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苏苏赠图】帅气人设(雁书&禹廷) 上:沉雁书 下:郑禹廷 感谢苏苏美美的赠图??? Chock 划破云霄的那一声巨响衝破了边际,映着湛蓝色的晴朗,最后缓缓降落在那一片空地。 她坐在窗边,戴着墨镜,一头微捲的红褐长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光。削肩的丝质黑色小礼服衬出她纤瘦身材,她好看的匀称双腿优雅地交叠着,墨色镜片下的双眸遥遥望着蓝天。 嘴角噙着一抹浅淡微笑,她倚着窗,眼底透出一点怀念。 ──三年了。 说长不短的这样一段匆促光阴,转眼间,她竟已有三年时间未曾踏上这片熟悉故乡。 慨然开口轻叹,她摸了摸手中大红烫金的喜帖,敛眸微笑。照片上俊秀男子和清秀女子相倚着望着对方,嘴角勾着幸福笑容,明媚阳光映着雪白挽地婚纱,澄净得教人一时竟移不开眼。 莞尔一笑,她将喜帖收入随身包,然后起身,拿下行李,接着是跟着群眾一同走出了飞机。 走出机场的时候她仰望天空闭着眼轻吸了口气。明明是个连空气都污浊不堪的城市,此刻她却只感到满满怀念。 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那个人说。 随意在外头招了辆计程车,她没有立刻前往喜帖上的地址,而是向司机报了墓园的位置,然后让他在外头稍作等待。 那一片沉重的深灰和她身上的深邃墨黑衬得恰到好处,她停在一个墓碑前,缓缓蹲下,伸手摸了摸石碑上那个令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熟悉到好像,每每往前踏进一步,她的心就缓缓地传来愈加深刻的痛楚。 「嘿、兄弟,四年了呢。」唇角勾起浅浅微笑,她闭着眼,探头将额头贴近了眼前那块深灰的沉重,「对不起。」眼角闪过一点泪光,她轻轻启唇,目光淡然,嘴角笑意却更胜。「还有,谢谢你。」 对不起,不能给你任何回应;谢谢你,让我能够一直一直活到今天。 迟了四年的道歉和道谢,她在今天终于都能说出口。 四年的岁月将那个爱逞威风的雅痞少年留在了二十三岁、再也不会前进,而她却仍然不断的被时光推进向前,然后跟着大家一起慢慢变老。 那时候她没勇气面对,然而那些被她强迫停下的时间,或许是也该必须前进了吧。 微微睁开双眸,一片模糊之中,彷彿她又看见了少年回头对她笑得那样吊儿郎当的灿烂容顏,还有总是望着她的专注眼神…… 谢谢、对不起。 她在这片土地上逃避了一年,又辗转离开,最后终于都能够在现在全部对他说出口了。 只是不晓得,如果能够再见他一眼,他是否还会那样灿烂的笑着对她说:「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但如果还能再遇见,她一定会对他说,现在的她已经── 一阵震动从包包里传出,铃声在静謐空间突兀地响起。她一愣,忙是拭去了眼角泪光,然后拿出手机,正要接起,却是看着来电显示露出了笑。 「喂,昱萍?」 「巧欣?」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着急女声,匆促语气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喘息,「你在哪里?婚礼快要开始了,怎么还没看到你?」 「要过去了啦,我才刚下飞机欸。」无奈地撇了撇嘴,方巧欣叹口气,然后在动身离开的同时勾起了微笑,望着远方天空的目光释然沉静,「拜託,今天可是她的婚礼耶,我怎么可能会迟到?」 没有亲眼看着那傢伙给她幸福,她又怎么可能会善罢干休呢? Chapter 1. firsttune–爱情affection 你眼中的爱情,是什么顏色? 情歌里总是述说着爱的酸甜苦辣, 与她不同,我一直嚮往着轰轰烈烈的放手一搏。 ──用爱情来做自己此生最大的赌注,不是很浪漫吗? 却不晓得, 原来,有些痛,要亲身体验了才懂。 - chapter1. 「林婕妤,起床!」 微鬈的长发在日光下是一片自然的红褐色,不高的个子让她看起来很娇小,而少女清秀甜美的气质和她此刻烦躁暴怒的脸庞尤其不搭。 她双手叉腰,望着床铺上那人的目光是无奈又带了愤怒。真是的,这傢伙……又给她赖床! 「唔──……」闻声,床铺上缠着被子的女孩──林婕妤又是翻身将棉被给缠得更紧了些。她的发丝凌乱,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于对方的叫喊声感到不很愉悦。 「林婕妤──今天是你的签书会啊白痴!」 伴随着一声濒临极限的愤怒叫喊,床铺上赖着床的女孩总算是惊觉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是望向了那边已经怒火中烧的友人,慌乱着开了口:「巧巧巧欣对不起!我起起起来了──!」 说罢,她便倏地蹦下了床,横衝直撞地跑进了浴室。 少女──方巧欣无奈地摇了摇头,盘着手叹了口气。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是方巧欣,今年大学四年级,服装设计系。而刚刚那个赖床到几乎要把床当作坟墓似的女孩林婕妤是和她熟识了十三年的好姊妹兼室友,职业是学生兼作家,和她同龄同学校,目前有个每天闪到让她想戴五层墨镜去学校的男朋友──说真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她就是孽缘。说是拜把姊妹吧,但她其实觉得自己比起姊姊更像她妈。 不过她也知道,她这个偶尔会对着她碎碎唸个不停的巨蟹座妹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她,骨子里比谁都懂她。 带起一旁被她丢到了一边的手提袋,方巧欣对着镜子梳理了下仪容,到鞋柜前选定鞋子,开门便要准备离开公寓。 「我先走啦!」临走前,她转头对着浴室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算是告知她自己准备要离开,「祝你签书会成功,我会赶紧过去的。」 「唔唔唔嗯再见!」 听着她含着牙膏口齿不清的声音她弯起了唇角,她拢了拢眉,觉得有些想笑。然后是「喀噠」一声,她关上门,踏着高跟鞋清晰的脚步声走下楼梯,跨步坐上了机车。 她要准备她的签书会,她可还有工作要忙的啊! ★ ★★ 方巧欣的工作地点是人来人往的新崛江。 她是和系上的好朋友一起合作出来摆摊的,通常是每周六,其他日子她当然还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工作,例如是晚上的麦当劳。 因为两地距离不远,于是她和林婕妤约好了打完工便要过去找她,顺便和几个今天正好有空,难得能回来和她们聚一聚的好友吃饭。 「巧欣!」和她一起摆摊的长发清秀少女转头过来对她喊了一声,「这件衣服的m号还有没有?」晃了晃手中一件黑色t恤,她高扬着声音问。 和她一同合作摆摊的女生叫做李嘉仪,是和她之前就读同间高职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目前在系上最好的朋友,和她现在依旧同校同班。她的头发和她一样长到胸口,拍照的时候总是喜欢可爱地嘟着嘴,也常和她亲暱地互称老公老婆──当然她是男方。 「有,等一下!」接到通知,方巧欣忙从一旁衣堆里迅速搜出了目标物,然后踏步过去将用塑胶套包装着的崭新衣物递给了李嘉仪。而方完成任务,她转身准备离开回到岗位,便看见了摊位旁不知是已经站了多久,安静得像是要融入了幕景的少女……「昱萍!」惊讶地叫喊出声,她瞠大了眼,满脸讶异地走到了她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名叫梁昱萍的女孩是她从小学三年级便认识至今的好友,她的肤色黝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勾成古典的恬静,黑发直顺而柔长。她和她从小学同校到高职,性格是和她大相逕庭的安静乖顺,不擅言词,却会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虽然高职毕业后她就到了台中去唸书,但她们仍是常常互相联络,而这次聚会的名单里自然也是有她。 「婕妤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啊。」微微偏头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梁昱萍的声音很但很柔,「杨芷筠她们都已经到了喔。」 「婕妤的签书会结束了?」闻言,方巧欣咬咬唇,有些苦恼地抬头望向已有些暗下的天色。怎么这么快?可是她这里还没有告一段落啊糟糕……而且她等会还要去麦当劳工作来着。可是总不能让她拋下李嘉仪一个人啊! 「嗯,差不多了。」想了想,梁昱萍说。 糟糕……方巧欣在心里有些无奈地哀叹了一声。怎么办?她也不能放她们鸽子啊── 「巧欣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啦,这里我来收就好,反正也差不多要收摊了。」一旁一直沉默听着她们对话的李嘉仪忽地便笑笑开了口。她侧头望着她们,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是灿烂,「而且你以前也有帮我收过啊,所以没有关係啦!」笑着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肩头,她的声音明净而爽朗。 「欸?不行啦!这样子很不负责任,我怎么可以放你一个人收?」闻言,方巧欣想也不想便马上大声开口拒绝了她的提议。这么多东西丢给她一个人怎么可以?而且晚了让她一个人也很危险,少说她也还有两个哥哥可以拖来帮…… 「吼,就跟你说没关係了,让你欠一次人情不会死啦。」有些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李嘉仪偏了偏头,望着她开了口:「干,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看着好友半强迫的威吓模样,方巧欣忍俊不住地便「噗」地笑了出来,然后是妥协地摇了摇头,只好是无奈答应了她。 ★ ★★ 林婕妤的签书会是办在汉神附近,因为是闹区的关係,又正逢晚餐时间,附近地人潮人来人往的算是有些拥挤。 方巧欣和梁昱萍向着前方小心地走着,尽量是避开了人群,却不知道哪里忽地便衝出了一名逆着方向朝她们过来的少年,「砰!」地便和她们撞了个正着,而他手上那一叠书登时是落了一地,精准地砸上了方巧欣的脚,弄得她脚板硬生生的一阵疼。 皱着眉低骂了声「干!」,她抬眸正想看是哪个白痴不看路,还间间没事带了一堆书来砸她的脚,然后看着地上那堆样貌相同的书面突然就觉得很眼熟。 这不是……婕妤的书吗? 「啊啊、抱歉抱歉!小姐你还好吗?」对方着急而满是歉意的声音随即传进耳畔,方巧欣抬头一望,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褐发少年正不断地对她低头道着歉。 他长得挺高,她蹲着身子要抬头看他有些吃力,一双眼睛大大的,肤色白皙,长得还挺可爱。脸颊因为抱歉地笑着的关係而露出了两个浅浅酒涡,他的声音乾净好听,笑起来似乎还能看见两颗小虎牙。 是个让人挺印象深刻的人啊……就各方面来说,当然也包括了她痛得要死的脚。 「……这些书?」顿了半晌,方巧欣脑筋转了转,然后是看着眼前满脸歉容的男孩狐疑地开口道了一句。 闻言,褐发少年一愣,垂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地面上散落一地的书本,「唔?你是来参加签书会的吗?」将地面上的书迅速地收拾整理好,他微愣着偏了偏头,然后唇角勾起了一个灿烂微笑,「不过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你可能要等下次……」 方巧欣起身,拍了拍有些染上脏污的裤子,然后是扯着唇翻了个白眼。「林婕妤在哪?我们是来找她的。」满脸无奈地瞥了眼一旁的梁昱萍,她开口的同时是望了望他身后,想了想,决定看在他诚意还算可以的份上原谅他。 幸好今天穿的鞋子跟不高,不然脚可能要废了……她默默想。 「……唔?」少年眨了眨眼。是认识的啊?「原来是婕妤小姐的朋友啊。她就在那哩,直走应该就能看见她了──」 「巧欣、昱萍──!」 他还未说完,那边林婕妤便领着两个女生大叫着衝了过来,从表情上看来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等你们好久,就差巧欣你一个啦!」说着,她笑笑地拉住了她的手。 见状,少年便也只是微笑向眾人点点头,挥挥手便抱着书转身离去了。 方巧欣心里有些困惑。「那个人是谁?」目光望向褐发少年离去的背影,她问。手上抱着一叠好友的书、看起来似乎认识她……可是又不向是读者的样子啊?她有些不解。 「哦?那个啊,好像是工读生吧,跟我们同龄,帮了我不少忙,叫沉雁书。」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少年挺拔的身影,林婕妤笑了笑说,「怎样?雁书还蛮帅的哦,要不要我帮你要电话?」八卦地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她笑话着开口,语气挺是曖昧。 「不用了。」方巧欣抽抽嘴角,直接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那傢伙刚刚还砸了她的脚呢……「倒是你,男朋友都不会吃醋?」扬了扬眉,她偏着头看她,弯唇笑得有些无奈。 「欸?不会啦不会啦──」 沉雁书啊……方巧欣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这么静的名字,和那个看上去就十分阳光灿烂的褐发少年,好不搭啊。 Chapter 2. 这次和方巧欣及林婕妤约好要聚会的,除了梁昱萍,还有两个名叫杨芷筠及王育瑄的女孩。 杨芷筠及王育瑄国中和方巧欣同班了三年,后者更是从幼稚园大班就和她熟识至今。只是两人毕业后就一同去别的地方唸了护校,一个总是冒冒失失的让她什么都要多担心一份,一个则是幽默大方并总会和她一起炮杨芷筠……其实国中毕业后她们还是经常约去唱歌唱整天、或是逛街逛到隔天行走困难,只是大学后在不同县市,她们也就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经常联络了。 「巧欣──」 肤色黝黑,身形较几人中高挑,剪着齐眉的妹妹头,正朝着方巧欣满脸感动地扑过去的少女是杨芷筠。她的性格天真烂漫,脑袋总是少根筋,常常让方巧欣怀疑当了护士后会不会给人扎错血管──伸出右脚作踹人状,她满脸嫌恶地阻止了眼前女孩扑上来的举动,然后是皱了皱鼻子,开口:「吼杨芷筠,你扑上来会把老娘压死啦!」 「咿──!」杨芷筠满脸受伤地后退了一步。 「对啊,方巧欣的胸部已经够小了,你再压下去就没啦!」那边王育瑄随即是笑嘻嘻地叉腰开了口,幸灾乐祸地调侃语气听来挺是欠揍。 「干!」 于是方巧欣毫不客气地赏给了她一根中指。 王育瑄是她所有的朋友里认识得最久的一个,个性好相处,幽默又大方,身材圆润得很可爱。十七年来她们唯一的吵过一次假是在国中那年,吵得挺兇,冷战了很久,不过最后还是和好了。 基本上这两个朋友常常让她哭笑不得,一个是因为天兵,一个是因为嘴砲。 「欸欸对了,刚刚那个男的还蛮帅的耶?」抬头望了一望那边沉雁书离开的方向,王育瑄对着方巧欣曖昧地眨了眨眼睛,扬唇笑得很八卦,「怎么样,我看你也很久没有交男朋友了──」 「我……」 「对啊对啊,雁书很可爱又很勤奋喔,我可以帮巧欣你要电话号码!」满脸兴奋地直接开口抢了她的话,林婕妤八卦地凑了上去,两排整齐的牙齿笑得很邪恶。 「哦哦对了对了!这么说起来,我觉得刚刚那个男生长得好像金范!」听到这边已经八卦地七嘴八舌了起来,那边杨芷筠也开开心心地跑过来凑了一脚.双眼眨呀眨的看起来很激动。 「喂,我说……」 「欸欸昱萍、昱萍,你觉得雁书怎么样啊?」像是为了更增加可信度,林婕妤动手便用手肘推了推一旁一直沉默着望着眾人的梁昱萍,已然有了全然无视某人的趋势。 「唔?」突然被点了名的梁昱萍一愣,眨眨眼,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这我怎么知道啊,我刚刚根本没仔细看啊……」 「──干,我说,是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啦?」猛地放大音量打断了四人的对话,方巧欣盘着手,扯着唇,有点想揍人。「我的脚都被蚊子叮到快要痒死了,到底是要不要去吃饭?我还要工作耶。」说着,她抬眸环顾了下四人,不耐烦地站起了三七步,语气里带着的开玩笑的威吓。 闻言,四个女孩沉默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是「噗嗤」一声一同笑了出来。 ──这是她们二十二岁那年,最后一个灿烂的青春。 ★ ★★ 和老朋友们叙过旧,当方巧欣结束掉麦当劳地工作后已经是夜晚十点。 踏着脚下高跟鞋「喀蹬、喀蹬」的清晰脚步声,她熟稔地走入街道旁一个还微弱地闪着蓝色led灯光的音乐酒吧,开门,走到最前头那个像是被刻意空下的位置坐了下来。 「给我一杯peachligueur?。」 扬起手向服务生随意道了一句,她听着吵嚷人群的尖叫声,然后是撑颊望向舞台上握着麦克风专注唱着歌的少年,挑眉勾起了笑。 炽热的镁光灯在昏暗嘈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瞩目耀眼,舞台上挑染着一点张狂金色的雅痞少年,肤色是阳光的黝黑顏色,沉歛嗓音透过音响隐隐带着惑人的瘖哑磁性。他压抑着隐含爆发力的声音开口唱着,然后睁开双眸,若有似无地瞥向前头的她露出了笑,眼中似若闪过一点欢欣。 「somethinglatelydrivesmecrazyhastodowithhowyoumakeme 有些事使我心烦意乱,一定跟你这么对待我有关 struggletogetyourattentioncallingyoubringsaprehension 挣扎着寻求你的注意,却连打电话都没有勇气 textsfromyouandsexfromyouarethingsthatarenotsouncommon 你发来的短信与你散发的诱惑都并非罕见的事情 flirtwithyouyou'reallaboutittellmewhyifeelunwanted? 其实和你也不过调情那回事,但我怎么就被讨厌了呢? damn,ifyoudidn'twantmebackwhy'dyouhavetoactlikethat? 该死,如果你不要我回来,那你小动作是在做给谁看? it'sconfusingtothecore'causeiknowyouwantit 真是不可理喻,我知道你只是欲迎还拒 oh,andifyoudon'twannabesomethingsubstantialwithme 哦,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成为,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thenwhydoyougivememore?babeiknowyouwantit 那为什么还来引诱我?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要我 saythatyouwantmeeverydaythatyouwantmeeveryway 说你每天都渴望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我 thatyouneedmegotmetrippin'superpsycholove 你非我不可,使我疯狂在这极度病态的爱里 aim,pullthetriggerfeelthepaingettingbigger 瞄准,扣动扳机,感觉疼痛更加剧烈 goinsanefromthebitterfeelingtrippin'superpsycholove…… 由苦涩感而渐入疯狂,在这极度病态的爱里疯狂…… (《superpsycholove》(极度病态的爱)–simoncurtis,词曲/simoncurtis)」 带着满满诱惑含意的暗示歌词被他微沉的嗓音发挥得极好,他落下最后一个音后便匆匆在观眾的欢呼声中下了台,然后是一屁股坐到了方巧欣身旁。 「干,啊是都不会顺便帮我点哦?」望着她桌上那杯透着粉橘色泽的皇家蜜桃,玻璃杯透出调酒诱人的香甜气息,他面色一变,不服气地推了推她嚷嚷了起来。 「靠北,谁要帮你这智障点啊?」伸手拿起桌上澄澈好看的饮品,方巧欣带着威吓意味的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举杯灌下了全部。「走啦,不是说好今天要陪我去打球?」提起一旁自己的皮包,她起身垂眸望向他,语气带了一点催促。 「你要穿这样去打球……?」闻言,少年满脸不敢置信地盯向了她脚上那双亮丽醒目的高跟鞋,语调微微扬高,脸部表情有些扭曲。穿那个打球……喂他真的想像不出来啊! 于是方巧欣毫不留情地拿起了袋子,抬手,往他头顶便是重重一敲。「白痴,我是不会带鞋子来换吗?」鄙视地抬眸瞪了他一眼,她满脸受不了地开口说了一句,声音倒有些兇狠了起来。 眼前挑染着几缕张狂金发,雅痞不羈的驻唱少年名为郑禹廷,仅次于王育瑄,是和她认识了十六年的朋友。原本小二那年他转到台北后他们便未再联络,谁知道国中时他转回高雄,居然又以奇妙的缘分和她再次有了相隔四年的同班,从此便是一段难解的孽缘。 他和她同龄,性格是白目又自恋,和她倒也还算是个无话不谈的好哥儿们,而虽然不同校,但他们也仍时常相约去打球或偶尔去唱唱歌。 「我靠,你下手很重耶……」有些无辜地摸了摸自己发疼的脑袋,郑禹廷无奈皱着鼻子咕噥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一天到晚被这人当出气包。 「所以是到底要不要去啦?」方巧欣盘起手,万分不耐地偏头瞇起了眼睛。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她不住地感到有些烦躁──虽然她不讨厌热闹,但满满的重金属乐也已让她十分受不了。 「好啦好啦。」认命地吐了口气,郑禹廷起身跟着她一同走出酒吧,搔着头,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似乎总是会变得很没用。「我载你吗?」走出吵闹的狭小空间后,他想了想,然后是闪着一双眼睛开了口:「反正我也可以再载你回来骑车……」 「不要。」逕自走到自己的机车前戴起安全帽,方巧欣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他。「被你载我大概会死好几次,我还想活命好吗。」侧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她没好气地开口,然后回头,转动机车钥匙,「轰!」地发动了机车。 不是她讨厌他,而是郑禹廷的骑车技术真的很糟糕──很爱耍帅乱鑽但又根本骑得不稳,毫无技术可言的那种。国中时他兴致冲冲地跟着她学会了骑车后便非常乐衷于「载她」这件事,直到某一次她终于是受不了的给他载过了一遍,从此她便立誓再也不要给这个人当自己的司机──拜託,她是真的还想活在这世界上啊! 「我最近骑车技术有比较好了……」匆匆追上她,郑禹廷有些急切地开口想解释。 「放屁,吃屎去吧你。」 转动把手催下油门,方巧欣直接地加快速度,拋下一句话便往目的地衝了过去,留下那边满脸丧气,只能无奈追上的他。 ──郑禹廷的心中,其实有一个小秘密。 从十六年前到现在,他眼中所容纳的、心中所属的,就一直都只有方巧欣。 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吧、小学一年级的幼稚小屁孩怎么可能懂得爱情这种复杂难解的东西?但是他只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喜欢她,即使她总是不动声色地拒他于千里之外。所以他照她所希望的去交了女朋友,照她所喜好的去学了骑机车,即使他也知道自己学得并不好……他学着她所喜欢的去弄了时下最流行的发型,学着她喜欢的一切去改变了自己。 于是他甘愿地站在名为友谊的线上默默守着她,告诉她他们的关係就仅只于她所希望的朋友。 至少还能够是朋友,至少还是能守着她、能看着她,至少他不是陌生人……他每天总是这样说服着自己。 他不介意继续等待,只要能够继续待在她身边。 「喂,在发什么呆?」 不知何时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方巧欣摘下安全帽,眼神不解地望向了那边还怔楞着发着呆的郑禹廷,语气带了些困惑。 「喔,没事。」收起瀏海下的复杂神情,郑禹廷摇了摇头,跟着锁起机车,摘下安全帽,然后沉默地从椅垫下拿出一颗篮球,随意地拋给了她。 而当他们一同向着球场前进时,对面一群和他们似乎年纪相仿的少年同时是吵吵嚷嚷地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似乎是正好准备要离开。球场的灯光挺昏暗,却能隐约从灯光中看见带头那名手里夹着篮球的少年颊旁两弧灿烂的酒涡,及耳的微翘短发被月光照出一点褐色,高瘦身形在几人中显得特别突出。 方巧欣有些疑惑地扭头回望了一眼那个縹緲人影,想了想,然后才回过头,搔搔头发,决定不多加理会。 不过,总觉得那个人长得有点熟悉……是她的错觉吗? ?peachligueur(皇家蜜桃):香檳鸡尾酒的一种,口感微甜带有蜜桃香,酒精浓度不高,通常用于庆祝。 Chapter 3.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拍子稳住!巧欣,这里换你过来!」 围绕着四面覆盖了整面墙的全身镜,女孩们布鞋在木地板上踏着的「嗒噠」声随着她们舞动着的身躯有规律地响。密闭的空旷教室哩,最前方的小小音响播送着富有节奏感的英文流行乐,年龄相仿的几名少女们努力地练习着舞步,而大多都早已是汗流浹背。 「──大家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领头的女孩随着歌曲到了一段落便上前按下了停止键,队伍中央的方巧欣闻言随即是累得瘫坐了下来,并伸手拿起一旁自己的矿泉水,仰头便是一阵猛灌。 「累死了──!」大大地张嘴呼了口气,她将几乎已经全空了的宝特瓶往地板随手一压,然后是从皮包中拿出卫生纸往充满汗水的脸颊及脖颈处擦了擦。 方巧欣平日的生活非常忙──基本上课以外的空间时间都得拿来打工以及拚功课,上课时还得认真专心跟上进度。而她在这间大学里以前曾加入热音社作为电吉他手,但后来因为忙碌而逼不得已地退出了……每个星期日的练舞却是她怎么也不肯放弃的,她喜欢跳舞,甚至还曾经梦想过能成为舞者。 虽然说恐怕离开学校后她迟早还是得离开街舞这一块,但无论如何,她都想尽全力跳到她不能再跳为止。 「巧欣!」和她一同练舞的李嘉仪在结束后连忙奔了过去找她,并笑笑在她面前大喇喇地盘腿坐下,「等一下你有事情吗?」 「没有啊,怎么了?」方巧欣困惑地偏了偏头。 「没有啦,只是想找你一起去吃饭啊。」笑着指了指手机上已然显示着六点整的时间数字,李嘉仪偏了偏头,脑中闪过一个好主意:「啊、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全家吃冰淇淋?」 现在天气正热着,她们又刚流完汗,吃冰一定很消暑吧! 「哦,好啊。」闻言,方巧欣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便也就点头答应了。 收拾好东西,她们向眾人打了声招呼便一同走出了大门。 这个舞团其实是她们高职的时候因为相同爱好而成立的,虽然后来因为毕业而有了一点变动,不过大部分都还是原来的一群好姊妹。 当然她觉得更难能可贵的是,现在的她们几乎都已经在不同学校了。 骑着摩托车离开了练舞教室,夏末的风还有些微热。她们踏入转角一家才方重新装潢好的便利商店,冷气的凉风一下子扑面袭来。 「请问需要什么吗?」 「给我两份冰淇淋,谢谢。」 方巧欣跟在李嘉仪身后随意环顾着四周,耳边店员乾净好听的声音不禁让她一怔。奇怪,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然后她抬眸,侧头望向店员,穿着灰色制服的挺拔身影同时是转过了身,褐色短发和清秀脸庞上格外醒目的灿烂笑容登时是唤起了她的记忆。 对了,这好像是那天那个砸了她的脚的…… 「嗨。」少年弯起唇角望向她,颊旁两个浅浅的酒窝也被他浅淡弧度勾起,是一如记忆中的阳光弧度。「又见面了。」偏头笑得灿烂,他开口,然后是将手上方用好的冰淇淋递给了前头的李嘉仪。 方巧欣愣了愣。这么说起来,那天打球的时候那个身影……还真的跟他有点像?该不会真的是他吧……「沉雁书?」努力在脑中搜索了下林婕妤那天向她提过的名字,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 「嗯,答对囉。」见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是丝毫不惊讶的模样,沉雁书的语调轻松,并再次转身将另一份冰淇淋递给了她,然后是笑笑对两人开了口:「总共是六十元。」 李嘉仪有些狐疑地来回盯着两人瞧。默默地拿出钱包先连着方巧欣的份一同给了他,她内心却有些困惑。巧欣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帅哥店员,怎么她都不知道? 手里握着冰淇淋,方巧欣另一隻手伸入口袋中将三十元递给了她,然后转身便准备要离开,似乎并未多在意他。然而才方向前踏出一步,身后那个乾净温醇的声音却又驀然响了起来:「嘿、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这样对我有点不公平吧?」 沉雁书的声音里带着明净笑意,彷彿还能想像出她此刻满面灿烂笑顏的模样。她一愣,脚步顿下,想了想,最后才勉强是回头望向了他,「方巧欣,我的名字是方巧欣。」想想给个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淡淡开口道了一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自动门,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那个……是她被搭訕了的意思? 「哎哟?雁书──想不到他也有主动搭訕女孩子的一天啊?」和沉雁书共同值班的另名少年在方巧欣等人离开后马上是到他身边满脸曖昧地挤了挤他的肩膀,语气倒有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还以为是自己这桃花运高得惊人的伙伴居然也有了感兴趣的对象? 「嗯──」沉雁书也不恼,只支着头勾起了一个浅淡微笑。「总觉得她很有趣啊。」扬起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玩味,他开口说着,明净目光中闪过一点狡然。 ★ ★★ 「哇靠──方巧欣,你哪时候看上了这么一个帅哥店员的,都不告诉我!」 走在寻找食物的街道上,李嘉仪一面吃着手中冰凉甘甜的冰淇淋,一面是兴奋而讶异地开口道了一句。刚刚那个男生长得挺帅的啊,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这种标准以上的帅哥啦!真是的,巧欣什么时候有了中意的男生居然都不告诉她── 「我不认识他啊。」方巧欣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偶然下见过一次面而已,我也不晓得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她说着,语调里也带上了一点不解。她确实是不认识他没有错,会难得的会对陌生人有印象也不过是因为上次被砸了脚,他又和婕妤有关,以及那张让人较有印象的脸罢了……倒是她来过这里几次,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店员?是翻修后徵的吗……她心里有些困惑。 「欸,可是你不是知道他的名字吗?」偏头望向她,李嘉仪带着疑惑地又开口问了一句。如果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啊?不过,那个男生好像也问了巧欣的名字……所以说是他不认识巧欣吗? 她觉得思绪似乎被自己给弄得更乱了。 「上次遇到他是因为他在帮我朋友,所以才知道名字的。」耸着肩,方巧欣开口道。「好啦快吃啦你,不是还要去吃晚餐?」目光望向她手中已然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她无奈地扯着唇开口催促。真是的,她这种吃冰跟龟速一样的都要吃完了,怎么她手上的还有这么多啊? 「啊啊啊干!滴下来了啦──」 听着一旁有人惨烈的哀号声,方巧欣咬下最后一口饼乾,盘着手,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 ★★ 因为通常都用礼拜日的空间时间来赶服装系惊人的巨量作业,她这天基本没给自己排什么工作。方巧欣和李嘉仪在外头混着玩到了快九点她才回到家,然后果不其然是看到了桌上贴了张会晚点回来的告知纸条。 又跑去约会了啊……她有点无奈。 走到电脑前坐下,她习惯性地点开脸书网页,然后才翻了几则动态,左上角跳出地好友新增通知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shenyenshu」……罗马拼音?什么东西……头贴居然还是黄色小鸭? 带着一点疑惑地按下了确定钮,她才准备要无视地继续去翻动态,那位名叫「shenyenshu」的人马上就敲了她视窗: 「嗨嗨,还记得我是谁吗?」 看着那行字,她抽了抽嘴角,有点想吐槽他。名字打罗马拼音就算了,头贴换了隻鸭子谁知道他是谁啊? 她基本不太想理他,瞥了一眼便想关掉视窗,并认真思考起封锁这人的可能性。而正当她如此考虑着,小视窗那边却又传来了通知声: 「啊啊,不好意思:-p」对方打了一个吐舌模样的表情符号,「忘记把照片换回来了,我是沉雁书。」 沉雁书?方巧欣觉得自己更无言了。那隻黄色巨鸭…… 看着那几行意义不明的对话内容,她想了想,最后决定是发送了一个问号。 不过沉雁书似乎不懂她的意思。「不记得了吗?」后面还附加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猫咪贴图。 她只好默默敲了下键盘又回:「记得啊,怎么了?」 沉雁书的打字速度很快,看得出应该是常传讯息给人,下面也显示出了他是用手机传讯息的。「没有啊,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她看见对话视窗又传来了这么一行字,「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d」 以后就请多多指教?那是什么意思……方巧欣按下对话框,原本还想问个清楚,却见对方在说完那句话后便已经下了线。 ……真是个怪人啊。无奈地呼了口气,她偏了偏头,没想太多,关掉了对话视窗便又继续刷起朋友们的动态了。 Chapter 4. 基本没把那天沉雁书的话给放在心里,方巧欣的忘性不错,几乎是睡了个觉就完全把这件事给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这仅止于她在麦当劳看到那张灿烂笑脸之前。 当礼拜一的晚上六点半整,经理向她介绍她的新伙伴新同事时,她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周围女同事的惊呼声好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她心里的一个念头── 好想把眼前这个人的笑脸给扯下来撕烂。 「嗨,又见面了、巧欣。」微偏着头,沉雁书开口,嘴角的笑意阳光灿烂。「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啊。」说着,他将一双眼睛笑瞇成了月牙弯,看上去十分纯良无害的模样。 看着他那个一派自然的笑容,方巧欣抽了抽嘴角,突然很想揍人。 这个人是、跟踪狂吗? 「你们认识?」见状,经理有些讶然地瞠大了眼。这么巧啊? 「两面之缘而已。」努力忍下自己额角跳动的青筋,方巧欣闭了闭眼,弯起一个隐忍而假惺惺的亲切笑容,然后撇过了头去,表示自己不太想看他。 沉雁书当然是没惹她──只是昨天的留言加上现在这张笑脸让她觉得很欠揍而已。 可是这个傢伙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间麦当劳工作啊?难道真的是个变态什么的吗? 「这样啊……」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经理的表情带着些打量,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啊。」抬了抬眉头,他笑笑开口,然后是伸手拍了拍几乎要爆发的她的肩头。 闻言,方巧欣默默侧过头去看了沉雁书一眼,只见他随即是对她眨了眨眼睛,又是弯唇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靨。 ──拜託,她根本只想打爆他好吗! ★★★ 「请问需要什么吗?二号餐?……饮料加大吗?……好的,这样一共是九十九元……」 带着一贯的店员式亲切笑容,方巧欣尽责地做着份内工作,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撇过沉雁书一眼。 沉雁书是旁边另一个柜台的收银员,和她一样,想是来递补职缺的──和她搭档的原来是一个大她一届的学长,性格开朗勤奋,和她一样是个打工魔人,也因为曾待在同个社团的关係而和她感情不错。不过因为前阵子毕业了,那位学长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正当工作,于是当然也就辞掉了这里的打工。 倒是她很不解。他们上任前照理说都要先做过职员训练的,怎么他都没有……而且看起来还很上手的样子? 「嘿、方巧欣?」趁着顾客变少,一旁的沉雁书于是小声地开口,肩头轻推了推她,语调小心翼翼地放柔了些,「不要把我当跟踪狂啊,我也是无意的。」说着,他偏着头眨了眨眼,看起来很无辜。 方巧欣懒洋洋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因为看这里刚好有职缺,我又刚好少了一节课,之前又有在麦当劳工作过……结果才应徵上,经理就告诉我搭档是你了。」呼了一口气,他耸耸肩,瘪瘪嘴,似乎有些无奈。「本来只是想闹着你玩的,没想到好像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啦。」收敛起脸上一贯是带着些轻浮的灿烂笑容,他诚恳地对她低头致歉,搔着后脑勺的样子看起来似是很不好意思。 原本只是想耍着她玩的,没想到自己似乎玩过头,被当成变态了啊……他有些无奈地想。 方巧欣叹了口气。「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吓到了而已。」而且真的一度觉得他是跟踪狂呃……说着,她想了想,扬扬眉,并微微侧头望向他,「是说你脸书的名字用英文,照片还用了隻鸭子,谁认得出来你是谁啊?」想起昨天这个人用脸书敲自己时的情况,她有些无奈地斜眼望向他,觉得眼前这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也未免和那隻黄色巨鸭太不搭。 「你说那个啊?」闻言,沉雁书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是我觉得很可爱啊。」 方巧欣默默无语。 后面客人又陆陆续续一大群进来点餐,他们歛好心神继续摆出笑容,便没有再继续聊天。 一直到十点准时下班,方巧欣脱去制服,准备要离开,那边沉雁书才忽地又是开口叫住了她:「嘿、方巧欣!」背着一个黑色侧背包,他穿着一身休间服,弯唇笑得灿烂,「有时间来打一场吧?」 方巧欣一愣。「啊?」打一场?这是要光明正大找她干架的意思? 发现自己话没说完整,沉雁书有些尷尬地挠着头乾笑了两声,「哎哟,不是那个意思啦……」转回身,他向前向她走近了几步,低头望她,想了想,才又再度开口:「因为上次在球场有看到你……嗯,我是说,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打篮球?」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他嘴角带着笑,声音乾净得很无害。 球场……?方巧欣有些困惑,哪时候的事?「哦……再看看吧。」虽然不解,但她还是点头耸着肩头应了声。 她哪时在球场遇过他的,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万分疑惑地思考了半晌,最后决定宣告放弃。 不行不行,她的记忆力真的退化了。球场什么的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那么我先走啦──」 随着那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扬手离开,她思索着自己也该准备回家,才踏步往门口走,那边一群女同事却忽地朝她团团围了过来:「巧欣巧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对啊对啊,你们看起来很要好的样子,那个男生笑起来好可爱!」 …… 方巧欣默默然,无奈。这是怎么着,这群人都母性爆发了是吗? 还揣着一点困惑的心思,她才方走出店门口,便看到了不远处似乎聊得十分开心的沉雁书和……郑禹廷? 等等,那傢伙哪时来的?而且他为什么会认识沉雁书? 「方巧欣!」眼尖的郑禹廷一眼就发现了那边门口正看着他们的她,随即是匆匆和沉雁书招呼一声便向着她跑了过去,「那个啦,你昨天不是说想打球?我想说你从这里绕去我那边再到球场太远,又没什么事,就过来找你了……」 闻言,方巧欣愣了愣,然后是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抱歉,不用了,我今天有点累。」歉然地扯唇给了他一个笑,她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脖颈,觉得自己今天的眼皮特别沉重,几乎都要闔上了。 是因为那位「新伙伴」的关係吗?想起那张笑脸她就一阵头痛。那种类型的,她实在不擅长应对啊。 「没关係。」郑禹廷一怔,随即是不在乎地扬唇挒嘴一笑,「记得下次请我一杯饮料哈。」说着,他推了推她的肩膀,语气有些欠揍地带上了一点轻佻笑意。 「干,就知道誆我。」抬眸,方巧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扯着唇,觉得自己好气又好笑。反正就是要她再花钱补偿他就对了?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向都是如此──没有多馀的肉麻关心,打打闹闹就像兄弟,因为一旦换成另一种方式去关心她,就是越了界……越过她心里的那条友谊线。 ──她不希望他们的关係超出友谊线,而他也甘愿接受。 对他来说,至少还能陪在她身边。 「──嗯,你们慢聊,我先回家囉?」扬着一贯的灿烂笑容走了过来给两人打招呼,沉雁书对于他们互相认识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模样,态度很自然大方,「方巧欣,明天见!」回过头向她眨了眨眼,他笑笑挥了挥手,踏步扬长离去。 看着他瀟洒离去的背影,方巧欣默默看着,心里似乎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法应付他了。他看起来总是很轻松很自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神祕模样,捉摸不定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像风似的,那样难以猜测。 不过她是并不讨厌他,至少他并没有惹过她……说句实话,他笑起来确实是挺好看的。 「对了,沉雁书那傢伙现在和你一起工作对吧?」看着友人离去的身影,郑禹廷微微侧头望向她,开口,语气带有几分探究。 「嗯,是啊。」方巧欣耸了耸肩,「倒是你,怎么认识他的?」有些困惑地偏了偏头,她疑惑地提出问句,心里一阵不解。 而且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耶? 「啊,他啊──高二的时候转过来和我同校。总之神神秘秘的傢伙,人脉挺广,因为社团所以认识的。」闻言,郑禹廷想了想,然后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是很了解那个傢伙啊,只知道他从以前就是四处打工,都在外面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每天都很忙的样子。」思索了下记忆中关于沉雁书这个人的印象,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叙述。 从以前沉雁书似乎就是这样吧,校园里的灵魂人物,行踪总是捉摸不定又难以追踪,也有不少女孩子因为这样而喜欢他什么的…… 而听着他的话,方巧欣也垂着眸跟着思考了起来。「这样啊……」 不过这么说起来,她倒似乎有了一点印象。 上回和郑禹廷去打球时似乎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 Chapter 5. 週二下午六点半,骑着摩托车赶到麦当劳的方巧欣才方脱下安全帽,便看到了站在后门门口,对她笑得满脸灿烂的沉雁书。 「嘿、方巧欣!」手里抓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沉雁书扬扬手向她打了个招呼,嗓音纯净而跳跃,「今天下班,你有没有空?」说着,他偏了偏头,一双好看的褐色眼睛明净耀眼。 「……要干麻?」闻言,方巧欣满脸狐疑地瞇了瞇眼。这人又想干什么? 明明认识没有几天,这傢伙怎么一副已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还总拿那种让人没法拒绝的笑容来乱。 这是专戳她弱点的意思吗? 「打球啊。」沉雁书满脸天真灿烂地眨了眨眼,「你上次答应我的。」 方巧欣抽了抽嘴角。她可不记得自己有答应他啊喂! 然而看着他手里抱着的那颗圆滚滚的篮球和嘴角的灿烂笑涡,她嘴里拒绝的话到嘴边便又不住地吞了回去。啊啊可恶啊……烦躁地抓了抓头,她抿着唇顿了半晌,最终是无奈地大大吐了口气。 「知道了。」 于是在下班后的十点鐘,方巧欣只得依约和他一同到了附近的篮球场。 单独和陌生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到空旷的地方她当然会有警觉心,矿泉水是自己准备,小刀什么的当然也都有带。毕竟她实在摸不太清这人的底细……虽然他还真的看起来就只是单纯来找她打球的。 「女士优先。」将手中的篮球拋给她,沉雁书笑笑开口,运球的流畅动作看来似乎挺是熟练。 方巧欣扬扬眉。「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她勾唇一笑,抄起球便弯身从他身侧一闪,向着他后头的篮框奔去。 见她身手矫捷,沉雁书微微挑起了眼,似乎有些惊讶。旋身一跃,他一个快速衝刺便将她手中的篮球给抢了过来,然后是又转过身,面向另一头的篮框,轻松一丢便将球给投进了篮框里,标准的三分空心进篮。 方巧欣一愣。这个人……好厉害! 「啊啊抱歉,一不小心就认真起来了。」拿回篮球,沉雁书有些抱歉地搔了搔后脑勺,弯唇笑得靦腆歉然,「再来吧?」伸手便又将球给拋给了她,他嘴角带笑,眼底却倏忽闪过一点挑衅光芒。 捕捉到他眼中刻意放出的情绪,方巧欣勾起唇角,眸中燃起了点点火光:「你儘管放马过来,不用介意。」将他才拋给自己的篮球丢还给他,她备战似地倒退了两步,目光锐利灼灼,似还有火花。 沉雁书偏头眨眨眼,准确地伸手接过了球,「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深夜的篮球场只有昏黄灯光和炫目的莹白月色照耀,球鞋的塑胶底面的摩擦声和篮球不断在地面撞击的声响在寂静夜幕中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几回合下来,两人的t恤和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濡湿。而方巧欣无论身高还是体力自然都是处于弱势的,她输得悽惨,却扬唇笑得极开心。 「好久没有打球打得这么爽了!」从包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她在他身侧地面落坐,仰头豪迈将水大口灌下,然后是侧头笑望向一旁的沉雁书:「跟你打球很尽兴,等一下要不要再来一场?」 闻言,沉雁书盯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是忍俊不住地扬唇笑了开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输了还这么开心的。」从旁边自己背包里亦跟着抽出了一瓶矿泉水,他有些失笑,额前的瀏海几乎已经是全湿。 「干麻,你有什么意见吗?」方巧欣抬眸狠狠地瞪向他,杀气瞬间在眼中凝聚,她的语气危险,彷彿只要他说错话,下一秒她就会挥拳揍向他。 「不是。」沉雁书轻摇摇首,彷若未见她杀人般的目光,对着她目光扬唇笑得灿烂,「只是觉得,你果然很有趣。」 方巧欣愣了一愣。「啊?」有趣什么?她哪里有趣了? 抬头望着他,她满脸疑惑地想再开口追问,却意外发现他两耳耳垂上闪着一点冷蓝光芒……耳钉? 「嗯……没什么。」发觉自己话出口得太快,沉雁书一顿,随即是有些不自在地垂眸咳了一声。「对了,你晚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工作吗?」随意地伸脚换了个落坐姿势,他侧头望她,想了想,然后开口转了个话题。 「我也想啊,但我回去还得赶功课,没办法。」无奈地耸了耸肩,方巧欣叹了口气,抿起唇,眼里有浓厚的无奈。「你呢?感觉你的工作也很多的样子……你也是唸附近的大学吗?」想起每回见他似乎总是在工作,她于是好奇地望着他问了一句。 「也」?沉雁书听着,心里有些困惑了起来。「我唸的是舞蹈系,现在和你一样是大四。」语带保留地回答,他笑笑,眼底却闪过一点神祕光芒,「你也经常四处去打工是吗?」 他看着她总是穿得挺是光鲜亮丽,还以为……对了,禹廷似乎说过他是服装设计的学生,会穿得比别人时髦好像也很正常。 不过这女孩,还真的是和他想像中的……相差很大啊。 「是啊,各式各样的打工都做过。我还有去工地搬过砖块水泥咧!」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方巧欣轻笑,夏末的晚风吹得她汗流浹背的身躯有些凉快了起来,「家里没办法资助我太多,我只能尽量自己赚钱,虽然有时候小妤和大哥也会帮我……当然不可否认我喜欢逛街啦,不过身上的几乎都是地摊货,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再花钱了。」笑得轻松,她简短地算是开口叙述了一遍自己的经歷,心里却感觉有些奇妙。 她鲜少会对别人倾吐关于自己的私事,更何况是像沉雁书这样根本还认识不深的人。可是她却莫名地隐隐感到这个人和自己似乎某些地方很相像……好像他的话,就可以很自在地对他说出心里话了似的。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感觉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傢伙相处起来就特别轻松? 闻言,沉雁书先是一愣,随后是勾唇带出了一个浅淡笑意来:「你对陌生人都这么容易卸下心防吗?」 他的笑容和平时灿烂阳光的弧度不太一样,微扬的笑意里似乎隐隐带有一点试探意味。 听到这话,方巧欣一脸奇怪地抬眸覷了他一眼,然后是蛮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当然不可能,只是直觉你可以信任而已。」看向前方寥落的昏黄夜灯,她自嘲似地勾起了一个笑来,神情漠然,「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反正也许你认为我和那些忙着倒贴你的女生一样?」单挑起眉头,她嘴角还带着笑,吐出的语句却满是讽刺意味。 「不。」沉雁书轻摇了摇头,嘴角笑意又更深了些,「我觉得你很特别。」 方巧欣一怔。 晚风带着几许凉意轻轻拂来,他微侧着头望着她,伸手,将她右侧发丝绕至耳后。她愣了愣,双眼睁着直盯着他瞧,总觉得这气氛貌似有那里不太对劲…… 于是下一秒,她抬手便狠狠赏了他一个暴栗,瞬间打破所有美好氛围。 「你干什么?」警戒地斜睨着他,方巧欣一手还抬着准备再打下去,彷彿随时都会再爆发似的,同时是远了他两步的距离。 沉雁书缩了缩脖子,满脸无辜地眨着眼,摸着头,露出了小狗般地讨饶表情。「只是刚刚看你盯着我的耳钉看,就猜你应该也有穿耳洞而已……」一手抚着还发着疼的头顶,他可怜兮兮地指了指她右耳垂掛下来的黑色星星,表示自己没有杀人,很无辜。 「想知道不会直接问啊?」听着这个怎么听怎么瞎掰的理由,方巧欣有点抓狂,抬起手便又欲再一次重重打下去。 「唔呜大姊饶命啊!」沉雁书忙是捂着头往后躲了几步,求饶的狼狈模样惹得她不禁是「噗」地笑了出来。 「果然很暴力……」他细声咕噥。 「嗯──?」听见他细碎的抱怨声音,她危险地看着他瞇起了眼。 「没有没有!」站起身,沉雁书忙是胡乱挥了挥手澄清自己什么也没说,瞠着眼的慌乱模样好似他是真的很惶恐似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右边口袋,然后一愣,最后是化成了嘴角一个无奈的尷尬笑容,「我是说……嗯,我手机好像忘了带了,需要打回家一趟,你的可不可以借我一下?」睁着一双纯良无害的大眼睛,他开口,语气是十足十的的恳切。 看着他像小狗一样可怜的表情,方巧欣拿他没辙,只得是没好气地从包包抽出自己的手机:「拿去,快点。」妥协地叹了口气,她扯扯唇,有些无力的模样。 扬着灿烂笑容道了声谢,沉雁书接过手机,并快速地不知是在萤幕上按了什么,而最后竟是一阵铃声从他左边口袋中清晰传出! 「喂、你……!」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一次,方巧欣气急败坏地起身想去把手机抢回,那边沉雁书却忽地便把东西给拋了过来,弄得她只得赶忙伸手接住。 「这样我就有你的电话啦。」一边向自己的机车后退,他扬了扬手中自己还闪着未接来电的手机,弯唇笑得狡诈,眼里还有几分得意,「那么,巧欣,我们明天见!」 看着那个高瘦男孩骑着机车扬长而去的背影,方巧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也只得是忍了下来。然后她万分无奈地点开手机查看,想看看这人到底在自己手机上干了什么。 然后她看着那笔新的联络人资料,真正的抓狂了。 「雁书?」……后面那个该死的爱心是怎么一回事啊! ★★★ 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停下买了瓶饮料,沉雁书才方走出自动门,口袋里的手机便传来了一阵音乐声。 他困惑地拿出手机一看,然后望见了来电显示是「郑禹廷」。 「喂?」身子斜倚在机车旁,他接起电话,将饮料放好,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倦了。 「喂?」郑禹廷也开口应了声。「兄弟,你们刚刚去打球啊?」 「嗯。」语气染上了一点笑意,他扬了扬眉,「她现在应该被我气得半死吧?」想起刚才她炸毛的那个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就禁不住地想笑,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愉悦的弧度。捉弄她实在是太好玩了,欲罢不能啊。 「嗯,向我在脸书上抱怨了一顿。」郑禹廷吁了口气,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喂,我说……你不会对她有兴趣吧?」试探的语气里带了些不安,他问着,微带颤抖的嗓音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怕。 「噗,你想多了。」闻言,沉雁书顿了顿,然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弯唇笑笑,他语调轻松地眨了眨眼睛。 ──「我爱了她十年了。」 那一晚好友醉醺醺地挨着他抱怨诉苦的话彷彿又在脑中响起,他莞尔笑笑,抬眸望向头顶上轻盈月光。 他只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可以让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等上十年? 起初无意遇见她,他以为也不过就是个喜欢打扮的肤浅女孩吧?不过越相处,却越发现她和别人的不一样,率直、开朗、不做作──甚至好像和他……有点相像。 但是──也仅只于此。 他不可能喜欢他,不可能对她动心,又或者更确切的说── 他,「不能」。 Chapter 6. 週末中午十二点,刚吃饱饭的李嘉仪和方巧欣一同在市中心逛街散步。 那天之后沉雁书和她的关係似乎莫名就变好了──虽然基本好像都是她被他耍着玩。她还真是第一次觉得有男人的心思这么难猜,一下子正经八百地对她微微笑,一下子又吊儿郎当得很欠揍,惹得她现在一天到晚炸毛想扁人。 不过又话说回来,他其实也还算挺贴心。每回有什么重物或是跑来跑去的苦差总是他抢在她之前去做,然后在她忙想让他不要老是帮她的忙的时候又会自以为瀟洒地转过头来对她眨眨眼…… 啊啊──真是够了! 「巧欣?」李嘉仪满脸困惑地侧过头望向她,「怎么了吗?你的表情好可怕……」疑惑地环顾了下四周以确认是否有仇人存在,她开口问,眼里满是不解。 「呃,没事啦。」闻言,方巧欣回过神来,只得是对着好友尷尬地扬唇笑了笑。 搞得她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杀人啊,混帐。 方巧欣和李嘉仪的练舞时间是下午三点到六点。通常在这之前她们会先约去一起吃个午饭,中间的空档就拿来到处逛逛或是赶作业……因为今天比较间,所以吃饱饭后她们便在这一带到处逛逛走走,顺便找找设计的灵感。 一路走到高雄火车站附近,这一带总是人来人往得很热闹,还会有一些大学生在这里做街头艺人,或是摆摆自己的手工艺品,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可能在这里见到。 「欸欸巧欣!」正看着四周围一些衣物饰品,李嘉仪的目光被一旁突兀的嘻哈乐声给吸引,探头瞧了一瞧,然后忙是拉了拉好友的衣袖,「那边好像有人在跳舞耶,要不要过去看看?」好奇地看向乐声来源被一小群人包围的地方,她伸长了脖子去望,隐约似能看见有两人在舞动身躯的身影。 跳舞?方巧欣困惑地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真是见到了一样的景象,旋即是被挑起了好奇心。「好啊,我们过去看看。」转头对好友笑了笑,她开口答应,拉着她便往人群深处跑了过去,勉强从缝隙中塞挤到了最前头。 而与其说是跳舞,不如可以说这两人像是在「斗舞」。 车站附近公园中的一处空地,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正轮流跳着不同的舞步。白衣少年此时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黑衣少年的每个肢体动作,好半晌,乐声到一段落,黑衣少年随即停下了动作,而换上白衣少年接续跳了起来,偶尔双方还会露出一点挑衅眼神,至乐曲热烈处还会互相斗舞起来。 其中白衣少年的年纪看起来似乎较小,从他还带着青涩的稚气脸庞中能隐隐看出似还是个高中生。而黑衣少年则是头顶押着一顶低低的黑色鸭舌帽,高瘦身影却让方巧欣隐隐感到有些熟稔,但却怎样也没法看清他的长相。 ──一直到最后结尾一个漂亮的地板动作,她看着那名少年率性地直接将帽子给摘了下来,那一头醒目的褐色短发终于是唤醒了她所有记忆。 「……沉雁书?」望着那张熟悉脸庞,她满脸讶异地叫唤出声。他也有在跳街舞?而且居然还在这种醒目的地方…… 闻声,沉雁书旋即是侧头朝她望了过去,同时嘴角也绽开了一抹灿烂笑靨。「巧欣?」说着,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踏步向她走来,耳垂上银色的铁环随着他背光的角度发出了一点刺眼光芒,「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身合身的黑色外套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黑白相间的短t领口露出一点好看的锁骨,银色铁环落在褐色碎发间显得合衬而好看。方巧欣发现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带有一股独特魅力,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长得挺好看……不过个性欠揍还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了。 「刚好路过而已。」方巧欣耸了耸肩,「是说,你要不要先让那边的女性观眾散场?那位小弟弟看起来很无助耶。」探头望了望那边各个眼神都闪闪发亮的女孩,她有些同情起那名高中男生,并且由衷地觉得花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 「噢。」闻言,沉雁书愣愣,这才反应了过来。「等我一下。」对她笑笑地眨了眨左眼,他匆匆落下一句话便回身忙赶回了少年的身旁,然后见他露出了一个松口气的感激表情。 见两人说话口吻十分熟稔,李嘉仪有些惊讶,「你们认识?」前一次看他们还很陌生的样子,怎么今天看起来好像熟悉了很多?她挑挑眉,眼神几分探究。 「嗯,孽缘。」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方巧欣满脸的无奈表情,「后来意外一起工作,就熟起来了。」浅浅叹了口气,她扯了扯唇,似乎有些认了命的意味。 闻言,李嘉仪不禁莞尔。 半晌,沉雁书勉强是交出一串不知真假的手机号码打发了女孩们,并对少年挥挥手作道别,然后才小跑步地回到了她们面前。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要不要来我打工的店坐坐?」侧头望向对面一间看上去生意不错的咖啡馆,他偏了偏头微笑问。 「打工的店?」困惑而讶异地拉高了语末尾音,方巧欣瞠大了眼睛。还有人可以打工到一半跑出来跳舞的啊?这到底是该说是店家很随性,还是人很随便了来着…… 「嗯。」沉雁书弯唇,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半小时后要开始打工的店。」 方巧欣对他翻了个白眼。 走进咖啡馆,冷气清爽的凉风朝着他们扑面袭来,白黑交错的现代感像是连着街边门口整面的落地窗一同被隔离到了另一个空间,喇叭播送出的轻快乐音彷彿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穿着仿执事制服的服务生领着他们在窗边坐下,然后向他们点过饮品点心后便抱着菜单走回了后台。 「你等一下也要穿那样吗?」有些好奇地望了望那边各个像执事一般的男服务生,方巧欣开口问道。这里的工作人员外貌基本都不差,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领巾便能衬裁出他们修长身形,更显赏心悦目。 「是啊,我值班的时候客人都特别多喔。」坐在她正对面,沉雁书闻言后是满脸灿烂地对着她眨了眨眼,深褐的瞳孔里映出一点明媚笑意。 「少臭美了你,只是时段刚好而已吧。」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方巧欣毫不留情地开口便泼了他一桶冷水,哼了哼,语气里带了点不屑。「对了,是说你怎么会带一个高中生来这边跳舞?」有些疑惑地望向窗外他们方才斗舞的地方,她偏了偏头,不解。 「高中生?」沉雁书愣了愣,随即是了然笑开,「哦──翌成是我直属学弟,他要去比赛,所以这几天我就带他出来练练胆子。」笑瞇瞇地扬了扬眉,他开口解释,语气几分莞尔,似乎是已经习惯。 直属学弟……?她还以为是高中生呢。方巧欣默默,舞蹈系是专门出產娃娃脸?他们不是应该跳云门舞集那种现代舞的吗? 「你们舞蹈系还真间。」最后,她撑颊望着他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沉雁书「噗」地一笑,弯唇笑得更加灿烂了起来。「舞蹈不分种类,我喜欢现代舞,但更喜欢hip-hop?。」偏了偏头,他的眼神几分认真,几分莞尔,却是灿如暖阳一般,「你们呢?也有在跳舞吗?」目光扫向李嘉仪和方巧欣,他挑了挑眉问。 方巧欣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跳舞?」一脸奇怪而惊奇地望着他,她眼里满是困惑。她记得她从未向他提过自己有在学舞跳舞的事,为什么他会知道? 「秘密。」沉雁书语带神秘地眨了眨右眼,食指还伸在嘴前比了个「嘘」。 ──其实他从她跑过来加入围观人群时便一眼认出了她。她看着他跳舞时眼里闪烁的光彩和别人不太相同,有点探究,有点渴望,还有点梦想……和他的目光有点像。 那是、因为喜爱而发散出的光芒。 「秘你妈。」想也没想,方巧欣伸手就送给了他一根中指。「我们是在练舞没错啦,不过只是兴趣罢了……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有在跳舞啊。」吐了口气,她无奈地耸耸肩,伸手拿起桌上澄澈透明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心想她点的红茶怎么还没有来? 「兴趣?」闻言,沉雁书扬扬眉,眼里带上了点玩味,「那要不要跟我出去跳一首?」转了转手中的鸭舌帽,他望了望外头那边还空着的x地,半分认真地望着她勾起了唇角。 「啊?」方巧欣再度愣了。那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好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考逻辑呃── 「要一起来吗?」不等她回过神来再有所回应,沉雁书侧头便又看向一旁一直呈观好戏状态的李嘉仪,亲切地扬起了两个小酒窝。 那个女孩也有在跳舞的样子……而且好像是她的好朋友吧? 「呃,我就不用了。」没想自己会被拉下水,李嘉仪连忙摇了摇头撇清,「你们慢慢玩就好啊,呵呵。」拜託,插不上他们的话题,看他们斗嘴也挺有趣的,但这淌浑水她可一点也不想淌啊! 「嗯──那巧欣我们走吧!」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嗯」了一声,沉雁书笑笑,起身拿起手机和小音响便直接抓起了方巧欣的手腕,迅速向外跑了出去。 「啊、喂!你他妈我没答应啊快放开我!……」 望着门口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着离去的背影,李嘉仪吸了一口刚送上来的多多绿,然后是支着头,几分曖昧地摇头笑叹了口气。 巧欣这是、要恋爱的节奏啊,她说。 ★★★ 「喂,可以不要吗,真的很丢脸耶……」 低头看着那边正测试着音响音量的沉雁书,方巧欣默默开口,觉得路人探究的围观表情都让她整个人彆扭了起来。 「拜託,不会啦。」伸手按下萤幕上的播放键,沉雁书笑着起身望她,又是转了一转手中的帽子,「真的那么怕丢脸的话,不然我的帽子借你?」伸手递出鸭舌帽,他侧着头似是在询问,不置可否的表情又彷彿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才不要。」闻言,方巧欣望着那顶帽子,嫌恶地皱了皱鼻。他刚刚留了那么多汗,她才不要去戴他那个充满了汗臭味的帽子,很噁心耶。 沉雁书莞尔一笑。「那么就开始囉?」顺手给自己扣上帽子,他勾唇扬起一个迷人的狂妄笑容,也不顾她还在怪叫反对,就着节奏便大胆地开始舞动四肢跳了起来。 他的舞步流畅而充满了自信,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举手投足间都充满魅力。方巧欣却看着他那般有些无措了起来,喂喂这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好可怕! 「喏,换你。」随着乐曲的节奏到一段落,沉雁书停下动作来笑望向她,挑了挑眉头,示意是该轮到她跳了。 而方巧欣见状忙是慌着倒退了两步,四顾一阵,然后乾笑着对他撇了撇手:「我看我还是不用了,这种活动我不擅长……」说着便想转身逃回咖啡店里和李嘉仪会合离开。 沉雁书却是一手将她给拉了回来,动作不轻不重,却让她整个人一僵。「怕什么,又不是跳得不好。」无谓地挑起眼眸看她,他唇角一勾,不待她发话便又凑着她开了口:「还是……你不敢?」乾净嗓音里含着笑意,他在她耳畔开口,笑意极轻。 方巧欣浑身一震。 激将法对她非常有用,她心中一把怒火一下子便被给完全点燃,怒气登时全开起来,挥手便大力挣开了他捉着她的手,转身,她轻蔑地扬起了一抹笑,「谁说我不敢了?我是怕你丢脸呢!」说着,她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就着节奏便大方地跟着跳了起来,一时竟也忘了要去顾虑四周人群的目光。 拜託!她可是曾经在五十多万人的场地担任过舞蹈开场──这又算得了什么! 招数成功,沉雁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她对他的粗鲁行为。伸手将帽簷拉正,他看着那双饱含怒意的清亮眼睛,一下子止不住笑,动身便加入节奏和她对视着斗起了舞。 巧欣这个人啊,实在是太有趣、太可爱了。 他有些玩味地笑笑想着,和她相处的时光似乎总是能忘却许多不愉快。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自己一直轻佻着不曾为谁逗留过的目光,曾几何时,已经逐渐在某个人身上逐渐地悄悄停驻…… ?嘻哈音乐(英文:hip-hopmusic),是一种音乐的风格,诞生于美国1970年代,并于1980年代成为大眾流行文化之一。包含两个主要部份rapping,和dj。伴随着嘻哈舞蹈(尤其是霹靂舞)和街头艺术涂鸦,构成嘻哈文化的四个元素,此类文化始于1970年代早期的贫民区的青年,其中大多数是纽约的非裔美国人。 Chapter 7. 方巧欣最近很常提起沉雁书。 林婕妤经常看着方巧欣回家时滔滔不绝地抱怨着沉雁书如何如何,上班时又是如何如何的捉弄她等等…… 这么说起来,从听到他们在同个地方一起工作开始算起,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啊。 于是当方巧欣週五回家又开始碎念起沉雁书今天又害她差点出糗,她便决然地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望着她淡定地吸了一口饮料。 「这么听起来,雁书似乎特别喜欢欺负巧欣你呀?」一手支着头,林婕妤睁着大眼睛,表情看起来很无辜。 「谁知道啊?」方巧欣撇了撇唇,语气听来有些疲惫,声音却是尖锐了起来,「我只知道我快被他气死了──!」咬牙切齿地重重低吼了一声,她吐了口气,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起要如何避开那个麻烦精──一天到晚喜欢找她麻烦的麻烦精。 不过说要躲……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啦。 她其实挺喜欢和他相处的感觉,轻松又自在,而且还很恰巧的有相同喜好,有时也意外地挺有默契。可是她就是很讨厌自己老是被他给耍得团团转,他像是能够看穿她似的,总是知道要怎么让她对他气得牙痒痒,但又没办法下手扁他。而且每次她开口骂他损他挖苦他,他却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依然是那副笑得很灿烂很欠扁的模样。 真的是孽缘啊……她抚额。 「哦──」闻言,林婕妤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望着她点了点头,「会不会是雁书喜欢你啊?」扬扬眉,她饶有兴味地眨了眨眼,并努力憋住了唇边几乎要溢出笑声来的弧度。 八卦八卦啊拜託──!她这个鲜少谈恋爱的好姊妹终于……!好吧,也不算是很稀少啦。只是…… 总感觉这次看起来一整个就不一样啊── 「喜欢你妈啦。」方巧欣毫不留情地开口吐槽,同时附赠一根中指,眼神很兇很锐利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才又转身继续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唔唔好兇……林婕妤默默摸了摸鼻子,想了想,然后又是吸了一口手中的绿茶:「嗯……还是巧欣你喜──咳,对雁书有……好感?」试探着凑向前又再问了一句,她语气充满了期待,还带有一点曖昧,双眼眨巴眨巴的很闪亮。 闻言,方巧欣慢慢地转过了头望向她、很缓很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林婕妤。」 「嗯?」 「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对不起大姊我错了。」 「很好,乖。」 看着好姊妹瀟洒转身准备去洗澡的轻盈身影,林婕妤瘪了瘪嘴,心里几分埋怨了起来。 呜呜她只是想物色物色未来的姊夫啊! ★★★ ──週末夜晚八点。 因为是老妈的生日,方巧欣便请掉了晚上的打工来陪妈妈庆生。 妈妈的工作辛苦,从小她老爸就爱喝酒不管事,几乎是她将他们一手养大,因此每当这种时候他大哥总是会用尽各种威胁利诱逼他们三兄妹无论如何都得一定要回家。她是还好,而大哥非常孝顺,但二哥很爱玩,每次总是要三催四请才肯退掉朋友的邀约回家一起庆生。 偏偏她老妈又最疼爱二哥……她无奈。 「喂,阿诚啊,带angle去散步啦!」 方母不甚标准的台湾国语腔调遥遥从厨房那头传来,坐在电视机前的方巧欣闻言即是浑身一震,心知自己这又是要倒楣了。 今年方要满二十八的资讯工程师,方家大哥方家诚坐在电脑前,听见母亲叫唤了自己的名字,眼皮却是抬也未抬,开口便跟着大声喊了一句:「佑騏,带angle去散步──!」 孝顺是一回事,懒惰是一回事。她这大哥是标准电脑痴,黏上去就拔不下来了,跟林婕妤两个简直可以去结拜。 于是乎,楼上又如她预期地幽幽传来了一句:「妹仔──」 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二哥名字叫方佑騏.今年二十六,是汽车修理员。而至于她老妈口中的「angle」呢,是他们家养的哈士奇,今年刚迈入十一岁,虽然已经是隻高龄老狗,但还是老爱扑人。 身为家中最小的妹妹,方巧欣基本从小就接受了各种跑腿。倒垃圾啦、买晚餐啦……各式各样的都有。通常是老妈先叫大哥,大哥再叫二哥,然后二哥再叫她……她还能叫谁?难道要她去把那个每天醉在酒乡梦里的老爸挖起来跑腿吗?那她不如叫angle去算了,那还比较实际一点。 「灾啦!」万分无奈地对着楼上喊了一句,她莫可奈何地放下遥控器,起身,换下拖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二十几年来她早就习惯了。 「喂妹仔,」在她要踏出门口前,那边方家诚回过头来对她又是喊了一声,「出去顺便把蛋糕拿回来,钱回来再给你。」 心知他口中说的是什么,方巧欣便顺手抓起了钱包,懒懒地应了声「喔」.便牵着狗出门去了。 今天林婕妤也会来一起庆祝的样子,她得快点才行了。 林婕妤身为她的好姊妹,基本和她家人每个也都已经混得很熟──包括她手上牵的这条狗。而她也和婕妤的妈妈感情不错,两人简直是像世交一样的关係。 坐上摩托车,她带着angle到蛋糕店附近的公园散步,盘算着差不多绕个一圈正好回来拿蛋糕。 然后才方准备过马路,对街那个穿着黑色运动短衫的熟悉身影随即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个人影怎么有点熟悉?她想了想,脑中随即是浮现出了一张阳光的可爱笑脸。 天啊,不会吧,怎么又是他…… 「巧欣?」乾净温醇的嗓音在见她来到这边公园后带上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她也很想这么问呢。 ★★★ 于是方巧欣便和偶遇的沉雁书漫步在公园里,一起遛狗。 她有点无奈。这倒底都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两百万? 「嗯……所以你就出来带狗散步了?」摸了摸angle的头,沉雁书笑笑开口问。 黑灰白三色相混合的大型犬毛发柔顺,被摸得舒服了便开心地晃了晃尾巴,往他宽厚掌心又蹭又舔。 「对啊,谁叫我是家里最小的……」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方巧欣微微侧头望向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欸,沉雁书,你也有兄弟姊妹吗?」有些好奇地微微偏了偏头,她扬了扬眉问。 「有啊,我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跟你们家很像。」开口回答,沉雁书也侧过头来望她,目光含笑,却遥远得不似是在看她。 没有发现他的异状,方巧欣又是默默叹了口气。「唉,真好。」她语气带了些羡慕,「当大哥一定很方便吧,不要被使唤来使唤去的,搞得自己像僕人一样……」垂眸看了一眼还兴奋地吐着舌的angle,她有些无奈。当老么很可怜的啊,当人更辛苦,哪像这条狗,每天睡饱就等着吃。 「是吗?」闻言,沉雁书的声音带笑,只是目光却不觉冷了几分,语气浅淡如风,轻得像是要消散不见。「那可不一定啊。」有些讥誚地低头冷笑了一声,他说着,眼神却是驀然复杂了起来,在清冷月色下更显得寂寞。 方巧欣一愣。 她从未看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孤单得要融入了月光,平时总是灿烂如暖阳一般的笑容此时却复杂黯然地教她看不清。 这个人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正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开口打破沉默,那边沉雁书却是旋即收起了有些孤寂的淡然笑容,唇角又是弯起了阳光的弧度,彷彿她刚才只是看见了幻象。「嘿,牠好像很喜欢我。」伸手又是摸了摸angle的头,他转头对她眨了眨眼,似是在炫耀自己的人气很高。 方巧欣满脸受不了地偏头白了他一眼。这傢伙又来了……「拜託,牠对公的都这样好吗。」当然欧巴桑什么的应该是例外啦她想。 沉雁书却是扬唇笑了起来,宽厚掌心爱怜地顺了顺牠的毛发,然后抬手看了下手錶,接着是停下了脚步。「嗯,我该走了,待会还有打工。」转身面向对街位置,她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绕了公园一圈,似乎自己也是该走了。 然后他向她招招手,迈步便跑远了她的视线:「再见!」 她想起他似乎是说了今天九点还有工作,说是趁着一小时的空档出来跑步练体力的……于是方巧欣怔了怔,扬扬手,大声地开口跟着喊了一句:「掰掰!」 他转过头来对她扬起了一抹灿烂微笑,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听见了她的话,挥挥手,回头便消失在灯火尽头。 当方巧欣跟着载着蛋糕和狗骑回家时,脑子里却是塞满了他突然黯然的浅淡神情。 依稀是记得昏暗灯光下,他的侧脸被月色照得模糊,银色耳鑽闪着一点清冷而不刺眼的光。那张一贯灿如朝阳的脸庞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淡漠得像是要隔绝一切于千里之外。 会让那样开朗乐观的人露出这种表情……沉雁书这个人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Chapter 8. 夜晚的都会没有炽热阳光,满城的明亮灯光却像是点点繁星,七彩炫目地为这城市画出不同风貌。 骑着摩托车,方巧欣在那间闪着led蓝色光芒的招牌前停下,然后率性地摘下安全帽,甩了甩有些乱糟糟的长发,接着后面一辆黑色小绵羊也跟着在她一旁停了下来。 「你都在这种时间来这里?」脱下安全帽,沉雁书侧着头扬了扬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对啊,怎样?」方巧欣转头望向他,表示对他的问题感到不解。 「不怕有人搭訕?」牵好机车,沉雁书踏步缓缓向着她的方向走,将钥匙绕在手中转了转,「女孩子这么晚来这种地方,有点危险吧?」侧头望了望黑色玻璃门里头的拥挤人群,他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心里觉得不太认同。 那么多社会案件还这么大胆在这种时候……她这是找死吗? 「不会啦,谁敢来搭訕我,老娘就扭了他脖子。」恶狠狠地折了折手作凶狠状,方巧欣冷笑一声,目光中带上一点鄙夷神色,「况且,我长得这副德性会有人搭訕,大概他眼睛也有问题吧?」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她想了想,开口下了个定论。 踏步走过他身旁,她抬脚欲往门口走,那边沉雁书却忽然抢在她前头一脚踏到了门前,正身挡住她去路,还不知是何时戴上了那顶他一直带在身边地黑色鸭舌帽。她愣了愣,满脸奇怪地走上前想问他又是哪条神经不对,却突然见他微微抬起头来望她,盘着手,勾唇扬起一个魅人微笑。 方巧欣一顿。他在干嘛啊? 「嘿、可爱的小姐。」抬手微微拉起帽簷,他嘴角笑意更深了些,眼尾挑起一点玩味的迷人弧度,「这么晚了,一个人来吗?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喝一杯angelkiss??」迈步走近她一些,他垂眸望她,浅褐瞳孔映出一点灿烂。 方巧欣眨眨眼,愣了半晌,开口想骂人,嘴角却不住地扬了起来。「干,白痴哦你?」抬脚轻踹了他一下,她无奈地叉着腰笑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男孩真是让她哭笑不得。「快点进去啦!」催促地望了望门口示意教他别挡在自己前面,她转身绕过他想进门,谁知道他又是跟着自己移动了一步,摆明了不给过。 「好吧,那……小姐,请问你今年几岁、住哪,给不给亏?」佯作烦恼地偏过头,沉雁书眨了眨眼,开口,弯唇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 「你这样更像变态了好不好?」她隐忍着笑意抬眸白了他一眼。 「欸,可是我觉得我很帅啊?」垂下眼脸,他伸出手指摸了摸下巴,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表情很无辜。 「放屁。」 直直地无视了他,方巧欣逕自开门走进酒吧,然后如常地在最前头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接着是向服务生点了杯可乐。今晚太疲惫,她不想喝酒来加重眼皮。 而正好那边演唱完了一首歌,郑禹廷放下麦克风,一眼便看见了她……以及跟在她后头落坐的沉雁书。 他心头却没来由地突然一阵慌,理智倒让他强迫了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会一起来也是很正常的,雁书也答应过他不会对她下手了……郑禹廷,不要乱想啊白痴! 调整了下心情,他弯唇笑笑将麦克风放回架上,毫无顾忌地走下舞台,并是踏步向两人走了过去:「嘿兄弟,今天要登台吗?」挑着眉,他的笑容在方巧欣眼里看来倒有几分神秘,还刻意地压低了音量。 演唱时间还未结束,主唱突然的消失引起了眾人的议论纷纷,工作人员却仍是好整以暇的悠间模样。她不禁有些困惑了起来,这两个人是在搞什么鬼? 「唔……」闻言,沉雁书偏着头认真的思考了数秒鐘,想了想,然后才笑笑开口:「好啊,不过一首就好。」 「哪一首?」郑禹廷疑惑又问。 「就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吧。」说着,沉雁书弯唇微笑,还转头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谈话结束后郑禹廷便又转身回到了舞台上,而沉雁书则是离开座位不知是跑去了哪里。但他上台后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只站在麦克风架前不时往旁探望,彷彿正等着什么,而眼尖的她发现舞台角落的插座不知是何时被多插了条线,似乎连结向后台……那是要干麻的? 