也睡不好,宿在哪里都一样了,在环翠阁还能有婉霏陪着她说说话。 饶是胥帛琛再跟着心里难受,也无计可施。 休沐的前一日,散值前夕,胥帛琛灵光一闪,想到了马球会一事,便出言叫住了正欲离去的陆瑾禾。 陆瑾禾抬头不解道:“胥大人何事唤我?” 胥帛琛问道:“你明日可有事?” 陆瑾禾暗暗揣摩着胥帛琛的用意,她休沐之日都会照例去环翠阁的,可胥帛琛的问话是有没有事,去环翠阁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事,便只好回答道:“无事。” 胥帛琛心下隐隐有些喜悦,邀请道:“我妹妹的夫家明日举办马球会,递了拜帖,邀我前去,我一向不喜同这盛京中的高门大户往来,只有予怀还算熟识,你若无事,随我一同前去可好?” “……”陆瑾禾星眸微微一瞠,她当真没想到胥帛琛叫住她会是因为这事,那种场合她也不喜欢,想了想,尝试着拒绝道:“既是大人妹婿家举办的马球会,那便是家宴之流,我是外人,恐有不便。” “马球会而已,并非家宴之流。”胥帛琛解释着,继而道:“你若无事,就权当帮我个忙。” “……”胥帛琛如此说,陆瑾禾身为人家下属,自然是不好再说不,只好应下了这桩马球会。 见陆瑾禾答允,胥帛琛心下高兴,面上却是仍是淡然道:“明日我带着云章一并去接你。” “有劳大人。”陆瑾禾同胥帛琛道了谢,出了书房,直接回家,早早的上床歇息了。 陆瑾禾这阵子因着案宗阁起火的事情一直恹恹的,胥帛琛只想着能寻个由头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马球会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翌日清晨,陆瑾禾早早地起床,梳洗更衣,等着胥帛琛前来。 辰时过半,云章驾着马车停驻在了花溪巷尾,胥帛琛亲自下车前去敲门。 房门轻扣叁下,陆瑾禾当即开了门,彼此都有些微愣,胥帛琛一袭墨缃色衣衫,削减了他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倒是风度翩翩了许多。 陆瑾禾则是一身月白色长衫,发髻用一支骨簪简单绾起,这张圆圆肉肉的团子脸搭上这样一身常服,越发清新脱俗,恍若谪仙。 二人寒暄了几句,上了马车,直奔金明池畔的马球场。 春末夏初,最是适合打马球的时节,卞阳城中最大的马球场坐落于金明池旁。 所谓马球便是骑在马上,用马球杆击球入门的一种活动,也叫作击鞠。 球就只像拳头那么大,是用轻便又有韧性的木头做的,一般是红色。 马球杆则是顶端弯曲的,也称作月杖或球杖,多是用木制或藤制,外面再裹上牛皮用来增加弹性。 打马球的球场是由叁面矮墙围绕,一面是供观赏使用的看台,每家每户用帘子隔开。 金明池畔,娇莺嫩草。 二十几匹宝马良驹被拴在马球场里,前来捧场这场马球会的高门大户属实不少,连端王的女儿蓉安县主也携其新婚夫婿一并前来,对此,梁家自认为是自家还有些威名在,殊不知那些携女儿前来的夫人娘子都是意在胥帛琛。 胥帛琛和陆瑾禾下了车,便看到了等候许久的崔斯易,上前寒暄了几句。 陆瑾禾不谙于面对这般热闹且庞大的场面,有些畏首畏尾的躲在了胥帛琛身后,像个小尾巴一般。 胥帛琛叁人一路闲聊着到了看台上,甫一落座,胥昔文便携着梁家的嫡幼女梁依兰前来引荐。 这位梁依兰姑娘便是梁家有意许给胥帛琛的那位。 胥帛琛见着自己妹妹携同这梁家姑娘前来,一时间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不自觉的就偷偷瞟着陆瑾禾的反应。 陆瑾禾是丝毫没看出胥帛琛的意图,倒是崔斯易嘴角上扬,一脸看热闹的饶有兴味之意。 片刻后,胥昔文便带着那梁依兰到了胥帛琛叁人的面前。 “大哥。”胥昔文唤了一声,继而转向崔斯易,行礼道:“见过崔家哥哥。” 崔斯易颔首示意,没有说话,目光瞥向了陆瑾禾,就见陆瑾禾听到响声头也没抬,目不转睛的盯着小桌子上的茶水果子和那一碟子葡萄以及一碟子樱桃,对胥帛琛那边的动静是连眼皮子都没舍得抬一下。 崔斯易心下直为胥帛琛叹气。 陆瑾禾是贪嘴,但现下她并非是贪嘴,她已经好几日食不知味,不思饮食了,哪里还有心留意桌子上摆的什么,她只是随意找个地方看着愣神而已,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这些人怕是也都不屑于和她这样一个小主簿结识,左右她不过是被胥帛琛拉来凑数的,楞个神打发时间罢了。 胥昔文那边已经开始同胥帛琛引荐起了梁依兰:“大哥,这位是我家小姑,闺名唤作梁依兰。” 梁依兰闻言,当即甜甜一笑,对着胥帛琛行礼,娇滴滴道:“胥家哥哥好。” 这娇媚甜腻的声音让胥帛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硬着头皮颔首示意,心下却是暗暗觉得,和小团子那绵软清甜的声音差远了! ~~~~~~~~~~~~~~~~~~~~~~~~~ (痴汉胥大人:我媳妇儿最可爱!(づ ̄3 ̄)づ╭?~) 第49章樱桃 梁依兰趁机朝着胥帛琛的方向靠近了几分,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连稍远处的崔斯易都下意识的掩了掩鼻子。 陆瑾禾显然也嗅到了这浓郁的脂粉香,小鼻子动了动,朝着梁依兰的方向看了一眼。 胥帛琛霎时间紧张了起来,却发现陆瑾禾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脸上也毫无波澜,这方才放心了几许,可心下也隐隐不悦,这梁依兰身上的脂粉香将陆瑾禾身上那淡淡的茉莉香全然都给掩了下去。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沉默了起来,气氛有些尴尬。 梁依兰伸手扯了扯胥昔文的衣袖,好似在示意她什么。 这般明显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胥帛琛的眼睛,胥帛琛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这个梁依兰的身上,这姑娘手执团扇,扭捏作态,毫无端庄娴静之态,与其说是大家闺秀,倒不如说是勾栏瓦舍的姑娘,眉眼之间,秋波流转,尽是勾引苟且之意。 胥昔文神情颇有些尴尬,上前邀请道:“呃……大哥,这第一局的彩头是一支累丝嵌宝石玉鸾步摇,我家小姑甚是喜爱,素闻大哥球技了得,能否劳烦大哥同她组队打场马球,赢得这彩头赠与我家小姑。” 胥帛琛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十有八九是被婆母威逼着前来的,了然一笑,轻松道:“你大哥的球技你还不了解?只怕是输了这彩头,愧对梁家姑娘。” “……”胥昔文登时无言以对,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梁依兰。 那梁依兰手中摇晃的团扇登时一滞,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崔斯易看热闹的心更甚,转头见陆瑾禾还在盯着桌上的果子发呆,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娃娃别是馋坏了,索性他来成人之美好了。 崔斯易起身,将配茶吃的一碟子玫瑰酥饼推到了陆瑾禾面前,陆瑾禾一愣,抬头就见崔斯易朝着她笑了笑道:“这玫瑰酥饼是酥和斋的,很是不错,你快尝尝。” 陆瑾禾当即明白了崔斯易将她方才的发呆当成了馋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索性将错就错,拿起玫瑰酥饼小小的尝了一口,眼前微微一亮,这果子倒是的确不错。 果然,崔斯易一与陆瑾禾亲近些便感受到了胥帛琛不悦的余光,饶是隔着几尺远,崔斯易也听到了胥帛琛倒吸冷气的声音,继而就听见了胥帛琛开始给自己挖坑:“我这位挚友的球技是相当了得的,不若就让他来同梁姑娘来打这场球,定能为梁姑娘赢得心仪的步摇。” 言罢,胥帛琛也不给崔斯易说不的机会,继续把坑挖大,让崔斯易毫无跳出来的可能:“予怀,你可要争气,千万莫要让梁姑娘失望才好。” “……”崔斯易盯着胥帛琛片刻,无奈的笑了出来,大义凛然的站起身:“梁姑娘放心,你那步摇包在我身上了。” 组队之人由胥帛琛变崔斯易,那梁姑娘登时不扭捏了,一脸的不甘心,闺阁女儿家,若是随随便便同外男打马球,怎么着都会被说上几句嘴的,若是胥帛琛,那么她巴不得被说他们之间有些个私情才好,这换了崔斯易这个有妇之夫,哪里还能成? 将手中的团扇一丢,梁依兰愤愤的说了句:“我不要了!” 说完,这梁依兰气咻咻的快步走了回去,胥昔文蹲下身捡起了团扇,只得匆忙的告辞了胥帛琛与崔斯易,急匆匆的跟在了梁依兰的身后。 胥帛琛望着自家妹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悦,胥昔文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名门闺秀,怎的到了梁家竟被当做了使唤丫头一般。 胥帛琛坐回了那官帽椅上,登时迎来了让他更不悦的事儿,陆瑾禾咬着玫瑰酥饼已有半晌,却还是连一块都没啃完,进食速度竟然和磨牙差不多,这根本不是她该有的吃相,由此可见,案宗阁着火的事儿在她心里还是没能过得去…… 更更让胥帛琛不悦的事情紧随其后,他方才一转头,却看见了崔斯易正饶有兴味的盯着陆瑾禾…… 胥帛琛眉头一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陆瑾禾当即被吓了一哆嗦,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胥帛琛,手里那没吃完的玫瑰酥饼是放下也不是,吃下也不是,犹豫片刻后,索性一口都塞进了嘴里,草草抿了几口就吞了下去,便端坐着不说话了。 胥帛琛心下一阵无奈,这小团子又曲解他的意思了。 崔斯易看着这二人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的很,面对胥帛琛那几欲吃人的眼神也是无所畏惧,自顾自斟茶饮茶,不亦乐乎。 一声锣响,第一局马球比赛开始,两组都是男女组队,大抵都是兄妹或是姐弟。 骤骑鞍上月,轻拨镫前风。 四人皆是英姿飒爽,甚是精彩,看的陆瑾禾不禁有些羡慕了起来,姑娘马球打的好真真是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带劲的很,可她偏偏是个绵软的,力气又小,马球打的差极了。 崔斯易对胥帛琛的心思一清二楚,索性寻了个由头便与其他同僚下场打马球去了,帘子之间只剩下了陆瑾禾和胥帛琛。 胥帛琛将面前的那碟子樱桃推到了陆瑾禾面前道:“这是岭南来的樱桃,很甜的,你尝尝。” “谢……谢大人。”陆瑾禾有些迟疑的道了声谢,心下不解,这胥大人方才不还是不想让她吃东西的么,怎么这会子又送上来了…… 不解归不解,可是不吃白不吃,岭南来的樱桃,平常之时哪里吃的到! 捻起樱桃梗,陆瑾禾直接一口一个,樱桃又大又甜,好吃的很。 陆瑾禾那殷红的小嘴染上了殷红的樱桃汁,水嫩红润,极度的……诱人…… 胥帛琛的喉结动了动,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陆瑾禾那张殷红诱人的小嘴上移开,移到了场上大杀四方的崔斯易身上。 可直到这场比赛结束,崔斯易气喘吁吁的回到坐席上,胥帛琛也不知道他是输是赢。 陆瑾禾咀嚼着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樱桃肉,视线逐渐望向了女眷那边,一个个名门闺秀手执团扇,衣着华丽,个个都出挑漂亮,身边还有女使服侍着,不由自主的有些羡慕嫉妒了起来。 女儿家的本性,哪有不爱漂亮的,陆瑾禾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都身着男装,唯一一次穿裙子还是为了看榜不被那些择婿之人抢走,当真是憋屈的很。 第50章彩头 陆瑾禾的咀嚼速度慢了下来,心下不禁想着,若是爹爹没有蒙冤而终,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和那群女眷坐在一起,穿着比她们更漂亮的裙子…… “那些姑娘都是高门贵女,是断不会下嫁给一个小主簿的。”崔斯易忽而出声,打断了陆瑾禾的思绪。 陆瑾禾一脸不解的转回头看向了崔斯易,嘴里含着一颗大樱桃,忘记了咀嚼,撑的腮帮子一大一小,有些可爱又有些逗乐。 陆瑾禾倒是很快便想明白了崔斯易的意思,大概是提醒她不要有高攀之心,那些女子的家世她匹配不上。 崔斯易说的是实话,可听进了陆瑾禾的耳朵仍是让她心里不舒服了起来,她用力咬开了口中的樱桃,皮肉瞬间爆开,汁水四溢,酸酸甜甜带着几分涩意。 胥帛琛亦是不明所以的瞪了崔斯易一眼,眼中之意不言而喻,作甚这么说他的小团子! 崔斯易对于胥帛琛这老母鸡护崽子一般的眼神儿抱以了一记好心没好报的表情。 胥帛琛和崔斯易的对视看在陆瑾禾眼中又变了味道,心下直暗暗不解,这两个大男人竟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堂而皇之的眉目传情,就不怕她说些个闲言碎语出去吗? 看着胥大人与崔大人脉脉含情的两两相望,陆瑾禾神情尴尬的将脸转向了球场上。 球场上尚未开新局,有几个人在场上走来走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落进了陆瑾禾的眼中,那不正是方才前来说话的两位女子的其中一位,陆瑾禾眉头蹙了蹙,那姑娘竟然是胥大人的妹妹…… 陆瑾禾伸长了脖子去看,一脸的好奇,胥大人的妹妹怎么了,好像和一个妇人在争执着什么,继而那妇人不由分说的从胥大人妹妹的手中抢走了个什么东西便扬长而去,而胥大人的妹妹就停留在原地不住的抹眼泪…… 陆瑾禾匆忙回头,见胥帛琛和崔斯易还在“深情”对视,有些难为情的别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 胥帛琛登时将视线从崔斯易的身上移开,不解的望向了陆瑾禾,神情瞬间温柔如初。 陆瑾禾心下隐隐升起了些许打扰别人柔情蜜意的愧疚,垂下头不敢看胥帛琛,低声道:“胥大人,你妹妹好像在哭……” 胥帛琛与崔斯易同时看向了球场,就见胥昔文站在场地的边缘处,正无声的抹着眼泪,哭的好不伤心。 胥帛琛即刻起身道:“我去看看。” 胥昔文用帕子匆忙拭干了眼泪,转身便想回到自家的看台上去,这么多人在场,她再哭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胥昔文正欲转身,便听到身后胥帛琛的声音响起:“昔文。” 胥昔文只好整理好情绪转过身去,应声道:“大哥。” 饶是胥昔文掩盖的再好,胥帛琛也看得出她受了委屈,索性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胥昔文一愣,正考量着要不要同胥帛琛说实话之际,便听得一声高喊:“新开局,彩头羊脂白玉双子佩一枚。” 胥帛琛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忍下怒气问道:“这双子佩,可是你陪嫁那枚?” 胥昔文点了点头,见事情瞒不住了,索性便都告诉了胥帛琛。 办这场马球会的钱本就都是从胥昔文的嫁妆里出的,方才的步摇也是胥昔文的嫁妆里的,只是不如这玉佩这般珍贵重要。 那步摇颇受女子喜爱,正好可以借机用来为梁依兰邀约胥帛琛一并打马球来作为由头。 可现下周大娘子又说要寻些个受男子喜爱的物件儿来做彩头,便又打起了胥昔文那陪嫁玉佩的主意。 这对羊脂白玉双子佩,是沉大娘子自家祖传的一块最是上乘的羊脂玉,又是请了卞阳城里最有名气的工匠打造而成,上面各自雕刻着胥帛琛和胥昔文的属相,只等着他们两个成婚之日再各自交与他们。 胥昔文成亲在先,便先得了这玉佩,胥帛琛如今尚未成亲,玉佩自然还在沉大娘子那里代为保管。 胥昔文说着,声泪俱下:“方才我说用嫁妆里别的玉佩来代替,婆母说什么也不肯,硬是将玉佩从我身上抢了去就走了……” “岂有此理……”胥帛琛强压下怒气,此时若是他娘在场,定是要冲上去同那周大娘子理论一番,讲真,胥帛琛现在也有这种冲动,这周大娘子的所作所为属实很难让人理智的起来,真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大户人家的行事作风。 胥帛琛朝着梁家的方向瞥了一眼,忖度片刻,对胥昔文道:“你先回去,这玉佩大哥先帮你赢回来再说。” 胥昔文满眼感激的看了胥帛琛一眼,匆忙的回了梁家的看台处。 胥帛琛想着,先将玉佩赢回来,当着那周大娘子的面还给妹妹,旁敲侧击的再警告上几句,看那周大娘子日后如何行事再为妹妹谋划盘算,他冲过去理论一番或是将那周大娘子损个狗血淋头倒是简单,只是当众撕破脸,梁家面子上挂不住,昔文在梁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不说,自家面子也会挂不住,都会沦为卞阳城的笑话。 胥帛琛回到了看台上,叫起了崔斯易:“陪我打场球。” “好。”崔斯易应声放下茶盏,同胥帛琛一并披帛上阵。 胥帛琛和崔斯易一并下场而去,看台上只剩下了陆瑾禾一个人,没了这两个眉目传情的人,陆瑾禾瞬间轻松了许多,也不觉得尴尬别扭了,长吁一口气,捻起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大肆咀嚼,眯起了星眸一脸享受,嗯……真甜…… 崔斯易同胥帛琛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扛着月杖,手握缰绳,等着锣响入场。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胥帛琛转头看向了崔斯易,崔斯易略带失望道: “我是在告诉你那小主簿,别看那些女儿家了,多看看你老兄,他年岁小听不懂就算了,你也听不懂。” 胥帛琛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道:“予怀你球技了得,这一局你可千万不能手下留情,那彩头,我们一定要拿到手。” 难得见到胥帛琛在非公堂的场合这般认真严肃,崔斯易来了兴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保证让你赢了那彩头,又不耽误你在你的小主簿面前出风头。” 胥帛琛张了张嘴,刚想同崔斯易解释一番自己下场是为了妹妹昔文,恰在此时,一声锣响,正式开局。 “驾。” “驾。” 胥帛琛只好缄口,和崔斯易驾着马,齐齐奔去了马球场。 第51章打球 入了球场,胥帛琛方才发现对手竟然是胥昔文的两位小叔,顿时明白了这周大娘子的如意算盘,真真是好手段,拿着儿媳的嫁妆做彩头让自己亲儿子下场打马球,赢了这玉佩就顺理成章的进了他们梁家人的手里,即便是输了,赔进去的也不是梁家的财物,好一个一石二鸟。 