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 第一回 《謫仙》 「为何你要交代得如此清楚?一次次都让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好怕哪天再也无话,你就羽化成仙。」 「洛水姿灵碎细雨,丹枫妙舞掬清池。」 「好言妙句,杜哥哥高雅。」霞衣丽人举茶细品。 「碧玉,这儿枫红飞瀑,在家里倒不易见得,还喜欢吗?」杜若笑问道。 「喜欢。」石碧玉垂首,微掩双颊晕红。 「若能一直在这儿居住,不知有多好。」 杜若放眼一望,嘴角牵起柔和了神情,心思平静。 石壁玉听着这话,手掌不自觉地揪紧袖口,思绪悠然嚮往,彷彿如此后半生,死而无憾。 「可惜我们还是得回家不是吗?」杜若神情萧索,略带歉意地回望石碧玉。 石碧玉点点头,羞赧囁嚅道:「只要有杜哥哥在,哪里都好。」 杜若嘴角带笑,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石碧玉盈盈而立,走到杜若身侧,恍若一对璧人相偕而去。 「不好了!四小姐……」丫头竹韵慌慌张张地穿过回廊,人未到声先到的气势。 正自摘花蕊儿的石碧玉睇向身旁的大丫头妙丹,妙丹领会,出声制止:「小声些,甚么事这么急,忘了规矩吗?」 竹韵被骂得低下头来,好好稟告,语带喘气:「傅家……傅亦涵离家十日未回,全镇急找着,听……听乡里说,怕是去……」 妙丹大吃一惊,覷了不动声色的石碧玉一眼,代答道:「傅二小姐算来只是小姐的友伴之一,也不是甚么大事,她的来去与咱家小姐毫无关係,何必急衝衝地,倒似杜三爷出大事呢!不分轻重的笨丫头,倒叫小姐吓着。」 竹韵面露讶色道:「这……奴婢还听说,市主大人嘱咐杜三爷寻人,以三爷机智,好像知道傅二小姐去处,已是多日未回。」 「嚓」石碧玉凌空闔上剪子,面色惨白。 妙丹见她脸色孱弱,忙要扶她回屋子歇着,石碧玉却摆摆手问道:「没听岔了吧?」 竹韵一楞,连忙答道:「千真万确,小姐您……」 妙丹亦急地叠声唤道:「小姐,小姐,奴婢扶您进屋可好哇?」 石碧玉神情恍惚地答应一声,妙丹、竹韵连忙搀扶进屋里。 接连数日,茶饭不沾,惊动了老爷、夫人及三位少爷。 「你们这是怎生照料的,四小姐是金枝玉叶,怎禁得住饿呢!快快去小厨房领上好的补粥,前些时辰熬好,用料细緻,端多些送来。」石老爷怒道。 竹韵连忙下去。 石夫人频频拭泪:「石家就这一个女孩儿,自幼多灾多难的,好容易熬将过,如今又是这般自相折腾,我这孩儿,怎这般福薄苦命吶!」三位少爷连声劝慰。 石老爷冷声责问:「妙丹你说,四小姐是受了甚么刺激,竟如此不智?」 妙丹只好将杜若,傅亦涵一事说了,石夫人追问︰「亦涵那孩子做傻事,大家也是爱莫能助,何以累得小玉得了魔心症呢?」 妙丹暗晓石碧玉对杜若的一番心思,可不能叫老爷夫人知道,那她们做下人的可难以交待哩,只能跪下推说不知原因,这时,竹韵端了补粥来,扶起昏睡的石碧玉用了些。 在家人日日监视,轮流看护下,石碧玉总算日日两顿地撑起身子。 晌午午后的雷雨打得外头树叶轻颤,「答答答」连击,暑热稍稍清凉。 第二回 石碧玉突然开口:「妙丹,替我把天鹿找来,我有话问他。」 妙丹见她能说会话心里放了些心,又听石碧玉要她把杜若得贴身侍者找来,心又提了个紧,只好笑劝道:「天鹿必是跟着杜少爷出门,怕是寻不着,小姐别多想,唔,我给您摆棋对弈可好?」 石碧玉不理只是道:「你说得有理,那叫熊瑞来吧!」 妙丹原以为石碧玉放弃,暗自吁口气,听得第二句,心中无奈,见小姐不死心地瞪着自己,只好领命了。 好一会儿,雨势渐停,妙丹领着熊瑞打伞走来,石碧玉叫竹韵扶她到屏风后头坐,刚坐好便听到屏风外有动静,便指挥竹韵倒茶置座,又将妙丹、竹韵支出去带上门。 熊瑞战战兢兢地问好,并道:「不知四小姐有何吩咐。」 石碧玉在屏风后沉默许久后道:「杜‥‥三哥从来不曾离州办事,为何这次会自动请缨下去呢?」 熊瑞很是紧张,急急否认:「确实是市主大人指派少爷去的‥‥」 石碧玉打岔道:「离州的任务向来不是三哥份内事,这次市主手下又不是没人,除了三哥请缨再无可能,我说得对吗?」