似乎是确认完毕,他转身看向鼓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下节奏。 而接到主唱的眼神,鼓手抬手便大力地敲了四下鈸,随之而来的电吉他的声音驀然响起,她认出那个前奏是五月天的《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但是舞台上只有一个吉他手,怎么会有两支电吉他的声音……? 然后她又发现麦克风架上不知是何时又多了把麦克风,原来的麦克风则便成被郑禹廷拿在手上……在开唱的那一瞬间,已经脱下帽子的沉雁书竟是揹着电吉他走上了台! ……等等,这种地方可以这么乱搞的吗? 「你哭的太累了你伤的太深了你爱的太傻了 你哭的就像是末日要来了ohoh 所以你听慢歌很慢很慢的歌听得心如刀割 是不是应该换一种节奏了ohoh……」 鼓手刻意地在变换节奏处多打了一个过门?,灯光下沉雁书凑近麦克风,弹着吉他,唇角微弯,笑容迷人地接着开了口: 「不要再问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谁非谁又亏欠谁了 反正错了反正输了反正自己陪自己快乐……」 他的嗓音乾净明亮,清澈悦耳,还带有一丝慵懒语调,明媚笑脸和出眾外貌是天生吸睛的武器,一上台便能风靡全场。 他和郑禹廷一搭一唱配合得极好,一个沙哑一个清亮,两人就像是好友在互相飆歌竞赛,唱得台下观眾也跟着热烈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谁的谁是你的我是我的让心跳动次动次动次动次感觉活着 我不管站着坐着躺着趴着都要快乐让音乐动次动次动次动次快要聋了 不管了不想了不等了不要不快乐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人生分分合合爱情拉拉扯扯一路曲曲折折 我还是期待明日的新景色 愤青都释怀了光棍都恋爱了悲剧都圆满了 每一段争执都飞出和平鸽 不要再问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谁非谁又亏欠谁了 反正错了反正输了反正自己陪自己快乐 我不管你是谁的谁是你的我是我的让心跳动次动次动次动次感觉活着 我不管站着坐着躺着趴着都要快乐让音乐动次动次动次动次快要聋了 不管了不想了不等了此时和此刻不得不去贯彻快乐 不管了不想了不等了不要不快乐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五月天-《伤心的人别听慢歌》,词曲/五月天阿信)」 随着摇滚的电吉他热烈弹奏下结尾,一首唱毕,他们默契地一同向台下行了个礼,最后是在一阵欢呼声中双双走下了台。郑禹廷的表演时间也正好到此结束,登时酒吧一阵掌声如雷。 惊讶地看着两个笑闹着走向自己这里的大男孩,方巧欣有些意外。「你也会弹吉他啊?」望着走到自己座位旁喝水的沉雁书,她开口,目光讶然。而且想不到他的歌声居然也挺好听的…… 那边郑禹廷则拍了拍他肩头后便直接走往吧檯去了,似乎是去点酒来喝。 「嗯,从国一就开始学,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算是出师了?」戴回那顶被他放在椅子上的帽子,沉雁书笑着偏了偏头,眼底的笑意明亮灿烂。 闻言,方巧欣支起了头来望他,动作几分慵懒地挑了挑眉,「……我说,该不会你其实还是台大高材生什么的吧?」半开玩笑地勾了勾嘴角,她开口说着,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奇妙──好像和自己总有断不开的缘分。 她会跳舞,他也会跳舞;她会吉他,他也会吉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和她喜好相像,又是处得不错的人。不过要是他连成绩也是资优生等级的话,那就太过分了──毕竟她可是从小就不爱念书的啊! 沉雁书莞尔。「不,我的成绩很惨很烂,高中时还因为太爱玩差点被退学,十五科里面就被当了十三科。」说着有些失笑,他耸了耸肩,语调轻松得像是在讲一则笑话:「所以我高二就转学到高职去了。」 他高中的时候简直是教官师长眼中的问题学生,那时叛逆的一头金发简直让班导师对他头痛得哭笑不得,还是六次全年级成绩单上的炉主……嗯,他猜他转学后那位顾炉的同学应该很怨恨他吧,毕竟吊车尾的居然就这样不见了。 听他这样说,方巧欣也忍俊不住地「噗」一声笑了起来。「这点我们倒是有志一同喔?」她笑着举起装着可乐的玻璃杯,笑笑地表示要和他乾杯。 沉雁书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唸书这种事真他妈的有够讨厌的,不是吗?」说着,他举杯往她手中杯身轻轻一敲,玻璃相撞的「鏗鏘」声清脆响亮,像他的笑容,明净清澈。 方巧欣笑得更欢,仰头大大灌了口可乐,然后爽快地呼了口气,「亏你还叫做『雁书』啊?」莞尔一笑,她打趣地扬了扬眉,声音里含着一点笑意。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听见他骂脏话,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感觉这个人似乎又与自己更亲近了些。 虽然经常不正经的摆着一张灿烂笑脸,偶尔还会露出她不懂的沉鬱。但很多时候……她却觉得,他们似乎很相像。 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或是为什么,但她就是有一种,似乎莫名就会被他所吸引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啊,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经验,对于任何人。 闻言,沉雁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当郑禹廷回来后,他手上又是多了三罐水果啤酒。将其中两罐递给两人,他先是豪迈地仰头灌下一大口,然后才在位置上坐下。 「喂话说,」想起刚才那个大闹剧,方巧欣忙用手敲了敲桌子想叫住郑禹廷,声音里带满了疑惑,「这里是酒吧耶,你们那样玩,老闆不会生气吗?」虽然突然那样子是挺吸睛挺有趣挺有戏剧效果的,不过要是这样乱玩丢了工作要怎么办啊? 「喔,你说那个啊。」郑禹廷扬扬眉,仰头又灌了口啤酒,「其实这间酒吧的老闆就是这傢伙的叔叔,当初就是他介绍我来徵选主唱的。」用稀松平常的语调开口笑说,他笑笑撇了撇手,彷彿这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那表情对比一旁的她简直已经惊讶得像是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叔叔?这是什么神奇的超展开……方巧欣抚额。 「嗯,然后因为曾经一起组团,就忍不住也想上去玩玩……叔叔看效果不错,也就由着我们去闹了。」笑着浅啜了口还冰凉着的啤酒,沉雁书嘴角扬着好看的弧度,褐色眼瞳里带着轻浅笑意,「其实我常来这里,你在的时候通常我也在,只是没有打上招呼,所以你当然也就都不知道我了。」弯唇侧头望着她,他笑笑说道。 方巧欣莞尔。「是哦?」 这么说起来,从郑禹廷到这里打工的第一天来算……沉雁书其实经认识她有一年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原来他已经认识她这么久了吗? 「欸等等,组团?」想了半晌才从他刚才的话语里后知后觉的捕捉出重点词汇,她狐疑地侧过头盯向郑禹廷,眼神几分危险了起来。国中毕业那年她和他其实曾经组过乐团,只是后来因为成员都太过繁忙,没有练过几次团也就不了了之……想不到这傢伙在学校组了团居然都没有告诉她! 「呃,是高职的时候因为社团组起来的……」郑禹廷尷尬地眨了眨眼,心里开始暗暗叫糟,同时是不着痕跡地往好友那边退了一些,眼神发出求救信号:雁书救我! 沉雁书懒懒地撑颊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表示:祝好运── 「欸靠你很不够朋友耶,组了团都没在讲的喔?」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讲嘛……啊干干干干干!耳朵、耳朵很痛啊!」 看着两人颇是有趣的相处模式,沉雁书莞尔,不禁有些失笑,忍俊不住便扬唇笑来开来。 这傢伙,根本就是被她给吃得死死的啊? ──然后努力去忽视,不知为何、突然一阵空落的心。 将他带过来的啤酒饮毕,三人各自付了帐便一同出了店门口准备要啟程回家休息。 郑禹廷的车停在后门员工专用的停车场,方巧欣也没打算等他,戴上安全帽便已准备要发动机车离开了。 「嘿,巧欣。」才转动手把,一旁的沉雁书却是驀地叫住了她,「其实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不用连名带姓的叫我的。」眨眨眼,他戴着安全帽,扬手掀起透明头罩来,眼里几分笑。 「啊?」方巧欣不解。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这个? 沉雁书却是兀自笑了起来,然后是「轰」地跟着转动了手把发动机车:「我比较喜欢听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不知是耍帅还是装可爱地眨了眨左眼,他嘴角的弧度很灿烂,却在话落后便直接离开了她的视线。 方巧欣怔怔然。她呆愣着睁着眼,看着他扬长而去的瀟洒背影,一时竟回不过神来,脑子里还残有他扬着嘴角的明媚笑容。 「我比较喜欢听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怎么回事,明明听起来不过就跟平常一样是在调侃她的普通语句而已…… 「喂,方巧欣?」随后过来的郑禹廷见她望着道路那边发呆,忙是困惑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试图唤醒她不知是飞到哪去的神智,「干麻,你是中邪喔?」 「没事。」没有多去理会他,她晃了晃自己有些纷乱的脑袋,再次发动机车,迅速驶离了酒吧,试图用狂风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些。 刚才那是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大拍? ?天使之吻(angelkiss),一种鸡尾酒,用2/3可可利口酒,1/3鲜奶油,最后在白色的鲜奶油上以一粒红樱桃做装饰,饮用时如同和天使接吻,味道比较甜。是酒吧的调情名酒。 ?过门,贯串连接曲首、曲尾和句、逗之间唱腔中断处的器乐伴奏。过门分起调过门、句间过门和曲尾过门。 Chapter 9. 随着日子的推进,方巧欣十一月的第二次段考也即将来临。 服装设计系的繁重课业让她的入睡时间几乎要比林婕妤还晚,眼皮下也逐渐掛起了熊猫妆──这科系的竞争力极强,她没有令人称羡的过人天赋,当然就只能靠后天来努力弥补了。 虽然其实她最担心的主要还是段考当日。他们流行时装科的教授说了当天要在三小时内设计并製作出一套礼服来……三小时啊喂!会死人的好吗! 「哇靠,巧欣你还好吗……?」看着一旁几乎是一下课就趴到桌上去补眠的好友,李嘉仪看着有些担心了起来,「我看你再熬夜下去真的会变熊猫……真的不考虑辞掉一个工作吗你?」 方巧欣闻言后却是摇了摇头,然后是疲惫地微微侧过头去望她。「不用了,我趁着下课睡一觉就好。」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通通都要自己想办法,还要补贴家中开销费用,要是辞掉的话就买不起这些贵得要命的布料和针线了……但她不想对别人低头借钱,尤其是小妤和嘉仪。 「好吧。」见她这般固执,李嘉仪劝不过,也不好多说,只能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下节课和你不一样,你有办法自己醒来吗?」她和她选修的课程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像她的下节课就在文学院,和她差了一栋大楼的距离……看她睡得这么熟,要是上课了还继续睡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当掉的啊! 「嗯……安啦,拜託我是谁啊?……」 含糊地蒙着头乱七八糟地开了口,方巧欣几乎是梦囈着随意道了一句,然后便缩到墙角去继续补眠了。 李嘉仪尽然担心,但上课时间只剩约五分鐘,她再不赶过去文学院大楼会迟到的。无奈地动身走出教室,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起她自己是真的没问题,或者能是能够有好心的同学会叫醒她…… 虽然她觉得两者的机率都有点低。 方巧欣的座位是靠近走廊的最角落,也是俗称翘课的最好位置。不过她选那个位置并不是为了翘课,而是为了睡觉──这种地方通常都一堆人抢着要坐,正好可以帮她挡住教授视线。 上课鐘准时的在五分鐘后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的都各自回到了教室。其中一群从后门进入的男生们特别吵闹,惹得她不禁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测过脸便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喂,今天放学要去哪玩啊?」 「乾脆等一下翘课算啦──!」 「哈这主意不错!」 「噗……照惯例,你们去就好了啊。」 「喂我说,你这小子真的很不合群……」 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吵杂声音约莫在五分鐘后静了下来,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已经到齐,老教授拿着点名簿缓缓走上讲台,开始准备要清点算人数。 那群男生在教授点过名后便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教室,而方才拒绝了朋友邀约的褐发少年则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没有太过在意,他只漫不经心地支着头,不知是在听课还是在神游。不经意地在侧头时瞥见她,他微微有些惊诧地瞠大了眼,最后是撑起脸颊,饶有兴味地勾起了一抹笑。 「嘿,同学。」低头凑近她耳畔,他压低嗓音,唇角还带着弧度,眼里浓浓的都是笑意,「教授要点名了,该起床囉。」 「唔……」闻声,方巧欣小小呻吟一声,揉了揉眼睛,总算是勉强撑着醒了过来。「谢谢你……欸?」转过头想和好心叫醒自己的同学道谢,她看见身旁那个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的少年,,那张熟悉的脸蛋让她还半昏半沉的脑袋一下子全醒了过来。「你──」 「沉雁书。」 讲台上的教授正好是点到了他的名字,他旋即抬头看向教授,朝气蓬勃地开口大喊了声:「到!」 ──没错,坐在她身旁的那名褐发少年,正是沉雁书。 方巧欣这堂课是舞蹈的理论课程,就这方面来说,会遇到他当然不奇怪。只是── 「你跟我同校?」平静下自己有些太过激动的情绪,方巧欣深吸口气,满脸惊讶地用气音开口,看着他的眼神被她瞪得很凶狠。 这人是鬼吗?怎么遇上他后就一天到晚被跟踪的感觉,像个阴魂不散的幽魂似的──还是她太累,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不对,就算是幻觉也不可能是看到这傢伙吧? 「我一直都和你同校啊。」沉雁书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堂课是我的必修,我还知道你是大三时才来选修凑学分的喔。」偏头,他扬起嘴角,眨眼笑得灿烂,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很清澈无害。 「那我怎么都不知道?」方巧欣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因为你几乎都在睡觉。」面色不变,沉雁书笑瞇瞇地开口答。 「……」好吧,这点她是认了。 「方巧欣。」 「到!」 她通常都是睡着睡着听到教授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后便起来应个一声后再继续睡,反正这堂课的教授都是有到就给过,只不过嘉仪对她好像还是不太放心……「那你今天干嘛突然跑来叫我?」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她面色不善地开口问。他难道不知道她最近忙得都快没得睡了吗? 虽然她是有点担心自己今天会睡得忘了起来点名没错啦呃。 「因为看你今天睡得特别熟。」沉雁书莞尔耸耸肩,「而且很有趣。」 「有趣?」方巧欣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上次他也是对自己说了「有趣」……到底是哪里有趣了来着?她很困惑。 「嗯。」沉雁书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睡得就好像完全不会被影响的样子,搞不好还会流口水的感觉……嗯,就好像小猪一样!」满脸认真地伸出食指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新发现,他开口举了个比喻,语气还严肃得夸张。 「干!」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方巧欣毫不犹豫地送了他一根中指。 她看着他越发灿烂的阳光笑容,心里那阵怒火更加蓬勃燃烧起来,抬脚便直直地踩往他脚上那双白净的白色帆布鞋,力道狠劲。谁知道他却是灵敏一躲,教她一个踩空没踏中。 她不甘心,抬起脚又想再踩,两个人居然就这么玩了起来。 「噠、噠、噠」布鞋的塑胶鞋面在地板上互相擦地撞击的声响越来越大,不少后座的同学都疑惑地转头瞥向两人,而他们却仍毫无知觉。 「咳、嗯。」那边教授终于是受不了地开口清了清嗓子,「那边的同学,可以不要利用上课时间打情骂俏吗?」 整间教室的人一下子都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排,而方巧欣和沉雁书则连忙迅速转回头看向书本装作认真抄笔记的模样。眾人满脸狐疑地往他们那边瞧了半晌,还有些知情的人发出了窃笑声,而知道找不到什么八卦漏洞,大家才悻悻然转了回去继续上课,又或是细声讨论了起来。 「都是你啦!」待是没有人再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方巧欣这才用气音埋怨地提起手肘撞了他一下,眼神里带了些责怪意味。 「欸,明明就是你先踩我的……」同样将声音压成气音,沉雁书满脸无辜地回。 「让我踩一下是会死喔?」方巧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且到底是谁皮在痒,说我像猪的啊?」恶狠狠地斜睨着他并折了折手指,她的语气兇狠,指节被她拗得「咯吱」作响,有几分可怖。 拜託,要不是现在是上课时间,她早就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他的脸了好吗? 「噗……」沉雁书终于是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颊旁两个酒窝被他嘴角牵动,笑容灿烂可爱。「嗯,小猪很可爱啊。」 于是他终于被方巧欣给狠狠地k了一大下。 ★★★ 下课的时候她和沉雁书一同走往校门口,一路上几乎许多学弟妹和同学,甚至是教授都会和他打声招呼,人缘是她意料之外的好。 奇怪,既然他这么有名……她怎么会从来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而因为待会的打工是一样为伙伴的麦当劳,他们便约好了一起走,反正顺路。 一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嬉闹笑聊着天,沉雁书自始自终一直都维持着笑容,从容神情却在望到某个方向时倏地一变。 方巧欣顺着他僵住的怔楞目光看过去,一名年纪和他们相彷的少年站在校门口旁,面容清秀,气质清冷,黑色碎发平直地贴着脸颊,褐色瞳仁冰冷得像是没有温度,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却意外地和沉雁书有些相像。 ──那个神韵,撇去冷漠的话,就像是复製版的沉雁书一样。 「言华……」她听见他细声轻喃,一直明亮灿烂的眼神有些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方巧欣有些困惑地开口望他。 言华?那是那个人的名字吗?他们认识? 「没事。」闻言,沉雁书只苦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神情淡漠,目光几分无奈了起来。「不过可能要请你自己先走了。」歉然一笑,他停下脚步望她,然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差。」方巧欣耸耸肩,扬眉,无所谓地牵起唇角,「不过你可记得不要迟到了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说着,然后便擦身走过他身旁,逕自走向了自己的机车。 倒是他的表情……和她上次提起兄弟姐妹时的表情,好像。 沉雁书亦向她笑挥了挥手,依旧又是露出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开朗模样,「知道了──」 在方巧欣骑着摩托车离开校门口后,他才缓步踏向少年,面容上的表情已经恢復成了淡然微笑,却是几分黯淡虚假。 「怎么跑来了?」抬眸望向少年,他微笑挑了挑眉问。 「哥。」名为言华的少年声音淡漠清冷,神情冰冷漠然得好似他眼前的人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似地,和他嘴里吐出地字句像是个大反差,「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Chapter 10. 方巧欣今天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连续五天的段考几乎已经耗尽她所有脑力和精力,最糟糕的是她似乎还考得很惨,下课后还被教授给狠狠唸了一顿。 要是被当掉太多科该怎么办?她可没有多馀的钱可以拿去参加重修啊! 而大概是因为今天心情大过糟糕,她今天打工时不断出槌,还差点被客人投诉,要不是因为她之前的表现都还算不错,大概早就被解僱了。 于是当她到达麦当劳时,整个人几乎都散发着强烈的低气压。 「喂,你怎么啦?」望着一旁明显心情很糟糕的伙伴,沉雁书趁着客人较少时小声问了一句,神情带着探究,「不会是失恋了吧?」开玩笑地轻推了推她手臂,他笑闹问道。 「沉雁书。」面无表情地开口,方巧欣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杀气,「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被我干掉就给我闭嘴。」面色阴鬱,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脸上表情说有多臭就有多臭。 「唔……好吧。」沉雁书摸了摸鼻子,碰了壁的灰头土脸模样,「那,下班后一起去打球?」微微偏了偏头,他扬唇笑得灿烂,彷彿是希望能把她脸上阴霾给扫去一些似地,殊不知这倒唤来了更多女孩的注目目光。 「随便,再看看吧。」语气软化了几分,方巧欣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无奈。 「那就这么说定啦!」擅自地下了决定,他满脸灿烂地眨了眨眼,然后转回头继续工作,直接地无视了她所有抗议眼神? 方巧欣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她又没有答应!明明只是说了再看看……但客人已经上门来点餐,她也只好继续心不甘情不愿地堆起笑容,在心里恶狠狠地瞪了他好几眼。 这个傢伙,真的很无赖! 于是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原本她心情已经多少好了一些,没想到却又在接班的时候被经理给叫了过去。 「巧欣,」经理的表情严肃而无奈,「你今天怎么了?点餐一直失误,还有客人向我抱怨你餐点放错……」 「真的很对不起!」闻言,方巧欣也只得连忙拚命地开始鞠躬道歉,心里一下子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今天是我状况不佳,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拜託,她不能失去这个工作……那样她肯定会死得很惨的啊! 「那就好。」经理盘着手,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念在你平时表现不错,今天的事就算了。」说罢,他拍了拍她肩头,然后便转身离去。 见到经理离去并没有多加责怪她,她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却登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朝她袭来,天旋地转地几乎要让她站不住脚。 又来了……她有些头疼地想。眼前一阵阵模糊的黑暗让她只能勉强靠着墙,气息不稳地大声喘息。 「巧欣?」见状,一旁的女员工被吓了一跳,丢下手边工作便朝她飞奔了过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看起来虚弱得像是要晕倒了的模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待是晕眩感稍缓些,方巧欣才抚着额头支起身子,勉强对同事笑了笑便踏步出了门,脚步还有些不稳。 ──今天真是糟透了。 遗传的毛病突然又发作、差点就要被炒魷鱼、甚至还有可能被当掉…… 糟、透、了! 「嘿、巧欣?」因为去上厕所而收拾得较慢的沉雁书从她身后小跑步追上,并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去停车场旁边的篮球场打球吗?」依旧是扬唇笑得阳光灿烂,他侧头望她,然后才终于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 「随便。」没有回头,但她缓下了脚步等他,嗓音里还带有些压抑。 她不想要因为生气而迁怒别人,今天会这么衰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关係。可是她的心情真的很糟糕,也很想要直接开口跟他说她不想打球了──但毕竟都已经约好了,她不想失约啊…… 「巧欣?」沉雁书略带迟疑的困惑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地顿了下步伐,便见他忽地便绕到了自己前头,垂眸望她,然后是露出了满脸惊讶的表情:「你……你怎么了?」他带上了些担忧的眼睛难得的染上了惊惶情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了?她有怎么了吗?听着他的话,方巧欣有些不解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然后竟意外地触到了一片湿。她哭了……?「……没事啦,不要管我!」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她心头涌入,她皱了皱眉,垂下头,绕过他便直直地想往公园的停车场走。 是不知不觉就发洩了情绪什么的吗?怎么偏挑在这种时候──她不喜欢在不熟的人面前示弱!更何况对方还是男生,她居然还在他面前掉眼泪…… 她今天已经不是糟了,根本是惨透了! 「喂,你怎么啦?」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沉雁书侧头探望他,语气有些急促了起来,似乎很紧张的模样。他最怕女孩子哭了啊!而且看起来还是他把人家弄哭的……怎么办啊?「没事吧,你还好吗?」 可恶,在他面前掉眼泪也太犯规了吧?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就跟你说没事了……!」被他这样一弄,方巧欣的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兇,心里有些恼怒起来,又不好直接把他的手甩开。越有人安慰她会越想哭的啊! 「……」看着她这般模样,沉雁书一双手在空中顿了半晌,伸手摸进口袋里又摸不出个面纸来,最后蹙着眉想了想,不知是决定了什么,竟是乾脆地一溜烟往停车场跑掉了。 方巧欣见状,抽噎着站在原地愣了神。还真的跑了啊?虽然是她叫他别管自己的,不过这个人也未免走得太乾脆了,真是不贴心…… 算了,贴不贴心也与她无关。 低头抹了抹泪,她有些狼狈地迈步往停车场走,然后默默地在自己机车旁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叫唤: 「嘿!」 她困惑地循着声音向后一望,然后便见到了才刚消失不久的沉雁书居然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篮球场旁边的花圃砖块上,还抬起手来笑笑地对她挥了挥。 这傢伙又在搞什么?不是已经走掉了吗?她有些不耐烦地踏步往他那边走过去,却见他左手按着和弦便开始唱了起来: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采请你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其实我很可爱 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 求求你拋个媚眼过来哄哄我逗我乐开怀 嗨!嗨!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女孩们的心事还真奇怪 寂寞男孩的苍蝇拍左拍拍右拍拍 为什么还是没人来爱无人问津真无奈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寂寞男孩情竇初开需要你给我一点爱…… (任贤齐-《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词曲/阿牛)」 夜晚的公园还有些人在遛狗散步,也还有人在打球,见到这边传来的突兀歌声都不由得好奇地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他却彷彿浑然未觉,还不时配合歌词做出逗趣表情。 一首经典的老情歌被他唱得极为生动,搞笑的街头艺人模样惹得她不禁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忍着笑意走向他,方巧欣双手叉腰,觉得无奈极了。这个人的花招还真多耶?是嫌生活太无聊了吗这傢伙…… 她却没有发现,缠绕了自己一整天的糟糕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烟消云散,垂着一整天的嘴角也被他逗得扬了起来。 「逗你笑啊。」停下右手的刷弦动作,沉雁书微微弯唇一笑,目光几分柔和了下来,「我实在不会安慰女孩子,就只好牺牲色相了,你看我是不是很伟大?」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他笑得灿烂,语气倒又开始欠揍了起来。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方巧欣的嗓音里还带有一点未消去的哭腔,鼻头红通通的,情绪却平稳了许多。 他逗她笑的方式还挺管用的,一下子她的坏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眼前的人很好笑,还有点可爱。 沉雁书其实……意外的还挺温柔的嘛? 「你看,这不是笑了吗?」将吉他横放在一旁,沉雁书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刚从机车里找到的卫生纸,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还未乾的眼泪,笑意温柔,「好啦,别哭了啊,再哭下去会变成丑八怪的喔?」扬扬眉,他的嗓音温暖和煦,语调带了几分无奈。 闻言,她一愣,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要哽咽了起来。「变丑就变丑……」咬唇,她低下头,被他一安慰又忍不住想哭了起来。 「喂喂、怎么又要哭啦?」听她声音不太对,他脸一垮,顿时又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得很无措,「不丑不丑,你再哭,我就只能把『小薇』改成『巧欣』了。」摊着手,他有些紧张地细看着她的反应,深怕自己又让人家女孩子开始哭泣。 被他的话给再次逗乐,方巧欣破涕为笑,伸手便轻捶了他一下,「什么啊,智障喔?」 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触动,她哭笑不得地望着他,觉得心头隐隐传进一阵温暖。 原来他,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和他并肩在砖头上坐下,方巧欣侧头望向他手里抱着的吉他,有些疑惑,「是说,你这把吉他哪来的啊?」之前都没看他拿着,怎么今天突然就多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她有些好奇地问。 「这个啊?今天吉他社的人跟我借,又没时间拿回去放,就一起带过来了。」随手刷了刷手中木吉他的弦,沉雁书笑笑,侧头又是对她眨了眨左眼,「怎么样,我弹吉他的样子是不是很帅啊?」耍帅地拋出一个媚眼,他挑挑眉,有几分刻意耍白目的味道。 「帅你妈啦。」方巧欣抬眸白了他一眼,「你的吉他比你要帅上太多了。」瞟了一眼那把看来质感甚好的木吉他,她受不了地开口反驳。 「那也是因为主人帅呀?」沉雁书朝她又是无赖地灿烂一笑。 「……」方巧欣有点无语了。「你真的很自以为耶。」满脸无奈地扯着唇,她斜睨着他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三岁小孩。 见他这般模样,沉雁书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嘴边的笑容又是更灿烂了些。 幸好,她总算是恢復成以前的样子了。 不想让她伤心,不想看见她难过的掉下眼泪的模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泣,他的心便跟着一阵揪痛。 是因为她是……朋友吧? 「……对了,」想起那件一直搁在心里的疑惑,方巧欣迟疑了会,终于还是问了出口,「上次来学校找你的那个男生……和你长得很像。是你弟弟吗?」小心翼翼地开口,她想起了他上回有些变得怪异的表情,心里不免几分好奇。 她其实通常不太会过问别人的事,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很不寻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特别想要了解关于「沉雁书」这个人背后的故事……包括他有时候会露出的悲伤笑容。 「上次……你是说言华?」思索了会她说的对象,沉雁书愣了愣,垂下眼,不自觉地微微歛起了笑容。「嗯,他是我弟弟,小我两岁,是台大医学院的学生。」笑意浅淡,他开口向她说着,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的黯淡。 「──台大医学院?」方巧欣猛然瞠大了眼。那是什么怪物啊! 「是啊,差很多吧?」见她反应如他意料之中的激动,他扬唇轻笑起来,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我父母一心希望我可以继承家业,结果我却整天只想着玩,反而是言华比我还要有天分……但他们一心认为只有我才能继承他们,逼我唸书之馀,还差点让言华填上外文系,搞得弟弟心里对我这个哥哥都只剩下怨恨了。」说着,他侧头望向她,嘴角嘲弄地勾起一个浅浅弧度:「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方巧欣一怔。所以他每次在提起兄弟姊妹时,才总会表现得那么难过吗……「那你后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和郑禹廷变成了同学? 「后来我高一那年私自办了转学,逃家独自来到这里投靠叔叔……就一直到现在了。」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他说着,然后是有些歉然地对她笑了笑,「抱歉,很沉重吧?」有些无奈地苦笑一阵,他重重地吐了口气,语气有些沉。 「不会啊。」方巧欣偏头微微笑了笑,「我们是朋友,可以互相交换心事嘛。而且……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多听听你的故事咧。」 她直觉他还对她隐瞒了很多,譬如过去和沉言华的关係、来到这里后又是怎么投靠了叔叔、还有他之前提过的妹妹……但毕竟是朋友,她信任他,也希望能多多了解他。 真是奇怪,明明是才认识不久的人,怎么和他相处起来就像熟识多年的朋友般轻松? 闻言,沉雁书不禁扬唇笑了起来:「下次吧!」他抱着吉他起身,嘴边的笑容又是恢復了以往的灿烂,「你今天也哭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他笑说。 他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过去,甚至就连他以前喜欢过的女孩也未曾对她们说起这些。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吗? ──不,不可以。 脑中浮现出郑禹廷开朗健气的笑脸,他心头一震,匆忙便想挥去那个刚在心里成形的可怕想法。 不可以的,他怎么能够忘记了? ──他不可以,喜欢她…… Chapter 11. 考完试后会有一段空间时间,不用再趁着晚上拚命赶作业唸书和拼时间,于是心情不错的方巧欣便留在公寓里做了一小顿饭。 因此当林婕妤从外头上课回来时,满屋子的食物香气便不免让她讶然了一阵。 「哇,太阳要打西边起了?」瞠着眼睛瞪着桌上还腾着热气的肉酱麵,她满脸狐疑地望向那边满脸怡然自得的好友。她不是上大三以后就没有时间再做饭了吗?「巧欣,你今天心情不错喔?」听见她嘴里还哼着最近爱听的流行歌调,她放下手中杂物,在餐桌前坐下,心里有几分困惑不解。 奇怪,她看她前几天还因为考差了心情很糟糕的,怎么这两天心情突然就变好啦?对了,好像上次看她打工回来时还失神失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该不会…… 巧欣谈恋爱了? 「嗯哼,还不错吧。」挑挑眉,方巧欣不置可否地耸肩笑了笑,并从厨房将刚熬好出炉的热汤端出,接着才落坐到她对面开始用餐。 哇──连汤都有!林婕妤惊奇得连下巴都要掉到桌上了。这这这是贤妻良母的节奏吗难道说! 「这么丰盛?」抬头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她看着她的目光却突然几分担心了起来,「我说,该不会巧欣你发烧,神智不清了吧……?」她看这情况,不仅明天太阳会打西边起,可能还会天降红雨的啊! 基本上她的生活用餐习惯挺糟糕,因为懒惰,通常她都是一碗泡麵做一餐。以前还会被巧欣唸,那时她还会做饭给她,只是后来懒得管,再加上她自己课业和打工也越来越忙,就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事了。 所以说、真的很奇怪啊! 「发你妈啦。」闻言,方巧欣随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虽不善,倒很难得的没有恶狠狠的威胁或是假装抬手揍她,「不吃拉倒,找你家育清去,我要去打工了。」瞥了她一眼她满脸惊讶的怪异表情,她哼了一声,自顾自地便埋头吃起了晚餐。 「没有没有,小人不敢!」见状,林婕妤装模作样地抖了一抖,提起筷子便赶紧开动。她的姊妹今天似乎真的不太正常啊她说,这种好心情很不常见的! 何育清是她男朋友的名字,性格温柔斯文,和她同是音乐系的学生。大二上学期她和育清及巧欣曾是同的乐团的成员,只是后来巧欣因为太过忙碌而退出了……顺带一提,他们能够在一起,倒是真的仰赖巧欣帮了不少忙。 一声源自手机「line」的讯息通知铃声响起,方巧欣疑惑地探头过去查看,然后是莞尔勾唇笑笑,在萤幕上打了几个字后便按下传送键,然后才又转回来继续吃麵,看上去似乎在笑。 观察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林婕妤旋即是好奇地往前凑了一凑:「谁啊?」她刚刚一瞬间、好像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八卦的味道! 「沉雁书,说是今天工作完要不要一起打球,还找了郑禹廷。」耸耸肩,方巧欣无所谓地直接开口招了供,神情一派自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沉雁书传讯息时还在下面附上了一个闪亮亮请求表情的小人贴图,她下意识地看到便把那个表情带到了他那张多变的脸上,忍不住便「噗哧」笑出了声来。 这个人是不搞怪会死吗?她觉得有点无奈。 「哦──是雁书啊?」抬眼细细地观察起她的每个细微表情变化,林婕妤单扬着眉头,神情探究,「你们最近感情好像越来越好了耶?」语气带上了几分曖昧,她笑得邪恶,脑筋转呀转得已然开始发挥小说家的幻想功力,不知道肚子里又是装了什么鬼主意。 嘿嘿,之前巧欣都帮她跟育清推了那么一大把了,身为好姊妹,她又怎么可以不帮她获得幸福呢? 「怎样?」方巧欣挑挑眉,依旧是笑瞇瞇地望着她,嘴角的弧度却是越发越危险了起来,「林婕妤,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喔?」说着,她眼带深意地瞟了她一眼,没想太多,她起身将碗盘端进厨房里,简单收拾完后便踏步出门去了。 林婕妤傻愣愣地看着好友的背影,一下子有点结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她她、她居然没有反驳自己耶! ★★★ 夜晚十点鐘,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方巧欣拿着手提包,满脸不耐烦地叉着腰在门口催促某人。 「快──点啦!」一边踏着脚,方巧欣开口用台语催促,语气很兇,表示自己已经站得够久了,「你是女人喔,还在那边照镜子梳头发?」嫌弃地从头到尾将他给扫视鄙夷了一遍,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打从心底的受不了这个人。 看到男人照镜子──她就会很想直接上去把那面镜子砸坏啊真的! 「唉呀,头发乱了嘛。」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沉雁书嘻皮笑脸地转头便对她扮了个鬼脸,将镜子收入侧背包,迈步便往外快速奔跑了出去:「那么我们先走啦──!」匆匆忙忙地回头向还在奋斗工作着的同事挥了挥手,他笑笑说罢,转身便已不见人影了。 「吼你这傢伙真的是皮在痒!……」 看着那边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眾人有些不解地互相覷了一眼,满肚子的疑惑没有答案。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 率先是跑到了对街的停车场,沉雁书一眼便见到了那边独自练着投篮的友人,于是便笑着大声开了口:「喂,郑禹廷!」缓下了脚步来,他向他招招手,便见他也停下了手上运球投篮的动作,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干,怎么那么慢啊?」抬手便将球往他身上丢,郑禹廷撇了撇嘴,「係咧烙赛喔?啊方巧欣咧?」探头朝他身后望了望,他说着,似乎是有些不满。 「烙你妈咧。」眉一挑,沉雁书反手将球砸回他身上,眼里带上了一点挑衅意味:「喂,今天输的请饮料啊?」知道方巧欣不久便会跟上来,他未回答他的问题,脸上笑意却更深。 「呿,请就请,谁怕谁?」一手抓着篮球,郑禹廷表情不屑地昂起下巴用手臂撞了他一下,并又向前几步绕到了他身后去探头观望,「喂,啊方巧欣人咧?怎么都还没看到她……」 话才刚说出口,他便见到不远处那边拎着一双鞋子一路往这里狼狈跑来的熟悉纤细身影。个子娇小的女孩一路奔跑过来,最后停在他们面前,撑着膝盖,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气。 「──干,要跑是都不会先讲喔?」抬眸狠狠瞪了沉雁书一眼,方巧欣手里拎着一双刚才还套在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脚上的球鞋都还未绑好鞋带,歪七扭八的样子显得很可怜,「你他妈我都还没换好鞋子耶、靠!」 闻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愣了愣,然后是默契地一同「噗嗤」笑了出来。 「欸你很逊耶!竟然跑输这傢伙……」 「干!怎样啦,笑屁啊?……」 闹过一阵,他们选定一个篮球框便开始打球,而因为是三个人,便也就不可能拿斗牛的规则来玩。三个人几场下来每个都打得满头大汗,几回合下来,体力较差的方巧欣在中间低喘着,已开始有些缓不过气。 「喂,你们自己先打,我休息一下……」喘息着走到了一旁去坐着稍作歇息,她从袋子里抽出矿泉水,仰面便是一大口灌下。 「好啊,禹廷说他输了要请饮料。」笑嘻嘻地将球投进篮框里,沉雁书转头瞥了他一眼,笑容异常灿烂。 「干,我还不一定会输咧!」不满地伸手将他手中的篮球给一把抢过,郑禹廷歪着嘴,抬起的眼睛里刻意地带上了一点不屑,「我看你才该把钱准备好吧?」 无奈地看着那边两个已经开始互相挑衅斗起来的幼稚鬼,方巧欣眼见两人又是着手准备继续下一回合,只得是摇摇头,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人啊,真的是没一个正经的。 「哟──这么巧?」 忽地,一道陌生的男性嗓音危险地从停车场那边传来,声音清晰冷硬得他们都不禁同时停下了动作,便见那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大群人正看着他们,有的手里还拿着棒球棍,个个都长得兇神恶煞。「没人告诉你们,这时间球场是谁的吗?」 这时间?忙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方巧欣一惊,迅速举起手来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十一点半!居然这么晚了? 迅速地起身过去和两人会合,她紧戒地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慌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鲜少面对这种情况,郑禹廷有些傻住,亦只能警戒地盯着四周按兵不动,心里却像隻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是男生,逃跑什么得都好说,可是她是女孩子……他怕她会有危险啊! 见状,沉雁书轻皱起了眉头。真棘手……垂眸想了想,他望了望四周,随即像是发现什么似地亮起了眼睛,然后和好友交头接耳一阵,接着便马上是移动了身子。 「……嗯──阿志?」清澈无畏的嗓音在寂静空气中格外突兀,沉雁书抱着篮球,扬着笑脸便快步走向了那边离混混最近的方巧欣,到她身前护着,顺便是向方才说话的人打了声招呼,「抱歉啦,今天和朋友玩得比较晚,我们现在就离开?」对着似乎是老大的领头弯唇笑得自然从容,他似与他熟识,仍是那副毫不畏惧的阳光灿烂模样。 ?是雁书喔??见到来人,领头的少年操着一口台湾国语,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但是……你这样,会让我们很为难耶?」一脸难为地回头望了望身后一群人,他有些装模作样地说着,似乎没有半点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哎哟,真的很抱歉啦──」没有露出退缩或是害怕表情,沉雁书露出一个歉然的熟稔笑容,却是在内心暗自咬了咬唇。可恶,怎么办?「不然……你让他们走,我留在这里陪你们打球?」在心里做好最坏打算,他对着少年诚恳地眨了眨眼提议,一心只希望在场另外两人赶快离开,尤其是这里处境最危险的方巧欣。 ──不能让她受伤。否则他会自责一辈子! 闻言,一直在原地听话没有轻举妄动的郑禹廷一愣,无法置信地对他瞪大了眼,像是不敢相信他现在在说什么──这傢伙在干什么!他说和那群人认识才让他乖乖待着的……可是不论怎样,这个提议怎么听都很危险啊! 「沉雁书!」在他身后的方巧欣气音叫了他一声,几乎是急得要哭了出来。这人疯了吗?这群人不知道想干嘛啊!要是他们趁他们两个离开后找他麻烦要怎么办? 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的耶! 「……算了,不用了。」思考了会,领头的少年沉吟半晌,最后是懒懒地抬眸望了他一眼,像是觉得无趣地随意挥了挥手,「不过,没有下次了啊?」 「多谢!」闻言,沉雁书心里稍松了口气,弯腰向他们道谢并简短问候了两句,接着紧抓着她手腕便向外跑,并侧头以目光示意要好友赶紧跟上离开。 现在不走,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改变心意了。 跨上自己的交通工具,骑着摩托车,他们一路衝到附近最近的小七,见那群人真没追过来,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而方巧欣一下车脱了安全帽后便怒气冲冲地踏步走向沉雁书,脚步声「喀躂喀躂」作响,手上的安全帽「咻」地便用力砸到了他身上:「你是智障吗?居然自己说要留下来?」责怪而担忧地抬眸狠狠瞪着他,她开口大骂着,语气很兇很认真,「要是你被打成重伤要怎么办啊白痴!」 「权宜之计嘛……」见她这样愤怒,沉雁书有些讶然地怔了怔,也只得叹气,无奈地露出了一个苦笑,「你们安全比较重要啊,我和他们认识,不会怎样的啦。」安抚地偏头笑了一笑,他放揉了嗓音,嘴角笑意轻浅,「大不了,你们快点帮我报警就好啦?」像是为了缓解气氛似地,他幽默地开口眨了眨眼,却换来她更激烈的愤怒眼神。 「那如果有怎样要怎么办?」气势丝毫未减弱,方巧欣瞪着一双眼睛继续开口质问,声音里却染上了一点担心过度而引起的哭腔,胸口还未平息地上下剧烈起伏喘息着。 「……」见她这副模样,沉雁书一愣,垂下眸,动作轻缓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啦。」温声开口安慰,他说着,嘴角笑意是难得的温煦柔和。 「不过,很晚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笑笑开口,他看了看好友,说。 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郑禹廷的关怀目光下重新坐上了机车,方巧欣看着他还笑笑地向着他们挥手,嘴里一派轻松地说着「明天见」,心口莫名地有些窒息、有些愤怒。 这个白痴!都不知道这样做,她会很担心的吗?…… 目光怔怔地定在两人身上发愣,郑禹廷也笑着挥手向好友道别,然后望着前方她僵硬离去的背影,默默歛下了眼睛。 ──他所担心的那件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啊。 Chapter 12. 困苦难熬的期中考週过去,年近月底,跨年的时刻也即将来到。尤其今年是所谓鼎鼎有名的「一三一四」,各地区的跨年晚会便让更多人想携着自己爱人前往参加。 「巧欣──后天跨年你想去哪里?」反转过椅子回头过来看向好友,李嘉仪趴在她面前桌子上,眨眼瞧着她问。以往跨年她们几乎都是一起行动,除了前年她和社团的朋友跑去合欢山以外──今年当然也是一起规划活动吧? 教室里,因还未上课,率先到教室里预备的人便已乱成一团,各个七嘴八舌地讨论聊天着,当然也不乏有像他们还互相询问着跨年去处的。 「跨年喔……」闻言,方巧欣也支着下巴跟着思考了起来。最近都在忙东忙西的,她还真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啊?「梦时代有我家炎亚纶耶,我有点想去──」在桌面上趴下,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像是期待的试探询问语气。 「蛤,人很多耶。」闻言,李嘉仪瘪了瘪嘴,似乎不太愿意。她不太喜欢去那种地方人挤人啊!「去忠烈祠嘛,我想去看那一个大爱心!」笑笑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有些耍赖地开口,试图想改变她的想法和意愿。 「欸──可是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留在这里跨年了……」方巧欣有些撒娇地努了努嘴。因为有学长在相关地方工作,那时他毕业就说好了她可以直接北上去应徵他们公司,可以好好学习,也不用跟人家抢面试挤破头……虽然人挤人颇讨厌,不过她很想去看炎亚纶啊── 「对了!不然这样,我们把高宇杰一起约去梦时代,他不是很喜欢五月天和mp魔幻力量吗?」挑挑眉,她想起什么似地大力拍了下手,心思邪恶地对她笑笑提议,语气很曖昧。 「啊?」闻言,李嘉仪一愣,随即是瞪大了眼,热气一下子窜上了脸颊,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提议。「不、不要闹了,他朋友那么多,跨年一定有人约了。」有些难为情地垂眸撇了撇手,她低头看了看四周想确定没人听见她们谈话内容,表情很彆扭紧张。 高宇杰是李嘉仪的暗恋对象,音乐系系草,是她们之前某次在联谊上认识男孩。他的人缘极佳,性格是一般女生会被迷得团团转的那种雅痞冷酷,却会对喜欢的女孩子特别温柔。以及…… 是个花心的多情种。 一开始方巧欣基本很讨厌并且排斥他,她不相信他能给李嘉仪专一的幸福。但她又看她实在太喜欢他,最后在高宇杰向自己的再三保证之下,她才开始帮着凑合他们俩……而且他也向自己保证过绝对不会让嘉仪哭泣了。 总之是,李嘉仪和高宇杰──正在双向暗恋。 「唉哟,你不问怎么会知道咧?」灿笑着眨了眨眼,方巧欣趁她不备,伸手一把拿过桌面上她的手机,点开了line便作势要开始传讯息。 「喂、方巧欣!」连忙伸长手臂想将自己的手机抢回来,李嘉仪看着对面满脸得意的好友,纠结一阵,最后只得妥协地放软了态度:「我要自己问啦……!」彆扭地别过眼睛,她抿抿唇,觉得很难为情。 谁知道她会不会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过去啊……叹了口气,她想。 「很好。」得到想要的回答,方巧欣满意地将手机轻放回她手中,扬唇笑得满脸得瑟:「这还差不多。」 嘉仪是性格果决的狮子座,既然她向她说了会约,那么她就信她。 如果今天换成林婕妤……她大概会觉得还不如自己去问算了。 「等一下、你也要去约沉雁书!」有些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好友给卖了,李嘉仪不满地伸出食指指了指桌面上她的手机,表示要人人平等才公平,「你约沉雁书,我约高宇杰,不要拉倒。」反正是要去梦时代跨年嘛!多约点人也不会少一块肉──不然只有她和高宇杰的话,巧欣一定会趁乱丢下她们两个自己躲起来。那样子很尷尬耶! 闻言,方巧欣愣了一阵,有些困惑。「……为什么是沉雁书?」怎么就特别要指定那个无赖啊?虽然她对他是有好感,不过也仅限朋友吧……倒是嘉仪应该也不知道啊? 「不然你要约郑禹廷吗?」挑挑眉,李嘉仪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表示她基本没差,她高兴约谁就约谁,总之是个男的就行。「拜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沉雁书有、意、思对不对?」曖昧地哼了哼气,她说着,神请颇是得意。 「说得这么齷齪……」方巧欣有点无言。怎么说得一副她好像要钓凯子似的?「好啦,沉雁书就沉雁书,我今天打工再当面问他啦。」妥协地无奈叹了口气,她无所谓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同样没差。 反正不论哪一个,对她来说都不过是朋友而已,看个跨年晚会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啊? 「一言为定!不可以骗我喔?」 「知道啦,你才是吧──」 谁喜欢谁什么的这种少女心话题跟她根本搭不上边,老实说她还真不是很清楚「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 下午五点半,方巧欣骑着摩托车方到工作地点,便见那个依旧笑得灿烂的男孩站在门口笑瞇瞇地望着她。 「哟,巧欣,今天来得真早?」手里把玩着那顶几乎是随身携带着的黑色鸭舌帽,沉雁书偏头笑笑,身上还裹着一件厚重的黑色防风外套,显然天气寒冷也对他造成了影响。 「还好,不巧碰到你而已。」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心,方巧欣抖了抖身子,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个不冷不热的吐槽说话方式。 话说今年的冬天还真冷……听说这几天都要降到十度了。高雄明明是热带气候不是吗她说…… 「哇,这么不想看到我啊?」闻言,沉雁书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不到一刻却又马上换成了毫不在意的无谓表情,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我说你啊,这么冷,骑摩托车怎么不戴个手套?」抬眸便注意到她不停搓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手掌心,他有些不解而无奈地上前询问。都冷成这样子了,是想虐待谁啊? 「戴手套不好活动啊,很麻烦耶。」方巧欣呼了口气,满不在乎得将手放进了外套口袋里取暖,「不过你也是啊,只穿这样不会冷啊?」看着他未拉拉鍊的外套里就只单薄地套了一件长袖棉t,她有些疑惑,同时也有点担心了起来。 「不会,我比较怕热。」沉雁书扬唇笑了一笑,「进去再聊吧?外面很冷耶。」 而因为还未轮到他们接班,这半小时的空档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他们准备好了东西便先到店里头坐着休息,顺便点了一份薯条来解解嘴馋。 「对了,跨年那天你有约吗?」没忘记自己和李嘉仪订下的约定,方巧欣抓着空档便直接对他问了出口,「有空的话,打完工要不要一起去梦时代看跨年晚会?」礼拜二他们虽然都还得要照常来工作,不过就是十点再赶过去应该都还看得到她要看的炎亚纶……反正她没想要挤到最前面,那根本太困难了。 至于五月天和mp魔幻力量嘛,就让嘉仪和高宇杰先过去就好啦! 「梦时代?」沉雁书有些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居然会找自己……「ok啊,我那天没事。」耸耸肩,他无所谓地扬唇笑了笑,然后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又再开口:「这样……要约禹廷去吗?」 总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吧……他有些不安地想。 「不用了,当天嘉仪和另外一个男生都会去。」摇摇头,方巧欣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她没事带两个男人去干什么?又不是养小白脸。 况且……她其实并没有很想约郑禹廷。 不是什么差别待遇,是她隐隐约约知道他的心意,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她也知道,给他希望,就是在伤害他。 既然不可能,那就一开始就别给希望,才没有失望。不是吗? 「这样啊……」听着有些愣,沉雁书怔了半晌,抬手看了看手錶,然后忙是站起了身。「已经快六点了,我们也该过去了。」笑着咬下最后一根薯条,他端着托盘低头望向她,示意他们是该走了。 「嗯。」抬手亦确认似地跟着看了看时间,方巧欣起身,拿起手机,开了line便顺手传了个讯息给李嘉仪:「我约好了。你那边呢?」 刚传过去的讯息才不久便变成了「已读」状态,李嘉仪很快的便也回传了几个字过来:「嗯,他答应了。」 猜想好友现在一定是开心的不得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彆扭模样,方巧欣贼贼地偷偷笑了一笑,按了萤幕又回:「你看,我就说吧?」 这次李嘉仪没有再传讯息过来,她知她是害羞,便就收起了手机准备上工,没再继续逗她。 狮子座嘛,都有点傲娇的──这是林婕妤教她的词汇,说是比较彆扭,害羞或是很关心别人,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那种人吧。 她希望嘉仪可以幸福……这是她最大的愿望之一。 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身边的人都能够获得幸福。 「叮咚」的通知声又从袋子里传来,她想起自己不久前似乎有传讯息给林婕妤来着,毕竟当天可还有她最喜欢的林俊杰。 「jj!好想去哦──」她的文字里依旧是充满了各式各样逗趣又奇怪的小符号或是情绪,方巧欣有点无奈,然又便又见她接着传来了下一则讯息:「可惜那天我有约了……呜呜呜。」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娃娃贴图。 她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按了按屏幕又回:「叫你家育清带你去看啊?」反正她那天肯定是和何育清有约吧,用膝盖想也知道。 「嘿嘿,我再问问看吧!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去啦qq」 有些啼笑皆非地回传了一个「没关係啦!」,她舒了口气,才方想关上静音并迈步跟上伙伴,却又看见郑禹廷接着传来了新讯息: 「喂,跨年那天要不要一起去义大?」 她想起了刚才沉雁书才问自己要不要顺便约他,没想到才刚拒绝,这人居然主动自己问过来了……想了想,她莞尔按下最后几个字,然后便将音量调成静音模式,将手机丢入袋子里,动身回到了工作岗位去待命: 「抱歉啦,已经有约,下次请早!」 Chapter 13. 十二月三十一是蜂拥的请假日。一堆人在当天就请了个大假直接杀去台北一零一准备要去看跨年烟火,而这对方巧欣来说大概是她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也办不到的事。 虽然台北是有她最爱的杨丞琳啦,可是为了这个而冒着被当的风险、还要花钱到台北去跨年也实在太不值得了──反正高雄也有烟火啊,没事跑这么远做什么,又不是在谈远距离恋爱。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青春就该疯狂』之类的?」听见她喃喃的抱怨声,沉雁书只是莞尔,耸耸肩笑笑,「也许是想在自己关于学生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纪念吧。」 闻言,她似懂非懂地「嗯」了声,表示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钱和青春,对她来说,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 虽然说是跨年日,但速食店的人潮理所当然的是有增无减,他们俩不可能放假,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忙碌到了十点人潮有些退去,才接班到别人手上,算是松了口气。 而才方换下制服,方巧欣袋子里的手机铃声便适时地响了起来──在她预料之中的,是李嘉仪的电话。 「喂,巧欣?」她那头的背景声音很杂乱喧嚷,嗓音听来有些着急,「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听见她的话,方巧欣挑了挑眉,开口,语调很轻松:「我们刚下班啊,怎么可能那么快?」说着,她不怀好意地低低窃笑了两声,「你就先跟高宇杰一起看五月天嘛,到了再打给你会合啦。」 「五月天是开场耶,早就已经唱完很久了啦!」声音更急促了些,李嘉仪压低着音量,想是故意不想让身边的人听到。「反正,方巧欣,你跟沉雁书再不过来就死定了!」忿忿地落下了一句基本没什么气势可言的狠话,她开口说罢便用力「嗶」一声掛断了电话。 唉呀呀生气了……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 「怎么了?」背起侧背包,沉雁书有些困惑地偏头望着反应奇怪的她开口问。 「没什么,只是有人要生气了。」方巧欣笑笑耸了耸肩,语气听来有些邪恶,「走吧──」 沉雁书扬扬眉。「双对约会?」刻意曖昧地倾身凑近了她一些,他跟在她后头走出门,弯唇笑得很欠揍。 「贾赛啦。」毫不客气地斜着白了他一眼,方巧欣对于他的亲暱举止未有一点在意,倒故意显得似乎很嫌恶。 然后他笑了起来,眼底一片灿烂明亮。 捉弄她,果然很好玩啊。 骑着机车鑽在人潮和小路间游走,即使跨年晚会早已经开始,想再到现场去凑热闹、一睹明星风采的人也还不少。十点三十分,他们才小跑步着赶到了梦时代和李嘉仪及高宇杰见面会合。 「方巧欣,你一定是故意的!」一见到好友终于到来,李嘉仪随即是气呼呼地狠狠瞪向她,咬着唇,却又莫可奈何地只能对她乾瞪着眼。 「唉唷,工作嘛,哪是我能决定的咧?」乾脆地学起了沉雁书嘻皮笑脸的打哈哈招数,方巧欣两手一摊,满脸的无奈,眼神表示:「怪我囉?」 「那你还叫我跟他先来,都没跟我说你今天还要工作!」压低着音量在她耳边愤怒地低吼,李嘉仪难为情地涨红了整张脸,大概是觉得很害羞。 两个人单独在这边超尷尬的啊!好像在约会似的……尤其还和高宇杰独自在这里,人还那么多那么挤……一整个超级不好意思的啊! 大致上是猜到了她难为情的原因,方巧欣便也就只是「嘿嘿」地笑了一笑,挑挑眉,说:「五月天的表演好不好看呀?」 然后她换来了好友的一个重击。 「喂,你们两个女生在旁边说什么悄悄话啊?」身形修长的浅褐短发少年满面笑容地踏步走来,动作还极自然地上前轻搂住了李嘉仪的肩膀,便见她身子猛地一僵。「方巧欣,你的炎亚纶要上台了耶,不过去看看吗?」悄悄地对他眨了眨右眼使眼色,他笑说着,嘴角微勾的弧度看上去有几分曖昧。 「知道了啦。」在心里无奈地扯了扯唇,方巧欣刻意放缓脚步,落到了后头和沉雁书一起慢慢前进,留给前面两个人一个独处空间──所以说并不是只有她在打鬼主意嘛! 「炎亚纶?」一旁沉雁书侧头望着她,表情有些困惑地开了口,「你来梦时代,就是为了看他吗?」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他轻笑,声音里带了些玩味。 「干嘛,你有意见?」方巧欣抬眸狠瞪了他一眼。怎样,追星也有错吗? 「没有没有,哪敢有意见。」闻言,沉雁书忙陪笑着撇了撇手,然后是思索地抬起了眼睛。「不过,像我的话嘛,就会比较想去台南看郭书瑶啊、安心亚啦……嗯,基隆的小鸭也不错!」笑容灿烂,他伸出手指如数家珍般地列举出自己有兴趣的东西,还不忘偷瞄她观察反应。 「肤浅。」方巧欣表示嗤之以鼻,满眼都是不屑,「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就只喜欢那种波涛汹涌的。」鄙视地斜眼睨着他,她说着,从鼻子里哼了哼气表示自己现在非常看不起他。 「对呀,像巧欣这种的……我可能就要再考虑考虑了。」笑咪咪地顺口接了她的话,沉雁书装着思考模样地托了托下巴,语气很自然。 「干,你什么意思?」在他意料之内的愤怒暴走,方巧欣踮脚跩起他的衣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老娘平胸你有意见是吗?」瞪大双眼望着他,她一手握成拳头便往他身上揍了一拳,十足十的暴力。 「唔唔唔──不敢不敢,我哪敢有意见?」被她打得有些吃痛,沉雁书忙是举了双手投降,满脸无辜的可怜模样,「大姊饶命,求你放了我吧!」 这女孩的力气也未免太大了……默默同情起自己被凌虐过的后背,他心里惨叫着想。 「这还差不多。」闻言,方巧欣这才满意地放开了他,表情轻松地拍了拍手,然后仰起了头来看舞台,决定不再理他。 前面李嘉仪和高宇杰还在搞小曖昧氛围,她不想去打扰。而且……他们两人的手好像牵在一起了? 于是她不住地窃笑一阵,抬手摸了摸鼻子。嘿嘿,等一下她回去一定亏死嘉仪! 现场忽地爆出了一阵尖叫声,方巧欣有些困惑地抬头,便见她等待已久的偶像步上了舞台,熟悉的歌声在现场响起:「炎亚纶!」心头一喜,她双眼紧盯着舞台,两隻眼睛几乎要飘出爱心来。 在后头默默看着她反应,沉雁书有些无奈。还说他呢,他看她根本比她还要更疯嘛? 「你们女生不也都一样。」他在后头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不也都是看男明星帅就爱得要死的吗?」抬头望了一眼舞台上正卖力演唱着的男歌手,他挑挑眉,语气里也带上了点不屑。 「那才不一样。我家炎亚纶唱歌超好听的好吗?」听见了他的话,方巧欣不赞同地反驳,开口为自己的偶像护航,「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肌肉男好吗!」 闻言,沉雁书随即又是扬唇笑了起来:「我也没说我喜欢……大波霸呀?」故作正经地扬了扬眉毛,他笑笑,同时是作困惑状地微微偏过了头。 「那你还讲郭书瑶和安心亚,还笑我没身材?」方巧欣狐疑地转过头去望他,眼神危险地微微瞇起。她记得之前和她搭档的那个学长似乎也很喜欢郭书瑶,还说了自己的择偶标准是要大波霸和娃娃音什么的……虽然那傢伙最后是喜欢上了小他两届的萝莉学妹。难道说── 「你喜欢娃娃音?」用看着变态的眼神望向他,她拧着眉头怪叫了一声,表情很怪异。想不到这傢伙也有这种癖好! 「谁说喜欢她们就一定是喜欢那些的?」沉雁书单扬着眉头,一脸奇怪地盘手看着她,「你看看人家,看起来那么温柔可爱,哪像你凶巴巴的一天到晚只会打人……」 嘴角抽了抽,方巧欣额角终于在他不懈的刺激下爆出了一条青筋,抬头望他,却是不怒反笑:「沉雁书,你是太久没被我修理,皮在痒了是不是?」 看着被她拗得咯吱作响得指头关节,沉雁书强憋着笑意,想了想,决定事先顺着她的意老老实实地弯腰向她鞠了个躬:「对不起,大姊,我错了。」 「很好,乖。」 没有继续再喇赛哈拉,方巧欣将目光移回了舞台上,几乎整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偶像瞧,也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尖叫疯狂。 夜晚的风依旧很冷,他们在人潮的最末端,四周热烈的吵闹气氛却几乎要把人都给烘得热了起来。 沉雁书对台上的明星没有兴趣。他双手插在口袋哩,只静静地注视凝望着她的侧脸,像是连时间都要静止。 其实,不温柔可爱也没关係。直率坚强才是她的性格,是任谁都不能够改变的地方。 也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喂,沉雁书?」不知是过了多久,方巧欣转过身来看向他,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有些无言。居然走神了?「你在干嘛啊?」这么吵还有办法发呆,他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没有。」被唤得回过了神,沉雁书笑笑摇了摇头,开口,「炎亚纶走了?」困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舞台,他耳边响起的是林俊杰的《曹操》,而方才还在台上努力演唱着的男歌星早已不见踪影。 「嗯,接下来是小妤的林俊杰。」方巧欣耸了耸肩。大概这时候林婕妤正在电视机前疯狂的尖叫着也说不定?「好了,我们去找嘉仪他们……」 确认沉雁书已经回过神,她往前正想去寻找好友,却发现不久前还在前方的一对熟悉身影不知何时早已是不见了人影。她有些慌,回头开始四顾寻找,可竟是一点踪跡也没有! 糟糕,走散了!她不住地开始慌张。 「怎么了?」见她一下子变得这样慌乱,沉雁书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目光张望了会,表示疑惑地回望向她。 「嘉仪他们不见了!」方巧欣着急了起来。 都怪她看炎亚纶看的太入迷了呜。嘉仪会不会现在也正着急地在找她啊?怎么办,这里人这么多…… 「要不要打电话看看?」伸长颈子帮着她在四周围望了望,他想了想,然后施施然对她开口提议。虽然这里人很吵……不过打个电话总是比较有希望的吧? 对喔,她怎么都没想到!忙是从袋子里掏出了手机来,她才方按下通话键,现场却又突然疯狂尖叫了起来。 于是一连拨了好几次,电话那头只依旧传来一贯的冰冷女声:「您拨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接……」方巧欣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没事,应该是因为太吵了,没听到而已。」见她失落而着急的模样,沉雁书上前轻拍了拍她肩头,弯唇扬起一个浅淡微笑来,「我们就在原地等,他们总会回来找的。而且,都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啦!」安慰地对她偏头露出温暖笑容,他说着,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易发现的柔和。 闻言,方巧欣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这才勉强是放了心。 舞台上林俊杰的歌声随着倒数的逼近暂时告了一段落,她听着全场观眾一齐大声欢欣跳跃吶喊着数字,声音和场面是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她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这么兴奋地转头对一旁的沉雁书说,但满天瞬间绽放的五彩烟花在夜空中灿烂盛放的艳丽模样却是确实震撼了她的心。 那一瞬间,她突然可以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挤到台北去的原因了。 和重要的人一起看这么漂亮的跨年烟火……意义一定更重大吧? 一阵冷风忽地从旁猛然贯入,方巧欣抖了抖身子,觉得身体一下子又冷了起来。脖子好冷……早知道应该要戴围巾的! 「会冷还穿这么少。」扯着唇,沉雁书有些无奈地望着一旁发抖着的她,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先借你围着吧,你感冒我会很困扰的。」从脖子上拆下自己的黑灰色围巾,他勾了勾唇角,动作轻柔地伸手替她系上,笑意很轻,手上举动却是他自己也没想过的细心。 方巧欣怔怔地抬头望着他,眨着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围巾绕的是她的脖子,怎么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热,心跳好像还漏了一拍? 还愣愣地发着怔,身后一个人似乎不小心碰撞到她,撞得她不注意便险些要跌倒,又被他给伸手扶住,距离却又不经意更近了些。 「没事吧?」 「没、没事……」 方巧欣的声音有些乾涩,一颗心莫名又慌乱了起来。奇怪,她为什么会结巴? 抬起头来,她发现他正好微低着头,脸离她很近,身上暖暖的温度从手心一点一点缓缓传递过来。似乎她从未见过他那样子的眼神,在璀璨夜空下闪闪发光,像是星辰般深邃耀眼,教她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然后他一双眸子驀然深邃了起来。呼吸微窒,他瞇起眼睛,倾身便要凑近她柔软唇瓣…… 「──巧欣?」 李嘉仪的惊呼声从一旁清晰地传来,他们几乎是秒速跳离对方一尺远,一股热度烧红地从脸颊窜上了耳根子。 「你、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不自然地僵硬着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方巧欣馀光瞥见那边高宇杰弯唇笑得很贼,于是悄悄地扫过去送了他一记眼刀。 「没有啊,就和宇杰往前面挤了一点……」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李嘉仪语句顿了顿,「巧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有!只是太冷了而已……」 悄悄地侧过头去瞥向沉雁书,她发现他也正低头偷瞄着她,一下子两个人又分别撇过了头,气氛似乎又更曖昧尷尬了些。 方巧欣摸了摸脖子上暖呼呼的围巾,属于他身上的味道传入她鼻间,弄得她脸上热度又更高了。 那种感觉……用林婕妤的方式来讲的话,是不是就叫做「怦然」? Chapter 14. 那天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个还是以往那个打打闹闹的相处模式。没有人去主动提起那天的意外,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倒是李嘉仪在知道这事以后,满脸惋惜而讶然地「欸──」了一声,然后表情曖昧地挨着她怪叫了起来。 「难怪!我就觉得你们那天气氛怪怪的……」了然地大力拍了下手,她随即是撑着颊叹了口气,摇摇头,「真可惜,如果我那天再晚点过去,你们就修成正果了。」 方巧欣抽了抽嘴角。「什么修成正果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开口反驳,心里却莫名的觉得有点害羞。 「不过话说回来,你喜欢他吗?」虽然这问题乍看之下挺白痴,但李嘉仪还是想认真的向本人确认一下──她这万年不动心的爱情绝缘体居然会有喜欢的人!倒是,如果不喜欢的话,她应该早就一拳往沉雁书的脸招呼过去了吧……哪还会让他靠近? 「……我也不晓得。」闻言,方巧欣抿了抿唇,默默然。她不懂爱情的感觉,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嗯……你看到他会脸红心跳吗?」偏头想了一想,李嘉仪开口问道。 「偶尔吧……」回想起当天情况,满天灿烂的烟花,和他深如星辰般的眸子就让方巧欣的脸不住又热了起来,好像心跳又随着回忆开始错乱。「不过大多时候,我都是想揍他居多啊。」感叹地吐了口气,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谁叫他老是这么白目又欠揍? 「那就再观察看看吧。」见她反应有趣,李嘉仪忍不住便扬唇笑了开来。 「叮咚」一声属于手机line的讯息通知声传来,方巧欣见好友的表情瞬间放柔了好几分,嘴角还幸福地扬起……她随即是满脸狐疑地瞇起了眼睛。「有问题!」眼神锐利地盯向她,她眼带威胁地拍了下桌子,开口:「还不快招!」 知道被发现祕密,李嘉仪有些慌乱地支支吾吾了一会,顿了半晌,才吶吶开口道:「就、就那天……」强装镇定地稳住自己表情,她深吸了口气,有些靦腆地弯唇笑开,「你说我不见的时候,高宇杰跟我告白了。」搔了搔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真的?」方巧欣惊喜地睁大了眼,「进展到哪了?」 「牵手而已啦!」李嘉仪受不了地轻捶了她一下,脸颊有些红,「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看着好友有些靦腆的幸福笑容,方巧欣忍不住也跟着弯唇笑了起来,眼神几分温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呢。 下午五点四十,她骑着机车一路慢慢晃到麦当劳。跨年后的气温终于暂时回暖,也不再那么没人性的冷。 然后她提着袋子到后门门口,便见到了那边似乎也刚到不久的沉雁书。 「嘿,巧欣!」馀光马上便发现了伙伴的存在,沉雁书扬唇笑着向她打招呼,掩去心里一点还未散去的尷尬,语气很自然,「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食物吗?」小狗般地蹦到了她身旁好奇查看,他满脸期待的伸手翻开纸袋,然后便又被她给揍了一拳。 「食你个头,整天只想着吃啊?」满脸受不了的拉回纸袋,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院里的疯子,「你的围巾啦!还帮你拿去送洗过了。」粗鲁地将纸袋猛然拍在他身上,她有点无奈。这人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唔……谢谢。」愣愣地接过纸袋,沉雁书翻了翻里头被洗得十分柔软的黑灰色围巾,看着她,脑中忽地便闪过一个恶作剧想法──于是他探头凑近了她,垂眸道:「巧欣。」嘴角微勾,他开口,笑得几分魅。 「干、干嘛啊?」被他这样突然靠近,跨年时的情景登时又在脑子里鲜活起来,方巧欣脸颊一热,嘴里吐出的语句又开始结巴。 「要不要继续……那天没完成的事?」倾身凑得更近,沉雁书眼里笑意更深,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传入耳畔,像是想混淆她的理智。 「什、什么事?」被他近距离逼得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方巧欣有些慌,呼吸驀然短促了起来,心跳声大得像是要盖过所有思绪…… 「就是……」轻笑着弯身凑近她耳畔,他垂眸望着已然浑身僵直的她,气音的语尾蕴含曖昧气息,「像巧欣这种没身材又凶巴巴的女生,到底哪一点讨人喜欢呢?」 听着他富含笑意的温醇嗓音,方巧欣心里明白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一下子额角瞬间爆出好几条青筋,手指关节再度「咯答答」地响了起来,刚才还留在脸上的红晕早已不知所踪。 然后她抽了抽嘴角,一阵怒火全都聚集到了拳头中── 「沉、雁、书──!」 嘴里爆出一声怒吼,她猛地挥拳向前一揍,他却灵巧地向后跳开,哈哈大笑着溜进了门里。 「噗哈哈哈哈……巧欣你实在是太好玩了!」 「妈的,好玩个屁,你给老娘站住!」 看着两人又是吵吵闹闹的互动,员工们和经理只默默对视了一眼,早已是见怪不怪。 反正不要太吵、不要影响到他们工作就好了嗯。 倒是这两个人,还真的是吵不腻耶? 闹过一阵,两人下班后又是一同拿着自己物品离开了工作地点,彷彿不久前的吵闹不过又只是一场闹剧。 「什么时候要再一起打球?」弯唇笑笑,沉雁书望着她,戴上安全帽,只露出了一张阳光笑脸,颊旁两个清晰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很是纯良无害。 「随便啊,都可以吧。」方巧欣无谓地耸了耸肩,坐上机车,也跟着扣上了自己的安全帽,声音里却透出一丝疲惫。「那么,明天见!」扬起唇角,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招招手,便在机车「轰隆隆」的引擎发动声中扬长而去,离开了他的视线。 沉雁书微怔。 其实下午的时候他靠近她……是因为真的有那么一瞬,他有了想吻她的衝动。 刚刚看着她笑,他甚至有了一股想独佔她的念头──想要她只能对着自己这么笑、想要她的眼睛只能那样看着自己。 他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对待其他人都可以很好的保持距离,对所有人都笑得阳光亲切……可是一旦对象换成了方巧欣,他就忍不住地想逗她、关心她,看她因为他而气呼呼得想杀人,却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无奈模样。 ──其实答案很明显,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承认、不敢承认。 她在他心中,不可以是特别的、不可以是让他心动的…… 「雁书?」一阵引擎声从他深旁传来,他忙回过神来,转头,发现来人是郑禹廷。「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啊,方巧欣呢?」往他四周望了望,他困惑地开口问。 「她说今天有点累,就先走了。」沉雁书耸耸肩,同时是看见了他掛在手把上用网子套起的篮球。 心里猜到他来这里的用意,他怔怔,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 「那就我们两个来打一场?」挑挑眉,郑禹廷在一旁停下了机车,望向他,笑得有几分挑衅。 「正合我意。」摘下头顶上厚重的安全帽,沉雁书熄了火,走下机车,扭了扭脖子伸展筋骨。 他也想好好确认一下……心里那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在球场上打了几回合的球,时间来到十一点,他们盘算着为了避开那群人而差不多准备要离开,于是便汗流浹背地坐在地上喘息着稍作休息。 「好久没跟你单独一对一斗牛了。」仰倒在地面上,郑禹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声笑得欢快。 「是啊。」一脚弯膝,沉雁书一手支在膝盖上,并仰头一把将矿泉水给喝得精光,扬唇灿笑。「高中的时候经常一起打球的。」 晚风凉凉地拂过,因没再继续运动,晾在短袖外的四肢便有些发冷了起来。他们各自起身穿起外套准备离开,沉雁书沉默着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问: 「禹廷……」他话语顿了一顿,似还是有些迟疑,「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上方巧欣?」 没想过他会这么问自己,郑禹廷愣了愣,然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抓了抓头,「就……直率、大方,坚强而不做作吧?」 「这样啊……」歛下眸,沉雁书沉吟半晌,最后是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明天见啊!」 方巧欣其实没有很坚强,也没有很大方,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不想让别人因为她的眼泪而同情她、对她好。 她其实跟其他一般女孩子一样渴望幸福快乐的结局,有时候还很鸡婆的喜欢帮别人牵红线。 所以她才把自己变得那样凶巴巴,因为不想要自己看起来柔弱而需要别人保护…… 但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方巧欣啊。 回到空荡荡的小公寓,沉雁书打开灯,卸下身上物品,然后走到电脑前按下了电源键。 多少年了……每次这样回到家,他还是会有点不习惯。 没有人的房间,没有人等待他,没有人关心。 有点……寂寞。 点开网页,他开啟脸书,一上线便看到了左上角满满的通知:是方巧欣把跨年时的照片全给传了上去,还有当天他们的合照。 他看着照片里她的笑脸,全体合照时的搞怪表情,还有他们两个的合照里她的脸庞……一张又一张的往下翻阅,他的眼睛里却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好像再也容不下其他。 完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捂着脸向后一仰,「砰」地便倒在床上,像是洩了气一般的丧气模样。 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Chapter 15. 期末考週很快在跨年后来临,经过一个简短寒假,开学日是定在了二月十七。 而因为註册费的缴交截止日是二月十四,情人节这天便也有不少人来学校……专门放闪。 于是这时候的校园,通常会闪亮得让人不得不戴墨镜来保护眼睛。 「巧欣。」温润嗓音从门口传来,斯文俊秀的少年站在服设二班的门口,笑容温和有礼,「你知道婕妤在哪里吗?」 来者正是林婕妤的男朋友,音乐系的名人之一──何育清。除了高宇杰,在艺术学院里,他也算是很有名气的一个……也因此女孩们在知道这位黄金单身汉交了女友之后,玻璃心几乎碎满了满地校园。 「不知道,大概还在睡吧?」走向门口,方巧欣望着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怎么女朋友找到她这里来啦?「她大概晚点才会过来吧,昨天好像又熬夜赶稿了的样子。」 「这样啊……」何育清有些困扰地搔了搔头,歉然弯唇一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因为她电话都打不通。」抱歉地微微弯腰致歉,他说着,声音里带了些无奈。 「不会啦,是那个傢伙太会睡了。」方巧欣连忙撇了撇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他这么有礼貌,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何育清和林婕妤是在升大三那年在一起的。老实说她觉得很欣慰,在此之前她确实是挺担心这位妹妹。不过,现在有人能好好照顾她,她便也觉得放心了下来……嘖,她真的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她妈了。 何育清走后,她转身回到座位上,那边李嘉仪马上便好奇地回过头来向她凑了过去:「谁啊谁啊?」是没看过的人耶,怎么会来这里找巧欣?她困惑。 「没有,就小妤的男朋友……」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向窗外那头望了一望,想起什么似地开了口:「啊对了,你家高宇杰呢?」 其实她们今天来学校的最大原因是要来交作业──是她们班导师的要求。就因为这样,所有人都在放假,就只有她们要来……一整个超机车的啊! 「他喔,我也不是很清楚……」搔搔头,李嘉仪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他今天晚上有约我了,所以没差啦,嘿嘿。」 见她傻笑得满脸幸福的模样,方巧欣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也只是扬了扬眉,表示她开心就好。 教授还没来,她们两个漫无目的地聊着天,那边教室门口却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女生们皆是惊呼着往窗外望了过去。 她亦困惑地跟着看过去,然后便见到一名少年手里抱着一个巨型布偶,挑染着金发的样子痞痞的像不良少年,却是神情彆扭地四处张望着。 方巧欣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是郑禹廷。 「哇,巧欣!」李嘉仪推了推旁边满脸呆愣的她,瞠着眼,脸上写满了惊讶,「来找你的耶!」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她。 郑禹廷在眾人「哦──」的曖昧呼声下纠结着一张脸走到了她们教室门口,对着她便开口喊了一声:「喂,方巧欣!」他举起右手来向她招了招手,另一隻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着玩偶藏到了自己身后,「你出来一下。」 望着他背后露出的毛绒边角,方巧欣一向是挺喜欢这种东西的,此刻她却笑不出来,心情不住地越来越复杂。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为难。 「什么事?」无视了班上同学的惊叹表情,她歛了歛眸,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打算要装傻到底。 「……这个。」将负在背后的玩偶亮了出来,郑禹廷表情难得的有些靦腆,「送你的。」说着,他将它递到了她面前。 方巧欣垂眸看着那隻小狗样式的大玩偶,是她喜欢的那种,可是她却没办法高兴起来…… 「你知道,我不能收。」神情复杂地开口,她没有抬头看他,声音很淡。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在这天送她这个的含意是什么,她很清楚,也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用看男人的角度去看待他──十七年来,她并不是没有试图让友情昇华过,可是却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所以,如果再接受他的礼物……就是对他残忍了吧。 「拜託──没那么严重啦!」爽朗地扬唇笑开,郑禹廷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但很快便被他给掩饰了过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是打工的店里卖不出去的,老闆才让我拿来送人。我也不知道要给谁,所以你就当是普通朋友的礼物,收下它吧?」笑笑地举起布偶的小手挥了挥,他强将它塞入了她手中,语气里带了一点恳求。 ──其实他说谎。那个布偶,是他用存了好几个月的打工钱买下来的。 不过这个结果……他也早就预料到了。 「……好吧。」见他那样坚持,方巧欣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总算是半信半疑的收下布偶。「谢谢你啊,我很喜欢。」抬头对他弯唇笑笑,她开口向他道谢,便准备要转身回教室去。「那我先回去了,嘉仪还在等我……」 却在她转身的顷刻间,郑禹廷怔着眼,瞬间有了种好像眼前的女孩就要转身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复杂的心绪一下子充斥在脑中,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下意识地开口便喊:「等一下!」 闻声,方巧欣困惑地回过了头来。「干嘛?」满脸不解地望着他,她皱了皱眉。突然那么大声叫住她……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把人给叫住了,郑禹廷有些愣。垂了垂眸,他牙一咬,上前走近了她了几步,终于还是把盘旋在自己心里已久的问题给问了出口:「方巧欣,你……是不是,喜欢雁书?」 抬头望她,他迟疑地开口问,声音却有些颤抖。 这样漫长的十七年里,她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可是他却从没想过要这样问她……是不是真的对谁动了心?否则又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算知道自己没有可能,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待在她身边,想看着她走向幸福……所以他想要确认,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啊?」方巧欣被问得一顿,满脸奇怪地瞪大了眼,「怎么连你都……为什么这么问?」皱起眉头,她开口反问,眼里满是困惑。最近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看起来真的对沉雁书有意思?不对啊,怎么可能,那傢伙可是隻臭鸭子! 「……没事,随口问问而已。」顿了半晌,他逞强地扬唇笑了笑,然后便挥挥手,僵硬地转过了身去,「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他佯作瀟洒地匆促迈步离开了她的视野。 真是个奇怪的傢伙,到底来干嘛的啊……方巧欣疑惑地搔搔头,耸了耸肩,便也旋身回了教室。 ★★★ 揣着一颗困惑的心绪交完作业,方巧欣将那个醒目至极的布偶安放回公寓,然后才准备要出发去打工。 「哇,巧欣,那个超大隻的小狗是谁送的啊?」看着肩上扛着一隻布偶的好友,林婕妤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怪叫一声,表情很惊奇。 「这个喔?就郑禹廷硬塞给我的……」瞥了一眼那隻被她暂时放到椅子上的大狗,方巧欣说着,语气带了些无奈。「那个是你的情人节礼物?」目光转向她脖颈上那条精緻小巧的坠鍊,她挑了挑眉开口笑问。 「呃……是啊。」被她这么一瞧,林婕妤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是靦腆地扬起了一个羞涩笑容,「怎么了吗?」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问。 「没事,我先出门了。」见她笑得挺幸福,方巧欣心里欣慰,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拋下了一句:「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闪得我墨镜都不够用了啦!」 只是觉得……身边的人都能够得到幸福,真是太好了。 五点半她到达打工地点时,沉雁书正一个人在球场里运球、投篮,汗水淋漓的模样看来似乎已是来了一段时间。 「哟,你今天蛮间的喔?」笑笑在球场边坐下,方巧欣出声调侃,然后看着他又是一颗轻松的三分进篮。因为算是正式员工,他们两个基本是没有年假这东西的,更何况她家就在高雄,便也就只有沉雁书在除夕那天请了假,说是被威胁着叫回去围炉。 也因为如此,整个过年他们还是天天见面。 「唔,今天没有课嘛。」停下手上动作,沉雁书偏过头笑了笑,「要一起来打球吗?」眨眨眼睛,他灿烂地对她扬起了唇角,扬眉邀请。 「不用了,上班时间都要到了。」闻言,无奈地扯了扯唇,方巧欣随手便将包包里多出的一瓶矿泉水往他拋了过去:「喏。」 「谢啦。」接过水,沉雁书笑笑在她身旁坐下,仰头便灌下了一大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便养成了这样奇怪的默契,通常一方没有带水,另一方就一定会无意地多带一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也忘了,就连方巧欣和沉雁书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才会有的那种契合相通,真的很奇怪啊。 「对了,情人节快乐!」侧头望向她,他弯起唇角,笑得一派阳光灿烂,「今天有没有很多人送你巧克力呀?」偏头,他刻意像是炫耀地从袋子里搜出了一颗金莎剥开包装吞下,表情很是得意。 「少来,今天明明就是女送男吧。」方巧欣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这傢伙真的是有够幼稚! 「可是巧欣你确实像男生……」 「沉雁书!」 看她又是气得要吐血的模样,沉雁书忍俊不住,眼睛被他笑瞇成了一弯月牙。「好吧,不过我有准备礼物要给你喔?」笑从袋子里又搜出了一个小纸袋,他晃了晃手中的物品,像是想让她猜猜他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礼物?」方巧欣困惑。 「嗯,因为上次你生日过了我后来才知道,这就当作是补偿好了?」笑笑地将纸袋放到她手中,沉雁书眼睛里隐隐带了些期待和紧张。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他挑的礼物?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接过纸袋,方巧欣细声嘀咕着,表情有些彆扭。过了就过了,干嘛还要补? 虽是如此想着,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动手撕开了密封纸袋的胶带,然后看着里头一对黑色耳鑽,眨了眨眼,有些愣。 幽黑的水鑽在微弱日光下闪着一点光芒,并不太耀眼的光亮带着点神祕味道,深邃得教人看不透,却很令人着迷。 「要不要戴戴看?」见她直盯着耳环发愣,于是沉雁书望着她,笑着开口提议了一句。 「……好啊。」方巧欣咧嘴一笑,「你帮我戴。」 看着她露齿笑得灿烂,沉雁书只得是无奈接过了她手中他的礼物,叹气。「知道了,你过来一点。」真是的,这回是换他被她给耍了吗? 将她微长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撩至耳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原先戴着的耳环给摘下,力道是她意料之外的温柔。粗糙手指碰触过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麻麻痒痒的让她耳根子不住地红了起来。 怎么觉得……有点害羞? 「喏,好了。」将她原本的耳环交还给她,沉雁书从袋子里搜出一面小镜子,在她耳边照了照。「怎么样,还不错吧?」说着,他扬扬眉,咧嘴笑得灿烂。 方巧欣看着别在自己耳垂上的黑色水鑽,又抬眸看了看他耳上那对冰蓝色的,眨了眨眼,有些愣。 看起来就好像情侣耳环似的…… 脑袋毫无预警地迸出这么一个想法,她脸颊一下子有些烧红起来,热度节节升高。 不对不对,她在乱想什么? 「还、还可以啦!」猛地抓起自己的包包霍然起身,方巧欣莫名有些心虚地别过脸,迈步便急急地想离开他的视线。「我先去准备了,掰掰!」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被丢下的沉雁书则满脸不解地抓了抓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他又惹她生气了?…… 不过,也幸好。 她要是再那样在自己面前再多待一秒鐘,他也许真的会毫不顾气地挑起她下巴,倾身吻下去── 也只是也许。 他对她的心情越来越无法克制,是不是该主动狠狠逃开,才能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Chapter 16. 方巧欣觉得最近的自己越来越奇怪。 她最近经常莫名就发起呆,有时候工作和某人对上眼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看到他笑就感到自己开始心跳加速,甚至……每天都变得很期待见到他。 她想了很久,后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季节交替有点感冒所以脑袋不清楚,要不然肯定就是她疯了。又不是被虐待狂,每天期待着被他欺负吗? 对,一定是因为她脑子不清楚了。 「……欣?巧欣?」 李嘉仪带了些困惑的呼唤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一愣,忙是抬头望向好友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怎么了?」 「……没有,本来要请你帮我拿一下那件衣服的l号,不过不用了。」满脸狐疑地盯着她瞧了半晌,李嘉仪微皱着眉将她从头到尾缓缓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又开口道:「喂,你最近很常发呆耶,怎么啦?」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她问。 「嗯?是吗?我没事啊。」眨眨眼,方巧欣佯作淡定地弯唇笑了笑,心里却莫名有些心虚了起来。 很常发呆?……真的假的? 「是喔……」李嘉仪半信半疑地挤着眼睛应了一声。真的没事?她看她最近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啊……「欸?那边那个不是沉雁书吗?」馀光瞥到一个熟悉身影,她伸手指向那边不远处穿得一身轻便的褐发少年,讶然,「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耶,是女朋友吗?」 闻言,方巧欣忙抬头顺着她目光望了过去,果然一眼便认出那个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的高瘦人影。他一隻手插在口袋里,身旁还跟着一个身型娇小的瘦弱女孩,两人手牵着手聊天,看上去关係十分要好的样子。 这么说来……他似乎从未对自己提过是不是有女朋友之类的感情私事。 心口一紧,她忽然觉得有些窒息,一股闷厚的沉重朝她袭来,几乎让她要无法呼吸。 因为明明是朋友,而他却未曾对自己提过的关係吗?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被背叛了的感觉? 「……谁知道,我又跟他不熟。」闷闷地开口拋下一句,她转过身去整理衣物盘算着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刻意回避的动作却像是不想要看见他。 「喔……」见她反应奇怪,李嘉仪有些发愣着应了一声。巧欣果然不对劲啊,怎么好像一下子心情就变糟了……「啊,他们走过来了!」她看见那边沉雁书似乎是发现了她们摊位,牵着身边的少女便朝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还对她弯唇笑了一笑表示知会。 听见这话,方巧欣心里莫名有些火大了起来。跟女朋友逛街跑来她这里干什么?放闪炫耀啊? 此时她已经把自己摊位是卖衣服的这件事给忘得一乾二净的了。 「巧欣!」乾净温醇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才没好气地转过了身去看向他。 「干嘛?」语气不善地开口,她问。 唔啊、好兇!沉雁书愣着眨了眨眼,「来买衣服啊。」笑笑开口,他满脸困惑地歪头盯了她半晌,然后才又缓缓开口:「巧欣,你心情不好吗?」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方巧欣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要买就快点买,我们要收摊了!」 呜哇啊火药味好重……!李嘉仪也有点吓到了,怎么巧欣好像瞬间就变脸了啊?呆了一呆,她想起就这么僵持下去似乎不太好,于是忙堆起了笑脸接着开口:「沉雁书,想买什么就慢慢看吧,我们收摊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哦。」沉雁书愣愣地应声点了点头。怎么说词好像不太一样,难道巧欣在生他的气?唔……「日晞,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搔搔头,他侧头望向矮了自己两颗头的少女,脸上笑容是难得显露的温柔和煦。 名为日晞的女孩一头长发及胸,神情温顺,个头娇小,肤色是有些不健康的苍白顏色,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和他的神韵有些神似,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她抬头望向他,弯唇笑笑,然后才缓缓启唇道:「我都可以啦,不过还是不要太花钱了……」 原来他吃这种菜?怪不得还嫌她兇巴巴,吃嫩草呀这傢伙?方巧欣在心里彻底唾弃他。 「嘿,没关係,你难得来找我嘛。」沉雁书几分宠溺地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眼里带着柔和笑意,「对了,日晞,这是方巧欣,我打工认识的好朋友。」笑指了指那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方巧欣,他微微蹲下身子,似乎为了是想尽量和她平视。「巧欣,她是沉日晞,上次我向你提过的妹妹。」笑嘻嘻地眨了眨眼,他偏了偏头开口介绍。 ……妹妹?方巧欣傻了傻。这么一看他们两个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像…… 不会吧,真的是妹妹? 不对,是不是妹妹应该都不干她的事吧? 「巧欣姐,你好。」沉日晞礼貌地伸出手,偏头便露出了一个可爱笑容。 「呃……你、你好。」方巧欣有些尷尬地回握住了她的手,扯唇微笑。天啊,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会以为是女朋友…… 不过,她一点也不像是十八岁啊!身材好瘦弱,手也好冰冷……但现在并不是冬天啊? 抬手看了看手錶,沉雁书见到上头数字后不禁一顿,心里暗暗叫了声糟。「日晞,还有想买什么吗?差不多该送你回车站了,要是超过时间让你回去,我会被痛宰一顿的。」无奈地抬眸望了望已开始昏暗下来的天色,他苦笑指了指手錶上的时间,说。 「我知道了,那么……巧欣姐,再见!」了然地点了点头,沉日晞笑容灿烂地向她招了招手,嘴角的弧度灿烂得看来竟与他如出一辙。 「再见,下一次再来玩哦?」愣了一愣,方巧欣笑笑,忙也抬手朝着她挥了一挥。 不过她的脸色看上去好苍白啊,手也冰冰冷冷的……是生病了吗?她有些担心。 待是见到两人的背影远去,李嘉仪这才撞了撞好友的肩膀,语调困惑地对她开了口问:「欸欸巧欣,你刚刚是怎么啦?」她刚刚对沉雁书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吃了炸药,而且还完全不愿意看他们两个的样子……这是怎么啦,这两个人又斗嘴吵架了? 「刚刚?我怎么了吗?」眨眨眼,方巧欣有些心虚地乾笑了两声,努力睁着眼睛微笑装作没事的模样,心里却也不免对自己感到困惑了起来──是啊,她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么生气? 沉雁书并没有惹她,就算不是妹妹好了,一个正常男生带着女朋友出来逛街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为什么,在她以为日晞是他女朋友的瞬间,她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有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不舒服? 「你刚刚对沉雁书啊,超兇的耶!尤其看他妹妹的眼神本来也很兇……」回想了下方才的情形,李嘉仪想了会,突然忆起她似乎是在听了她说「是不是女朋友」这句话后才沉下了脸来,但又在听见他说是「妹妹」的时候恢復了正常。难道说──「巧欣,你在吃醋吗?」 「……吃醋?」方巧欣偏头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大概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太懂喜欢这一类的心思或是心情,以往都是别人向她告白,她相处一阵子后觉得不错便答应了对方追求。就像她从来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嘉仪可以喜欢高宇杰到为了他哭泣、为什么林婕妤可以为了告白而患得患失没有自信……吃醋,又应该是怎样的感觉,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 闻言,李嘉仪想了想,望着好友疑惑的表情思索自己该怎么解释,才又缓缓开口:「巧欣,你看到沉雁书的时候会不会特别开心?他靠近你的时候,你会不会脸红心跳?」 「呃?」方巧欣怔了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没有特别开心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吧……」唔,她又没有随时照镜子,怎么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脸红? 「那,你会不会特别喜欢和他相处、特别注意他的喜好,而且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方巧欣蹙眉,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她的问题,却越想越感觉到脸颊上窜上一股莫名燥热。「和那傢伙相处确实比较轻松,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见她开始有了意料之中的反应,李嘉仪挑挑眉,别有深意地勾起了唇角。「那你刚才以为日晞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是不是觉得难受得想哭?」 「唔……」方巧欣一阵语塞。难过得想哭?她只是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疼痛,好像一瞬间忘了要怎么呼吸,然后── 有那么一点……想掉眼泪。 「巧欣,」见她答不出话来,李嘉仪直勾勾地叉腰望着她,认真地弯唇吐了口气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沉雁书?」 虽然她每个问题都答得不清不楚,不过她从她越来越明显的表情中也能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她的样子,意外的很好懂啊! 「……喜欢?」方巧欣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最常掛在嘴边的那几句「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谁知道啊」……或是「怎么可能」,她却一个也没法答出来。 一开始觉得他很奇怪又欠揍,熟了以后发现他其实人还挺好,和他打球总是特别尽兴,合作时又很有默契,聊起天来也很契合……不知不觉中,她似乎越来越期待能够和他见面的时间和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常在他面前表露自己所有情绪。 他突然捉弄地凑近她时,她会觉得脸颊有点热──明明是一般人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拳打下去,对他,她却怎样也没法动手……甚至想起他或许也这么对待别的女孩,她就莫名地感到一阵难受。 她知道沉雁书通常去酒吧其实不怎么喝酒,如果有,一定是点上一杯伏特加莱姆酒细细慢嚐,而那通常代表他那天心情不太好。 她知道沉雁书喜欢跳舞,喜欢音乐,喜欢吉他,喜欢黑色,还很喜欢耍帅,但很讨厌唸书。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常常会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明明被他给气得半死,却又没办法远离他,没办法对他冷漠或是拉开距离…… 那么──这个样子,他就算是喜欢他了吗?……哪一种的喜欢? 儘管她知道了那么那么多,却唯独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回答── 却也无法否认。 Chapter 17. 气候从微冷的冬季来到暖春,四月下旬,毕业生们也开始为毕业论文奔波忙碌,以及毕业典礼前夕的动静态成果展。当然也有不少人还学分未满,开始在各课程中补课,或是去巴结教授。 而一直拚命节省着时间和宝贵金钱的方巧欣基本没这问题。她的毕业学分早已在大三下学期那年修满,就差论文还有几页没有完成,倒是成果展还真是让她又多忙了不少。 大四以后她的课越来越少,可以排的打工也越来越多,跟其他人比起来,似乎又成了另外一种忙碌。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觉得很奇怪,那就是沉雁书似乎要比她更忙。 他一下班后便匆匆离开,有时上班还变得比她要晚到,甚至…… 她隐约感觉,他似乎刻意在躲她。 「喂、沉雁书!」刻意地拖晚了些才骑着车到停车场打算要堵他,方巧欣停好机车,摘下安全帽后便连忙出声开口叫住了他:「那个,你最近好像……很忙啊?」顿了一顿,她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叫住自己,沉雁书愣了一愣,收回迈进向前的脚步,深吸口气,才僵着一张笑脸转身面向她,「唔,是啊,这阵子忙着弄论文,没什么时间。」疏离地勾了勾唇角,他嘴角依然扬着笑,目光却没有对着她的眼神。 「那……今天,要不要一起打球?」察觉气氛似乎莫名有些尷尬,方巧欣便又试探地开了口问。 「抱歉……今天恐怕没有办法。」歉然地偏头笑笑,沉雁书垂眸,掩去瞳孔中一闪而过的一点黯然。「改天吧!我先进去了。」扬起手来对她笑笑挥了挥,他没事一般地弯唇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然后便匆匆进了门,背影看起来却像是在逃跑。 关上门的顷刻间,他唇角的弧度旋即变得苦涩起来,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地轻吐了口气。 不能和她再这样相处下去了。 她也发现到了吧?……他确实是在刻意避着她。 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喜欢她的。更或许,她也会喜欢上自己──他知道他们是互相吸引的,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发现他们种种的相似,他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在改变……这样的话,禹廷也一定会怀疑的吧? 趁一切还来得及挽救,趁他还不会心痛难过,他必须远远地疏离她,然后慢慢地、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总之他们都快毕业了,她应该也很快就会……忘了他的吧? 不能伤害禹廷,更不能够伤害巧欣。所以,这样就好…… 「──沉雁书!」「啪!」一声用力挥开门,方巧欣趁着时间还未到,一鼓作气地追上去想问清楚,「你最近到底是怎样了?还是我哪里惹你不爽?」皱着眉头,她有些急躁地抬眸揪着他,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我们是朋友,如果你心情不好或是哪里不高兴了都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声音到后头越来越微弱,她低垂着眼,紧抿起唇瓣,硬是把心里最后一句话给吞了回去。 不要……突然不理我。 无论她到底是不是喜欢他,怎么说他们两个都还是朋友吧?她不想要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疏远──好不容易,她才又找到了一个能够信任的人的…… 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意,所以开始讨厌自己了? 「……」没料到会突然被这样喊住,沉雁书愣了一愣,她受伤的表情却让他心里某部分逐渐柔软了起来,差点便要忍不住伸手去触上她脸颊──「拜託,没事啦,不要想太多!」别过眼,他僵硬地抓回自己理智,忙是又扬起一个灿烂笑容来,眼神却闪过一丝狼狈。「好啦,我先去准备了,迟到会被扣薪水的。」歛下眼,他笑笑地再次背过身向前走,趁着同事还未发现这边骚动,头也不回地踏步离开了她视线。 方巧欣有些怔。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失落感朝她袭来,难受得像是整个心都被绞在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躲自己。 好像连看着她都感到痛苦似的,他不断在回避她的眼神,连声音和笑容都变得淡漠疏离,像是他们初见面时的模样。 早知道、不要喜欢他就好了。 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她却越感到窒息,胸口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 昏暗灯光的密闭空间,低哑狂放的歌声热烈回响。 明明周遭充满着喧嚣吵嚷的人声,方巧欣却始终带着漠然神情,彷若对于所有事都无动于衷,失神发愣的模样不禁让台上郑禹廷看着有些担心了起来。 他看着她心情明显不佳,于是趁着最后压轴的一首歌又再唱了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想试着让她被热闹气氛带动,却只见她表情更鬱闷。 无奈地轻声吐了口气,他鞠躬谢幕后便下台坐到了她身畔,顺便点了杯调酒陪她一起喝。 「喂,又怎么啦?」笑着上前轻拍了拍她肩膀,郑禹廷扬扬眉,吊儿郎当地对着她一笑,「又被当了喔?你也还真衰小耶,是不是教授看你不爽啊?」歪头,他欠揍地开口挖苦她,伸手便顺手喝了口酒,言不由衷地掩住了他眼里的淡淡关心。 「当你妈啦。」没好气地抬眸白了他一眼,方巧欣支着头,脸色似乎因为他的问候而稍稍好了些,「我毕业论文还没交耶,不要诅咒我好不好?」瞥了他一眼,她说着,拿起桌上铁铝罐又是喝了一大口。 「好啦好啦,谁知道你还没交啊?」扯了扯唇,郑禹廷依旧是满脸无所谓地笑着,眉头却是轻蹙了蹙。她很没精神啊,居然没有打他来着,果然不正常……不对这什么判断,他又不是被虐狂!「啊不然是怎样?被甩喔?」试探地笑着又是开口问了一句,他原来只是想随意提个最不可能的选项来套话,却见她脸色倏地一沉。 猜中了?他心里一阵讶然。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而且……不是一向都是她把别人甩掉的吗? 「……心情不好而已啦。」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方巧欣垂下眼。自己来这里不是希望能听歌喝酒转换心情的吗?怎么好像却越来越糟糕了……她是想要找人聊天诉诉苦,但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能够找谁?眼前的人甚至是他的好朋友,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心情不好就酗酒啊?」见她这般模样,郑禹廷没好气地便伸手拿走了她桌上不知是第几次续杯的啤酒,有些无奈。就算她说老闆说他们三个一百元内可以无限畅饮也不是这样用的吧?这傢伙等一下可还要骑车耶、他可没办法负责扛回去!「喂,兄弟几年了?心情不好,说出来不会笑你的啦。」 见他坚持要问,方巧欣拗不过他,何况她自己心里也确实有问题想问。想了许久,她闷闷地叹了口气,垂头思考了半晌,才缓缓启唇:「……那个,沉雁书他,最近是不是很忙?」语气里带有一点不自然的僵硬,她开口问道。 「雁书?」郑禹廷困惑了。怎么突然就提到他? 「嗯。」方巧欣点了点头,神情鬱闷的样子,「他好像很忙,最近都不怎么理我……大概是讨厌我了吧。」低下头,她眼眶莫名有些热,心里有点委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抬头望向他,嘴边的笑容却有些黯淡,是他一眼便能看出的逞强。 因为雁书而心情不好吗……?郑禹廷有些愣了神。那一个一直放在心底的猜测又缓缓浮出,他指节紧了紧,几乎成型的答案像针一般狠狠扎进心头。然后他微微颤抖着开了口,灯光却照不清他眼中痛苦神色── 「巧欣……你是不是,喜欢雁书?」 上次他曾经主动这样问过她,那时她没有回答,只一脸奇怪地反问了他问这问题的用意,却也没有否认。这次他再问,他却直觉答案或许会不一样── 「……嗯。」沉默了许久,方巧欣低垂着头,终于还是轻轻頷了首。「算我拜託你,不要告诉他。」叹了口气,她苦笑望向他,声音里带着几不可见的哀求语气。 事情已经够糟了。她根本不敢想像,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又会更快更远地疏离她?甚至……更加讨厌她? 明明已经是心里预想中的结果,郑禹廷却还是在听见答案的顷刻感觉到自己胸口一空,脸上强撑着的笑容几乎就要被痛苦的颤抖给取代。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她和别人牵着手了……每次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堆叠绝望。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亲口对自己承认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这一生中帮了他最多忙的兄弟。 幸好这里很暗。他如此暗自庆幸地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糟糕吧? 「安啦,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扬唇露出开朗笑容,郑禹廷责怪地轻拍了下她肩头,语调很轻松,「还有,那傢伙最近在忙毕业表演所以表较忙而已啦,不可能会讨厌你的。」 眼里藏着她永远也看不见的情绪,他握了握桌子下不被她看见的拳头,心里已经决定好要亲自去找好友给好好彻底问个清楚。 反正他无所谓的,反正她能幸福就好。 但是、如果那傢伙让她哭泣难过,如果因为他而伤害到方巧欣……他就决不会饶了他!……还有自己。 就算跌进万丈深渊,就算这场痛苦是永无止境的遗憾和悲伤……他也自虐得甘之如飴。 寧可就这样,怀抱着所有人也不知道的遗憾,孤独的坠落,然后死去。 这是他最后,能够给她的守护…… Chapter 18. 忙碌是真的,躲人也是真的。 为了毕业论文和毕业发表,沉雁书这阵子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他答应过家里大学毕业后就会回到台北去,虽然还不晓得自己会被怎么处置,不过总之至少是不可能再逼他去当医生了。 为此,他最近也开始收拾起为数不多的行李,并将一些不需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拿去义卖。 倒是郑禹廷前几天约了他打球,说是很久没有单独聊聊了什么的……他心里有数。他要找他的原因十之八九和方巧欣脱不了关係。 他一次次地向他推拖着自己是真的没空,想能避多远就多远,能闪多久就闪多久。无奈好友昨天在电话那头烙了狠话:说是週六傍晚定要见面,如果他没去,放他鸽子,他会到他们系上去找他算帐。 他有点头疼。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喂,雁书。」才刚走进教室坐下,前门门口的同学便追了过来搭上他肩头,嘴角带着邪恶微笑,一副特地来套关係的諂媚模样:「我们这礼拜六和戏剧系约了毕业联谊会,你要不要来?」 「礼拜六?」突然被这么一问,沉雁书有些发愣,然后是歉然地撇了撇手,「抱歉,我恐怕没办法参加。」说着,他无奈弯唇笑了笑,十分抱歉的模样。 而双眼是望着眼前的男同学,他却不经意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前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身影走了进来,还和身旁朋友有说有笑着……对了,这堂课她有选修。 他有些怔,一时竟忘了要移开自己注目目光。 「拜託啦──很多正妹说你去他们才肯去耶!」没有发现他已经微微走了神,男同学双手合十,继续挨着他求情,眼神很诚恳。「你就稍微去露个脸再离开,就当为我们男性同胞帮个忙吧!」闭上眼睛,他恳求地将合十的双手摆在额头前,像是拜神明的虔诚模样。 被朋友的声音给瞬间唤得回过了神来,沉雁书收回视线,正好是错开了她抬眸往他方向望过去的目光。「哈哈哈,原来我身价这么高啊?」调侃地扬了杨眉,他眨眨眼,最后还是抱歉地开了口婉拒,「不过,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我那天有约了。」 他要真的再放好友鸽子,禹廷那傢伙确实是真的有可能直接来找他算帐的,而且他脾气又衝……他默默叹气。 「唉唉,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再逼你……」男同学无限遗憾地摇头大叹了口气。正妹没了啊! 在门口附近的方巧欣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注目她,于是困惑地抬头往他方向望了一望,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是错觉吗?总觉得刚刚好像有人在看她……是沉雁书?不过,怎么可能。果然还是她的错觉吧。 之前婕妤似乎向她说过,暗恋会让人容易变得没有自信。并且总是会潜意识地认为对方一定没有可能喜欢自己,但又会忍不住在心头期待云云…… 以前她还半信半疑觉得很奇怪,现在她是真的相信了。 她的第六感一直以来都还算挺准,对于周遭的人对自己的看法多少都能感觉出来。可是对他,她却像是雷达失灵,完全猜不透他那颗奇怪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又在想着什么? 但是她讨厌这种感觉。不清不楚、不乾不脆的……友达以上并没有比较美。她和他打招呼时他依旧会那样笑笑地回覆自己,以前还会逗她闹她甚至捏她脸颊,现在没有交集的时候却像陌生人一般,疏离而冷漠。 她讨厌曖昧。讨厌这种……令人捉摸不定的关係。 ★★★ 週六傍晚六点。 在篮球场碰面,郑禹廷和沉雁书一起吃过便当,收拾好垃圾后便各站到了一边篮框前,气氛一下子因为沉默而有些僵硬尷尬。 「你先吧。」将手中的篮球拋过去给他,沉雁书偏头,满脸轻松地笑了笑,挑衅的轻佻语气半真半假。 「不,公平竞争。」伸手又将球拋回了他手上,郑禹廷的嗓音有几分冷硬,表情微僵,似乎眼里还隐隐藏着一股急躁和怒气,几乎都要冒出了火焰来。 沉雁书默默轻叹了口气。真的生气了啊这傢伙……站定到洗球线上,他们互相拋过几次球,最后由他动手抄起球便往他那边篮框迅速攻了过去;没料到好友的攻势却比他更猛烈,他朝他快速奔过来,伸手便想直接运走他的球。 感受到好友的奔腾怒气,沉雁书有些愣住,一时忘了要防守,最后是乾脆地悄悄松了警戒,想着乾脆让他发洩罢,却换来了他更加狂怒的锐利目光。 「我不要你放水!」抓着球便朝他用力砸了过去,郑禹廷紧皱着眉头,望着他的眼神很认真,似乎是想从些动作中告诉他什么。 沉雁书怔怔。「对不起。」歉然地弯了弯唇,他将球丢还给他,眼睛里满载着无奈的疲惫。「重来一次吧?」 伸手接过篮球,郑禹廷随即迅速向后退回了自己位置又开始运球起来。瀏海盖住了他眼睛,看不清脸上表情,他猛地向前全力奔驰衝刺过去,直直地便打算要将球快速运到篮框下。 有些吃力地趁他接近自己时给直接拦截了下来,沉雁书敏捷地错身奔离,转身,轻轻一跃便准确地将球投进了篮框里──三分进篮。 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连串敏捷步伐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 郑禹廷见状,知道自己已经败下,旋即是有些挫败地垂下了肩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勾唇讽刺一笑。 「你没有变呢。」他低着头,耸肩,颤抖着笑了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个最会抄球的三分主将……」 除了她以外,他唯一败得最惨最狼狈的……可以说就是他了吧。 从以前其实就默默帮着自己,几乎在各方面都拥有比自己还要厉害的天赋,他总是那样惨烈地输在他手上…… 却又该死的没法不心服口服。 一点一点,越来越大的雨珠开始疯狂落下,春夏交接的雨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原就压着乌云的天空袭来潮湿雨气,把没有伞能够遮蔽身体的行人给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他们沉默而寂静地对立着,雨滴落在发梢,哗啦哗啦的像是隔绝了所有多于声响,却更像是彼此空洞却孤寂着受伤的心。 「……或许吧。」像是终于妥协的叹了口气,沉雁书歛了歛眸,然后抬头向着他走近了几步,眼神几分坚定,「禹廷,这次你找我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目光淡然,他沉静地望着他,似乎已经决定好要接受接下来所有一切。 这么兜了一大圈他也觉得很够了,而且他这下似乎终于静了下来……虽然老实说他并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个好现象。 但就这么继续拐弯抹角,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还不如一次了断。 闻言,郑禹廷深吸了口气,终于是亦望向他开了口:「你喜欢她吧?」问出口的语气是他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着,眼里却有一丝挣扎痛苦,「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避开她?」语气几分执拗,他想起她落寞眼神,强压下自己心上拉扯纠结,握着拳头,声音却带着他自己也未发现的轻微颤抖。 「我没有喜欢她。」似乎早就预料了他会问的问题,沉雁书扬起唇角,声音漠然而轻松,「你很清楚,我擅长和女孩们玩曖昧游戏,腻了就离开换下一个……」 「去你的曖昧游戏!」未等他说完,郑禹廷便猛地衝上前,用力跩起了他的衣领,激动声音大得在空荡荡的球场里回盪起来,和雨声掺和在一起。「沉雁书,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和你一点关係也没有!」近乎用吼叫的方式对着他大喊,他力道大得连手都在大力颤抖,眼神却悲痛得像是要黯然淡去。 他一直以为这很容易,一直以为……他应该早就习惯这样的事情。 可是,原来要把自己守护了这么久的心爱女孩让出去……并不容易啊…… 沉雁书怔怔地望着好友,然后垂下眼,勾唇又是弯起一个无谓微笑,「禹廷,我不喜欢她,你喜不喜欢她当然也与我无关。」几乎是逞强地撑出了一个灿烂笑容来,他从容笑着,眼底却是近乎悲哀的情绪。 不能够伤害任何人,所以他寧可伤害自己。 他本来就很该死的……所以,就这么做就好了,不要再逼他了── 「──但是她喜欢你!」放开了他衣领,郑禹廷用力挥拳便往他白皙脸颊狠狠揍下,毫无防备的沉雁书一下子狼狈地跌在雨中,满脸的呆愣,像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混蛋……这样你还能说,你不喜欢她吗?」弯唇扯出一个痛苦的无奈笑容,他看着被雨淋得溼透,左边脸颊还被印上了一块清晰的青紫瘀血的好友,心里突然一阵痛快。 这样子……就结束了吧? 雨声稀哩哗啦地响,喧嚷城市一片寂静沉默。 他低头看着垂头不语的沉雁书,倾盆大雨却让他奇妙的冷静了下来。 「听好了,沉雁书。」向前往他走近两步,他开口,声音极淡,「这是她第一次肯定地对我自己说喜欢上了谁……虽然说很不甘心,但你如果伤害了她,我会更饶不了你!」右手拳头紧了又松,他嗓音低哑,然后是弯腰捡起了那颗也被淋成了落汤鸡的球。 「那一拳,就当作我替她揍的。」蹲下身望他,他笑笑地往他肩头轻搥了下,目光释然带笑,「这样,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雨依旧一直下。 而他缓步消散在雨幕。 大雨中,沉雁书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他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无力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苦涩笑意,突然很想放声大笑来嘲笑自己。 「下手真重啊……」低喃一声,他狼狈不稳地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有些肿起的左边脸颊,然后吃痛地低低呜咽了声。 方巧欣也喜欢他……他应该要开心的,如果没有这层关係,他甚至会更早对她告白,然后每天对着她笑,逗她开心,闹她生气,能够包容她所有任性和坚强,甚至给她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早该在触碰时做好觉悟,却没想到最终会变成这样。 他没料到,这场无心的游戏,会把他们三人给一起赔了进去。 他喜欢她,她喜欢他── 解不开的三角谜题,答案到底该怎么写,才能够圆满的恰有一组解? Chapter 19. 毕业日将近。 从雨中那场方巧欣不知道的架之后,两个淋雨的笨蛋大病了一场,发烧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病癒。而不知是有意还无意,沉雁书似乎避她避得更严重了,两人至今都没有再说过话。 方巧欣其实有点生气。他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也没惹他啊,不过就是发现自己喜欢他罢了,也始终表现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到底她是哪里让他不爽了? 这种又闷又痛的纠结心情几乎困扰了她每个睁开眼睛的时刻。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麻烦,好像整颗脑袋都只剩下了这个人,甚至随便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她所有。 可是,那个人……打算躲自己到毕业后,然后乾脆地失去联络,彻底消失在自己世界里吗? 「──喂!方巧欣?」 一声叫喊从她旁边不远处清晰传来,刚从小七出来的方巧欣困惑地四下张望了好半晌,却是怎样也没见到那声音来源。 「这里、这里!」那个充满朝气的清亮声音又充满活力地传了过来,她向后一望,终于是看见了户外咖啡座上正猛朝着她挥手的男人。「巧欣,好久不见!」 穿着一身轻便衣服,头发抓成潮流造型,笑得满脸活力灿烂的男人,正是她以前那个曾和她一起在麦当劳工作、在同个乐团里一起表演的电机系学长──周丞央。大学毕业后,他凭着自己电机专才进入了不错的公司,只是大概是业务繁忙,他们已有许久未曾再见过面。 「周丞央!」方巧欣讶然唤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大学的时候关係挺不错,周丞央家里贫困,和她一样还有助学贷款要还,当时兼职打工几乎要比她还忙碌,两人也在诸多这样相似的环境和开朗性格之下成了好友。他个性开朗乐观、活泼单纯以及……嗯,非常爱演。在他们当时学校里也算是个四海为友的活跃人物,人脉很广,做事努力又认真,但非常搞笑。 「心情鬱闷,出来散步吹风呀。」周丞央笑笑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岁月在他气质中刻下一点沧桑痕跡,比之前永远都一副装疯卖傻的模样要来得成熟了些。「好久不见了,不急的话,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知他心情不佳,于是方巧欣耸耸肩,便直接地走到他面前落了坐。 「怎么了?工作不顺?」拿起自己刚买的柠檬茶喝了一口,她扬了扬眉,「看你工作头发还抓成这样,不被盯才怪……」摇摇头,她看着他那头醒目发型,满脸的无奈。 「才不是!这是今天休假才这样抓的!」不满地开口反驳,周丞央撇了撇嘴,「我工作很认真,老闆对我很好的好不好。」哼了哼声,他吐了口气,拿起面前铝罐又是一口。他的为人品性就这么差吗?这么久没见,她居然还是这样挖苦他……他默默。 「噗,我知道,开你个玩笑而已嘛。」见他反应如往常一样很激烈,方巧欣扬唇笑开,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模样,「不然怎么啦?你这萝莉控又失恋了?」打趣地挑了挑眉,她随意开口调侃,语调很轻快。 话说在那时她因为学业和社团比重不堪负荷而退出社团后,他们便从社团一个朋友那里找到了一个同样会弹电吉他的应外系学妹──谢小韵。那名女孩小她一届,很毒舌,性格挺是活泼,进社团后便常和周丞央斗嘴,几乎要成为家常便饭。而因为她个头比常人要瘦小些,于是他便被眾人戏称成了「萝莉控」。 在大三那年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谢小韵后曾经自我打击了一阵子,不过之后便挺积极的开始追起她来。不过……至今依然未果就是。 「又说我是萝莉控……」周丞央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是叹口气,有些挫败地垂下了头。「不过,我确实是失恋了没错。」说着,他扬唇苦笑,表情似乎又更加鬱闷了。 「唔……」方巧欣愣愣。糟糕,她是不是说错话啦?「嗯呃……又被拒绝了?」试探地抬眸望向他,她眨了眨眼,语气几分小心翼翼。 「如果是那样倒还好……」周丞央默默又是叹了口气。他每次告白都马是被直接给拒绝回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次……「她有男朋友了。」顿了半晌,他微微抬起头来,唇角的笑容很苦涩。 「男朋友?」方巧欣惊讶地瞠大了眼。 「嗯,跟你同届的。」周丞央弯唇笑笑,嗓音淡然,「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这拒绝方式……是要他完全死心的意思吗?方巧欣有些不忍了起来。她几乎可以想像出来,她这位朋友在听见这件事情时是怎样强顏欢笑着撑着笑脸祝那女孩幸福,心又有多么疼痛──她也几乎可以感同身受的体会,今天如果是她,那该有多痛。 她以前不懂这些的,不懂为什么姊妹们总是为了失恋而哭得撕心裂肺,而她顶多感到几分失落尔尔。 不过现在……她好像有那么点懂了。 对暗恋者来说,喜欢的那个人似乎总在不知不觉就成为了全世界。光是被疏离就感觉像是被狠狠在心上刨上了好几刀,何况是听见她有了男朋友? 「……没事吧?」小心翼翼地抬眸覷了他一眼,她轻叹了口气。他一向都是笑得很疯很开朗的一个人啊,很少看他这样难过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谢小韵吧? 「放心,我没事啦。」周丞央对她灿烂地笑了一笑,「拜託,我可是阳光美少年周丞央啊!才不会被这种小事给击倒咧。」满脸臭屁地扬了扬眉,他撑起脸上笑容,又是藏起了刚才的悲伤情绪,好像刚才个落寞的表情不过是个错觉。 「臭屁咧你,自以为喔?」见他勉强算是打起了精神,方巧欣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于是便同往常般地开口挖苦了他一句,却不禁有些怀念起,他还未毕业时,他们乐团那一群人曾经玩得很疯很疯、那些一同欢乐笑闹着的时光。 一年过得这样快……如今竟是要换她毕业了。 他们都在流逝的时光中被推进然后行走向前,而在这条路上……好像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好像遇见了数不清的人,却又和他们一一分别,彷若是条交错却逐渐远去的线。 好像自己,始终什么也没有真正抓住。 「巧欣你好过分!」满脸哀怨地瘪了瘪嘴作可怜兮兮状,周丞央小狗般地呜咽了声。 然后他们一同笑了起来,好像是从前那个样子,没有烦恼,也没有悲伤和痛苦的大声笑着。 他们都在逐渐长大,从小时候总是动不动就嚎啕大哭……到如今,都已经学会了要怎么戴起面具。 却也在最后,忘了该怎么哭泣。 但在毕业后她就要离开南部了,也不晓得他们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对了,你呢?」笑过一阵,周丞央突然突兀地认真望向他开口,神情看来已经恢復了许多,又是把外露的情绪给完整收了回去。「你看起来有心事喔,是因为要毕业了?」看着她藏不住疲倦黯然的眼睛,他困惑而关心地开口询问,心里却突然感叹了起来。 自己这是真的要老了,连学妹都快毕业了啊。 「唔……心事?」方巧欣愣了愣,有些尷尬。他怎么看得出来? 「嗯。」周丞央颇感兴趣地点了点头,「我连失恋都告诉你了,兄弟一场,说说烦恼嘛,也许我能帮忙解决?」眨眨眼,他笑着开口提议,眼神挺是诚恳。他其实还挺高兴,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够帮上朋友的忙,还能顺便转换下自己最近糟糕透顶的心情。 不过,最大的原因嘛──当然还是因为遇到了老朋友。和过去学生时代的好友能坐下来聊聊,总能够让人心情愉快嘛。 闻言,方巧欣怔怔。 想了好一会,她顿了顿,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心想也许他能帮自己釐清紊乱思绪,于是便将自己心头的纠结困扰给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原本跟你很要好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渐渐疏远你了?」听了她避重就轻的叙述,周丞央偏头想了想,开口做了个结论,「会不会是你做了什么?你有惹过他生气吗?」困惑地提出他的不解,他问。 「不知道啊。」方巧欣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那个人总是嘻皮笑脸的,以前很喜欢捉弄我,前阵子问他怎么了也只是打哈哈蒙混过去……」她表情懊恼地挠了挠头。她记得自己没惹过他啊,被莫名其妙疏远她可是也觉得很奇怪耶?「不过他最近好像躲我躲得更夸张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原因。」叹了口气,她有些丧气地说。 「是喔……」周丞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是个很奇怪的人啊?「那你有没有印象,他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你的?」虽然他基本听得不太明白,不过事出必有因嘛,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就被讨厌了吧?况且,她是这么单纯而直率的女孩,怎么会被莫名讨厌? 闻言,方巧欣旋即是垂头思索了起来。「什么时候啊……」在脑袋里苦苦挖掘自己的记忆,她想了好半晌,却还是得不出个结果来。好像是慢慢疏远的?「我也不知道耶。」更加忧鬱地皱着眉叹了口气,她垂着头,更加沮丧了。 「总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就着她给的线索想了一想,周丞央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听得不是很明白,「有误会的话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吧?搞不好只是你想太多了咧!」笑着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他安慰地笑说。 「嗯……是就好了。」方巧欣有些无精打采地又再叹了口气。「现在根本连要跟他说到话都很困难啊。」 跟他搭话时他虽然会很正常的回应自己,但她如果深一步地去问他什么,他就会笑笑地回避过去,然后再推託自己很忙,接着就不再和自己说太多话了。 她是不是、被讨厌了? 「那就去问清楚啊!管他怎么躲,你就抓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逼他回答你嘛。」朗声扬唇开口,周丞央满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彷彿这不过就是一件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说啊,你不是一向最果断直接的吗?之前还跟我抱怨过林婕妤的个性咧。」有些奇怪地挤了挤眼睛露出夸张的不解表情,他挑挑眉,眼里倒带了一点鼓励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巧欣大力地拍了下桌子,突然很想用力敲下自己的脑袋。「……说得也是!」她在畏畏缩缩个什么啊?大不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嘛、拖拖拉拉的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谢谢你,那么我先回去了。」起身,她看了看手錶,望着他的目光中带了点感激。 明明是想安慰他失恋不要难过的,结果反而是自己被鼓励了……她还真是没用啊。 「嗯,我也该走了。」闻言,周丞央也跟着动身准备离开,同时是对她笑着招了招手,「有事记得要联络喔!」 回家后,她看了下日期,思考了许久,然后点开手机屏幕,用line传了个讯息给沉雁书: 「毕业那天有事找你,典礼后中庭见面,不来我就宰了你!」 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讨厌了自己,至少她都要亲自找他确认才行! 而与此同时── 通讯的另一头,坐在只有一人的房间里,方洗过澡出来的沉雁书满脸复杂地看着亮起的手机萤幕。 去?不去? 烦躁地没有读过讯息便直接按下了关机键,他仰倒在床铺上,痛苦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到底应该要怎么做,他才能……不去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Chapter 20. 六月中旬的炎炎夏日,戴着黑色方帽、身穿着博士服,今天大四的学生们终于都要正式步出校园。 大学的毕业典礼较活泼,在典礼开始前几天会有静态毕业成果展,当天舞台上还会有各科系准备的表演。一直到表演结束,学生们才会穿回博士服并拋出方帽,象徵着自己大学毕业及学生时代的正式结束。 也因此,大部分四年级学生们在毕业前总是十分忙碌,特别是艺术及设计学院。 「巧欣!」喘吁吁地狂奔跑进教室里,李嘉仪跑得很急,似乎是一路匆匆忙忙衝过来的,「表演快要开始了,你不过去看吗?」 当然──学生有权利选择自己是否要参加毕业典礼。通常毕业证书都在前几天发下,学校并不会强迫你这天一定要到校。 不过,艺术学院的学生就比较衰了。毕竟表演大部分都是由他们准备的。 「……要去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方巧欣收回自己还望着窗外天空的目光,转过头去对她笑了笑,「婕妤有要上台演奏耶,不去的话,她会很失望的。」弯弯唇,她整了整身上衣服,表情里隐约透露出了紧绷和不安。 今天沉雁书会去赴约吗?……如果去了,她要怎么跟他说清楚?要告白?不,太少女绝对不是她的style。难道要抓着他的领子问他最近到底在便秘什么?……又不是去干架! 「舞蹈系也有表演吧?」李嘉仪笑嘻嘻地轻推了推她,以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沉雁书也会上台跳舞吗?」眨眨眼,她有些曖昧地对她扬了扬眉,像是想暗示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吧?」耸耸肩,方巧欣有些勉强地弯唇笑了笑,踏步便几分无力地走出了教室,然后是回头瞥了好友一眼。「走吧?」 她没有告诉嘉仪她和沉雁书冷战的事。一是她不知道这种事到底要怎么跟她提起,二是不想让好友担心,三是她怕她会直接跑去找当事人理论……总之,她今天一定得把这件事情给彻底解决! 「哦……」李嘉仪有些愣。怎么她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 表演十分精彩,音乐系、戏剧系、舞蹈系……等科系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来演出,毕竟那已是他们身为学生的最后一场表演。 沉雁书理所当然的也有参与其中,还是其中一场舞的主秀。他的舞台魅力十分充足,一上台便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眼神、动作都十分到位。 而在所有表演和程序都结束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互相拥抱道别,唯有方巧欣和好友随意搪塞了个理由后便匆匆忙忙的往中庭奔了过去。 ──空无一人。 因为毕业典礼结束,逗留在学校的学生和教授早已是散得差不多,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游荡,便更显得了她的存在十分突兀。 她在那里独自踱步等待了许久,距离典礼结束已有些时间,方巧欣看了看手錶上显示的时间,心中的不安扩得更大了。他会来赴约吗?还是连这最后的时刻,他也打算要这样躲着她? 思及至此,她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地拿出了手机,决定要主动拨电话过去确认。 「嘟……嘟……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谢谢……」 听着电话那头制式的冰冷机器女声,她不住地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一股怒气直衝脑门。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指节紧得微微泛白,她连忙迈步拔腿奔离中庭往艺术学院跑,然后是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舞蹈一班前,扯了嗓子便朗声开口:「请问──沉雁书在不在?」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头昏眼花,根本看不清现在教室里有谁,也只能这样豁出去、放手一搏了。 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现在弄清楚,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找沉雁书吗?他已经走了喔。」她的音量惊动了教室里已然所剩不多的学生,而其中一名男孩望了望四周围,最后是表情困惑地走了出来对她说话:「同学,你有急事找他吗?」 已经走了?听到回答,方巧欣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他问清楚。」咬咬唇,她低垂下头,觉得心里很不甘心──很想马上开扁。 结果还是、被他给跑掉了吗? 「那样的话……」男同学思考了一阵,「他刚刚好像说了要先去麦当劳辞掉工作什么的,你要不要去找找看?」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人对朋友们拋下的话,他说。 麦当劳?方巧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匆匆忙忙向眼前的男同学道过谢,她说罢便又转身往反方向的停车场奔了过去,一刻也不容许自己再耽误。 ──该死的混蛋! 就算他真的讨厌她到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就这样逃掉的。 无论如何,至少都要让他把这几个月来莫名其妙的事给好好解释清楚! 所以,拜託了…… 请一定要让她能够赶得上──! ★★★ 递过辞呈,沉雁书缓缓踏步走出店门口,深深吸吐了一口气,望着手机上那道未接来电,轻勾起了一个复杂笑容。 「对不起啊,禹廷。」垂头低喃一声,他微微苦笑,声音极淡。 他还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消失。 巧欣的话,一定能够好好的把他给忘记的吧?毕竟她还没有那么喜欢他的,只要他远远的离开消失,刚萌芽的感情很快就会消失,而这一切或许还是来得及的── 「沉雁书──!」 才方将钥匙插上机车,那边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叫唤,还伴随着引擎声。他讶然地抬眸,然后便看到了那一双盈满了愤怒的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怎么会来这里? 粗鲁地将机车随意停放到一旁,方巧欣连安全帽也没戴,头发杂乱,看得出她确实是走得很急。用力的踏着脚步站到了他面前,她伸手便猛地抓住他衣领大力扯向自己,眼里几乎已是怒火冲天。 「你他妈现在是什么意思?」她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里却藏着一点受伤。「就那么讨厌我,连看我一眼都嫌烦是不是?」 沉雁书有些愣住。 没有想过她会跑来这里找他,他便也就这样乖乖地任由她拉着,一双眼睛情绪还有些呆滞。「巧欣……?」轻声唸着她的名,他看着她像是已经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却又拚了命的把所有脆弱情绪给吞回心里的倔强表情,似乎突然间有些懂了。 ──原来早就来不及了啊。 从大一那年,因为郑禹廷实在没什么钱又找不到适合自己打工而被自己推荐去叔叔的酒吧驻唱开始,他很早就默默观察起她,那个兄弟在高三那年醉酒后说过自己爱了十几年的女孩。表情变化很丰富,有时候像隻张牙舞爪的小猫,在不同人的面前会有不同的反应……大三的时候,她修了他的必修课,然后他在她前面座位转头看着她的睡相,莫名就觉得可爱起来。 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喜欢她那么久了。 喜欢到……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内心想拥有她的慾望。 对于眼前这个总是坚强得令人不忍的女孩,他又怎么可能捨得狠下心来离开? 「我没有讨厌你。」沉默一阵,他有些无奈地扬唇笑开,表情几分释然。 「那为什么放我鸽子。」手上力道松了几分,方巧欣语气软化了些,表情却还是那样紧绷着的模样,「我喜欢你,就真的让你那么困扰吗?」 心想总之自己是豁出去不管了,如果不说出口,也许这傢伙真的会离自己逃得远远的,让她再也见不到他,那还不如一次说出口来得乾脆。 依旧抬眸紧紧盯着他,她说着,好像想从他眼里情绪找出些什么答案似的。 闻言,沉雁书又是怔了一怔,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顿了顿,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脆弱却坚定的眼神,领子还被她给扯着,脖子感觉有些窒息,却是勾唇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来:「巧欣,你靠我靠得那么近,是想诱惑我的意思吗?」说出口的话很文不对题,他笑答,眼里几分无奈,一直痛苦纠结着的眼神却是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 如果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只是她,他也会非常痛苦的吧。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註定要凑在一起了也说不定──又否则为什么,每次他们总是会那样刚好的和对方相遇? 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诱惑什……」 话还未说完,她便感觉到自己唇上压上一片柔软,刚刚还被她紧紧盯着的男人竟是藉着拉近的距离趁她不备倾身吻住了她,不轻不重,却让她完全无法招架。 属于沉雁书这个人的气息满满的绕在鼻间,她还睁大着眼,抓着衣领的手因为惊吓过度而瞬间松了开来,却让他更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扣紧她后脑勺,另隻手则轻覆上了她眼睛。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开口在她唇边轻喃了一句,他轻笑着更肆意夺去她呼吸,把她脑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也给一併带走。 「嘿,巧欣。」待她被自己吻得几乎无法呼吸,沉雁书这才稍放开了她,然后倾下身子凑近她耳畔低语轻笑:「我喜欢你。」 支撑的力道一下子松开,方巧欣有些瘫软踉蹌了脚步,脑子有些晕眩,却被他的话语给弄得很清醒。 她的耳根一下子全部红透,双手摀着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你……」她瞪大了眼睛,像是指控般的眼神。 变态!哪、哪有人第一次接吻就伸舌头啊! 而他就那样站在她面前,扬唇笑得很灿烂。她记得那天的太阳特别特别大,照得他一头褐色短发也被洒成了淡金色,烙成了她记忆中最鲜艳的太阳色。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得那么真诚、那么开心。 「所以──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现在想起来,她觉得,那一定也是她这一生中最单纯而幸福的时刻吧。 Chapter 21. secondtune–现实currentminoru 我们都忘了,童话没告诉我们爱情之后的结局。 一直以为相爱就能永久, 以为只要握着彼此的手,就能被幸福等候…… ──以为再大的困难,都能被真爱跨过。 当现实辗转将梦打碎, 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永恆,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 chapter21. 毕业典礼过后,男生们搞定好兵役,炎炎七月,方巧欣收拾好行李,准备便要啟程离开南部。 李嘉仪要继续留在高雄工作,郑禹廷说是要回台北找他老爸,也想顺便找比较好的工作机会。沉雁书被家里威胁着也只能啟程回家,林婕妤则因为男朋友出国游学去,准备趁这一年攻读英文一起到欧洲去,于是便顺理成章的赖着她到了台北一起当室友──当然出国的事是她心里想的,并没有对巧欣说出口。 总之是──离开了某些人,他们这群人又一起迈步到同样的地方,继续为着不同目标而各自努力奋斗去了。 「巧欣……」满脸不捨地拉着她的手,李嘉仪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模样很委屈,「一定要上到台北去啊?」瘪着嘴,她有些撒娇地又再开口问了一次。 台北实在太远了,她家里还有家人要照顾,不能陪着她离开……呜呜可是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很寂寞的啊! 「是啊。」方巧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谁让那傢伙在知道她家里状况后就说了她毕业后能直接到北部去找他讨工作,薪资还比市面基本薪资还要好那么多呢?「好啦,拜託,又不是出国了,放假有空我还是会回来的啦。」扯扯唇,她吐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笑了笑说。 「说好了喔!」李嘉仪紧盯着她,彷彿深怕被放鸽子一般似地。 「知道啦!」 只是那个时候,她们都还不晓得,生命中有许多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带着行李在高雄火车站和李嘉仪正式道过别,方巧欣及沉雁书和郑禹廷同行北上,林婕妤则陪着何育清待在高雄收拾行李,晚几天上去。他们三人一同走进了月台准备要上车,却见那边郑禹廷走了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向。 「禹廷?」沉雁书困惑,「你怎么往那里走?」 「我的位置在那里啊。」闻言,郑禹廷转头望向两人,满脸理所当然地挥了挥手中车票,扬唇咧嘴一笑。「拜託,我才不要当你们的电灯泡咧。没听说过老子是去死去死团?的吗?」笑笑对两人眨了眨眼,他状似受不了地耸了耸肩,说罢便转身走向了后头车厢去,消失在苍茫人海中。 沉雁书有些愣。 眼里掺进一点复杂,他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又默默滋长萌生了出来。 总算是硬下心来确定了自己心意后,他一直着墨着到底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和巧欣的事,却没想到他不久后的夜晚时分便自个儿来找了自己,劈头便对他洒脱地拋了一句:「我警告你啊,要是你敢再让她掉眼泪,就算是兄弟,我也一定把你一拳揍到太平洋!听到没有?」 方巧欣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去四处张扬的,他们也没有在脸书公开晒恩爱……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了很久,但始终得不到个答案。 不过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好好的去守护、爱护这个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孩了吧。 「什么东西啊……」方巧欣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两句。这傢伙又在发什么疯? 而且那个白痴不是以前最喜欢当电灯泡凑热闹的吗?现在这是怎么着、转性了来着? 从思绪中回过神,沉雁书见她反应,俊不住扬唇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了她肩头,他迈步便往车厢里走,「好啦,再不上车,车就要开走了。」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他笑着,动作倒亲暱得很自然。 「……喔。」方巧欣愣愣,低头看着他动作,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干嘛要这样子啊,很奇怪耶。」脸颊染上了些红,她扭捏地侧头望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觉得心里不好意思极了。 「你是我女朋友啊,这样子很正常吧?」不理她的抗议,沉雁书搂着她往自己拉得更近了些,轻笑着到座位上落了座,脸上笑意更盛,「不然……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考虑放开你。」眨眨眼,他满脸期待地朝她灿烂一笑,眼里带着满满玩味。 「亲你去死啦!」方巧欣红着一张脸「啪」地狠狠打了他一下,「这里人很多耶,你是有病喔?」四顾了下周围情景,她彆扭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却凶狠不起来。这人说这种话怎么都完全不会害臊的?……沉雁书这个人的字典里真的有「羞耻心」三个字吗? 沉雁书无辜地扬了扬眉。「所以……人少的时候就可以囉?」笑得很无害,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里笑意盈盈。 方巧欣这是真的怒了。「沉、雁、书!」没什么气势地抬眸狠狠瞪着他,她努力压低了音量,咬呀,「你上次放了我鸽子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帐!」恶狠狠地冷笑了声,她折了折手,关节发出清晰声响,额角已然爆出了一条青筋。 「嗯……」他状似思考地摸了摸下巴,面对她发飆,似乎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不痛不痒的模样,「上次那个吻,不算是赔偿吗?」歪头,他望着她,满脸的纯良无害。 「赔偿个屁!」耳根子一下迅速烧红起来,她更加愤怒地盯着他,觉得自己的手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狠狠往他头上巴下去了,「那算哪门子的烂赔偿啊!」放鸽子拿吻当赔偿,这傢伙以为是政府收土地吗!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不要脸的无赖! 