胥帛琛既想着能在陆瑾禾面前出个风头,又有着妹妹的委屈,这场球打的那叫一个狠,丝毫没给梁家那两个儿子招架的余地。 胥帛琛的马球本就打的和崔斯易不相上下,可他为人不喜热闹,马球集会更是鲜少参与,所以便也不像崔斯易那般人人皆知。 胥帛琛在球场上的狠劲儿连崔斯易都被惊讶的很,整个看台上的人更是无不拍手称赞,胥帛琛这把是大大的露了脸。 端王女儿蓉安县主望着球场的双目瞬间一亮,手中轻摇的团扇也不自觉停下,目光灼灼的盯着在球场上游刃有余,肆意挥杀的胥帛琛,看着他将对面那两个梁家的郎君打的落花流水,不禁有些犯起了痴。 蓉安县主旁边坐着的是她的新婚夫婿,新科探花郎邹楚晏,看着自家娘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别家儿郎,心下隐隐有些不悦了起来,可又不敢发作,谁让他是个攀了高枝儿的寒门举子,即便是绿帽子戴到头上,他八成也是不敢言语一二。 邹楚晏自顾自倒了杯茶,闷闷的猛灌了一大口。 蓉安县主瞥了邹楚晏一眼,对于邹楚宴这明显的醋意有些洋洋得意,却是无动于衷的继续盯着球场上的胥帛琛。 邹楚晏身边坐着的是刑部尚书的大公子,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一枚,花名在外的白喻川是也,因着自家老爹是端王提携的人,便和这邹楚晏来往甚密。 白喻川一心被球场上那精彩的搏杀吸引着,不知不觉的便赞叹道:“这胥家大哥儿不显山不露水的,这马球竟然打的这般好。” 邹楚晏闻声不悦的皱起了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顺带着将对蓉安县主的不满也一并发了出来。 白喻川听到咳嗽声转过头,一眼便对上了邹楚宴不悦的神情,这白喻川也不是傻子,看着蓉安县主那黏在胥帛琛身上的双眼,想也猜到了两叁分,急忙斟茶开始找补:“若是邹兄能够下场一博,这胥家大哥儿也算不得什么。” 邹楚晏的神情因这一句话稍稍好转,可转眼看那蓉安县主,依旧在紧盯着马球场上不肯移开视线。 邹楚晏无奈,也别无他法,白喻川也只好悄悄地看,不再言语。 陆瑾禾面前的葡萄已经被她吃进去了一半,天可怜见,她本就是个爱睡懒觉的,早上什么都没吃就被胥帛琛带来了这里,方才那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一块玫瑰酥饼也没吃痛快,靠着几颗樱桃撑着硬是生生的饿到了现在。 眼下是球场上的胥帛琛痛快淋漓的厮杀,看台上的陆瑾禾痛快淋漓的吃葡萄。 一声锣响,上半场结束,陆瑾禾嘴里一口气咀嚼着五颗葡萄,腮帮子撑的鼓鼓的,一脸茫然的抬起头,谁赢了? 胥帛琛和崔斯易将梁家的两位郎君打的一败涂地,毫无翻身的可能,下半场还打不打的意义已经不太大了。 胥帛琛和崔斯易回到看台上准备稍事休息,二人一看陆瑾禾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和已然被消灭掉一半的葡萄,心下了然,胥帛琛方才的英姿,她十有八九是一点儿也没看到。 崔斯易叹了口气,万分同情的瞟了胥帛琛一眼,凑到胥帛琛耳边悄声道:“我看你这小主簿对你还不如对那一碟子水果来的上心……” 胥帛琛面无表情,心下却是哀叹连连,崔斯易是看的透彻,自己虽是真的想要赢得那彩头,可也不想自己那般精彩的搏杀丝毫没能在陆瑾禾的心里掀起一丁点儿的涟漪。 胥帛琛上前一步,坐回了官帽椅上,崔斯易紧随其后,陆瑾禾的腮帮子动了动,咽下了口中的嚼碎了的果肉,执起茶壶将胥帛琛和崔斯易面前的茶盏斟上了七分满的茶水。 崔斯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这小主簿这么不开窍,他身为胥帛琛的好兄弟,怎么也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崔斯易和胥帛琛一回来,陆瑾禾那种搅扰人家眉目传情的尴尬感又回来了,有些拘谨的端坐了起来,葡萄也不吃了,努力将视线转到看台外边去,生怕阻碍了胥大人和崔大人的浓情蜜意…… 眼看着下半场即将开始,崔斯易忽而一声哀嚎,捂着肚子连连叫痛。 陆瑾禾和胥帛琛一并看向了哀嚎的崔斯易,只见崔斯易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看样子痛的不轻。 “崔大人,您怎么了?”陆瑾禾担忧道,怕不是突发了什么急症? “你怎么了?”胥帛琛亦是急忙问道,转头就见这崔斯易一门儿朝着自己使眼色,胥帛琛登时懵了,这崔斯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斯易急的够呛,这陆瑾禾不开窍就算了,胥帛琛也跟着不开窍,真是枉费自己这一片苦心,不得已,崔斯易只好转向陆瑾禾,请求道:“陆主簿,现下我腹痛难忍,要如厕去了,这下半场的马球可否劳烦你替我上场?” 陆瑾禾一惊,连连拒绝:“我不行,我马球打的很差的,若是输了如何是好。” “怎么会输?”崔斯易装作痛苦状:“只凭这上半场便已是稳赢,更何况辰昭球技了得,有他在,你怕什么,你就随便上场转悠转悠就成,就权当帮我这个忙吧!” 胥帛琛铆足了劲儿的瞪崔斯易,直瞪的崔斯易还以为他是在赞赏自己的行为,再也不给陆瑾禾说不的机会,捂着肚子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陆瑾禾求救一般的看向了胥帛琛:“胥大人,我真的不行……” 胥帛琛沉思片刻,打马球也不算什么危险的活动,更何况他也知道陆瑾禾是会打马球的,虽然球技差了点,但念她近日以来心情一直不好,让她下场玩一玩也好,索性便道:“予怀不能上场,你就权当帮他个忙吧,有我在,放心。” 陆瑾禾听得胥帛琛口中的放心二字,竟莫名的安下心来。 下半场开场在即,陆瑾禾只好起身戴上襻膊,同胥帛琛一并下场。 第52章受伤 陆瑾禾是替了崔斯易的,下场便径自朝着崔斯易方才骑的那匹马走了过去,正欲翻身上马之时,胥帛琛却出言叫住了她。 陆瑾禾停下了上马的动作,回过身去不解的看向胥帛琛。 胥帛琛将自己手中的缰绳交与到了陆瑾禾的手中,言说道:“你骑我这匹马,我这匹马更乖顺一些。” 胥帛琛说完,不等陆瑾禾有所回应,便抬手接过了陆瑾禾手中的缰绳。 二人这交换马匹的举动让看台上的人颇有些不解,梁依兰则是无心其他,一个劲儿愤愤的碎碎念:“方才还跟我说什么球技不佳,明明是打的这般好,分明就是不想跟我打!” 胥昔文闻声抬头就见周大娘子不满的白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这么点子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本就是周大娘子想要撮合梁依兰和胥帛琛才举办的这场马球会,可眼看着是无济于事了,周大娘子白费周折如何能不气? 胥昔文神情难堪的低下头去,梁衍肆倒是一脸轻松,对于自己娘子被婆母刁难一事素来是不闻不问、视而不见,闹起来就规劝自己媳妇忍一忍,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母亲毕竟是长辈之类的言语,不闹起来就装作看不见,眼下更是盯着自己那两个已经下场的弟弟,揣摩着马球赛的输赢,只觉得胥帛琛那边换了人,新上场的这位小郎君模样长得倒是可爱至极,只是怎么看都是个绵软无力的,这如何能打得了马球?说不准自己那两个弟弟还有翻盘的机会也说不定…… 看台上的其他人倒不尽然这般认为,倒是邹楚晏秉着些许私情,颇有些和梁衍肆苟同的意思,言说出口当即便被蓉安县主一声冷哼,奚落道:“那小郎君再绵软无力不成事,梁家那两个哥儿也赢不了。” 一声锣响,伴随着邹楚晏些许难堪的神情,下半场马球开始。 陆瑾禾手执月杖驾着马匹,同胥帛琛一并入了场。 下了场,陆瑾禾更加确信自己就是个来转悠的,胥帛琛以一敌二却毫不逊色,打的梁家那两个郎君落花流水,陆瑾禾来大理寺之后就还没见过这般拼命的胥帛琛,直看的她不由得暗暗猜测,这胥帛琛跟梁家是不是有什么仇…… 陆瑾禾提着月杖骑着马,相较于那叁人的战况激烈,她倒是颇有些优哉游哉之意,骑着马在球场来来回回的溜达。 骑着马慢慢悠悠的陆瑾禾逐渐向看台靠近了些,这一靠近,倒让白喻川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白喻川霎时间眼前一亮,方才远瞻之时便已是看得出这小郎君可爱至极,这一靠近竟发现她竟然生得这般粉雕玉琢,冰肌玉骨…… “同胥家哥儿组队的那小郎君是哪一家的,竟生得这般……粉嫩可爱……”白喻川感叹着,他平日不学无术,现下已然是词穷,寻不到一个更文雅的措辞来比拟陆瑾禾的容貌。 双眼一直黏在胥帛琛身上的蓉安县主被这白喻川一说,也难得的移开视线看向了陆瑾禾,继而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慢条斯理的开言为白喻川解惑:“那小郎君啊,哪一家的都不是,是胥家哥儿的随行书吏,就是那叫陆瑾禾的,科举之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听说单凭着这张脸蛋儿,就名满卞阳城了。” 蓉安县主可是个喜好美男的主儿,只是不好陆瑾禾这一水的长相而已,她喜欢英俊魁梧,身形高大的男人,邹楚晏倒是符合她的要求,可那到底是在没见识过胥帛琛之前…… “哦……”白喻川拉着长音,饶有兴味的说道:“难怪难怪,果然是名不虚传……” 蓉安县主别有深意的瞥了白喻川一眼,这厮可是男女通吃,缠人的很,又惯有一套哄人的手段,被他吃干抹净的男人女人皆不在少数,看来这陆小郎君定是要被缠上咯! 场上的厮杀已经快要接近尾声,陆瑾禾仍然是连球都没碰到一下。 胥帛琛这一方已经是稳赢的局面了,可胥帛琛念想着陆瑾禾好歹是上了一次场,怎么好一球都不打,索性便将这最后用一记收尾之球传给了陆瑾禾,打得进打不进都不要紧,主要是想让她玩一玩。 陆瑾禾虽有些猝不及防但胜在她反应够快,抡起月杖便接住胥帛琛传来的这记球,当即驾着马匹奔跑了起来。 梁家那两个郎君见此情景,也当即驾着马匹追赶了过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将陆瑾禾夹在了中间,卯足了劲儿的阻止着陆瑾禾进这一记球,输在胥帛琛手里也就算了,若是兄弟二人齐上阵还连这粉嘟嘟的娃娃都敌不过,那可就太丢人了…… 秉着如此的心思,也不知是梁家二哥儿还是叁哥儿,高高抡起月杖奋力的挥了下去,试图抢走陆瑾禾杆下的球,可这一杆子到底是没计算好方向,打下去之时完美的避开了球,结结实实的命中陆瑾禾所骑那匹马的前腿…… 梁家哥儿的这一击是用足了力气的,直接打的那匹一声嘶鸣当场跪了下去。 “啊!”陆瑾禾一声惊呼,整个人都直接从马背上摔飞了出去。 胥帛琛陡然一惊,登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声惊呼:“小团子!” 胥帛琛来不及多想,立即一跃而起,踏着马鞍凌空一跃,在半空中接住了陆瑾禾。 二人抱在一起,摔倒在地,顶着巨大的惯性一路滚了出去,生生是撞在了马球场的围墙上方才停了下来。 陆瑾禾被胥帛琛紧紧地抱在怀中没伤到一根汗毛,倒是胥帛琛,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马球场的围墙上,疼的眉头紧皱。 惊魂未定的陆瑾禾在胥帛琛怀中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疼到眉头紧皱的胥帛琛,立马担心的不行,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检查着胥帛琛哪里受了伤,口中急急地问:“胥大人,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看着陆瑾禾那无比紧张的团子脸,胥帛琛竟然暗暗觉得这一下摔得也挺值…… 经历了这般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台上一片哗然,蓉安县主登时起身一脸的紧张,一众女眷不便前往查看,看台上的男子则是纷纷起身一路跑向了胥帛琛和陆瑾禾的方向,尤其是白喻川,冲在了最前面。 胥昔文见着自己哥哥摔的这般严重,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也一并冲了过去,一时间,陆瑾禾与胥帛琛的身边竟围上了一层人墙。 第53章玉佩 两个人被一众人等七手八脚的扶了起来,胥帛琛待疼痛稍缓便急切的拉过陆瑾禾询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陆瑾禾亦是同样的一脸焦急,反问道:“大人你怎么样?” 陆瑾禾还没等到胥帛琛的回答,一只不安分的大手就摸上了她的肩,将她从胥帛琛的手中抢了过去,伴随着一个轻浮的声音入耳:“哎呀,小郎君,你可受伤了没有?快快快,让我帮你查看查看。” 陆瑾禾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甩开那只手,下意识的就躲到了胥帛琛的身后。 胥帛琛忙侧过身护住了她,不悦的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白喻川却丝毫没注意到胥帛琛的眼刀,倒是在为近不得陆瑾禾的身而有些失落。 陆瑾禾受了惊吓,一双星瞳更是宛若小鹿一般,可爱怜人的不得了,看的白喻川是肝都跟着颤,也不管个叁七二十一,得罪人不得罪人的,立马将矛头对准了梁家那两个哥儿,直言开腔怒怼道:“梁家二哥儿,你这是打球呢还是打人呢,有你们这么打马球的嘛?” “我……”梁家二哥儿尚未来得及辩驳几句,周遭的一群男人全都开始顺着白喻川的话茬指责起了梁家的两个公子: “就是,打个马球而已,不过是消遣,横竖你们都是输了,何必还拘泥于这最后一球。” “马和球都分不清,还打什么球……” “……” “……” 这场马球赛事到此算是不欢而散了,崔斯易回来的时候属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怎么自己躲出去歇一会儿就好像发生了暴乱一般…… 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出面打了几句圆场,众人也就都各自回去了,胥帛琛拿着惊险万分才赢回来的彩头,同陆瑾禾说道:“走。” 陆瑾禾还有些懵,仍是乖乖的跟在了胥帛琛的身后,一路来到了梁家的看台处。 梁家人见到胥帛琛,为着方才梁依兰的事以及两个次子因着他们被众人责备的事,颇有些不待见的味道,一个个的既不招呼也不抬眼的坐着不动,只有胥昔文起身相迎,连梁衍肆都只是颔首致意敷衍过便匆匆作罢。 胥帛琛当着梁家人的面将那枚双子佩交付在了胥昔文的手中,严肃郑重道:“妹妹,这嫁妆为兄帮你夺回来了,你可要收好才是。” 胥昔文接过玉佩,向着胥帛琛道谢:“多谢大哥。” 胥帛琛瞥了一眼胥昔文那惺惺作态的婆母,继而轻笑一声,对胥昔文道:“方才你也看到了,为了你这嫁妆,我同这位陆小郎君险些搭上了性命,若是你的嫁妆再流落出去一二,为兄这条命只怕是不够拼的了,届时我就只好把母亲拉过来,一道为你拼命了。” 胥帛琛话音刚落,胥昔文便朝着陆瑾禾行了一礼,柔声道:“多谢陆家……陆小郎君。” 胥昔文本意是想按照胥帛琛的辈分叫陆瑾禾一声哥哥,可她一眼便看的出这陆小郎君的年岁肯定没她大,便又及时改口称呼她为小郎君了。 陆瑾禾被胥昔文的道谢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没做什么,最后一球还闹了那么大的事故,担着胥昔文的这一声谢,属实有些不敢当,只好颔首道:“无妨,胥娘子不必客气。” 陆瑾禾与胥昔文的对话甚是和谐美好,传到周大娘子耳朵里却直让她咬牙切齿。 胥帛琛的言外之意甚是明显,连陆瑾禾这个外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警告那梁家人,再敢亏待了胥昔文他们母亲是不会饶了他们梁家的,可偏偏那周大娘子脸皮厚的很,镇定自若,一脸听不懂的模样,目不斜视的直盯着马球场,装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这周大娘子的模样,何止是胥帛琛,身为局外人的陆瑾禾都看的有些跟着牙痒痒。 胥帛琛又和胥昔文寒暄了两句,便同陆瑾禾一并回了自己那边的看台上。 看着胥帛琛二人走远,梁依兰骄矜做作的哼了一声,不满道:“不就是一个玉佩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是小家子气。” “就是……”周大娘子刚想顺着梁依兰的话继续说嘴上两句,忽而就想起了胥帛琛方才的话,这胥帛琛是个温文尔雅的,又是个男子,自然不能把她如何,可他娘就不一样了,那沉大娘子就是个火药桶,这要是真来同他们拼命,还真是得忌惮着几分的,想到此处,也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胥帛琛和陆瑾禾顺着看台的边缘一路走着,陆瑾稍稍慢了几步,仰头看着胥帛琛宽阔的后背,回想着方才,要不是他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把她护在了怀里,她现在必然是断胳膊断腿儿,胥大人这般护着她,她总该关心上几句才是。 “胥大人。”陆瑾禾加快了脚步,追上前和胥帛琛并肩走着,偏过头看着胥帛琛担忧道:“你真的不要紧吗?真的没有受伤吗?” 胥帛琛转过头,看着陆瑾禾那一双写满了担忧的星眸,心下开心的很,小团子这是开始知道关心他了,按捺住心下的喜悦之情,胥帛琛笑了笑道:“不妨事。” 摔成了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妨事,怎么着也会淤青上一大片的,可胥帛琛怎么舍得让小团子担心。 陆瑾禾自然是不信,刚想继续追问两句,崔斯易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脸的急切,追问道:“发生了什么,我听他们说你们从马上摔出去了?” 胥帛琛:“……” 陆瑾禾:“……”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有余悸的很,谁都没说话,各自回到椅子上坐好。 崔斯易站在原地不明所以,胥帛琛那是什么眼神看他,怎么好像他是罪魁祸首? 托了胥帛琛和陆瑾禾这一跤的福,这场不太愉快的马球会过了晌午没多久便结束了,一行人各自打道回府。 崔斯易同胥帛琛简单告了个别,便上了马车,车辚滚滚,扬尘而去。 陆瑾禾与胥帛琛也随即上车离去,陆瑾禾本以为胥帛琛会直接送她回家,可下车一看,竟然是宋记食肆的门口。 