石碧玉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情绪越来越激动。 熊瑞自知再也瞒不过,只好不再出声辩驳。 石碧玉稍稍缓过气,问道:「他们甚么时候开始的?」 熊瑞苦笑:「跟四小姐游玩赏枫后不久。」 竟大半年了,难怪自那次回来后,杜若再未找过她。 石碧玉强忍住泪又问:「他们去了哪里?要怎么去?」 熊瑞忙道:「四小姐别问,您不该‥‥不该问的,少爷说,那次‥‥那次赏枫是个大错,是他极不该犯的大错,他悔不当初‥‥」 石碧玉崩溃吼道:「我不后悔!」 熊瑞瞟了门外一眼,外头两位快持不住,忙安慰道:「少爷的意思不是后悔与小姐出游,而是‥‥而是后悔不该带四小姐到不适合的地方,四小姐闺中娇质,实不该受凡尘沾污了。」 石碧玉一楞,熊瑞后来安慰的话语再也听不进耳里,原来她的娇生惯养竟成了她和杜若间最大的阻碍,她以为杜若喜欢捧着她宠着她,但未料到其实喜爱不按律法,恣意离州的杜若,求惊险求变化,绝不会和一位安分守己、严以律己的大家闺秀一起拘泥着,记得那次赏枫,石碧玉犹疑不定的神态使杜若有些不豫,她早该晓得了解。 石碧玉打断熊瑞的话道:「你最好告诉我离州的办法,否则我就诬告你私闯内宅,意图不轨!」她离州,就能展现她不乖的一面博君喜爱了吧?她要杜若知道,她也可以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熊瑞惊个不清,还要劝却被石碧玉再次威胁,只好将离州的法子细细一说,才刚说完,妙丹便推门而入道:「老爷和夫人往这儿来了。」 熊瑞满脸惊慌,石碧玉波澜不惊地指使竹韵,将熊瑞由后门后巷送走。 几日之后‥‥ 「不好!四小姐失踪了。」 第三回 石碧玉摀住后臀,初次离州位置不够低,叫她重重摔在沙地上,石碧玉抱着树站起,揉了揉又疼得跪在地上,好不容易再爬起,四下一瞧,是个深山,十里外隐隐炊烟,石碧玉便往前走去。 小小茅屋与天地相融,彷若自然生成而非人为,一位老婆婆,衬着夕照映上银白的发,像是上好的丝绸,石碧玉一拐一拐的走去,老婆婆转过身正好瞧见她,笑道:「仙女姑娘!快快!进屋里坐,寒舍无啥可供奉的,清粥淡菜,还望仙女姑娘不弃嫌。」 石碧玉一仗平时的沉稳,将老婆婆的惊人之语甩在脑后,欣然笑道:「有劳老婆婆了。」 「不忙不忙,你坐你坐!」老婆婆笑瞇着眼招呼。 石碧玉用了小半碗便停了,老婆婆讶道:「不合仙女姑娘口味吗?」 石碧玉连连摇手:「不,我本就胃口小,倒是婆婆,一日劳累该多吃些。」说完,罕见地拉下小姐架子替这位素昧平生的老婆婆夹了些菜和蛋。 老婆婆乐呵呵地笑道:「不知我家那小猴儿有没有这福气娶到像你这般,一位冰心玉洁地仙女姑娘。」 石碧玉顿时躁火了脸,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低沉温润的声线穿门而入:「奶奶,是我!我来看你哩!」 老婆婆连忙放下碗筷,前去开门,入内的男子身形高壮,微微低下头才走得进门来。 男子看到石碧玉眼神微讶后,迅速收起神色,转过头展示他从镇上揹来的食物衣服。 老婆婆拎起一件崭新的粉色精緻内造绸裙,对石碧玉笑道:「仙女姑娘,这山路走来辛苦,你看,」伸手指了石碧玉的裙摆:「污了你一裙子,长裙色调活泼,老婆子我穿不惯,仙女姑娘,你且拿去替换了吧!」 石碧玉望着老婆婆欣喜的脸庞不好拒绝,伸手接下。 老婆婆推着男子去烧水,石碧玉红着脸怯怯不肯去洗,老婆婆笑道:「仙女姑娘,你只管洗,定不叫小猴儿,偷你七仙女的仙衣哩!」 石碧玉面对老婆婆打趣,她实在不知该说甚么好。 好不容易换了身乾净衣裙,男子又替老婆婆烧了水,老婆婆笑说,今儿没做甚么活儿,衣服没脏,不必洗,倒是男子舟车劳顿该好好梳洗,又说她老骨头,越发顶不住,先去房里歇息,语毕乐呵呵地将外厅留给她孙儿和仙女姑娘,老婆婆进房后,男子轻叹一声,转头对石碧玉笑道:「姑娘,在下去外头盥洗,一会儿就回来。」说着,绕出屋子轻掩大门。 石碧玉实在不想多做叨扰,她想早点找到杜若,正想跟老婆婆告辞,又怕吵醒她,石碧玉站起揉揉臀,方才的伤已好了,石碧玉在房里走了几步,男子便推门而入。 