「那……」见她反应很激烈,他脑袋里闪过一个恶作剧的小念头,随即微勾起了唇角,倾身凑近她耳畔呼了口气:「我现在吻你,算不算是赔偿?」 曖昧的气息吐在耳边扰乱思绪,方巧欣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话里讯息反驳他脑袋有洞,便见他噙着邪魅笑意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你……」什么时候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嘘──」他笑着将食指摆在唇边晃了晃,不到三根指头的距离让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却见他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巧欣,接吻的时候不闭眼睛很没情调的……」 话音落到一半,他便已低头封住她所有抱怨和抗议话语。她颤颤地轻闔上了眼睛,然后感受到他的吻比先前要更加掠夺蛮横,几乎要让她窒息到无法呼吸。 这傢伙……还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她脑袋迷迷糊糊地想着。 稍退后离开了她一些,沉雁书唇边还扬着笑,看上去很邪恶很腹黑地开了口问:「还气吗?」 「……」方巧欣抿起唇,整张脸都已完全红透。「这、这算什么赔偿啊?」斜瞪了他一眼,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嗔。 每次都只有自己被耍着玩、明明一样是接吻,怎么这傢伙好像完全都不会害羞的! 「唔……」沉雁书灿烂地扬起了颊旁两个小酒窝,「因为不知道怎么赔偿,所以如果你还生气,我就只好亲到巧欣你原谅我为止了……」说着,他笑瞇起眼睛,倾身便又欲再次袭击她柔软唇瓣── 「够了够了、我原谅你就是了!」伸手粗鲁地一把抓住他的脸将他推回座位去,方巧欣憋屈着一张脸,打从心底觉得这人的老爸老妈一定忘了教他「羞耻」两个字要怎么写。「你是很想要人家把你干的事拍成影片传到youtobe吗?」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她压着气音又是往外张望四顾了一会,想确认他们这边动静有没有惊动到其他人。 「那不错呀,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扬扬眉,沉雁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似乎挺是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主意还不赖,自己很赞成。 「你……」伸出食指想再骂他,方巧欣望着他那张始终淡定的无赖笑脸,估计这斗下去又是没完没了。 于是她扯了扯唇,断然别过了头去看窗外风景。「算了,不想跟你辩了。」没好气地哼了哼,她撇过头,决定不跟这没节操的傢伙一般见识。 沉雁书弯唇笑了起来。唉呀,这么快就放弃啦?他都还没玩够呢,真可惜…… 「对了,你在台北找好住处了吗?」之前只听他说过是有认识的人在那边给她介绍了待遇不错的工作,实际情况他都还不太了解呢? 「嗯,学长说都帮我找好了,叫我快到时传个简讯给他就行。」方巧欣侧过头去望他,盘手呼了口气。「你呢?你要回家住吗?」眼里隐隐浮出一点担忧,他想起他之前曾多少向自己提过一点家里状况,不免有些不安了起来。而且还听说他这次是被逼回去的啊…… 「会先回家一趟,不过可以的话,我是想争取自己出来住。」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沉雁书苦笑一阵,随即又是锐利地微微瞇起了眼睛来:「不过……学长?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微厥起嘴,他抬了抬眼睛,目光透出一丝不满,语气带了些吃味。 「就大一的时候一起组团的学长啊。校庆的时候还在台上摔过眼镜的那个,你不是有印象吗?」没有察觉到他异样情绪,方巧欣不解地偏了偏头,开口解释。那学长和周丞央是同届同系同班还同高中的好友,同时是她以前那乐团的团长兼keybord手。记忆中他既严肃又冷酷,是个完全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者,老用练习把他们这些团员给操得半死不活的……话虽如此,倒其实也是个挺照顾人,又很嘴硬心软的好人一个。 「是那个学长啊……」沉雁书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明显还是不满意。「不行,我不放心。万一他对你别有企图怎么办?」 「是要有什么企图啦,你有病喔?」方巧欣白了他一眼,以为他又在发疯,「他只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比一般人还要照顾我的好吗。」她很无奈地盘着手望他,叹气。这傢伙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是不是? 「……」沉雁书撇撇嘴。「不管,我吃醋了。」耍赖地学着她盘起手,他还微微鼓起了脸颊,一脸「我不依」。 「啊?」方巧欣这下是愣了。「……你吃什么醋啊?」有点啼笑皆非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因为气体而鼓起的脸颊,她觉得好气又好笑。这样也能吃醋?那他岂不早就吃死郑禹廷的醋了…… 「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沉雁书微微往自己这里一使力,轻轻松松便将她整个人给拉了过来。「巧欣啊,我的佔有慾可是很强的喔?」在她耳畔轻笑一声,他吐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可能,还比你想像中霸道……」 闻言,方巧欣努了努嘴,没有看他。「这么可怕?那我要退货。」她扬着眉头似笑非笑,嘴角却是不可抑制地悄悄弯了起来,心里竟然突然就觉得……就这样被他搂着宠着,似乎也不坏? 「不可以。」沉雁书灿烂地笑了开来,低头一吻轻落在她眉心,「拆封不可退货,我已经是你的了。」他笑得很欢,夹杂着气音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一般带着点淘气:「你也是,你是我的。」 望着恋人有些霸道而孩子气的笑容,她难得的不想开口和他斗嘴,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吃过白巧克力一般洋溢着幸福的香气。 她想起那个自恋爱后便扫去从前所有阴霾,整日眉开眼笑的好姊妹林婕妤──她其实从前一直不太懂的,为什么爱情可以让女孩子变得那么快乐,但偶尔却也那么悲伤? 不过原来……幸福,竟其实是那么美好的感觉吗? 或许也难怪吧,难怪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苦苦追寻着它。 而她的幸福……是不是有可能,就是沉雁书? ?去死去死团:全名为「情侣去死去死团」或「恋爱去死去死团」,简称死死团或去死团,是通过网际网路在中国和台湾等地兴起的一种恶搞文化。 Chapter 22. 将行李搬进公寓里,等到方巧欣大致整理好房间和客厅,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八、九点。 她盘手望着空旷的套房大大呼了口气。林婕妤要过几天才会搬进来,到时候还得空出个位置给她摆书……学长替她在工作地点附近找的套房不大,倒还有她最喜欢的阁楼,租金又不贵,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传了封简讯告诉对方自己明天就会过去。然而才放下手机,电话铃声却马上便响了起来。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沉雁书。 「喂?」 「吃过饭了吗?」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还没,才刚整理好而已。」看了一眼自己辛苦劳动几个小时来的结果,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明明自己才刚到北部不久,却觉得已经要累瘫了。「干嘛,要一起吃饭?」 「嗯。」他笑了笑,「我在你家门口了。」 闻言,方巧欣立刻是跑到了阳台边往下看,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还正抬着头,对她扬着笑脸招手的褐发男孩。 然后她忙按下了红色键掛断电话,抓了包包便匆匆往下跑。 「来了干嘛不说一声啊?」微喘着气,方巧欣有些埋怨地瞪着他。她租的套房在三楼,一路跑下来已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很累耶! 「这不是说了吗?」沉雁书扬了扬眉,偏头露出了一个微笑。「走吧,想吃什么?」伸手似邀请地让她把手放到自己手心上,他笑着牵着她走向自己机车旁,示意要载她。 「你有摩托车啊?」方巧欣有些讶异。她都还没时间去买代步工具呢! 「嗯,本来就有的。」沉雁书笑笑回答,语气淡然。「你可要抱紧我喔?」 顿了一顿,方巧欣望着眼前宽阔背脊思考了半晌,想了想,才终于有些彆扭地轻环住了他腰际,然后两隻手便被他给抓过去抱得更紧了。她有点害羞,想开口转移下话题,然而机车很快便被「轰」地发动,暴衝的后座力让她整个人几乎在瞬间贴到了他背上。 这傢伙肯定又是故意的……她牙痒痒地想。 「什么时候要开始工作?」沉默半晌,前头的沉雁书慢悠悠地开了口问,从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听来似乎心情不错。 「……明天。」方巧欣闷声回应。又被他捉弄了……「你呢?有找到工作了吗?」 「嗯……还没,哪那么快。」沉吟半刻,沉雁书有些无奈地扬唇苦笑一阵,「不过有个电台的广播工作正好在应徵,我想去试试看。」想了想,他开口笑笑说着,总算比较没那么沮丧了点。 电台啊?方巧欣想像起以后隔着一台机器也能随时来聆听他声音的感觉。沉雁书的声音温醇好听,反应又快又擅长应对,或许真有可能会上也不一定呢……「不错啊,很适合你。」想了会,她笑着鼓励他,同时眼里却也染上了一点忧心。「但是,跳舞……」 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沉雁书只轻笑了笑,趁着红灯时转过头去拍了拍她的头,安全帽的厚重震动让她有些晕。 「安啦,我还是会去找舞团徵选看看的。」弯起唇角,他笑着,然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过,要让家里同意恐怕还得要一段时间……今天光是谈要搬出来的事,就已经闹了场家庭革命了。」苦笑着耸了耸肩,他想起稍早前老妈歇斯底里的超高音频加碎念就觉得自己头又不免痛了起来。有太关心自己的家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是喔……」这下换她丧气了起来。他家里好像很复杂啊,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了解、怎么帮助他……「所以说,你现在可以搬出来住了?」探头覷了他一眼,她好奇地问。 「嗯。」他笑了起来,几分得意洋洋的自负模样,「我早就找好地方,也都已经付好租金了,看他们怎么拦我?」 看他笑得灿烂的淘气模样,她有些无奈,又觉得挺好笑。这人是连爸妈也敢捉弄是吗?怎么突然觉得他父母也应付这傢伙得很可怜……「对了,我们现在要去哪吃饭啊?」望了望四周街景,她有些困惑。感觉他骑车骑好久了,到底是想要带她去哪里? 「禹廷的店。」沉雁书扬了扬眉,「那傢伙居然几个礼拜前就自己偷偷来这边找了个餐厅的工作还没告诉我们,不把他吃垮怎么对得起自己?」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他开玩笑地说着,便在一间小餐厅前停了下来,果真便见到了那边店里有人不时一直向外探望──其实是他让他把巧欣带来一起吃饭的,不过也确实是到今天他才告诉自己在这里找了工作,这不是很不够朋友吗? 郑禹廷其实是餐饮科系毕业的学生,目前还有乙级厨师证照──虽然连方巧欣也觉得很难相信,这傢伙一脸不良少年样,当初去念餐饮夜校根本是去混学歷的……不过倒意外的学了不少东西,做出来的东西也倒还挺好吃。 将机车停放好,沉雁书牵着她走进餐厅,然后便见郑禹廷走过来「啪」一声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惹得他防备不及,痛得皱了下眉头。 「你们很慢耶!」他抱怨地看着两人,两手盘在胸前,似乎是已等了段时间。「我都跟店长讲好了,都等到他以为我在唬烂他了──」 「抱歉啦──都怪巧欣太慢,窝在房间里都不出来……」 「喂喂屁啦,干我屁事啊不要牵拖!」 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郑禹廷儘管心又是一阵痛得发麻,却是不由得悄悄露出了个欣慰笑容。 从来没有看过……她笑得那么快乐的样子。 她可以幸福,真的是太好了呢。 ★★★ 週一上午七点。 穿着一身正式的套装窄裙,方巧欣站在雄伟的公司大门门口,不安地整了整仪容,觉得这衣服让她有些彆扭。深吸了口气,她鼓起信心,这才踏着高跟鞋轻脆的脚步声,走进了他简讯上所说的位置。 「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才刚走进大门,柜台小姐亲切标准的问候声便如她预期的传了过来,惹得她似乎又更加坐立不安了。 「我……我找陈总经理。」清清喉咙,她定了定心神,开口:「就说是方巧欣来找他就可以了。」照着他教着自己的话开口应答,她表情僵硬地微笑道。 好、好气派的公司!她在心里惊呼。这里也他妈太大了,而且几乎整栋都是她最喜欢的玻璃……隐约听说过这里似乎聚集了很多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啊,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工作──那个人到底是有多有钱啊她说! 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些话似是在询问,柜台小姐掛上电话后便面露微笑地抬头望向她,起身,似乎态度又多了几分客气。「好的,方小姐,请往这边走。」 被领着走到了一个灰色大门前,她深吸口气,伸手敲了敲门,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低沉嗓音:「请进。」 开门走进办公室,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望着四周极简地深灰顏色和採光良好的一大面落地窗,精简而深沉的设计让她不由得感叹这设计跟主人还真合。踏步走到办公桌前,她看着眼前的熟悉面孔,终于松下心,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团长,好久不见!」 面容清冷斯文,鼻樑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眼之间透着淡漠肃然气息的清俊男人,便是那她向沉雁书所提过的「学长」,以及她口中的「团长」──陈靖宏。他是她那时待了一年半多的乐团里的团长兼键盘手,虽然一天到晚总是在自己脸上贴着「生人勿近」的严肃标籤,倒也曾经在他们某次校庆里被拱上去唱萧敬腾的《王妃》时很狂野入戏地摔了眼镜……嗯,这些都是往事了。 而在陈靖宏毕业那年,他曾无意问了自己未来怎么打算。那时她提了一点家里情况,原本也没想太多……结果就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了。 「嗯,坐吧。」嘴角勾起一点浅淡弧度,陈靖宏示意她在自己面前落坐,然后是有些莞尔地扬了扬眉。「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已经不是『团长』了。」耸了耸肩,他说。 「叫习惯了,很难改耶。」方巧欣撇撇嘴。况且他年纪大了自己一岁,现在又是她上司,她怎么叫都很奇怪吧? 「随你吧。」陈靖宏有点无奈,「在公司记得叫总经理就好。」 方巧欣了然地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在私底下还是可以叫你团长对吧?」眨了眨眼,她偏头笑问。 陈靖宏不置可否地再耸了耸肩。「那么,虽然是我介绍你进来,但还是得从基层业务做起。起薪35k,不会强迫加班,没问题吧?」端正坐定,他表情驀然认真严肃了下来,连说话也给人感觉一板一眼。 「没问题。」方巧欣也很认真地跟着挺胸坐好,「你能让我进来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弯唇浅笑了笑,她感谢地说。他这里地条件比很多地方要好很多,她哪还会有什么意见? 陈靖宏似笑非笑地淡淡勾了勾唇角,「不会,那是我相信你的能力。」他记忆中这女孩总是比其他人要勤劳拚命,又听说她家境其实并不很好,家中还有三个人的助学贷款要还……「工作环境的话,我待会带你去办公桌,会请人教你该做什么工作。」他移动了下办公椅,往前一靠,眼里带了一点笑意:「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被他这样一说,方巧欣心里又有些紧张了起来,只好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唔,我会尽力的。」她有些难为情地搔了搔头,只希望自己最后不会让人失望啊……「对了,团长你当初不是念电机吗,怎么会来当设计公司的总经理?」提出了自己放在心里困惑许久的疑问,她好奇地望着他桌上写着「总经理」三字的立牌,觉得很神奇。 电机跟这个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吧,怎么会来这边? 「这里只是我们企业旗下的一间公司。」闻言,陈靖宏扬扬眉,表情很淡定地开了口解释道,「我只是来实习的,过几年应该就会回美国去本公司学习接手了……顺带一提,我大学时其实是双主修企管和电机。」 望着眼前满脸淡然的昔日旧友,方巧欣很没形象地不住抽了抽嘴角,真正彻底无言了。 这个傢伙,家里到底是多有钱啊混蛋! Chapter 23. 在北部待了两个多礼拜,虽然是基层员工,但基本上同事大部分都还算是挺好相处,不会特别欺负她这个菜鸟。她每天都忙得非常充实,工作上也渐渐上手了起来。 只是……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巧欣、巧欣!」旁边比她要早了一年进到公司来的同事黄婉茹伸手戳了戳她肩膀,气音将声音压得很低,还很紧张地张望四顾了一阵。 「怎么了?」她困惑地转过头去看她,并将椅子往后移了些。 婉茹姐大了她三岁,据说当初是辗转歷经了几家公司才来到这里,同时也是陈靖宏指派来照顾她的前辈。她为人亲切和善,待她很好,基本上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姊姊。不过…… 「那个……你知不知道总经理喜欢什么?」她双颊染着一点羞涩红晕,「听说你是总经理的学妹吧?他的生日快到了,我们想一起送点心意给他……」 「我们」?闻言,方巧欣探头望了过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悄悄围了一群女同事。 ……这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问题。 记得她刚进来时就一堆人开始挨着她问东问西,几乎每个人都要把陈靖宏当成偶像来供养了。她很困惑,这人大学时行情可没这么好的啊?于是她很好奇地问了婉茹姐,为什么这么崇拜他? 「总经理年轻又能干,看起来虽然冷酷又严肃,但实际上却非常照顾我们……」她一双眼睛几乎都要喷出了爱心来,「身为一个富二代,他做事严谨认真一点也不马虎完全不会骄傲,又高又精壮帅气又可靠──」 然后方巧欣记得她很受不了地冒着满头的黑线比了个「stop」的手势,苦笑着说她知道了。实际上她是听得都快要吐了啊!再继续下去她会压不下去想抽搐的嘴角的。 嗯,幸好她有男朋友,不会像四十九元里面一样被当成箭靶女主。 「废话,因为高富帅啊。」当她抱着满腹疑惑地这么问了才刚搬进来的好友林婕妤,她倒满脸理所当然地挑挑眉,对自己回了这么一句。「嘛,这年头经济不好啊,谁不想攀上枝头当少奶奶?何况这年代霸道男还是很吃香的,别忘了巧欣你之前也是爱那个江猛?爱得要死的……嘛,虽然是闷骚了点,不过团长毕竟还是四十九元总裁系列里的最佳代表啊。」一口气便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她讲得头头是道,似乎说得很开心,还在后面补了句:「对了,最近是不是降价到三十九了来着?」 虽然听着有些不解,不过方巧欣勉强算是理解了一些她的意思。反正就是因为又高又帅又有钱?「不过……团长以前没那么受欢迎的啊?」她记得大学时虽然会有少数女生喜欢他,不过基本都被那张「生人勿近」的冰块脸给吓得不敢靠近,都是只敢远观不敢褻玩……而公司里那群女人却几乎已经要把他当成神来拜了啊! 「这你就不懂了。」林婕妤满脸深奥地摇了摇手。「四十九……嗯,三十九元通常都是发生在都会的,尤其有钱还可以包餐厅放烟火兼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最后再来句我爱你……别跟我说巧欣你不吃这套,我才不信。」她扬扬眉,盘着手,语调轻巧地一语道破她心中残存的少女心。 好吧,这点她是认了。 画面回到她现在又被围着问的情况──她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正隐隐抽动起来的嘴角。谁知道那傢伙喜欢什么啊!那个超级实际派的小气鬼,每年除了喜欢的女生以外,生日都是给他们一人一支钢笔或是手錶甚至是更实际的东西,送他什么也都是完全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恶,她真想去和周丞央要出所有团长的出糗影片来放送给她们看! 「方巧欣。」突兀男声从她办公桌前传来,她困惑地回头望过去,便见一个男同事正站在她面前,而那边女生们已经用神般的速度迅速退回了自己位置。「总经理找你过去。」 得救了!方巧欣松了口气,忙起身对黄婉茹报以一个歉然微笑,「抱歉,我先过去了,回来再谈。」然后便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 大大地喘着舒了口气,她在门前站定,先是敲了敲门确认,得到回应后才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总经理。」斟酌了下现在时间,她挺胸站到他面前,战战兢兢地缓缓开了口:「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人很好,她也没干什么坏事,但这人兇起来可是很可怕的啊,要小心应付。 「不用这么拘谨。」见她站得挺直,陈靖宏浅浅地勾了勾唇,右手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可以坐下。「工作还习惯吗?」挪挪身子换了个较舒服的坐姿,他放下手边动作,吐了口气,面部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嗯,还不错,大家人也都很好。」落坐到他面前办公椅,方巧欣扬唇笑了笑,「就是想不到你居然那么有行情……团长,想不到你竟然是师奶杀手啊?」调侃地挑了挑眉,她笑说着,语调很轻松。 「……」陈靖宏无言地冒下了三条线。「这两个礼拜比较忙,所以没找你过来。不过,有任何工作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不用介意。」正了正表情,他选择了直接无视她的话。 「嗯,我知道了。」也不介意,她只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垂眸停顿许久,陈靖宏沉吟片刻,掀掀嘴唇,那两字落了好半晌,却迟迟未有下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他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深深吸了口气,说:「雅琪她……过得好吗?」 方巧欣一愣。 他口中的「雅琪」,全名叫作叶雅琪,是之前他们乐团的贝斯手,和她同届,同时也是陈靖宏曾经暗恋了许久才终于在一起的女孩。因为后来退出了社团,因此方巧欣基本不太晓得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说在他毕业后他们便和平地分了手。 是因为距离吗?她听说至今雅琪还留在南部……还是另有其他不可说的内幕原因? 虽然很好奇,但她毕竟晓得这事不归她管,她不想去轻易触碰别人隐私,便也就没有多问。 「嗯,她很好,听婕妤说,似乎也有了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也许会结婚。」停了几秒,她淡淡地笑了笑,似是想让他安心些。她听出他声音里是有些担心的。 「是吗……那就好。」释然地浅浅弯唇,陈靖宏轻轻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转身离开时,方巧欣忍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望见他正侧头静静望着窗外,表情平和悠远,像是在想着什么。 这个人的身上……也背负了很多她所看不见的东西吧。 ★★★ 郑禹廷依旧在台北应徵了份pub的驻唱工作,据说那酒吧是沉雁书那位叔叔的本店。他们两人在下班后一同聚到了那里去听他唱歌,顺便要庆祝他徵选上了电台dj。 「恭喜啊!」笑着给他点了瓶香檳,方巧欣举杯和他乾了一口,「你是什么时段啊?我一定找时间去听听。」扬唇笑了笑,她笑意灿烂地祝福道。 「嗯……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样子吧?」沉雁书莞尔一笑。「我还有找到一个餐厅吧檯的工作,很不错吧?」说着,他灿烂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方巧欣也笑了起来。「不错啊!不过这样你就没有周休了耶,不会太累吗?」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她问。这人似乎还是习惯用一堆工作来把自己累死啊……虽然她似乎是没资格这样说人家啦。 「还好,大学时也是这样……只是就不能常常和你出去约会了。」撒娇地将头靠到她肩上,他呼了口气,「我会很寂寞的啊。」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样子很无辜。 「白痴喔你?」她忍俊不住地被他淘气表情逗笑,「像这样晚上出来,不就算是在约会了吗?」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头,她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 「那……意思是,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我也可以吻你囉?」藉着刚才刻意拉近的距离抬头往她更凑近了些,沉雁书轻勾起唇角,在她耳畔压低的嗓音含笑,有些沙哑。 她还来不及回应他半句,他便已探头吻了她,微瞇的眼睛里还带着轻浅笑意。 「……你这不是亲了。」虽然只是被啄了下,方巧欣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红了起来。 她突然庆幸这里灯光挺暗,这样她难为情的样子就不会被任何人给看见了……也不会被别人看到他们在接吻,大概吧。 不过──真可恶。她也想看他被捉弄的样子啊不公平! 「真可惜看不清楚,你的脸一定红了。」他轻笑着若有似无地触过她唇瓣,眼里隐隐还带了点恶趣味。 「……看屁。」她不好意思地彆扭别过了头。 「巧欣……」微笑歛下眸,他侧过头在他耳边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喜欢你。」 她怔了一怔。「你讲过了啊。」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她撇了撇唇,耳根子更红了。 「嗯……我想听你说啊。」 她看见他距离总算拉远了点,带着酒涡的笑容非常灿烂,眼睛里还一闪一闪的满满都是期待。然后她抿了抿唇,转了转眼珠子,纠结一阵才开了口低应道:「才不要。」说着,还狡詰地露齿一笑。 ──那个时候,如果她有说出口就好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太夸张了喔?」带着一点酸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他们总算坐正回自己位置,便见那边郑禹廷似乎唱完了,是下来休息的。「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放闪光,有没有良心啊你们?」撇撇唇,他在他们对面坐下,语调听来像个不甘寂寞的孩子。 「呿,你也去交一个啊?」方巧欣挑衅地挑了挑眉头,「你歌迷这么多,不要显露本性的话应该勉强还是会有人要的啦。」鄙视地斜睨着他哼了哼声,她耸耸肩道。 「靠,嚣张屁!你这男人婆会有人要才真的是天降奇蹟吧?……」 看着两人又是斗起了嘴,沉雁书有些无奈地偏头笑了笑,便也就随着他们去斗。叹息,他伸手正想拿杯子喝口水解渴,却感觉裤子口袋里传来了手机震动。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叹口气,几分不耐地接起了电话:「喂?」 然后在听见电话那边话语的同时,他瞬间刷白了脸色,眼里顷刻间写满了惊惶和害怕,如遭晴天霹靂一般。 与此同时,方巧欣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雁书?」 「抱歉、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急急地迅速掛了电话,沉雁书苍白着一张脸对两人勉强地扯唇笑了笑,表情很僵硬,「下次见,掰!」 说罢,他抓起袋子便脚步不稳地快速往外衝,匆促得连自己外套也忘了要拿。 方巧欣和郑禹廷则不安地对望了一眼。 他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猛:2009年改编自日本漫画的台湾偶像剧《恶魔在身边》男主角,坏坏痞痞的霸道男。 Chapter 24. 当方巧欣再见到沉雁书,又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那天是週末,没有兼差的她在家补眠休息。而正在梦里和周公愉快地下着棋,她床旁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大声响了起来── 「喂……?」 「巧欣?」沉雁书带着些疲惫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而他在听见她还满带着睡意的声音时,不禁是扬唇露出了笑。「还在睡啊?小睡猪。」他笑笑出声调侃。 「补眠啊……」依旧是半瞇着眼睛,她烦躁地抓了抓头。「找我干嘛?」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会。她有些困惑地听着等他下文,同时是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了身。「你今天……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温醇嗓音里带着一点恳求和焦急还有疲累,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忙开口追问:「要去哪里?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他听起来好像很无助,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陪我去看一个人。」他笑了一笑,声音听来有些没精神。「只是先问问。我九点下班就过去接你,好吗?」 要去什么地方、看什么人?她很想问,可在听见他求助般的语气时便就怎么样也问不出口了。她直觉那肯定是于他十分重要的事,也许问了会让他很为难……于是她也只得笑笑应了声好。 和上次那通电话有关吗?这几天他们电话连络,他声音听起来总是非常疲惫……就连在电台里,他嗓音似乎也少了那一份开朗。 而当他九点来到公寓接她时,她发现他一张脸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脸颊似乎还凹陷消瘦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了的模样。 「雁书?」方巧欣瞪大了眼,忙是满脸担心地朝着他奔了过去,「你怎么了啊?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忧心地抬眸望着他,她心底十分讶然。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那双总是灿烂笑着的眼睛里如今满是疲惫,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变得好憔悴,彷彿脆弱得不堪一击…… 「没事,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而已。」闻言,沉雁书扬扬唇,笑得有些无奈。发生了那件事,别说是睡了,他根本连吃都没有胃口……「不要担心,我没事。」弯下身子轻吻她眉心,他拍了拍她的头,笑容和煦。 「……给我好好吃饭睡觉。」方巧欣叉腰怒瞪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他这样实在不行,太夸张了!「要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我就不要你了!」半认真地臭着脸开口,她心里虽然不解,但也亦感到心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可以让他变成这样? 「知道了。」沉雁书无奈地勾了勾唇,呼口气。「喏,上车吧?」 他一路载着她到了一间大医院前停下,她心里更困惑了。为什么要来医院?……有什么人病了吗? 然而沉雁书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安静地牵着她的手跨进了大门、走过充满药水味的白色走廊……最后他们搭着电梯到了五楼,迈步走进走廊尽头的那一间病房── 「日晞!」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沉雁书看着病床上消瘦苍白的少女抬起了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彷彿是想藉此掩去他满身的沉重疲倦。「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着,他亲暱地伸手搭上她的肩,挑着眉眼,像是想炫耀似的。 方巧欣一愣。年初时的记忆从脑海里翻阅出来,她想起了这个女孩的名字──沉日晞,是他的妹妹……那时她看她脸色虽比常人要苍白,但精神还是很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巧欣姐?」眼皮下掛着一轮厚重倦意,沉日晞眨眨眼,虚弱地偏头露出善意微笑,「好久不见,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嗯,是啊。」方巧欣也跟着扬了扬唇角,「好久不见……嗯,日晞应该高中毕业了吧?」想起他似乎说过妹妹是小了自己四岁,于是她笑笑地随口问候了句。 「笨蛋,是『大嫂』──!」走上前轻拍了拍妹妹的头,沉雁书哼了哼声,表情很是得意,「不是一天到晚吵着要见你大嫂的吗?我这就带来啦。」说着,他轻执起了她的手,笑笑扬了扬眉,目光几分灿烂。 「原来大嫂就是巧欣姐!」沉日晞讶然睁大了眼睛,「大哥,你是怎么把这么漂亮的新娘拐回来的啊?」眨着眼,她作困惑模样地偏了偏头,语气倒像是在调侃。 沉雁书挑了挑眉。「没什么,你大哥我帅啊。」 闻言,沉日晞满脸嫌恶地蹙起了眉头,表情扭曲地道:「大哥,你很自恋耶……」她皱起鼻子,很受不了他的无奈模样。 见这场景,方巧欣终于是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这对兄妹还真是对宝,相处模式也未免太可爱了。 「喂,笨蛋妹妹,我依照要求把你大嫂给带来啦。」弯腰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沉雁书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柔而宠溺,却带着一点浅淡哀慟,「所以你也要遵守约定,要活到很久很久以后……还要来参加我和你二哥的婚礼,知道了吗?」 他的笑容温暖而悲伤,语气恳切,却像是在哀求般似地。 「知道了,笨蛋大哥。」愣了愣,沉日晞有些无奈地弯唇扬起了一个苍白微笑,目光却几分黯然下来。 方巧欣怔怔然,心不由得一紧。 她很想上前帮着两人多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他们兄妹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 沉日晞的身体很虚弱,和他们说过短短几句话后便累得昏睡了过去。他们两人到病房外座椅坐着歇息,因是在这医院深处,这里静謐得彷彿被白色给隔绝。 「抱歉,把你带来这么晦气的地方。」垂眸叹了口气,沉雁书微微侧头望她,扯了扯唇,笑得很苦涩。 「不会。」方巧欣耸了耸肩,「日晞很可爱,也很懂事。」想起女孩那个坚强得令人心疼的苍白笑容,她默默说着,心里有些不捨。 「……这里……是我爸的医院。」缓缓开口,沉雁书低着头,目光垂着看地板,神情漠然。「日晞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声音里带着一点痛,他抬眸望了望病房门口小窗她模糊的熟睡脸庞,声音却轻得几乎像是要消失。 方巧欣一震。「怎么会?」猛然转过去望向他,她瞠着眼,像是完全不敢置信。 「日晞有天生的心脏疾病,不能做激烈运动,不能受到刺激──她在出生时,就被宣告只能活到十八岁。而现在……恐怕已经是最后了。」将脸深深埋入了掌心之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却是苦得连一点笑也扯不出来,彷若唇角有千斤重般怎么也牵不起。 她是他最最疼爱的妹妹。从小在爸妈的压力和弟弟逐日的怨恨下成长,只有这个妹妹会陪着他像同龄的孩子一般玩闹,而他却在几天前才知道……原来她的生命,一直都是有着那个有效期限的。 如果早就知道这点,他当初一定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可是现在,却连一年的时间也不到了…… 方巧欣咬了咬唇,听见他们的经歷后,心里登时一阵揪痛。「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几乎没有办法相信,那么乖巧的女孩明明才刚要满十八岁,明明是那个才正要起飞的花样年纪,却注定要在最灿烂的时刻凋谢。 这样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一点? 「是有个办法。」他呼了口气,抬起头,「换心手术,但是捐赠者不好找……而另外一个方法,可以直接开刀,但是成功率却只有五成──连爸也没有把握。」歛了歛眸,他眼里又浮现出已然满载的疲惫和悲伤,绝望的阴霾像是要将他给袭捲淹没。 他很害怕。他是真的很害怕。 「……白痴!」见他这样悲观,方巧欣禁不住,伸手便大力地狠狠k了他一下:「乐观一点好不好?你就那么不相信你妹妹会是那个幸运的百分之五十吗?」斥责地瞪着他,她心里有些不忍了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她不太会安慰这种事情……但看着他只一周便成了这副模样,她真的很捨不得── 「嗯……说得也是。」侧头望向她,沉雁书勾唇笑了一笑,却只像是想安慰她似的那般逞强:「但我不是不相信她,我是害怕失去她。」 闻言,方巧欣怔怔,默然。 「我、我去帮你倒杯水吧。」眨了眨眼,她开口说罢便动身走向了楼梯口转角处的饮水机,脚步有些匆乱,她心头竟莫名地感觉到一阵慌。 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沉雁书这个人的心,和他的过去,还有心里的种种痛苦……她都仅仅是略有耳闻。平时总是那样开朗阳光,但有的时候却会有她意想不到的悲观和绝望──这样的无用的自己,真的能够担任好他的女朋友这个角色吗? 明明以前是从不在意这些的,可如今她却这么慌了起来。 「答答答」的布鞋脚步声从旁传来,她愣愣地转过头去,手上的水杯才方装满,在看见这来人时不禁是不住地倒吸了口气。 清秀面容、一身清冷气质,黑色碎发平直地贴着耳廓,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的褐色瞳仁,以及那双和沉雁书极为神似的眼睛…… 这个人是、沉言华! 因为当时他看见他的反应特别奇怪,于是她便无意记下了这人的样貌,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遇见他。目光没有停驻太久,她有些尷尬地别过了眼,动身便准备要回去找沉雁书。 「你就是,那个人的女朋友?」 淡漠嗓音驀地打破了寂静,沉言华逕自倒着水,没有看她,只不冷不热地突兀拋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人」……?方巧欣皱了皱眉。他是指沉雁书?「……是,怎么了吗?」觉得这气氛有些尷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于是便也就不卑不亢地开口回了一句。 「那种人,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好。」嘴角勾起一个嘲讽弧度,沉言华的眼睛是一片尘封的极地,复杂的神色却彷彿是有谁在崩溃边缘挣扎狂吼。 「……为什么?」方巧欣深深皱起了眉头,左手也微微握紧。 「因为他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丝温度,他微微侧过身去望她,眼里带着清晰的憎恨和嫌恶。 闻言,方巧欣手中的纸杯随即是「啪」一声爆裂了开来。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沉雁书落寞的悲伤表情和他的憎恨在她眼里重叠──「他是你哥哥!」杯子里的水洒满一地,她也忘了这里是医院要收敛音量,瞪着他便大声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他对你有多愧疚、每次提起你的时候有多难过……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你懂什么!」 一声怒吼从他嘴里沉沉爆出,掺杂着忌妒、不甘、孤独和愤恨的沙哑声音让她不禁猛然一怔,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他握紧拳头,垂着地掩脸看不清楚表情,声音却隐隐在颤抖着,「所有人都只帮着他……却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痛苦的指控。 到底是多大的压抑和折磨,可以让他变成这样……而那样的苦楚,竟让她半句反驳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只帮着他……却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 沉言华明明……也是想要被父母所爱的吧…… 「巧欣!」大概是他们两个的争吵太过大声,沉雁书匆匆忙忙便从病房外奔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人像是对峙的情况,便是不禁一愣。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来到,沉言华狼狈地别过了头。不知是不想看见哥哥,还是不愿再说半句话,他只默默迈步走向了沉日晞的病房,沉默地离开了他们视线。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可以恨他……」在他离去背影后头低声喃喃,方巧欣垂着眼,一剪羽睫掩住了所有复杂心绪。「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关心你啊……」 「不要说了。」沉雁书轻轻伸手拥住她,声音浅淡如风。「巧欣,不要再说了。」 方巧欣默默然。 沉言华其实……也很可怜。 沉家父母把他们的爱全部给了病重的日晞,把期望和关注给了长子雁书……对于他这个二哥,却是不理不睬,把他变成了一个没人理也没人爱的孩子。 然而这对于沉雁书,又何其公平?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一提起手足,他总是那样悲伤而复杂。她老妈虽然特别疼她二哥,但他们兄妹三人感情却依旧非常好,还是会每天斗嘴吵架。 但是他们这样子的相处模式……却是他求也求不来的。 他的心底有那么多压抑和悲伤,她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像他一样,为他的生命带来灿烂的阳光? Chapter 25. 十二月的清晨,北部的冬天总是带着濛濛细雨。湿冷的气候和总佈满着浅灰阴云的天空让从南部来的她们总有些不习惯,像是住久了充满阳光的南方都城,一下被硬生生剥离一般难以适应。 「林婕妤,起床──!」 假日上午七点半,被吵嚷音乐给烦得受不了的方巧欣莫可奈何地从睡眠中睁开眼睛,彷若从前般拉高了嗓子便对着那个还赖在床上不起来的好友大吼── 「就算不起来、也先把你那该死的手机闹鐘给老娘关掉啊!」 真是气死她也。週末可是她难得的补眠日啊混蛋!结果这傢伙说是出国留学的男朋友要回来……重点是,她的手机有屏幕锁,她根本解不开呀! 「嗯……」林婕妤十二万分不耐烦地呻吟了一声,翻身拉紧被子,「好冷,我要睡觉,不要吵啦……」然后拉了她的枕头蒙住头便又继续睡了下去。 「……」方巧欣额角「喀答答」地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情绪濒临爆发边缘──「是谁跟我说你家何育清今天要回来的啊白痴!」 闻言,林婕妤这总算是稍微清醒了过来。她愣愣地半睁开眼睛,坐起身,抬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数字,然后驀地瞪大了眼── 「啊啊啊七点半了──!」 看着好友一头乱发匆匆忙忙便奔去浴室的模样,方巧欣盘着手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跟小时候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迷糊又爱赖床?她可不会一辈子都当她室友的啊!虽然她想,要是这傢伙以后嫁了何育清……就那个人超宠她的个性,大概不是用很戳她死穴的方式把她叫醒,要不就是放任她继续睡吧…… 倒是这傢伙以前国高中在台南唸书住宿的时候好像都能起床的啊?她说,这该不会都是因为她在的关係吧…… 看了看现下时间,她有些无奈。醒都醒了,这下也不可能继续睡了,乾脆今天就早点去医院看日晞吧。 思及至此,她便随手拿了钥匙和包包,向浴室喊了声便迈步踏出了公寓。 从那天之后,她时常会抽空去医院探望那女孩。有时是和沉雁书一起去,有时自己去,有时还会碰见沉言华……但她却鲜少看过她父母出现在那里。只有几次在抵达五楼时她曾经看见一个和三人样貌神似、十分美丽的女士从旁匆匆经过。 虽然只是心里猜测,但她总直觉那个一定就是沉夫人。 在附近超市买了两颗苹果,她带着一些小零嘴便往医院走。而当她到病房门口时,几分讶异地望见了正坐在病床旁的沉言华,表情是未见过的和煦。 这么早……他也来了? 「日晞!」笑容灿烂地打开门,方巧欣看着倚着枕头和哥哥谈天说笑着的苍白少女,亮了亮手中的白色塑胶袋,「我带苹果来看你囉!」 闻声,沉日晞赶忙转过了头来看向她。脸色已比当时要好上了许多,她弯弯唇角,开口一笑:「巧欣姐!」她弯着一双盈着笑意的眼睛,「又带苹果来,你对我真好。」期待地看着她塑胶袋里隐隐两个鼓鼓的球状物体,她笑道。 一旁沉言华见到她来,脸上瞬间又是便回了原来的淡漠神情,有些尷尬地望着妹妹便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目光几分柔和,他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无视她一般地起身从旁擦身离开。 连声再见都还来不及说便目送着哥哥离去,沉日晞乾笑了两声,「抱歉啊,二哥就是比较彆扭。」她有些无奈而不好意思地偏头笑了笑,「希望大嫂你不会介意。」眨眨眼,她语调轻松地笑,似是想缓和气氛。 「不会啦,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方巧欣无谓地笑笑撇了撇手,缓步便走到了病床旁落坐。「喏,我削苹果给你吃吧?」从袋子中拿出一颗光泽红润的苹果,她灿笑提议。 「嗯。」沉日晞点了点头。 将红艳的果皮缓缓削落,方巧欣没有看她,只随口提了一句:「对了,最近看你脸色越来越好了呢,还会觉得心脏很痛吗?」 ?最近比较不会发病了,也有在调养身体……?沉日晞笑着,有些慨然地望向窗外,「真希望可以快点上大学、交朋友、谈恋爱!」目光中带着深切渴望,她说着,看着天空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未来带着无限期盼。 方巧欣顿了顿手上动作,有些怔。 一出生就被迫要知道自己的生命期限……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才十七八岁,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却有五成的机率要在这样最灿烂的年华里凋零── 轻摇了摇头,她挥去自己脑中的怜悯想法,笑笑地开了口又问:「日晞有喜欢的男生吗?」她那么漂亮,应该当时也有不少人追求吧?不过……她想起了沉家两个妹控。 要当她男朋友,大概会被很严厉的对待吧?她偷笑着想。 「有啊!」闻言,沉日晞随即笑着大声回应,笑容灿烂得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害臊的样子,「他是篮球队队长,又是田径队的主将,又高又帅,还是上次的长跑冠军……」彷若忆起了记忆中心上人的帅气模样,她扬着笑,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所以我决定,等我病好,一定要去向他告白!」鼓励似地握拳给自己加油,她笑说着,眼睛里满载着对于生命的耀眼希望。 她的病情是靠药物勉强稳定下来的。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因此医生说了她必须得将体质调养起来才有机会动刀,当然也还得等到捐赠者……从小就明白了自己活不久,她不敢向自己喜欢的男生告白,就算是有人喜欢她,她也只能默默拒绝,更不敢向朋友们提起自己的病,深怕那样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也因此,她的哥哥们也一直都只知道她有心脏病,却不知道里头的真正原因…… 「哇,那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吗?」闻言,方巧欣弯唇笑笑,拿刀便切下了一块饱含水分的苹果递给她:「来,吃吃看。」 「谢谢。」扫去眼里一闪而逝的阴霾,沉日晞笑着接过,张嘴便「喀滋」一声大口咬了下去,「真好吃!」偏头,她灿烂地眨了眨眼睛。 见她喜欢,方巧欣这才放心地埋头开始将苹果给切块。 病房内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她突然想起刚才沉言华的表情……那个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总是板着一张冰块脸的少年,似乎只有在妹妹面前,神情才会柔和下来啊…… 「巧欣姐……其实我最放不下的,是大哥和二哥。」静静地侧头望着窗外,沉日晞缓缓开口,神情淡然却复杂,眼里带着一点悲伤。「小时候我们三个曾经很要好的,也会一起跑出去玩。可是现在……二哥却对大哥有了心结,我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声音轻得像是要随目光飘散远走,她歛了歛眸,声音里带着自责,还有深深的无能为力。 方巧欣愣愣。 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该烦恼的啊……想起沉言华那天那双充斥着恨意的眼睛,她低头,咬唇。「拜託,不要想太多啦!」笑着抬起了头来,她轻拍了拍她的头,眼里带了些不捨,「你好好养病就好了,他们两个总会自己解决的。」几分温柔地勾起唇角,她安慰着她,却也心疼起这个早熟又过份乖巧的女孩。 这样瘦弱的身体里,到底装了多少痛苦和挣扎?但这些,都不是她应该要去承受的……她应该,要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才对啊。 「嗯,我知道啦!」朝气地扬唇笑了一笑,沉日晞高声回应,没有再继续照着话题说下去,只顺着她意思打住。 但是,她的病好了……大哥和二哥的关係就会好了吗? 这个问题,却没人能够回答她。 ★★★ 週一中午十二点。 因是午休时间,许多人都已相约出去吃午餐。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剩没几个人,唯剩下方巧欣清脆的「答答」键盘敲打声。 开始工作以后,她似乎已经很少再碰设计,因为是菜鸟的关係,她通常会工作得比别人要晚些,顺便也想熟悉这公司的运作。不过回家的时候她还是会拿笔练练手感,也会买些时尚杂志来充实。 正认真地敲着键盘,一隻修长手指却忽地便搭到了她面前电脑萤幕上。她困惑地抬头一望,便看见那张熟悉的严肃面瘫脸正摆在她面前看着她。 「团……总经理,有什么事吗?」眨眨眼,她收回那个险些要脱口而出的熟稔称号,口气恭敬地开口问了句。 「你休息一下吧。」陈靖宏神情淡然,眉头微蹙,「我看你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吃午餐了。」垂眸望着她,他嗓音依旧冷漠,眼里却有淡淡关心。 「呃……」方巧欣有点尷尬。他怎么会知道啊?「没关係啦,我早餐都吃得很饱,而且我有买麵包,再加上最近小腹好像又胖了一圈……」呜呜食物是女人的天敌!她惭愧地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吃那种东西能填饱肚子?」陈靖宏眉间皱褶更深,表示鄙视。「我可不想看到员工晕倒在公司哩,然后被投诉我虐待菜鸟。」盘着手,他目光微冷,向上俯视的角度便让人更感觉居高临下。 方巧欣一噎。她可是正在实行省吃俭用啊,三万五还有一万得寄回家来着,他们家还有一堆债要还,虽然她大哥老叫她别这么做……「总经理,我不饿,真的没关係的──」 「五分鐘内收拾好到门口。」几不可见地轻叹了口气,陈靖宏低沉嗓音戴上了不可违抗的威压,口气很霸道,「如果你想被炒魷鱼,大可耗在这里继续解释没关係。」说着,他掉头便走,留下了原地还眨着眼反应不太过来的方巧欣。 真是的,请吃饭就说请吃饭嘛,没事这么兇干嘛?她无奈地吐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只好默默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开,然而桌子上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大哥?她看着来电显示困惑一阵,但还是乖乖接了电话。「喂?」 「喂,妹仔?」方家诚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从听筒传过来,「你今天下午可不可以回来一趟?」 她更不解。「为什么?」 「佑騏出了车祸。」方家诚的声音顿了一顿,「他半夜工作完回家没注意,撞到一个阿伯,他现在在医院还没醒,只知道骨折,不知道其他状况。」 她仔细地听着他说着,开口应了声「嗯」表示她有听到,然而他下一句话却让她更加震惊── 「对方那边要求赔偿……一百万。」 Chapter 26. 匆匆忙忙向陈靖宏请过假,方巧欣搭着高铁赶回高雄,在火车上随意买了个铁路便当解决掉午餐便直接赶了回家。 当她踏入家门的时候,便看见了屋子里两个哥哥正气氛沉重地各坐在一边。 她愣了愣,默默地把包包放下,然后走上前,坐上了那个他们旁边空着的位置。 见妹妹来到,身为大哥的方家诚随即定了定心神便开口责骂:「方佑騏,你到底在干什么?」紧皱着眉头,他的语气很严肃,认真而愤怒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光我们三个的助学贷款,就已经还不完了吗?」沉声开口喝斥,他说。 方佑騏有点委屈的低着头,默默地紧抿起嘴唇。「我就转弯过去,怎么知道他会在那里……」他垂着头低声嘀咕,满脸沮丧的颓唐模样。 一百万……想起这个数字,方巧欣就感到一阵寒颤。这么多钱……就是他们五个人平分,一个人也要拿二十万出来啊!她还只是个刚离开学生时代的社会新鲜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她在心里沉了沉气。 「没有办法……跟对方把钱减少些吗?」思索一阵,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探究和害怕。 方家诚却是摇了摇头。「对方现在还在急救,详细情况得等他醒来再谈。」叹口气,他很无奈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很痛。「但是,五十万恐怕跑不掉,毕竟对方很有可能会半身不遂。」 五十万……她心里又是一阵喀蹬。 方爸依旧在楼上醉得不省人事,而客厅内三个人沉重着脸色,一时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唉哟,你不用担心啦!」烦躁地抓了抓头,方佑騏抬头便看到了妹妹满脸愁容的忧鬱表情,心里登时有些无奈,伸手便将她头发给揉乱了一通。「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操烦啦!」几分不捨起她那样困扰的表情,他叹气。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没用? 「对啦,钱的事情我们两个会解决,你跟妈不用想那么多。」弯唇笑了笑,方家诚对她放缓了严肃表情,目光难得几分温柔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把你叫回来,只是想说多点人好商量,你不用一起烦恼。」 方巧欣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一阵感动,突然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 她知道两个哥哥从小就最疼她。她在学校被欺负了,他们会气冲冲地问她是谁,然后衝去她们班跟那同学说:「你敢动我妹妹,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她难过了,他们不好意思安慰她。不善言辞的大哥会静静地问,搞清楚状况后再给她建议;开朗白目的二哥会在旁边闹她逗她笑,害她老是哭笑不得。偶尔他们吵架,到最后他们都还是会默默让着她,虽然两个人都很嘴硬。 这样的她……比起雁书,或许真的是幸福太多了。 「……我不要这样。」沉默半晌,方巧欣开口,指节紧了一紧,「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也已经有开始工作……既然都把我叫来了,一点点也好,我也想帮你们出点力……」闷闷地低着头,她垂着眼,目光沉沉。 从小被他们这样保护到大……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成年了,出了社会,也有了可以给人幸福的双手。她也想像单亲的婕妤那样独立,想和哥哥们一起守护重听的妈妈和酗酒的爸爸,而不是当他们眼中永远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她也想承担自己该背负的责任,而不是总被他们给守护着。 闻言,兄弟俩默默对视了一眼,安静半晌,最后才由方家诚缓缓开了口:「好啦,随便你吧!」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了一点欣慰弧度,他说。 「不过不要太勉强自己啊,毕竟这是我的事……」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方佑騏有些愧疚地笑笑,然后是表情认真地沉下了气。「不过,妈那边……先不要让她知道。」 心知二哥担心的是什么,方巧欣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妈妈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要担心一个懒惰又成天醉在酒乡里的老爸,还要操心他们三个大小孩……要是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定又会整天烦恼得不得了吧。 ──毕竟他们家并不像雁书或是团长家那样有钱。在这样现实的打击下,也许熬不过去,就可能会四分五裂…… ★★★ 「哈囉大家好,这里是……广播电台,我是阿书,很高兴又和各位见面了……」 从高雄火车站搭上莒光号准备回到台北去,方巧欣戴着耳机,开着电台,目光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逐渐昏暗下来的景色。 回去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也十点多了吧?今天很累,应该没法去看日晞了……这几天都没和雁书见面,不晓得他心情是不是好多了?还有禹廷,她也有好几天没听他唱歌了。 每次心情不好时,如果去听郑禹廷唱歌,她心情总会莫名好一些。 他似乎总会很适时地唱首能让她心情开朗起来的歌啊、她想。 可是她现在……好想见到沉雁书。 这样想着,她闭上了眼睛专心听他电台里的温醇嗓音,好像这样就能够想像他现在就在自己身旁,正对着自己说话微笑。 是在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喜欢他的?好像一天未见到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她现在甚至有想要扑上去拥抱他的衝动,想告诉他她的所有思念…… 不对不对,她哪时变得这么少女的! 「……那么,现在开始开放callin。」含着笑意的嗓音传入耳畔,她听见沉雁书开口说:「现在开始我会播一段歌,过程中都可以随时callin进来抢答,答对可以点首歌,或是留话给你的朋友喔。」 话音一落,她随即听见耳里开始播起了音乐。他的节目在这时候总最精采最热闹,偶尔还会有听眾要求他唱歌。好像起因是某次他随口哼了两句吧,结果callin时有人问了能不能给他点歌,他犹豫了会,后来真唱了,结果好评如潮…… 虽然有点吃味,不过能这样听着他的歌声,总也算是不错。 不知那边是猜到了第几首歌,她听见耳机另一端播起她熟悉旋律,是她极喜欢的一首歌。心念一动,没想太多,她趁着车厢内还有些喧嚷着便直接打了过去── 结果居然真接通了。 「嗨,你好?」制式的亲切嗓音传入耳畔,她听着有些发愣起来。这感觉就好像在和他通电话似的…… 「呃……你好。」有些尷尬地开了口回应,方巧欣的声音很乾很僵硬,「我是……jill。」 jill是她的英文名字,她相信他应该知道。而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秒,大概是没想到她会callin过去。然后开了口,声音里带上了几许笑意:「嘿,请问jill现在在哪里呢?」似乎语气还带上了点玩味,他嗓音含笑。 「我在火车上,正准备回台北。」嚥了口口水,她有些乾涩地回应。虽然知道那是他节目中固有的问候,但一想到现在也许有数百数千名听眾正在听这通电话,她便不免紧张了起来。 「火车上啊……」沉雁书了然地笑,「那么,刚才那首歌,你觉得是……?」 「杨丞琳的《折叠式爱情》。」 「答对了!」她感觉他听起来似乎笑得更欢了,彷彿还能想像出他颊旁露出了两个灿烂的小酒窝。「那么jill,你想要听什么歌,又或是想对谁说什么话呢?」含笑嗓音里彷彿还带上了点期待,隔着几百公里的那一边,沉雁书正笑意盈盈地眨着眼睛,就等着她开口接下一句话。 「我想点……苏打绿的《我好想你》。」有些彆扭地绷着声音开口,她僵着说,「能听你唱吗?」微红着脸,她抿抿唇,觉得心里很害羞。呜,简直就像是在全北部的听眾下告白一样啊! 「可以啊。」沉雁书依旧是笑,「不过,我想知道,jill这首歌……是想要给谁的呢?」扬扬眉,电台里的他笑得满脸不怀好意的恶趣味,声音却是全然无害的无辜。 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闻言,方巧欣咬牙,握拳,拚了命的把要到嘴边的「干」给硬生生吞了回去。可恶啊……她暗自磨了磨牙。回去一定给他好看! 「是给……男、男朋友的。」乾笑两声,她僵硬着自己非常不自然的嗓子,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几乎都要熟透了。 呜,这个该死的混帐! 「嗯,好的。」沉雁书很满意地独自扬起了唇角,声音终于恢復了一点该有的正经。「谢谢火车上的jill,那么我就献丑唱一首,苏打绿的,《我好想你》。」 木吉他清亮的和弦声音传入她耳里,方巧欣掛了电话,转回电台继续听他唱歌。如果是点播他唱歌,通常沉雁书都是自己弹吉他当伴奏,除非他不会弹。 简单而悦耳的清脆声音伴着他温醇而微带沙哑的歌声,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悄悄勾起了一抹微笑。 好像这么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再没有其他。 ★★★ 当方巧欣回到公寓时,已是夜晚十点多。 晚餐已在火车上买过铁路便当解决,她传了封简讯告诉陈靖宏自己没事,明天会照常去上班……下午她仓皇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他似乎有点担心。 那个人很彆扭的,从大学时就是这样,明明很关心他们这些学弟妹,却老是装兇装严肃。 然而当她停好机车到公寓门口时,却是见到了那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熟悉身影在大楼门口等候── 「巧欣!」扬着笑脸,沉雁书倚在墙边,满面灿烂,似乎已等了一段时间。 「雁书?」方巧欣讶然,「你怎么会来这里?」 唇角微勾,沉雁书笑笑踏步凑近她,抬手亲暱地轻捏了捏她鼻子,「女朋友都特地用那种方式说想我了,男朋友再不主动点就太没情调了吧?」大手覆在她头顶上,他挑挑眉,笑意温润宠溺。 「……」方巧欣脸一红。「闭嘴啦。」恼羞成怒地轻捶了他一下,她别过眼想上楼,却被他给抓住手腕,一把便搂进了他怀里。 轻笑两声,沉雁书将脸低头埋进她发间蹭了蹭,然后弯身在她唇瓣温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巧欣,我好想你……」轻叹一声,他在她耳畔微哑低喃,嗓音里含带着深深眷恋。 心头莫名暖了些,好像她空落了好几天没有着落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方巧欣顿了顿,撇了撇唇,纠结着轻声回应了句:「……我也是。」她低声开口,脸有些热。 如果两个人可以只单纯的手牵手,不用管那么多现实和痛苦,是不是这一刻,也能算做是永恆? 她一直未曾去想过那么多,所以她才忘了,很多时候他们自以为隐瞒是善意的白色谎言,却其实是不信任的种子。 而他们,却都在那么久以后才深刻体会,原来思念有多痛。 Chapter 27. 在那之后,方巧欣开始每天加班争取更多薪资。 一转眼一年又过去,这个跨年过得很匆促,她和沉雁书就在他公寓看着跨年节目过了那一天,晚上他睡客厅打地舖,床则让给了她。 何育清也已经回到巴黎去继续念书,时间转眼入春,台北偶尔也终于开始出现阳光。被方佑騏撞的人最后是清醒了过来,但对方坚持要八十万,听说是粉碎性骨折,还有中度脑震盪,必须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她坚持是家人就该一起分担,但她大哥跟她卢了很久,还是坚持她真要负责也只需要出个十五万,剩下则全留给他们兄弟去解决。至于爸妈那里,他们决定等这事解决后再向上稟报。 她没有告诉沉雁书关于他们负债的事。他每天要去照顾日晞、工作、还得想办法说服爸妈已经够操心的了,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一起烦恼。 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公寓,方巧欣正准备好好的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倒很奇葩的发现……林婕妤居然正在研读英文? 「哇塞,林婕妤你怎么啦?」满脸惊奇地凑了上去看她手上那本字典和桌上一些英语会话教材,她瞠大了眼。这是太阳要打西边起了吗? 「唔嗯──什么怎么了,我在唸英文、背单字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林婕妤戴着眼镜,紧皱的眉头看上去似有些困扰和烦躁。 啊啊啊烦死了!什么that和what,及物又不及物的……英文这东西真的好讨厌啊──! 「怎么突然想到啊?」方巧欣更困惑了。他们都脱离学生时代了才来唸这东西不会太晚了吗这傢伙?……难道说──「哇靠林婕妤,你确定你这个高中英文被当三年的真的要去留学?」 「唉唷,就……我也想考考看英国的学校嘛。」吐了口气,林婕妤扯了扯唇,有些心虚彆扭的模样,「我很早就想去欧洲走走看看啦!而且……」 「而且何育清又在那里,对吧?」了然地笑着挑了挑眉,方巧欣的表情几分玩味了起来。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啊……出国这种事,她虽然并不是未曾想过,但倒是真的没有盘算过要去实行。她一直认为那种要花大钱的事实在离她太遥远了,她还不够优秀,而且也没有那么多钱…… 「……啊──对啦对啦!」烦躁地扯下头上的鯊鱼夹,林婕妤自暴自弃的放下书,仰天叫了一声:「外国正妹那么多,谁知道那傢伙会不会变心啊!」忿忿地臭着脸埋怨了句,她发洩似地怪叫了好几声,大概是真的唸英文唸到要疯了。 方巧欣「噗」地一声,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嘖嘖,难得坦率的小妤啊……「好啦好啦,你再乱叫就要被邻居抗议了。」无奈地笑叹了口气,她忙阻止她再继续发疯,「而且我看他这么爱你,不可能会变心的啦。」想起何育清看着好友总是格外温柔的目光,她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肩膀。这傢伙啊,就是容易想太多! ──当所有人都在努力为着理想而向前迈进,所有人都在往幸福的方向前进了……她却隐约感觉似乎只有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倒是话说回来,她记起似乎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和嘉仪联络了,她几次回高雄原本想找她却也打不通电话,不晓得她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对了。」见她准备要进到房里去整理换洗衣物,林婕妤想起一件要事,忙开了口叫住她:「昱萍说她很想你,来北部好也没好好聚一聚,问你要不要找时间出来吃个饭?」 闻言,方巧欣想起似乎是有听说过梁昱萍在毕业后也来到了台北,只是她工作稳定后就逐渐忘了这回事,而且她们工作地点离得有些远,似乎上次相聚也已经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啊…… 「……改天吧!找个假日再把大家找回来聚一聚好了。」耸耸肩,她有些怀念地笑了一笑,眼里却透出了一丝疲惫。「不过我最近有点忙,可能要几个礼拜后了吧?」无奈地扬了扬唇,她说。 她希望这段时间努力多拚一点……也许就能赶紧将贷款和赔偿金补完。 只是她现在,好像真的开始有那么点想念起,和姊妹们在学生时代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 「方巧欣,总经理找你。」 邻近午餐时间,方巧欣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努力做着工作简报,准备要在下次开会时发表。那边一名似乎刚送文件回来的女同事却突然叫住了她,使得专注过度的她不住地吓了一大跳。 团长?她愣愣。团长又找她干什么……该不会她中午躲去小七偷吃麵包的事情被发现了吧?她不禁默默冒了个冷汗。 「知道了,谢谢你。」抬头微笑向同事道谢,方巧欣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好仪容,便准备好要迈步往办公室走── 「哇,巧欣,又被总经理叫过去了?」一旁黄婉茹好奇地叹了头过来望向她,表情带着点探究,「真羡慕……总经理很关心你吧?」 方巧欣有点尷尬。「呃,没有啦,普通而已普通而已啦,啊哈哈……」 拜託,这里的团长仰慕者都多到快要可以组成「总经理后援会」了,他可不想在工作时和他看起来太过要好,然后莫名其妙的变成婕妤口中的四十九元箭靶女主角! 敲了敲那扇灰色大门,她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办公室,然后是重重地呼了口气说:「总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僵硬地扬着笑脸,她恭恭敬敬地开口问了句。 闻言,陈靖宏从文件中抬起了头,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严肃冰块脸。 「坐吧,不用生疏。」她听见他这样淡淡开口。 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动作僵硬地到他面前椅子上落坐,心里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那个……团长?」 未待她出声发问完,陈靖宏便蹙着眉,模样认真地开了口:「最近几个月,为什么一直加班?」面色稍和缓了些,他问,语气带些困惑,不解。 「呃?」方巧欣眨了眨眼睛。原来他都有注意到吗?对了,他总是最晚走的嘛……「就那个……工作还没有做完所以……」心虚地别过了眼,她乾笑两声。这人怎么观察那么仔细啊? 「你的工作已经超前很多,简报也很完整,设计图也越来越进步。」淡定地开口反驳,陈靖宏盘着手,不知算是在夸奖还是叙述,「你是听了公司的加班奖励制度?」单扬了扬眉,他想了想,问。 唔……完全被猜中了。方巧欣默默。 「最近有什么困难吗?」陈靖宏再次皱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朝她扫了过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哪里吃麵包。」瞇了瞇眼,他无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板不住脸。 「……」方巧欣这下是彻底挫败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这傢伙的资讯情报网根本比她想像中还恐怖啊混帐! 于是题外话澄清一下──当然咱从团长大人晋级为总经理大人的陈靖宏绝不会是个变态跟踪狂。事实上他原来只是让黄婉茹多看照她一些,没料到她这人热心过度,每次总会乾脆地把她所有状况一次爆出来,还会很担心的反问他方巧欣最近好像怎么样子了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他想不知道也很困难。 他轻声叹了口气。「算了,没事,你回去吧。」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大概会被人以为住海边,而且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过问他人隐私。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工作了。 「但如果真有什么困难……记得可以跟我说。」 在离开前,她听见他这样说。 ★★★ 因最近心情特别烦闷,下班后方巧欣没有直接去探望沉日晞,反而是独自到了酒吧去找郑禹廷听歌,就连沉雁书也没有叫上。 而正在舞台上卖力地唱着歌,他一眼便瞥见了那个他思念已久的熟悉身影,心下一阵高兴,却也同时发现了她眼下一轮深重疲惫。 想了想,他决定唱首歌来让她开心点,于是趁着换歌便绕到了后头和乐手商量了两句,然后又復走回舞台前扬唇笑开:「各位,下一首歌──《离开地球表面》!」 台下观眾闻言,各个皆是欢欣尖叫了起来。而她支着头抬眸望他,听见他沙哑嗓音含笑响起: 「丢掉手錶丢外套丢掉背包再丢嘮叨 丢掉电视丢电脑丢掉大脑再丢烦恼 衝啥大衝啥小衝啥都有人唱反调恨得多爱得少 只想越跳越疯越跳越高把地球甩掉 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委屈自己一秒 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我甩掉地球地球甩掉只要越跳越高…… (五月天-《离开地球表面》,词曲/阿信)」 他的唱功越来越进步,也比之前还要更会带动气氛。到后头大喊「jump!」时他还很乾脆地直接拿着麦克风走到了台下和观眾一同互动,还顺带拉起了一直在位置上闷闷不乐的方巧欣一同狂欢。 热闹的气氛一下子轰炸全场,他嗓音充满爆发力,而她被闹得受不了,终于还是如他所愿地扬唇笑了开来。 终于笑了啊……呼了口气,他微微放心地想。 下台后,他坐到她面前,有些不满地环顾了下四周,开口便问:「啊雁书咧,没跟你来喔?」伸手敲了敲她桌面,他有些困惑。这两个人交往后不是跟连体婴似的吗?而这种时候居然还放心情不好的女朋友一个人在这里……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去看日晞了,我没找他来啦。」方巧欣无奈地扯了扯唇,几分没好气地举起了玻璃杯,示意想和他乾杯。「哪,刚才谢谢你啦。」心知他是刻意要让她心情好转,她微微弯起唇角,眼里带了些感谢。 郑禹廷被她这样直接道谢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装作没事地和她乾了杯,忙又开口想掩饰自己的尷尬:「喂,啊你是又怎么了啊?」怎么每次只要是她一个人来这里,几乎总是摆着一副鬱闷的模样? 他和她认识得久,对她家里状况也算挺了解。于是方巧欣没想太多,顿了顿,便开口将家里负债的事给大略向他解释了一遍。 「有这种事……」闻言,郑禹廷皱了皱眉,随即是想起了什么似地伸手敲了下她的头。「笨蛋,这种事情要先告诉男朋友啦!雁书那傢伙最近很担心你耶?」满脸无奈地盘手望着她叹了口气,他说着,却觉得心里居然该死的觉得有点开心。 因为那代表……她信任他吧? 「雁书?」方巧欣有些惊讶地瞠大了眼睛。他察觉到了吗?她在他面前,明明都有努力露出笑容的…… 「废话,不然你是以为你有多会装?」郑禹廷用看白痴般的眼神白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黯然下来。「拜託喔,不要老是让我当你们这对白痴情侣的传声筒好不好?」 他很清楚的,只要不再见到她,时间一久,他一定也能够放下吧。 但是……他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自虐。他想见她、担心她──就算只远远看着也好,他爱她爱得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他是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她身边的。 这样痛苦的轮回,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够结束? Chapter 28. 就算应该要已经习惯,至今方巧欣依旧深深厌恶着医院的死白。 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这地方检查她的晕眩症……但每次来探望沉日晞,她心里还是会有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害怕。 「巧欣?」沉雁书低下头来笑望她,「在发什么呆?」 假日的夜晚九点半,她到电台去等沉雁书下班,两个人约好了要一同到医院去探望沉日晞。 他们仍是时常遇见沉言华,不过他最近看见沉雁书时也仅是淡淡一瞥。虽然依旧是那副不理不睬的冷酷跩样,不过总是比以前要好上了太多。 「没有,就发呆而已。」方巧欣笑笑摇了摇头,却觉得自己脑袋有些重,似乎不是太好的兆头。「我们进去吧……」 结果下一秒,她随即不稳地向前倒了下去,险些就要直接和地板亲吻。 「巧欣!」连忙将她给扶住,沉雁书搀着她,满脸担心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是否是感冒所引起的症状。可是……奇怪,没有发烧啊?「怎么了,是贫血吗?」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忧心地问。 「没事……大概最近太累了。」方巧欣无奈地挥了挥手,藉着他身体力量支撑一阵,然后便没事一般地直直站了起来。「这是遗传的老毛病啦,没事没事。」笑笑地轻拍了拍他的头,她安慰地道。 她只要太过疲惫,似乎这毛病就会开始困扰她……其实这样的状况在这几个月以来已经很久了,但因她先前就没有和他提过晕眩症的事情,导致她至今也不晓得该如何向沉雁书提起。 「遗传?」他皱眉,困惑。 「嗯,我妈也有这种病。好像叫什么……梅尼尔氏症吧?」想了会那个饶舌得过分奇怪的名字,她笑耸了耸肩说。 沉雁书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他老爸是院长,不过因为他从小就十分抗拒这一块,也因此对那些医学名称根本是一点概念也没有。「那就不要太逞强。」像是受不了似地无奈叹了口气,他威胁地一手抓住她的头,声音里带了点命令意味,「最近不准再加班了,听到没有?」认真地垂眸望着她,他喝道。 「……可是……」方巧欣抿起唇。但还有钱的问题啊! 「笨蛋,我是你男朋友,偶尔也该依赖一下我啊?」勾了勾唇角,他揉了揉她头顶柔软发丝,目光却隐隐有几分无奈和纠结。「钱的事情,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不要一个人烦恼,嗯?」嗓音几分柔和下来,他望着她,扬唇微笑。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却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一点稍纵即逝的痛苦情绪。 这么说来,她似乎最近总见他不知是独自沉思犹豫着什么……他有什么心事吗? 「……你也是啦。」想了一阵,她抬眸,目光坚定地望向他,「有什么心事不要吞在心里,可以的话……我也想帮你分担。」微微弯唇笑笑,她说着,像是想努力把温暖传进他心里。 沉雁书这个人啊,看起来虽然总是开朗的灿烂微笑着,可是她知道,他其实把很多伤心都藏在笑容里,不让别人看见,永远都自己一个人承担逞强着。 正因为他们本质上如此相像……所以她才能这样明白。 