陆瑾禾又是惊讶又是不解的看向了胥帛琛,胥帛琛径自朝着宋记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幽幽开口:“这一路上你的肚子叫了六次。” “……”陆瑾禾脸一红,低下头乖乖跟在了胥帛琛的身后进了宋记。 宋记老板一见是他们二人,即刻热情的过来招待着。 胥帛琛照例点了那四道菜肴,只是将清蒸鲈鱼换成了水晶肘,心底暗暗盘算,他在能够光明正大的给她挑鱼刺之前,不打算给她吃鱼了。 第54章纠缠 不多时,菜肴便上了齐全。 胥帛琛这般招呼也不打的直接将陆瑾禾带过来,就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想也知道这段日子她定是都没有好好吃过饭,而且还有一点私心就是,他很喜欢看陆瑾禾吃东西,那般大快朵颐却又斯斯文文的仓鼠进食法,当真是可爱的不得了,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投喂她。 许是今日那马球会的一番闹腾,也许是宋记的美食太有吸引力,陆瑾禾顿觉腹中饥饿,一如胥帛琛盼望的那般,叁两下又将自己吃成了仓鼠…… 看着陆瑾禾的吃相,胥帛琛的心放下了许多,虽然竟然自己摔的很惨,不过能换来小团子开开心心的多吃些饭,也是值得了。 用过了晚膳,已是夜幕降临,胥帛琛将陆瑾禾一路护送到了花溪巷尾。 马车方才一停,陆瑾禾便急忙对胥帛琛道:“大人您先别急着走,稍等我一下。” 陆瑾禾说完,也不等胥帛琛同意与否,跳下车便急急忙忙的直奔自家卧房,拿过镜奁上的一个红釉小瓷坛抱在怀中又急急忙忙地奔了回去。 胥帛琛已经下了马车,颇有些不解的站在车旁等着她。 “胥大人。”陆瑾禾微微喘着粗气,胥帛琛闻声转过身,就见陆瑾禾将怀中的一个红釉小瓷坛捧到了自己面前:“这是跌打酒,是我爹爹教的方子,我亲手泡的,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大人您今日摔的那么重,背部一定会有大片淤青,擦些跌打酒,会好的快些。” 负手而立的胥帛琛只觉得心跳加速,原来小团子不只担心他,还关心他! 胥帛琛伸过手,大手覆在了陆瑾禾的小手上,接过了那个红釉瓷坛,趁机摸到小手的胥帛琛心底兴奋不已,略有些结巴的说道:“多……多谢。” 陆瑾禾被胥帛琛的道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大人您快别这么说,今日多亏大人您救了我,方才又请我吃饭,是我该谢您才对,不过区区一坛跌打酒而已,真的算不得什么的。” 陆瑾禾言罢便告辞了胥帛琛,进了自家院子。 胥帛琛的心跳越发加速了起来,盯着陆瑾禾的院子看了许久,直到窗子亮了起来方才上车离去。 车轮稳稳前行,车中的胥帛琛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陆瑾禾方才给他的小坛子,红釉面精致光滑,同汤捂子一般大小,随着马车的摇晃,还能听见些流动的水声,胥帛琛的唇角扬的是越发高了起来…… 人在吃饱了的时候破碎的信念会重建的倍儿快,陆瑾禾的信念即是这般飞速的重组了起来,此时的她想着,即便宗案卷毁了也不能就此放弃,也是今日的马球会让她又寻到一条新路子,自己爹爹的案子既然能闹到那般田地,定然是满城风雨,案宗卷是死的,人是活的,朝中还有那么多年岁大的老臣,只要有知道的人活着就总会有迹可循的,那么只要她能留在大理寺,寻着机会去结识相交那些老臣亦或者是那些老臣的家眷,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的! 见着陆瑾禾的言谈举止以及精气神儿似乎都恢复到了往日里那般,不再是恹恹的模样了,胥帛琛也跟着放心了许多,暗暗觉得自己这伤受的更值了。 可这二人尚且都能没高兴上两日光景,麻烦便找上了门。 自找上门的麻烦名曰白喻川。 白喻川是盛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刑部侍郎的儿子,家中也算是有些权势,此人风流成性的很,家中妻妾成群亦犹觉不足,依旧是经常留恋秦楼楚馆,只要是漂亮可爱的,无论是男女,他统统都想沾一沾。 那日金明池旁马球会上见了陆瑾禾一面,就怎么也忘不了这位粉嫩漂亮,冰肌玉骨的小郎君,连梦里都是他那张白嫩嫩,肉嘟嘟的脸蛋儿,是家中的妻妾也好,青楼的妓女也好,统统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他是实在按捺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唐突不唐突的,直接让小厮驾着车守在了大理寺门口蹲守。 左等右等,等的白喻川心里焦灼的很,眼看着散值的时辰已经过了许久,却还是没见到陆瑾禾的身影,正暗暗想着要不要干脆进去找人之际,终于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儿…… 陆瑾禾一只脚方才迈出大理寺的门槛,白喻川便神兵天降一般的降落在了陆瑾禾的面前。 陆瑾禾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另一只脚还在大理寺的门槛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般骑跨在了门槛上,尴尬的很。 “陆小郎君可还记得我?”白喻川一脸兴奋,双目中不断射出猥琐的光,将陆瑾禾从头打量到了脚。 陆瑾禾身着一身墨灰色的官服,却依然难掩其卓越身姿,可白喻川是个不学无术,肚子里没墨的很,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能够足以形容陆瑾禾的言辞,只觉得这陆瑾禾是真可爱啊,脸蛋儿是真的圆啊,眼睛是真的大啊,嘴巴是真的小啊,皮肤是真的嫩啊,小腰是真细啊,简直馋的他快要流口水啊…… 白喻川这直白炙热的目光让陆瑾禾咻的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眼警惕又嫌弃的看着白喻川,宛若看着个市井无赖一般。 白喻川也不恼,自信满满的开始自报家门:“看来陆小郎君是贵人多忘事啊,也罢,那日匆忙一见,你我也不曾多做言语,现下我告诉你也不迟,我姓白,名喻川,是刑部侍郎白大人的嫡长子……” 白喻川一连串的噼里啪啦,说了许多,后面的陆瑾禾根本就无心听,只一心想着如何能从这个风流泼皮的眼前逃走…… 白喻川说了一堆都是外边的女人一听就会贴上他的优势,说完了却见陆瑾禾一脸的嫌恶,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下暗自洋洋得意了起来,只觉得是她陆瑾禾一个小小的主簿哪里见过他这般家大势大的主儿,一时之间被震慑到了有些没缓过神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对陆瑾禾发出邀约之时,却听得一声极其不悦的声音…… “陆瑾禾!”胥帛琛的声音自陆瑾禾的身后响起,陆瑾禾连头都没回登时便撤回了那只迈在门槛外的脚,匆忙奔着胥帛琛跑了过去。 胥帛琛将她护在了身后,那白喻川自然不会甘心,追着陆瑾禾便要进大理寺,胥帛琛一声怒喝:“大理寺内院,外人不得入内。” 陆瑾禾躲在胥帛琛身后抿嘴偷笑,只觉得胥帛琛这一嗓子像极了在训狗…… 第55章扮丑 胥帛琛的面容与声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更何况这白喻川就是再不学无术也知道大理寺卿的官衔比他爹的大,更遑论胥帛琛那酷吏的名声在外,他哪里敢惹,十分听话的退了出去,却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陆瑾禾抬起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胥帛琛,胥帛琛清了清嗓子道:“陆主簿,你抄写的案宗卷错误百出,不改完不准家去。” 胥帛琛说完,率先转身便朝着书房走了去,陆瑾禾暗暗窃喜,朗声道:“是。” 言罢,陆瑾禾紧跟在胥帛琛的身后走掉了,大理寺的正门也随之关了起来。 白喻川被关在了门外,也不知他是去是留。 陆瑾禾加快了脚步,追上了胥帛琛道谢:“多谢胥大人搭救。” 胥帛琛望了她一眼,继而道:“无妨,我们从后门走,我送你回去。” 胥帛琛的话带着惯有的不容拒绝,陆瑾禾也没有说不,白喻川属实让她有些怕,胥帛琛在她身边,她也安心许多。 胥帛琛同陆瑾禾从后门而出,一路将她送回了花溪巷的家,看着她进了家门方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云章尚且还等在大理寺的正门口,等着送自家公子回家,等的昏昏欲睡却也不见自家公子出来,云章倒也不着急,索性靠在车门上小憩一会儿,胥帛琛一旦忙起来,他等到深夜的时候也是有的。 当胥帛琛回到大理寺正门口的时候却见那白喻川的车仍旧等在这里,心头一凛,顿时担忧了起来,只觉得陆瑾禾的麻烦大了,他心下也有些愧疚之意逐渐涌起,都是自己带她去什么劳什子的马球会才害的她惹上了这么个风流成性的腌臜货。 胥帛琛对于那白喻川的马车嫌恶的很,视若无睹,径自上了车打道回府。 白喻川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胥帛琛的预感是准确的,一连三日,白喻川的马车都准时的守在了大理寺的正门口,如此这般,这几日亦都是胥帛琛亲自将陆瑾禾送回家中的。 胥帛琛倒是无所谓,甚至很是享受这每日送陆瑾禾回家的短暂独处。 可陆瑾禾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小主簿,哪能日日劳驾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卿亲自送她回家,岂不是僭越的很? 第四日上值,陆瑾禾带上了婉霏给她的一盒口脂,又揣上了一面小小的把儿镜子和一把折扇方才前去上值。 一切一如往昔,直到散值之时,白喻川的马车也一如既往的等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陆瑾禾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眯起星眸扒着门缝往外瞧,一见白喻川的马车等在门口,嗖的一下转回了身。 不远处的胥帛琛一脸不明所以,只好躲在柱子后面偷看这陆瑾禾到底是意欲何为。 陆瑾禾躲在门旁,掏出了把儿镜子又拿出了口脂,先是将自己的嘴描大了整整一圈,活生生的变成了两条腊肠一般,又以手指沾取口脂在脸上点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点点,竟生生的将那光洁白嫩的脸蛋儿点成了一脸的麻子,粉嘟嘟的团子脸变成了麻团儿一般。 陆瑾禾做这一切是面对着墙壁的,也就是背对着胥帛琛的,所以胥帛琛根本没看到她在做什么,只看到她一顿忙里忙外后便拿出一把折扇,刷拉一声打开遮住了脸,缓缓的踏出了门…… 胥帛琛越发好奇了起来,躲在柱子后不错眼的盯着陆瑾禾。 陆瑾禾用折扇遮着脸,扭扭捏捏的出了大理寺的门,那白喻川登时下了马车飞奔而来,饶是陆瑾禾用折扇挡着脸,可她这颀长窈窕的身影早已经魂牵梦绕无数次,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白喻川一靠近,陆瑾禾当即偏过头用折扇挡住了脸。 白喻川看不到她那张可爱的脸蛋儿急的不得了,当即紧跟着转过了身,陆瑾禾急忙又偏过头挡住了脸,故意将声音矫揉造作了起来:“公子别看我~” 白喻川一愣:“这是为何?” “嘤嘤嘤嘤……”陆瑾禾漫出哭腔,也不说话就是一门儿的嘤嘤嘤,嘤嘤的白喻川心里那叫一个急,不停的追问着: “到底是怎么了?” “公子定是在怪我这几日为何避而不见……”陆瑾禾嗲着嗓子,努力的学习那日马球会上所见到的梁依兰。 “我哪里舍得怪你,只是这见不到你,我这思念可是难耐的很……”白喻川听着陆瑾禾的嗲音,心下真真已是难耐的很,并且十分确信的觉得陆瑾禾已经被他折服了…… “嘤嘤嘤……”陆瑾禾也不说话,继续开始装哭,直把那白喻川的好奇心哭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直接上手去抓她的手腕,试图挪开二人之间那碍事的折扇。 陆瑾禾一个闪躲,没让白喻川得逞,继而嗲声道:“公子别看我,我丑的很……” 白喻川不解道:“你莫要骗我,你的容貌可是我见过最是玉雪可爱的,怎么会丑?” “公子有所不知。”陆瑾禾继续嗲着嗓子道:“前几日我误食了毒蘑菇,导致容貌大变,所以连日以来躲着不见,万望公子莫要嫌弃于我。”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嫌弃,快让我看看!”白喻川急吼吼的就想要拿开陆瑾禾挡脸的折扇。 “公子此话当真?”陆瑾禾瞅准时机,刷一声撤开了手中的折扇,满脸的红色麻子和酷似腊肠的两片厚嘴唇登时将那白喻川吓得嗷一声惨叫连连后退,一脚踩空在了大理寺门前的台阶上,硬生生的摔了个倒仰。 陆瑾禾乘胜追击,蹲下身尽量将自己那张骇人的脸凑到了白喻川面前,嗲声道:“我就知道公子并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断不会就此厌弃我,那我索性便同公子直说了罢,郎中同我说我这脸是会传染的,想必公子也一定是要与我同甘共苦咯?” 白喻川一听会传染,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躲瘟神一般的跳上了马车,急匆匆的喊道:“驾车……快……走……” 白喻川的马车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陆瑾禾一阵感慨,还从未见过跑的那么快的马车…… 白喻川已走,陆瑾禾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第56章借人 躲在柱子后的胥帛琛一脸不解,陆瑾禾做了什么了?怎么那白喻川忽然就见了瘟神一般的跑掉了? 正暗自不解之际,陆瑾禾猛然一个转身,那张骇人的麻团脸和腊肠嘴登时将胥帛琛吓了一哆嗦,急忙躲回了柱子后面,余光瞥着陆瑾禾一脸轻松的去膳房打水,再出来的时候那麻团脸就变回了团子脸。 胥帛琛就这般看着她顶着一张干净水润的脸蛋儿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出去,松了一口气,又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小团子还真是有些鬼点子的,这下他也放心了,那白喻川吓成了那个样子,也定是不会再来了。 陆瑾禾去了环翠阁,如此丰功伟绩自然要同婉霏分享一番才行。 “那个好色鬼就被我吓得连滚带爬的跑掉了!哈哈哈!”陆瑾禾坐在床上抱膝而坐,兴奋的同婉霏说着事情的经过,解决了白喻川这个大麻烦,她开心的不得了。 “真的?”婉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陆瑾禾,看她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心里也跟着高兴地很,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陆瑾禾才十六岁,本该有些孩子心性的。 “好啦,快睡吧!”婉霏言道,看着陆瑾禾越来越兴奋,有些担心她今晚又要睡不着。 陆瑾禾瞥了瞥嘴,她的确该睡了,虽然还有些不想睡,可还是被婉霏按在了床上,也乖乖睡觉了。 婉霏给她掖了掖被角,神情复又担忧了起来:前几日姑娘哭的那么伤心,到底是因为什么…… ~~~~~~~~~~~~ 端午过后,雨水少了许多,时节入夏,天气逐渐闷热了起来,卞阳城的上空日日骄阳高悬,连吹的风都是闷热的。 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也忽然间安静了不少,尤其是女子,都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有卖酸梅汤的小贩还时不时的吆喝上一嗓子。 近日来的卞阳城不是很太平,连番丢人,并非是丢了脸面的那个丢人,是真真正正的丢了大活人,而且丢的人都是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儿,个个都是未出阁的在室姑娘,且人人都只是上了个街,人就不见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听着就不明觉厉。 京兆府的门都快被这些丢失了女儿的家人们给踏破了,崔斯易头痛不已,又毫无头绪,眼看着前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干脆大笔一挥,将这些个案子全都甩去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高邕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即将告老还乡,安度晚年之时忽而被塞了这么桩棘手的案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盯着折子,好一顿骂崔斯易。 骂够了崔斯易,高邕便开始定下神来,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开始思量起了如何侦破这个案子。 一把年纪的高大人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来想去,凭借着他半辈子的办案经验来看,侦破这种案子最快的方式就是用诱饵,也就是说寻一个极漂亮的姑娘,当做诱饵放出去,然后趁着匪徒来劫人的时候,直接将其拿下。 可是到哪里去寻这么一个极漂亮的姑娘呢?而且,哪家会肯放心让自家姑娘出来做诱饵,如此想来,最好是找个男人假扮成姑娘家,若是用男人来假扮,那就得寻个极漂亮的男人来假扮才行。 高邕一声长叹,寻个极漂亮的姑娘本就难,还要寻能够个艳压过群芳的男人这岂不是难上加难? 忽而高邕灵光一闪,捋胡子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这个艳压群芳的男人不就近在眼前,上个月自家二郎去赴了梁家的马球会,回来可是说了一嘴,只说是大理寺卿胥大人带了个随行书吏在身边,那小郎君长得那叫一个粉嫩可爱,粉面娃娃一般,身段也是婀娜窈窕,比姑娘家还姑娘家…… 高大人心下已然有所定夺,开门吩咐道:“备轿。” ~~~~~~~~~~ 大理寺,胥帛琛的书房中,一派剑拔弩张之势,陆瑾禾站在胥帛琛身后低着头不敢言语。 