石碧玉见着忙道:「今日多有打扰,实在抱歉,我不方便宿在此,还是先告辞一步‥‥」 男子展开好看的笑容,道:「姑娘不必担心造成不便,就在这住上一宿无妨,况且你一女子,深夜孤身在山林中摸黑寻路也叫人不放心,」男子看了石碧玉神色补充道:「若姑娘不放心与在下同睡一屋簷下,那在下可到门外守着。」男子脸色柔和地看着她。 石碧玉脸红道:「我的不请自来已属罪过,再让你睡屋外,那岂不‥‥你‥‥你不必多虑,我待到天明就走,今晚先多谢了。」 男子頷首。 第四回 两人各据一角,沉默良久,石碧玉想到,吃了人家一餐,也不知人家名讳,这怎行,连忙提声道:「公子贵姓?」 「在下姓阎名世勋,」阎世勋挑眉反问:「敢问姑娘芳名?」 石碧玉神色一凛,跟家乡的阎罗大爷同姓,看他还等着自己的答案,忙答道:「我叫石碧玉。」 阎世勋轻笑:「小家碧玉,好听。」石碧玉脸又添红,阎世勋又续问:「石姑娘,怎么会在这穷乡僻林走动,还遇上我奶奶?」 石碧玉张嘴却答不上来,阎世勋瞧她苦恼的样子,连忙打住,笑道:「姑娘不说,在下便不问了,是在下唐突。」石碧玉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阎世勋看了她半晌,才吐口气道:「每个新月之夜,酉时正刻,奶奶都会来此相聚,今日,她还多待一个时辰,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阎世勋垂首,声音渐弱。 石碧玉听到这儿不由得脸色雪白,这是还魂! 阎世勋收拾了一下心情道:「想必石姑娘也是见惯了些异事,面色不惊,而且奶奶也喜欢你,她生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从未过过好日子,今晚她笑得幸福满足,我也很欢喜,石姑娘谢谢你。」阎世勋诚挚地道谢。 石碧玉摇摇头道:「我没做甚么,阎公子多礼了。」 阎世勋提议道:「不如,明日我送姑娘一程罢,横竖我已告了两日假。」 石碧玉正要说谢,但她不知杜若在哪,要从何处而寻? 阎世勋见她面有难色问道:「怎地?石姑娘遇上甚么难处?」 石碧玉打定主意要找到杜若才回去,因此她道:「我孤身出来寻人,寻了数日身无盘缠,」这儿行走少不了金银盘缠,石碧玉暗吁口气,所幸家中常听父亲和兄长提起,才知这词儿,续道:「这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阎世勋想了想道:「这样说有些唐突冒昧了,但不失为一计,姑娘何不同在下回京城,待寻了落脚处,再替姑娘打听,你看如何?」 石碧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欣然笑道:「阎公子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两人各居墙角,阎世勋累了几天,在地上铺了厚席子倚墙就睡,石碧玉坐在凳上望着窗外星稀,心中暗喜盼着天明。 到了京城,举目四顾显尽繁华、满市荣景,四周摊贩吆喝声此起彼落,相互较劲。 阎世勋同石碧玉共乘一轿,摇摇晃晃地前行,石碧玉强压好奇心,看着已换上华服的阎世勋,心中不禁一动,正想掐指一算其底细,轿一晃便停下。 阎世勋柔声要石碧玉稍后,吩咐抬进门,在宅中停下,屏退左右,这才掀帘搀扶石碧玉下轿,这时石碧玉腿麻,往前一扑,和阎世勋撞个满怀。 「还好吗?」阎世勋轻轻揽着。 石碧玉红着脸点点头,退后少许。终于看清四周景致,牌匾上写着「东宫殿」,石碧玉跟在阎世勋身侧走到偏殿,迎面一位身着不斐的公子站在阶上冷笑:「向来不近女色的二哥,也会携女入宫呀?乃天下奇闻呵。」 石碧玉听着逆耳,掐指细看这位锦衣公子,皇族血脉,名为阎世復,行三,是阎世勋同父异母的弟弟,将迫害阎世勋三次,终死于四皇子阎世华的计谋之下。石碧玉轻叹,初入凡尘便来到这世间最为繁杂的帝王家。 第五回 阎世勋淡漠地问候道:「有劳三弟久候,不知何事让你移步东宫。」 阎世復冷冷地道:「哼,别以为你会在此久住,呵呵,几天后,看你还嚣张的了吗?」语毕,拂袖而去。 待阎世復走后,阎世勋转头朝石碧玉轻笑.迈步向前。 阎世勋安排石碧玉去东宫偏殿,自己进正殿更衣,石碧玉实在不知,是否要将方才看相结果和阎世勋一说。 