但她不会逼他说出口的。如果不是他来主动告诉她,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知道了。」愣了一愣,沉雁书望着她格外坚定的眼神,几分复杂地温柔勾了勾唇角,「那,说好了,有任何烦恼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对方喔?女朋友。」扬扬眉,他幼稚地伸手比了个「六」,表示要打勾勾,笑容倒几分淘气了起来。 即使如此,他却其实最明白……一直隐瞒着所有事情的人,是他。 但是,请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件让他烦恼了好几个月的事,应该如何向她开口才好? ★★★ 虽然说是那么说,但对方巧欣而言,这是她自己家务事,她不想太依赖沉雁书。 从公司加班回到公寓后已是夜晚十点半,她停好机车准备要上楼,却见门口处一个样貌端庄美丽的中年女子突兀地倚在墙边,似是在等人。 她觉得有些困惑,那张脸似乎有点熟悉……没想太多,她拿着包包便准备往上走,却不料那女子在看见她后竟是向她走了过来。 「请问你……就是方巧欣?」毫不客气地用打量的目光由上至下给完整而彻底地看过了一遍,女人一头长捲发,气质孤冷,像是一朵盛放在冰原上的冷玫瑰,即使脸庞上已有些岁月痕跡,却丝毫不减她亮眼风采。 「……我是。请问你是?」虽然那种目光让她不太舒服,但方巧欣还是恭敬地回了一句,心里更不解了。这个女人……好像就是医院里她认为是雁书妈妈的那一个?但是她并不认识她呀,为什么她会来这里找她? 「我是赵芳琳,雁书的母亲。」女人的态度冷漠,仪态端庄高雅,目光却有些鄙夷的样子,「可以借一步和你谈谈?」 方巧欣愣愣地眨了眨眼。「当、当然可以!」忙不迭用力点了点头,她有些惶恐地答道。 天啊、沉雁书的母亲居然亲自来找她! 虽然不晓得她要干什么,不过方巧欣还是战战兢兢的跟着沉雁书的母亲到了一家看来挺是昂贵的咖啡厅。他们家居然连车都是黑色宾士……还真他妈的超有钱。 其实她心里有点害怕,因为他母亲看起来似乎明显的不太喜欢她。 「一杯黑咖啡。」赵芳琳淡然向服务生开口点餐:「你呢?」 看着menu上几乎是各个都破百的饮品,方巧欣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她的妈呀,这消费……嚥了口口水,她有些犹豫,但不点又会太没礼貌…… 「我、我喝红茶就好。」纠结了会,她乾笑着指了指那个看起来应是最便宜的饮品,「英式红茶。」尷尬地冒了滴冷汗,她道。 一杯红茶要价一百!这他妈实在太坑爹了啊,抢钱吗?黑店啊这地方!她在心里疯狂吶喊着。 赵芳琳漠然瞥了眼menu,见她眼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也未多说什么,只又淡淡地开了口:「不用在意数字,那孩子说你喜欢咖啡。」试探似地盯着她瞧,她目光依旧是毫不避讳的直接,似是想看看她的品味。 「那就……一杯摩卡吧。」忍痛伸手遮上了价格栏位,方巧欣没注意她表情,内心沉痛地选了一个她最喜欢的咖啡种类。 虽然不是花她的钱,但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啊! 收到点餐讯息,服务生恭敬地记录下然后重述了一次,便转身回到了工作岗位。空荡荡的休憩空间里只剩下悠扬琴声在响,一下子她们之间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方巧欣很不安地悄悄环顾着四周状况,而对方看起来却是十分从容的模样。 一直到热腾腾的咖啡送上,赵芳琳浅嚐了一口苦涩浓郁的黑咖啡,这才慢悠悠地望着她开了口:「我就说了,请你离开雁书吧。」声音和眼神都认真得没有丝毫犹豫,她嗓音清冷,像是女王一般的孤高姿态。 虽然多少从她高傲目光中判断出了她想说的话,但方巧欣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免一震。「请问,我能问为什么吗?」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地保持着笑容,她藏在椅子旁的拳头紧了紧,微微抿起了唇瓣。 「学生时代谈谈恋爱是没什么,」面色淡然,赵芳琳轻蹙了蹙眉头,盘手吐了口气,「但是现在,那孩子居然要为了你放弃出国的机会。」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上了点不解和莫名的愤怒,她摇摇头,像是觉得十分受不了。 方巧欣这下是真的愣了。出国的机会?「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那个……和沉雁书最近的奇怪态度有关吗? 沉雁书他,到底都对她瞒了些什么? 「我和他爸答应了他去留学学舞,」赵芳琳紧紧盯着她,像是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那孩子却说要留在这里陪你,说是不去了。」 学舞!方巧欣瞠大了眼。也就是说、他爸妈终于愿意支持他的梦想了……但却因为她最近家里的事情,而想陪在她身边吗? 「……他想留在这里,有很大部分是因为日晞吧?」低着头,方巧欣抿了抿唇,自己语气却也有着不确定,「毕竟他那么重视妹妹,应该也不可能是完全为了我……」她没有这么伟大,不值得他为了自己放弃梦想啊! 「这是那孩子亲口告诉我的,假得了吗?」赵芳琳的目光几分锐利而兇狠了起来,嗓音还带上了些不耐烦,「只要你肯离开他,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我没有要你们半点钱!」听到这话,脾气原来就很衝、自尊心又极高的方巧欣终于爆炸了,「我喜欢雁书,就只因为他是沉雁书,和其他那些都无关……而且,就算他要留下来,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些,她的眼神很坚定,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不论怎样,她都要相信雁书。这一定……也是他所不愿告诉她的原因吧? 所以,就算他妈妈再怎么对她,甚至是这样反对他们,她也绝不能就这样败在这里── 「你凭什么!」闻言,赵芳琳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而疯狂,「你想害死他吗?你知不知道……都是你──都是你,才害得他停下了脚步,只能永远待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声音大得在空空的咖啡馆里引起了不小的回音,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对她怒吼着,眼里竟满是鄙夷神色。 被她那样狂乱的眼神给吓到,方巧欣咬了咬唇,抬头,用同样坚毅的目光回望向她:「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跟他分手、不会用这种奇怪的原因离开他!」语落,她瀟洒地转身离开了咖啡厅,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准备回到公寓,却在表情松懈下的那一瞬间又是感到一阵晕眩。 她没有害沉雁书……没有害他变得不幸福。 所以,可不可以就这样让她自私的……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Chapter 29. 气候从冷冬来到暖春,五月下旬,从西南方捎来的风已逐渐有了夏天的味道。 台北的天气一由冷转热,气候便不免变得闷热了起来,再加上北部水气重,便更让人燥热难耐。 基本上只有更忙而没有时间松懈,方巧欣眼下的黑眼圈只有越来越厚重,而且是一到假日就开始疯狂补眠。不过偶尔她还是会和同事一起出去逛逛街或是聚会,晚上就和沉雁书一起吃个饭,或是到郑禹廷那里听歌喝酒。 偶尔如果沉雁书没空,她也会找郑禹廷出来打球聊天。 她想,或许郑禹廷已经放弃她了吧?如果是那样,她会很乐意祝福他的。他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并不希望他把一生都这样耗在她身上。 「林婕妤,」从浴室里梳洗过走出,方巧欣满脸无言地看着依旧黏在电脑前当宅女的好友,心里有点无言。「你再继续宅,小心以后变胖被育清拋弃。」 林婕妤的留学考试似乎已经考完,正在等通知,而她这几个月来英语能力竟神速进步,快得令她咋舌。 爱情的力量啊,果然不容小覷。 「他敢拋弃我,我就宰了他拿去餵狗。」不屑地哼了哼,林婕妤眼里闪过一抹狠戾,随后又哼着小调恢復了正常。「啊对了,巧欣,刚刚电话有响喔。」指了指那边静静躺在桌上的黑色三星,她开口提醒。 电话?假日这种时候会是谁找她……方巧欣有些困惑,果真是见到了上头有一通未接来电。「谢谢。」向她道过谢,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沉雁书? 那傢伙现在、不是应该正在上班吗? 才想着该不该回拨过去,手机萤幕突然又亮了起来,她的手机又开始唱起了歌。愣了愣,她连忙是按下了通话键:「喂?」 「巧欣!」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彷彿还能想像出另一边他格外灿烂的小酒窝,和眼中一片阳光朝气,「今天要不要出来约会?」 「约会?」方巧欣更困惑了。他是突然想到啊这傢伙……「你今天不是还要工作吗?」她有点无言。难道这傢伙想翘班?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今天我有特休可以放啊。」沉雁书温醇嗓音含笑,「快点,我在楼下了。」 闻言,方巧欣探头过去窗边望了一望,果真看见了那人正扬着灿烂笑脸对自己猛挥手。 这傢伙……又乱来! 叹口气,她对他开口说了句:「知道了,等我一下。」后便急急忙忙地衝回了房间里换衣服,心里其实还是不免几分跟着雀跃了起来,像是刚谈恋爱的小女孩一般。 这么说来……因为彼此都很忙碌的关係,他们似乎根本就还未好好的约过一次会啊。 匆匆整理过自己仪容,为了不让他等太久,她挑了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梳理过头发便抓着包包衝下了楼,心里突然庆幸起自己刚才因打算出门逛个街,还有上过淡妆。 怔怔地看着好友那副几乎是蹦着奔下了楼的模样,林婕妤忍不住好奇地到窗边去望了一望,便见到沉雁书站在门口街道处,见到她探望,还对她微笑招了招手。 她有点默默。难怪,难得看到那么少女的巧欣啊…… 而因是所谓的「约会」的关係,方巧欣今天一整天便都给他载。 坐在后座,她虽不是第一次给男生骑机车载着,上次也还有给他载过,但她以往都是向后扶着手把,并没有什么抱人的经验…… 「都交往快一年了,怎么巧欣还是这么害羞?」勾起唇角,沉雁书动作自然地将她两隻还彆扭着不知往哪摆的手给直接抓了过来环住自己腰际,目光几分玩味,「要抱紧哦,我可是会骑得很快的。」 方巧欣脸一红,「谁怕那个啊?」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她不甘地开口回嘴,结果机车一发动便因后座力而一下子紧紧贴上了他后背,惹得她身子又是一僵。 这个人、真的他妈很故意! 沉雁书扬唇轻笑起来。趁着红灯,他身子微微向后凑近她便轻声微哑道:「你今天真可爱。」眉眼间飞扬着笑意,他笑说着,却在垂下眸的顷刻间倏然闪过一丝黯然。 没有漏掉他眼里那点不太相同的神色,方巧欣黯然低下眼,那天赵芳琳歇斯底里的指责话语彷彿还响在耳边。 雁书果然、还在烦恼吗…… ★ ★★ 到西门町逛了一个下午的街,为了省钱,喜欢买各式流行新品的方巧欣一直不敢下手买,只得就这么几乎空着手,看得她心很痒。 「我说你啊,是故意的吗?」有些哀怨地侧着头望他,她扯着唇,语气无奈,「明明知道我现在在省钱,还带我来这种地方……」默默叹了口气,她望了一眼身后无数店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她的购物慾啊!偏偏她现在又完全不能乱花钱── 「唔……」沉雁书表情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只是单纯觉得她会喜欢来逛这种地方嘛。「不然,你看你喜欢什么,只要没有太贵,我应该还是能送你的。」想了一想,他施施然开口提议。 「才不要。」方巧欣不屑地努了努嘴,「那种东西就是要拿自己赚的钱来买才爽好不好。」一脸的「这种事情你不懂」,她摇了摇手指,认真的模样看起来挺滑稽。 衣物饰品什么的就是要花自己的钱才有犒赏感嘛!她才不会叫男朋友花钱,顶多叫他帮忙拿东西而已嗯……拜託,她又不是被包养,干嘛要叫别人付钱啊? 「噗,好吧。」沉雁书耸耸肩,有些忍俊不住地扬唇笑了出来,「不过,今天是我临时约你出来的,所以晚餐就给我请吧?」淘气地眨了眨右眼,他笑说着,伸手宠溺地揉乱了她头发。 「喂,不要每次都把我的头发弄乱啦!」不满地将他的手挥开,方巧欣怒嗔了句。她的头发向来就很容易弄乱,每次被他搓成这样都会大打结,她都要梳很久耶! 「嘛,巧欣的头发很好摸啊?」 「啊干放开啦你!……」 一路打打闹闹走在街道上,沉雁书驀地伸手揽住了她肩头,嘴角的笑容明媚灿烂,遥望着天际的目光却几分悠悠惘然。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不用选择,不用思考太多,就这么并肩一起走到没有痛苦和悲伤的永远,是不是他就不用挣扎犹豫? 「雁书?」方巧欣困惑地摇了摇他那隻牵着自己的手。发呆了?「怎么了吗?」 「没事。」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低首轻落一吻在她眉心,眼里的笑意掺着复杂,「我们去吃饭吧!」垂眸掩住目光中的痛苦和悲伤,他扬了扬唇,微笑。 方巧欣怔怔。 「知道啦,你是饿死鬼喔?就只知道吃吃吃……」满脸受不了地斜睨着他叹了口气,她面上还扬着笑脸,却觉得心上像是被压了块厚重石头,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明明是第一次的约会……看着他心里难受,她便怎样也没法开心起来了。 她这样子,是不是束缚了他? ★ ★★ 因他还有七点的电台工作要忙,于是他们匆匆吃过饭后,沉雁书便将她给送回了公寓。 抱持着不同的心情,他们表面仍微笑着向对方挥手道别,心里却装着x个不相同,却相似的纠结心绪。 到底该怎么走,才能算是最好的选择? 「巧欣!」 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进门,方巧欣一开门便见那边好姊妹满脸雀跃地蹦向她,一脸就是又有什么好事了的样子。 「怎么啦?」重新给自己打起了气来,方巧欣弯唇,偏头开口询问。 「约会玩得开心吗?」林婕妤满脸兴奋地对她眨了眨眼,「有没有什么超展开可以说来听听?」说着,她朝着她曖昧地拋了个眼神,无限期盼的模样。 「你是想到哪里了啊?」翻了个白眼,方巧欣伸手轻轻巴了她的头一下,有点无言。「玩得不错,你咧?又有什么好事要稟报?」挑挑眉,她盘起手反问,嘴角带笑。 「嘛──」林婕妤嘿嘿一笑,「我留学考试通过啦!」欢欣地几乎是要跳了起来,他脸上飞扬着灿烂笑意,亮出了那封远洋寄来的精緻信件,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片月牙弯。 「真的?」方巧欣也笑了起来,「恭喜!」拉着她双手,她眼睛亮了起来,心里是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要不要去跟何育清报个喜啊?」对她笑着眨了眨眼睛,她说着,倒已经能够想像出那个视女友如掌上宝的男孩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了。 「不要。」林婕妤撇了撇嘴,「先告诉他,就不叫惊喜啦!」 看着好友唇边的幸福弧度,方巧欣怔怔然,有几分愣。 真好……呢。 而那天夜晚临睡前,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沉雁书的简讯: 「iwon’tleaveyou,unlessyoudon’tneedmeanymore.」 ……她根本看不懂那一长串恐怖的英文,也不明白他没事传这来干嘛,当然她知道这小子什么学科都烂,就英文最好,还能讲得满嘴流利。基本很想知道那串话的意思,可是她又觉得主动问当事人非常逊,于是她纠结许久,终于是终于在隔天向最近认真向学的林婕妤同学问了出口。 ──那是沉雁书式的情话,却恰好击中她内心的不安和慌乱。明明应该感到幸福和害羞,可是她却一点点也没法开心起来。 到底应该怎么选择,才能够两全其美? ──「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已不再需要我了。」 但那个unless……会有可能出现but吗? Chapter 30. 炎炎夏日。 八月炎夏,潮湿闷热的气候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全台湾到处都开着冷气,一波波热浪猛烈袭来,教人几乎每天都热得汗流浹背。 而今天──是林婕妤要离开的日子。 「唉。」望着她正收拾检查着最后一些小东西,方巧欣默默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就几分感伤了起来。「你搬走了以后,我会很不习惯耶。」厥着嘴,她有些难过地望了一遍这一下子变得空旷的小套房,觉得很寂寞。 「哎哟,干嘛这样嘛──」闻言,林婕妤有些无奈地扯唇笑了笑,「你可以找雁书或是昱萍来玩啊!」想了想,她开口提议了句。 「嗯……」方巧欣弯弯唇,也只能强压下心中满满不捨。「我送你去机场吧。」看了看墙上时鐘,她开口,顺手在出门时替她拎了个行李。 「欸,那个很重耶,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啦──!」 「谁理你啊?……」 虽然个性喜好和生活习惯几乎都不相同,但毕竟是和她认识了这么久,又是能够相谈心事一整个晚上的姊妹,就这么要离开了,她一定会感到非常寂寞的吧? 不过,这毕竟都是好友的选择啊。 搭着计程车,她们一路到了机场去。离上飞机还有段时间,于是林婕妤寄託好行李后,她们便一同到里头小餐厅去吃东西。 「话说团长现在不是你老闆吗?」一面喝着冰红茶,她望了望四周人群,想了想,说,「居然都不来送我这个前主唱,实在太令人难过了。」满脸感慨地叹气着摇了摇头,她佯作失望地假装啜泣了两声,模样挺滑稽。 「哈哈哈……」方巧欣不住地笑了起来,「嗯,他大概很忙吧?每次好像都留得比我还要晚耶。」想起自己每次加班离开时总见他办公室还亮着灯,她说着,心里默默觉得他似乎很辛苦。 不晓得陈靖宏是不是自愿接手家族事业的?还是像雁书那样,从小就被逼着要去接受?……虽然很好奇,不过她毕竟没资格过问这些,也就默默放心底当谜了。 「嗯……倒是,你们那八十万凑得怎么样了?」想起她离开前大概最放不下心的一件事,林婕妤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开口,心里几分忐忑。 听说了这件事情时其实她也很想帮忙的,但方巧欣不准,就连方家诚和方佑騏也不让她帮,说是她还得存钱去留学,而且也已经帮过她太多忙了什么的…… 但是她们是好姊妹呀!她有些无奈。 「还行吧。」方巧欣无谓地耸了耸肩,轻松地扬了扬唇,「反正你别担心就是啦!」笑着拍了拍她肩头,她说着,眼里却倏忽闪过一丝黯然。 如果她也有钱就好了。 如果她也有钱,如果她家里背景更显赫一些,或许雁书就不用顾虑自己那么多,说不定他们还能一起出国去学舞…… 「搭乘xxx班机前往香港的旅客请前往x号登机口登机……」 广播传来服务人员清晰而标准的提醒声音,林婕妤忙抬手看了下时间,看是真的得要离开了。「那么,我就先走了。」几分无奈地笑了一笑,她跳下椅子,拿起随身包望了望上头的班机列表,有些不捨。 「唉,」盘手望着她,方巧欣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地长叹了口气,「都说我重色轻友,结果你还不是就这样拋弃我了……」双手摆下叉腰,她很是心痛地摇了摇头,满脸悲痛欲绝的模样。 「欸哪有啦,我是真的本来就很想出国嘛──」乾笑着挥了挥手,林婕妤忙开口澄清,眨眨眼。唉呀,这是彼此彼此啊! 「反正你就是拋弃我,不用再解释了!」「哼」一声负气撇过头佯怒,方巧欣刻意地闹起了彆扭来,就是不希望自己在这时候哭出来。 好姊妹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和幸福……她应该要开心地祝福她啊!这种时候哭实在显得自己太没用了…… 被她那样的反应给弄得哭笑不得,林婕妤掀唇轻叹了口气,放下手边行李,默默地上前给了这个陪伴支持了自己十二年的姊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巧欣,」轻拥着她,她头靠在她肩上,缓缓地轻声开了口说:「你一定要记得喔,无论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选择和挣扎,只要决定了,就绝对不要去回头看、不要后悔。」语气真挚坚定,她说着,自己却也跟着不捨难过了起来。 身边所有的人里面,她最担心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方巧欣。看起来好像很坚强很勇敢,但其实和她一样,都是会拚命把委屈和痛苦往心里吞的人,有时候还比她要逞强,也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心里话……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还要渴望着能被保护啊。 明明初认识时她是那么爱哭爱笑的样子,比自己的情绪起伏都还要大,可是现在却变得好像比她还要乐观的模样。 虽然她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自己……但其实她都懂的啊。 「笨蛋。」方巧欣眼眶一热,却是扬唇笑了起来,嗓音有些哽咽,「你是要害我在这种时候哭给你看吗?」 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一起笑了,一直至最后挥手道别,她们脸上依旧飞扬着灿烂笑意,好像想把最灿烂的脸给永远映在对方心里。 因为没有人知道,下次再相见,她们彼此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 送走了林婕妤上飞机,方巧欣回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公寓,突然觉得很空。 她想起她以前还曾对自己说过:「生离死别都是人之常情啊,有人来,就会有人走。我们每个人,都终究要习惯孤独的──因为不可能有人可以永远陪伴自己啊!」 她其实一直一直都没有去想过那么多。但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身边有许多人,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和自己走往不同道路分道扬鑣了。 但是,到底该要怎么走,才能够算是「不后悔」呢?忆起好友临走前送给自己的那段话,她怎样也想不明白,却觉得自己似乎更茫然了。 没有让自己休息太久,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会便又回到书桌前继续画起设计稿。这次的案子,组长要她们多出点主意,但她怎么画、怎样改就是不满意…… 其实她骗了婕妤。被二哥撞的那个人要钱要得越来越兇,但他们现在也只勉强凑足了四十万,只能勉强塞他们一阵子嘴巴罢了,他却还要他们一定得在三个月内至少给出二十万来……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使大哥二哥都要她别担心这件事。而且──妈妈那边也已经快要瞒不住了。 烦躁地搁下笔,她伸了个懒腰,大声吁了口气,然后发现她中餐似乎还没有吃……肚子咕嚕咕嚕得叫得她很烦。 好饿──她撇了撇唇。看了看时针已然指到了一的时鐘,她想了想,决定去郑禹廷工作的那家餐厅去吃顿饭。 「欢迎光……方巧欣?」在门口卖力招呼着客人,那边郑禹廷扬着灿烂亲切的笑容,两排整齐牙齿白灿灿的,让她发现他皮肤似乎又更黑了。这傢伙又偷偷运动?「你怎么会来这里?」两隻眼睛瞠得很大,他眨了眨眼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幻觉,觉得很不可思议。 「废话,当然是来吃饭啊。」方巧欣满脸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觉得那两排牙齿实在闪亮得有点碍眼。难道她会来餐厅吃屎吗?「泡麵吃腻了,我来吃午餐的。」耸了耸肩,她道。 「那、那快点进来坐吧?」望着她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郑禹廷有些愣,突然就控制不住地结巴了起来,匆匆忙忙便衝到柜檯去拿菜单,十分慌慌张张的模样。「你要吃什么?」 「最便宜的、能填饱肚子的就好。」独自走到窗边落坐,方巧欣随意地瞥了眼菜单,满不在乎的无所谓模样,「反正你应该记得我不吃什么……你干嘛那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啊?」有点无言地侧头望向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她满脸奇怪地睨着他,顺手抄起菜单轻轻巴了他的头一下。「是怎样,老娘来吃饭你不爽?」 「没有没有!」郑禹廷忙摇了摇头,也忘了自己似乎应该要回呛吐槽个一句,向她挥了挥手便又匆匆向柜台跑了过去,「那我先过去帮你点餐了!」说着,拿着菜单便快速离开了她视线。 他当然会紧张,而且非常紧张。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跑来他工作的餐厅啊!以前大学时也没有过的…… 心中暗暗窃喜了一阵,他看了看菜单上的项目,想了想,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 当一盘热腾腾的奶油培根义大利麵端到了方巧欣面前,他倒没管太多,直接便在她面前落了坐。 「谢谢。」抬眸望了他一眼,她笑笑道了声谢,觉得食物香气似乎让她肚子更饿了,于是拿起叉子便开始开动解决起了自己的午餐。 「好吃吗?」他目不转睛地撑颊观察着她每个细部表情。 「还不错。」她含糊不清地答,同时又是看了他一眼,「你做的?」 「嗯。」 夏日午后的阳光微微放缓,透过白色窗帘,一点一点地洒在她红褐长发上,像是被日光镀了一层金。 他看得失了神,心里却几分悵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甚至一直到现在,他都很后悔。如果七岁那年他没有转学离开,如果五年后他大胆点说他思念了她五年,今天她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是喜欢自己的?…… 「喂,郑禹廷。」 正当他走神凝视着她侧脸,那边方巧欣却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郑禹廷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人家,忙正襟危坐地别过了眼,心里打定好她问起的话自己一定否认到底:「干、干嘛?」结巴地应了声,他偷偷瞄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正默默低着头,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这间店的老闆待他很好,是个十分豪迈的中年大叔。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坐在这里和她聊天吃饭。 话出口片刻,方巧欣顿了半晌,许久才缓缓抬起了头来,却是侧着头望向了窗外:「假设……你很喜欢一个女孩子,你们关係很要好,但今天她有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去实现她的愿望,却可能永远离开你……」语句停了一停,她回过头来望向他,眼神很认真,「如果是你,你会让她走吗?」 她应该要……选择放手吗? 听见这句话,郑禹廷望着她,呆着愣了好半晌。 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眼前女孩每个喜怒哀乐的片段,他一次次地看着她走向别人的怀抱里,一次次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却未曾有过半分怨…… 「会吧。」开口,他微微勾唇一笑,声音很轻,却带着知足。「只要她是幸福的……就算会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那么问自己的理由,也没有想过,他由衷的真挚回答,会给他们未来带来多大鉅变── 最后方巧欣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开口回了一句:「这样啊……」 那时的他们都没有想过,往后他们三个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Chapter 31. 因为在上一次的案子中表现不错,方巧欣获得了升职机会,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忙碌了。 她依旧每晚和沉雁书见面小约会,也常去医院探望沉日晞。而她听说日晞的心脏似乎没法再撑太久了,但是目前还是找不到适合捐赠的人…… 她的身体却是似乎越来越虚弱,脸色也日渐苍白。 至于方巧欣的晕眩情况,却也跟着她时间越来越严重。她用忙碌来麻痺自己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对于沉雁书的。他母亲虽然没有再来找过她,但那句歇斯底里的指控却让她怎么也忘不了,但也没法向他提半句,只能继续装傻当不知道。 自欺欺人。她自嘲着想。 她很明白,自己和沉雁书不可能就这么傻一辈子的。 「巧欣!」 正埋头努力认真地工作着,旁边黄婉茹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她吓了一跳,忙笑着转过头望向她:「婉茹姐,怎么了?」 「我现在暂时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份文件拿去给部长?」为难地看着自己这边响个不停的电话,黄婉茹歉然对她笑了一笑,右手递出一叠挺是厚重的资料。没办法,部长急着要,说是一定得尽快拿给他啊! 方巧欣弯唇,莞尔。「没问题啊,我现在刚好没有很忙。」说着,她笑笑接下那叠资料,起身便准备往她们这部门的部长办公室那里走。 「谢谢你!」黄婉茹对她报以感激一笑。 然而才方起身往前走没几步,她便感觉一阵熟悉而强烈的晕眩感朝她袭来。天旋地转间,她不适地站在原地试图让头脑舒缓些,眼前忽明忽暗的沉重却越来越严重,弄得她身子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不行,她得赶快把文件送过去…… 「巧欣?」一旁女同事见她似乎不太对劲,有些担忧地转过了头来望她,「你怎么了,还好吗?」她看起来怪怪的啊,好像一副要晕倒了的样子…… 「我没事……」勉强地弯唇撑起了一个笑容来,方巧欣向女同事撇了撇手表示自己很好,却没发现自己的手很无力,还在微微颤抖。 咬牙,她硬撑着自己似乎还在不断加重着的晕眩感,心想应该同往常一样很快就过去了,却没想自己才迈步往前一踏,眼前便倏然一黑,全身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她手中的资料「啪」地散落了一地,整个人随着那叠纸重重地侧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还感觉到些许吃痛,她隐约感觉到身旁的人群在躁动,好像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她身边来。 「巧欣!」 「方巧欣!……她怎么了?现在要怎么办?」 「去、去请总经理过来……快!」 …… 似乎能感觉到有许多人都被她给惊动了,她意识还断断续续的醒着,明明想起来,但身体却很沉重,像是要将她拖进万丈深渊之中── 「……喂,方巧欣!」 朦胧中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着急声音,她感觉到有人将她给拦腰抱起,把她瞬间带离了冰冷地面,还有谁的惊呼声…… 「该死的……你怎么那么轻?」 低沉嗓音在她耳际轻响,好像还带了点她听不明白的情绪,模模糊糊的。 然后,她终于放弃挣扎,沉沉地往黑暗坠落,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夜色渐暗。 身上西装外套被盖在沙发上正熟睡着的女孩身上,斯文冷漠的男人正坐在沙发旁边沉思。望着她睡顏轻叹了口气,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沉。 「方巧欣,你是要把我吓死吗?」垂下眼眸,他伸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眼下有一点惊慌过后的疲惫。 下午她突然晕倒到现在,方巧欣已经昏了五个小时。同事们在紧急而束手无策的状况下匆忙跑到办公室里找了陈靖宏帮忙,他抱起她便匆匆忙忙往医院奔,结果医院居然说是她太累了,原本应该无关紧要的病症才会发作得那么严重,说她只要稍休息一下,就会自己醒来了。 他原本是想把她放在医院,然后把她男朋友沉雁书叫来的。无奈对方似乎还在工作中,电话根本打不通,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他也不放心,就只好又把她给带回来了。 没是把自己操得那么累干什么?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他原本有点生气,却在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她现在身上竟是负债累累,还在外头多找了几分兼差,也难怪会累死。 而得知事实后,他也不忍再责备她了。 虽然明白自己不能给她过多的关心,不过毕竟是四年朋友,他看着她这样辛苦,心里也挺忧心。之前就说过能够找自己帮忙了,怎么她却对自己隻字未提?他就那么不能够让她信任? 「嗯……」细微呻吟声从旁传来,他收回蔓延思绪,侧头望向声音来源,「这里……是哪里?」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方巧欣四顾了会,有些困惑地开口轻问。 「醒了?」面色平静,陈靖宏扬扬眉,觉得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感觉还好?」声音淡然,他望着她,眼里藏着一点几不可见的关心。 「嗯,我没事……」想起自己似乎是晕倒在办公室里的,方巧欣一下子醒了大半,有些吃力地支着沙发坐起了身子,「团长?……这里……」 「这里是我办公室。」陈靖宏扶着她肩膀,将她给重新压着躺了回去,「医生说你需要休息,多躺一下吧。」淡漠声音里掺进一点不可拒绝的命令味道,他开口,目光却是难得的几分柔和。 「你带我去医院了?」方巧欣讶然。 「嗯。」陈靖宏頷首,「我打给你男朋友了,他应该很快就过来。」 闻言,方巧欣默默地低下了头。打给雁书了啊……这样她最近的情况,不就会被他知道了?明明在他面前都掩饰得很好的…… 双方互相沉默了许久,最后是陈靖宏无奈地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不是说过,有困难可以找我?」皱了皱眉,他看着她,沉静眼里看不清情绪,「累成这样有比较好?」他语气里带上了点责备。 「……对不起,麻烦到你了吧?」听见他的话,方巧欣头更低了,「你能让我来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好意思再拜託你啊?」说着,她坐起身子,脸色已好了些许,却是笑得有些逞强的模样。 低下头,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这是团长的吧?自己居然还让他担心了吗,还麻烦了他要分神照顾自己…… 「要论麻烦,你还比不上周丞央那傢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陈靖宏吐了口气。那傢伙可是缠了自己七年多,能有谁比他更麻烦?「还有,你是我的员工,我有必要关照你状况。都认识四年了,不用跟我客气,听到没有?」依旧是那张冷硬的严肃表情,他说着,低沉嗓音在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巧欣愣愣。「知道了。」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她明白他是关心自己,只是习惯的嘴硬,便也就没有戳破。 以前还在乐团的时候,她就知道的。他是怎样一个彆扭、看似冷漠,却其实非常关心他们每个人的……一个温柔的人啊。 一阵杂乱脚步声从走廊处传来,听上去似十分着急的模样。有什么人匆忙奔跑着衝了进来,最后是「砰」地一声用力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过大的声响不禁让陈靖宏皱起了眉头。 「巧欣!」倏忽便感觉自己被拥进了怀里,方巧欣怔怔望着眼前大概几乎是一路暴衝过来的沉雁书,有些愣住。「怎么会突然晕倒?发生什么事了?」说着,他满脸焦急地紧紧盯着她瞧,眼里全是担心。 「唉哟,我没事啦,只是太累了而已。」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背,她看着他难得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不禁生起了一丝愧疚。「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团长,谢谢你今天照顾我。」礼貌地向陈靖宏点头道了声谢,她笑说着将外套递还给他,起身,微微挣开了他的怀抱。 「不会。」陈靖宏嗓音淡然依旧。 「我送你回去吧。」松手放开了她,沉雁书表情冷静了些,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你这样我不放心。」 「嗯,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大门「喀登」一声被关上,独剩两个男人的办公室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仔细地端详了下自己的外套,陈靖宏思考了会,最后是将它给折放好在一边准备待会要带回去洗。 「……她到底是怎么了?」沉默了一阵,沉雁书侧头默默望向他,开口,表情里满是不解,「怎么会突然晕倒?」皱了皱眉,他忧心地问。 「梅尼尔氏症。你不是知道?」起身,陈靖宏淡淡地回望他,单眉微扬,「她为了钱还在外面兼了好几份工作,晕倒也正常。」低沉嗓音里听不清是责备还是嘲讽,他开口说着,态度有些冷漠。 「……兼了好几份工作?」闻言,沉雁书眉宇紧蹙。他怎么都没有听说?「你怎么知道?」有些奇怪地侧目望着他,他眼神怀疑地问。 「对自己的员工做一点调查很正常吧。」陈靖宏淡定地转过身,目光深邃地开口:「不如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保护她?」 他的话重重地敲进了他心上,带着点质问意味的问句让沉雁书只能默默狼狈地别过了眼,有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巧欣是为了不想让他担心才什么都没有说吧?……但,他也对她隐瞒了那么多,又有什么资格要她坦诚? 「……总之,谢谢你今天代我照顾了她。」没有看他,沉雁书漠然开口回应,「至于我怎么保护她,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指节紧了一紧,他强装淡定地背对着他,咬唇。 陈靖宏原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那阵脚步声却让他适时止住了话。 方巧欣拿着手提包走了进来对沉雁书笑了一笑,开口便道:「我好了!」笑瞇瞇地往里头望,她愣愣,发现里头气氛似乎不太对劲……怎么了吗? 「嗯,我们走吧。」忙回过了神来,沉雁书弯唇扬起了一个同往常般灿烂的笑容,试图掩饰办公室里的尷尬气氛。 「喔,团长掰掰──」 心上沉重似乎又多增了一分,沉雁书脸上扬着笑脸,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 他们彼此都不想让对方担心,所以放在心里的话才会越来越多……但是,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到底该怎么做……他到底应该要怎么选择才好……? Chapter 32.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大概就是方家现在的情况。 自己从以前就经常因为晕眩症的关係而常往医院跑,然而方巧欣却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自己来这里,居然会是为了探望家人…… 「巧欣,你还好吗?」手上拿着水杯,沉雁书穿过白色走廊向坐在病房外的她走来,刺鼻的药水味却让她有些晕眩。「喝杯水吧,精神会好一点。」安慰地笑了笑,他轻拍了拍她的头,目光温柔。 「嗯……谢谢你。」闻言,方巧欣抬眸望他,勉强地撑起了一抹笑来,却仍掩不住她眼底黯然神色。 她的老爸……是因为长期酗酒而引起的脂肪肝而併发了肝硬化。据说是在家时突然痛得倒在地上,然后就被送进医院来了……详细情况似乎还不知道,但医生有说肝硬化并不难治疗,要他们别太担心。 虽然从以前就因为喝酒抽菸而拖了他们家不少钱,可是那毕竟是她爸爸,听见他大致没事她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但──费用怎么办? 光是上次车祸的赔偿金她都已经拿不出来了……除了薪水外,她还有房租,食衣住行样样都要钱,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担心。」在她身旁落坐,沉雁书笑笑轻覆上她的手,暖人的温度一下子温热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温。「我会在你身边帮你的。」侧头望向她,他微笑安慰。 她是在假日一大清早接到电话的,那时她正好和他在超市买水果准备去探望日晞,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在知道那通电话的内容后,他竟然就这么自告奋勇地说了要陪她过来。 「可是,你等一下不是还要上班?」她有些不安,即使她心里是真的希望他能够陪伴自己去医院。 「我可以请人代班啊。」沉雁书满脸理所当然地扬了扬眉,「这种时候,让男朋友陪着去是很正常的吧?况且,我也想见见我未来的岳父、岳母,还有大舅子啊。」眨眨眼,他笑容明媚灿烂,像是想这样趋走她心中所有不安和害怕,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心里还是有点愧疚,但方巧欣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强硬态度。「……我说,我的家人哪时候变你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啦?」斜睨了他一眼,她轻叹口气,声音带了些妥协的质问,「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啊?」说着,她盘着手白了他一眼。 闻言,沉雁书却反而笑得更欢了。「那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啊?」笑瞇瞇地开口反问,他开口,满脸的怡然自得。 她随即有点恼羞成怒地轻捶了他一下,赌气地瞪着他开口道:「你就小心我不要你!」 虽然心里很惭愧,但她其实还是挺开心的。有个人能陪她回去总是安心些,正好这人又是沉雁书,她也可以顺便介绍给家人认识认识。 但如今看他还这么安慰她……却让她心里更难受了。 「对不起。」低下头,方巧欣紧抓着衣角,声音很低很轻,「每次都害你为了我……」之前日晞的时候她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好过点,却反而让他一次次地安慰自己……她不想这样太依赖他的,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老是在拖他后腿。 「笨蛋,对不起什么啊?」沉雁书有些无奈,伸手又揉乱了她头顶发丝,「我可是你男朋友啊,男生给女生依赖是很正常的吧?」失笑地叹了口气,他眼里却隐隐有一点自责。自己就那么不能够让人依靠吗?「你啊,不要老是一个人逞强,偶尔也是要学着倚靠我的。」眨眨眼,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肩膀,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永远都在她身边,不用担心烦恼和害怕。 「知道啦。」听他这么一说,方巧欣不住地笑了起来,心里一阵暖烘烘的,「谢谢你,男朋友。」偏头轻轻靠上他肩膀,她低低地喃喃道了一句。 谢谢……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还有他愿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妹仔?」不远处走廊传来了方家诚的声音,她抬起头,发现大哥和二哥正朝着自己走来。「医生说爸没事了,不用担心啦。」看着她有些苍白憔悴的神色,他有些无奈地出声安慰。 见他们一前一后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她想起了不久前她来医院和两个哥哥会面的情况。她二哥一听到沉雁书是她男朋友后便盯着他瞧了好半晌,最后还把人给抓到一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夭寿啊,她那个该死的白目二哥不会趁机乱爆了她的料吧?无奈她怎么问沉雁书他就是不招,只笑笑拍了拍她的头说没什么事。 但愿真的没事,她也只能这么祈祷了。 「灾啦。」她站了起来,脸色似乎总算比刚来到这里时要好了些,「啊那个……要多少钱啊?」想了想后,她有些尷尬彆扭地开了口,问。 「没多少钱啦!你不用担心那个。」方佑騏上前来拍了拍她肩膀,满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你大哥很有钱,全部都交给他就好啦……」 「佑騏,你最好是不要想给我烙跑。」 「啊被发现了。」 看着两个哥哥又同往常般斗起了嘴来,方巧欣心下轻松不少,心想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吧?然而才这么想着,她便见到自家老妈从同个方向缓步走了过来,却比上回见面时要苍老了许多……她有些心疼了起来。他们明明都已经成年了,如今应该是要让爸妈安享馀生的才对,却反而让妈妈对他们更操心烦恼…… 「啊你回来了喔?」方母朝着她走了过来,因许久未见到女儿,眼底还有着些怀念,「哩甘那散啊捏,甘嘸勒呷崩啊?(你好像瘦了,有没有在吃饭啊?)」似有些心疼地抬手摸了摸她稍嫌瘦弱的身子,她关心地开口询问。 方巧欣这才想起自己最近饭确实似乎都吃得不多。因不断在兼差工作,她现在基本都是少量多餐,一天大概就只睡四小时补补眠,原本今天也还有工作的只是请了人代班……唔,好像有好一阵子没量体重了来着? 「有啦,我有吃饭啦。」思考了片刻,她无奈地扯着笑回了句,然后是有些尷尬地侧过身子让身后的沉雁书能被完整看见:「啊他是……」 「伯母你好,我是沉雁书,巧欣的男朋友。」抢在她开口介绍自己前先笑笑地发了话,沉雁书礼貌地弯腰鞠了个躬,伸出手,态度挺是温和,「还请多多指教。」其实基本上也不知道见女友的父母该说些什么,他有点词穷,但脸上笑容灿烂依旧。 闻言,方母怔在了原地,而方巧欣登时一阵冷汗直冒。虽然她从高中就开始交男朋友了,但因为老妈反对,所以就一直瞒着没有说……这么说起来,沉雁书应该是她第一个正式而且公开给她妈知道的男朋友啊。 而看着眼前正对着自己礼貌九十度鞠躬的男孩,方母愣了半晌,尔后竟是扬唇笑了起来:「啊我们巧欣这么兇这么恰,你忍受得了吗?」笑瞇瞇地直直望着他,她看着面前那隻手,也没有去握,只如此开口问了句。 「不会啊,她有时还挺可爱的。」听她这么说,沉雁书不禁莞尔,「至于兇嘛,嗯,还不至于重伤啦。」偏了偏头,他半开玩笑地开口,扬唇笑得灿烂,丝毫不介意的模样。 方巧欣默默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说这话是他欠揍不想活了的意思? 「她可能很卢,在家很邋遢,而且常常很懒惰喔?」笑容不变,方母又开口拋了个问题,倒是毫不留情地把自家女儿所有损形象的事全抖了出来。 「妈!」方巧欣脸一热。没事干嘛抖她的私生活啊?而且那明明就是过去的事情了,干什么还要拿出来讲…… 「那些我都不在意。」沉雁书目光倏然认真了起来,「我是真的爱她,也绝对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眼神坚定,他说着,嘴角依旧微勾着笑意。 这其实就是他今天此行的目的──见巧欣的家人,还有让她放心。他知道她最近很不安,虽然他并不明白原因……但他希望多少能让她知道,自己会一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除非她不愿意。 所以他更希望,她可以不要那么逞强,能对自己再更依赖一点…… 「哪安捏,巧欣就拜託你了。」闻言,方母终于是伸手握住了他那隻一直晾在空气中的手,目光几分欣慰起来,「她在台北我们顾不到,就拜託你多照顾了。」拍了拍他肩膀,她有些感慨而真挚地交付责任。 「我会的。」他坚毅再度复诵承诺。 方巧欣有些愣。身为射手座的沉雁书,虽然是她男朋友,但以往也顶多对她说「喜欢」……从来都没有这样坚定地承诺过「爱」。 所以她也能够相信,对他来说,她是他心里那个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吧? 只是每当如此去想、如此去相信,他母亲对她的声声指控,便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 「对不起,我的家人很吵吧?」 在火车上吃着便当,方巧欣望着窗外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很是无奈地张嘴叹了口气。 不过至少到最后总算是过关了,她爸爸也没什么大碍……她松了口气想。 「不会啊。」沉雁书莞尔一笑,「我觉得他们都很可爱。」耸了耸肩,他扬唇笑着,眼底却有些黯然。他很羡慕像她那样的家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家」……那样温暖。 不像他们,一个家其实根本都已经四分五裂,没有人想再回到那个冰冰冷冷而毫无温度的地方…… 那根本,不能算是个家。 那时候她二哥找他过去「聊聊」其实也没说什么,就只开口对他威胁地说了句:「听好了,如果你让我妹哭,我一定第一个干掉你。」 他不住地感到有些失笑。这不是很可爱吗? Chapter 33. 知道了方巧欣家里的事,郑禹廷知她心里一定不好受,便约了她出来一起打球散心,想藉此安慰下她。 他能做的其实不多,一定也没有雁书那样能够轻易地讨她开心。但……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默默守护她。 「嘿、方巧欣!」 早已独自在球场候她多时,郑禹廷抱着球,起身,笑着向她挥了挥手。这时间沉雁书还在电台广播,因此只有她一人来。 「怎么突然找我出来打球,想到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方巧欣接过他拋掷过来的球,眼下带着深重疲惫。 「让你发洩一下啊。」郑禹廷耸耸肩,「你看,你一定很久没运动了,肥肉长了好多……」打量地摸了摸下巴,他望着她似乎越加消瘦的身子,睁眼说瞎话。 「去死啦你。」方巧欣瞪了他一眼,随即是冷冷扯唇一笑,「郑禹廷,你是太久没被我『乔』,皮在痒了是不是?」「喀吱」地拗起了手上指节,她的眼神危险,表情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郑禹廷忙撇了撇手。「不敢不敢,小弟知错,就让大姊您先吧。」赔笑着乾笑了两声,他痞痞地笑着,眼中却隐隐闪过一点不忍。 这阵子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起来消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太好,黑眼全似乎还变得越来越重了…… 可恶,雁书那傢伙,到底有没有照顾好她啊? 「知道错就好。」方巧欣不屑地哼了哼,「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方落,她随即抄起球便往他那边篮框运球快速奔了过去,嘴角的笑容倒挺是得意。 她一路往球框奔,郑禹廷便是一路挡,偶尔也伸手抢过她手中的球,然后再刻意地悄悄放缓动作让她抢回去。 他承认自己这球其实打得不是很专心。因为能够见到她……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将手中篮球用力往上一丢,方巧欣拋球擦板进篮,而他则在最后一刻放下了手,没有把那一球拦下。 「吼,你很逊耶。」她喘着气睨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赢得太快很无聊,「你嘛认真点好不好?」将球丢回了他手中,她小跑步到包包旁边喝了口矿泉水,似乎体力已经比以前要差了不少,大概是真的太久没有运动了。 「呿,下一场一定会赢回来的。」郑禹廷不满地开口哼了声,见她模样,心里却稍稍宽了心。 太好了,她似乎比较有精神了。 他并不介意自己打球放水输她,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本来就不是输赢……他真正在意的,是她的笑容。 「最好是啦。」方巧欣极其不屑地啐了声。 从八点到九点,一小时下来,他们也打了不少回合,输赢算是一半一半。 一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喘得瘫在地上坐着,满身汗水淋漓。 「靠……」方巧欣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了声脏话,「真的太久没运动了啦,好累……」将宝特瓶中剩下的最后一滴水也给全部喝光,她喘着气,还不忘偷偷伸手捏了捏自己小腹。话说她真的胖了吗?可是上次量体重的时候明明有变瘦的……唔,到底是这傢伙骗她,还是体重机坏啦? 反倒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喘的样子。明明是一样的运动量啊,怎么他流汗好像流得比自己还要少,也没有她那么累?说起来……嗯,他皮肤好像又更黑了一点? 「就说你太久没运动,都长赘肉了──痛痛痛!不要又拉我耳朵啊干!」才开口调侃到一半,郑禹廷还掛着银色铁环的左耳便被她给猛力往下一扯,痛得他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他吃痛哀号了好几声,这人真的手下完全不留情的啊! 「郑禹廷,你可以再多说一句没关係,真的。」笑瞇瞇地又多施了点力将他耳垂又捏得更紧了些,方巧欣额角爆了好几条青筋,表示自己毫不介意再用点力。 「干干干我不说我不说……啊靠放手啦、真的很痛耶!」揉了揉自己发红肿起的耳垂,郑禹廷埋怨地看着她,声音里还带了几许怨念。真不懂她这么暴力,雁书到底是怎么忍受她的?呃,算了,他好像也没资格讲人家…… 「活该。」方巧欣满脸轻松地拍了拍手,笑得欢欣,十分愉快的模样。 然而看着她笑容,郑禹廷怔怔地望着,那个灿烂弧度彷彿和记忆里的某个单纯女孩重叠,令他一下子有些失神。 其实……关于郑禹廷的遗憾,还有个原因。 ──小学一年级那年,她其实,喜欢过他。 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很小,还在两小无猜的年代,或许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做爱情吧?总之至少算是有过的,他总这么安慰自己。他很清楚记得,那个年代里,手机并不盛行,nokia还在3310的时代,他们这群小屁孩没有ipad或电脑,就只会到处抓虫去吓女生。那时候方巧欣还没有这么兇,但奇妙的是,她竟然是全班唯一不会怕小虫的那一个。 于是不知不觉中便成了他经常带着她去找蟋蟀、抓蚱蜢、看萤火虫,或是捕捉蝴蝶…… 他那个时候,其实也喜欢她的。 只是因为不久后他便随着家人转学举家搬迁到了台北去,他记得那时他甚至还有收过她的信……一直到国一那年他父母离婚,他跟着妈妈又再回到了高雄,却没想命运竟让他们同校又在同班。 但再有缘份都没有用。事实上,他错过她的那五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而他这一等……便是十年光阴。 十年过去,这样长却短促的一段时间里,她却未曾再回头正眼看过自己。 「你有想听什么吗?」从记忆的泥沼中将自己拉回,他回头看了看她,弯唇,「等一下驻唱时间,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唱什么咧。」仰头望向夜空,他轻叹了口气。 可是啊,即使明白自己早就不必再等,他还是放不下她。 或许这一辈子……都注定要放不下了吧。 「不知道,看你啊,问我干嘛?」闻言,方巧欣满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是想起什么似地大声拍了下手:「啊!不然你唱《王妃》好了,还可以顺便摔个眼镜,效果应该很不错。」笑嘻嘻地开口随意提了一句,她开玩笑地说着,脑海里想像出那画面便不禁是笑了出来。 「干,不要,那首歌音很高耶!而且我哪来的眼镜啊,你是有病喔?」满脸黑线,他无奈地斜睨着她,只觉得这人大概又开始发疯了。 「啊不然咧?我怎么知道啊!」 夏末的晚风微凉,他们之间彼此沉默了很久,不知是在互相独自思考着什么。而在那片蝉声中,最后是由他缓缓开了口轻唱: 「你的心情总在飞什么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点安慰 你总是喜欢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单的滋味 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 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 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 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张栋樑-《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词/莎莎,曲/施盈伟)」 他的嗓音不似沉雁书那样乾净清亮,也没有陈靖宏低沉磁性,刚好介于中间而略带着沙哑的歌声。平时唱快歌很狂野,唱起抒情来竟也十分温暖柔和,却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因为歌,又或者是因为心情。 方巧欣便也就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与他一同仰望着夜空,闭着眼,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互相隔着默契的距离。 而一直到他唱完,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喂,你什么时候要交女朋友?」突然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气氛,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句,声音淡然却感叹。 郑禹廷喜欢了她多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最残忍的应该是她吧,明明很清楚,只是既然他不说,她也就一起装死摆烂。因为没办法狠狠推开戳破,就乾脆继续蒙着当朋友。 这样的她……是不是很过分? 「不知道,再看看吧。」郑禹廷嗓音几分漠然了下来,歛眸﹐「也没遇到喜欢的。」他无谓地耸了耸肩,似乎丝毫不在乎的模样,眼里却藏着一点淡淡心痛。 ──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这句话他选择藏在心底没有说。 「哇塞,你还挑啊?」方巧欣瞪大眼,打趣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手臂,调侃。 「废话──」他佯装忧鬱地哀叹了口气,表情很欠揍﹐「你都不知道我帅到要追我的女人多到一卡车都数不完……」说着,还很戏剧地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难以抉择的纠结。 「屁啦,你这德行哪会有人想要你啊?」她满脸嫌恶鄙夷地挤了挤眼睛,面色扭曲。 「我才怀疑你这男人婆会有谁敢要你吧?」 「不好意思喔,我男朋友可是你兄弟。」 一如往常地进行着毫无营养可言的斗嘴,他们斗着斗着,却突然同时沉默,然后一同放声笑了起来。 或许,这正是他们都不愿意开口明说的原因吧。 从包包里传来了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方巧欣困惑。会是谁打过来? 搜出手机,她终于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下班了要约她一起去看日晞吗? 「喂,雁书?」 几分不解地开口问候了一句,他最后在电话那头带着喘息的焦急叙述却让她感觉心脏被猛烈一撞,一瞬间几乎要夺去她呼吸── 「日晞她、不行了……」他声音不断喘着颤抖着还很摇晃,听起来应是正在赶路。 「巧欣,日晞的心脏,已经撑不下去了──」 Chapter 34. 听到这消息,连郑禹廷也跟着急急忙忙地请了假便和方巧欣一同衝到了医院。 而当他们到达医院五楼时,便看见沉雁书正坐在椅子上,整张脸深深埋入掌心。一旁的沉言华则苍白着脸,赵芳琳也在,还有另一名坐在沉雁华身旁的陌生女孩。 「雁书!」她忙急急地赶到了他身边,「日晞她、怎么样了……」 当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们,那张几乎毫无血色的脸庞着实吓到了他们。那大概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他那么憔悴,脸色那么苍白,看起来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不知道,还在急救中。」沉雁书痛苦地摇了摇头,「但是……已经等不及捐赠者了……」他低下头,手握成拳,力道紧了又松。 「怎么会……」方巧欣难过地皱起眉头,有些瘫软。 等不及捐赠者,就代表一定得动手术……日晞,是真的只剩下百分之五十的未来了吗? 低下头,她眼角馀光终于发现赵芳琳似乎隐约正瞪着她,因疲累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于她的怨念。而她也只能不着痕跡地避,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都这种时候了,沉家爸爸怎么还没有来?就算是院长,女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应该要…… 「啊、出来了出来了!」一旁郑禹廷大惊小怪地乱叫了起来,眾人皆是一愣,五双眼睛旋即齐刷刷地一同望了过去,果真见到上头那个「手术中」的红灯暗下,那道系着眾人心弦的铁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爸!」见到门开,沉雁书第一个箭步衝了上前,满脸焦急地抓着领头的医生便问:「日晞怎么样了?」望了一眼台子上面色苍白而虚弱的女孩,他眼里满是焦急的心慌和害怕。 「爸」?方巧欣困惑地随着声音望了过去,正好见到那医生拉下了口罩,一张略嫌老迈,却充满威严,且隐约可知从前大概十分帅气的脸庞显了出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乍看下果真和沉家兄弟挺是相似。 原来沉爸爸就是日晞的主治医生?她有些讶然。 「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近期不开刀不行。」沉父叹了口气,有些冷漠而严肃的脸庞却显出了挫败和疲惫,「等日晞醒了,你们和她多说说话吧。」说着,他脱下手术用的手套和帽子便迈步走远,离去的背影看来似乎十分疲倦。 方巧欣发现沉言华至始至终都只是坐在座位上紧紧握着拳头,没有上前关心,但从他阴沉而静默的表情里,她却隐约看见了一点自责。 沉日晞被推回了病房,她怔怔地望着,一直到旁边的郑禹廷用手肘撞了撞她,才让她终于回过神来。「喂,那个女的是谁啊?」瞟了一眼赵芳琳,他气声凑着她困惑问了句,似乎感到很好奇。 「那个?那是雁书的妈妈啊。」闻言,她奇怪地睨了他一眼。那么明显,他还看不出来?这种时候,最大的可能也只有妈妈了吧…… 与此同时,那边沉雁书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他身边,然后深深地向自己母亲弯下了腰:「妈,她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我的女朋友,巧欣。」埋在阴影里的表情几分漠然模糊,他虽然深知这并不是个介绍她的好时机,但既然都已经见面,不报告一下也不行啊。 见状,方巧欣有些尷尬地跟着弯腰鞠了个躬。「呃,伯、伯母好。」想起上次因为自己一时脾气太衝而那样直接的呛了人家她就有点懊恼。惨了,他老妈根本超讨厌她的啊! 闻言,赵芳琳只抬眸覷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模样。「我进去看日晞。」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她瞥了他们一眼便逕自走向病房,态度很冷漠。 不过方巧欣还是为此默默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当场呛她,真是万幸啊…… 「吃过晚餐没?」笑笑地侧头望向她和郑禹廷,沉雁书似乎对母亲的冷淡反应丝毫不以为意,只脸色还因为妹妹的病情还有些难看。「日晞暂时还不会醒,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扯扯嘴角,他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说。 而不知情的郑禹廷则很困惑。现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气氛这么奇怪……「喔,好啊。」耸耸肩,他看了看两人,表示自己无所谓。 「我都可以。」方巧欣笑笑。 走过走廊的时候,她不住地侧头望了一旁沉言华一眼,然后看见他正低着头,双拳紧握,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颤抖着。 他身旁那名女孩悄悄地握住了他一隻手,表情很忧伤。 他们……都很害怕吧。 害怕他们最重视的家人,可能会永远的离开他们…… ★★★ 基本上已经吃过东西,他们和沉雁书去地下室的商店街吃了点小东西才又上来五楼,还正好是碰见了刚从病房出来的沉言华和那女孩。 「日晞醒了吗?」见状,沉雁书旋即有些激动地上前抓住了弟弟的肩膀。 沉言华抬起了头望向他,眼里却带着复杂而痛苦的情绪。没有和他对视很久,他很快便别过了头,表情疲惫。 「日晞想和你们说话。」他望了眼方巧欣,「你和她。」说罢,他便直接地转身和女孩一同下了楼,背影清冷得很寂寞。 「没关係,我在外面等吧!」郑禹廷笑着撇了撇手,毫不在意的模样。 闻言,她和沉雁书沉默着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坚定地牵起她的手,迈步往病房走了进去。 几日前才见过的女孩如今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她面孔上罩着呼吸器,长发飘散,透明得好像随时会消失。「大哥……」半睁着眼睛,她开口轻唤了声,看起来似乎是在微笑。 「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去,沉雁书满脸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妹妹……那个有点古灵精,却总是对他们灿烂而活力地笑着,偶尔还很喜欢捉弄人的沉日晞,怎么会变成这样? 沉日晞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明天要动手术了,想最后和大家说说话。」虚弱地扬了扬唇角,她说着,却连笑容也变得微弱。 「明天?」方巧欣震惊。「可是你才刚急救出来……」 「嗯,是我要求的。」沉日晞安慰地笑了笑,眼里却是一片安然,「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也只会更糟……」歛眸,她轻吐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 闻言,沉雁书咬紧了下唇,心里又是一痛。 「我说,大哥……你啊,不要再那么压抑了。」轻颤着抬起了手,沉日晞将自己小手覆上了他的头,好像哄小孩似地轻摸了摸,「不管我有没有活下来,一定都要跟二哥和好喔,知不知道?」浅浅笑着,她眼里有一点淡淡悲伤,和无能为力的浅浅叹息。 其实啊,她都知道的。 她知道大哥为什么离家的原因,知道他其实是希望爸妈能藉此看到二哥的才华。她知道大哥其实非常关心他们每个人但从来都不说……知道他的灿烂笑容下,藏了多少他们所不知道的痛苦。他和二哥其实很相似的,只是偽装的方式不一样,但都是同样不想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的、那么温柔而令人心疼的人…… 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怎么帮忙。如今她只剩下一半的机会能够活下来……也终于能够好好地对他们说出口了。 「你会活下来的。」沉雁书握着她的那隻手紧了些,「日晞,不要乱说话,你一定会活下来的……」语气坚定,他嗓音微哑,那样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要哭了一般。 「嗯,我会活下来。」沉日晞笑笑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头,「所以你也要跟二哥和好。」 闻言,沉雁书默默低下了头。沉默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还是开了口︰「嗯,我会和他和好的。」温柔笑开,他说着,那笑容却有几分涩。 「那说好了。打勾勾、盖印章,说谎的人是小狗!」 「嗯,说谎的人是小狗。」 看着兄妹俩人稚气地做着盖手章的动作,方巧欣眼眶一热,不禁有些鼻酸了起来。五成的存活机率,简直就像在和上天搏命……日晞她此刻,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巧欣姐,」才和大哥做完约定动作,沉日晞随即笑着侧头望向她,「大哥就交给你看着了。要是我离开后,他和二哥没有和好,记得要随时通知我……」笑笑地眨了眨眼睛,她手从他头上放下,转而轻覆上了她的手。 方巧欣鼻头更酸了。「你也要自己顾着啊,不能一声不响地离开,以免你大哥对我翻脸不认帐。」她有些哽咽,泪花在眼眶里转呀转,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会的啊,我还要看你变成大哥的新娘子……」沉日晞轻呼了口气,似乎气息开始有些不稳了起来,「呼,我会活下来的,所以巧欣姐你不要哭啊。」有些无奈地勾唇笑了笑,她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却有些无力。 「嗯,你要活下来当伴娘,还要帮我看着你大哥有没有欺负我。」闻言,方巧欣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开始往下掉,「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这样简单的六个字,却不仅仅是他们的愿望,也是沉日晞心里的渴望。 只是至今,方巧欣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个时候的沉日晞安慰过了所有的人,却有没有记得要安慰自己? Chapter 35. 沉日晞在隔天清晨便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在她进去后亮了好几十个小时,方巧欣上了一个上午的班,实在不放心,便请掉了一个下午的假衝回医院。沉家三人彻夜未眠,每个人都在等待结果。他们多希望能看见那道铁门赶紧打开,然后沉爸爸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她会復原得很快……却又多不希望它打开,不希望看见沉爸爸悲痛着已然有了年纪的脸,告诉他们关于日晞不幸的消息…… 百分之五十的未来。她也只能默默祈祷,坚强的日晞能够撑过来,做她那些这十九年来一直不敢放手去做的事。 「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有些担心地侧头望向她,沉雁书见她已经张嘴打起了呵欠,心里不禁有些内疚了起来。她昨天在这里陪他到了半夜才走,一定都没怎么睡吧? 「你不累吗?」再度打了个呵欠,方巧欣的确是有些倦了,但她想起他可是这整体下来完全没有休息的……要不要紧啊这个笨蛋? 「我睡不着。」闻言,他摇了摇头,苦笑。「睡一下吧,手术结束我会叫醒你的。」拍拍自己空着的大腿地方,他笑笑地脱下了自己身上外套,得瑟的模样像是在说:这里可是你的专属位置喔。 见他这般,方巧欣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这是非常时期,况且自己也确实很累,便也就真的趴了下去。 「睡吧。」轻轻为她披上外套,他微笑低语,彷彿是催眠般的温哑嗓音,「对不起,害你跟着我受苦了……」 听他这样说,她闭着眼睛,喃喃地反驳了句「才没有」,便被浓厚睡意给深深拉进了梦乡。 并不是那样的。因为她爱他,所以才想更瞭解他,想包容温暖他所有的孤单和悲伤。 明明他总是笑得那么灿烂,可是有好几次,她都觉得……他的心在哭泣。 所以……更希望他能够快乐。 就算要她,永远的离开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游荡,身旁不断有人经过耳语,而他温暖大掌自始自终都轻覆着她的头,像是希望能给她安心的力量。 而她真正醒过来,是源自一片扰人的嘈杂人声。 潜意识地感觉是沉日晞的手术结果出来了,于是她忙睁开了眼坐了起来,果真是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往手术室的门口望。铁门缓缓打开,而发现她醒来,沉雁书只笑笑拍了拍她的头,眼里却透出了一丝不安。 然而,当沉爸爸穿着防菌衣走出手术室时……身后铁床上女孩的脸,却是被白布给盖着的。 沉父的表情里写满了颓丧和悲慟,那张佈着皱纹的脸,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他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像是不愿意再说话。而眾人看着他的表情,一颗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她心头猛地一颤。日晞是、那么坚韧勇敢的女孩…… 「沉小姐的心脏……在手术进行到一半时,就停止了跳动。」沉父身后的医生垂着脸,抬眸覷了他一眼,然后是颤巍巍地开了口,「我们努力抢救过,她的求生意志也很坚强,但还是……」 后面的话他不忍说完。而赵芳琳猛然衝了上去,崩溃似地抓着白布便开始大声哭喊:「日晞!日晞!……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宝贝,我不相信……」 沉雁书面无表情。他只呆呆地缓缓走向那张床,伸手慢慢掀开了白布,那般失神空洞的模样,好似他对一切都已置若罔闻──铁床上女孩的脸蛋依旧那样清秀瘦弱,只比从前又更苍白了些,彷彿她只是睡着了,不久后便又会醒过来唤他一声「大哥」…… 然后医护人员上前把赵芳琳拉开,将女孩重新完好地盖上白布,推离了他们视线。 他怔怔愣在原地,静默地望着铁床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一下子心痛得像是被抽空了。 怎么可能。他妹妹怎么可能死了。这一定是梦,一定是假的。 她昨天,明明对自己说了「一定会活下来」的── 「雁书……」方巧欣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想给他些安慰,自己却哭得稀哩哗啦的,「雁书,你不要这样……」他的表情让她心好痛,那种哭不出来的悲伤……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待他们? 沉雁书低头望向她,明明想像以往那样伸手拍拍她的头,然后笑着说没事的我很好。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好像彻底失去了表情和声音,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口。 馀光瞥见沉言华和女孩一前一后步履蹣跚着离开,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轻声开口吐了一句:「回家吧。」 回家吧。他这样说。 赵芳琳一直哭喊着,情绪激动得几欲昏厥,而沉父没有说半句话,只搀扶着她一步步踏步走向电梯。 沉雁书没有哭。他只是毫无情绪反应地和方巧欣缓步往前走,整个人像是已经麻木了。 只能不断不断的欺骗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沉院长!」 抢在他们搭上电梯前追了出来,一名护士急急地拦住了他们,一下子六双眼睛全往声音来头望了过去。「这是、刚刚从沉小姐的枕头下找到的……」说着,她吶吶地递出了张被折得十分整齐的信纸,白纸外还隐约透出了写过字的蓝色墨跡。 所有人一下子都愣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后是由站在离她最近的方巧欣接过了信纸,却又马上被赵芳琳给抢了过去。 然而当信纸被打开,属于沉日晞的小巧字跡在他们眼前摊开,那一行又一行的真挚话语笔跡,终于还是让沉家兄弟崩溃地流下了眼泪: 「给所有爱着我的人: 如果能有机会看到这封信,我想我应该已经被那另外的百分之五十给带走了吧? 但请不要担心,我会很幸福的。十八年来,我过得很快乐,已经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了。 爸、妈,很谢谢你们生我、爱我,我从来都不恨自己的病,所以请千万不要愧疚……但是,请不要再吵架和熬夜了!如果我真的离开,请把给我的爱,双倍的给哥哥们吧! 巧欣姐、俞容姐,我的两个哥哥个性比较彆扭,虽然不能当你们的伴娘很可惜,但还是请你们要帮帮我,替我看着他们两个笨蛋喔!我不在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们了。 最后……大哥,二哥。 我啊,进手术室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虽然我失约了,但你们还是要给我好好的遵守约定喔! 一直到现在,我最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好。想必在我闭上眼睛前,没办法亲眼看见你们和好如初,一定也是我最大的遗憾吧! 所以,说好了喔!说谎的人是小狗,不可以食言喔! 很爱你们的,日晞。」 上头的註记日期是在昨天,能猜测应是半夜她麻药稍退后动笔的。信上还有几个字似有些晕开,想是她压抑着眼泪颤抖写下的,字还有些发抖着…… 沉雁书终于哭了出来。 失去了知觉的心一下子恢復痛觉,他几乎要痛得无法呼吸,那封信像是一隻手,狠狠跩住了他心脏,扭得他整个人生生地疼。 「哥……」那个总是称呼他为「那个人」的弟弟沉言华在他上国中后第一次正眼看向他,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他心里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我们和好,好不好?」 相隔十多年未曾再真正说过一句话的兄弟,两个大男孩就这么在医院里哭着互相拥抱起来。那两个人心里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所有偽装和悲伤,终于都在今天彻底瓦解。 方巧欣笑着跟着哭了。她转头望向那个始终陪在沉言华身边,或许名为俞容的女孩,心里既是悲伤又是感动,好像在重重密佈乌云之中,终于有道阳光透了出来。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吧、她这样想。 日晞,这样子,你算不算是走得有价值了? ★★★ 沉日晞一直都嚮往着天空和大海。天生就患有心脏病的她,不能和其他人一样追逐跑跳,体育课时也只能永远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沉家选择了把她火葬,并将骨灰洒进大海里。这么一来,她也终于可以算是真正自由了吧? 沉雁书和沉言华终于和好,虽然偶尔相处时还是会有些彆扭,不过身为大哥,他凭着他的装熟本事,也终于和弟弟逐渐熟稔了起来。 沉爸爸和沉妈妈也终于不再限制这两个孩子的路。 一切看起来,似乎的正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雁书了?」 告别式办得很简单,只邀了些她从前较好的同学前来,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那位篮球队队长。 而在角落处,趁着沉雁书和沉言华正忙着张罗,赵芳琳又偷偷地和方巧欣进行了第二次谈话── 「你们都还年轻,会在一起只是一时不懂事。」她苦口婆心地开口劝,「未来你们都会遇见更好的人,何必现在挡住对方的路呢?」从当初跋扈姿态变得柔软而沧桑,她一句一句地说,好像十分替他们着想的模样。 方巧欣垂头不语。 其实她很想问,为什么他们不能相爱?为什么他出国,他们就不可以继续在一起?但她也清楚晓得,就算不问也可以知道──沉妈妈只是觉得他们两个门不当户不对,觉得她穷,根本帮不了雁书…… 但她也很明白……这是事实。 「……我知道了。」她闭了闭眼睛,嗓音漠然沉静,「但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日晞走了,雁书和言华和好了,也终于能够正正当当地朝着自己梦想前进了…… 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要放手了? Chapter 36. 十二月的晚风捎来冬日的气息。 刚替沉雁书庆过生,方巧欣纠结了许久,每次话到了嘴边总不住吞回去,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件事情给说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要怎么样告诉他,才能让他离开自己、乖乖去美国留学?但偏偏她不想伤害雁书啊。