胥帛琛一张脸阴云密布,怒视着高邕,陆瑾禾觉得这胥大人现在很想下令将这个高老大人给扔出去,再踹上两脚,直接将他那把老骨头踹散架子了才解恨一般。 不过,陆瑾禾转念一想,始终觉得这胥大人的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那老高大人是来借人的,借的正是她陆瑾禾,这卞阳城里连日以来多番丢了高门贵女一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起初自己也担心了几许,后来想想自己现下是男子,何必庸人自扰之,何况这案子已经被移交给了刑部,跟他们大理寺毫无关系,便也就放下了心,继续过她自己的安生日子了。 陆瑾禾不知道是,胥帛琛远比她自己还要担心,自从发生了丢人事件以后,胥帛琛是日日都跟着她,散值要盯着她回家,休沐之日也要看着她去环翠阁,总之要确定她平安无事方才会回家,如此连番跟踪下来,胥帛琛倒是发现了陆瑾禾的生活简单的很,除了上值就是在家,要么就是环翠阁,要么就是在宋记食肆,偶尔顺路回家买些生活所需,从不去其他的地方闲逛。 陆瑾禾不知道胥帛琛的心思和连日以来的担忧,所以便觉得他的怒气冲冲有些来的莫名其妙。 陆瑾禾都尚且如此,老高大人就更觉得胥帛琛这气生得莫名其妙,他们刑部,都察院和这大理寺还有京兆府,互相之间调动个人手来帮个忙这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嘛,而且用人做诱饵引蛇出洞的办案手法又不是没用过,他不过是来借个人办案子而已,怎么跟要剜这小胥大人的心肝肉一般…… 这事在胥帛琛眼里,可完全就不是借个人那么简单的事儿了,竟然想用他护在心尖尖上的小团子去做诱饵,胥帛琛怎么可能不气?这简直就像是有人要将他辛苦护着,日日夜夜都担心着怕被狼叼走的小羊羔去往狼嘴里送,简直无法容忍! 那老高大人一把年纪还被胥帛琛给严词拒绝了,顿觉面子上挂不住,只想着自己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在官场上也是有些威望的,同僚之间怎么也得给个叁分簿面,更何况这胥帛琛在他面前怎么也算是老前辈,怎么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第57章诱敌 书房中,小胥大人和老高大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对视着,任何一方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陆瑾禾吞了吞口水,这若是两位大人因为自己吵了起来,从此刑部和大理寺再结个梁子,对胥帛琛的名声可是大不益啊!若真如此,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陆瑾禾觉得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胥大人为着自己将刑部给得罪了,如此想着,陆瑾禾上前一步,提起茶壶往胥帛琛面前的茶盏中续上了些茶水,开口道:“胥大人您先喝口茶,高大人深谋远虑,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胥帛琛习惯性端起茶盏,簿唇方才刚刚触碰到茶盏,登时一怔,一记凛冽的眼神儿直接射向了陆瑾禾,陆瑾禾当即一颤,放下了茶壶不再敢说话。 “呵。”高老大人一声轻笑,道:“还是这位陆主簿更深明大义一些。” 胥帛琛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若是他再强硬着不肯让陆瑾禾去帮这个忙,那就是他存了心想做这不利于百姓安定的事,说不定还会被高邕老头扣上了不利于朝堂稳定的帽子参上一本。 陆瑾禾也是想到了这其中的种种严重可能,方才应下了这桩事,如若不然,谁会喜欢自己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诱饵,那么危险的事儿! 这一局,老高大人赢了,趾高气扬的走了,胥帛琛拍案而起,对着陆瑾禾怒道:“你做什么要答应?” 陆瑾禾被吓了一哆嗦,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事儿她是逆了胥帛琛的意,她也知道胥帛琛是为着她的安危着想,可他对自己怎么这么凶,陆瑾禾的心里一下子就委屈的不行,低下头去喃喃解释着:“我……我是不想大人你难做啊……” 胥帛琛看着她这个委屈的模样,又顿觉气不起来了,一声无奈的长叹,坐回了椅子上,罢了,她也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到时候多派些胥役保护她就是了。 引蛇出洞的计策定在了七月初七。 七月七,乞巧节,也是魁星爷的生辰,这对于卞阳城的闺阁女儿家和寒窗苦读的男子们,都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日子。 这一日,女儿们会呼朋引伴,相协出街,或是在自家后院备上香案和瓜果点心,焚香祝祷,魁星庙也会开锣唱戏,热闹非凡,总之无论是待嫁女儿为求得好夫婿还是祈求考运亨通、一举夺魁的举子都会在这一日出门。 放眼近几个月,都没有比七月七更热闹的日子了,那劫匪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个好时机。 数日光阴转瞬即逝,眼看着七月七在即,胥帛琛的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到了七月初七这日,崔斯易也被胥帛琛给叫了出来,刑部的衙役和京兆府的衙役以及大理寺的胥役,甚至是胥帛琛的家丁小厮都被胥帛琛给叫了出来,换上了常服隐藏在人群中,保护着陆瑾禾,高老大人自是不必说,必然亲自跟着上街,他若敢想稳坐钓鱼台让陆瑾禾去涉险,胥帛琛定然即刻就将人带走,不管他这刑部的烂摊子。 七月初七,卯时前后,此时崔斯易和高老大人一并在胥帛琛的书房中,等着陆瑾禾换装完毕便要前往市集。 陆瑾禾换好了襦裙从屏风后出来的一瞬间,叁个人当时愣在了原地,属实是被这小陆郎君的女子扮相给惊艳的不知所以。 衣服是崔斯易从自家小妾那里拿来的,那小妾身形和陆瑾禾略有相似,都是颀长纤瘦的,只是这身衣服穿在自家小妾身上的时候,从未让崔斯易有过这般眼前一亮的感觉。 碧蓝色的翠烟衫,水蓝色的百迭裙,身披月白色的薄纱,这如此普通又朴素的衣裳穿在陆瑾禾的身上却尽显她的腰若约素,肩若削成,发髻亦是简单的用一根檀木发簪随意绾起的单螺髻,可这宛若星辰的双眸,殷红小巧的嘴巴,饱满圆润的脸蛋儿粉粉嘟嘟,一颦一笑间羽睫轻颤,尽显少女的俏丽娇憨,粉黛妆容更是没有,却一丝一毫都不输那些淡妆浓抹的姑娘家。 陆瑾禾甫一从屏风后出来,就见那叁个人六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还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之情…… 陆瑾禾被盯的有些发毛,尴尬垂眸轻咳了一声。 叁个人登时回神,老高大人老脸一红,匆忙从陆瑾禾身上移开视线,虽然这把年纪自觉有些失礼,可老高大人仍然是不得不承认,这位陆主簿的容貌的确是出众的很,只是,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哎呀,陆主簿,你若真的是姑娘家这盛京的儿郎可都得害了相思病不可。”崔斯易似是感叹似是夸赞一般,紧紧的盯着陆瑾禾不肯错开眼,丝毫没注意到胥帛琛那几欲快要喷火的眼神。 陆瑾禾骤然被如此夸赞,瞬间红了脸,害羞的低下头道:“崔大人您快别取笑我了。” “我哪里是取笑你,我……”崔斯易急急的争辩着,他说的可都是实话,正欲继续说下去之时被胥帛琛出言打断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赶快出发吧。” 崔斯易这般看着陆瑾禾已经够让胥帛琛火大的了,偏高邕那个老叟也这么看着她,胥帛琛怎么不气,这高邕的年纪做小团子的祖父都够了,怕不是还想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不成? 不对,胥帛琛眉心一动,那高邕看着小团子的眼神虽然有惊艳,但绝对不只是好色那么简单,察觉到此的胥帛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了起来…… 出了大理寺,几个人直奔市集,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 陆瑾禾走在最前方,胥帛琛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高邕和崔斯易在他们二人的身后,拉开了一段距离,那群衙役小厮尽数隐匿在了人群中。 高邕看着胥帛琛这般寸步不离,那劫匪还如何下手?无奈的一声叹气,快步上前想要拉住这小胥大人,自己却先一步被崔斯易给拉住了。 “你拉我作甚?”高邕道:“这小胥大人看护的这么紧,那劫匪还怎么下手?” “无妨,高大人不要过于担忧。”崔斯易劝慰道:“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哪个不是高门大户,哪个不是女使奴仆前呼后拥的陪着,不还是一样丢了人,像陆主簿这般漂亮的姑娘若是独自出行反倒惹人生疑惑,若是那劫匪看出破绽,不来了怎么办?” 第58章七夕 到底还得是崔斯易的嘴,几句话就将那老高大人说的闭了嘴。 “七月七,牛郎织女来相会,喜鹊架桥来……” 几个孩童在街角拍着手,唱着歌谣,来来往往,蹦蹦跳跳。 卞阳城的街头热闹非凡,仿佛丝毫没被那传闻中的劫匪影响,依然有好多的姑娘家在街头招摇着。 如此热闹的七夕,梁家那位梁依兰姑娘自然不可能在家赋闲,定然是要出来凑一凑这份热闹的。 此时这位梁姑娘正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东瞧瞧西看看,身后的女使丫鬟满脸担忧不停的上前拉着,那梁依兰逛的不尽兴,一把甩开了那女使,不悦道:“你拉我做什么?” 那女使委屈道:“姑娘,近日劫匪猖獗,都丢了好几个闺阁女子了,您可小心啊!” 梁依兰一脸的不以为然:“什么劫匪,我才不怕呢,他若来掳我,我把他抓了就是,哼。” 梁依兰说完,大摇大摆的就入了集市,那女使一脸焦急的吩咐身后的女使们:“快跟上姑娘。” 几个女使应声上前跟在了梁依兰的身后。 梁依兰的确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近日听说那劫匪专挑漂亮的闺阁女子下手,便开始幻想着,那劫匪会盯上自己,正欲对自己下手之际,自己再施展些谋略将那劫匪智擒,便如同那戏文中的女侠一般,自此在卞阳城声名大噪,继而胥帛琛便被她的才貌双全所折服,再言辞恳切的前来同她提亲…… 梁依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行走的越发招摇了起来。 陆瑾禾微微低着头,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胥帛琛一直陪在她身边,每从她身边经过一个人,他都要警惕的看上一眼,无论路过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虽然不曾被人发觉,可陆瑾禾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陆瑾禾清了清嗓子,轻声道:“胥大人您别太紧张了……” 胥帛琛闻声偏头看了她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只觉得穿着裙子的小团子是真的可爱啊,微微红了脸,转回了头去,陆瑾禾说的话根本就没听得进去…… 今日的集市比以往不知道要热闹了多少倍,小商贩也多出了一倍有余,卖吃食茶水的,精巧首饰的,应有尽有,二人就这般在人群中肩并着肩,信步而行。 一直走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陆瑾禾正忖度这劫匪今日还来不来了,却忽然瞥见了街角处的一个小摊档,那摊档前零零星星的围着几个人。 陆瑾禾来了兴趣,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竟是一个卖泥偶的小摊档,顿时兴致勃勃,扯了扯胥帛琛的衣袖,眼神示意道:“大人,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胥帛琛顺着陆瑾禾的视线看了过去,只发现是个卖泥偶的小摊档而已,微笑点头道:“好。” 得了胥帛琛的首肯,陆瑾禾便率先朝着那买泥偶的小摊档走了过去,胥帛琛跟了过去,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温柔尽显,这小团子,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的心性。 泥偶摊档是一个简易的小摊子,摊主是一个衣衫略有些褴褛的老伯,见到陆瑾禾二人颔首道:“二位随便看看。” 陆瑾禾的目光随之落到了泥偶上,一个个泥偶皆是手掌大小,都是土坯捏制,不算贵重的小玩意儿,却是精巧可爱的很,或是童男或是童女,一个个都是肥肥胖胖的笑模样,甚是有福相。 陆瑾禾随意拿起了一个泥偶,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梳着双丫髻,脸蛋儿胖嘟嘟的,笑的眉眼弯弯,陆瑾禾只觉得喜欢的很,忍不住赞道:“真可爱……” 胥帛琛的目光随之落到了陆瑾禾手中的泥娃娃上,这泥娃娃圆圆胖胖的,倒是和陆瑾禾小时候极为相似,即便是现如今的陆瑾禾,这肉嘟嘟的脸蛋儿也依旧还有着七分相似,忍不住直言道:“倒是跟你挺像的。” 陆瑾禾一愣,疑惑的向胥帛琛看了一眼,她的脸是圆了点也肥了点,但是真的有这么肥圆么,陆瑾禾正疑惑不解之际,胥帛琛却忽然拉着她的手臂一下将她拥进了怀里。 陆瑾禾瞠目结舌,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泥娃娃,霎时间胥帛琛身上那淡淡的沉香味入鼻,陆瑾禾竟然觉得有些晕陶陶的感觉,就这么被胥帛琛紧紧地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男女之间当街搂抱的事情实在是过于露骨,另外几个在摊档前看泥娃娃的人当即捂着脸走掉了,连那卖泥偶的老伯都红着老脸移开了视线,若不是他的泥偶还在陆瑾禾手中,他也想收起摊子赶紧跑…… 陆瑾禾瞠目,压低声音急切道:“胥大人你做什么呀?” 胥帛琛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一个收紧,低声道:“别动,有熟人在看。” 陆瑾禾当即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的依偎在了胥帛琛怀里,这若是被人认出来了那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胥帛琛没说谎,的确是看到了熟人,正是那梁家有意许给自己的梁依兰,那姑娘大老远的看见了自己竟然直接奔了过来。 梁依兰也是见过陆瑾禾的,若是被她发现了岂不是要坏事,情急之下胥帛琛方才直接将陆瑾禾抱在了怀里,只想着梁依兰若能因为自己这一举动直接不过来最好,若是还是会过来,也好不让她看到陆瑾禾的脸。 梁依兰见到胥帛琛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却仍然不死心,想要过来一睹芳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胥帛琛竟然连她都不要,结果方才一迈步子,就看见胥帛琛竟然将当街就将那姑娘搂进了怀里,竟是真的连廉耻不要了! 梁依兰气的不行,愤愤的一跺脚,转身就跑掉了,身后的几个女使急匆匆的跟了过去。 胥帛琛见梁依兰走了,松了一口气,可温香软玉在怀,又属实有些舍不得放手,上次有机会抱到小团子还是查赌球那桩案子的时候,眼下俨然不是温存的时候,胥帛琛只好忍下心头不舍,轻咳一声掩饰道:“娘子头晕可好些了?” 第59章断袖 胥帛琛一声娘子,陆瑾禾即刻会意,当即从胥帛琛怀中抬起头道:“已经好了。” 绵软的身子离了怀,胥帛琛难掩心头的失落,面上却是一派的若无其事,抬手将陆瑾禾手中的泥娃娃拿了起来,把玩着言说道:“这泥偶既然娘子喜欢,我们买下就是。” 陆瑾禾愣神间,胥帛琛已经行云流水的同那老伯问价付钱,那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模样和表情让这一瞬间的陆瑾禾都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他胥帛琛的娘子一般…… 陆瑾禾尚未回过神,胥帛琛便已经将那买下的泥娃娃塞回了她的手中,自然而然的揽过她的身子道:“娘子,我们再去别处逛一逛可好?” 陆瑾禾反应还算快,当即冲着胥帛琛一笑,应道:“好。” 胥帛琛不再说话,轻轻揽着陆瑾禾的身子又重回了集市之中。 跟在不远处的崔斯易和高邕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说这俩人是假扮的,谁信呢? 揽在陆瑾禾身上的手舍不得放下,就这般一路前行了许久,胥帛琛方才不得不舍得将手放下,却见陆瑾禾手里拿着方才卖的那个泥娃娃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道:“大人,这个泥娃娃……” 陆瑾禾是想问这个娃娃该怎么处置,毕竟这是胥帛琛掏钱买的,她私自留下成什么了? 胥帛琛笑了笑道:“送你吧,留作纪念,正好和你蛮像的。” “……”陆瑾禾又是微微一愣,只好轻声道:“谢大人。” 虽然陆瑾禾自己不太想承认,但这个泥娃娃的确和她有几分像。 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胥帛琛和陆瑾禾也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闲逛,一直逛了许久,也不见那传闻中的劫匪来动手。 街上的行人已是逐渐少了起来,崔斯易嘀咕着:“这劫匪今儿怕不是不来了吧……” 高邕捋了捋胡子,沉默着对崔斯易的话表示赞同。 