这时,阎世勋冷脸走进偏殿,见了她遂展笑顏:「这偏殿还可以吗?有哪里不好?」 石碧玉正想着面相,见阎世勋进来,脱口而出:「我会看面相,知人身世,方才那人此生设计伤你三次,一次在孟冬,另二次在后年初春及季秋,小心防范。」语毕,石碧玉面露惊色,掩嘴低头。 阎世勋却不忧不惊,见识过石碧玉能感应还魂,会占卜面相也无可厚非,嘴角微勾,在她面前一坐,也邀她隔桌而坐,阎世勋笑看着她道:「谢谢你,有你一说,我的行事将更加小心。」阎世勋笑容略淡,他平日里不会轻易信任,更从不如此平易近人,连「我」字都用上,石碧玉并未发觉阎世勋脸色微变,只是抚着自己羞红的脸蛋,暗恼今日为何如此快人快语。 「再过三日即是孟冬,再听三弟方才所言,都应了你的卜相,三弟最沉不住气,这明刀易见。」阎世勋替两人倒盏茶,凝神了会儿。 「他们会依财政疏失合气诬陷于你,不过你似乎早有对策是吗?」石碧玉接过茶盏,细闻茶香。 「其实我那些弟弟不经事,连我给的假政报都能信,自然待实情揭露,他们不打自垮,用此计只是想捉些内贼‥‥」不经意说了这么许多,连侍立两旁的宫人风清、女婢玉华,都有些稀罕。 石碧玉点点头,对他的深谋远虑很是钦佩,但对于骨肉相残之事,终是有些不忍。 「时候不早了,刚才吩咐厨下备好精细吃食,瞧你昨晚,吃得不多,些许是粗食不和你胃口,厨下准备许多乡镇名菜,你只管挑着喜欢的菜吃。」阎世勋朝风清摆摆手,风清就提声叫人置了一桌子菜。 面对阎世勋殷勤招待,石碧玉瞧着心中苦笑,本不想他麻烦,但谁叫她身着华丽,他心思縝密猜到自己的来头不小,也不推辞,顺着他的意,各样菜都夹一筷,白饭和肉却是不碰的,她怕撑破肚皮。 阎世勋见玉华替石碧玉夹菜,又道:「你的名字与石姑娘犯了同名,便改叫弄华吧!」石碧玉更是觉得自己叨扰,才要出声,阎世勋就对她笑道:「让弄华侍候你,要不是这东宫人本就少,又怕新来的有不周之处‥‥」 石碧玉连忙摇手:「不,这就够了,也不是要住许久,你的好意我心领,待盘缠张罗好,寻人有些眉目,我便该走了,你此番招待,来日必报。」阎世勋浅笑不再言语。 第六回 次日阎世勋上朝,石碧玉呆坐偏殿,赏着窗外秋风扫尽落叶,徒留枯枝,正自苦思如何寻人,又如何报偿阎太子的恩情,被派来侍候的弄华见石碧玉出神地望向窗外,怯怯地轻声问道:「石姑娘,要不要到庭园走走?东宫殿的园子可是宫中属一属二的呢。」 「不了,都是些乾巴巴的枝叶,没甚么好看的。」石碧玉笑着婉拒,实是怕遇上宫中贵人,难以脱身,徒令阎世勋多事。 外头似有人声,石碧玉让弄华出去瞧瞧。 不一会儿,弄华回稟:「姑娘,是新漆的桌椅和宫绣的花鸟屏风,太子爷着人搬来偏殿,添些新色。」弄华满是笑意地领僕役佈置。 石碧玉道:「替我谢过太子爷。」弄华见她更添愁色,不明所以。 石碧玉仍是望着窗外,她细想阎世勋送礼的用意,但一想到妆点的本就不是自己的屋舍,倒也罢,搞不好是阎世勋所喜的陈设,这想也就坦然。 弄华看了看时辰,又问道:「姑娘要用午膳了吗?」 「不用等太子爷么?」石碧玉诧异道。 「太子爷吩咐下来,若是姑娘饿了就先用,太子爷晚些回来再自个儿用些。」 「等太子爷回来再传吧,我并不饿。」石碧玉抚抚肚子,昨儿晚上的还没消完呢! 弄华不禁咋舌,她侍候石碧玉用早膳时,石碧玉只唇沾蕈汤几口,便叫她撤去吃食,如今已相隔四个多时辰,糕点茶水也不进半点,竟不饿?弄华却未多说,只是紧盯石碧玉脸色,稍有不好,便马上呈碗「玉蓉蔘鸡汤」,她窃窃地叫小厨房备着随时要。 近未时,弄华的肚子饿的叫出声,在幽静的偏殿尤其响亮,石碧玉转过头,对着垂手红脸的弄华开口道:「用膳吧!」 「是。」 弄华才下去,外头又是一阵人声嘴杂,隐约听得风清抱怨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走进来,风清等人侍候他在屏风后头换下朝服,穿上一袭宽松棉袍,去发冠,微束起发才走进偏殿。 抬眼就见石碧玉瞧着自己,阎世勋未语先笑:「用过饭了吗?」 石碧玉定睛看着阎世勋打扮,有些出神,她竟不知男人梳装也这般好看,见他进来面色有些苍白,但望向她的目光柔和,令人沉溺,石碧玉不去想他方才发生甚么事,缓缓走至檜木桌椅,坐下答道:「正摆饭,你就回来了。」 