毕竟她知道,那个人是真的在乎着自己。 然而就在週六的上午,那个已与她一年多未联络的好友,竟是在那日自己主动打给了她── 「巧欣……」李嘉仪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听起来有些无助,周遭声音有些嘈杂,她嗓音似乎还带着哭腔,「你可不可以来车站接我?」 还在梦中与周公下着棋的方巧欣一下子惊得全醒了过来,顶着一头鸟窝,心猛然一跳──是嘉仪! 「哪个车站?」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匆匆梳理仪容,她开口又问,声音几分急躁了起来。 「台北车站……」吸了吸鼻子,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无力地道。 当她搭着捷运赶到火车站时,她一眼便看见那个昔日和她最最要好的好友正满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脸色比起先前要憔悴了许多。 「嘉仪?」有些喘着小跑步到了她面前,她满脸都是担心和着急,「怎么了?怎么突然跑来台北找我?」望着她,她困惑而不解地问。 闻言,李嘉仪怔怔地抬头望向她,目光空洞许久,最后是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巧欣……」她眼泪一下子涌出,全部洒落在她肩头,「宇杰说,他不爱我了……」好像是压抑着许久的委屈和痛苦终于有了发洩出口,她低声靠着她呜咽着,肩膀还不断颤抖。 方巧欣一愣。「好啦,我带你去吃早餐,顺便台北一日游,你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叹口气,她有些无奈地伸手轻抚了抚她的背,心里一阵怒火开始熊熊燃烧。那傢伙……看她一定杀去高雄阉了他! 向兼差地方的老闆请了一天的假来陪她,方巧欣带着她坐上了捷运,待是她情绪稍平復了些,才听着她缓缓讲述起这几乎失联的一年多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初出茅庐她的工作挺顺利,和高宇杰的感情也一直挺好,基本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在不久后她们家财务出了些状况,她工作便随之开始忙碌起来,也因为这样而越来越少和男友见面约会。原本高宇杰没说什么,但是有几次从电话里不满地抱怨了几声,而她也总是安抚过去,只认为这没什么。 而真正的导火线,应该是某次约会时,老闆临时打了电话给她,说是有紧急状况必须尽快处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和他匆匆道过别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公司……却想不到在那之后的几天,一次她出门去买东西时,竟远远的看见了一名陌生女孩正亲暱地挽着他的手撒娇。她没有发作,也没有衝过去骂人,只是很冷静地打了通电话过去问他现在在干什么、人在哪里? 「我在家看电视呀。」她亲眼看着他接起了电话,而高宇杰脸不红气不喘地答。 或许她傻吧?她相信那是意外,或许不一定是她所想的那样……然而却不只一次地看见这样的情况,她甚至也已经懒得再打过去询问,选择漠视了自己的心痛装不知道。 一直到那天假日,她拿着他给她的钥匙开门进他公寓。 她原本只是想找他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却没想到会在门口看见一双未曾见过的女性高跟鞋……还有散落一地的衣物。 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摀着嘴巴,全身颤抖地流着泪去打开那道熟悉房门,看着里头两个交叠着的热烈身影的。 可是最令她死心的,却是他毫无悔意的态度,和那句几乎要撕裂她整颗心的话: 「你出去交际应酬都不知道被用过了没有,我不过和个女人上次床,你气什么?」 听完他那句全然无谓的话,她气得当下一巴掌就立刻朝他脸颊打了下去,还大声骂了他是废物人渣,当然也提了分手。原本以为可以事过境迁用时间来疗癒伤口,却没想到高宇杰不放过她,一个月后竟开始疯狂地追着她求她原谅。 她原本当然是不想理的,但是他毫不气馁地就这么求了她三个月,终于才让她的态度软化,傻傻地以为他会悔改…… 就这么分分合合一年多,高宇杰在昨天对她神情冷漠地说了:「我不爱你了。」 她被他这样折磨许久,满身伤痕累累也不知该找谁倾诉……于是她请了天假,一大早便搭车来台北,为的就是要见她这位好友。 「那个人渣……」听完好友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方巧欣握紧了拳头,额角爆出了好几条青筋来,「老娘今天不杀去高雄宰了他,我就跟他姓!」「喀答答」地拗起了手指,她整个人怒火中烧。她肯把嘉仪交给他照顾就已经很不错了,想不到这个人渣居然……! 「巧欣,」李嘉仪脸色灰暗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想要制止,「不要怪他,是我太笨,那时候就不应该相信他的……」说着,她低垂下头,目光黯然而忧伤。 她怪不了别人。是她自己太白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骗,才会一直相信他……但她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他了。就算他再跪着回来求她原谅,她也铁了心,绝对不可能再答应! 方巧欣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心头微微一紧,有些替她难受起来。 这傻女孩,怎么还是这么善良? 「好!」下定了决心,她大喝一声,豪气千云地拍了下大腿,「今天我带你去玩,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基本上会变成现在这情况,完全是李嘉仪所始料未及的。 方巧欣带着她在台北搭着捷运晃着玩了一整天,晚上便到台北车站附近的烧烤店去吃晚餐。一开始她们点了几瓶啤酒,结果她莫名就开始越喝越多。 「喂,巧欣,」她满脸担忧地看着眼前桌面上还在不断增加的铁铝罐,有点汗顏,「你这样……会不会喝太多啦?」说着,她伸出便想抢走她手上那瓶才方开罐的酒。 「唉唷不会啦!」方巧欣笑着撇了撇手,脸颊却已染上了些红晕,「这点酒,才不会醉的啦!」说着,她便又从她手中将铝罐给夺了回来。 她拿她没有办法,便只好默默看着她桌上的铁铝罐数量从三到五,又从五变成八……看得她触目惊心的。 一直到第十一罐,方巧欣终于趴了下去。 「喂、巧欣!」李嘉仪忙晃了晃她软趴趴的身子。真醉啦?不会吧,她要找谁来扛走啊……「喂,别睡在这里,快起来啦!」说着,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脑袋,想试图让她多少清醒过来。 却只见她嚶嚀着换了个姿势,面色酡红,一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的模样。 真伤脑筋……她有些头疼。想了会,她只得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翻了翻联络人资料,最后是点开「沉雁书」的页面,按下了通话键。 「喂,巧欣?」 「你女朋友醉死了。」李嘉仪语调万分无奈,「你应该还认得我吧?」 「……你是嘉仪?」认了会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雁书顿了阵,讶然。她来台北了?「巧欣怎么会醉死……你们现在在哪里?」皱了皱眉,他开口对她问。 「我们在……」 联络过沉雁书过来接人,李嘉仪重重叹了口气。今天失恋过来找她诉苦的不是自己吗?怎么反而她却喝成这样……望着好友的脸,她撑颊细细瞧着,发现她正微瞇着眼睛,嘴里喃喃不知正说着什么。 「你呀,到底是怎么了?」她轻吐了口气。怎么心情不好的是她,她这根本被男朋友和青梅竹马给捧在掌心照顾的女孩反而却变成这样?不过,这么说起来,她今天似乎也不断刻意避开有关自己的事情…… 难道她,也发生什么了吗? 「嘉仪……」方巧欣驀然开口抓住了她的手,模糊语调似是在梦囈。 「怎么了?」 「我不想,醒过来……」 李嘉仪一愣。 沉雁书很快便到了她口中所说的那间烧烤店,还顺带付清了那几十罐啤酒的钱。他看着她几乎整个人喝掛,想了一阵,只好无奈将她给背起。 「喂,她到底怎么了?」李嘉仪满脸狐疑地盘手盯着他,「该不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巧欣的事吧?」瞇起眼睛,她目光锐利地直视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信任。 「才没有。我才想问你巧欣是怎么了呢?」闻言,沉雁书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开口叹气。拜託,要他真做了什么,他今天还有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你从高雄过来的吗?要怎么回去?」他听说她和方巧欣已有一年未曾联络了,怎么今天会突然想到上来台北找她?他很困惑。 「我赶末班车。你呢?」耸了耸肩,李嘉仪问。 「计程车吧,她这样子也上不了捷运。」沉雁书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倒是他似乎这样子无论到哪里都会被当成「捡尸」的变态啊……「那我就先走了,改天见!」急着要把女朋友给送回家,他匆匆应了句,扬扬手,便准备要离开烧烤店。 她这样子需要休息的,他想赶紧将她给带回家好好睡觉。 「喂,沉雁书!」 然而,才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李嘉仪便开口叫住了他。困惑地回过头,他发现她正双手叉腰,满脸认真而凶狠地瞪着自己。 「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你就死定了!」想起刚才好友对自己拋的那句话,她不放心地开口威吓了声,说。 沉雁书莞尔。「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会捨得欺负她?除了偶尔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捉弄……他根本捨不得她受到任何一点点的伤害啊。 若非如此,他就不会这么挣扎痛苦了…… 忍受了司机一路怀疑的不信任目光,他背着她一步步走上了她公寓,却发现她体重竟意外地非常轻……轻到让他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饭? 「巧欣,你家钥匙放在哪里?」望了望背上的人儿一眼,他轻晃了晃她。总不能真叫他把她带回自己家里去吧?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毕竟还是不太好……虽然没什么保守观念,不过他还不想被左邻右舍八卦自己带了女人回来睡,就算对方是他女朋友。 然而方巧欣却是迟迟没有回应,只偶尔含糊地梦囈几声,已经是完全不醒人事的样子。无奈望了她一眼,他只好将手伸进她包包里去翻了一翻,幸好是翻到了那一串钥匙,总算还能好好开门进屋。 整间套房里空荡荡的,很黑。沉雁书没有开灯,只默默背着她走进了卧房里,安放好她身子后便准备要离开去,然而却在他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转身的瞬间,手腕被人给一把拉住。 「……巧欣?」他不解地回身望向她。「怎么了?嗯?」吁了口气,他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走近了床边柔声轻问。 方巧欣总算微微睁开了眼,却是紧拧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模样,「雁书……」她一向强势坚毅的面具卸下,嗓音听起来竟有那么几分脆弱和恳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走,不要离开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要离开她的身边,可不可以? 沉雁书一怔。 他倒是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女孩的柔气模样?「好,我不走。」他有些无奈而宠溺地在床边坐下,并伸手拨开了散落在她颊上的发丝,「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嗯?」嗓音放柔,他开口说着,听起来倒有那么几分诱哄的味道。 闻言,方巧欣摇了摇头,却是反而将手给拉得更紧了些,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扯了进来,「他们要你走……要我让你走……」用像是呢喃一般的哀求声音开口说着,她表情带着浓厚悲伤,微睁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可是,我不想你走……」 此刻他整个身体已经半倚在床铺上,因林婕妤搬走,她便将床铺一同换成了单人床,却显得此刻空间更加拥挤狭隘。 沉雁书有些愣了,「他们」?谁希望他「走」?难道说巧欣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不,怎么可能。那件事情,就连言华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不走啦。」他勾了勾唇角,无奈地低头在她额际印上一吻,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乱想,好好睡觉。」轻声安抚着,他低眸,却发现她眼角隐隐闪着泪光,登时心下讶然。怎么会哭了?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巧欣再一使力,翻过身,终于是把他整个人都给拉了下来。嗓音几分哽咽,她闭起眼,开口:「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她伸手抱住他,彷彿听不进任何安慰诱哄的话语,只不断逕自喃喃着说:「一个人……很寂寞……」 一个人。不要留她一个人──婕妤走了,嘉仪不在,她不想要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城市生活…… 沉雁书叹了口气。虽然很想挣脱,但他被她这么牢牢抱着,又见她这样脆弱,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反应。喝醉了就变得这么主动了?她要是明天想起来,会不会揍死自己? 「巧欣,我也是个男人的啊。」无奈她对自己毫无戒心,他开口,眼里几分复杂。 她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害怕他会离开? 又为什么,她会和他一样,这样痛苦挣扎? 那么他……又到底应该放弃梦想留下,还是为了理想展翅高飞? Chapter 37. 方巧欣隔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头昏脑胀,阳光挺刺眼,还有全身筋骨痠痛,以及床铺好挤好难受…… 嗯?好挤? 呻吟一声,她张手伸了个懒腰,却才刚伸出手便感觉自己似乎揍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身畔便驀地传来了一声闷哼。奇怪,这东西怎么还会有声音?她拧了拧眉。唔,好像还有温度和软软的头发和滑滑的很好摸的皮肤嗯……是人? 猛地睁开了双眼,她侧头往旁边望过去,那一张熟悉的睡脸在一下子她面前放大了好几倍,让她整个人一下子傻了,也忘了自己应该要有什么反应。 沉、沉雁书?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 「嗯……」从鼻间轻吐了口气,他半睁开眼睛,一头褐发因为刚睡醒而显得十分凌乱,半迷茫的神情让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巧欣……虽然我自认自己自制力不错,不过你如果继续乱摸,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哦?」嗓音几分乾涩瘖哑,他微微抬眸望她,嘴角轻勾起一个迷人微笑。 乱摸?听他这样一说,她终于想起自己刚刚为了确认这「东西」是何物,手似乎还放在人家貌似赤裸裸的胸膛上──裸的?她触电般地迅速抽回了手,一下子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你、你……!」伸手惊慌地指着他,她低头一望,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然也不是昨天那一套!妈呀,这什么情况?为、为什么沉雁书会出现在她房间里…… 昨晚喝醉后的记忆一下子瞬间全部回笼,她终于想起自己在和嘉仪喝酒时因为心情不好醉得一蹋糊涂,似乎自己是被沉雁书给带了回家,还迷迷糊糊有印象自己还很失态的把人给抓住了不让他走……天啊,她好想在地上挖个洞鑽进去!可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那种情况下她应该不可能自己爬起来换衣服…… 难道她还酒后乱性,把他推上床吃了? 不会吧,自己喝醉后有那么开放吗? 「怎么了?」似是无奈地吁了口气,沉雁书缓缓坐了起来,抓抓头,很是疲惫的模样。而她注意到他裤子还在他身上,心下稍稍松了一小口气。 「那个,你和我……昨天……?」方巧欣支支吾吾地看了看他又看自己,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啟齿问才好,连一句话也凑不完整了。 见她那副结结巴巴的模样,沉雁书心中恶趣味悄悄被挑起,眼中霎时闪过了一丝玩味。「唔,巧欣你昨天很热情啊。」开口,他眨了眨眼睛,弯唇笑得很曖昧,「一直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走,还直接把我给扯上了床抱住……」单扬起眉,他身上棉被滑到胸口,性感锁骨和半掩的胸膛勾勒出姣好身材,还瞇起了眼睛,意犹未尽的模样。 方巧欣抚额。死了,印象中好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后来……」她有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追问。他们后来怎么了?难道真滚了床单? 沉雁书嘴角笑意更甚。「你说呢?」撑颊,他满脸兴味盎然地望着她,唇角弧度很勾人,语气很邪恶。 「……」方巧欣抽了抽嘴角。好欠揍的回答!可是昨天的事她后来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自己难道连被吃了也是毫无知觉的吗?……这时候她是不是要跟他说句自己会负责什么的。可是话说回来,吃亏的好像是她耶?初夜这种事情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让她就算想算帐杀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啊! 见她已经陷入了自我纠结状态,沉雁书终于是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她好骗得很可爱。「骗你的。我昨天晚上累死了,哪有力气吃掉你。」有些无奈地开口吐了口气,他笑了笑,翻身下床。 「你昨天把我拉上床后,我看你终于睡着了,本来想离开,结果你突然朝我扑过来吐了我满身……因为没有换洗衣物,我把你和我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一洗后,还刷了四次才拿去晒。等到全部忙完后早就累死了,就直接躺下去睡着了。」开口将昨晚的事全部给交代了个完整,他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下一窝沉重显示他确实是十分疲惫。 「我、我吐了你一身?」方巧欣瞠大了眼。比起滚床……她觉得这个事实好像更让她震惊,而且更丢脸啊! 「全部据实以告。」他摊手,满脸的无辜。 「那我身上的衣服……」 「我换的。」他无谓而乾脆地开了口承认,「上面都是呕吐物,你想继续穿着睡吗?」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他无奈叹了口气。他很无辜的啊!虽然他是真的一直都很想把他女朋友给吃乾抹净没错,但他昨天根本完全没碰她啊。 「……呃。」当然不想,方巧欣有点尷尬。但是换了衣服……不就代表自己已经被看光光了吗?虽然她现在好像不应该想这个,但是她很纠结啊! 「嗯──」见她那副反应,沉雁书大致猜到她心里想法,于是打量着摸了摸下巴,「放心吧,我目测巧欣你应该只有b,昨天很暗也没看清楚,所以暂且没有引起我的兴趣……」 「沉雁书──!」 被女朋友给红着张脸狠狠k了一下,沉雁书摸了摸头。她还是好暴力呀。 从衣柜里勉强翻出了件似乎不小心被收在行李中的以前哥哥的衣服给他暂时套着,她给他昨天那件t恤喷了点芳香剂,心里有点庆幸至少他那件衣服是黑的。 「那个……对不起。」拿吹风机烘乾后才让他穿回自己衣服,方巧欣洗过澡出来,觉得心里有点愧疚。即使这样,他对她也是毫无怨言或是唾弃……「昨天大概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害你不能回家睡觉……」低着头,她闷闷地开口道歉。 「嗯?没关係啦。」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笑轻拍了拍她的头。谁让自己这么爱她呢?「虽然没能把你吃掉很可惜……唔,不然你亲我一下当作奖励好了?」眨眨眼,他满脸期待地指了指自己嘴唇,扬眉笑得很欢。 「吃屎吧你。」她毫不留情地伸手送给了他一根中指。 闻言,沉雁书也不恼,只扬唇笑了起来,目光宠溺,却温柔得教她心痛。 「给你时间可以,但期限是年底。」 他母亲的话还在她耳畔响得清晰,她低头闭了闭眼,心像是被针扎过,痛得教她窒息。 「你应该很清楚,拖得越久,只是越难分难捨。」 是,她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清楚,才让她如今这么痛苦。 不想要他走。不想放他走。 可是她,又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那,吃个早餐总是不过分吧?」沉雁书摊了摊手,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肚子,然后她便听见了一阵清晰的「咕嚕」声。「为了你,我跟老闆请了假,要被扣工资……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肚子很饿啊。」瘪瘪嘴,他垂下眼睛撒娇,表情很无辜。 压下心中疼痛,方巧欣抬眸望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微微有些勉强的模样,「知道啦,我去弄给你吃,你在客厅乖乖等着。」说罢,她便转身走向厨房,深吸口气,总算是让自己的表情恢復了正常。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再这么耗下去,她只会越来越爱他,然后越来越捨不得让他离开…… ★★★ 吃过简单的土司夹蛋,方巧欣端着杯盘进厨房清理,心里纠结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开口向他提这件事情。月底就快到了,她动作必须快点才行。 要直接提分手?还是兇一点,要他离开? 无论哪一个选项好像都让她很难啟齿,也找不到时机来开口。而且,她不想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即使她知道这无可避免。 因她正认真思考着而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外面沉雁书已经躡手躡脚地溜进了厨房来,伸手便悄悄从身后环上了她腰际,唇角一勾:「嗯──老婆大人真贤慧。」将头轻靠在她颈边,他笑着轻喃了声,动作很亲暱。 「……老婆大人?」方巧欣一愣。 「嗯。」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像新婚夫妻?」含着一点轻盈笑意,他说着,那样甜蜜的话语却刺得她心又是一痛。 「你想太多。」没有转头搭理他,她自顾自地继续低头洗碗,打算要彻底无视某个无赖。 新婚夫妻……吗。 一起吃饭、一起笑闹、或许共枕,然后漫无目的地一起说着关于彼此的未来,讨论些不着边际又没有营养的话题,甚至是偶尔吵些没有意义的架…… 想像起那些画面,她闭上眼,苦涩地勾起了一抹笑。 好像……会很幸福。 「嗯……巧欣,」沉雁书不理她吐槽,也不管她想无视自己,只兀自继续说了起来,「以后如果有小孩,一男一女最好,男生要像我一样帅,女生要跟你一样可爱。」 「我才不要生小孩。」方巧欣扯了扯唇角,吐槽,「而且男的不能跟你一样,我才不想养两隻鸭子!」 「噗。」他笑了起来,并顺势把怀抱收紧,「真希望会有那一天啊。」撒娇地轻往她脖子蹭了蹭,他笑得开心,彷彿是真的那样认真地和她共议着未来。 「……」她却没办法回答。 真希望会有那一天……啊。 痛下决心,她关上水龙头,转过身子,伸手勾住他脖颈,然后踮脚轻吻上了他的唇。他有些讶异,却因她闭起双眸而未望见她眼底深深悲伤,只笑着更深刻回应她的主动,温柔而炽热。 一吻末了,她低眸,缓缓松开手,然后趁着他还未开口调侃自己之前轻声张唇开了口:「雁书……」没有对上他不解眼神,她推开了他一些,嗓音漠然轻浅。 「我们,分手吧。」 Chapter 38. 沉雁书的笑意驀然僵在唇边。 「巧欣。」沉下脸,他眼中带着不解和焦急,表情是难得的认真,「这个玩笑不好笑。」蹙起好看眉宇,他紧紧低眸盯着她,心脏的跳动速度猛烈得像是要蹦了出来。 「我没有在开玩笑。」方巧欣漠然地绕过他将洗好的碗盘收拾好,几乎拚死维持脸上平静,心却痛得她快要窒息。「你母亲……几个月前来找过我,把事情全都说了。」语句顿了顿,她低下头没有看他,声音淡然得彷彿事不关己般。 而他脸色一白。几个月前?怎么会…… 「他们要你走……要我让你走……」 原来那个「他们」……指的竟然是他老妈吗? 他咬牙。「我不会离开的。」毅然抬眸望向她,他目光坚定,拳头紧了一紧,「我绝对不会拋下你一个人走的──」 「不需要!」她扭头望向他,悄悄地抿起了唇瓣,「那是你的梦想,我不想当那个埋没你才华的罪人……」说着,低下眼,她轻吸了口气,将所有软弱收回心底,「我怎样是我的事,也不用你来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对他大声吼,像是想掩埋自己心里所有脆弱。 「你不要这样子……」他闭了闭眼睛,上前搭住她手臂想让她情绪冷静些,却被用力挥开。「没有人是罪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自愿留在这里陪你。」目光中带着痛,他望着她,整颗心像是全绞在一起般强烈作痛。为什么不让他早点知道?老妈到底都对她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需要你陪着。」深深吸了口气,方巧欣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毅然坚定了起来,「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所以不用你特意牺牲自己、留在这里陪我!」咬唇,她冷下了心,决意一定得让他乖乖出国。 对,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被埋没,否则他将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能让沉雁书,留在这里和她一起平凡…… 「方巧欣!」猛然上前用力抓住了她肩膀,沉雁书近乎悲哀地望着她低声吼:「你一点也不坚强,所以不要在我面前逞强……好不好?」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他眼里深刻入骨的情意却让她驀然怔住。 却也同时,那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知道他爱着自己,她也同样。可是当他最疼爱的妹妹病重死去、当她那样真实地面对沉言华的刻骨恨意、当他母亲对自己那样直接地指控自己的所有…… 她帮不了他。她无能为力,只能在一边默默着急,甚至一点也没法反驳。 因为真正将所有心事选择藏在心底的……并不是她…… 「那又怎样?」妥协似地垂下了肩膀,方巧欣抬眸迎向他目光,痛苦而悲伤的凄凉,「雁书,你知不知道……选择把所有事藏心底的,不是我,是你啊。」 她不要自己只是一直被他给自以为是地保护呵护着,交往一年半以来……他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愿意对她依赖软弱。那让她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单方面的需要他的陪伴,对他来说,她或许……只是个累赘。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应该正在自由自在地为自己的梦想翱翔,无拘无束地飞着吧? 这样的认知,让她一点也没有力气,再去把他给留下了…… 「巧欣,我……」一时被她给堵得说不出半句话来,沉雁书怔怔,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之所以痛苦的原因。而那个罪魁祸首──一直都是自己。 下意识的把很多事情瞒起来不让她知道,以为那样就能保护她,却没有想到……反而是伤害了她吗?「……就算是那样……你不能,等我吗?」近乎哀求地抬眼望着她,他眼里满是懊悔,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手。「那是我的错……可是,等我回来,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吗?」 他明白他很自私。可是他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执着? 方巧欣却是垂眸摇了摇头。凄凉地勾起唇角,她笑意苦涩,「我们两个……不会有未来。」她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坚定,「外面的世界很大,还有很多适合你的女孩。我留在你身边,只有更多还不完的债和痛苦……」喃喃地开口说着,她低语,像是想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告诉他。 「沉雁书,我不要你了。」 她一点点也不坚强,她很懦弱,甚至没有勇气去相信真爱会改变世界这一套──贫贱夫妻百事哀,她父母就是个例子。赵芳琳说了,只要她放手,他就能自由。他那么耀眼,留在她身边……只是跟着她烦恼,只是让他们彼此更加痛苦。 所以,她放手了。 「巧欣,你不要这样。」他深深皱起了眉头,抿唇,心如刀割。「那些都会过去,所以你不要这样说,我会陪着你走……」 不要这么做,不要这样对他说。 他已经失去了日晞,如果连她也选择离开……他或许,会崩溃。 最胆小最自私最糟糕的人是他,所以── 「我说我不要你了!」她狠心地闭起眼睛,拒绝再听他任何挽留。「所以……你走!从此以后、我们一点关係也没有!」 「巧欣,我──」 「走!」 用力将他一把推到厨房外,她用力甩上门,应声锁起。一颗心痛苦揪痛着,她身后门板的强力打击声像在撞击她整颗心。 「巧欣!巧欣、开门──」 「方巧欣,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还有很多转寰馀地……」 「巧欣……我爱你啊……」 …… 一直到外头的人不再坚持地吶喊,一直到听见大门终于关上,她才无力地倚着门跌坐在地。 这样就好了。他们都会好的。 从口袋里搜出手机,她传了封简讯给赵芳琳。那是上次她希望自己回心转意时给的号码,如今居然还是用上了。 「你一定要记得喔,无论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选择和挣扎,只要决定了,就绝对不要去回头看、不要后悔。」 林婕妤临行前的话还清晰地响在耳畔,她闭上眼,心像是被抽空。 「婕妤,你说……我会后悔吗?」 低喃着不知是想说给谁听,她轻声说着,却茫茫找不到答案。 她甚至,不敢对自己这么问。 ★★★ 一週过去,方巧欣彻底贯彻了摩羯座的工作狂特质,把自己整个人埋在忙碌里,然后天天累得上床后倒头就睡。 她把那串号码暂时设成了黑名单,下班时刻意绕路走,就连郑禹廷她也不愿见。她太过清楚他的个性,要是在酒吧再见到他……她或许,会撑不住她那份岌岌可危的坚强。 就是陈靖宏问她,她也只是打打太极蒙混过关,只眼下越加深重的疲倦和她愈加频繁的晕眩却骗不了人。 但如果这样就能够遗忘伤痛,她很乐意。 ──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他离开的前一天,加班的周五晚上,她接到那通电话。 「喂?」看了看来电显示,她犹豫了会,终于还是接起电话来,声音有些虚软无力,「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嗓音沉默了会,似是在犹豫。安静了数秒鐘,最后他还是开了口问:「喂,方巧欣。」郑禹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你跟雁书到底是怎样了?」轻咋了声舌,他有些急躁和烦闷。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怎样。」她嗓音微微冷下,「我还有事,你没有重要事情的话就先掛了──」 「喂!」听见对方已经准备要把电话掛断,他忙又开口大喊了声,一下子放大的音量让她耳膜有点痛。「那傢伙要我拜託你现在转去他的电台。」急急将自己打电话的目地给说出了口,他叹口气,语句默默顿了一顿,似乎很无奈,「都是最后了,你就听一下吧?」大口呼了声气,他说。 她看了看手錶上时间,八点四十五,是快结束了。沉默了很久,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回应道:「知道了。」然后无力地掛了电话。 办公室里很暗,留的人并不多,几乎只剩几个电脑萤幕还亮着灯。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将耳机插上了手机,默默开起了里头的收音机程式,然后转到那个熟悉电台。 而他的嗓音驀然在耳畔响起。 「……时间来到最后了,我是阿书,很高兴能和你们见面……」 五天未曾听到他的声音,思念的潮流向她蜂拥袭来,方巧欣摀住嘴,差点便要不住地落下了眼泪。 好想他。好想见他。 ……可是她不能。 「相信有很多人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和大家说话,明天我就要辞职离开台湾了。」笑笑开口说着,沉雁书的嗓音听来有些苦涩,像是在强忍着什么那般隐忍。「在这节目的最后,我想唱首歌给一个人,告诉她我最后的心情……」 耳机里响起一阵熟悉旋律的前奏,她认出这是什么歌,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而他轻吸了口气,在最后的五分鐘里,用温醇嗓音这么对她开口缓缓唱: 「和你相约在这里有些事想说明我的决定你却不愿意听 我知道你想逃避不想问不想听这段感情已经快要暂停 听我说从今后我会一个人生活 没有我的时候你要一个人好好过 在我转身之后你却又抱着我在放手以后不再拥有彼此的温柔 在我转身之后你的泪不停流虽然心很痛却只能说分开以后我就要远走…… (毕书尽-《转身之后》,词曲/何俊明)」 他的声音好悲伤,微哑的嗓子里有一点哭腔,歌声却十分温暖,但她却痛得无法呼吸。她静静听着,眼泪一点一点地不断往下落,然后终于在他最后悄声对着她说那句话时,彻底在黑暗中崩溃…… 「iwon’tleaveyou,unlessyoudon’tneedmeanymore.」他嗓音哑然带伤,「but,ifyouhope……」 语句顿了一顿,她记起很久以前他曾经用简讯传这句话给自己过,并且已经被她深深记在心里── 「iwillleave.」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痛,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听见他最后用那样深刻的痛楚说: 「jill,iloveyou.」 ──深刻到,她的心再也承载不了。 Chapter 39. ──至今方巧欣仍未想透,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带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独自到附近的烧烤店点了几份小菜和啤酒,她开了一罐正准备要喝下,却突然发愣了。店里很吵闹,她看着四周吵嚷气氛,一股名为寂寞的冷风像是要将她侵蚀。她想起那个人乾净而悲伤的歌声、想起他的温暖怀抱,心头又是一阵椎心刺痛。 她好想找个人来陪她,却不晓得自己该打给谁。 好久不见的昱萍?不,她还在忙着美容院的工作,每天都要忙到十一点多。嘉仪在高雄,她也不可能现在把她call过来……郑禹廷?不行,她不能再因为自己懦弱而去伤害他,而且说不准那傢伙会出卖自己把沉雁书叫来…… 她也不可能打给同事,她可不希望礼拜一时自己的八卦已经传遍了整间公司,搞不好还会有各种改编版……舆论这种东西啊,是很可怕的。 翻阅着手机里一个又一个电话,她想了很久,最后竟打给了那个连她自已也意想不到的人── 「但如果真有什么困难……记得可以跟我说。」 她想起了……那一道声音。 「……喂?」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团长。」她嗓音沉沉,带着点气音的无力,「如果你不忙,可不可以来陪我喝杯酒吗……?」 大学时候偶尔她和周丞央会找陈靖宏喝酒,通常是为了安慰第n次告白被拒绝的周丞央,有时也会有团里另外一个性格挺豪迈的鼓手一起。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大概是因为,上台北以来,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帮她最多,让她觉得像个能够依赖的哥哥吧? 「……」闻言,电话那头的陈靖宏迟疑了会,有些默然。这女孩第一次主动打给他,居然就是为了喝酒?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在哪里?」 当他开着车到达现场时,看见那女孩正盯着桌上几个空罐和未被动过半口的下酒菜发愣。无奈地迈步走到她身边落坐,他望着她开口便问:「怎么了?」她居然会找他来喝酒……心情不好的话,这种时候她不是该找沉雁书吗? 「没什么……心情不好。」方巧欣抬眸望向他,嘴角勾出一抹苦涩。「抱歉,这么晚把你叫出来,你刚刚在忙吗?」注意到他还未换下那件今天穿的黑色衬衫,她心底不住地有些愧疚了起来。他是总经理啊,一定比其他人要忙得多,怎么自己那么冒失就打给人家了? 「没有,我正要洗澡。」陈靖宏扬了扬眉,嗓音淡然,「你很难得打给我。」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道。 「……抱歉。」方巧欣歛了歛眸,拿起铝罐,又是一口灌下,「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够找谁了。」淡淡开口,她轻声说着,眼里一片蔓延悲伤。 这个城市太大太寂寞,没有阳光,一年四季几乎都下着雨。她人生地不熟便到这孤独的城市闯荡,却不知道自己在悲伤时候,能够找谁说话? 陈靖宏只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有人在一旁坐着陪着,她心里踏实了些,便更肆无忌惮地喝了起来。而他则始终默不作声没有说话,如同以往那样沉默,只淡淡地替她消耗那些吃不完的下酒菜。 她喝得并不多,一开始灌了些,但后头到第四罐便没了劲。原来是想用酒精来麻痺自己的,可是越喝,她却越觉得心痛。 挥之不去的那些回忆锁链一般地缠在心头,紧得像是要让她窒息、无法呼吸。他唇边永远灿烂的浅浅笑涡,有点孩子气的霸道和偶尔难得的贴心与潜藏的温柔……他要走了,是真的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爱情像一场雨,在她懵懂时滋润她一直乾涸的心,却又在她渴望抓住时,刻骨铭心地抽离她生命…… 「嘿、团长,」缓缓开口,她抬眸望向他,苦涩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笑容,「我明明酒量很差,为什么却醉不了?」 「笨蛋。」听见她的话,他低歛下眸,轻叹口气,低沉嗓音在她耳际浅浅环绕,彷彿魔咒般一字一句敲进她的心,「因为该醉的是心,不是人。」 她怔怔。 他的声音很轻,字句却重得彷彿要击碎她的心。那句话直接刺中了她心头最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几乎要把她脸上的面具给用力撕下──「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心也跟着醉呢?」喃喃地垂眸低语,她轻声说着,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心不醉,是因为被现实打醒了。」伸手拿走了她手中方开罐还未喝的啤酒,陈靖宏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他什么时候变成人生导师了?「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说出口,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她? 她一愣。自己应该要说吗?方巧欣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人她能够信任吗?能听她倾诉吗?但她都已经这么把人约出来了,又有什么该不该的问题…… 「……雁书要走了。」最后,她闷闷地低声开口吐了一句。 「什么意思?」闻言,陈靖宏拧起了眉头。走?走去哪里?这种时候,他不是更应该留在她身边── 「他要去美国学舞了。」又开了一罐啤酒,方巧欣低头看着铁罐里头金黄透明的液体,轻晃了一晃,「也许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陈靖宏眉间皱褶更深。这是他要拋下她了的意思?「这么突然?」他们前一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不解。 「他的母亲说,他是为了我留下的……我在他身边,只会挡着他的路。」低眸说着,她顿了顿,随手又是一口酒喝下,「所以,我就让他走了。很活该吧?」勾唇露出一个自嘲笑容,她抬眸望向他,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只有更加深重的悲哀。 「去学舞用得着一辈子?」他更不解,眼里满是不赞同,「他这么爱你,你叫他学完回来不就得了?」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蹙眉。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她会想不通?出国又不是一定得一辈子留在那里……他很纳闷。 方巧欣却是摇了摇头。「我又穷又没用,待在他身边……只会阻碍他飞翔。」笑了一笑,她轻轻将目光转向外头,彷彿是正思考着什么,「他出国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女生,我不想绑住他──」 「但你放不下。」他的目光依旧那样冷静淡然,「你是放走了他,但你又捨不得他走,不是吗?」淡定地浅浅望着她,他开口便一语戳破她所有矛盾和防备。 方巧欣默默然。 她是放不下,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算是对的? 「如果放不下,就去追回来。」沉默了一阵,陈靖宏再度悠悠开了口,目光似有几分惘然,「不要像我一样,错过了才后悔。」喃喃着忆起了什么,他歛下眸,一贯沉静的眼眸被激起一丝浅浅涟漪。 「……咦?」方巧欣一愣。像他一样? 「雅琪她……过得好吗?」 他记起他出来这里两週时,他那个有些遥远的目光,和与现在相似的感慨── 「是吗……那就好。」 还有那抹带着寂寞的欣慰。 团长他,还爱着雅琪吗? 「我父母亲希望我毕业后先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不要一心谈感情。」瞥见她眼里的讶然和诧异,陈靖宏别过目光,开口轻声说起:「所以我和她约好了,暂时不要见面。」 但是那个像猫一样看似孤僻却认真的女孩也会寂寞孤独,他却在忙碌中忘了这点。 「两年前,她上来找我过节。」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回忆,声音很淡,眼里却有着遗憾,「重要的客户却突然来电,我们开会开到半夜十二点,而我累得忘了……她还在车站等我。」 两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他和她约好了要补给她一个生日礼,而他却放了她一个大鸽子。 最后,他盒子里为她精心准备的项鍊终究也没送出去,徒留手机简讯里那句心寒彻骨的「我们分手吧。」 而他,没有去追……也没有资格再去追。 他最后,只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方巧欣听着沉默了。原来这就是,当年他们分手的真相吗……?「那你……还爱她吗?」小心翼翼地抬眸覷了他一眼,她轻声问着,就怕触到他伤口。 他摇了摇头。「不,我放下了。她过得好就好。」莞尔扬了扬眉,他微微耸了耸肩,目光却倏然认真了起来,「但是我很遗憾,也很后悔。」 方巧欣垂下眼,沉默不语。 「好好想想吧。」见她不说话,陈靖宏也不再多说,便起身,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决定权在你,我也只能说到这里。」说着,他低眸望了她一眼,逕自走到柜檯去悄悄替她结了帐,心头有些慨然。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他当初一定不会让自己忘记,也不会放她一人孤单寂寞。他也许……会赌一把,去试着挽留她。 但是,时间是不能重来的。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而她,又会怎么去选择? Chapter 40. 因为酒精的关係,方巧欣几乎是洗完澡,一躺到床上就完全睡掛了。 当她隔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肚子的空洞和飢饿感将她给硬生生吵醒,而她看着天花板发愣,脑子里还回盪着前一天陈靖宏对她说的话。 「如果放不下,就去追回来。」 她伸手矇住了眼睛,感觉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地剧烈狂跳着。 「不要像我一样,错过了才后悔。」 「只要决定了,就绝对不要去回头看、不要后悔。」 「我是真的爱她,也绝对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 她想起那时候他说他想亲口听见她的告白。而她……在交往以来除了毕业那次在一起时,甚至没有正式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更没有像他那样坚定地承诺过「我爱你」…… 伸长手臂,她摸了摸床头柜,拿起手机,然后便见讯息栏躺着一则来自郑禹廷的讯息清晰地写:「桃园国际机场,一点准时起飞。我会帮你拖时间,快来。」 那则讯息发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她看了看现下的时间,十二点,应该还赶得急…… 心一跳,她猛地从床上跳起,并迅速将自己仪容简单梳理了下,抓着包包便往门口衝── 总要试个一试。她不想让自己后悔、她想去告诉他、她会等他──还有那句,她一直未曾说出口的告白。 一路跑到路口去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她开了门坐下,心急如焚地对司机喊道:「司机大哥,到桃园机场,麻烦快一点,我很赶时间!」 「灾啦!」 车速驀地在要求下加快,她从包包里翻出了电话想打给沉雁书或郑禹廷先通知一声,结果才方案下通话键,手机屏幕便便冒出了电量不足的提醒,然后萤幕一黑──关机了。 不会吧,这么衰?她傻愣愣地盯着已经完全没有画面的手机。糟糕,刚刚走得太急、她行动电源半个也没有带出来…… 一定是因为昨天太睏,所以才忘了要充电……她抚额。 ──也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打开窗户,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咬唇,默默歛了歛眸。 「沉雁书,你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她在心里默唸,开口轻喃。 等着她去说那句,忘了要说出口的「我爱你」。 ★★★ 同一时刻,桃园国际机场── 因是假日,又是午餐时刻,机场的人还挺多。户外阴雨濛濛的天气让人不禁也几分跟着阴鬱了起来,又或如沉雁书此刻遥远的茫然目光。 「喂,兄弟,你真的一定要走?」一面吃着桌上自己的午餐,郑禹廷望着他再次开口询问,心里不住地焦急。这人还真固执,都劝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坚持? 还有,方巧欣那蠢蛋怎么还没来! 「嗯。」沉雁书只淡淡地笑了一笑,目光几分黯然,却仍浅浅地勾着唇。「机票都订了,能不走吗?」故作轻松地扬了扬唇角,他微笑。 况且……这是她所希望的啊。 「我可以帮你把机票退掉。」郑禹廷扬了扬眉头,满脸淡定。「你不要忘了,毕业前你答应过我什么?」有些忿忿而带着怒气地望着他,他哼了口气,不太高兴的模样。他那时候还狠狠揍了他一拳呢,结果这傢伙竟然就这样,说走就要走? 他难道不知道……这时候方巧欣很需要他吗? 「……当然记得。」沉雁书垂下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浓郁苦涩,彷彿要吞噬他所有笑意。「所以……巧欣她,就麻烦你了。」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他笑说着,心里却又是一阵深刻揪痛,一点一滴刺着他的心。 「雁书,你知不知道……选择把所有事藏心底的,不是我,是你啊。」 他爱着她……想伸手去拥抱她所有脆弱和孤单,对她说的所有承诺都是千真万确、出自他真心的,也确实是他「想要那么做」的。 可是他却没想过,原本只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烦恼,却反而成了把她推远的那个最大主兇。 「我们两个……不会有未来。」 「沉雁书,我不要你了。」 如果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离开,那么他会走,会如她所愿……和她从此再无半分瓜葛。 即使他,还放不下她。 「既然做出选择了,就不要回头或后悔……不要让为你牺牲、牵掛的人,受这些冤枉的苦。」 不久前言华来送过他,他想起他身旁那个名叫俞容的女孩,淡然而严肃地对自己这么说。 到底要怎样才能算是不后悔呢?他其实很茫然。他一直走在与常人不同的道路上叛逆,为了言华、为了日晞、为了家里、为了梦想、为了巧欣…… 他一直都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不后悔……他只知道,既然选择了前进,就没有半分后退的机会── 「呿。」郑禹廷语气不屑地哼了声。又是这句?他不久前已经为了这句话又差点和他直接在机场里打起来了!「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把她抢走?」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懒懒地斜睨了他一眼作挑衅状,想努力唤起好友的一点竞争心理来。 况且……方巧欣可也真的挺抢手的。这傢伙就真的不怕她会移情别恋? 「如果是那样……我也没有办法。」沉雁书低眸,弯唇露出一抹涩然苦笑,「如果有人能替我照顾她,也许更好吧。」目光遥遥望向窗外,他言不由衷地开口说着,心里却其实一点点也不希望,她会爱上自己以外的人。 或许真正矛盾的人,是他才对吧?他无奈苦笑着想。 「你……」郑禹廷一把怒火又从胸口燃燃升上,但见他那副颓废的失落模样,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把自己才刚伸出去的手指又收了回来,「算了,懒得说你了。」闷闷地叹了口气,他扯了扯唇,别过头去看天空,心情格外复杂。 「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了」,一直以来都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她生命里,原来就已经註定站不了一席之地。 可是喜欢她……不,爱她已经成为了他一种习惯,甚至是他灵魂中无法割捨的一部份,要他怎么去放下? 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给拱手让人,偶尔看见她悲伤流泪,却始终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乾着急──这样的他,又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雨声哗啦啦地声声响在耳畔,他支着头,目光遥远。 雨……好像更大了。 ★ ★★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在高速公路上急速奔驰着,大雨刷得玻璃模糊不清,计程车黄澄澄的车身很醒目,一片灰色丛林中格外耀眼,雨刷「噠啦」的扫雨声有些刺耳。 方巧欣心里紧张着。三十分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司机大哥,」踌躇了许久,她看着时间已经逐渐逼近,人却还未到桃园,不安的情绪困扰着她,也终于是让她下定了决心,「不好意思,那个……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下?」她恳求地望着眼前看来挺是亲切和蔼的计程车老伯,哀求,「打完以后,我可以付你电话费没有关係所以……」 「啊不用啦!」闻言,司机大哥随手便将自己搁在一旁的手机递给了她,扬唇笑得很豪迈,「小妹妹你在赶飞机吼?啊偶尽量给啊开快一点啦!」笑笑地开口算是问候了句,,他以为她是要赶不上飞机要叫朋友等她,满脸的和善模样。 「……谢谢你!」方巧欣忙感激地向他点头道谢,看着救命恩人似的眼光望着他,觉得手中司机的手机好像一辈子就变成了无价之宝。「我在赶着要追上一个,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重要到,她想起他的悲伤,总会不住地一起心痛。 快速在按键上打出一串她熟悉的号码,她有些颤抖地握着手机,闭了闭眼,心情很沉重,又是紧张。 沉雁书,拜託一定要接──…… 「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谢谢……」 手机那头才响不过三秒便出现了机械式女声的回应,她心底一空,明白他应该是已经关机了。 抿了抿唇,她不气馁,又再按下了一串号码拨过去── 「……喂?」 接通了!她心头一阵狂喜,忙开口出声:「喂?郑禹廷,我是方巧欣。」她语速很快很急,好像深怕浪费了任何一刻一秒鐘,「我在路上了,等我过去……」 「嘟──」的一响断线声传来,她一愣,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自己手中的三三一零竟也黑了屏幕。 ……咦? 「啊,对不起啦,偶昨天好像忘了要充电……」司机大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台湾国语,歉然接过了手机,「啊你那个朋友素有没有听到?」心里不太放心,他关心地侧头望着她问。 方巧欣心一沉。「应该……有吧?」想起自己是说完那句话才听见断线声响,她有些不确定,同时也更加不安焦躁了起来。 希望那个笨蛋有听到啊…… 四十分,他们总算赶到了机场不远处的附近路口,已能看见上头有往机场的指示和标志。然而天公不作美,雷声轰鸣响起的大雨里,他们一下交流道便被困在了车阵中,进退不得。 怎么这么衰?方巧欣焦急地望着四周情景。况且,她根本就没有带伞啊! 不等前面同样替她着急地敲着方向盘的司机大哥发话,她匆匆塞了张千元大钞给他,急急忙忙便开门衝下了车:「不用找了,司机大哥,谢谢你!」 机场就在前面,她脚程快,也许现在快点衝过去还来得及……! 抱着包包一路冒雨往机场拔腿狂奔,她依稀听见后头司机还对她大喊着:「小心点啊!」脚下速度一刻也不容许自己慢下。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当机场就在前方,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强烈晕眩感却在此时袭来。 五日来她亏待自己身体的后果终于在此时有了报应,她站在路中央,眼前一阵阵黑屏让她动弹不得,几乎就要整个人给晕了过去。 该死的,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 「──巧欣!」 一声掺和着焦急和惊惶的叫喊声从路旁传来,她艰难地抬起了头来,过亮的车灯却一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依稀看见一个人影朝她快速奔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剎车声将她给狠狠撞开── 眼前驀然一片黑,她感觉自己倒在路旁,周围很吵,她的身体很重。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她只依稀听见雨声好大,响得好清晰…… Chapter 41. thirdtune–幸福happiness 到底是该紧握,还是该放手,才能够将幸福牢牢抓住? 如果从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註定要分手, 是不是寧可当初就擦肩而过…… 那时放手错过, 时隔多年,再多问候关怀都早已没有理由温柔。 辗转至今,再见面,我却只想问一句: 你,还幸福吗? - 听听这首看文更有fu:陈奕迅-《k歌之王》 - 身体很重。 方巧欣的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徘徊,耳畔不断传来纷杂谈话声,每个声音却都模糊不清。脑袋里依稀传来谁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巧欣!」 「唔!」 驀地睁开眼睛,她从冗长沉睡中辗转醒来,呼吸还有些不稳,带着点馀悸犹存的心惊,彷彿那个刺耳的煞车声还在耳边清晰响着…… 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房门被推开,那一阵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她不适地转了转眼珠子,背脊和脖子都很僵硬,让她看不清来人是谁。 「……这里是哪里?」鼻间逸入一股令人厌恶的药水味,她掀了掀唇,声音乾哑。目所能及之处是一片又一片的白……这里是哪里,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医院。」淡然开口回答,陈靖宏踏步走到床边将她给扶坐起。「喝口水吧。」说着,他将手里方盛满的水杯递给了她,声音很轻。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水。觉得喉间有些乾涩,于是她接过喝了口水,总算也让脑子清楚了些。 「我怎么会在这里?」望了望四周一大片的白,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病患服,有些不解。 「……医生说你是太过疲劳,才会在路中间晕倒。」抬眸看了她一眼,陈靖宏顿了顿,似有些犹豫。「你还出了车祸,但有人救了你,所以身上只有一些擦伤。」 车祸?方巧欣一愣。失去意识前的强光和煞车声彷彿又在脑里重播响起,她瞪大了眼,依稀忆起有个人从对街衝了过来把她推开── 「是谁救了我?」没有愣很久,她连忙着急地伸手扯着他袖子,眼里带了些慌。救了她的人,是不是被撞了? 皱了皱眉,陈靖宏望了望病房外头,又看向她,不知是在犹豫,又或是在思考。 想了许久,最后,他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你自己去看他吧!」 ★★★ 后来她辗转知道,她和另一人一起被送进了医院。因她手机没电,连络不到亲人好友,陈靖宏听到车祸消息后便赶忙从公司跑过来探望她情况。 方巧欣在病床上稍稍歇了会才被允许下床走动,听说她睡了整整一天,差点要让医院怀疑她是不是撞到了脑子? 「那个……」跟着他办了出院手续,她有些踌躇不安地四顾着,心里很焦急,「救我的那个人,在哪里?」她只知道那应该是她所熟识的人……而且对方的伤势应该十分严重吧? 闻言,陈靖宏瞅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道:「我带你去吧。」 他一路领着她往反方向走,瀰漫着药水味道的死寂气氛让她心里更加不安了,就深怕那人伤得很严重,而且又可能是她的好友…… 带着她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他顿下脚步,而她好奇地往后张望,看见椅子上还坐着两男一女。女方看来有些苍老疲惫,其中一名男人似乎和女人年纪未相差很多,而另一名男人看上去则约莫是三十几岁的模样,那神韵和谁有点像,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进去吧。」他开口催促,「现在刚好是探病时间。」 听见这话,她才发现,这里似乎是加护病房。 推开房门,她一步一步走近病床,榻上的少年脸上盖着氧气罩,因距离不够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额间、手臂……几乎全身都包着纱布。 缓缓靠近床旁,她看着少年紧闭着眼睛,气息沉沉地睡着,看上去似乎伤得非常严重。 而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方巧欣却是猛地一颤,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脚。 这个人……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刚刚动过手术,大量失血,身体很虚弱。」陈靖宏默默地开了口叙说,「医生说……今晚是他的关键期。」语句顿了一顿,他侧头望了她一眼,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 那天下着大雨,人车又多,救护车延迟了好一阵子才赶到……他甚至一度停止心跳。 据说,在发现他们两人时,他嘴边还掛着满足的笑。 还有他辗转朦胧醒来时,在进手术室前,还不断地问着方巧欣是否安然无恙…… 颤巍巍地伸手拂过他的脸,她怔怔望着,嘴里喃喃开口唤出他的名:「郑禹廷……」她整个人不断在发抖,「为什么……要救我……?」 奋不顾身地衝过来为她挡去卡车的衝撞,挑染着一点金的不良少年发色,还有总是痞痞的白痴笑容和眼睛……如今他却满身是伤地躺在这里、为了她。 为什么……他不是应该正在机场里为沉雁书送行吗? 手指颤了一颤,他眼睫轻掀了一掀,有些吃力地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还半瞇着有些模糊的模样,似是不适应。而她见状,连忙在他床旁椅子落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 而不知何时,陈靖宏已静静退了出去,决定给他们一点个人时间聊聊。 闻言,郑禹廷侧过了头去望向她,虚弱地微微勾了勾唇角,说,「你来了,我就醒啦。」那语气自然得彷彿他嘴里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方巧欣手又是一抖。「你怎么会在那里?……为什么要救我?」神情复杂而带着心疼,她望着他,胸口一阵阵窒息的痛,只能紧咬着唇瓣来克制自己情绪。 他笑了一笑,伸手摘下氧气罩好让自己说话能清晰些,眼神却格外平静,「你说要来,我不放心,就去路口等……幸好我有过去。」目光将她由头到尾给审视了一遍,他轻轻叹息了声,「你没事就好了。」眼里带着一丝欣慰神色,他浅浅笑着,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上伤势坦然模样。 那句话却如细针般深深扎进她的心。 他给了她太多太多,可是就算是现在,她还是没有办法给他任何一点回应…… 「可是……对不起。」突然想起一事,郑禹廷黯然垂下眼眸,嘴边带起歉疚苦笑,「我没能把雁书留下来……」 她眼眶一热,抿唇。「笨蛋,这种时候你还关心这个?」他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只一心惦记着她有没有受伤、沉雁书有没有留下来……这个大笨蛋! 她好想这么骂他,可是她说不出口。 而他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打给我的时候,他已经进去检查了。」说着,他歛了歛眸,目光几分自责悲伤了起来:「我给不了你幸福……所以只能尽力帮你把幸福带回来啊。」无奈地扯了扯唇,他说着,嘴角却依旧微微带着笑。 鼻头一酸,她低下头,泪珠一点一点滴落到他手背上,却说不出话。 「喂,你别哭啊……」眼里几分慌乱,他举起手拍了拍她的头,目光又更加无奈了些,「……喏,你还记不记得,小一我搬到台北的时候,你曾经寄信给我过?」眨眨眼,他笑了笑,似想努力开口转换她悲伤心情。 方巧欣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啊,她还是比较适合笑,或是兇巴巴的脸。 「……记得。但那封信,不是在国一你拿给我的时候,就被我给撕了?」红着一双眼睛抬眸看他,她微微抽噎着,语气里带着困惑。 小一她喜欢他时……他要离开高雄的时候,她很伤心,还曾经用她歪斜难看的字跡写封信给他过── 「你撕掉后……我去垃圾桶偷偷捡回来,然后黏了起来。」目光中带着怀念,他勾了勾唇,气息有些微弱,「那个『我爱你』三个字写得丑死了,我就放在钱包里,你要不要看?」笑意灿烂,他开口还不忘损她两句,眼神默默飘向了被掛在床边的他的衣物和随身袋子。 方巧欣别过了头,撇撇嘴。「那是因为那个时候觉得『喜欢』的笔划太多了……」 「我知道啊,你还澄清了好几次。」他笑笑打断了她的解释话语,「但是看着它,至少可以让我催眠自己……你也曾经爱过我。」嗓音轻浅淡然,他轻笑着,声音里却带着那样令人心痛的知足。 她的心被揪得又是一阵痛。为什么……为什么他甘愿为自己这样?他明明,也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和爱情在等着他,明明还有很多选择── 「喂,」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了口,「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眨了眨眼睛,他微笑望着她,心里却不住有些恶劣地想……原来她也是会为了自己哭泣难过的。 原来在她的心目中,他也佔有那样的一席之地,也能在这样的时刻里,让她为自己心痛。 有这样想法的他……是不是真的很可恶? 「唱什么歌?」她没好气地怒瞪了他一眼,伸手抹去颊上的眼泪,「探访时间要到了,你应该好好休息。」说着,她驀然起身,便准备要离开。 而他却猛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就当作是最后一次,听我唱首歌吧?」他语带恳求地深深望着她,眼睛里带着恳切的坚持,「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听我唱首……不是为你的歌。」 回身望向他,她看着他苍白而虚弱的脸庞,明明很想跟他说:「你会好的、等你好了再唱给我听也可以──」,可是当她看着他那样恳切的眼神,那些话却怎样也无法说出口了。 「……你唱吧。」叹口气,她坐回床边,心里已不愿再去伤他半分。 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他望着她,轻吐了口气,那些一直被他压抑着从未显露的深情终于都低声唱出他沙哑嗓音: 「我以为要是唱得用心良苦总会对我多点在乎 我以为虽然爱情已成往事千言万语说出来可以互相安抚 期待你感动真实的我们难相处写词的让我唱出你要的幸福 谁曾经感动分手的关头才懂得离开排行榜更铭心刻骨 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愿爱爱爱爱到要吐 那是醉生梦死才能熬成的苦爱如潮水我忘了我是谁至少还有你哭 我想唱一首歌给我们祝福唱完了我会一个人住 我愿意试着了解从此以后拥挤的房间一个人的心有多孤独 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愿爱爱爱爱到要吐 让我断了气铁了心爱的过火一回头就找到出路 让我成为了无情的k歌之王麦克风都让我征服 想不到你若无其事的说这样滥情何苦 我想来一个吻别作为结束 想不到你只说我不许哭不让我领悟…… (陈奕迅-《k歌之王》,词/林夕,曲/陈辉阳)」 因虚弱和病重,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力和走音,一字一句却都充满深深情感。嗓音哑然轻浅,他歌声里的痛,却让她眼眶不住又开始发热。 「喂……你再哭下去,我真的会心疼啦……」无奈抬手拭去她颊上泪珠,郑禹廷轻叹口气,然后招了招手,示意让她离自己近些。 「……干嘛?」见状,她吸了吸鼻子,不解地望向他。 「最后还有个秘密,想偷偷告诉你啊。」神秘兮兮地扯了扯唇角,他气息已开始有些微弱,似是他原本就虚弱的精神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了。 顿了顿,她想了几秒,还是依言乖乖倾身凑近他。却没想他竟趁机往她脸颊迅速轻啄了一下,然后向着她耳畔开口:「嘿,方巧欣,我爱你。」嗓音沙哑,他轻声说着,浅浅地扬起了唇角,「这次,不是因为笔划太多……」 一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吻她啊,他苦笑着想。要真吻了下去,雁书那傢伙不晓得会不会从美国爬回来杀了他? 「……为什么?」没有一点愤怒或是惊讶,她只愣了一秒,咬唇,近乎执拗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复杂的疼痛和不解。 为什么明明在她身边守了十多年,却又一次次地把她让给别人?为什么明明很痛苦,却还是笑着祝福她和沉雁书?为什么……明知道她不会爱他,却还是甘愿留在她身边,甚至为她赴死? 闻言,他怔怔地眨了眨眼,莞尔。「因为……」扬唇轻笑,他似是读懂了她眼里的每个疑惑般,开口,「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她一愣。 「所以……记得去把那隻鸭子追回来,知不知道?」 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可以那样温柔地对自己笑,还要他幸福?这个问题,方巧欣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渐渐明白。 而她一直都认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他那么坚韧勇敢的生命力,怎么可能会就这样轻易地离开自己…… 却没有想到,他的祝福,却是他最后一次放手的笑容。 Chapter 42. 郑禹廷最后在那天半夜静静地断了气。 外头那三人原来便是他已离婚的爸妈,还有关係疏远的哥哥。 ──他的丧礼便办在隔周的礼拜六。 因她这次车祸的事闹得挺大,因此方巧欣服装店兼差的老闆特地放了她这天的假来让她去参加丧礼,即使她不断再三婉拒。然而,当她着好一身黑色套装准备出门,方要踏出去的脚步却颤抖着硬生生收了回来,一股浓烈的罪恶和恐惧让她整个人瘫软在门前,全身颤巍巍地发抖着。 她不敢去……她怎么能去,怎么有脸过去。 她是害死了郑禹廷的杀人兇手,是让他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元凶……尤其他人缘是那么好,那些曾经也和她有几分交情的朋友……会怎么样看待她? 「我给不了你幸福……所以只能尽力帮你把幸福带回来啊。」 「最后还有个秘密,想偷偷告诉你啊。」 「嘿,方巧欣,我爱你。」 将头深深埋进无渊黑暗中,她整个人缩在门边颤着。室内光线因为没开灯,又紧掩着窗帘的关係而十分昏暗,令人几乎分不清昼夜,犹如她已经失去了光芒的心,随着湿冷空气,丝丝冰冷入骨。 ──她是杀人兇手。 她是……害死了郑禹廷的杀人犯。 她根本没有脸再去面对他的父母、他的哥哥,和他的朋友,甚至是……他的遗体。 然而这样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却还是沉雁书。 可是这次,她是真的完全一个人了。没有人在她身旁陪伴,没有人唱歌给她听,没有人会在她身边安慰她、或是搞笑逗她开心…… 没有人在旁边陪着,就是只剩下一个人,她也必须要足够坚定而坚强地重新再站起来,必须勇敢地去面对未来可能的所有痛苦和困难── 所以现在……就让她,再这样软弱一下吧。 一个人独自在黑暗里发呆沉默,她不知道她究竟这样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紊乱思绪里在想着什么,只知道让她从恍惚神智中回过神来的,是一阵突兀而清晰的「叮咚」门铃声,刺耳得教她又是一震。 她愣了一愣,缓缓起身开了门,正想开门问句「请问是谁」──眼前那张陌生却熟悉的脸庞却让她心脏猛然一缩。 沧桑而消瘦的眼脸,和那个人相似的倨傲坚定目光…… 那是──郑禹廷的妈妈。 「……伯、伯母?」喉咙紧得她嗓子发疼,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眸,心跳驀地混乱起来,脑海中又是一阵愧疚和罪恶浮上心头。 郑妈妈怎么会来找自己?是来怪她没去参加丧礼的吗?又或者是要她把儿子还给她的?……她甚至已经有了会被她给狠狠甩一巴掌的准备,因为那是她应得的。「进来坐吧,虽然里面可能有点乱……」 郑妈妈沉默地抬眸望了她一眼,然后依言跟着她走进了公寓里头。伸手开了灯,室内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方巧欣瞇了瞇眼睛,准备端水杯给她的手还微微发着抖。 「你不用这么紧张。」发现到她异状,郑妈妈叹了口气,声音很冷静,双眼却是明显哭过的红肿模样,「我来,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静静地扯唇扬起了一个悲伤的惨澹微笑,她说着,望着她的目光平静而和蔼。 闻言,方巧欣怔怔,在她面前落了坐。明明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她所有声音卡在喉咙,最后竟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去面对她。「对不起」或是「抱歉」都已经太浅太敷衍……可是她又该怎么去对她述说,关于她的深深愧疚? 「禹廷那孩子,从以前就经常和我提起你。」坐正在椅子上,郑妈妈怀念似地瞇眼笑了一笑,「就连小学时收到你的信,他都是一副开心得要飞上了天的样子。」 方巧欣咬唇。过去她那么多次伤害了他,而她却一次次地选择冷漠忽视,只盼他能赶紧早早地放弃自己,去爱上一个真正适合伴他一生的女孩……就连过去他几次交女朋友,她都是真的以为,也许他早已经放下自己了── 「……就连到最后,那孩子最掛念的,也是你。」垂下眸,郑妈妈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还带着一点苦涩笑意,「我不怪你,只怪那孩子太死心眼。所以……你也别再自责了,好吗?」笑笑地开口释怀,她脑中忆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时对她说的话,内心不禁又是一阵痛苦揪心。 「妈……你不要怪巧欣,是我自己放不下她……」 「还有……我死后,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她……别对我那么愧疚?」 「对不起,是儿子不孝,我可能没办法再继续孝顺陪伴你们了……」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心里最掛心最担忧的,依旧是眼前这个女孩。他是那样苦苦哀求自己不要去怪她,她又怎么恨得了眼前这个女孩? 「……」方巧欣拳头扣得更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头一阵一阵的剧烈疼痛几乎要让她窒息,无法呼吸。 「所以……记得去把那隻鸭子追回来,知不知道?」 她根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回沉雁书了。 承载着一颗爱她爱得太过深切的心,那份爱那么重却也那么纯粹,她甚至在想,他活着的每一刻,是不是连呼吸都痛?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郑妈妈只又叹了口气,默默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样东西,交到她手中:「这个是在整理他东西时,我们发现的东西。」将那张有些皱巴巴,还贴满了胶带的「纸」递给她,她弯唇笑了一笑,「我想,还是把它还给你吧!」 愣愣地接过了那张「纸」,方巧欣看着它,脑袋空白怔然,眼眶驀地一热,心中有什么开始狠狠崩塌、全部瓦解崩溃── 那根本已经不能算是张纸。那是张被努力缝补修满过的「碎片」,纸上拼凑出了大大的三个用蓝笔写成,歪斜难看的「我爱你」,右下角还有她当年亲自签下的属名…… 十年前,是她恼羞成怒地把那封信给亲自撕毁,却为了自己自尊漠视了他所有可能的心痛── 「但是看着它,至少可以让我催眠自己……你也曾经爱过我。」 十年后,这封信由他母亲再度交还到自己手中,可是她当初要给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对不起……」泪水如泉涌般从她眼里落下,一点一点低落在胶带上,她崩溃地大声哭喊了出来,抽噎得连声音也开始模糊不清,「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将那信紧紧地贴在胸口,刻骨的深深痛楚让她快要窒息,彷彿痛得就要这样死去。 「你不要这样……」见她突然放声哭喊了起来,郑妈妈有些慌乱地上前想安慰她,心里更加痛苦,「我们并没有人怪你,没有人恨你的,你不要这样子……」彷彿受她情绪感染似的,她眼眶也开始泛起红,几乎要跟着她一同哭了起来。 这孩子这么自责,要她怎么办才好? 方巧欣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手中那张白纸被她紧紧捂在心口,而她只是不断不断地喃喃说着「对不起」,好像唯有这样一次次地说,她心头的罪恶感才能削减些。 要不是她去追了沉雁书,要不是她打了那通电话,要不是她当初懦弱放手……他也不会死。 她一直都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得到幸福,一直都努力为着所有人而担心奔波,可是到最后,他们却都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幸福了。 是不是她其实、原本就没有幸福的权利? ★★★ 送走郑妈妈,她哭得身子疲惫了,便在客厅上蜷着睡了过去。 她并不晓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接连不断的噩梦纷扰着折磨侵袭着她意识。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次次地辗转醒来,却总感觉自己在寒冷黑夜被追逐。 「巧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方巧欣……我爱你。」 「巧欣,我真的好喜欢高宇杰……」 「巧欣……记得,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断有谁一直在她耳畔呼唤倾诉,可是最后,所有人都转身离开了她,只留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茫茫然四顾── 「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才害得我们变得不幸福──」 「叮咚!」 又是声突如其来地电铃让她从梦里惊醒,她额间冒着冷汗,窗外依依稀稀传来阵阵下雨声,竟让她感到一阵畏缩害怕。 现在几点了?……是谁来找她?抓了抓头发,她有些狼狈地走下了沙发去开门,然而令她备感意外的,那个她未曾想过的人竟提着蛋糕站在她面前。 「……团长?」 站在公寓套房门前,陈靖宏紧蹙着眉看着眼前满身憔悴苍白的女孩。她今天怎么会狼狈成这个样子?这么脆弱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生日快乐。」轻叹口气,他扬手晃了晃手中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眼里隐隐藏着不捨。 「生日……?」她傻傻地抬眸望着他,那眼神空洞得好似灵魂已经被从她躯体给抽离了一般。生日?她侧头看了看墙上日历,脑袋空白着运转了半晌──对了,一月三号,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郑禹廷的忌日。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见她那般茫然的模样,他皱了皱眉头,还不晓得今天是郑禹廷的丧礼。 「那个……对不起……我没有心情,庆祝生日……」回过神来,她神情灰败地低下了头,歉然对他难看地扯了扯唇,笑得很逞强。 今天是她好友的忌日,还是她间接害死了他的……这生日,她怎么可能还有办法过得下去?「蛋糕很谢谢你,但是……对不起,团长你拿去给别人吃吧。」抬头对他苍白地笑了笑,她再也支撑不住地猛然关上了门,思绪濒临崩溃,像是想把一切给全部隔绝在外── 「对不起,团长,我今天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闭上眼睛,她附着门,带着浓浓哭腔无力道了一句,独留门外人的怔愣和疼惜,失去力气般地靠着门滑下。 彷彿整个人,都要被黑暗给全部吞没──…… Chapter 43. 沉雁书的离开和郑禹廷的死,让方巧欣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昔日性格活泼开朗而直率的她变得沉默而不爱说话,并且更加全心全力的投入设计工作和兼职。她的努力确实因此让她受到了不少赏识和升职机会,但却也让她和人群越加疏离。 黄婉茹其实很担心她。她变得很少笑,即使主动和她搭话,也总是僵硬地扯着公式化的笑脸招呼几声,然后说自己很忙。 