胥帛琛和陆瑾禾也正暗自揣测着今日怕不是要无功而返之际,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声响起,胥帛琛登时紧张了起来,他也是个习武之人,这风声分明是有人在施展轻功,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满心戒备的循着风声想要一探究竟之时,一道黑影掠下,顷刻间便将陆瑾禾掳了去。 胥帛琛几乎用了毕生的功力才压制住一掌直接将这劫匪劈死的冲动,看着那黑影裹挟着陆瑾禾而去,胥帛琛一声令下:“给我追!” 霎时间,几百号埋伏在附近以及隐匿于人群中的衙役和胥役以及胥家小厮家丁都齐齐现身,浩浩荡荡的朝着那道黑影狂追了过去,胥帛琛首当其冲,率先追了过去。 崔斯易见状也追了过去,高邕年纪大了跑不动,崔斯易看着着急就死命的拉,一边拉一边催,弄得高邕又气又急又累,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那道黑影是个壮硕的男子,他将陆瑾禾扛在了肩上,一路狂奔。 陆瑾禾大头朝下,肚子被那男人的肩膀的硌的生疼,只觉得自己像个麻袋一般,颠簸的难受,那男人身上还一股子汗臭味,熏的她简直快要吐出来了,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胥帛琛抱她之时那股子淡雅的沉香味,对比着现如今,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 想到此处陆瑾禾暗骂自己有病,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想着胥帛琛身上香不香! 那男人扛着陆瑾禾一路狂奔至一处破庙,将陆瑾禾从肩上扔麻袋一般的扔在了地上。 陆瑾禾也不知道自己被扛到了哪里,总之是被粗鲁的扔在了地上,啪叽一声摔的头晕目眩,双眼直冒金星,下意识的坐在地上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瑟缩在了脏兮兮的墙角里。 眼前的金星逐渐消散,陆瑾禾这方才看清了那掳走自己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是个虬髯大汉,身材也是壮硕如牛,难怪方才扛着自己这么大个人还能一路轻松的狂奔…… 这人一看便是个凶悍的,十有八九是个杀猪宰牛的,陆瑾禾看着他只觉得他比那凶悍的刽子手还要凶神恶煞上几分。 陆瑾禾有些惊讶,可她就是不怎么怕,看着这般骇人的虬髯大汉,陆瑾禾心下的怯意还不及那日初见胥帛琛之时的十分之一…… 陆瑾禾打量着这个虬髯大汉,这个虬髯大汉也在打量着陆瑾禾。 那虬髯大汉也不知意欲何为,就这般死死的盯着陆瑾禾,眼都不肯眨一下。 陆瑾禾原本是不怕的,可就这么一直被盯着,也逐渐发毛了起来。 忽然那大汉也不知道怎么了,扑通一声响,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不能自已…… 陆瑾禾懵了,过了十六年都没遇到个人在她面前这么哭的,看那伤心程度,比那办白事哭丧的还要甚上几分。 “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男人哀嚎着,匍匐在地,开始抡拳头捶地,直捶的陆瑾禾隐隐觉得地面都有些跟着颤动。 这男人这般捶胸顿足的痛苦样子让陆瑾禾越发不解了起来,只见那男人越发的嚎哭了起来,声若洪钟的哭诉道:“难道我注定一辈子是个龙阳癖吗?” “?⊙▽⊙!”什么!?陆瑾禾闻言当即呆若木鸡,愣在了原地。 那男人继续捶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对着这么漂亮的姑娘都没有反应啊!” “?_?`”陆瑾禾的心情已经从震惊走向了无语,又走向了无奈,干脆就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斜睨着那虬髯大汉痛哭流涕…… 乒的一声巨响,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在胥帛琛的脚下彻底掉了下来,被蜂拥而至的衙役和胥帛琛几人给踩得粉碎。 胥帛琛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看到瑟缩在墙角的陆瑾禾一个箭步上前而去,抓着陆瑾禾的双臂一把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在确认陆瑾禾的确是毫发无损以后,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陆瑾禾方才回答完胥帛琛,就见那边的衙役已经七手八脚的将那虬髯大汉捆了起来。 高邕见那大汉已经被捆好,一声令下:“带走!” 第60章失踪 大汉眼见着自己就要被带走,嚎哭着开始求饶:“大人饶命,我什么都没做啊!” 高邕双眸微眯,不容置疑道:“我们亲眼所见你将人掳走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做?” “高大人。”陆瑾禾轻轻挣脱了胥帛琛抓住自己的手,正视着高邕急切道:“他不是劫匪。” “不是劫匪?”崔斯易上前一步,不解道:“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把你掳走的。” “他是掳走我的劫匪,但不是掳走那些姑娘的劫匪。”陆瑾禾解释道,胥帛琛不解的追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瑾禾抬眼望了一眼胥帛琛,想着方才那虬髯大汉为着自己是龙阳癖的问题而跪地大哭的情景,神色有些别扭的解释道:“他抓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龙阳癖?” 此话一出,胥帛琛叁人登时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胥帛琛一听,心头一紧,急切追问道:“那……然后呢?” 陆瑾禾面容上的别扭又多了几分:“然后他就证明了自己真的是龙阳癖……” 胥帛琛:“……” 崔斯易:“……” 高邕:“……” 陆瑾禾见着这叁人依旧是不明所以的模样,索性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眼前这叁人。 陆瑾禾方才将这方才发生的事情同胥帛琛叁人说完,那叁人齐齐用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那被捆起来的虬髯大汉,也不知是在质疑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在质疑他是个龙阳癖的事情…… 小团子没有被他怎么样,胥帛琛安心了几分,却仍是没有说话,思虑起了这桩案子。 这件案子毕竟是刑部负责的,他们大理寺只是帮忙而已,如何处理还得先听高老大人怎么说。 高邕对于陆瑾禾的话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甚至是觉得即便陆瑾禾所说的是真的,他也想要把这个大汉带回去来个屈打成招就此结案。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那些姑娘不是被他所劫。”高邕看了看陆瑾禾,又暼了一眼那狼狈不堪的虬髯大汉,继而道:“事实如何,还得拷问过后才能得知。” 胥帛琛如何看不出这老高大人安的什么心,屈打成招,拿人顶罪,是他们刑部一惯的处事作风。 陆瑾禾自然也是看出了高邕的心思,心下着急了起来,按照高老大人的做法,回去将这汉子屈打成招,再随便编一个那些姑娘已经尸骨无存的谎言,结案容易,可不只要冤死这一条人命,真凶逍遥法外继续作恶,岂不是还要丢更多的人,更何况那些被掳走的姑娘还生死未卜,这老高大人竟然只想着快些结案! 崔斯易神色严肃了起来,刑部的伎俩他也是知道的,胥帛琛的脾性他也是知道的,这一正一邪眼下算是对峙上了…… 不等胥帛琛说话,陆瑾禾便已经看不下去了,刚要张嘴同高邕分辨上几句,胥帛琛便抓住了她的皓腕,暗示性的轻轻捏了捏。 陆瑾禾当即会意,闭上了嘴,便听胥帛琛说道:“高大人,这人既然是我大理寺抓到的,那便应该由我大理寺来处置,不若高大人将这桩案子一并移交与我大理寺来办吧。” 胥帛琛的话虽是请示,可话里那不容拒绝的味道昭然若揭。 高邕目不转睛的盯着胥帛琛看了半晌,心中开始权衡利弊,这桩案子按照等级划分本就不该他来管,他更是不想管,被崔斯易硬甩过来不得不办,眼下胥帛琛能主动接这烫手的山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既已如此想,高老大人当即喜笑颜开的卖了个人情给胥帛琛,将那捆绑好了的虬髯大汉也一并交给了胥帛琛后,带着刑部的衙役痛快的打道回府了。 崔斯易叹了口气,看着胥帛琛无奈道:“想不到这案子最终还是落到了你老兄的手里。” 胥帛琛回望了一眼崔斯易,没有言语,他早就知道这案子是从崔斯易手里甩出来的。 胥帛琛心下也是叹了口气,帮忙帮到最后,又成了自己的事儿,目光随之落到了陆瑾禾的手上,竟发现她手上竟然还紧紧攥着方才他买下的那只泥娃娃,那大汉那般扛着她一路狂奔颠簸她竟然都没将这个泥娃娃丢掉,这个发现让胥帛琛甚是愉悦了起来,嘴角一扬,一声令下:“回大理寺。” 陆瑾禾急紧随其后跟在了胥帛琛身后,崔斯易倒是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这胥帛琛得个烫手山芋怎么还高兴起来了,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索性也不琢磨了,跟在二人的身后一并出了破庙。 在真正的劫匪被抓到之前,这个虬髯大汉依然算是最可疑的人,更何况他到底还是劫过陆瑾禾,理所当然的被关了起来。 一日的紧张伴随着牢门落锁的声音而暂时结束,崔斯易告辞了二人回了家,云章驾着车载着胥帛琛和陆瑾禾,一路驶向了花溪巷尾。 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安静下来之后都在为今日当街搂抱一事感到了些许害羞。 陆瑾禾低头不语,手中不停的把玩着那个极像自己的泥娃娃,想着今日里胥帛琛抱她的情形,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胥帛琛更是如此,脑中那抱着小团子的情形一而再再而叁的在脑中重现,余光更是一直瞥着陆瑾禾,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个泥娃娃,心下越发的愉悦了起来,甚至有些兴奋之感……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花溪巷尾,陆瑾禾告别了胥帛琛下车直奔自家院门而去。 胥帛琛撩开帘子,直到看着她进了院门方才命云章驾车回家。 陆瑾禾一如往昔一般,开门进院,回过身关门上闩。 院门刚刚关好,陆瑾禾正欲将里侧的门闩闩好,忽而就感到了一股奇香入鼻,霎时间便晕了过去。 泥娃娃摔在了地上,啪一声响,瞬间断成了两截儿…… ~~~~~~~~ 翌日清晨,日出东方。 辰时已然过半,胥帛琛还未见到陆瑾禾的身影,心下不免得开始焦急担忧了起来。 陆瑾禾自从入大理寺任职主簿以来,除了第一日来迟以外,便从未曾再来迟过一次,日日都是赶在胥帛琛之前来到书房,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61章搜寻 胥帛琛在马车中没看到陆瑾禾的身影,便已经心下生疑,暗暗揣摩着这小团子今日怎么会来的这样迟? 不过转念想了想,偶尔来迟个一时半刻也属常理之中,胥帛琛便想着也许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亦或者是她不舒服贪睡,起的晚了些也未曾可知,便又等了等。 胥帛琛踏进书房,如坐针毡的等了许久,等的心头越来越慌,小团子并不是那没章法的孩子,断不会有事来迟而不提前知会一声的,眼下看来,陆瑾禾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再怎么贪睡,也断然不会迟了这么久而毫无音信的。 胥帛琛眉头紧皱,心烦意乱,从书案前起身,在书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夏日本就燥热烦闷,胥帛琛脚步却比这暑气逼人的闷热夏日还要更加烦闷上几分。 眼看着辰时就快要过了,胥帛琛实在是在这书房里坐不下去了,几步跨出了书房,直奔花溪巷尾。 大理寺至花溪巷尾不算太远,可心急的胥帛琛恨不得飞过去才好,一路上都惶惶不安,想着昨日所抓获的那个虬髯大汉并非真正的劫匪,那真正的劫匪肯定不会就此罢手,昨日的小团子穿着裙子,是那般娇憨俏丽…… 胥帛琛不敢再想下去了,只盼着等下敲开房门,看到睡眼惺忪的小团子就好…… 下了车,胥帛琛直奔陆瑾禾的院子,院门紧闭看似一切正常,可胥帛琛方才抬手敲了一下门,那院门竟然就打开了…… 胥帛琛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剑眉微皱,星目一瞠,心下不好的预感极为强烈,小团子一个姑娘家,若是在家怎么可能不闩院门? 胥帛琛上前几步,踏进了院子里,地上那个两截儿的泥娃娃让胥帛琛的心骤然紧张了起来。 心狂跳不止,胥帛琛拾起了泥娃娃的残害,攥紧在了手中,行步如飞,直奔陆瑾禾的房门而去,想要看看房间里是否有迹可循,可房门紧锁,胥帛琛心下一凛,看来小团子是真的出事了,而且是昨晚就出事了,甚至她都没来得及打开房门就被歹人掳了去…… 胥帛琛一阵心惊肉跳,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昨晚……昨晚他要是再多等一刻再离开,小团子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握着那断裂的泥娃娃,尖锐的棱角刺破手掌胥帛琛也毫无反应。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疼痛感让胥帛琛冷静了许多,当即上车,快马加鞭回了大理寺,一声令下,整个大理寺的胥役倾巢而出。 崔斯易身为胥帛琛的挚友,这事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京兆府的衙役也被崔斯易一声令下,一并倾巢而出去找陆瑾禾。 可卞阳城偌大,要找寻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哪里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衙役大肆寻人,一时间卞阳城人心惶惶,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连小商贩都早早的收了摊回了家。 胥帛琛的眉头就没有一刻舒展过,胥役与衙役出去寻人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眼看着夕阳西下,卞阳城也被翻了个大半,可连陆瑾禾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正所谓关心则乱,胥帛琛现下的心情也就崔斯易能够理解一二,他知道胥帛琛重视这个小主簿,可他所理解的重视,还及不上胥帛琛的十分之一。 散值的时辰早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胥帛琛依旧还在书房里心急如焚的来回踱步。 崔斯易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看着胥帛琛水米未进,就这般团团转了一整天。 胥帛琛想要亲自去找寻陆瑾禾,可没他坐镇,那些胥役得了消息也无处可报,只能忍下焦灼在这里等。 日暮西沉,底下的胥役前来上报,崔斯易当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胥帛琛急忙问道:“找到了没?” 那胥役提心吊胆的摇了摇头,继而道:“胥大人,我们已经将卞阳城中可以藏人的地方全都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陆主簿。” 胥帛琛的心登时如坠冰窟,怒道:“继续找!” 胥役被吓的一抖,刚想领命前去,崔斯易上前叫住了他,继而转头对胥帛琛说道:“你冷静点,他们已经跑了一整天了,再继续找下去哪里受得住。” 胥帛琛望向了崔斯易,焦急又慌乱:“那我亲自去找……” 崔斯易当即拦住了胥帛琛,屏退了胥役,劝慰道:“辰昭,你得冷静些才是,不能自乱阵脚啊!” “她昨夜就已经被掳走,到如今已经快要整整一日音信全无,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你叫我怎么冷静!”胥帛琛心烦意乱,一下将书案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精致的茶盏哗啦一声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崔斯易垂眼看着地上这些七零八落的碎瓷片,眼中闪过惊讶,胥帛琛一向冷静镇定,从未如此慌乱失控过,现下他终于知晓胥帛琛的担忧究竟到了何等田地,叹了口气,上前道:“辰昭,你一向沉着冷静,什么事你都能想到对策,我知道你担心陆主簿,可现下你慌乱不堪岂不更是无济于事,你冷静下来想想对策才是啊!” 崔斯易的话还是有用的,胥帛琛盯着崔斯易看了半晌,眼中的焦灼逐渐削薄,崔斯易松了口气,继而道:“你想想,若你是劫匪掳了人,要往哪里藏?” 胥帛琛暂且没出声,缓缓上前几步,坐在了书案旁的椅子上,忖度片刻道:“普通的劫匪掳了人大都是藏身于隐蔽之处,若是经验老道的惯犯,便会深谙灯下黑的道理,这个劫匪掳了那么多的姑娘家,显然是惯犯,可卞阳城里哪里能藏的住那么多的姑娘,更何况,这城中我们也已经搜遍了。” 崔斯易灵光一现,忽然道:“那劫匪会不会也这么想?” 胥帛琛猛然抬头,顷刻间便明白了崔斯易的意思,猛然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我这就去城郊寻她。” 说话间胥帛琛便已经出了书房,崔斯易一溜小跑追了过来,拼命的拦着胥帛琛:“这眼看着天就全黑了,你一个人去城郊会很危险的,若是遇到了豺狼猛兽,你……”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胥帛琛一把挣开了崔斯易:“我一定要去,我没办法坐在这里等!” 