阎世勋笑道:「这张桌子是父皇赏下来的外贡之品,特意给你搬来,免得这偏殿太过素净。」 「都好,不过给我却白糟蹋了这些好东西,」说着,抱起早些阎世勋让人送来的首饰:「我已受惠于你,无以回报,再收下这些,更是惭愧,还请另送他人吧!」阎世勋还要开口,石碧玉已淡笑:「若太子爷有任何吩咐,有可效劳之处,我必尽力相佐,别再应这些虚礼,会叫我小瞧太子爷的。」寻思半日,知道自己有何用处后,跟阎世勋谈起卜卦,助其登基大位,并交换自己最为在意的杜若去向。 第七回 每唤声太子爷,阎世勋眼里的温和便少一点,又提及如何寻人,何时离开,阎世勋只给了句会尽快安排。 石碧玉听他亲口允诺,喜道:「我瞧着太子爷上朝便有四名武功高手,风清和另一位随从,六人中我跟一个身形差不多的替换,待我亲眼见过眾人,卜卦也会准些。」阎世勋神色复杂地看着石碧玉,最终点头答应,叫风清、弄华下去准备。 翌日‥‥ 石碧玉在弄华协助下,装扮成随从跟在阎世勋身后,进了大殿,便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二哥!昨儿个,未替二哥周旋,倒叫二哥让父皇好一顿训,二哥不会怪罪吧?」 石碧玉沿着帽沿看去,四皇子阎世华正巧与石碧玉对视,阎世华笑道:「二哥,你这个小侍卫,怎么从未见过?」石碧玉垂下视线作揖,脑子里转着阎世华的前世今生,没有去注意阎世勋替她说了甚么,圣上便驾到。 阎世华的计谋一段段闪过石碧玉眼前,阎世勋一计计避得辛苦惊险,好不容易议事稍停,外头便稟告:「长皇子到。」 阎世復暗讽:「大哥来得好早,多日不见,越发显得精气神,大约是王嫂侍候得少了,大哥乐得快活?」 长皇子阎世白缓缓啟口:「那是你没娶妻,才会这样说。」转身向皇上略一拱手:「儿臣向父皇请安。」 石碧玉浑身僵直,这比方才卜卦的惊吓更不轻,这不是杜若吗?* 石碧玉缓缓抬眼,正巧与之对视。 阎世白笑道:「这位侍卫好生眼熟,是否有在哪见过?」 阎世復冷笑一声:「咱们多情风流的大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是眾所皆知,殊不知连侍卫也不肯放过?」转首看向阎世勋:「倒是只爱江山的二哥,昨日也携美入宫,这两日都叫臣弟开了眼界呵。」 皇上终于能插上话:「世勋,是何方美人?」他与皇后两老都对不近女色的太子很是着急,如今听他身旁有人,免不了多问一二。 阎世勋答道:「是外祖母託我照拂的亲戚孤女。」 皇上一听,思绪悠然,叹道:「荆老夫人呐,她可好?择日朕与皇后同去探望探望。」 阎世勋深吸口气,面色哀慟:「外祖母已然仙去。」石碧玉默念祝祷,抬眼又与阎世白对视,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皇上陪着叹息,又问了几句军情财报,便将眾人遣退。 首次下朝,弄华迎上来,替石碧玉卸去装扮,笑问:「姑娘一切可都还顺利罢,您这一去,奴婢提心吊胆半天呢!」 石碧玉未应,她见着杜若的神气,但样貌却大不相同,有张与阎世勋相似的面容,爱笑的嘴角,一双哀伤的眼眸,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他另投胎转世。 家乡辗转十二日已经人间四季,在石碧玉得知杜若离州,她又调养身子,待转醒,琢磨数日离州的法门,细细算来,即便他投胎也不可能在两年间成人,这又是为何? 石碧玉由弄华搀扶而出,阎世勋早已坐定,轻唤石碧玉,却不应不理,毫无反应双眼无神,阎世勋迭声高叫御医,扶着石碧玉的肩臂轻晃,试图唤起她的意识。 待石碧玉回神,周遭已一片兵荒马乱,一位蓄长白鬍与邻家老儿华先生相似的人替她诊脉。 第八回 「回稟太子,老夫针穴恢復姑娘神智,方才是受了极大惊吓所致,老夫开一剂安神的方子,睡过一宿便也无妨。」 石碧玉瞇着眼睛,由着老先生胡诌,只有自个儿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 阎世勋挥退眾人,坐到床沿,柔声问道:「你还好吗?需要些甚么?」 石碧玉道:「我想坐起来。」阎世勋似有犹豫,但仍是依言将她扶起,置妥靠枕。 