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在公司同事间私底下其实已经大肆传开。有人说她男朋友为了出国,拋弃她远走高飞;也有人说她男朋友在那场车祸中为了保护她,已经被车撞死……各式各样纷扰的传言让她不知道该信哪个,到最后,她只得壮着胆去敲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总经理……我是黄婉茹。」敲了敲门,她有些不安地紧咬着唇。虽然总觉得自己来过问别人私事不太好,但她确实很担心她……总经理和巧欣的感情比较好,也许他会知道原因的吧? 「请进。」嗓音淡然依旧,陈靖宏望着来人,暂时是放下了手边工作,「有什么事?」 虽然看着她的表情,他其实心里也多少明白,她应该是为了方巧欣的事而来的。 「那个……」纠结地握着双手,黄婉茹垂眸慌乱思考片刻,深深吸了口气,才总算硬是逼着自己开了口:「巧欣她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满脸焦虑地望着他,她语调有些顿,似是还犹豫着自己到底该怎么说,「总经理,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直把巧欣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对许多事物都充满着热忱,虽然很坚强也很开朗,但有时也会对她撒撒娇打闹,善解人意,不小心出糗时会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死了一般。 失去了生命力和活力,那双曾经闪着光芒眼睛如一泓死水毫无波动,还有偶尔她眉目间流露的痛苦,及她所不能明白的、深深的罪恶和自责── 对了,她看起来……就像是在赎罪。 「……」陈靖宏眉宇淡淡地蹙起,沉了沉眸子,叹气。「这是她私事,我也不方便说。」几分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看着眼前表情一下子变得满脸失望地女子,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过……可能还是要请你多多看照了。」他语气软化几分。 「咦?」她一愣。 「多和她说说话,也许她会愿意说的。」浅浅地笑了一笑,他说。 送走前来关心的黄婉茹后,陈靖宏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最近的改变,他当然也有发现,毕竟是那种几乎不要命的工作方式……那两个人的离开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吧?或许她是想用工作的忙碌来让自己麻痺? 但再这么下去不行,她的身体一定会支撑不住。要她再一次在路中央晕倒,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但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 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春季。 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工作着,方巧欣的右手却突然被人给猛然抓起。她吓了一大跳,抬眸望见来人,不解:「团、总经理?」 陈靖宏面上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好似自己的动作并不突兀,倒显得她反应大惊小怪了起来。「跟我去个地方。」低头望着她,他开口,低沉嗓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和冷漠。 他思考了很久才下这个决定。虽然不晓得是否有效,也不晓得这样做是不是恰当,但他实在不忍看她现在这般模样,而且她在台北几乎已经是孤身一人了。身为那个把她带来台北的人,他总该负点照顾她的责任。 「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耶?」眨眨眼睛,她为难而尷尬地望了望四周,几乎所有人的两隻眼睛都正盯着他们瞧、很奇怪啊!而且上班时间……这是要公然翘班的意思? 「我说了算。」他扬扬眉,态度很张狂。 方巧欣嘴角不住地抽了一抽。这是滥用职权吧喂总经理大人…… 「那至少也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哇啊!」 不等她慢慢收拾物品拖时间,陈靖宏便已一把将她拉起直接往外走,使得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抓住自己手机,然后就被他给拉出了办公室外头。「喂、我的手很痛啊!」有些吃痛地叫着想挣开他的手,她有点气愤地喊了声。这人是突然在发什么疯? 闻言,他忙触电般地迅速松开了手,表情有些尷尬。「……抱歉。」他一时太急,忘了要控制力道……望着她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红印,他有些愧疚地向她道了歉。 「算了,没差。」她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呼口气,转了转有些发疼的手。嘖,这人力气还真大…… 跟着他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她看着他按下了地下一楼,猜想是要去开车,于是心里更加疑惑。「要去哪里?」 他就这样把自己给强迫地拉了出来,都还没告诉她目的地耶? 「到了就知道。」他又是淡然挑了挑眉,神色从容淡定得教她无法看出一点破绽。 ……搞这么神秘,是到底要去哪里啊?她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 春季的气候还摇摆不定,时常在清晨还是晴天,下午便又阴雨绵绵。 户外天气有些差,她坐上他醒目的黑色宾士,心里有些感叹。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不过她的八卦貌似在这公司里已经够精彩了,不晓得这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算了,她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 车子一路驶进一间孤儿院,他们这数十分鐘来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各怀心思。在路程中稍微闭眼歇了会,可她依旧睡得不太安稳,最后只好再次作罢。恶梦已经连续困扰了她好几个月,她根本没法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过……这大概,也是对她的惩罚吧? 「到了。」将车子开进停车格里,陈靖宏熄火下车,「下车吧。」说着,他走到副驾驶座替她开了门,动作看来颇为绅士。 方巧欣有点无奈地乖乖依言下了车。这个人,还真的是有够霸道的…… 「啊,陈先生!您怎么来了?」见有人来到,老院长讶然地迎上前来,瞠着眼十分惊诧的模样,可见他并不常来拜访。「这位是……」然后是困惑地将目光投向了她。 「来看看而已。」他眸光波澜不惊地开了口,「这位是我朋友,我带她来看一看这些孩子。」说着,他语句顿了顿,侧眸瞥了她一眼:「她也是幼教人士。」 闻言,老院长随即瞭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请进请进!」还很热情地握了握她的手,大概还以为是哪方心地善良热忱满满的幼教老师。 方巧欣眼角一抽。这人说谎是完全不会心虚的吗…… 老院长在领着他们进到里头后便辞别他们逕自继续忙碌去了,而她好奇地望了望四周环境,有些打趣地开口调侃了句:「想不到团长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她居然会喜欢小孩?她在心里窃笑。这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结果他随即出声反驳:「我讨厌小孩。这里是公司一直资助的孤儿院。」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一句话简单带过了院长之所以认识他的原因,然后吐口气,目光漠然地再度开了口:「但我要你看看这些孩子。」 闻言,方巧欣随即往里头仔细望了过去,旋即她惊讶发现里面的孩子,似乎几乎都有些先天上的缺陷。有的没有手脚,有的已经双眼全盲,也不乏有智能障碍的孩子…… 这是──? 「这些孩子,大多在出生时就被父母拋弃。院长不忍心,所以开了这家孤儿院收容,而我父亲是他好友,因此一直资助至今。」注意到了她表情上的微妙变化,他侧头望了她一眼,张口又继续述说,「虽然被父母拋弃,又拥有天生的缺陷,但他们始终很乐观的相信未来,也从来没有放弃。」转身望向她,她说着,嗓音低沉浅淡。 方巧欣怔怔。 即使残缺,也从来不愿意放弃吗……她想起了沉日晞,那个活得比谁都要努力认真的女孩。是呢,这些人即使生命中充满了缺陷,却也拚了命的活在当下,更甚至有些像日晞那样,明明比谁都希望活着,却终究无法如愿。 所以他们这些健全的人,是没有资格想去死的。 即使她……痛苦到,好想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谁又能够告诉她,背负了两颗心的沉重罪恶,她又到底有没有资格活着、有没有资格再去奢望幸福? 「……谢谢你,团长。」没有把心头五味杂陈的思绪说出口,她最后只能浅笑着这么回应。 他还未对她作任何回应,原就阴鬱的天空倏忽「轰隆」一响,大雨倏然滂沱落下,随着阵阵狂雷更显凄厉。他蹙了蹙眉,正想找她一同撑伞赶紧回到车里离开,却见她脸色驀地刷白,歛下的眸子瞠大,目光里充满了惊惧,眼神顷刻变得空洞了起来。 方巧欣面色痛苦地捂紧双耳蹲下,整个人不断发着抖,一张脸苍白如纸,彷彿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 「方巧欣?」见她神情明显不对劲,陈靖宏忙跟着上前蹲下了身子想关心,却见她双唇一张一合,嘴里正不断喃喃唸着什么。 他探头凑近去听,发现她正声音颤抖细微地说着:「雨……下雨……」 皱紧眉头,他大力地抓住了她手臂摇晃两下,「方巧欣,醒醒!」大声对她吼叫,他看着她似乎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里……是因为雨声,她才捂紧了耳朵? 闻言,她双眼清明了些,神情茫然地抬眸望向他。双手被拉开,剎那间雨声哗啦啦地传入了她耳里,好像几个月前的那天,伴随着那个刺耳的剎车声,还有她最后传进她耳里的雨声── 然后她缓缓张唇开了口,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灵魂,却带着某种彻骨的领悟: 「团长,我是……杀人兇手……」 是她。是她害死了郑禹廷、是她杀死了那个痴心等了她十七年的男孩── 「你不是。」被她毫无焦距的眸光刺痛,陈靖宏说不清是什么思绪,他下意识便伸手抱住了她,嗓音微哑地绕在她耳际,好像希望这样能给她一点力量:「方巧欣,你不是杀人兇手。」 她傻愣愣地被他轻轻拥抱着,雨还在不停地落,她的心痛得麻木,眼眶却乾涩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明明身体被他给拥着,可是她却只觉得冷、刺骨寒心的冷。 冷到好像,任何的温度,都进不了她雨声漫漫的心…… Chapter 44. 那是、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方巧欣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任何人。 有些慌乱地四顾张望,她目光飘移着,然后便听见了四周开始响起一阵阵笑声。转过身,她回过头,发现沉雁书不知何时出现,就正站在她面前笑望着她。 「巧欣。」她听见他开了口说:「我爱你。」 然后他对她伸出了手,唇角的笑容那样温暖灿烂,好像是这寒冷黑暗的世界里她唯一的救赎和光芒── 可是当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却笑容悲伤地转过了身,目光里盈着令她心痛的苦涩悲哀。 「对不起……」他温醇嗓音凄然哀慟,「如果你希望我走,那么,我会离开──」 回眸给了她一个刻骨深痛的浅淡笑意,她看着他逐渐迈步离自己远去,而她却只能不断苦苦追赶吶喊,明明触手可及的身影她却怎么也碰触不到,只能望着他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沉雁书!」她听见自己开口再次叫喊,那声音大得在黑暗里引起了回音,「沉雁书!停下来……停下来──」 她一直不断向前奔跑着,跑到她几乎都快喘不过气。可是那身影还是不断消散远离,最后远到她再也看不见。 不要走。不要离开她。 不要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跑进了雨幕里,滂沱雨声打断她凝望的失神目光,彷彿又要唤起她什么记忆。抵着膝盖不断大口喘着气,她心里却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怔怔地望着四周,雨打得她身子有些冷,周围景象却逐渐清晰起来──她记起了那个路口,心里一阵恐惧油然而生,明明想拔腿逃离,双脚却彷彿被上了钉子般,怎么也动不了── 「──巧欣!」 刺眼强光从一旁照射过来,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挡去光芒。而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名挑染着金发的少年眼底全是慌张,一切如慢动作播映般清晰,伴随着那声几乎要刺破她耳膜的剎车声,他朝着自己奋不顾身地奔了过来,然后用力把她给推开── 「砰!」的一声巨响落在她耳畔,发现自己能动,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全身都已经被雨淋得湿透,她却分不清自己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郑禹廷……」她颤着双唇狼狈地奔到了他身边,伸手缓缓触上他染满了鲜血的身子和脸颊,「郑、郑禹廷……你不可以死──」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血的鲜红顏色如此浓烈抢眼,她面色映着如纸般惨白,却恍惚见到他嘴角还带着笑,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丝满足的味道。 「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气息微弱地微睁着眼,他微笑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承载的却是她所负荷不了的深情── 「你是杀人兇手。」 突然一个声音,冰冷而残酷地在空间里响起。 「是你害死了郑禹廷。」 那少年在她面前断了气,周围幕景驀然消失,她捂住耳朵,雨声却还留着,清晰得让她全身发冷。 「方巧欣,一切都是你的错──」 「呼哈!」 从黑暗中再度清醒过来,方巧欣恐惧地睁着眸子,气息不稳地不断大口粗喘着气。她惨白着脸,额上佈满秘密汗珠,冷汗还不停地冒,被汗水给濡湿的瀏海紧紧贴着她颊侧。 她抬手看了看手錶确认时间,凌晨三点。自己是第几次这样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了?她却数不清楚。 远方一声雷鸣轰然传来,她立刻颤抖着缩起了身子,蜷着双手抱紧了自己,然后听着窗外渐响的雨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可怕。她不要听见雨声,不要再进入那个梦。 好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深深埋藏在黑暗里…… ★★★ 拖着一身疲惫身躯走进办公室,眼下愈加深重的黑,和她一日比一日更加惨白的面容,让她不得不用腮红和粉底来红润脸色。 又是一个无眠的日子。她每夜总不断被恶梦重复惊醒,那些让她发冷的声音和画面让她根本一点也没法入眠。 而不可否认的,是伴随她拚命工作下来的后果。她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再加上她这几个月来几乎是夜夜不能成眠,那两个人像是冤魂般不断在她梦中出现,让她痛苦得无法自拔。 这种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恐惧才愿意放过她? 「巧欣……」一旁黄婉茹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秀眉紧蹙,「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抿紧唇瓣,她担忧地问。 方巧欣一愣。她怎么会看得出来? 「我没事啊!」她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试图这样掩去自己眼角的疲惫,「大概只是因为昨天没睡好而已啦。」装模作样地张口打了个呵欠,她无谓地耸了耸肩。 事实上她已经有好几百天没有睡好了──当然她不会说出口。只是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因她最近食量越来越小,脸颊便也因此消瘦了许多。而她体型本就娇小,看上去便更显得单薄了。 「……」黄婉茹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怎么这女孩还是这么逞强……「巧欣,有什么事,记得可以跟我说,知不知道?」诚恳地伸手拉住了她双手,她想了想,说。 整个办公室都在传她为了往上攀而变了个人,还有人说她妄想成为总经理夫人。但她不相信那些,她曾经见过她和沉雁书相处的模样,也最先接触到她……她想,或许是自己还不够让她信任到能够倾吐心事的地步而已吧? 愣愣地望着对方格外关切的眼神,方巧欣怔怔,眼里有一刻几乎差点就要被她给说服的悸动,波澜微晕,却随即被她给垂眸掩饰了过去。「谢谢你,婉茹姐。」扬唇笑了笑,她依旧是露出了那个与平常无异的开朗模样,「不过,我真的没事啦!」 看来她似乎还是笑得不够成功啊……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默默想。她知道最近同事都在传着什么话,也明白这个人是真的关心她。但她已经、不愿再去依赖倚靠任何人了。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在乎,分离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痛苦。 这是她所学会的,最残忍也残酷的事实。 再次把自己埋入了无止境的工作里头,她用无尽的忙碌充实来麻痺自己痛得刻骨的心,想用时间去冲淡一切记忆。 那些人怎么说她都已经不重要,她现在……只想要忘记。 忘记有关那两个人的种种一切。 「方巧欣。」低沉嗓音驀然从她耳盼传入,她怔了一怔,抬眸,然后发现陈靖宏正站在她面前,深皱眉头望着她,「都七点了,回家。」语调冷硬,他开口命令,眼里带着不易发现的淡淡关心,却被他一贯波澜不惊的沉静给掩饰住。 七点了?闻言,她愣愣,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早已走光了。 「……团长。」顿了一顿,方巧欣笑笑开口应了声,「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些工作还没有完成……」 「把自己搞成这样,会比较好?」眉间皱褶更深,陈靖宏盘着手打断她的话,态度很强硬。 她以为只要化了妆,他就看不出来她的脸色有多糟糕了?饭似乎也没怎么吃,上次揹她时就已经轻得够离谱了,这几个月来似乎又瘦了更多……难道她是嫌自己这还不够瘦,也想学那些皮包骨的模特儿减肥成厌食症? 「……这是我自己的事。」闻言,她低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抹去的狼狈。拿起水杯起身准备去装水,她现在只想远远避开所有人对她的关怀和担忧,「还有,请团长你以后,不要再关心我了──」 却在起身的瞬间一阵昏沉晕眩,她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几乎就要让她站不住脚。陈靖宏见状,忙上前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同时也看见了那一大圈被她妆容遮掩过的黑眼圈。 他蹙眉。「你晚上熬夜?」她的身体已经够糟糕了,居然还熬夜吗?她是真的想搞死自己? 方巧欣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一手还支撑着她晕呼呼的脑袋,「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睡好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闭了闭眼睛,开口澄清。 陈靖宏一顿。好几个月?「怎么会这样?」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听见雨声。」疲惫不堪地说着,她苦涩勾了勾唇,嗓音浅淡,「每天每天……同一个梦让我重复惊醒,我根本没办法睡。」仿佛还能听见梦里那一次又一次几乎要刺破她耳膜的剎车声,她低着头,眼睛里全是痛苦。 每天?他听着心下一惊。这几个月……她究竟是怎样在这种情况下撑过来的?「安眠药呢?」想了想,他开口提议了句。虽然那东西不太好,但非常时刻用来帮助睡眠还是很有用的。 「没有用。」她再轻摇了摇头。「药效一过去,恶梦就又再度找上我……」 梦里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关于沉雁书的离去和郑禹廷的死。一遍又一遍地残忍揭开她心中还血淋淋的伤口,她的精神饱受折磨,几乎要濒临崩溃。 她活得比死了还要痛苦。甚至她有时会想,这是不是一种赎罪? 「……」陈靖宏一阵沉默。顿了很久,他也理不出个思绪来,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就算这样,还是早点回去,多少睡一些吧。」 他虽然知道那两人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却不晓得她为此饱受摧残折磨,备受痛苦。 而到底又有什么……是他能够多少帮助她的? Chapter 45. 六月底的夏风炎炎闷热。 转眼两个月过去,方巧欣看着日历上那个被粗红笔大大圈起的日子,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今天是──她和沉雁书,交往两年的纪念日。 「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两年前他格外灿烂的耀眼笑容彷彿还在眼前,刚从梦中被再次惊醒的她望着窗外稀薄晨光,手指轻触床头日历,然后轻叹了口气。 今天……去看日晞吧。 如此想着,她难得地打电话向週日工作的老闆请了个假,出门到花店去买了束那女孩最喜欢的百合花,携着两颗红润苹果,骑车到了那边蜿蜒海岸,还特地换上了一身黑。 「嘿,日睎。」拿着香静静地随风佇立,她祭拜过大海,目光淡然带痛,唇角微扬,「你过得好吗?」 每次想起那个女孩那样单纯而灿烂的笑容,她有时会想,如果今天沉日晞还活着,是不是就能像他们一样如她所嚮往的与阳光追逐奔跑、也能在岸边嬉戏玩水。是不是可以不顾所有的大笑大叫,也可以如正常人般谈场美好的恋爱…… 可是……那都是如果。 正如同她一直在想,如果郑禹廷还活着、如果沉雁书没有离开、如果沉日晞没有死……如果、如果,如果在最开始初见时和他目光交错岔开,从初始就没有和他相爱── 但那都是,她再也追不回来的如果了。 「对不起啊。」喃喃开口,她垂了垂眸,嘴角弧度一点一点苦涩了起来,「我不能、当你大嫂了……」 「我会的啊,我还要看你变成大哥的新娘子……」 「嗯,你要活下来当伴娘,还要帮我看着你大哥有没有欺负我。」 那些承诺约定的话语还如同昨日的记忆一般鲜明得歷歷在目,对比这片寂寥海岸,更显得冷清而慨然。她默默凝望着海面,头发被风吹得杂乱,天空却那样晴朗得过分,和她心情似乎成了个大映衬。 「对不起啊,日晞,我也食言了。」她低首微笑,「但是,你大哥和二哥已经和好了,雁书他在美国……也一定有比我更好的人能够照顾他。」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吞回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温热泪水,声音微微哽咽、颤抖,「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所以沉日晞的牺牲……已经值得了。她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 将花束一把拋到了大海中,她拾起被她放在地面那个装着苹果的塑胶袋,愣愣地望了回海岸,才准备要转身离开,却在抬眸见到对面来人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 ──手上同样抱着一束百合花,黑色碎发平贴着脸颊,隻身一人来到海岸的……是沉言华。 「你也来……看日晞?」犹豫了会,她弯弯嘴角,主动地开口向他搭了句话,表情有点僵硬尷尬。天啊,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在这里遇见他……她默默然。 看见她来,沉言华眼里浮出一丝讶然。但并没有停滞太久,很快他眼里便又恢復了一派平静冷然。「嗯。」淡淡地应了声,他态度不冷不热,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方巧欣搔了搔头,觉得这气氛似乎更僵了。是了,她已经不是沉雁书的女朋友,也和眼前的少年没有任何关係了,沉言华当然没有义务和理由来搭里自己,她这么和他搭话……反而显得他自作多情了吧?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眸光微黯,踏步便准备要和他错身离开,却在身影交错的剎那间听到了句令她惊讶万分的话: 「……对不起。」默默地开了口,她听见沉言华这么出声说,「之前那件事情,是我的错。」侧头淡然瞥了她一眼,他有些彆扭地说着,清冷嗓音里却透出了一丝愧疚。 上次那件事?方巧欣愣了愣,表情有些呆滞。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上回头次见到自己时,对她失控吼叫的事……「没关係。」耸耸肩,她无谓地笑笑,笑意却有些苦涩了起来,「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从头到尾,都只有那个她明明深切企盼他留在自己身边,却还亲自将他推远的男人。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那次她和沉言华初识也不过只是两年前的事。只是事隔至今,她却觉得恍如隔世,好像那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了…… 而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放下要忘记,想要赶紧迈步离开这不断勾起她过往回忆的地方,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彷彿在她胸口投下了一颗震撼弹,打碎了她所有偽装和逞强── 「……哥很想你。」似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沉言华犹豫着顿了一顿,试探地瞥了她一眼,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半年来,他一直很想回来看你,只是被妈禁了足。」 方巧欣猛地一怔。 心脏像被紧紧揪住拧过一般撕心裂肺地疼痛,而她彷彿表情失去了表达能力,只能傻傻地望着他,好像一下子忘了自己该怎么说话。 「他……知道禹廷的事吗?」喉咙有些乾涩,她吶吶地开口问,气息有些不稳。 「嗯。」听见她问题,沉言华淡淡地点了点头回应,「但是他没办法回来。」默默别过了眼,他说。 「是……是吗?」她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眸子,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了啊……竟然还被禁足吗?他们两个感情那么好,沉雁书一定很想回来看看他……脑袋空白了片刻,她想了想,忙又望着他再度问出了口:「那他……过得还好吗?」嚥了口气,她有些急切地盯着他瞧,心绪却复杂得教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该期待这个回答,又或是该感到害怕。 「……」闻言,沉言华望着她,闔唇沉默了一阵,半晌才又缓缓开口回应:「嗯,他过得很好。」 他过得很好。 那句话像是又激起了她心中那些莫名而说不清的情绪,方巧欣有些恍惚地笑了笑,不知是欣慰开心,还是悲伤痛苦地空白着表情和他道了声谢,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葬着沉日晞灵魂的海岸。 她其实有点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里回到公寓的。 ──他过得很好。太好了,没有她,他也过得很好,也能够自在快乐…… 没有了她给的束缚,他正在属于他的世界里为梦想展翅翱翔。 这样很好,这样就好。 明明应该感到开心和为他祝福,可是她只记得,自己就这么笑着笑着……最后却哭了。 ★★★ 那一晚的梦,和以往不太一样。 夜里的梦境很安静,没有雨声,没有煞车声。她看着那两个人便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歛眸望着她,嘴角带着浅笑,可是她却只觉得痛。 右边那笑容阳光灿烂的他说:「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了。」 左边那满脸雅痞欠揍的他说:「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吧?」 然后,沉雁书和郑禹廷说完便就这么转身消失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地消散不见。然而她却只是怔怔地望着,连伸手的力气也失去了。 抓不住的。根本就抓不住。 就算伸出手,最后还是会在她手里消失,或是看似相近,却是她永远也碰触不到的距离── 她……一点也不好啊…… 想忘记、想放下,可是她的痛苦在梦里永无止尽,好像只有这样不断被折磨,不断把心割得伤痕累累,她伤害了郑禹廷十七年的罪才能因此减轻一些。 可是又好像、永远都不够。 拖着一颗昏昏沉沉的脑袋辗转梦醒,她才五点便从梦中被逼得醒了过来,头似乎比以往还要重,也比以前更加打不起精神,甚至连勉强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感冒了? 伸手扯了扯自己唇角,即使状况再差,她也已经能若无其事地扬唇露出微笑,那弧度那般自然得无懈可击。这样很好,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担心,更不想让别人藉此来消遣自己…… 「方巧欣,这份文件送去给总经理。」将那一大叠厚重资料「啪!」地大声放到了她桌上,比她要资深的那位女前辈有些不屑地低头瞪着她,表情里还带着点探究,似是想要试探些什么。 「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她低着头,努力忍着自己几乎要模糊掉的意识抱着那叠资料起身,踩着高跟鞋「喀噠」的脚步声往他办公室走。 糟糕,她今天身体状况似乎是真的很不好。但是她刚刚量过耳温了、并没有发烧啊?体温很正常的说…… 熟稔地敲过门,她把资料放到她桌上,开口报告了两句便转头想赶紧离开。然而才转开门把准备踏出门槛,陈靖宏低沉嗓音便驀然由她身后传了过来: 「方巧欣,等一下。」 闻言,她怔怔地转回头想看他,身体却一下子随她动作失去重心──「砰!」一声重重倒在地面上,冰冷地板贴着她脸颊,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意识很快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方巧欣!」她耳里依稀听见一阵匆乱脚步奔向她,「方巧欣,醒醒!」 不想醒,不想再醒过来了──任由黑暗将自己拉近深渊,像是累得再也不想思考半分,她放任自己不断沉沦坠落,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和挣扎── 彷彿想要乾脆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Chapter 46. 清晨的日光稀薄。 眼珠子转了转,方巧欣半睁开眼睛,窗外光线照得她眼睛有些疼。翻过身子想闭上眼睛继续睡,然而当她抱着棉被准备入眠──眼前那张放大的熟睡脸庞却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心脏「砰咚」地狂跳着,她眨着眼,连呼吸也变得轻盈起来,完全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就连自己原来应该要有的害羞和嗔怒也都全忘了。 ……这是梦吗?还是她的幻觉?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巧欣……」梦囈般翻过身去凑得离她又更近了些,那少年发丝凌乱,浅褐发色在阳光下像是被镀了一层淡金。伸手轻搂住她,他偷笑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慢悠悠地缓缓开了口:「一直盯着我看,是想让我吻你呢──还是觉得我太帅,所以移不开眼睛?」欠揍地眨了眨眼,他笑咪咪地望着她,嗓音还带着点未醒的沙哑。 「……沉雁书?」愣愣地开口,她伸手触了触他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呼吸的节奏也轻缓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有些乾涩,她吶吶地问,却害怕得一刻也不敢将视线离开他。 他为什么会睡在自己旁边?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美国吗?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明明就是在办公室晕倒了…… 「……你在说什么啊?」沉雁书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扬眉,「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为什么我不在这里?」清探口气,他奇怪地挤了挤眼睛,觉得这问题很怪。 「我们的……家?」方巧欣怔怔然。 那是……什么意思? 望着她满脸呆愣的模样,沉雁书深深吸了口气,面部有些扭曲,「巧欣,你该不会连今天要挑婚纱都给忘了吧?」 那句话让她一下子真正傻了。挑婚纱?他们要结婚了?现在正在同居?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明明他说的那些和她记忆里的都不太一样,可是她的大脑竟莫名地开始接受这些「事实」,彷彿这些才是正确的。 「才没忘咧。」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那就好了。」沉雁书松了口气。真是的,还以为他老婆怎么就突然搞失忆了呢……「喏,那就赶快起来吧!」说着,他在她眉心偷吻了一口,迅速翻身下床,留她一人还在原地独自发愣。 坐起身子,她望了望四周景像,黑白交错的极简房间风格,确实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记忆中沉雁书房间的样子。 只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一切实在都太过虚幻了些? 换过衣服出门,她和他并肩走在路上,还带有些缺失的记忆让她有些迷惘。 「那个时候……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沉默思忖半晌,方巧欣抬眸望向他,眼底隐隐还带有些不安。 「我后来没有走啊,你忘了?」牵着她的手,沉雁书失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她可爱极了,「你说,我怎么捨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双眼睛笑意盈盈,他目光坦然而灿烂,彷彿一切都那么自然。 可是她在那瞬间,却彷彿又看到了脑袋记忆里那抹苦涩悲伤。 是她想太多了吧?晃了晃脑袋,她决定别再去探究。「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看了看周围似乎熟悉却有些陌生的街道,她困惑地问。 「先吃饭啊。」他笑着抬手指了指手錶上正好停在十二的数字,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大小姐,十二点半了,我很饿耶!」可怜兮兮地摸摸自己不断咕嚕叫的肚子,他垮着一张脸,表情很滑稽。 「哈哈哈,大小姐咧,白痴哦你?」她失笑轻捶他肩头。 一路步行到一间小餐馆前,她看着他上前打开了餐厅木门,然后在望见里头迎接他们那人的剎那,心脏猛地一缩── 「喂,你们是去拉屎喔?」那发色挑染着一点金的雅痞男子身着一身厨师服,似乎面容比他记忆中要成熟稳重了些。双手叉腰,他面色不善地来回盯着两人,脸色很不耐烦,「慢死了,快点进来啦!」 她却是愣愣怔在原地,觉得彷彿又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个人、怎么可能……「郑、郑禹廷?」那场大雨中一声声令她恐惧害怕得不愿回想的声响和画面彷彿又在脑中浮现,他虚弱地握着她的手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连痛楚都还如此深刻。 可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又是什么?他……没有死?怎、怎么可能…… 「……干嘛?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被她那样热切而呆愣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郑禹廷奇怪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感觉怪不好意思。「喂喂喂,你现在要反悔爱上我可来不及了喔!老子可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急忙开口撇清关係,他说着,语气里还隐隐有几分得意。 「女朋友?」方巧欣这下更惊诧了。他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 ……他是真的、爱上别的女孩子了? 「嗯,那个女孩子是禹廷的歌迷。你又忘了?」扬扬眉,沉雁书侧头望向她,眼神突然变得哀怨了起来,「巧欣,你都答应要嫁给我了,怎么可以反悔去爱上别人……」声泪俱佳,他瘪着嘴假哭,活像个被拋弃的小怨妇。 「才、才不是!我只是突然忘记了,很好奇而已……」 那一餐他们吃得很愉快,三个人不断互亏笑闹。她从未看过他笑得那般灿烂而没有困扰的模样,那雅痞少年在她面前眼神总是有所保留,如今终于能够这样坦然快乐。 太好了。他终于能够完全放下自己。 太好了。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喂,兄弟,」在他们临走前,郑禹廷在门口带笑地对他们开口喊了句:「什么时候结婚?记得给我发喜帖来啊!」唇角微弯,他对着他们如此喊道。 「废话啊,我还想找你来当伴郎咧。」有些失笑地对他朝了招手,沉雁书莞尔,「况且,红包钱怎么能少收啊?」 「哈哈,我考虑考虑啦!」 离开郑禹廷工作的餐馆,他带着她骑着摩托车一路到了婚纱店。服务员小姐非常亲切贴心,似乎是他们早就预订好时间要试婚纱了。 而看着衣架上一件件象徵着幸福的白色婚纱,她愣愣地望着,忽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真的……能够走到这一步了吗?她有些恍然。 「方小姐,有什么中意的款式吗?」见她发怔,服务小姐亲切地扬起了笑脸问。 「呃……我对这个,不太了解……」方巧欣尷尬地眨了眨眼睛笑。 「那么请您稍等一下,我替您挑几件适合的。」 在服务小姐的帮助下总算成功换上了第一件婚纱,她有些彆扭地拉着裙襬走出更衣室,及地的白色婚纱衬得她更显清秀漂亮起来。 能够穿上婚纱一直都是她的梦想之一──当然这么少女的梦想她通常不愿意说出口。但能够这么穿着……感觉就好像,真的获得了幸福似的…… 「……真美。」望着眼前自己的未婚妻,沉雁书愣了好半晌,然后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子。「想不到兇巴巴的巧欣穿起来也是可以很有气质的嘛。」然后言不由衷地开口夸讚。 「去死!」她立刻翻脸,伸手马上就送给了他一根中指。 「噗……嗯,这下连气质也没了。」被她丰富而带着些彆扭的表情给逗笑,沉雁书忍俊不住地「噗哧」一声笑出来,很不要命地又开口调侃了一句。 「……沉雁书,你是皮在痒是不是?」抽抽嘴角,她动手折了折手指,怒气持续升腾往沸点迈进,表示自己毫不在意就这么穿着婚纱直接开扁。 「不敢不敢。」他忙笑着撇了撇手。拜託,他可是很珍惜自己生命的啊!「不过,这件太露了,我不喜欢。」直白地开口表达了自己意见,他望着她背后几乎是开了一大半的白皙背脊,摸了摸下巴,摇头。 「太露了?」方巧欣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装扮。她觉得还好啊? 「嗯。让宾客看到那个……」一手支着下巴,沉雁书眉头一挑,目光微微深沉下来,「我会吃醋。」笑瞇瞇地开了口,他说。 「……」她默默无言,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烫。 对了,这傢伙的佔有慾……一向都还挺强的。 一个下午下来,她试过了好几件婚纱,沉雁书的意见倒是超乎常人的多,一下子说太露,一下子又说不适合她。在最后服务小姐已经快要被惹毛时,他才总算勉强满意地挑了最后那一件。 「沉雁书……你的意见真的是有够多的。」筋疲力竭地垮着肩膀,他们到停车场停好机车,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身心俱疲……累死了,天,这傢伙神烦啊! 「没办法。」他耸了耸肩,满脸无奈的模样,「巧欣的背只有我能看啊。」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吐气。 「你又看过了?」她挑眉。这傢伙明明今天才第一次看她穿露背装吧? 「我不介意今天晚上再用别的方法看一次……」 「吃屎!」 一路笑闹着往上走,当他们终于又回到公寓门口,沉雁书却突然止步停了下来,动也不动。 方巧欣很困惑。「怎么了?」不解地盯着他有些僵硬的背影,她问。 然而他却没有回应。在门前顿了许久,他才慢慢转过头来,笑容悲伤地对她开了口说:「巧欣……你该回去了。」 在他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受到四周空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瓦解,内心的不安随着变动又开始躁动喧嚣了起来──「什么意思?」她蹙起了眉头,「我要回去哪里?」 然后她发现周围景色如碎片般开始剥落。她心头一惊,忙伸手想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动弹不得。 ──明明触手可及,却注定远在咫尺…… 「我只是你的一场梦。」他笑顏浅淡凄苦,「你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静静地望着她挣扎想移动的模样,他目光里满载着哀慟神色。 幕景开始碎裂。她坐在计程车上追逐着他、路口突然的晕眩、剎车声和那场大雨,有个人奋不顾身地推开她──记忆开始分割播放,如同是监视器一般,一幕幕打碎她剩下所有的希望和可能── 最后,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而她惊恐地瞠着眼,发现遥远的那一方,郑禹廷倒在血泊哩,正虚弱地对她笑。 「不要……」她伸出手。 「再见了。」而他凄然转身。 「不要──!」 黑暗开始侵袭崩裂。 雨声、剎车声、呼唤声、歌声──所有声音在她脑海混杂交响。 而她屈身在原地紧紧捂着耳朵却无法隔绝,思绪终于随着黑暗,一起溃堤崩坏── Chapter 47. 方巧欣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四周静得可怕,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不断地眨着眼以适应黑暗。 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巧欣?」低沉嗓音驀然从她左方传来,她听见一阵开门声,才想起这熟悉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陈靖宏。「好点没有?」感觉他似乎离自己近了些,他听见杯子放到桌上的清脆声音,还有些愣。 「好点了……」她扬唇笑了一笑,头还有些晕,「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吧?」 床旁的声音沉默了一阵,她鼻尖恢復灵敏,霎时吸入了一点熟悉的药水味。这里是……医院? 「郑禹廷的死,不是你的错。」沉默半晌,陈靖宏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方巧欣,你不是杀人兇手,他是自愿救你的。」静静地凝望着她,他开口,嗓音沉沉。 那件事情,到底给她造成多大打击?自从上次见她那般痛苦的神情,他有些被震撼。那个名叫郑禹廷的人……对她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又或者是……极度的愧疚所造成的痛苦? 然而听见这话,方巧欣没有他预料中的悲伤或崩溃,只是怔怔地眨着眼,没有反应。 「还有,如果你希望沉雁书回来……」话音顿了一顿,他声音里掺入一点模糊思绪,说不清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还未釐清,却很快便被他正经八百的表情给掩盖,「我可以替你,把他找回来。」 他们沉家固然庞大,说到底还是得听他几分话。只要稍微动用一点私人关係,要压制住赵芳琳那张嘴,给沉雁书解禁回台湾,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她真的对自己……有重要到能这样滥用职权的地步吗?他要真这么干了,八成老爸那里肯定会盘问下来。到时候,他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解释? 学妹什么的理由连他自己也觉得是狗屁。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么替她着想的? 「……团长,」安静很久,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巧欣总算是啟唇开了口,「那是……什么意思?」蹙了蹙眉头,她表情有些空洞,看上去似是真的感到不解,和深深疑惑。 「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把沉雁书叫回来。」皱着眉头,陈靖宏有些不耐烦地再度开了口回答,倒是还丝毫未注意到她反应的怪异。 他刚刚说得还不够清楚?怎么她一脸听不明白的样子? 方巧欣表情更茫然了?「我知道啦!我的意思是说──」她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尷尬一笑,「沉雁书是谁?郑禹廷又是谁?」 他猛地一愣。 「还有……」她困惑地望了望身周依旧没有任何光亮的黑,「这里好暗,为什么不开灯?」 陈靖宏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三个问题,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在开玩笑,似乎不太妙……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他终于发现了她始终毫无焦距的瞳孔,也总算清楚了解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 然后他缓缓开了口说:「方巧欣,现在是中午一点。」 而她的笑意凝在唇边。 ★★★ 同时失明和失忆,这大概是陈靖宏这辈子见过最扯的事情了。 但她的样子不像是用装的,何况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要骗自己。于是哄着她先躺下休息后,他迈步便赶紧出了病房通知医生。 「失去视力只是暂时……我们判断,这应该是方小姐的梅尼尔氏症没有良好休养,长期操劳压抑所引起的病变,但详细情况,还需要再检查。」将病歷报告拿出来翻了翻,医生说着,伸手推了推眼镜,模样看来似乎也挺苦恼,「但方小姐的脑部状况很正常,我们实在检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摇摇头,他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陈靖宏皱了皱眉。查不出来? 「有没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想了想,他望着医生开口:「她昏迷的这三天,看起来很痛苦。」 三天来她明显气息和情绪都十分不稳定,虽说是睡着,但总不停冒着冷汗,还不时喃喃说些什么…… 闻言,医生低眸思索了会。部分性失忆的话,这可能性确实很高……「方小姐最近有受过什么打击吗?」认真地望向他,他翻开一页全新的空白资料,提起笔准备要记录。 「她的青梅竹马在雨天为她挡车而死,同一天她男朋友飞往美国离开。」想起这几个月来方巧欣的种种异常变化,陈靖宏顿了顿,开口又道:「她听见雨声会失控。」忆起那一日她蹲着身子捂紧耳朵的痛苦表情,还有那一句清晰得像是刺入骨髓的话,他心头又是微微一揪。 认为自己是杀人兇手……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会让她比较好过吗?到底是什么,让她今天变成了这副样子?平时活力又耀眼的她,和今日相比,根本判若两人…… 「那么,方小姐是否有恶梦或是失眠的情况?」听见回答,医生忙在上头写下纪录,心里有了个底,忙又继续追问。 陈靖宏怔忡着陷入了思考。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听见雨声。」 「每天每天……同一个梦让我重复惊醒,我根本没办法睡。」 想起约莫一两个月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他心里有些懊恼了起来。可恶,该死的……他应该要更早察觉她的不对劲的!怎么会搞到今天这个地步,让她变成这样…… 「嗯。」他沉重地頷首。「已经好几个月了。」 就连吃安眠药也没法让她好好入眠……他应该更关心她一点的。这几个月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那么我推断,很有可能是ptsd。」添下最后一笔,医生闔上了纪录簿,说:「我们会请心理科权威林医师来帮助方小姐,请陈先生不用担心。」恭敬地微微鞠了个躬,他说罢便匆匆走离了他视线,估计是去安排检查行程去了。 陈靖宏突然感到有点无奈。自己这不是已经在滥用职权了? 但是,ptsd…… 「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他喃喃唸了句。 所谓ptsd──传说中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原来她的情况,早就已经严重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了吗? ★★★ 知道自己失去了视力,方巧欣没有自己曾经想像中的大哭大闹或是惊惶害怕,反而超乎她想像的要淡定冷静,甚至毫无任何感觉。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反正医生说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好吧。 至于钱……她原本想赶紧申请住院以减轻负担,但陈靖宏坚持要她在这里多待几天休养观察,还斩钉截铁地说了钱的事不用她操心……既然他都那么坚定了,她也没办法,更何况她现在看不到。 记得还有个心理医生来问了她一些问题。她其实并不太记得他们那天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有失控。 对了,那医生好像放了什么声音给她听…… 「你听了这个,有什么感觉?」 雨声从手机里清晰播出,唏哩哗啦、唏哩哗啦……一声声响着,彷彿想要唤起她脑中什么记忆── 「不要……我不要听、我不要下雨──不要!」 记忆到此断然中止,她头一阵剧烈疼痛,好像有什么阻止她去回想起被封存在心底的过往,要她别再去记起那段痛苦。 那些过去,到底是什么?她应该要为此感到困惑和好奇的吧,可是潜意识的,她却一点也不想了解。 或许,是她下意识地抗拒了被遗忘的部分。 而他们好像说,她这是得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听说她好像因为这个病而忘了两个人、还连带忘了很多很多事。 不过也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也许忘了,会比较好也说不定…… 「喀啦」一声,她听见病房的门又被打开。因为失去了视力,她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在这静謐空间里,就连根针掉落的声音也能听得见。甚至她都觉得,自己都要能认出人的脚步声和气息声了。 「团长?」犹豫了会,她轻声开口问? 她拜託了陈靖宏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卧病在此的事,任何一个亲朋好友都不能说。也因此这两个礼拜以来,会来探望她的,自然也就只有他一人? 她不想让任何人再担心她。最尤其是她的家人。 而来人却没有说半句话。一片无尽黑暗中,她听见这个人的气息很轻、很小心翼翼,好像每走一步都让他怯步、或是害怕。正困惑地开口想问他为什么不出声音,她却感觉到一隻有些冰凉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脸颊、鼻樑、眼角…… 她僵住。是谁?这明明是女孩子的手! 那女孩的手顿在她眼角,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还微微颤抖着,似是感到不捨。最后,她听见她轻吸了口气,用带着浓浓哭腔和不捨的声音发颤着开了口大骂: 「方巧欣……你这个大白痴!」 而她也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她那好友林婕妤的声音。 Chapter 48. 方巧欣僵在床上。 林婕妤怎么会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正在英国留学念书,和何育清并肩快乐走向幸福…… 「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都不告诉我?」望着眼前那个目光毫无焦距的好友,林婕妤的心一阵揪痛心疼。这个笨蛋,都变成这样子了……为什么还老在电话里骗自己她过得很好? 团长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幸好她人就正在巴黎的机场准备要回伦敦,才赶紧退了机票赶回来,又刚好在放暑假。她的心里很愧疚啊!当方巧欣经歷这些痛苦折磨的时候,她竟然一无所知,也没能好好陪在她身边…… 「就是因为不想你特地赶回来啊。」方巧欣垂眸叹了口气。她看这情况,八成是团长干的好事吧?即使看不见,她也已经能想像出她现在一定是紧紧盯着自己,用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不认识嘉仪,所以才特别把婕妤给叫了回来的吧?「我又不想打扰你和何育清当电灯泡……」无奈地勾了勾唇,她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那么幸福,她不想让她为了自己操心烦恼……她能够幸福,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棒的事情了啊。 「当什么电灯泡啊?」在她床旁椅子落坐,林婕妤吐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疲惫,「都已经闹到要分手了。」黯然低下眸,她垂头苦笑。 「分手?」方巧欣一惊。这两人的感情不是好到如胶似漆的吗?怎么会搞到要分手?她记得这对笨蛋情侣,平常就是吵架也很稀奇的啊! 「嗯,或许还是我太任性了吧?」林婕妤在她床畔趴了下来,撒娇似地隔着棉被靠着她大腿,微微瞇起眼睛,「他在巴黎的搭档很喜欢他,就一天到晚挑衅我,想让我们分手。原先我是不在意,但前两天我生日去找他……居然看到那女的就在他家,一副才刚睡醒的样子。」沮丧地简单叙述过吵架的原因,她想起当日情况便又觉得心里有气。啊啊啊啊那个混蛋死狐狸精!「虽然何育清说那女的只是借宿,身上也只是借穿育清妹妹的衣服……可是谁知道他又正好忘了我生日!一气之下……我就落下分手两个字走了。」 ……而其实她到现在都还不敢开机。因为她不知道,出现在手机萤幕上的,会是他心急挽留的未接来电,还是心灰意冷的空白?那时她原本已经准备要回伦敦了,正好在搭机前接到了陈靖宏的电话……只能说那傢伙也真会挑时间。 「真是的,你怎么还是这么衝啊?」无奈地扯了扯唇,方巧欣探口气,心想那个男人大概现在已经急得都快要疯了吧? 「你才没资格说我。」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林婕妤还是忿忿地鼓着嘴瞪了她一眼,眼眶又不住地开始泛红,「你看看你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子?连眼睛都看不到了!」语带责备地怒视她,她开口斥骂着,眼里满是不捨。 闻言,方巧欣愧然垂下眼眸。「……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默默开口,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才动了动手指,却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触碰。「早叫团长不要告诉你们了,想不到他居然背叛我啊。」无奈地大大叹了口气,她苦涩一笑,眼里带着点疲惫。 就是不想她这样子才不希望告诉任何人的啊……她不想要自己再给别人担心添麻烦,光是麻烦陈靖宏这样照顾她就已经令她很愧疚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团长如果没告诉我,你要怎么办啊!」听着这话,林婕妤有点抓狂了。她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还坚持不想让她知道?「沉雁书知道了没有?我去把他抓回来!」想起那个远走到美国去拋下巧欣的男人她心里又是一股气。当初不是多喜欢巧欣的吗?现在人呢! 听着那个又再度出现在别人口中,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方巧欣愣着,有点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说:「不用了。」她语句顿了一顿,似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我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啊?」林婕妤傻了。不记得?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根本不记得他是谁」……沉雁书是她男朋友啊?巧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口中的沉雁书或是郑禹廷,我通通都不记得了。」神情淡漠无谓,方巧欣开口说着,嗓音却淡得彷彿她口中所说的事情根本与自己无关,只不过是一个外人的故事那般。 不论是沉雁书或是郑禹廷──她都忘记了,完全忘记了,顶多觉得这两个名字很熟悉,但脑子里却是一点点印象也没有。听团长说过,好像后者曾经救过他……但她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因为只要想去回想,她的头就又会开始硬生生地剧痛。 她甚至不像一般失忆的人一般急于找回记忆,彷彿潜意识里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像忘了这两个人反而是好的、是轻松的,即使她听见这两个名字时……总会隐隐的感到心痛。 「那……言华和日晞呢?」林婕妤愣了一愣,忙开口又问,「沉言华和沉日晞,你还有印象吗?」不相信她是真的完全没了记忆,她急切地盯着她,心里一阵大大讶然。怎么会这样?团长明明只有说了她失明而已…… 「你进病房后……尽量不要提到沉雁书和郑禹廷。」 脑中驀然响起在她进病房前陈靖宏的低沉嗓音和他欲言又止的犹豫表情,她恍然大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她不要提? 方巧欣闻言,想了想,不住地蹙起了眉头。「沉日晞……没印象。但沉言华这个名字和人,好像有见过……」 「你也来……看日晞?」 「嗯。」 正努力思考着,她脑中倏然闪过两个声音,和一道模糊身影。 「……对不起。」 「哥很想你。」 破碎的语句对话和影像在她脑子里充斥交杂乱转,隐约好像浮现了一个挺拔高瘦的身影笑望着她,和耳垂上那一抹冷蓝光芒── 「唔……」答案方要呼之欲出,她的头却又是一阵剧烈疼痛,潜意识里的强烈抗拒逼得她不得不停止回想,只能痛苦地抱紧了头颅。 「巧欣!」见状,林婕妤一惊,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好了,不要想了,不要再去想了……」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她皱起眉头,心头一阵不解,不禁又为她感到心痛了起来。 那两个人……到底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 「怎么回事?」 将头痛欲裂的方巧欣安抚过睡下,林婕妤一打开病房门,便发现了陈靖宏就正在外头观望,似乎有些担心。 「她怎么会失忆?」蹙了蹙眉,她不解地轻声询问。他到机场接她来医院时明明只说了郑禹廷的车祸死亡是为了救她而让她很愧疚、沉日晞手术失败没能活下来让她很伤心、沉雁书被迫离开她到了美国去令她很打击,还有巧欣为了家里债务问题几乎日夜不休地工作……并没有提到她失忆的事情啊! 「……ptsd。」虽然心里早料到她会知道,陈靖宏还是望着她沉默了一阵,半晌才缓缓开了口:「这个,你不陌生吧?」抬眸淡然说着,他叹口气,声音里带了满满无奈。 而听到这四个字,林婕妤立刻拧起了眉头。 她大学时候因为个人兴趣曾经选修过心理学,再加上写作的关係她唸过各种各式各样奇怪的书,对这四个医学简称自然不陌生。只是……ptsd?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想了想,她开口又问。 「几个月前吧。」陈靖宏往房里默默看了一看,轻应。「郑禹廷死后,她很害怕雨声,似乎还一直不断做恶梦。但我当时没注意……」垂下眸,他嗓音浅淡,却带着某种自责。 而看着他这模样,林婕妤心上有些惊讶。 自从他和雅琪分手后,时隔两年,雅琪也终于定下感情搬到了男友所在的台北,这次她回来便是借住在她家。团长带着她去找雅琪时,两人还寒暄过两句,似乎都已经释然开怀……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他那么样关心一个女孩子,程度甚至更甚从前对待雅琪。 「你不用自责啊,这并不是你的错。」思绪拉回现实,她叹口气,微笑拍了拍他肩头安慰,希望藉此让他多少宽心些,「对了,我妈在台东那开民宿,我想她留在医院也闷,不如就跟我一起回去散散心吧?」开口提议了句,她想了会,说。 「台东?」陈靖宏淡淡地蹙了蹙眉,似有些不放心。 「嗯。她是ptsd啊,这种时候才最需要紓压和修养,况且我妈也很想见她。」耸耸肩,她微微弯唇笑了一笑。 她们从前就时常被她老妈一起带出去玩,如今这么多年了……老妈一定也很想念巧欣吧?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想想自己现在这样也没法为她做些什么,他轻叹了口气,觉得她说的也十分有道理。「我等会就去帮她办出院手续,你们明天出发?」 「嗯,也好。」林婕妤笑笑接受了他意见。反正她这次其实也没法回来太久,早点出发也比较好……「我还要回趟高雄,晚上再来看她吧。」 佇立在门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陈靖宏侧过头,目光望向病房忧心地瞥了瞥,不禁有些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就是知道自己没办法帮方巧欣恢復,才会把林婕妤给叫来的。 但是,她那么痛苦……他又到底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Chapter 49. 一路搭着火车北回往东部走,方巧欣这一路都很安静,几乎未曾主动开口说过话。 见她这模样,林婕妤心里很担心。是因为看不见的关係吗?……还是因为ptsd,才让她变得这样沉默? 「巧欣,」望着车窗外飞逝景色,火车渐渐停下,林婕妤看着熟悉的车站名,心里有些感慨,「我们刚过暖暖了喔。」 「暖暖?」方巧欣愣了一愣,「是基隆的那个?」忆起从前出去玩时曾被这个特别的地名给吸引,她想了想,说。 「对啊,就是跟梁静茹的歌名一模一样的那个。」林婕妤扬唇笑了起来,眼里透出一丝怀念,「那时候还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咧!想不到我妈竟然说它是工业区,感觉一整个超破灭的!」有些哀怨地撇了撇嘴,她叹了口气,表情看来十分惋惜的样子。 「哈哈对啊!」方巧欣也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且你超后知后觉,我们都已经讨论完了你才看到,超好笑。」想起当时她们三人在轿车上吵吵闹闹的模样,她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暖。 只是回忆是温暖的,但同时也是残酷的。 「呿。那只是因为我在发呆好不好!」哼了哼声,林婕妤不屑地努了努嘴,模样有些彆扭和不甘。「啊,等一下就要到瑞芳了!」望着不断变换交错的景色,她兴奋地凑过去,霎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禁咧嘴一笑:「要不要转搭平溪线去放天灯?」 她们以往每天过年几乎只要有路过平溪菁桐,就肯定会到里头老街去逛一逛,顺便放个天灯祈福。而每当看着天灯映着火光冉冉升起……她总会有一种,好像愿望也真的正在向上攀升传递的感觉。 「哈哈,天灯啊?」闻言,方巧欣不住地笑了一笑,脑子里又浮现出一幅幅回忆景象,那些已然逝去的青涩岁月,令她不禁有些感慨了起来。是呢,自己来台北都要三年了,却已未曾再像现在这样悠哉地好好坐着放空,或是这么懒懒地搭着火车去度假,甚至是同从前那样去放天灯……「可是我现在看不到啊,要怎么去放天灯?」伸手在一片黑暗的眼前挥了挥,她有些失笑。 即便回忆再美再温暖但……这就是现实啊。 这两年多以来……她从原本单纯快乐的模样,到今天的压抑和种种不快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挺活该的,谁教她当初还一心嚮往所谓轰轰烈烈的恋爱?虽然不记得了,但她总直觉……沉雁书和郑禹廷,一定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两个人吧? 重要到……不得不去忘记。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已经,不愿意再去记起。 「谁说不能放的?」林婕妤挑挑眉,含着笑意的声音像是在笑她不懂变通,「我可以帮你放啊!你把愿望告诉我,我再帮你写上去,不就得了?」握起她的手,她笑说着,还滔滔不绝地做起了计画,「我还可以帮你拍下来,这样你恢復以后,就可以看到你放的天灯啦!」扬唇笑得灿烂,她突发奇想地提议了句,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的点子很不错。 「那你字可不要太丑啊。」方巧欣调侃地扬了扬眉。 「喂,你什么意思!」林婕妤气急败坏地轻捶了她手臂一下,「我可是好心帮你耶,你居然还嫌我字丑!」 方巧欣无法控制地笑出了声。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任何的压抑和偽装,舒心得令她感到畅快。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笑过了。 中途在瑞芳站下车,林婕妤领着她去逛老街、放天灯、走铁道。踏步走过充满日治风味的街道,即使看不见了,但她还是闭上眼睛,认真想像起这些她所走过的地方当初是什么模样的。 「哦哦巧欣!之前那个香肠摊还在耶,你要不要吃?」 「好啊。」她一笑。 即便季节已经脱离冬天,记忆中有雨都之称的台北总是瀰漫着雨水的淡淡湿气。她听林婕妤说,现在天气是非常晴朗的大晴天──那让她有点难以想像,因为她似乎未曾在晴天来过这里。 「巧欣,」身旁又传来了她好友殷切的询问声音,方巧欣忙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然后听见她笑笑开了口问:「你要许什么愿望?」手上拿着麦克笔,她作预备下笔的架式扬唇看着她,就等着她说出口。 她却是不住一怔。愿望? 她好像,很久没有许过愿了…… 「那……嗯,希望工作顺利、赚大钱?」想了个最芭乐最直接也最实际的愿望,她应声答。 「iwon’t……unlessyoudon’t……」 脑海中倏忽响起谁温醇好听的嗓音,她晃了晃脑袋,想将那声音给驱逐。待是思绪清明了些,她才又缓缓开口: 「还有,希望……唔,大家都能平安快乐。」顿了一顿,她思索一阵,又说。 「因为……」 「希望,我的眼睛能够快点好起来。」记起现在最重要的事,她忙又开口。她可不想继续这样当废人给陈靖宏添麻烦,也不想让他花时间来照顾自己,更不想让林婕妤这样替她担心烦恼…… 「剩下最后一个位子了喔。」挥了挥手中的麦克笔,她笑笑提醒她,然后将几乎已经写满了字的天灯翻到唯一还空白的那一面,「巧欣,你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在那瞬间,脑中有什么声音,驀然清晰回响了起来。 「那……」怔忡片刻,方巧欣愣了一愣,垂下眸,笑意浅淡地勾起了一个微笑:「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幸福。」没有焦距的瞳孔里闪过几分不明情绪,她沉了沉嗓音,悠悠像是想望向何方。 记不记得起来、忘不忘得掉……这些,她其实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在最后的最后,即使眼前一片黑暗,即使记忆一片空白……她只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够获得幸福── 「好了!」迅速在上头填写完毕,林婕妤压上笔盖,挺是满意地笑望着自己杰作,「ok,巧欣,我们去放天灯吧!」说着,她似挺兴奋地拍了拍她肩头,然后忙唤了老闆过来,让他带着她们到适合放天灯的空地去。 手上抓着里头已点燃了火,准备要飞向天际的满满愿望,她听着林婕妤的指令放了手,几分惘然地仰头望向茫茫黑暗,好像渴望能够看见什么。 即使依旧是一片空白。 天灯如果真的能飞,那么她的愿望……就会被听见了吗? ★★★ 搭着平溪线回到瑞芳,她们继续南下往台东出发,中途还在猴硐停了下来看猫咪。 这么一路半玩半混着到了台东,最后她们赶上最后一班车,到达台东车站时已是凌晨深夜。 「你们是跑到哪里去啊?怎么这么晚到?」双手叉腰,林妈妈满脸无奈地望着她们两人满身风尘僕僕的模样,觉得好气又好笑。不就是搭个火车吗?这是在搞什么?「快点进去洗澡睡觉啦!都几点了……」说着,她叹气摇摇头,默默嘀咕了句。 林婕妤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告知过老妈巧欣的情况,因此她母亲看见时便也就没有多过问什么,只是望着她空洞目光里的茫然和疲惫,不禁感到不捨。 玩了一整天下来,她们两个女孩都累了,几乎是洗过澡便倒在床铺上沉沉昏睡了过去,更遑论是还有时差问题的林婕妤。 而那天晚上,自从失去记忆后就再也没有作过梦的方巧欣,做了一个梦。 梦里和现实一样满是黑暗,但她看得见自己,还看见了她前方有两个陌生却熟悉的背影。 「你们是谁?」声音在空间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回音,她惶惶不安地开口问,却没有人愿意回答。 犹豫了会,她缓缓迈出步伐走向那两抹身影,想绕到前头去确认他们长相,却发现自己似乎只是不断的在原地踏步绕圈,距离一点也没有拉近。 「喂、回答我啊!」她有些急切了起来,连忙又开口朝背影大喊了声:「你们到底是谁!」 「唰啦──」雨声驀地响起。 那两个背影在霎时间消失不见,她站的地方成了一片茫茫白雾,只有大雨不断洒落。 她的心猛地一跳。 「巧欣,你要面对雨声。」那心理医生的话驀地在空间里响起,她下意识地伸手捂紧了双耳,那个令她恐惧的声音不断地响、而那日医生的话又被她忆起:「你要面对它,才能够好起来……」 倏然睁开了双眼醒来,耳畔雨声不再,她眼前又恢復成了一片黑暗,只依稀听见一旁还有好友沉沉气息声,以及窗外静謐的鸟叫虫鸣。 她不晓得现在是几点,只依稀猜测应该已经天亮。 而顺着熟睡前的记忆下了床,方巧欣摸索着走到窗边,风拂得她一阵凉快,彷彿还带着点潮湿的雨露气息。 ──好想再亲眼看一次日出。 这样的念头,在顷刻闪过她脑海。 Chapter 50. 林婕妤的家里,有一台她们家「祖传」的黑色钢琴。 那台钢琴,据她们说,是林妈妈小学五年级时和爸爸的赌约──所谓考了第一名,就能获得钢琴的奖励。而也因为这样,那台在当时要价上万的日本进口yamaha便成了她们家的宝物。据林婕妤说,她的目标是要把它变成传家之宝。 因为方巧欣害怕雨声,每当下雨时,她便会弹首曲子给她听,想用这种方式盖过雨声,藉此消除她的恐惧和害怕。 只是这几天以来,方巧欣的精神虽然已经恢復、并且是放松了许多,但她却仍是常空洞着眼睛遥望天际发呆,视力和记忆似乎还是一点復原的跡象也没有。 思及至此,基本不能够久留在台湾的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巧欣、巧欣。」清晨上午七点,她上前轻晃了晃还坐在摇椅上打瞌睡的方巧欣,想将她摇醒,「醒醒,有人来找你了。」 虽然清楚这机率近乎微乎其微,但她毕竟唸过一点心理学,所以费劲了心思想尽可能在这礼拜替她打开心结,最少也总得找出些復原的契机。而且她其实猜测她的失明,八成应该和ptsd脱不了关係,想是因为她长期跟自己的压力太大,才会造成病变。 林婕妤心里其实很心疼。方巧欣以前是那么爱哭的人,只是那些泪水,都在成长过程中被渐渐逼得不得不藏起自己……因为曾经有着和她太过相似的压抑和逞强,她才能这么理解。 人啊,总是在拚命学着该怎么坚强,却忘了去学会如何放下。 「嗯……」从睡梦中被吵醒,方巧欣睡眼惺忪地嚶嚀了声,揉揉眼睛,表情还带有方醒过来的茫然,「谁来找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问。 林婕妤神秘兮兮地笑了一笑。「你猜猜看?」 语音方落,方巧欣站起身,便听见不远处一阵「噠噠噠」的脚步声朝着她奔了过来。她一怔,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感觉自己被人给狠狠扑抱:「巧欣──」熟悉而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前夸张地响起,来人的嗓音里还带着浓浓哭腔。 方巧欣愣了一愣。「……杨芷筠?」 杨芷筠怎么会来?脑筋还在转,她来不及思考,一个声音又打断她的茫然── 「还有我啊!」另一个熟悉嗓音驀地从旁响起,她忆起那声音正是她那个认识了要二十年的……「别跟我说你忘了我啊、废物!」 她怔怔朝声音来源侧过了头,身上还掛着那个哭哭啼啼不休的女孩。「育瑄?」 王育瑄?她怎么和杨芷筠一起来了、她们不是都在医院里工作,忙到没办法抽出时间…… 而一阵平底鞋的清脆脚步声又响。「巧欣……你在台北的时候,不是说假日要一起吃饭的吗?」悠悠从另一头传来的轻柔声音似有些无奈,还带了点哀怨,「都一年多了……」说着,她面容带着同以往一般安静的微笑缓缓踱步走到了她身边。 「昱萍……」方巧欣又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傻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都来了?」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呆滞,她愣在原地,像是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们不是已经断了联络好几年── 「喂喂还有我啊!」她听见一旁有个又声音挺是不甘寂寞地开口发了声:「笨蛋,你要是认不出来我是谁,就死定了!」兇巴巴的语气里还含了一丝哽咽,她望着她,眼里带着不敢置信,还有深深的不捨。 不捨她的好姐妹……在上次别过后,竟然已经没办法再看清她的模样。 听见那声音,方巧欣顿了一秒,随即无奈地轻扬起唇角。「嘉仪。」她笑了一笑,声音里带着慨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啊?」叹了口气,她扬着笑脸,心里几分感叹了起来。 这么五个她最要好的姐妹……两年未见了,虽然看不到她们的脸,但如今还能够听见她们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一定是林婕妤干的好事吧?她有些莞尔,却也竟有那么点想哭了起来。 「没忘就好。」李嘉仪吸了吸鼻子,眼眶禁不住一热。「可是,才多久时间而已,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在问出那个问句的同时,像是再也无法承受,她捂着嘴,眼泪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不断往下落。 她们四个当然都是被林婕妤给找来的。 当从电话中得知方巧欣失明和失忆的消息时,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子……她可是方巧欣啊!一向强势又勇敢,就算偶尔有那么点悲观和脆弱,也总是一直勇往直前。 虽然有时到了关键时刻会退缩,但是到最后都一定能够克服所有障碍的方巧欣…… 那样子的方巧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对不起啦!让你们担心了。」无奈地耸肩笑了一笑,听见她的话,方巧欣心里不住地难受了起来。 好想好想……她好想伸手抱抱嘉仪,让她好过一些啊!但是她现在看不到……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明明就在眼前,却连她到底在那里也不知道。 她好想看看这两年岁月都把大家变成了什么样子?杨芷筠有没有变得更成熟一点、王育瑄有没有更女人味一点……昱萍是不是有变得比较活泼了?嘉仪不晓得走出情伤了没有,林婕妤现在看起来又到底过得怎么样? 在想着这些的顷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什么也办不到的她……真的该死的很没用…… 其他几个女孩被这气氛给感染,俊不住都红了眼眶,尤其还扑在她身上的杨芷筠已经开始抽噎了起来:「呜呜……巧欣,你怎么会看不到了?」吸了吸鼻子,她语调哽咽地开口,「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闻言,方巧欣微微怔了一怔。 「是啊,好久了。」黯然低下眸,她情绪纷乱复杂地涌上了心头。 久到她都忘了,上回最后一次见面时,她们都是什么模样的? 「喂、不要哭哭啼啼的啊!」听见身周开始出现了些吸鼻子的抽泣声,她佯装兇狠地板起了脸孔,同时是满脸嫌恶地推开了杨芷筠,「还有你,不要抱着我哭好不好,搞不好还会把鼻涕和眼泪一起弄到我身上来……很噁耶!」 听见她这话,五个女孩顿了顿,总算又一同笑了。 就好像大四那年她们见面时的模样,没有任何顾虑和烦恼,无忧无虑,没有痛苦的笑容…… 有些时光或许是真的都已经回不去了。但那些记忆……纵使无法再重来,一定也能默默收在心里,好好珍藏回忆的吧? 闭了闭眼睛,方巧欣笑着,脑子里倏忽闪过了这个想法。 莫名地,好像心情也总算跟着放松了些。 「下次不要再忘了我们啊。」望着她依旧茫茫的空洞眼睛,王育瑄禁不住又开口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我们五个都能给你靠,不准再给我一个人吞着!」说不清情绪是无奈还是愤怒,她盘着手,声音里带着责备和不忍。 「对啊,一直说要吃饭,结果还不是忘了我。」跟着开口附和了一句,梁昱萍的嗓音又幽幽传进她耳里,然后她是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表情有些哀怨,嘴角却还带着笑。 「唉哟,对不起嘛。」方巧欣游戏尷尬地搔了搔头,觉得对她很不好意思,「还有……小妤,谢谢你。」由衷地出声对她道了谢,她说。 谢谢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拋下放弃她。 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有人陪伴走过的时候── 「嗨。又见面了。」 「嘿、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这样对我有点不公平吧?」 那一道温醇嗓音倏然窜入脑海,她怔怔地呆住,微微蹙起眉头。 那是什么声音?是谁的声音? 几年前她们见面那天,她是不是,曾经遇上了什么人…… 「唔?你是来参加签书会的吗?」 一个熟悉的褐发高瘦模糊身影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她努力搜索回想,却又是一阵头痛欲裂打断她思绪。 「巧欣?」在一旁观望的林婕妤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劲,忙朝她奔了过去,旋即被她抱头的痛苦神色给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然而话音方落,她便清晰听见天边一声雷声「轰隆」响起,大雨又是骤然而落。 糟了!