第62章地牢 崔斯易见胥帛琛这架势,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的,无奈的一声叹息,言说道:“我随你一同去。” 胥帛琛一怔,万万没想到崔斯易会说出这样的话,满眼感激的正欲同崔斯易说上些感激的言语,当即被崔斯易挡了回去:“少跟我客套,赶快备马。” 二人备上了日行千里的良驹宝马,迎着冉冉升起的明月,直奔城郊,绝尘而去。 ~~~~~~~~~~ 陆瑾禾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忍着头痛强撑起了身子,霎时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一怔。 陆瑾禾的面前竟然全都是被囚禁的少女,足足有二十几名,哆哆嗖嗖的挤在一起,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儿,陆瑾禾暗暗猜测着,这些姑娘十有八九是近日来被掳走的那些姑娘。 “这是什么地方……”陆瑾禾喃喃自语道,视线从那群少女的身上移到了周遭的环境上…… 星眸猛然一瞠,陆瑾禾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间牢房! 阴冷潮湿,连地上都有些湿黏的感觉,陆瑾禾撑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面前冰冷的木门,透过缝隙,努力朝外面张望着…… 瑟缩在墙角的一位姑娘警惕的四下张望了两眼,爬上前去扯了扯陆瑾禾的裙摆。 陆瑾禾察觉到了有人在扯她的裙子,急忙转过头,便见一位少女警惕十足的示意她赶快蹲下身不要再四处张望。 陆瑾禾即刻会意,蹲下身同那少女一并挤到了人堆里,那少女附在陆瑾禾耳边,极力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乱看,引起她们的注意,是会被带走的。” “什么她们?什么带走啊?她们是谁啊?”陆瑾禾也极力的压低声音,满脑子的莫名其妙。 那少女四下看了看,贴近陆瑾禾耳边,继续道:“这里是花神教的地牢,她们是花神教的教徒,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来这里带走一个姑娘,被带走的姑娘都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死是活,多半都是凶多吉少啊!” “花神教是什么教?抓这些姑娘做什么?”陆瑾禾惊愕不已。 那少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被抓进来的,只是我一直缩着不出声,还没有被带走,你千万别哭喊出声,也别四处乱看啊,那些哭喊叫嚷的都被带走了。” 说话间,响起铁链碰撞的声音,两个女人打开了牢门的锁链面无表情的进了牢房。 少女急忙扯着陆瑾禾低下头,示意她千万别出声。 陆瑾禾心惊胆战,同那少女一并瑟缩着身子,低头不语,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进来的两个女人站在了牢门前,其中一个掏出钥匙打开了关押少女们的牢门。 这两个女人衣着统一,都是黑色的劲装短打,只是背部的衣裳都绣着一朵硕大的刺靡花,鲜艳夺目的血红色,面上的妆容也是极度的耀眼夺目,左脸上也都刺着一朵寸余大小的红色刺靡花,整体看上去,处处都诡异的很。 这两个女人方才一打开牢门,眼前的一众少女登时瑟瑟发抖了起来,有一个已经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哭声引起了那两个女人的注意,冰冷的目光利剑一般直接扫向了那个哭出声的姑娘。 那姑娘俨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颤抖不已,眼泪止不住的流。 那两个诡异的女人对视一眼,上前就将这个簌簌落泪的女人从地上拖起,一左一右架着那姑娘的手臂,任凭那姑娘哭喊,就这么将人拖走了,也不知拖到了何处。 陆瑾禾简直是被眼前这番情形惊的目瞪口呆,听着那姑娘的哭声逐渐减小,直到已经全然听不见。 剩下的姑娘们俨然是松了一口气,又躲过了一劫。 陆瑾禾也无计可施,只好一并瑟缩在墙角,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还能如何。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诡异的女人提着一个鼓鼓的麻袋又折回来了,陆瑾禾霎时间又紧张了起来,方才同她说话的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这是来放饭的。” 陆瑾禾的紧张感平息了几许,看着那两个女人打开牢门,将十几个馒头一股脑儿的倒在了她们面前的地上,简直就如同喂猪一般…… 陆瑾禾再次目瞪口呆了,更加让她目瞪口呆的是那群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少女们竟然真的宛若抢食的猪一般扑了过去,疯狂的抢着地上脏兮兮的馒头…… 陆瑾禾瞠目结舌的瞬间,那几十个馒头便已经被抢了个光,回过头那些少女们便都已经捧着脏兮兮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尘土硌牙也丝毫顾不得。 同陆瑾禾说话的那个少女也手拿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缩回了陆瑾禾身边,看了看她呆若木鸡的脸和空空如也的手,嘴唇动了动,狠了狠心将手中的馒头掰下了一半塞到了陆瑾禾手中。 陆瑾禾回过神儿,手中就多了半个馒头,颇有些错愕的看向了旁边的姑娘,那姑娘猛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着说道:“你就别嫌弃了,叁日才会给这一顿馒头,你不吃就要饿上叁天的。” 陆瑾禾看了看手中的脏馒头,嘴唇嚅嗫了两下,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的很,倒不是她这个时候了还矫情,只是她被那迷香迷晕,到现在脑袋都还是晕乎乎的,没食欲的很。 只犹豫的这片刻间,便听到咻的一声响,陆瑾禾手中的那半个脏馒头竟也被人抢了去。 “你……”陆瑾禾有些错愕看着抢了自己馒头的那个姑娘正将从自己手中抢来的那半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里。 将馒头分给陆瑾禾的那个姑娘也无计可施,互相看了两眼继续瑟缩着。 ~~~~~~~~~~~~~~~~~~~~~~~~~~~~~~~ 被拖走的姑娘不住的哭喊着,被那两个诡异的女人一路拖拽着,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后,打开一间房门便粗鲁的将人丢了进去。 房间很是宽敞,正前方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华丽的软榻,软榻上端坐着一位枕着臂枕的女子,虽是眉清目秀的女子,却身形挺拔,英姿飒爽,一派侠女之相,衣着同样以红黑为主,只是比之旁的女人来说,华丽更甚。 第63章验身 这女人的左脸颊上同样刺着一朵艳红的刺靡花。 这女人便是花神教的教主付离鸳,近日来失踪的少女都是被付离鸳命手下的人掳到这里来的。 付离鸳一左一右各自站着两名女人,正是她的四位护法。 被丢进来的少女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抬眼就看到了一脸冷若冰霜的付离鸳,霎时间被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付离鸳看着那姑娘,面无表情,一声令下:“验身。” 四大护法齐声称是,上前便将那个姑娘按倒在地,压住手脚,扯下了她的裤子…… 片刻后,其中一位护法毕恭毕敬上前行礼道:“启禀教主,此女并非完璧之身。” “废物!”付离鸳一向扫落了面前小几上的茶盏,下令道:“拖出去打死了埋了!” “是!”两名护法当即领命,拖着那姑娘便退了出去。 那姑娘的哭喊求饶声逐渐远去,一名护法上前道:“教主息怒。” “亏得还是什么大家闺秀,竟也有这么多失了身子的烂货!”付离鸳冷哼一声道:“去地牢,本教主亲自去挑!” “是!” 两名护法随即跟在了付离鸳的身后,直奔地牢。 地牢里的姑娘们一听到锁链声响当即瑟缩成一团,不由自主的又开始瑟瑟发抖,宛若惊弓之鸟。 付离鸳冷着一张脸,径自进了地牢,垂眸扫视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姑娘们。 有了前车之鉴,陆瑾禾也是一并极力低着头。 可陆瑾禾的容貌到底是出众的很,即便是在盛京闺秀中也是鹤立鸡群,更遑论现下在这群已经被折磨了不下数日早已经憔悴不堪的姑娘之中。 付离鸳不比她那些属下,哪个哭喊就抓哪个,细细的挑选了起来。 陆瑾禾这般的容貌,不出片刻便落入了付离鸳的眼中…… 陆瑾禾还在紧盯着地面,下巴却被一只鹰爪般的手紧紧地扼住,那只手的力气甚大,陆瑾禾不得不抬起了头。 陆瑾禾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张英姿飒爽,颇有侠女风范的脸,那张脸端详了自己许久,继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陆瑾禾汗毛倒数,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果不其然,付离鸳看着陆瑾禾满意一笑,松开了陆瑾禾的下巴,下令道:“把她带走。” 陆瑾禾还来不及惊讶,便被上前而来的两位护法一左一右的架走了。 还是那间宽敞华丽的房间,陆瑾禾被带了进来,付离鸳端坐在了软塌上,又是一声令下:“验身。” 陆瑾禾只觉得天旋地转,瞬间就被四个女人放倒在地,压住了手脚。 “你们干什么?”陆瑾禾惊呼着,拼命的挣扎却纹丝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上前扒掉了她的裤子……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呀!”陆瑾禾呼叫着,一阵被羞辱的感觉涌了上来,那个扒掉她裤子的女人此时正埋首在她的腿间,掰开了她腿间的花瓣,细细查验…… 陆瑾禾羞的快要哭出来了,尽管都是女人这样的举动也是过于羞耻的,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份屈辱,挣扎又挣不过,气的眼泪簌簌而落。 那女人检验过了陆瑾禾的身子,一如方才,起身朝着付离鸳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启禀教主,此女乃是完璧之身。” 付离鸳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兴奋道:“放血!” “是。”那几个护法应声道,随即便对着陆瑾禾动起了手。 两个女人死死的桎梏着陆瑾禾的身子,另外两个护法一个拿茶盏一个拿匕首,扯过陆瑾禾纤细的皓腕,一刀割了下去…… 陆瑾禾根本挣扎不过,只觉得手腕一痛,锋利的匕首割破了她手腕的皮肉,鲜红的血顺着刀口流淌而出,流入放置在她手腕下方的一只大号茶盏里。 陆瑾禾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流满了那枚橘皮釉的大号茶盏。 茶盏满了,陆瑾禾晕晕乎乎再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那几人见此,便松手将她扔在了地上,将那盛满鲜血的茶盏端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献给了付离鸳。 付离鸳接过这盏温热的鲜血,眼中射出兴奋的光,端过那橘皮釉的茶盏,仰头喝起了这温热的鲜血…… 腥甜温热的鲜血入喉,付离鸳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顷刻间便喝光了这盏鲜血。 付离鸳满足的放下了茶盏,嘴角还氤氲着血沫,她笑了起来,陆瑾禾的血清甜可口,一下肚,她只觉得神清气爽,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付离鸳缓缓起身,踱步到陆瑾禾的身边,蹲下了身,盯着她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许久,如同虎豹豺狼看到肥羔羊一般…… 失血过多的陆瑾禾晕晕乎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迷蒙间听到那付离鸳同那几个女人下令道:“去熬上些滋补的汤药给她灌下去,这个丫头给我娇养起来,不得有一丝闪失!” “是!”两个女护法应声称是,抬着软绵绵的陆瑾禾便出了屋子。 其余的两个女护法一左一右站好,左边的护法略带不解的看向付离鸳道:“教主,这……” 付离鸳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传令下去,不必再去抓那些个脏了身子的烂货,把这个丫头给我养的白白胖胖,以后本教主只喝她一个人的血。” “那……地牢里那些个怎么办?”女护法问道。 付离鸳漫不经心道:“自生自灭吧,饿死了的就拖去埋了。” ~~~~~~~~~ 陆瑾禾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如同个面团子一般被两个女护法一路抬到了一间厢房里,放到了床上,又为其包扎好了伤口,那两个女护法方才离去。 不多时,那两个女护法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又折返了回来,一个将陆瑾禾扶起,另一个捏开她的嘴,粗鲁的将那整整一碗的汤药尽数灌了进去。 灌完了汤药,两个女护法将她放回了被窝里便关上门出去了。 陆瑾禾失血过多,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已然是第二日。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陆瑾禾缓缓睁开眼,入眼竟然是黑色的床帐…… 撑着想要坐起身,一动却牵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感袭来,陆瑾禾倒吸了一口气,这方才发现手腕上的伤口竟然已经被包扎好了。 第64章饮血 陆瑾禾坐在床上开始打量起了屋子里的陈设,高床软枕,前方摆着一张小圆桌和几张小椅子,甚至连镜台妆奁都一应俱全,只是这所有的陈设都不是黑色就是红色,越看越觉得诡异的很…… 陆瑾禾抱着臂膀缩了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房间的陈设真是越看越让人不舒服的很。 正疑惑间,开门声响起,陆瑾禾紧张了起来,看着进来的那两个人竟然就是昨日扒自己裤子的那两个人,一阵羞耻感涌上心头,陆瑾禾只觉得气愤的很。 那两个女护法是奉命前来给陆瑾禾送早膳的,陆瑾禾却是一脸警惕的瑟缩在床,看着那两个女护法将托盘中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放在了小圆桌上。 放完了吃食,那两个女护法面无表情的看着陆瑾禾,冷声道:“请姑娘用早膳。” 陆瑾禾不禁心生疑惑,首先自己是被掳来的,再是被关在了地牢里,然后被那女人挑中拉去先扒裤子再放血,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觉醒来之后她的待遇就变得这样了…… 陆瑾禾狐疑着下床,趿着绣鞋来到了小圆桌旁,盯着上面的吃食,粗略的看了一眼,竟然有十几个碗碟。 陆瑾禾微微瞠目,七宝素粥,水晶角儿,糍糕,胡饼,煎白肠等等,十几种点心小菜,咸的,甜的,浓的,淡的统统都有,陆瑾禾心下感慨,皇上的御膳也不过如此了吧…… 吃食丰富精致,陆瑾禾也饥饿的很,但她并不打算吃这个,垂下双眸,盯着这些吃食,陆瑾禾暗暗忖度着,她们想要毒死她的话,断断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凭她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陆瑾禾便也猜到她们暂时还不想让自己死,那么就用这些吃食来投石问路好了! 如此想着,陆瑾禾坐到小椅子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奋力的一拍桌子,娇嗔道:“我不吃!” 这一拍,震的桌上的粥汤被溅出了几许,陆瑾禾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两个女护法的怒气。 其中一名女护法强压着怒气:“姑娘还是吃些吧。” 这女护法的忍气吞声让陆瑾禾确信了她现在还奈何不了她,索性将性子使大,一把将小圆桌上的吃食全都扫到了地上,大叫:“就拿这些个猪食给我,我才不吃呢!” 那女护法上前就要教训陆瑾禾,大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往日里只配吃脏馒头现在还敢挑剔!” 那女护法叫嚣就要上前,被另一个女护法手疾眼快的拉开,一鼓作气直接将她拉出了门外。 陆瑾禾紧随其后,趴在门板上开始偷听。 “教主好不容易才找到可心的血食,你这么做不是跟教主作对吗?” “你看她那猖狂的样子,往日里吃脏馒头也没见她敢叫嚷!” “你小声些,我看教主不只是喜欢喝她的血,好像还很喜欢她……” “什么?!” “所以你别为难她,小心教主责罚你。” “臭丫头哪来的福气……” “好了,你别嘟囔了,这姑娘不肯吃东西,我们还是去告诉教主吧。” “……” 脚步声越来越远,陆瑾禾神情复杂的将耳朵从门板上移开,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福你六舅的气! 啐完了那个女护法,陆瑾禾为那个教主喜欢自己而感到几分惊讶,转念想了想,这崔大人都能喜欢胥大人,那这个教主喜欢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惊讶过后,陆瑾禾便开始琢磨起了眼前的情势,既然那个教主喜欢自己,那么就从这里入手好了…… 付离鸳因为昨夜喝了陆瑾禾那清甜的血,现下依然神清气爽的很,正慢悠悠的啜饮着茶水,心下念着陆瑾禾那张软团子一般的可爱脸蛋儿,手下的护法就来报上了那丫头不肯吃东西的消息。 