石碧玉看向窗外破啼初晓的黎明,再看阎世勋整夜未闔眼的疲态,道:「我还需要你去休息。」阎世勋深深望向她,石碧玉撇头面向窗外。 阎世勋缓缓起身道:「需要甚么,弄华就在一旁,吩咐她去办。」见石碧玉还要推拒,叹口气,不容拒绝地道:「昨儿我有让弄华先下去歇息,你身旁有人我也安心些。」石碧玉只好点点头,阎世勋这才回身离去。 弄华端来一盘热食,肉糜细粥盛在小巧的碗里,一碟脆瓜拌叶丝、熟嫩的太阳蛋及一杯斟满的桐杉翠玉茗,弄华轻笑道:「石姑娘先用些清粥小菜罢,待会儿小厨房烧完水,给姑娘净身也好清爽些。」 见石碧玉扶袖拾筷,吃了几口,待都去了小半才叫弄华撤去,弄华已是欣喜,石碧玉着实吃了不少。 沐浴后,弄华端来药,石碧玉摇摇手:「是幼时的病根,我已服了自个儿随身的药,再喝这个药性怕会冲着,反倒不好。」弄华有些为难,石碧玉笑着接过碗,将药全折于盆栽里,再放回盛盘上,看看天色对弄华道:「若太子爷未歇眼,让风清也弄杯桐杉翠玉茗加些许枸杞再上早朝吧!」 弄华出去传命,不一会儿,笑嘻嘻地回来:「太子爷见奴婢过去还惊地站起,不给奴婢说半句,便急问姑娘是否有甚么不好?奴婢摇头说姑娘好着呢,再把姑娘的话带到,太子爷的脸色由忧转喜,快得令奴婢只得憋笑,风清还被瞧见,太子爷脸红着刁难风清马上端茶盏来,」见石碧玉也笑,壮起胆子道:「奴婢瞧着太子爷对姑娘很是上心的。」 石碧玉摇头笑着,撇开话题:「让太子爷身边的侍卫今天警醒着些,太子爷精神不济,不得出些许差错。」弄华连忙正经神色,又去传命,将弄华支开后,石碧玉抬起手对着晨光,神情凝重。 阎世勋下朝也不换朝服,直接来到偏殿,见石碧玉伏案写着,劝道:「身子才好不少,也不多歇息…」方坐好,石碧玉就将一叠纸笺推近,阎世勋讶道:「这是?」拾起一张细瞧,復叹息:「就为这些,便不休息了?」话语中满是无奈。 石碧玉笑道:「知道明天太子爷准能化险为夷,直到年前还是要小心为宜。」石碧玉将弄华、风清一眾遣退,将面前刚写好的纸轻轻捧起,稍微吹乾:「说句不怕忌讳的话,皇上剩下五年的命,这五年,先联四皇子斗倒三皇子。外邦来兵时,四皇子和太子爷您恭请皇上御驾亲征,实则让四皇子藉机用药,使皇上命丧战场,」阎世勋不动声色,望着她的眼神越发冷淡,叫石碧玉想起杜若赏枫后冷然送她回家的神情,激得她撇下情绪,不带感情与之对视,继续说道:「这时,您早先已佈好局,故意代四皇子护驾出战,在四皇子以为您正中腹计,便会于朝中先声夺权,内朝亲信,就会将四皇子以篡位之名捉拿处分,待皇上命丧边疆,您便以正统之名义,偕哀痛万分的将士杀破夷兵,持军功返回平叛,名正言顺登基。」 阎世勋低头整整袍摆,冷冷地问道:「你说完了吗?」 第九回 石碧玉撇头,捉紧自己的袖口,答道:「是的,其他都写在这些纸上。」因为你根本没心情听细节,石碧玉暗自补一句,垂首等待预见的震怒。 阎世勋轻笑,已是怒极:「所以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已经用不着本太子了?才和盘托出?」 石碧玉畏于他的天家气势,囁嚅道:「是你已用不着我了,这些全是我的底牌,知无不言哩,你多留我,也于你大业无太大助益。」 阎世勋拿过纸叠,揭开取暖的火盆盖,丢进去全烧了乾净,石碧玉惊个睁大双眼,阎世勋盯着燃烧的纸片,缓缓说道:「本太子还需要石姑娘你指点迷津。」 石碧玉原本对这场对峙没多做预视,以为他就是发发脾气,忌讳她对圣上的诅咒,装模作样以求自保,却没想是这样,她更为惊讶得是:「你不肯放我走?」石碧玉心疼地看着她书写许久的纸笺,燃烧成灰烬。 阎世勋笑看着她:「他究竟是谁?值得你如此为他,还是说你为他做了太大的牺牲,你不甘心天意如此,不顾一切要跟他拿回些许报酬?」 句句刺心,石碧玉哪肯让他戳破内心深处最深的痛,反唇相讥道:「身为太子言而无信,何以服眾?」 阎世勋淡淡地道:「被本太子说中了…」 石碧玉抬起暗蕴泪水的双眸,发现阎世勋额发后的双目亦微微赤红,石碧玉缓缓张口还欲说些甚么。 外头风清高声说道:「太子爷,长皇子在外厅候着。」 「本太子随后就到,」阎世勋又打量了石碧玉一会儿:「想见他就自个儿出来吧。」语毕便起身离去,石碧玉在他身后,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阎世勋走到厅前,笑问:「大哥怎么有空前来?」 「没有,就是昨日新见二弟身旁的侍卫,瞧着亲切,想跟他多做攀谈,不想今日没见着,便过来叨扰二弟,顺道问问。」阎世白随意适然地择椅而坐,一派间散。 阎世勋笑道:「怎好坏了大哥兴致,我这就吩咐人四处找找,这侍卫就是新进,对事事都好奇,上朝前找个半天也不见人影,才找其他人替上。」 「有劳!」阎世白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刮刮茶沫子便细细品味。 阎世勋示意弄华去请,又吩咐左右摆上糕点。 偏殿内的石碧玉被方才一闹,几乎没有心思见杜若,可细嚼阎世勋那番话,她是由衷地不甘心,此生真不得再跟杜若索求些甚么?脑中这样想,眼里却全是那双赤目。 良久,石碧玉仍是一袭女装出来见阎世白。 阎世白讶道:「居然是个女孩儿!」復亲和笑道:「快坐!有我在这儿,不必甚么主僕之礼费事。」 「谨遵长皇子吩咐。」石碧玉竭力克制自己抬头去看这对皇子。 阎世白笑道:「你一介女流又是这么一号娇小人物,必专精于奇门武学,否则如何胜任皇子护卫?」 石碧玉垂眼答道:「我有卜筮之才。」 第十回 「哦?」阎世白饶富兴致地道:「我向来最信卜卦,自己也略通一二,要不这样,你来卜我一卦,对则赏金十两,错就由二弟赔我黄金十两,」阎世白睇了弟弟一眼:「可别说你拿不出来啊。」 阎世勋苦笑:「自当认赔。」 石碧玉沉吟片刻,终于有时间细看阎世白前世今生,却始终被一道视线打断思绪,最后叹道:「你一直觉得亏欠于世间某位女子,不断流连酒家,以为可以就此遇见她,终得一位有孕的年轻寡妇,赐名福妃,日守夜守,希冀她就是那位能令你解脱的女子。」 阎世白刷地脸色一白,苦笑道:「一针见血,愿赌服输,我会吩咐人给『东宫偏殿』献上黄金十两。」 石碧玉心里着实难受,杜若并未转世,他是投身于今世凡胎,命中註定不可违背,要还给伤心投胎的傅亦涵一场情份,如今两人再相聚首,总算圆了前世的情。 阎世白想起病懨懨、仅存一息的福妃,多情的他不禁攒然泪下,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告辞。 午后,「昭华殿」送黄金十两至偏殿,石碧玉一声不吭地收下。 随着冬日已至,三皇子幽禁狭道病死,「昭华殿」福妃状况不好,举宫上下人仰马翻,石碧玉已是七日未曾与人言语,早膳时分,阎世勋自备饭碗来到偏殿,也不言语,坐在石碧玉身旁配着肉菜吃,待石碧玉停筷起身,阎世勋道:「待会儿,我们去昭华殿一趟,你梳妆好便来外厅。」 「昭华殿」接连数日请了无数的大夫却束手无策,当石碧玉瞧见憔悴不已的阎世白,冷硬七日的心终是化开,哽咽道:「是胎气抢了母体精血,再这样下去怕是双双不保。」 阎世白忙挥开眾人,抢至石碧玉身前,求道:「该怎么做?谁能帮帮她?」 石碧玉不肯说,只道:「殿下可信我?」 阎世白不顾一切地道:「可以!」 石碧玉转身对眾人道:「诸位听好,我石碧玉今日若无法保得殿下母子,我便赔上自己的命。」接着开始号令宫人找產婆及稳婆。 寝殿内,阅歷深的產婆摇头道:「姑娘!这已是不行哩!」 石碧玉上前遮住產婆视线,凝神伸指抚过福妃的肚皮,肚皮开了道口子,石碧玉从子宫抱出一个婴孩连着脐带胎盘,婴孩已些许发紫,石碧玉划断脐带母端,拍打婴孩直至哭出声,将婴孩交给產婆,再伸指癒合福妃的伤口,福妃嚶嚀昏去,她…真是傅亦涵,这时阎世白衝入寝殿,细看福妃,轻唤:「福儿,我的福儿…」 稳婆将孩子洗净包的软被走进来,后头跟着进蔘汤的宫女,阎世白不抱孩子,先拿蔘汤,被石碧玉制止,从怀中取出一丸药,要了碗热水,抖着手剥蜡丸,阎世勋站在一旁从身后接过替她剥开,石碧玉微倚着身后的男子,将蜡丸内的乾莲子投入热水中随即化掉,取过瓷勺让宫人递给阎世白:「福妃体虚不宜进蔘汤,这是莲子养心丸,敝家内传汤药,让福妃服下!」 阎世白接过药,抱起福妃细细地餵着,產婆惊叹:「莲子养心丸乃辛江一带部落少量费工的月子圣品,祕法从不曾外传,都由人高价求售方得一些,再转售获取暴利,果真是福荫天家,才得见这难得珍品!」 福妃饮罢不久,手暖脚暖缓过气来,下身不断排出一些瘀血。 