付离鸳有些着急,放下了茶盏,起身道:“我去看看。” 陆瑾禾正在房中来回踱步,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团子脸皱了皱,乌黑的眸球一转,陆瑾禾急忙上了床,抱膝而坐,装出了一副赌气骄矜的样子。 开门声响起,不出片刻付离鸳便来到了床前,见着抱膝而坐的陆瑾禾,圆圆肉肉的脸蛋儿气鼓鼓的模样更像一个团子了。 这般模样的陆瑾禾看的付离鸳心中一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扫了一眼被陆瑾禾扫落到地上的饭食,问道:“不合口味?” 陆瑾禾抬眼看了付离鸳一眼,娇嗔道:“就不是给人吃的。” 付离鸳轻笑一声道:“那你说你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给你准备就是了。” 陆瑾禾闻言,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付离鸳,努力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问道:“真的?” 付离鸳不禁觉得她这模样当真是单纯可爱的紧,哄孩子一般的点了点头。 陆瑾禾坐起身,试探道:“那……那我要吃东坡肉……” 付离鸳:“好。” 陆瑾禾胆子大了起来:“我还要喝鱼汤……” 付离鸳:“好。” 陆瑾禾继续道:“那我还要吃软酪团子喝七宝擂茶。” 陆瑾禾索性将得寸进尺装到底,要的吃食都是些费时难做的,想不到那付离鸳都一一应承了下来,并且一声令下命那方才气咻咻的护法即刻前去给她准备。 那位护法狠狠地剜了一眼陆瑾禾,下去给她准备吃食去了。 陆瑾禾装出了一副单纯且狐疑的眼神看向了付离鸳,这单纯又警惕的表情着实让付离鸳喜欢的很。 不多时,陆瑾禾点名要吃的菜肴和果子茶水统统都端上了桌,方才被她扫落一地的残羹碎瓷也都被收拾了干净。 付离鸳屏退了护法,只剩自己同陆瑾禾独处,陆瑾禾狐疑的下床,来到了小圆桌前,看着那一桌子的菜肴果子都是按照自己方才要求的,一成不变,摆盘也精致的很,看不出有半分敷衍的意思。 “不是方才还嚷嚷着要吃么,怎么不动了?”付离鸳起身来到了陆瑾禾身后。 陆瑾禾听到声音猛的回头看了付离鸳一眼,继而便坐在椅子上,装作很馋的样子,舔了舔嘴唇,吞了吞口水,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抓着吃食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吃的满嘴流油,噎到了就喝一口七宝擂茶,继续狼吞虎咽…… 第65章装傻 陆瑾禾从未这般没规矩的吃过东西,往日里她虽然算不得端庄,但也是斯文有理的,这般吃东西,陆瑾禾觉得自己一定像个几年没吃过饭的猪仔…… 陆瑾禾是有意这样子做的,为的就是让这个付离鸳觉得自己是个单纯好骗并且蠢哈哈只认吃的傻姑娘,只要给点好处就会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继而就会对她放松警惕,她也好有机会逃跑。 陆瑾禾的演技是毋庸置疑,比那唱南曲的都还要逼真几分,这副蠢笨的吃相似乎极其对了付离鸳的味道,看着她这般好吃贪嘴的模样,竟然笑了起来。 付离鸳上扬的嘴角没能逃过陆瑾禾偷瞄的视线,透过她的表情,陆瑾禾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她的确有些喜欢自己,而为了能最大限度的让付离鸳相信自己是个蠢的,陆瑾禾生生的将那一桌子吃食都吃了个干净,撑的险些吐出来…… “吃饱了?”付离鸳问着,陆瑾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陆瑾禾擦干净了手,揉了揉肚子,尝试着继续得寸进尺:“我吃撑了,想出去走走。”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就在付离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怀疑,陆瑾禾便继续娇嗔:“你若担心我跑了,你陪着不就得了。” 说完,陆瑾禾觉得,若是方才那个护法在的话,看着她这般同她们教主说话肯定要气的背过气去了。 见付离鸳脸上迟疑不减,陆瑾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住了付离鸳的衣袖晃啊晃,可怜兮兮的撒娇:“姐姐,你就陪我去嘛……” 陆瑾禾自小便很会利用她这张团子脸的优势,一双闪亮亮的大圆眼铆足了劲往付离鸳的脸上看,口中也是一声比一声软糯的姐姐,叫的付离鸳直迷糊。 付离鸳受不了,妥协道:“好……” ~~~~~~~~ 辰日的阳光带着微微的清凉,照射在城郊的草地上。 胥帛琛和崔斯易各自牵着马,停歇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路边,两匹宝马良驹狂奔了一夜,现下正在路边吃那带着露水的青草。 胥帛琛和崔斯易皆是胡子拉碴,一个比一个憔悴,二人一夜没睡,将城郊各处都跑了个遍,依然是不见陆瑾禾的踪影。 胥帛琛双目赤红,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生煎一般。 崔斯易看了看日头,提议道:“辰昭,我们先回去吧。” 言罢,见胥帛琛的身形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崔斯易只好继续劝道:“衙役们上值的时辰快要到了,他们人多找着也会快些,你得回去坐镇才行啊!” 胥帛琛想了想,也只得回了大理寺,下了令,要胥役与衙役们今日朝着城郊的方向去找,可是又是找了整整一日,仍是杳无音信。 胥帛琛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几分,崔斯易见他这个样子担心不已,这小主簿要是真的找不回来,胥帛琛定是也得跟着没命活。 胥帛琛留在了大理寺并未归家,崔斯易不放心,一并留了下来。 深夜之时,胥帛琛终于是撑不住了,伏在书案书案上浅眠了片刻。 崔斯易见胥帛琛终于睡下了一会儿,安心了几分,自己也伏在陆瑾禾的书案上打算一并睡一会儿。 约摸一炷香的光景,胥帛琛猛然一颤,瞬间从梦中惊醒,他梦到了陆瑾禾,梦到她被好几个人抓着,那些人先是毒打她,后来又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割她的肉,他想要扑过去救她,就猛然醒了过来…… 胥帛琛大口的喘着气,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只好拿过旁边的茶壶倒了盏凉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平复了许多的胥帛琛忍不住看向了陆瑾禾书案的方向,现在那里正坐着伏案而眠的崔斯易,崔斯易陪着他不眠不休了整整两日,疲倦的很,胥帛琛这般大的响动他都没醒过来。 当真是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京兆府和大理寺一并倾巢而去,这般声势浩大的寻人持续了整整五日,陆瑾禾依旧杳无音信,胥帛琛已经憔悴的快要不成人形,依旧在撑着寻找陆瑾禾,一丝希望也不肯放弃。 付离鸳每两日便要喝一次陆瑾禾的血,陆瑾禾的手腕上伤口已经积攒了好几条,除了要被放血以外,倒都是锦衣玉食,为了自己能有一口清甜可口的血食,付离鸳给陆瑾禾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而陆瑾禾也为了不被这连番的放血而亏了身子,拼了命的吃。 在陆瑾禾逼真的装蠢下,付离鸳对她的警惕性越来越低,当真以为她是个蠢笨的小孩子,这正对了陆瑾禾的心思,只要付离鸳对她的戒备心低,她便有机会逃跑。 而付离鸳是越发的喜欢陆瑾禾了,从第一口喝进陆瑾禾的血开始,她便觉得从未喝过这么清甜可口的血,顿时觉得其他人的血都难以下咽,当即便决定要将这丫头娇养起来,来专门用来为她提供血食,继而便是陆瑾禾的可爱模样让她念念不忘,再有便是陆瑾禾装出来的蠢,让她觉得这姑娘心性单纯,漂亮可爱,忍不住产生了好感,而且她觉得这姑娘蠢蠢笨笨的,只认吃,给些好吃的就心满意足,甘心情愿的被她放血。 付离鸳看着陆瑾禾,心中已然决定,过几日便动身把她带回花神教总坛去,要将她一直养在身边! 付离鸳为何忽然急着要走,自然是听到城中大肆寻人的风声,近日那城中的衙差们拿着陆瑾禾的画像大肆寻人,她这花神教的分坛也就在城郊,都已经被那些拿着画像的官差访问过好几波儿了…… 陆瑾禾这等容貌气质的必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能劳烦这番大规模的寻人,身后必定有些个势力,可听手下的人说那日是见她容貌格外出众,才破天荒的掳了小门户的姑娘,既然是小门小户,怎么会劳动这么多的官差来寻她? 付离鸳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索性不想了,管她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反正是合了她心意的姑娘,就一定要留在她身边! 这日,又是陆瑾禾要被放血的日子,她又被带到了付离鸳的面前,由那几个护法按着,锋利的匕首割破她的手腕,放了满满一茶盏的血。 被放过血的陆瑾禾晕晕乎乎,被人连拖带扶的送回了房间,躺在床上,陆瑾禾听到了那两个护法在讨论着什么,可她因着失血,头晕的很,只听得了几句什么回总坛,带着这个臭丫头之类的话,之后便昏睡了过去。 第66章囚禁 醒来的时候,陆瑾禾竟然看到了付离鸳坐在她的床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陆瑾禾昏昏沉沉,一头两个大,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见她起身,付离鸳端过汤药碗递给陆瑾禾,道:“补血的汤药,快趁热喝吧。” 陆瑾禾接过汤药碗,用勺子来回的搅啊搅,迟迟不肯往嘴里送,付离鸳见状道:“快趁热喝,你要早些养好身子,我们也好动身离开这里。” 陆瑾禾心下一凛,面上却装作淡淡的,舀了一勺汤药送进嘴里,问道:“姐姐要去哪里?要带上我吗?” “当然要带着你。”付离鸳摸了摸陆瑾禾的头,神情有些不安的问道:“你愿意一直在我身边吗?” 陆瑾禾心里咯噔一下,这表白的太过明显了,她有些难以接受,掩饰的端起碗来将里面浓郁的黑色药汁一饮而尽,放下碗时已经换上了那副单纯无辜的小鹿眼,撒娇道:“好苦,姐姐我要吃糖。” 付离鸳拿过小圆桌上的桂花糖喂进了陆瑾禾的嘴里,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嗯?” 陆瑾禾含着糖,装作满足的眯起了眼,不答反问道:“那姐姐会一直给我好吃的么?” 付离鸳点了点头:“当然。” 陆瑾禾仰起头,对着付离鸳甜甜一笑:“那我当然愿意呀!” 付离鸳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又觉得自己矛盾的很,追问道:“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陆瑾禾咬着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甜一些。 付离鸳笑问道:“我可是要喝你的血的,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血喝干?” “不怕!”陆瑾禾扬起团子脸,眨巴着星眸道:“姐姐给我那么多好吃的,我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的血的!” 付离鸳忍不住失笑,这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当只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起初看她虽然长着个孩童般的脸,但个子却高,还以为她是装出来的蠢,现下对她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付离鸳吁了一口气,笑语盈盈,对着陆瑾禾张开了双臂:“过来,给姐姐抱抱!” 陆瑾禾因猛然的惊愕咕噜一声吞下了口中的糖,面上却是甜甜的一笑,主动给那付离鸳投怀送抱。 付离鸳抱着陆瑾禾香香软软的身子一脸的满足,缓缓执起她被包扎好的手腕,隔着棉布吻了吻她的伤口,继而便一下一下抚摸她披散下来的头发,那满足的表情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听话的猫…… 陆瑾禾伏在付离鸳的胸前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别扭的无法形容…… 付离鸳抱了她半晌也没有放开的意思,陆瑾禾想了想,闭上眼睛开始装睡,连呼吸声都跟着重了几分。 付离鸳显然察觉到了,低头看向了怀中的陆瑾禾,果然就见她双眸紧闭,呼吸均匀沉稳,显然已经睡着了,付离鸳轻轻地将她放回了床上,盖好被子便出去了。 陆瑾禾听到关门声后许久,方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确定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以后,长吁了一口气,开始想起了对策。 付离鸳要带她走,那么她就有机会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无论要走陆路还是水路,都要从卞阳城出发,她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行…… 陆瑾禾方才恢复了些许,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被带上了码头的画舫。 这艘画舫是花神教的,人尽皆知,已经停在卞阳码头数月有余,交于码头的工人打理和保养。 陆瑾禾一身玄色衣衫,被戴上了一顶黑纱的长帷冒,由四大护法亲自押送着上了画舫。 那四位护法将她送到以后,竟然还留下了两个来看守着她。 陆瑾禾心下翻了个白眼,还真是看得起她。 付离鸳的确看的起她,只因为目前来说,陆瑾禾是最合她心意的东西,干净漂亮,鲜血清甜,又是处子身,还有一点就是尽管她确信陆瑾禾是个蠢笨的,可她却总是莫名的隐隐约约担心陆瑾禾是扮猪吃老虎,对她的监视一直都不曾松懈过,陆瑾禾也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在花神教分坛的时候她没有尝试过逃跑一次,方才在马车上她试着想撩开帘子看两眼都即刻遭到了厉声呵斥,在花神教分坛的时候她更是只能在院子里逛一逛,到现在她连之前关押她的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 花神教坐落于卞阳城北郊,一栋十分豪华的山庄,距离码头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付离鸳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出发的一切事宜,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让护法先行将陆瑾禾送上了船,这一行人再出发,担心着她若是跟着大家一并出发的话,人多眼杂,她会趁机逃跑。 一直到天亮,花神教的一干人等方才登船完毕,付离鸳正欲下令开船出发,负责看守护陆瑾禾的护法前来报,说是陆瑾禾又闹起来了,非是要吃鱼,那护法说这就让人做了给她送来,陆瑾禾不依,点名要吃宋记食肆的清蒸鲈鱼,眼看着就要开船出发了,陆瑾禾越闹越凶,那护法只好亲自来报给了付离鸳。 付离鸳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船舱里,陆瑾禾又是团成一团坐在床上生闷气,地上一片狼藉,茶具杯盏看样子又被她砸了不少。 付离鸳屏退了手下人,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来到了床边坐下。 陆瑾禾一见来人是付离鸳,悄无声息在大腿内侧拧了一把,霎时间疼出了眼泪。 噙满眼泪的星眸大眼亮晶晶的,可怜的模样惹人疼惜的很,直让人觉得她砸了几个茶具杯盏算的了什么,只要她开心,再拿几套给她砸都无所谓。 “闹什么?”付离鸳明知故问,声音淡然。 陆瑾禾抬起水汽氤氲,惹人怜爱的星眸,漫出哭腔,撒娇道:“要吃鱼……” 付离鸳瞥了一眼地上那条被盘子倒扣在地上的红烧鲤鱼,无奈道:“船上的鱼不好吃?” “不好吃!”陆瑾禾娇嗔了起来:“我要吃宋记食肆的清蒸鲈鱼!” 付离鸳叹了口气,耐下性子哄:“马上就要开船了,你忍一下好不好?” “不好!”陆瑾禾又在自己大腿内侧上拧了一把,眼泪簌簌而落,哭啼道:“我们就要离开这了,以后我都吃不到宋记的鱼了,我就想离开之前最后再吃一次嘛!” ~~~~~~~ 红烧鲤鱼:有人为我发个声吗? 第67章鱼刺 付离鸳没说话,陆瑾禾便开始哭喊:“姐姐根本就不疼我,我不过就是想最后再吃一次宋记的鱼姐姐都不依,我再也不喜欢姐姐了!” 陆瑾禾嚷嚷完,转过身就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只让付离鸳看到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被子。 陆瑾禾卯足了劲儿的装哭,听不到付离鸳的妥协她就越哭越大声。 良久,付离鸳妥协的叹了口气,上前掀开了陆瑾禾捂在身上的被子。 陆瑾禾察觉到了付离鸳的动作,猛的抢回被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付离鸳不禁被她这孩子气的行径逗笑,只得妥协哄道:“好,我这就带你去吃鱼。” 被子里起伏了几下,陆瑾禾缓缓挪开被子,只露出一双雾气蒙蒙的秋水星瞳,半信半疑道:“当真?” 付离鸳抓着她的手将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当真,快点。” “嗯!”陆瑾禾当即止住哭泣,冲着付离鸳甜甜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 付离鸳拿过长帷冒给她戴了起来,出了船舱的门,那四位护法便围了上来,看着付离鸳带着陆瑾禾的模样,想也知道是她们教主又妥协了,面子上都有些不愤的神情,纷纷劝阻道:“教主,不是马上要开船了么,这……” 付离鸳一抬手,阻止了那下属后面的话:“晚一个时辰再开船吧!我带她去吃鱼。” 付离鸳说完,又为陆瑾禾整理了一下长帷冒,确认严严实实以后,便带着她下了船,直奔宋记食肆,丝毫没有顾及身后那几位护法属下一脸的愤慨。 宋记食肆* 宋老板和自家娘子正趁着没什么人准备着新一日的食材,菜量都不算多,样数却很多。 宋家娘子将择好的芹菜放在一边,叹气道:“也不知道这陆小郎君怎么样了,都快半个月了,人也没找到。” “谁说不是呢。”宋记老板接着娘子的话继续道:“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夫妻二人正说着闲话,宋记食肆便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份生意,宋老板放下手中的菜,心中嘀咕了一句今儿竟然这么早就有顾客上门,起身迎道:“哟,两位贵客里边请。” 付离鸳没有说话,陆瑾禾径自朝着往日里她最爱坐的座位走了过去。 宋老板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位客人虽然一身黑衣又加长帷冒,裹的严严实实,可他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付离鸳依旧没有说话,紧随其后坐到了陆瑾禾的对面。 宋老板正欲去拿食单,陆瑾禾却抢先一步说道:“我要东坡肉,水晶肘,油焖笋丝,浮圆红豆羹,还有清蒸鲈鱼。” 方才刚刚拿到食单的宋老板一愣,心下暗暗奇怪,这人怎么这般熟识他店里的菜色? 尽管心下生疑,宋老板依旧是应声道:“好嘞,二位您稍等。” 宋老板转身便想去后厨,却被陆瑾禾出言叫住:“老板,我不喜欢挑鱼刺,那清蒸鲈鱼你可千万不要弄错了鱼!” 宋老板心下的疑惑更重了,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应着:“您放心!” 陆瑾禾的心跳加速了起来,若是宋老板不记得她的话那么她这最后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也没有了,想到此处,陆瑾禾又出言叫住了宋老板,嘱咐道:“老板,你可千万要记得啊!我不喜欢挑鱼刺!别弄错了鱼,我不喜欢挑鱼刺!” “好好好!您放心吧!”宋老板应承着,满腹狐疑的进了后厨。 陆瑾禾紧张了起来,手指不停的缴弄着衣襟,也不知道宋老板明白了没有。 “你作甚要提醒这么多遍?”付离鸳警惕道,这丫头别是想耍什么花样吧…… “那老板心不在焉的,我多提醒他几次,免得他忘记嘛。”陆瑾禾强装镇定的解释着。 付离鸳盯着她看了两眼,想着她往日里的蠢样子,便也没多想,拿过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茶。 宋记后厨* 宋家娘子从宋老板手里接过食单,挽起袖子正打算着手下厨,一看食单,眉头一蹙,有些疑惑道:“这不是那陆小郎君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几道菜吗?” 宋老板灵光一现,想起了那日胥帛琛和陆瑾禾在这里用餐之时说起关于鱼刺的话,方才那戴着长帷冒的姑娘又反复的同他说不喜欢挑鱼刺,显然是在提醒他什么,可陆小郎君是男子,那戴着长帷冒的显然是个姑娘家,这是怎么回事…… 宋老板正疑惑不解之际,宋家娘子戳了戳他:“想什么呢?快备菜啊!” 宋老板扯住娘子的手臂将她拽进了后厨的角落里,神情焦急的嘱咐道:“娘子,你想办法拖住这两个人,我去去就来。” 宋老板说完作势便要从后门走,宋娘子不明所以,一把拽住了自家相公,焦急道:“你要做什么去?” 宋娘子一急,声音高了许多,宋老板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自家娘子的嘴,压低声音道:“我怀疑那个戴着长帷冒的姑娘就是陆小郎君。” 宋娘子登时睁大了眼,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宋老板不敢再耽搁时间,低声焦急道:“你想办法拖住他们,我这就去大理寺。” 宋老板松开了自家娘子,从后门出去,朝着大理寺的方向一路狂奔。 陆瑾禾从科举之时就一直在宋记解决一日叁餐,迄今为止已经快要一年的光景,和宋老板夫妇也算颇为熟识,陆瑾禾从都察院转而到大理寺的事情,闲谈之中也有所耳闻。 宋家娘子的心狂跳不止,紧张程度和一墙之隔的陆瑾禾不相上下,思来想去她先将最好做的油焖笋丝做好,端了出去,放在陆瑾禾面前的桌上,脸上堆满歉意道:“二位贵客,实在是抱歉的很,我家那口子忽然肚子疼跑出去了,这就剩我一个人忙上忙下的,实在是忙不过来,还得烦二位多等等。” 付离鸳一听,神色有些不悦道:“怎么这个时候闹肚子……” 宋家娘子正欲继续道歉说好话,却被陆瑾禾一句娇滴滴的姐姐给截去了话茬:“姐姐,那画舫左右是咱们花神教的,没你下令,还能在码头跑了不成,眼看着临走前最后一顿了,你就忍心让我吃不到嘴嘛!” 第68章救人 陆瑾禾的话看似是在撒娇,可宋家娘子还是捕捉到了要点,画舫,花神教,码头,马上要走,看来自家相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戴着长帷冒的姑娘的确是陆小郎君,只是这男子的声音竟然也能装的这么娇滴滴的还没有一丝破绽,真是难的很…… 宋家娘子讪笑着,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回了后厨,捂住了心口强作镇定,心里暗暗祈祷:死鬼你可快着点啊! 宋老板狂奔至大理寺的门口,却是一波叁折,被大理寺看门的杂役被当做闹事的刁民好一顿训斥,情急之下宋老板只好大喊是关于陆主簿失踪的事情方才让那杂役停了手,那杂役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不敢再阻拦,当即去报给了胥帛琛。 胥帛琛连日以来担心着陆瑾禾,食不知味,寝不能安,人已经消瘦了一大圈,憔悴的样子甚至有些骇人。 听到杂役来报有了关于陆瑾禾的消息,胥帛琛当即一跃而起,将那人叫了进来,方才发现竟然是宋记食肆的老板。 听闻宋老板将方才所遇之事讲完,胥帛琛当即带着胥役便前往了宋记食肆,一刻也不敢耽搁。 可尽管胥帛琛兵贵神速,依然还是晚了一步,抵达宋记食肆的时候,付离鸳已经带着陆瑾禾走掉了,胥帛琛急忙问宋老板娘:“她们去哪儿了?” 宋家娘子焦急道:“码头,听说是花神教的画舫,马上就要离开卞阳城。” 胥帛琛心下一凛,当即跃马扬鞭,奔向了码头。 崔斯易带着一众衙役紧随其后。 码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一声急促的吁声响起,胥帛琛勒紧了缰绳,马匹一声嘶鸣停在了码头。 胥帛琛匆忙下马,就见那湖面上一艘精致华丽的画舫甚是显眼,已经驶出码头数丈远。 情急之下胥帛琛只能命令码头的船只去追。 船只追画舫,到底是需要费些力气的,万幸的是追上了,可画舫上那么些个人也不是吃素的,自胥帛琛上船追画舫之时便已经被人发现了,自是不能眼睁睁的让他堂而皇之的登船。 方才陆瑾禾被带回了画舫之时便已经心如死灰,她的自救到底是没能成功。 恰在此时,心满意足的付离鸳血瘾又犯了起来,命人端着那套惯用的橘皮釉茶具来放陆瑾禾的血。 陆瑾禾满心的绝望,连匕首割开她手腕之时都没觉得怎么痛。 又被生生的放了满满一茶盏的血,陆瑾禾又晕晕乎乎的昏睡了过去。 付离鸳接过护法端来的温热鲜血,正欲好好享受一番的时候外边看守的下属便前来报告说有个男人一直在追她们的画舫。 付离鸳眸色一沉,目光阴沉的看向了昏睡过去的陆瑾禾,这个臭丫头,到底还是有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耍了手段…… 盛满鲜血的茶盏被重重的放在了小桌上,付离鸳厉声下令道:“把这个丫头给我关到船舱里去!其他的人,跟我出去!” 一众下属应声称是,两个人抬着软绵绵的陆瑾禾进了船舱,粗鲁的往床上一丢。 其余人等尽数跟着付离鸳出了舱室,来到了甲板上。 胥帛琛的船只行进飞快,船夫铆足了劲儿,那画舫终于是近在咫尺了。 胥帛琛施展轻功飞身上前,稳稳落身于甲板之上。 付离鸳早就已经带着一众教徒守在了甲板上,见胥帛琛已然上了船,一声令下,刷刷几声利剑出鞘,胥帛琛当即同这群花神教的教徒打斗了起来。 胥帛琛的功夫了得,虽然是赤手空拳可这一众教徒毕竟都是女人,在男人力量的优势下没多久就败下了阵,一个个落花流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付离鸳还在同胥帛琛打斗着。 整个花神教里也就付离鸳的功夫还能同胥帛琛打斗一阵,可比起胥帛琛来,终究也是略逊一筹,最终被胥帛琛反手夺了剑。 胥帛琛利剑指着付离鸳的喉咙,逼问道:“陆瑾禾在哪?” 付离鸳抬眼对视着胥帛琛,见这个男人双目赤红,满脸憔悴却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十有八九是那臭丫头的情郎,一想到此,付离鸳心里一阵愤恨,死死的瞪着胥帛琛却说什么都不开口。 “说!”胥帛琛怒喝道,手中的利剑更往前一寸,剑尖划破了付离鸳的脖子,已然渗出了血珠。 胥帛琛正欲继续逼问,却听见了身后的一声呼唤,胥帛琛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是崔斯易带着五艘载着衙差的小船齐齐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胥帛琛回头的瞬间,付离鸳便一头跳进了湖里。 崔斯易一惊,下令道:“会水的下去追!” 几名深谙水性的衙差应声跳进了湖里,其余人等驶着小船靠近了画舫,一并上了甲板。 胥帛琛见崔斯易已经带着衙差赶到,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一头扎进船舱里一间一间的找了起来。 乒的一声巨响,胥帛琛破门而入。 船舱里只有两名负责看守陆瑾禾的女护法,叁两下便被胥帛琛制服了。 终于见到了昏睡不醒的陆瑾禾,星目猛然一瞠,胥帛琛只觉得自己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陆瑾禾抱在了怀里,一眼便看到了她那还在流血的手腕。 那纤细的皓腕上一条深深的伤口骇人的很,而这条骇人的伤口旁竟然还有好几条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胥帛琛只觉得心里被人用刀子剜了一般,恨不得将付离鸳碎尸万段才好,哧啦一声扯下衣摆,缠在了陆瑾禾还在流血的手腕上。 “小团子!小团子!”胥帛琛神情焦急的呼唤着,轻轻拍了拍陆瑾禾的脸蛋儿。 陆瑾禾眉头动了动,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拍她的脸,吃力的睁开了双眼,模模糊糊中看到了胥帛琛焦急的脸,神志不清的陆瑾禾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不敢确信的低喃道:“胥大人……” “是我,没事了,别怕!”胥帛琛急切的回应着,一刻也不敢耽搁,一把将人抱起,匆忙出了船舱。 甲板上的花神教徒都已经被崔斯易带来的衙差擒住了,唯有下水去追付离鸳的那些个人还没有动静。 崔斯易看着胥帛琛和他怀中昏迷不醒的陆瑾禾,道:“救人要紧,这里交给我。” 第69章得救 胥帛琛匆忙点头,抱紧了陆瑾禾下了画舫上了小船。 小船极速行驶,片刻后便靠近了码头,胥帛琛一步跨上了岸,抱着陆瑾禾上马便朝着医馆处狂奔而去。 胥帛琛心急如焚,拼命的喊驾,抱着陆瑾禾不停的在她耳边低吟:“别睡,小团子别睡,坚持住,别睡啊!” 陆瑾禾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一路颠簸,那人不停的呼唤着自己,可自己就是睁不开那仿佛千斤重的眼皮…… 胥帛琛寻了最近的医馆将陆瑾禾抱了进去,老郎中见此,急忙召唤过徒弟来为其处理手腕上的伤口,自己则是急忙往她口中喂了几片参片,继而拿出银针便在陆瑾禾身上的几处大穴施针。 老郎中医术了得,几针下去陆瑾禾便嘤咛着睁开了双眼。 见陆瑾禾醒了,老郎中松了口气,撤了针便案前快速的写了张方子交给了徒弟。 片刻后,徒弟抓好了药,老郎中一并跟着去了后院看着煎药去了。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陆瑾禾看清了身边的人是胥帛琛后,连日来备受煎熬的心终于是安了下来,见着胥帛琛,她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委屈。 “胥大人……”陆瑾禾有气无力的唤道,胥帛琛急忙上前,看着陆瑾禾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的委屈模样,只觉得寸心如割,难受的很。 陆瑾禾压下心里的那股子莫名的委屈,想要将那些失踪姑娘的下落告诉胥帛琛。 陆瑾禾虚弱的很,连声音都很低,胥帛琛只好靠近她来仔细听她说话。 “那些失踪的姑娘……都……都在花神教分坛的地牢里……快……”陆瑾禾仅说这几句话,便已是虚弱不堪的模样。 老郎中端着熬好的药汤,才一进来就见着陆瑾禾在说着什么,急忙上前阻止道:“姑娘虚弱的很,莫要多言。” 陆瑾禾没再说话,只记得是胥帛琛接过汤药碗亲自给她喂了药以后,她便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自己的家里了。 陆瑾禾的身子因为连日以来被割腕放血,虚弱的很,尽管那付离鸳也有给她喝补药,可付离鸳又不懂医理,喂的那些补气血的汤药根本就不对陆瑾禾的体质,况且对于那叁五不时就要失上满满一茶盏的血来说,这点子的进补也无疑是杯水车薪,再加上这段时日里连番的惊吓,惶恐和细心盘算,还要装傻充愣,日日都是费心费神的损耗,最后那一次放血,让陆瑾禾的身子即将处于油尽灯枯的地步,幸而胥帛琛赶到的及时,若是再被这般对待,绝对是撑不过月余一条小命就得交代了。 陆瑾禾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胥帛琛。 掌灯时分,陆瑾禾那卷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胥帛琛。 此时的陆瑾禾显然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还是浑身无力,面无血色,但至少说起话来不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子了。 胥帛琛坐在了镜台前的椅子上,单手擎着头,正在小憩,灯火阑珊,映照着胥帛琛英俊硬朗的侧颜,唇周一圈青色的胡茬清晰可见,憔悴的很,尽管他双眸紧闭,可陆瑾禾还是在他的脸上看出了担忧的神情。 陆瑾禾不由得想起了今日里他神兵天降一般的来救自己的样子,那般的神勇无敌,当真是盖世英雄…… 想到此处,陆瑾禾竟然不自知的红了脸,看着胥帛琛出了神…… 陆瑾禾已然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于胥帛琛产生了些异样的情愫,只是她在男女情事上是个榆木脑袋,暂且将这份情愫归为了崇拜之情和救命之恩。 许是察觉到了陆瑾禾的如炬目光,胥帛琛的眉心动了动,睁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瑾禾正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双秋水星瞳又圆又亮,在烛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胥帛琛见她醒了,急忙上前,陆瑾禾匆忙收回视线,挣扎着坐起了身。 方才陆瑾禾睡着还好,如今她一醒,二人的视线一对上,胥帛琛霎时间就觉得不知所措了起来,陆瑾禾起身,他也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陆瑾禾的面色唇色皆是苍白的很,那老郎中叮嘱过胥帛琛要好好地给她进补将养,胥帛琛都记下了,趁着陆瑾禾睡着的功夫早就去买好了乌骨鸡汤备着了。 “饿了吧,我去温一碗鸡汤给你。”胥帛琛说完便出去了,丝毫没给陆瑾禾说不的机会。 陆瑾禾怔怔的看着胥帛琛出去的方向,心里那异样的情愫愈演愈烈,逐渐觉得有些怪怪的,可陆瑾禾又说不上哪里怪,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了自己那一身黑色的衣裙,眉头蹙了蹙,当即掀开了被子,拖着绵软的身子下了床,趁着胥帛琛不在房里,赶紧换上了寝衣,这身黑色的衣裙满载着她被抓去放血的痛苦回忆,当真是丧气的很。 胥帛琛端着温好的乌骨鸡汤回来的时候陆瑾禾已经换好了寝衣正在往床上爬,察觉到了胥帛琛的脚步声,陆瑾禾加快了爬进被窝的速度,拽过被子挡在胸前,以免胥帛琛会发现她的小兔子。 胥帛琛有些紧张,瞥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黑色衣裙,便也没说什么。 看着陆瑾禾烛火映照之下仍然略显苍白的软酪团子脸,心里升起了一股子浓郁的失而复得感和隐隐的后怕,若是今日宋记的老板没有听懂陆瑾禾的暗示,亦或是自己晚到了片刻,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回小团子了…… 陆瑾禾低头不语,半晌也不见胥帛琛有什么动作,不解的抬起头,就见他一脸担忧的盯着自己,陆瑾禾被盯的不知所措,红了脸也不自知,只好轻咳一声提醒道:“胥大人……” 胥帛琛一下子回过了神,紧跟着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端着乌骨鸡汤直奔床前。 失而复得之后总是会格外的珍惜,胥帛琛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珍爱之意,却只有陆瑾禾看不出来,她只觉得胥帛琛救了自己,她很是感激,也敬他的英雄之气,可他这般照顾自己,她还是觉得别扭的很,毕竟在陆瑾禾的认知里,她和胥帛琛只是大人与卑职的关系而已。 陆瑾禾瞥了一眼胥帛琛喂过来的乌骨鸡汤,迟迟不敢伸头去喝,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她一个小主簿,若是理所当然的喝下了大理寺卿胥大人喂过来的汤水,算不算僭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