產婆又道:「好啦!恶禄排出来哩,福妃已是脱离险境,还请殿下回避。」挥手将眾人赶出寝殿。 第十一回 阎世白像是脱力般,颓然坐下,看向面色雪白的石碧玉:「谢谢你。」 石碧玉将怀中尤温热的瓷瓶让旁人递给阎世白,费力提声道:「每日正卯时一剂,共十剂,之后就能做正常的月子。」 阎世勋不待阎世白回答,扶着石碧玉道:「大哥,我们先告辞。」不由分说,将石碧玉带离「昭华殿」。 石碧玉恍惚间视线对上阎世勋担忧紧抿的唇,耳边传来阎世白高声唤道:「真得很谢谢你,石姑娘。」物是人非大约就是如此吧!她歷经艰辛离州,换得的根本不是杜若的回应,且不管杜若还是傅亦涵,皆已不在,她所努力在意的不过是心中一对悔恨的影子,心揪疼,神智一断,石碧玉瞬间陷入昏迷。 石碧玉身在一片云雾中,深吸口气,是家的味道,再往前,一座土茅屋升起炊烟,一位婆婆逕自添柴烧火。 熟悉的声音笑道:「仙女姑娘,你可终于来啦!」 「荆老夫人?」 荆老夫人拉着她,殷勤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跟婆婆客气啥?快坐快坐!」 石碧玉纳闷道:「荆老夫人您住这儿呀?」 荆老夫人在火边架起两只地瓜,答道:「是呀,这儿离天近,又离地儿不远,多好呀。」 石碧玉终于明白自己尚未回家,只是一场梦离,便笑道:「荆老夫人,您可以再往上走的,上头吃穿用度皆有人供奉,不像这事事需亲为。」 荆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瞧她:「没见着我家那小猴儿取个如意娘子,老婆子不走,总要每月多陪陪他。」 石碧玉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阎世勋为她所做的一切,吁气道:「我…我不能一直陪着他。」 「是不中意?还是不得已?」荆老夫人将地瓜插入火堆里,又添了些柴。 石碧玉低声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而且比他早,我…没办法。」 荆老夫人笑道:「仙女姑娘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呀,走,陪老婆子去个地方。」石碧玉跟着拄杖的荆老夫人往山腰儿走,有间庙匾刻「慈净庵」,俩人走了进去,一室线香和诵佛声。 一位小尼姑惊叫道:「师父!师父!是大天香,大天香哪!」 「快添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石碧玉在庙中站了许久,气力一丝丝恢復,手心不再透光,恍然醒悟,荆老夫人復瞧天色,拄杖离开「慈净庵」,嘴里嘀咕着火里的地瓜。 回到火边,荆老夫人将剥了皮的地瓜给了石碧玉些,笑问:「你觉得如何呀?」 「碧玉明白了。」 荆老夫人笑道:「那就垂青我家小猴儿吧!」石碧玉红了脸,眼前突然显现阎世勋称帝后的景象,后宫宠爱三千,却始终鬱鬱寡欢,日日对天悵然,夜夜对月兴叹,全是为了拋下他孤身一人的石碧玉,还要独撑着治国理事、教养子女,夜里床榻上的温柔细语、鶯燕娇笑也弥补不了他心中那份空盪盪地凉。 石碧玉全没料到会是这样,阎世勋心中全是她的音容样貌,连皇后也立一位巫女,这位巫女为权为势,极尽扮演石碧玉,阎世勋最终正值壮年抑鬱而逝,巫后继位,人民身陷水深火热。 石碧玉闔眼,不忍蹙睹,再睁眼已是泪流满面,看着守在床边,憔悴不已的阎世勋,还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道:「回来了。」 后记 从此,东宫偏殿供起一尊佛,亦多了位小妃,日日香火不断。论宠,无半分名号;若论不宠,太子就此不再立正宫纳偏房。 荆老夫人仍是新月之时,落脚西佛山山腰儿,不同以往的是,她那乖孙媳妇儿早已等着她,还劝她早日昇天,她的小猴儿已经有个孙媳妇照料着,劝呀劝,终别离,阎世勋很是捨不得,石碧玉安慰着,等两人百年之后总会再见到。 「仙非仙,为人謫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