她心头一惊,忙想赶紧将她给带进去,才侧过头想动作,却发现她这次表情和以往不太一样。 「……巧欣?」李嘉仪也发现了她的异状,「你怎么了……」 哗啦──雨声清晰响在耳边。 这次方巧欣却没有失控,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侧眸向空洞未知的一方,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滴落。 有什么……声音…… 「巧欣?你怎么哭了?」见她这般,林婕妤更慌张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子的反应啊、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她慌忙伸手拭去颊上泪水,眼泪却像失控的水龙头般,怎么样也止不住。「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 好悲伤。 深痛入骨,却寻不到来源── 悲伤得好像,就连同她心里,也跟着落起了大雨…… Chapter 51. 林婕妤不能在台湾久留,最多就一个礼拜。然而这七月初的夏季却开始进入潮湿雨幕,还有好几个颱风和这小岛屿屡屡擦身。 而方巧欣也发现了,她似乎越来越容易心不在焉。好像林婕妤到现在都还没有开过机吧?她再次懊恼起自己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巧欣。」看着外头又开始下起雨,林婕妤从老妈那里端了杯咖啡过来给她。最近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暑假的关係吧?她想。「你最近好像不怕雨声了?」眨眨眼,她在她对面落坐,语带笑意,目光一点期盼。 「好像是好一点了。」方巧欣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阵。「但还是会有点抗拒……」 自从那次她莫名在下雨时大哭,至少已经不会一听见雨声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崩溃大叫。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再听见雨声,她总会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积鬱在心头。 那是一种、想要尖叫吶喊,却又不得不压抑的悲伤。 「至少不会失控了,总是比较好。」欣慰地偏头笑了笑,林婕妤轻叹口气,目光却有些复杂,还藏着一点欲言又止的担心。 她很快就要回英国了……不晓得在这剩下的最后两三天里,她能不能让巧欣好起来? 还有……这几天她一直未曾告诉她。其实陈靖宏、在这礼拜,曾经不止一次地来探望关注,只是都要她不要说,且也仅是问些小事,并未多问什么。 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担心并且关心巧欣。即使他总是板着张脸装冷酷,不过毕竟他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能看出这些小细节的。但是……巧欣,恐怕还是放不下雁书吧? 即使看起来已经忘得彻底,但她在夜里梦魘时,其实曾经不止一次地叫过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门口处传来一阵呼唤声,倏忽便打断了她纷扰思绪。她忙踏步赶过去,发现那里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而开口的则是男人:「请问老闆娘在不在?」歉然对她点了点头微笑,她看见眼前这对年轻男女有些被雨淋湿了,头发上还滴着水珠。 「老闆娘在忙,我是她女儿。」礼貌地笑了一笑,她连忙将两人请进来坐,免得又要继续在外头淋雨,「请问,有什么事吗?」熟稔地倒了杯茶给两位客人,她微笑问。 「那个……我和我老婆出来度蜜月,但不巧遇到下雨,结果又忘了要先订房间……」年轻男人握了握女人的手,目光深情,然后是有些靦腆而尷尬地抓了抓头问,「不晓得,这里还有没有房间?」 那是一对感情十分要好的新婚夫妻,才简单聊了两句,她便赶紧把老妈叫了出来,为两隻落汤鸡安排房间。 虽然看不见,但方巧欣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们对话,不禁有剎那怔忡。 「嗯──老婆大人真贤慧。」 她轻轻闭上眼睛。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像新婚夫妻?」 有什么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飘盪。 「很羡慕吧?」坐在椅子上,她朝着林婕妤的方向侧过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半调侃,儘管她眼中仍旧一片空洞。 「羡慕什么?」闻言,林婕妤垂下眸子,收回了自己停驻发愣的目光,「有什么好羡慕的?」声音喃喃不知是在反驳还是在问自己,她轻声说着,目光有些懵。 「少装了。你很想念何育清吧?」她挑起眉梢又笑。 「……你不是看不见吗?」被一语戳中箭,林婕妤随即挫败地垂下了肩膀,大大地哀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啊!「为什么还会知道啊……」 「废话,我是你的谁啊?」听见这话,方巧欣满脸受不了地对她叹了口气,摊手表示无奈。 况且……心,也是有眼睛的啊。 「喂,小妤。」沉默一阵没有说话,她想了一想,復又开口:「你这次真的就要这样跟何育清分手了吗?」说不上是基于什么心态或理由,她就只是忽然想这么问她,忽然很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啊。」林婕妤万般无奈地吐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颓丧,「但是至少,我会去找他问个清楚吧?」望了望自己一片黑屏的手机,她扬唇笑了笑,才又復而把手机收起。「如果不弄清楚就这么结束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方巧欣怔怔。 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句话令她感觉似曾相似? 「请问──沉雁书在不在?」 「我喜欢你,就真的让你这么困扰吗?」 还努力思考着其中关连,「轰隆」一声雷鸣却驀然截断了她思绪,她的头有些昏沉,身子被吓得猛然一颤。努力压回心头恐惧,她觉得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冷,微微发起了抖。 「我去弹琴给你听吧?」见她这般模样,林婕妤忙放下了手上茶杯,咧嘴对她笑了一笑,「想听什么曲子?」眨眨眼睛,她笑问。 「唔……都可以。」牙关有些发颤着,方巧欣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微笑,面色有些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场雨,似乎不太一样。 一声又一声的雷鸣和滂沱雨声响得好清晰,似乎和记忆中什么片段重和交叠,好像想唤醒某些封存在她脑海里的深刻…… 踏走到钢琴前,林婕妤动作熟稔轻柔地掀开琴盖、拿起布幔,然后坐定在琴椅上。手指轻放到黑白琴键上,她下手试了几个音,方巧欣认出了那前奏旋律是婕妤从前好一阵子曾经疯狂着练习的一首流行歌,那时还时常弹给她听。 「小妤。」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开口打断她,「你可不可以顺便唱给我听?」 被她突然这么要求,林婕妤怔了一怔,有些愣。「噢,好啊。」笑着欣然答应,她开口应了声,定回心神,并重新起手弹起熟悉前奏── 悠扬旋律在雨目中轻声奏起,一声声清脆如昔,而她凝望着她背影,听见了她如此开口唱: 「开了灯眼前的模样偌大的房寂寞的床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生命随年月流去随白发老去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 随往事淡去随梦境睡去随麻痺的心逐渐远去 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露痕跡 我还踮着脚思念我还任记忆盘旋 我还闭着眼流泪我还装作无所谓 我好想你好想你却欺骗自己…… (苏打绿-《我好想你》,词曲/吴青峰)」 清澈悠缓歌声随琴响逐渐由抒情曲调起伏而激动、悲伤吶喊,歌词一句一句那么贴切深刻,却也那么痛。 ──好想念好想念……明明一直都想开口大声吶喊,却拚了命的压抑然后微笑着,还自以为瀟洒地松了手,明明心那么痛,还以为自己可以放得轻松。 那个人的笑容和知足刺痛了她的心,她是罪人,不仅仅让他丢了命,还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他这样痛苦挣扎了十七年…… 原来,她一直一直,都在欺骗自己。 「我好想你好想你就当作秘密……」 往事片段一幕幕传入脑海播映放送,她紧紧捂着嘴,眼泪无声无息地留下。曾经欢笑甜蜜、或是单纯天真的片段,曾经没有烦恼苦痛的日子……她以为,只要忘了,就能够不痛了。 所以她拚命欺骗自己已经忘记,骗到连她的大脑也相信,心却还不愿意忘记。以为只要把那些痛苦和快乐一同锁进心底,就能够无视那些溃烂腐败的伤口了。 可是原来,那些思念,根本想忘也忘不掉。 像雨声一样,总是这样一声又一声地在她心底落着,一声又一声地吵着要她回想──原来忘记,也是一种痛。 原来不爱……才是最深刻的爱。 「我好想你好想你就深藏在──心。」 ──「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瞳孔目光逐渐清明清晰,她被千疮百孔的心痛得清醒,眸光中深深烙印进刻骨的领悟。 她想起来了。 他最后的愿望,是要她幸福。 ──所以,她不会再忘记,不会再逃避了…… 「郑禹廷……我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她崩溃地掩面痛哭,当琴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指尖轻弹间,林婕妤转过头,才看见了她早已爬满泪水的脸庞,忙是惊慌失措地奔了过去:「巧欣?」她弯下身子,满脸慌张,「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紧张而无措地看着她,她茫然而着急。是因为雨声吗? 「对不起……」感受到自己臂膀被抓住,方巧欣抽噎着抬头望向她,「婕妤,我都想起来了、不会再忘记了──」 不会再忘记了。刻在骨髓里的痛苦和教训,会成为她前行的力气── 林婕妤一阵惊愕,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你、你的眼睛……!」发现了她眼中清明,她更加愕然。她、她看得见了?也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这事实来得太快太衝击,她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友,一时还不能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巧欣也只能点点头做回应。她泣不成声,像是想狠狠发洩这些日子、这些年长期以来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逞强和绝望。 她会抱着遗憾,勇敢地往前迈进。 Chapter 52. 一大早收拾好行李,林婕妤和方巧欣搭车北上回到台北,然后便准备要送她搭上飞机回英国了。 桃园国际机场聚了她们一大群好姊妹要替她送机,而在这送行人群当中还包括了陈靖宏。 「结果又得送你回去了啊。」无奈地扬了扬唇角,方巧欣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和无奈。这次因为她的事情,硬是让她从国外特地跑了回来啊……虽然心里挺愧疚,但她很感激。 「对啊。」林婕妤也笑了起来,「而且这次还真热闹,好多人来送机。」莞尔含着笑意环顾了眾人一圈,她有些失笑。这倒真的有了被送行的感觉了啊。 「去伦敦不要忘了我。」梁昱萍笑笑抓住了她的手,眼里透出几分不捨。 「那当然啦,我怎么会忘了你咧?」闻言,林婕妤随即是笑容开朗地伸手拍了拍她肩头,「回到那里后,我也会常跟你们联络的啦。」笑笑地眨了眨眼睛允诺,她开口,顺便是替她和其实并不甚熟悉的三人化解了点尷尬──李嘉仪和王育瑄是方巧欣国中同班的朋友,和她并没什么交集,因此她对她们其实并不熟稔。 「我会很想你的……」杨芷筠咬了咬唇,满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回去后的状况,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见对方眼底有几分疲态逞强,方巧欣知她心中还掛念着那个人,于是也伸手拍了拍她肩头,鼓励一笑。「要是要发喜帖,记得先通知我一声。」眨了眨眼,她由衷而灿烂地道。 「知道啦,你也是啊。」闻言,林婕妤吐口气,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她都还不一定会和他和好呢!「如果有什么状况,记得第一个跟我讲,知不知道?」表情认真了下来,她有些严肃地望着她,开口说着,眼里还带有些不放心。 「嗯。」方巧欣笑着偏了偏头,出声应答。 她这次,不会再逃避了。 「保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陈靖宏开口说。 侧过头去望了望那个表情始终严肃冷淡的男人一眼,林婕妤愣了愣,想起他这数周来对巧欣默默的关心和陪伴,觉得心里似乎又放心下了不少。 「嗯,巧欣就拜託你照顾了。」笑瞇瞇地望着他,她语气几分意味深长了起来,也毫不避讳在场还有四人在,「要是她有什么事又没告诉我,还请你一定要像这次一样把我叫回来啊。」半开玩笑地瞥了好友一眼,她对着他调侃着莞尔一笑。 「知道了。」陈靖宏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应。 听这话,她大概已经看出了什么了?不过关于那件事……现在时机还没有到,他还不想轻易惊动到她。 毕竟他很清楚明白,她现在心里还有人。 「那是什么意思啊?」闻言,方巧欣有些不满地盘起了手来,面露不悦,「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每件事都跟你报备?」哼了哼声,她有些不满地挑了祧眉。拜託,算起来她年纪可比林婕妤还大的,她可算是她姊姊呢! 「经过这次事件后,你已经不值得信任了。」扬扬眉,林婕妤摇摇头嘖了两声,眼带笑意地开口吐槽了一句。 「呿。」她则不屑地撇了撇嘴表示反驳,倒也真没法多说什么,只得是默默啐了一声。 被这样轻松的氛围给感染得稍微宽心了些,林婕妤往她向前走了几步,脑子转了转,半晌才开口轻声问:「巧欣,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离开前,我对你说了什么?」 方巧欣愣了愣。「当然记得。」弯唇一笑,她目光几分慨然,却是清明澄澈。当时不过多久前时日,事隔至今,好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日,早已经是脑海记忆里好久好久以前的陈年旧事了……然而每个画面,却都还清晰得恍若昨日,「我会永远记在这里。」手掌轻贴在自己胸口,她笑了一笑,说。 ──不要怯步,不要后悔,不要回头。 虽然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她会努力去面对伤口,然后勇敢地迈步前进。 一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能够不再心痛地说出那两个名字为止── 「那就好。」林婕妤欣慰地扬了扬唇角,觉得自己这总算是真正松了口气。「那么,我走了!」提起手边行李,她转过身,回头对眾人灿烂一笑,举起手来大大地挥了一挥,「再见!」 未来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也许他们都还有更多的岔路要走要决定。也许他们都还有不勇敢,也都还会哭泣和悲伤……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坚定地朝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不是坚强,而是坚定。因为不能够回头、也没有后悔遗憾的时间和权利,所以唯有向前走,才能不愧对自己这一路过来的风雨。 唯有这样,才能对自己所承诺过的道路负责吧。 所以──即使道别,也要勇敢地挥动双手,并且相信着总有一天,一定还会有相聚的机会及幸福的可能── ★ ★★ 送走林婕妤,其他四人也差不多得开回去工作了。 「嘉仪,」临行前,月台边,方巧欣终于还是开口唤住了她,心里多少还存有那份忧心和忐忑,「你和高宇杰……怎么样了?」语调几分小心翼翼,她深吸口气,开口轻问。 想起许久之前的上次他们见面时她苍白失魂的模样,虽已过了半年,但她心里还是很担心。 「分乾净啦。」没有她想像中的苦痛挣扎,李嘉仪竟是全然无谓地笑着耸了耸肩。 即便在听见这问题时她仍是不住顿了一顿,但神色看上去已好了许多,至少也渐渐能够变得自然了,「他后来又回来求我,但我根本连鸟都不想鸟他。拜託,他算是哪根葱?」表情轻松地扬了扬眉梢,她不屑地盘手哼了声,表示了自己对口中那男人的深深鄙视。 方巧欣不禁被她逗得有些失笑起来。「那如果有桃花,记得要告诉我啊。」望着她,她挑起眉头,灿烂勾了勾唇角,「这次我可要好好替你慎选对象。」想起自己当初因为自己的妥协而一时错看了高宇杰,她不禁咋舌。真是……当初她果然应该要坚持不让他靠近嘉仪的! 虽然她想,这或许也算是她们人生中的一个歷练吧? 「知道啦。」听见她的话,李嘉仪有些无奈,莞尔。「那我先走了,回去再打给你!」朝她笑笑挥了挥手,她身上拎着个背包,踏着日光,转身走进了火车月台。 她想,在未来的某天,她们一定都会获得幸福的。 「要不要吃顿饭?」望着几名女孩相偕而去的背影,陈靖宏这才开口提议,并指了指錶上时间,表示现在这时候是该要吃晚餐了。 「好啊!」方巧欣侧过头,朝他灿烂地咧嘴一笑:「团长要请客吗?」学着从前学生时代时常和周丞央等人一起拗晚餐的戏码,她眨了眨眼睛,模样很无辜。 「……」陈靖宏有些无奈。「念你刚恢復,走吧。」转过身,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嗓音淡然轻浅地拋下了一句,面色从容依旧,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真的假的啊,这么好?」闻言,方巧欣随即更加灿烂地笑了开来,哈哈大声笑得爽朗,「那我以后多生病好了,还可以免费拗三餐。」偏头,她想了想,开玩笑地提了句,声音开朗而充满了活力。 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方巧欣。 他却是伸手轻往她头顶一敲,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想得美,我只会请你这次。」 「哇,很小气耶!……」 他才不希望她再生病,一点点也不希望。光是这次就已经够让他不知所措了,他怎么可能会再让她病倒? 他只盼望,能每天看着她这样没有烦恼地笑。 「你那些兼差,我替你全辞了。」缓步走在车站街头,陈靖宏语调淡定地再度开了口,「下次再晕倒,你就不用来了。」 这言下之意是,再把自己累坏,他会担心的吧?方巧欣有点无奈。这个人还是一样,霸道蛮横却又不坦承啊……「是是,我知道了。」妥协地开了口应声答,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这几个月太亏待自己身体,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和资格再拒绝。 「还有……」脑中闪过一件重要事情,陈靖宏垂眸顿了一顿,脚步缓了些,半晌才缓缓开了口问:「明天休假,要不要带你去看郑禹廷?」 方巧欣一愣。 「现在的我……恐怕还没有办法面对他啊。」唇角苦涩地勾起了一个笑来,她低眸叹气。她虽然已经不再害怕雨声,但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愧疚……「不过,你可以把地址给我,也许哪天我释怀了,就会自己去看他了。」笑笑耸了耸肩,她真诚而由衷地说。 「嗯。」听她如此说,陈靖宏便也没有再多说,只淡淡开口应了声,算是答应了她的话。 会有那么一天的吧、望向天际夜空,方巧欣这样想。 总有一天,她会完全放下,然后到他的墓前去说声「谢谢你」。 谢谢他,用自己一生守候,换给了自己幸福的可能。 Chapter 53. 恢復精神和视力,方巧欣便回到了工作岗位继续工作。 心里很感激陈靖宏没因为她生病就把她给炒魷鱼,她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工作得格外卖力,几乎都忘了要吃饭。 「巧欣!」原本打算要直接出门去吃饭的黄婉茹望了眼那边神情专注的方巧欣,脚步正要向外踏,想了想,终还是回过了头来对她开口问:「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友善地笑了笑,她问。 方巧欣一愣,怔怔地转过了头看向她们那一小群女同事。「……我吗?」她有点傻住。她还以为,她应该早就已经被所谓「总经理后援会」给公干了? 「对啊!」黄婉茹咧嘴开朗一笑,「庆祝你病癒回来嘛!」 被她的真诚笑容给感染,方巧欣不禁也跟着她弯唇露出笑容,张手大大伸了个懒腰:「好啊!」 她对外的官方说法是「生了重病」,反正她本来就体虚,还在公司里晕过两次,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不信。心理医生说,她的ptsd正在逐渐痊癒……那都要多亏了她那群好姊妹呢。 跟着她们一同到了附近的小吃店去吃麵,她和同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麵还没送来,她对面的女同事便趁着空档满脸好奇地问了出口:「欸欸巧欣,你跟你男朋友到底怎么啦?」虽然公司里的传言因为陈靖宏下了禁令的关係而已经稍平息了些,但她们实在很好奇啊!尤其她和她男朋友感情那么好,她之前偶尔还会看见那个帅哥来接她下班呢? 「喂、小芸!」闻言,黄婉茹急忙对那边新进的女同事喊了句,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虽然她并不知道事实究竟是如何,但之前看到巧欣那样……她感觉那件事,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好奇耶!」谁知道那边另一位女孩竟也跟着起鬨附和了起来,「而且谣言的版本越来越多,还有人说巧欣你一脚劈腿总经理、一脚踏帅哥男友,还拋弃了青梅竹马!」眼中一闪一闪地满满都是八卦光芒,她说着,语气听来似乎很是兴奋。 方巧欣嘴角抽了。那是什么诡异的八点档版本啊!目光瞥向黄婉茹,眼神示意自己已经没关係,她叹了口气,淡淡地开了口解释:「也没什么,就是我前男友出国了,所以我们分手了。」笑了笑,她简要地淡淡带过。 「那车祸呢?」另名女同事忙又跟着追问了句。那天不是有个男人因为保护她受伤、最后还死了吗?那个一整个就超轰动的啊! 「嗯,那是我青梅竹马。」微微黯下眸光,方巧欣默默别过了眼,语气终还是掩不过悲伤,「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垂眸,她淡然开了口,说。 「所以是……不同人啊?」听见她的话,黄婉茹一下子也有些怔愣了。原来那个保护了她而死的人、并不是她男朋友? 「嗯。那天我前男友正要离开。」歛了歛眸子,方巧欣扬扬唇,笑意却未及眼底。很快将表情给恢復了正常,她又笑:「喏,这样的解释可以了吧?」无奈地环顾过眾人一圈,她偏了偏头,笑容轻浅。 「嗯……懂了。」刚才发问的女同事怔忡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天的新闻,其实说的并不详细──「疑精神不济,男友为女友挡车重伤送医。」,这新闻标题颇耸动,上头还有记者去访问了男方三个家人,几乎都是沉默而悲慟着摇摇头不愿说话。而隔几日,那「送医」两字便被变成了「不治」。 记者似乎本来还想去访问那位「女友」的,但据说有人全部挡掉不让他们访问,说是女方还在静养中。就连丧礼那日她也未出席,但去过问医院,院方也只说了她还在昏迷,解释得含糊不清。 她们还以为……救了方巧欣的人,应该是她男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总经理好像对巧欣特别好啊。」有些钦羡地望着她叹了口气,女同事转个话题想化开沉重气氛,吃了口刚送上来的麵,表情带些探究,「你谣言的封口令就是他下的。他那时候的表情超可怕的啊!」回想起当时状况,她都不禁要发抖了起来。天,那个人脸黑下来的时候真的整个超恐怖的! 而差不多也是因为那天那两句话,让她们心目中总经理的形象从神级一下子又多了好几分畏惧: 「──关于方巧欣的传言就到此为止。」那个男人冷着张脸,室内温度直飆零度下,还盘手环视了眾人一周,「再让我听到一次,我会直接让你回家去说个够。」 ──一整个超霸气的氛围。 「是啊是啊!」黄婉茹不禁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想起他那个充满肃杀的表情她就觉得心有馀悸!对了……他好像是在她晕倒后并送去医院回来时所说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总经理那么生气的样子。」 方巧欣怔怔。封口令……?她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那、那应该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学妹吧?」结巴了一阵,她语句顿了顿,心里莫名有些慌了起来。那是什么意思?他下了什么封口令? 他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生气? 「是吗?」另名女同事闻言,随即是满脸狐疑地瞇起了眼睛。「可是你两次晕倒,都是被总经理给亲自公主抱到医院去的耶!」光想起那场景就觉得羡慕,在她印象中的陈靖宏几乎都要变成偶像剧里酷跩帅的霸气男主角了。 「公、公主抱?」方巧欣听着有些傻眼了。真的假的啊?沉雁书可都没有公主抱过她耶!虽然第一次晕倒时,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没有错…… 「对啊。」黄婉茹点了点头。她那时候觉得总经理真的整个超man的啊!抱得整个很轻松的样子──「而且他看起来,是真的非常紧张喔。」笑了笑,她开口又说。 回想起那时候陈靖宏眼底满满的惊惶表情,大概就是在她第二次晕倒时吧──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从容的总经理露出那么慌乱的表情。 方巧欣又是一愣。「紧张应该……也算是正常反应吧?」喃喃着不知是想说服她们,还是要说服自己,她没什么说服力地反驳了句,心头有些怔愣。 那个一向对所有事都那么从容而严谨,一板一眼要求完美不容许出错,一步步都按着自己步调规律向前走的男人……也会有紧张和无措的时候? 而那竟然是……因为她? 茫茫然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已经纷杂无所适从的心绪,似乎更乱了。 ★★★ 一直又忙到晚上八点多,为了赶上这段空白时间来的工作进度,方巧欣还在办公桌前奋斗烦恼着,还困扰设计图无论怎么也没法令自己满意,却见眼前的笔电突然被「啪」一声盖下。 「干……什么?」硬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脏字给用力吞了回去,方巧欣额角青筋跳了一跳,语气有些危险。是谁这么欠揍找死?转过头去,她有些不耐地瞥了身后的人一眼──结果气势瞬间弱了好一大半。 呃,幸好她没真的骂出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眉头微挑,陈靖宏一首支着她面前办公桌,面色微冷,小灯映着他清俊脸庞,神色便显得几分冷峻了起来。 这个笨蛋,是觉得自己这身体还被搞得不够糟?他皱了皱眉。 「呃……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方巧欣不着痕跡往后退了半分,乾笑。可是现在才八点半啊!她觉得有点冤枉。而且又不是只有她还留在这里工作…… 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方巧欣嘴角弧度僵硬,话末馀音还未落尽,肚子便清晰响起了一阵「咕嚕」代表飢饿的声音,惹得剩下几个还留着加班的人都不禁掩嘴偷笑了起来。 她尷尬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思忖起这逃生路线怎么跑比较快。 ……惨了。 习惯地伸手推了推眼镜,陈靖宏盯了她半晌,叹口气,最后乾脆直接随手拎了她皮包便向外走。 欸?方巧欣傻傻地看着他淡然离开的身影,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喂、喂!你要去哪里啊?」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拿走,她忙回过神来,抓了手机便直直往外追,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咯答」声清晰地响。 「吃饭。」他简明扼要地开口答。「除非你想再被我送进医院。」镜片下目光一闪,他扬扬眉。 「可、可是──」方巧欣急得有些莫名。怎么突然拿走了她的包包就说要去吃饭?这又到底是玩哪样啊? 「叮」的一声,电梯关门的声音驀地响起,她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又被他给拐了? 啊啊啊烦死了──她有点抓狂。前一个沉雁书、后一个陈靖宏……他们一个个都是来耍着她玩,准备把她搞到崩溃的吗?混帐! 见她气得跳脚,陈靖宏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情依旧冷淡毫无温度,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微微勾了起来。「走吧。」电梯门一开,他将皮包扔回了她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迈步走了出去? 「……喂,我不要你请客喔。」叹口气,自知自己斗不过这人,她妥协地抬眸望他,丧气地垂下了肩膀,觉得很无力。 「想太多。」淡定开口吐槽,他嗓音低沉,夜色中背影几分清冷。 他当然知道,那是她的自尊心,还有独特而独立的个性。 也是他爱上她的原因。 Chapter 54. 好不容易病情算是好转许多,许久未和家人见面的方巧欣忙是抽了天假日的空回高雄,也系念着去要看看卧病的老爸。 搭着莒光号一路南下回南部,她倚窗望着外头风景,目光微微怔然。 一年前的自己……还曾经这么坐在火车上,听着那时沉雁书的电台,甚至是callin了过去听他唱歌。 如今、人事全非了啊…… 转眼回头望去,时间……竟也成了这样讽刺的东西。 火车在楠梓火车站靠站,下了车,方巧欣踏步走出月台,一眼便望见了外头那边正等着她出来的方家诚。她记得方佑騏被吊销了驾照,应该是暂时没法骑车了,所以才让大哥来载她的吧? 「大哥!」她笑笑快步走上前,「好久不见了。」 「嗯。」反应不大,方家诚只淡淡地应了声。「你男朋友没跟你来?」抬眸瞥了她一眼,他望了望四周,面带疑惑。 方巧欣怔了怔。对了,雁书上次还陪了自己去探望老爸……「我和他分手了。」不轻不重地开口应了句,她微微低下头,说。 见状,方家诚便也只是默默望了她一眼,没再开口多问。 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方佑騏并不在,照相馆里空盪盪的,只有她母亲在里头顾店。推测自己和沉雁书的事大概又会被老妈给盘问一遍,她叹口气,登时有些无力了起来。 「妹仔,你回来了喔?」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回来,方母似乎十分开心,赶忙是起身踱到了她身边想查看她近况,「啊係嘸呷崩某?哪欸变呷散?(啊是有没有在吃饭?怎么会变这么瘦?)」伸手抓住她手臂,她有些心疼地开口问。真是的,怎么她整隻手都瘦到只剩下骨头了? 「嘸啦。(有啦。)」方巧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应。没办法,因为她前阵子实在吃不下饭啊…… 「啊你那个男朋友没跟你回来喔?」困惑地向后头张望一阵,方母不解地开口问,表情里还带着某种热切。 「某啦,我们分手了。」望着母亲,再度亲口说出这句话依旧令她心痛,于是她低首,轻应。 闻言,方母随即收回观望目光,抬眸望了一眼她几分落寞难堪的表情,「係喔?」原来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她终究没再追问,只顿了顿,眼神看来有些遗憾。 郑禹廷的事他们家当然也知道,毕竟方巧欣都认识了他是十七年之久。 方母其实对于他感到十分讶然和遗憾。她其实一直挺喜欢郑禹廷这孩子,觉得他有担当又够爱女儿,也一直很支持他和方巧欣在一起,只是无奈她终究看不上人家,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她看上次那男孩子似乎也挺保护她的。只是却没想到、那孩子竟会为了保护女儿而死…… 将带来的一日行李拿到久未住过的房间放好,稍作休息后,他们一家人便暂时休了店,要到医院去看方父。 「对了,」想起件要事,才刚到医院,方家诚便在走廊上望着妹妹困惑地开了口:「你这几个月是跑去哪里了,怎么打给你也都不接?」 「呃……」方巧欣有点尷尬了。这几个礼拜啊──「嗯,老闆放我特休,我上个月去台东找小妤妈妈。啊然后之前就……比较忙。」心虚乾笑着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她有点无奈。光上次车祸的事就都要让他们担心死了,她怎么可能还敢提ptsd? 「是有忙成这样?」方家诚狐疑地斜睨了她一眼,半信半疑。 「呃,反正就刚好有个大案子啦。」她乾脆撇撇手随意呼拢,免得自己露出马脚。「对了,那赔偿金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心里有些担心起自己因为生病而有一两个月都没再寄钱过来,她开口,几分着急了起来。 最近一直在忙这忙那的……差点就要忘记这件事了! 「啊,说到这件事就奇怪。」闻言,方家诚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你失去联络的这两个多月,债已经全部还清了,」想了想,他语句微顿,似还有些迟疑,「在七月多的时候我和佑騏本来想打电话请他再给点时间,原本以为那老头家又会很不耐烦的拒绝,想不到他竟然跟我们说,有人已经把钱给全部还清了。」 「……什么意思?」听见他的话,方巧欣一下子懵了。「有人」?「你是说,有个不认识的人……帮我们把债务全还了?」重述过他的大要意思,她有些傻眼,瞠大了双眸,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奇怪的……天上掉下来的大饼? 「嗯,好像是这样。」方家诚頷首,眼里耶同样带有不解。「而且最怪的是,对方还拒绝透露身分,对那家子全下了封口令,根本问不出半点东西。」忆起自己和方佑騏先前是死缠烂打问了好久,他叹气,感到十分无奈。他可一点也不想白白欠陌生人人情啊! 「封口令?」闻言,方巧欣更疑惑了。是有这么保密到家? 而且哪个有钱人这么阿莎力、为善还不欲人知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然而才这么想着,一个身影却倏忽窜过她脑海。 「嗯。不过先不要让爸妈知道,我们还在设法找那个人。」望了望还在里头与爸爸说话的老妈,方家诚料想家里两老极有可能会想太多,于是叹气又道。 「明白。」方巧欣点点头,思索一阵,然后是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又问:「不过,哥,能不能给我那家人的地址?」 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亲自确认清楚。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她想太多,但…… 她的直觉,有时候会特别准。 ★★★ 循着方家诚给的地址来到郊区一处老巷弄,斑驳铁门已有些生銹,她站定在门前,拿着纸条对了对地址,深吸口气,伸手按下了门铃。 一个老妇人随即便从门内走了出来。看着眼前年轻的生面孔,她似乎有些迟疑。「请问你是……」开口询问,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我是方佑騏的妹妹。」才这么微笑着介绍自己,方巧欣旋即看见了对方眼里迅速升前的戒备,忙又出声解释:「啊,你别误会!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的。」撇撇手想澄清自己清白,她慌忙再度开口,想尽量避免对方误解。 闻言,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紧张稍松懈了些,但情绪还是有些紧绷的模样,「如果是问那位先生的话,我们已经答应了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 「啊,关于那个……」虽然早有料到或许对方会猜测初她来意,但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还是让她不禁有些失措。外表努力维持住平静,她淡定地出声阻止她直接拒绝自己:「其实那位是我朋友,因为我前阵子忙,才拜託他把钱帮忙交给你们。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下,是不是他本人亲自过来的?」开口道出自己想了一路的谎话,她弯唇笑得极自然,好像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一点要打听的意思。 「……是这样啊?」听她这样说,妇人愣了一愣,算是信了半分,但还是有些怀疑。「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哥哥?」怀疑地看着她,她问。他们不是家人吗?但那两个人却拚命打过来要问那位先生是谁,摆明了完全不知道……这很奇怪啊! 「因为我的家人很疼我,他们不希望我出钱,所以我才不想给他们知道的。」扬唇笑得无奈,方巧欣的话半真半假──前部分的原因是真的,后部分想知道的却是谎话。「那么冒昧请问,他有把名字告诉你们吗?」想了想,她开口先问了句。虽然这机率不大,但毕竟还是得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着手啊。 「没有。」妇人摇了摇头,「那位先生坚持不肯告诉我们名字。」 「这样啊……」方巧欣思索着摸了摸下巴,是如她意料中的答案。果然没说吗?「那他是不是、大概这么高?」回忆了下印象中那个人的挺拔身形,她踮起脚尖,大略比划了一个高度。 「……是的,差不多就这么高。」看着她十分认真的模样,妇人确认了下她所比的身高,心里总算又信了几分。看来果真是朋友的样子? 方巧欣的心却有些沉。「那么,他是不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很标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表情很兇?」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对照记忆中相同的叙述,妇人老实地点了点头。 心里驀然被掀起阵惊涛骇浪,方巧欣很震惊,但面色始终十分自然而平静,「那没有错,就是我那位朋友了,谢谢你。」礼貌地向她鞠躬道谢,她笑着招招手,状似轻松地转身离开,心情却很沉重。 答案已经如此明显,她的直觉再次中标。 ──陈靖宏。 「总觉得总经理好像对巧欣特别好啊。」 同事臆测着包含羡慕的话还清晰,她敛下眼,心绪杂乱成一团打结的毛线。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 两个人的爱那么重,已经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她还没忘记那个人嘴边的灿烂笑涡,又要怎么去面对另一个人彆扭的温柔? Chapter 55. 确认过实情,方巧欣心情特别沉重。 和李嘉仪一起相约吃过饭,她看着好友逐渐走出情伤,身边也已有了条件不错的男孩追求,心头多少感到欣慰了些。 可是眼下,她还有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已经因为自己的逃避和懦弱而伤害了同样是狮子座的郑禹廷,已经让那个人再也没有幸福的机会……她不可以再逃避了。要是再逃避,她只会重蹈覆辙地把对方弄得伤痕累累。 可是她却不晓得,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独自思考了一阵,她想了会,最后决定拨给那和他最熟悉的人来商量── 「喂?」电话方拨通,她便听见对方模模糊糊地应了声,似乎那头信号不是很好。 「喂,周丞央?」她有些不放心地开口确认了句。 「嗯嗯,是我是我。」讲话声音清晰了些,周丞央嗓音依旧如同以往一般朝气蓬勃,「有什么事情吗?你好难得打给我──啊!谢小韵、不要抢我手机!」 然而她才准备要回答,便听见电话那头似乎隐约传来了一阵嬉闹声,她愣了愣。小韵? 「嗨──巧欣──」那一个她许久未听过的熟悉女声悠悠传入耳畔,她彷彿还能听见后头周丞央在不断大声吆喝着「还给我!」,「好久不见!」那声略显稚气的女性嗓音却依旧悠然含笑,丝毫不介意的悠哉样子。 方巧欣愣了一楞,有些失笑。「嗯,好久不见。」 她其实有点惊讶。她和周丞央已经和好如初了?唔,他们失联的这两年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哎哟,还给我啦!」又是一阵不甚清晰的碰撞杂音,那阵混乱一直持续了几分鐘,她才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换回了男声:「呼,抱歉抱歉。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气,她听着他饱含歉意的嗓音,猜测他们刚刚应该是在奔跑追逐? 「喂,你很小气耶──!」依稀还听见了后头那道女声气急败坏地这样喊。 「噗。」听见那声抱怨,方巧欣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嗯,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我回高雄了,刚好有时间,要不要出来聚一聚?」笑笑地开口问,她想了想,又在后头补了一句:「而且……我有些事想找你聊聊。」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她说。 「噢……好啊!」闻言,周丞央愣了一阵,然后是开朗地啟唇应了声,「那要约哪里?」 「就小七吧,之前见面的那间。」方巧欣莞尔。 不过,他那边居然那么热闹……看起来等一下,她得好好的拷问一下了啊? ★★★ 骑着大哥的车到了附近那间小七,她到目的地时还没看见半个人,因时间已接近半夜,晚上十点多,街道便已显得有些冷清。 缓缓踱步到与那日相同的位置,方巧欣望着,心里不禁慨然。上次来这和周丞央偶遇时,她明明才刚要毕业,还烦恼着沉雁书到底喜不喜欢她呢…… 「巧欣!」充满活力的男性嗓音从旁传来,她回眸,果真便见到了那个她熟悉的老朋友朝她走了过来。「好久不见!」扬着一张灿烂笑脸,他开口招呼。 周丞央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差很多,还是那副童心未泯的活泼样子。岁月消磨去他初出社会时的青涩,他的样子不再那么搞怪潮流,气质也添了几分成熟,总算是有了点社会人该有的样子。 「嗯。小韵没跟来?」望了望他身后,方巧欣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就等着他乖乖开口招供。 「喔,她还有课啦。」闻言,周丞央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笑。 「课?」方巧欣愣愣。她不是已经毕业了? 「嗯,她现在唸研究所,夜校。」周丞央耸耸肩,弯唇笑了一笑,「啊,你要喝什么?要不要进去坐啊?」回头望望四周,他动了动脚像在闪避什么,表情有些尷尬。夏天蚊子毕竟特别多,他还穿着短裤,坐在外面绝对会是自杀行为的啊! 「好啊。」有冷气吹,何乐不为?她又是莞尔。 到冰柜前随意选了瓶冷饮结帐,他们在便利商店里头面对面坐下,各自开瓶喝了口饮料解渴,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静。 「你跟小韵在一起了?」想起刚才电话那边十分热闹的吵嚷声音,方巧欣扬眉。与那时相比,他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挺幸福的模样呢? 「嗯,一年多了。」周丞央有些害臊地乾脆开口承认,难得的笑得挺靦腆,「她跟那渣男分手后半年,我们才恢復联络。原本我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啦,不过想不到她那时候竟然说,只要我敢在她们毕业典礼上台告白,她就当我女朋友。」想起当时种种回忆,他有些怀念地简短提了句,笑容看来挺是开心。 「然后你就真的上去告白了?」听见他的话,方巧欣挑了挑眉。哇,这么大胆啊? 「当然拚啦!我可是周丞央耶!」 望着面前他灿烂而朝气的笑脸,方巧欣不禁有些安慰。真是的,这傢伙看起来倒是很幸福嘛? 不过……太好了。 「那一定很轰动。」想像起现场那画面,她不住地扬唇笑了一笑,不知是褒还是贬。站到毕业典礼的舞台上告白耶!没被警卫给拖下去也太幸运,何况这傢伙可是校友啊,如果是她,一定羞耻得马上就落跑了。 「对啊,大该已经名留青史了吧?」开口说着,他语气带了些自豪,倒是十分得意的模样。「那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闻言,方巧欣怔了怔。 沉思一阵,她想了半晌,最后是语气浅淡地简单开口把她这三年来戏剧般的人生娓娓道出,像是在说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哇靠。」听她一句句地说完这几年歷程故事,周丞央瞠目结舌,满脸惊讶的傻眼了。「你这三年……也未免太精采了吧?」虽然很想直接说「悲惨」,不过他话到嘴边想了想,觉得这样戳人家伤口似乎不太好,于是便改口换了一个委婉说法。 而听他这么说,方巧欣也只能苦哈哈地扬唇笑笑。「是啊,很像偶像剧剧情吧?」虽然她基本是一点也不想要。 但在经歷这么多事后,她突然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初林婕妤会对自己说:「平淡才是最幸福的。」她已经不想再爱一个人爱得那么偶像剧、那么轰轰烈烈而刻骨铭心……她很怀念,刚跟沉雁书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幸福的心情。 如今,却只剩下痛苦后的悲伤。 「是蛮像的……」周丞央思忖着摸了摸下巴。拜託,岂止是像,这都可以拿去给林婕妤当作小说题材来改编了吧?「啊对了,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聊?」想起电话里她那个有些沉鬱下来的声音,他开口再问。难道这故事还有后续? 「……嗯。」闻言,方巧欣默默顿了一顿,深吸口气,才缓缓开了口又继续说:「团长在我休养的时候偷偷把我们家的债务全给解决了。你怎么看?」有些困扰地蹙起了眉头,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烦恼。 「哇,真的假的!」眨了眨眼发愣,周丞央一惊,「小宏宏什么时候这么阿莎力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好啦,我不开玩笑了。」表情夸张地开口,他满脸惊讶地出声应和,在接收到她的白眼也后却也只得默默收回了不正经的脸。 「拜託,你不要闹。」方巧欣有些无奈地开瓶罐了一口饮料,再叹气,「我不想再害死另一个人。」低眸,她嗓音沉沉地开口说。 闻言,周丞央怔了一怔,被她眼底的低迷情绪给弄得不禁愣了愣,才又想起她刚才所说的那些精彩「遭遇」……「咳,你也不要那么悲观啦。」他忙安慰地伸手笑笑拍了拍她肩膀。「不过听你这样一说,上次小宏宏来找我时,似乎很常提起你啊。」想起才不久前的事情曾经真确发生过,他有些莞尔感慨。唉,他还想着她怎么就突然想到要下来高雄呢! 「……」方巧欣沉默不语,默默地轻抿起了唇瓣。 「很久没有看过他那么偏心了,我想小宏宏是真的很喜欢你吧。」偏了偏头,他见她未开口答话,便就逕自耸肩笑了一笑。「不过,既然不想再伤害别人,那就勇敢一点,拿出你三年前告白的勇气啊!」鼓励地望着她像是想给她些正面能量,他扬唇灿笑,太阳般耀眼温暖。 「勇敢一点……」方巧欣喃喃着复诵了遍他的话,有些怔。「要怎么勇敢?」 难道要她勇敢的直接去拒绝陈靖宏?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告白啊! 「看你是要放手,还是想要坚持囉。」周丞央眨了眨眼睛笑,似乎唇角弧度还多了几分深意。「你是想要继续等那个有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沉雁书,还是放手去爱下一个人?」 方巧欣垂下眸。 放手……或是坚持吗。 她确认自己现在还爱着沉雁书,很爱。但她也很明白……正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太过相似,从郑禹廷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可能有任何未来了。 因为他们之间,会永远隔着对于他的自责和愧疚。每每见到对方,一定会为此感到痛苦和折磨。 可是那一份太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还这样深刻,要她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Chapter 56. 陈靖宏其实也不太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爱上方巧欣的。 自从和叶雅琪分手后,他已经很久没再动过心……何况这个女孩竟然还是他大学时的学妹。 何况她,心里还有人。 「总经理。」一道嗓音驀然打断他思绪,他回过神来,放下手边文件,淡然望向秘书,「这是这次实习的资料。」恭敬地将方整理好的一叠文件放到他桌上,女秘书微微低头,弯下身子。 「实习……」沉沉望着眼前文件,那两字令他顿了顿,才想起又来到了这时节。一个念头倏然闪过他脑海,他怔了一怔,喃喃唸了句,最后又垂下眸。「谢谢。麻烦把符合条件的员工资料也给我一下。」嗓音依旧平静而没有起伏,他淡然吩咐了句,便又陷入了深思。 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耐性和心思去等一个人,也没有那么伟大。对他来说,爱就去爱,不爱就乾脆点放开。只是现在她还忘不了沉雁书,他更不想坦白后让她直接躲自己躲得远远的。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忘了沉雁书呢? 下午六点半,下班时间,他整理好最后一些资料和公文准备上交,心里已然定下了一个决定。 「方巧欣。」踏步走出办公室,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伸手盖下了她笔电萤幕,惹得女孩又是一阵怔愣。 ……为了不让她再晕倒,他几乎都要变成个保母了啊。 「……呃?总经理?」险些就要飆出脏话,眨眨眼,方巧欣愣愣地看了看自己又再度被强制休眠的笔电,缓缓回过了头,在替自己电脑默哀的同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这情况。 其实她现在还不太想面对这个人,因为她实在还不晓得该怎么去回应他的感情。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似乎也只能像以前那样按兵不动──装傻。 他没坦白,她也就只能继续装不知道。 只是越是这样,就让她越是感到不安。 陈靖宏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一起去吃饭?」似乎毫不介意办公室还有一大票人在,他开口邀请,话说得很直接,那问句却异常肯定。 「吃……吃饭?」方巧欣再愣。等等那是什么语气、这样同事会误会的啊啊啊! 「嗯,我请客。」面色淡定非常,他话落便又再度不容拒绝地拎走了她的包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语调里还带着点命令味道。 「啊?喂、怎么又来了……我都还没有答应吧──!」 匆匆忙忙把手边东西随便收了便追了出去,方巧欣感到深深的无奈。这个人真的很霸道啊!每次都不听她回答就擅自决定…… 无论做什么事,他似乎都是这样霸道而直接。 「你干、干嘛突然说要吃饭啊?」困难地踩着高跟鞋一路奔到了公司门口,她跑得挺喘,觉得自己的脚着实可怜。踩高跟跑步真有够刻苦的……她的鞋子会不会提早报废啊? 「有事跟你说。」他不冷不热地淡然应了一句,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默默侧望向她开口:「上车。」 方巧欣更无奈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在公司里说?唔,难道…… 甩了甩头,她扫去那个可怕念头,只能尷尬地在注目礼下坐进了面前那台黑色宾士,觉得身体每根神经一下子都全部绷紧了起来。 天啊,希望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她、她可都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应对啊! 没有打算要给她太大压力,陈靖宏随意在路边找了间评价不错的简餐餐馆停车入座,向服务生随口点了份简单的义大利麵,然后才又望向她:「你要吃什么?」 「呃……我跟你吃一样的就好了。」看了眼菜单,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想了想便也就决定随意。 点过餐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便又是一片寂静。 纠结许久,方巧欣抿了抿唇,思考一阵,最后终于是下定决心似地缓缓开了口:「那个……你刚刚说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长痛不如短痛,慢慢拖总是更麻烦……她闭了闭眼。还不如一次乾脆点说清楚吧──这是她所学到的教训。 既然他要说,不管是什么,就乾脆一次摊牌吧! 「……公司五年都会派一两个人去米兰的本公司实习,」语句顿了顿,陈靖宏抬眸望她,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认为你很适合。」 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和方巧欣所想的不太一样,她怔怔地眨了眨眼,脑袋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等等,米、米兰?「为、为什么是我?」她有点傻了眼。实习耶!而且还是去本公司──「我前阵子都在休养啊,而且公司里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前辈……」侷促地有些囁嚅了起来,她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根本不能够确定自己是否有办法去回应他的感情,为什么他和郑禹廷却都这样子…… 「你工作认真,挺有才华,上面也很欣赏你。休养是非不得已,那种小事可以原谅。」冷静地说出自己所分析的每个理由,陈靖宏喝了口水,语调淡然,「如果别人有怨言,那也是他们气度不够。」想了想,他开口又说。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而正当……这其中理由,当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方巧欣低头咬了咬唇。 如果答应的话……她就真的等不到雁书了吧…… 「实习的时间大概是三年。如果表现不错,也可能会被留在那里。」瞥了眼她还犹豫的表情,陈靖宏歛了歛眸,心里多少也猜测到了她在顾虑着什么。「我不会强迫你,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漠然又再喝了口水,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心头却有些紧。 ──这是一场赌注。是他对她的赌注。 如果她选择留下,那么他会放手,因为他知道那代表了她选择继续等沉雁书。 如果她选择离开远走,那么…… 他就去赌她一个,回来的可能。 「我知道了。」知晓自己现在就是再怎么推託也没有用,方巧欣叹了口气,心头五味杂陈,「我会好好考虑看看的。」弯唇复杂地笑了一笑,她说。 她其实很想直接开口问他,为什么选择对她好,为什么要替她还清所有债务……为什么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那么多事?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给不了答案。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等待……或是放手。 这是他,给自己的选择吗? ★★★ 「所以……你们老闆喜欢你?」 夜晚九点半,苦思无解的她找了好友昱萍出来喝咖啡诉苦,觉得心情很鬱闷,整颗心几乎全乱成了一团。 她确实还爱沉雁书,可是正因为爱他……她才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否要等下去。 毕竟当初先放手的,是她啊。 但……郑禹廷那时候,说了要自己「去把那隻鸭子给追回来」──那是因为他觉得,沉雁书是她的幸福吗? 「好像是这样吧。」叹口气,她喝了口桌上冰凉的冰摩卡,稍稍润了润有些乾涩的喉咙。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受欢迎耶。」见她这模样,梁昱萍有些失笑。记得她以前念高职时就被学长追过,还有另一位和郑禹廷与她同样是青梅竹马的男孩……嗯,巧欣从以前就一直是高人气,桃花不断啊。 「我才不想要。」方巧欣翻了个白眼,眼里满满都是无奈。 桃花多又不能吃!况且她哪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啊? 「嗯……你自己不是也说,你和那个雁书不可能了?」努力整理了下脑中不甚详细的资讯,梁昱萍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其实也可以去试着喜欢你们老闆啊?」眨眨眼,她客观地开口提议。而且她看她谈起老闆时的表情也不排斥啊,这样代表,那个男人应该还是有点机会的? 她恋爱的经验实在不够多,也不像婕妤有长期阅览累积下来的丰富爱情知识……说真的,她也没法替她想出个好办法来啊。 「唉,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听着她的话,方巧欣垂眸,又是再度叹了口气。 那种事情,哪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放就放的? 在这个时刻,她好像突然能够明白……为什么郑禹廷会这样爱了她十七年,却始终放不下。 原来,他是那么喜欢她。 带着紊乱思绪回到公寓,她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手机在响,而显示在萤幕上的却是一个她陌生而未曾见过的号码。 是谁会在这时候打过来?难道是客户?她有些困惑,但还是乖乖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有些杂音,她开口应了声,对方却迟迟没有答话。有些困惑不解,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通话正常,才想再开口问他是不是打错电话了,便听见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我。」 她指尖猛然一颤。 双眸倏地瞠大,她整颗心开始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手机── 「巧欣……你过得,还好吗?」 在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在她耳里的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再度崩塌…… Chapter 57. 「巧欣……你过得,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那个温醇乾净的声音如此熟悉,她经常在每个午夜梦回里辗转梦见,却都没有此刻清晰鲜明。 「他过得很好。」 沉言华淡漠嗓音彷彿又在耳畔响起。 「哥他……很想你。」 「雁……雁书?」缓缓开口,她颤抖着出声,手上的手机微微一滑,险些便要掉落,「你怎么会……」怎么会在失联那么久后,突然就打给了她? 他离开前,她早就已经把那个黑名单给剃除了。只是他始终没有主动拨给她,她也就不敢主动打。一是怕打扰到他,二是害怕……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他所在的世界那么宽广,会不会早就已经有了比她要更好更适合她的女孩陪伴他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失去了所有打给他的勇气。却没想到── 「嗯,是我。」听着她饱含不安的声音,他含着笑意又再复诵了一次,「对不起啊,我的手机被没收,又被监视着不能打公共电话……存了好久的钱才请人偷办了这个号码的,还得躲起来偷偷打。」歉然轻叹口气,他有些无奈,嗓音里满满的都是想念和眷恋。 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他有些苦涩地想。 幸好,她有接下这通电话。 「手机……被没收?」方巧欣有些发愣地开口重述了一遍。被没收了? 所以并不是……不打给她吗? 电话那头的那个温醇嗓音是这样熟悉,熟悉得让她心痛,让她思念得几乎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疯狂。 想见他,好想他。想念到,她好想现在就飞奔过去他身边紧紧拥抱他…… 「是啊。」沉雁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弯唇微笑,「我妈想断了我和你的所有联系,就把它没收了。」耸耸肩,他苦涩地笑了一笑,目光几分黯然。 纽约的夜晚这样璀璨明亮,熙来人往的大街,时代广场的热闹跨年……他走过这不夜国的喧嚣,走过这繁华街景,可是没有了她在身边,他只觉得寂寞。 日子一日日如过往云烟般飞逝,如今他这里日正当中,她那里却是半夜三更,相隔十三小时的时差,却截断了他们一万两千公里的思念。 甚至,当他听见郑禹廷的死讯时……也都已经是在那之后三个月的事了。 他连想回去给自己的兄弟上炷香也被阻止,像是被软禁在繁华的虚妄表壳下。 巧欣她、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吧?没有他在身边陪着,她有没有好好的吃饭、有没有多休息调养身体、有没有人照顾关心、有没有…… 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念他? 「这样啊……」闻言,方巧欣只默默垂下眸。这半年来,他们竟是这么错过的吗?「我……过得还可以。你呢?」微微勾了勾唇角回答他最初始的问题,她走到窗边仰望夜空,目光有些茫然。因为光害的关係,台北能看见的星星并不太多,而今日又是明亮月圆日……不晓得他那里所看见的,又会是怎样的天空? 会不会,他也正和她一起仰望着夜空呢?才如此想着,随即她便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啊,现在他们那里,明明就是白天吧…… 就连天空……看见的也已经不是同一片了。 「不好。」没有她预料中的客套回答,沉雁书却是直接了当地摇了摇头,「巧欣,没有你,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信吗?」涩然勾起一个浅浅微笑,他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句种种敲进她心里,彷彿撼动了她整个世界。 没有她在的地方,他要怎么过得好? 方巧欣猛地一顿。他的话语直直刺中她最痛最伤的那一部份,原本平静不起波澜的心,顷刻便被他给掀起了滔天骇浪── 「不信……」她颤声开口,嗓音艰涩乾燥,眼眶热得她的心很痛很痛,「沉言华明明跟我说了、你过得很好……」 他明明对她说了,「他过得很好。」 曾经崩溃痛苦,好不容易熬过,她明明都已经想要淡忘、想要放下。可是为什么,他却又要在这时候来扰乱她的心? 「因为我对言华撒谎啊。」电话另一头,沉雁书表情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笑,心里却越发苦涩起来。「巧欣,在这里的半年以来……我每天都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低叹一口气,他轻笑声,嗓音驀地沙哑了起来,「我很想你。」 低语般喃喃的话语在她耳畔回盪组织成一个一个、那么轻,却也那么令她痛苦的音节。她终于落下眼泪,却再不晓得自己是为何而哭。 「我很想你」,明明她一直都想听他这么对自己说的。可是为什么,此刻听见,她的心却是痛得喘不过气? 「女朋友都特地用那种方式说想我了,男朋友再不主动点就太没情调了吧?」 「所以……记得去把那隻鸭子追回来,知不知道?」 「沉雁书,你很卑鄙……」因为哭泣而微颤着双唇,她闭上眼睛,感觉眼泪一滴滴滑过脸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泪痕。「你明明知道,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走后,禹廷死了,我开始因为那天而害怕起雨声、可是──」 抽噎着指控般地出声对他投诉,她一手摀起嘴,想努力不让自己再度崩溃。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 这句话,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沉默一阵,他着实不捨她的哭声,却恨自己没法伴在她身边拥抱安慰她,给她一个温暖怀抱,「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放手了。」嗓音中似乎还带着某种坚定和任性,他说着,却觉得自己心被揪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后悔了、想回头了。时至今日,他说这些话还有没有用?因为后悔了,所以不想要留下遗憾……他不想要她的生命里,永远都注定有「方巧欣」这块无法拼凑完整的缺。 一点点,也不能够缺少。 「先放手的人是我,怎么会是你说对不起?」笑得很苦很逞强,她还哭着,却觉得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让她好难受,几乎要无法呼吸。 她又何尝不后悔,何尝不想念? 可是决定了就是决定了,有些事改变不了,有些人也再回不来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够坚定,就不会让你放手了。」歛了歛眸,他自责而懊悔地说着。那日她崩溃着说:「沉雁书,我不要你了」的那样悲伤的表情,彷彿还深深刻在他心里无法抹灭……「巧欣,一次也好,就算只有一次,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过我?」目光惘然飘向天际,他勾了勾唇角,眸子里带伤,眼底染不进半分笑意,那双眼睛里的灿烂彷彿要被痛楚给淹没。 一点点也好……她有没有过一点点想要挽回、想要回头──和他一样,想要重新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笨蛋!」听见他的话,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突然开口大骂了声,音量大得电话那头的他也不禁一愣,「你不在,我怎么会过得好……?我每天每天都在想念,每天每天都在后悔。可是明明已经决定要把你忘记,明明都已经要向前走了……」痛苦地咬紧唇瓣,她一句句地指控投诉,可是回忆却嘲讽般地一幕幕不断映入脑海里,「──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来干扰我的决心?」 明明想淡忘了、她也想去试着爱别人,不再为他痛苦等待徬徨、为他日夜崩溃失眠,可是他的一句话,却就这样再度颠覆摧毁了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维护起来的世界── 再次、一蹋糊涂。 「巧欣……」听见她那样说,他心却更痛了起来。他们都不快乐啊!明明都还深爱着彼此,却因为一时软弱而放了手,从此永远都只能隔着愧疚和罪恶相爱……「对不起,可是,我还爱你啊。」 即使明白不可能回到当初的单纯,明白再也不可能弥补缺少了另一人的自责和痛,但他,还是依旧那样的爱着她啊…… 听到这话,方巧欣握了握拳头,指节微微泛白。「雁书,你明明知道……」 「巧欣。」不待她将话给完整说完,他又再度重声开口唤了她名字,深深吸了口气:「我会等你,所以也请你等我回去,好吗?」语调毅然坚定,他温声说着,像是放手一搏般的语气。 他会等时间让他们彼此都放下伤痛,会等她愿意重新信任并回到他身边。所以,他能不能,也自私的希望她能等他回去? 「看你是要放手,还是想要坚持囉。」 周丞央那日的话却在此时从她脑中悠悠响起: 「你是想要继续等那个有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沉雁书,还是放手去爱下一个人?」 而她终于崩溃。 「……对不起……」身子整个瘫软在地上,她蜷膝缩着哭泣,觉得似乎再也失去了所有气力去抵抗支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放手,或是坚持。 分明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词,为什么竟会如此难选? Chapter 58. 沉雁书的那通电话,彻底扰乱了方巧欣的意志。 结果夏天还没过,一波波袭来的颱风就让她在这炎热季节离奇的得了重感冒,整个人发了高烧,病懨懨的卧病在床,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只得无奈向陈靖宏请了个假休息。 「没关係,我会等你给我答案。」瘫在床榻上,她依稀记起沉雁书最后那么对她说,「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答案……吗。 整颗头都头昏脑胀的,她昏昏沉沉地思考着,觉得头痛得像是要爆炸了。 而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断断续续地睡了又醒,一阵响亮门铃声瞬时是将她给吵得醒了过来。 她有点困惑。谁会在这时候来找她……?抬手看了看时针指到三的手錶,她感觉更纳闷了,下午三点,大家这时候不应该都在上班吗…… 「是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她步伐不稳地上前去开门,觉得脑袋很重很沉,身体很无力。 然而当她抬眸,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却着着实实让她整个吓了一大跳──一身休间黑衬衫,清俊斯文的男人一贯面无表情的脸,黑框眼镜下的眉宇紧蹙。「……团长?」她傻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也忘了该怎么说话。他怎么会来? 「先回去躺好。」脱鞋进门,陈靖宏见她气色糟糕,忙扶着她赶紧回到房间,并顺手将门带上。这时她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鼓鼓的超商塑胶袋。 方巧欣的脑袋更混乱了。「你怎么会来这里?」被抓着回到了房间,坐回床上,她有些发愣失措。他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公司里上班的吗? 「公司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陈靖宏撒谎撒得脸不红气不喘,「而且,你一个人肯定不会照顾自己。」望着她还发红滚烫的脸颊,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接到她请病假的电话时,他其实被吓了一跳,整个早上都坐立不安,根本没法专心工作。思考了许久,他最后是赶紧将手边要事先处理完,然后便买了些食材过来探望她……他猜想她一定还未吃过饭。 不过这么看起来,他应该是猜中了。 「我只是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心知他定是又在说谎,她抿了抿唇,只希望他快点回去。 她不要他为了自己早退来照顾自己,不要再欠他任何人情。 「躺好。」皱眉瞥了她一眼,他开口,又是一个不容反抗的语气。迈步踏出了她房间,他没有搭理她的不愿意,逕自到厨房便开始动手张罗起食物来了。 方巧欣默默然。这个人真的是从来都没在听自己说话的…… 听到小厨房那里传来一声声乒乓铁器的撞击声响,她侧躺面向墙壁,不禁想,原来他也会做菜?想当初沉雁书就是个厨艺白痴,一天到晚不是泡麵就是微波食品,有时还会跟她蹭饭吃……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打断思路,她叹气着闭起了眼睛,拒绝再去想起任何有关他的美好回忆。 房门「喀啦」一声被再度打开,她睁开眼睛,翻身,看着他拿了条毛巾走进来,然后摺好覆在自己额头上,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你量一下吧。」将放在床头的耳温枪递给了她,他说。 望了他一眼,方巧欣也只得默默依言将耳温枪插入耳里,听见「嗶」一声后,她拿起来看了看,38.2度。 「应该不严重。」接过耳温枪,见上头温度不太高,陈靖宏这才稍稍舒心地悄悄呼了口气。「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再叫我。」说着,他替她重新掖好被子,嗓音竟难得几分柔和。 方巧欣歛了歛眸,默默乖乖躺好。「团长……」张嘴唤他,她明明想开口说些什么,话才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地开不了口。 不要对我这么好。她想这么对他说。 他明明知道,她心里还有沉雁书……为什么? 闻声,陈靖宏顿住脚步,转过了头望向她。那双低歛着饱含愧疚的眼睛映入他眼底,她眼神中似还有一点复杂和挣扎。 「你睡一下,稀饭很快就好。」停顿片刻,他终究还是决定先无视她眼里的种种纷乱情绪,只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唇角微勾。 那笑意,看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方巧欣抿了抿唇,心微微一紧。 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无条件的对她好? 因为感冒的关係,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许久,只依稀感觉似乎过程中不断有人进房来替她换上温热毛巾。身体很沉很疲惫,她觉得自己很自虐,明明ptsd都还没有痊癒,怎么还是拚命在给自己压力? 好想睡觉。好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然后什么也不要想了…… 「方巧欣、方巧欣。」低沉嗓音在她耳畔轻声响起,她再度睁开眼睛,因刚睡醒,还半瞇着有些倦。感觉鼻尖嗅入一股食物香味,那味道惹得她一天都未进食的肚子都咕嚕咕嚕狂叫了起来。「起来了,吃点东西。」将声音放得柔了些,他开口轻唤。 闻言,她支着身子坐起身,提神地眨了眨眼。大大地张嘴吁了口气,她望了眼外头渐暗天色。她睡了多久? 「谢谢你。」有些尷尬地接过她手中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稀饭,她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张嘴吞下。 「还合你胃口?」他淡然瞥了她一眼,轻问。 「嗯,想不到你也会做饭。」笑笑调侃了他一句,她表情总算轻松了些。 「大学的时候自己住外面,总也得学点东西。」神色淡然,他莞尔耸了耸肩,扬眉,露出了个似是终于放下心的表情,这才从床旁起身,「稀饭就在电锅里,想吃自己去用,我先走了。」抬手看了看手錶上时间,他暗忖今天要熬夜加班的大概会是他自己,这下是非得离开不行了。 而见他已经准备要转身离开,方巧欣咬了咬唇,心一横,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叫住他:「……团长!」 她不能再逃避了。有些事情再拖下去只会让她重蹈覆辙,不论怎样,她都非得要现在好好弄个清楚不可…… ──她想要确认,自己想要给什么答案。给自己什么答案。 而他转回身。「怎么了?」表情依旧是那般淡漠冰冷的模样,他浅浅应了声,微微侧过脸望她。 她低下头,没有看他,只默默咬紧了唇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抓紧被子,她把稀饭放在一旁,语气执拗而紧绷。 陈靖宏默默垂眸望着她被遮掩得有些模糊的表情。她的声音坚定而带着某种决心,似乎只要他现在不给答案,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似的。 已经知道了?虽然从来都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但他原本以为她会更迟钝些的。 目光辗转流动,他最后也只得低叹了口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看她那样子的表情……虽然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明白的,但她已经晓得他对她的心意了,不是吗? 既然这样,她那句「为什么」又是想要什么答案?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好了?」抬眸,她痛苦而复杂地望向他,像是恳求一般的语气,「我不想要你和他一样……」 不想要他和郑禹廷一样,在她身后默默守护隐忍着痛苦和悲伤,在她所不知情的状况下,一次次地被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而她,却又是完全没办法回报他一点什么。似乎唯有好好的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她才能够不愧对他救下来的这条性命── 她不要这样。背负一个人的性命,她挽回不了那份愧疚,只能逼迫自己去面对。要再一次,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一个人的痛了…… 轻吐口气,陈靖宏回身迈步走到她面前,有些无奈地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你不用愧疚,我是自愿想照顾你──」 「就是自愿,才让我更难受。」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她语气又更坚定了几分,「你明知道,我还放不下他,根本没办法给你任何答案。」低眸,她黯然轻声说着,嗓音微微哑然。 她没办法给任何人答案。所以他能不能,不要喜欢她? 「嗯,我知道。」像是早已料到了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看着她,嗓音依旧是那般不带起伏的漠然,「所以我并不是无条件付出。」扬扬眉,他几不可见地浅浅一笑。 她愣愣地抬头看向他。 不是……无条件? 「选择让你去实习,就是让你好好想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目光一点柔和,他笑意几分无奈,声音很轻,「你可以去到那里,等到想清楚后再回来给我们一个答案……或是永远都不再回来。」沉沉直视着她,他眼神那般直接而坚毅,教她怎样也无法再去轻易忽视。 想清楚后……再回来给他答案,是吗? 「我知道了。」她歛下眸。「我会做好决定的。」 决定好,最后要给他和沉雁书及逝去的郑禹廷,以及自己的那个答案── Chapter 59. 「所以……你决定好了?」 阳光浅浅洒进室内,以灰色为主调的办公室里,陈靖宏抬眸看着眼前女孩,双手支在浅灰色铁桌上,神色淡然严肃,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是,我决定好了。」朗声开口应答,方巧欣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我决定接受总经理的提议……去本公司实习。」轻抿了抿唇,她说。 不能再停滞不前了。她必须要前进,必须要给所有人,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个地方给了她太多的快乐,也同时给了她太多痛苦。那让她从当初那个大喇喇、对任何事都毫不畏惧的方巧欣,因为一次次的逃避闪躲而越来越懦弱。 她瞧不起懦弱的自己,那样根本不像她。 所以她啊,必须要向前看了。 「嗯,我明白了。」轻頷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并将之递给了她,「那么这份文件拿回去,下班前交给我。」嗓音冷淡得彷彿没有一点情绪,他开口说着,却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她选择了给自己机会。 「是。」她恭敬收下文件,转身默默出了门,踏步回到自己办公桌。 望着她那个始终站得挺直的背影,陈靖宏静静凝望着,不禁思考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对她心动? 是因为她的直率不做作,还是她的逞强和勇敢?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也说不定。在他眼里,她像是隻伤了翅膀的蝴蝶,在暴雨中遍体鳞伤,但即使再多苦痛挣扎,或许也曾经逃避悲伤,但最后,却都还是勇敢地站了起来,向前璀璨飞翔。 那样不屈不挠的倔强,然后笑着回头对他说,「我很好。」 也许在她身上,他也学到了许多自己一直缺少着的东西……也说不定。 从桌上眾多被他整理得整齐乾净的文件和资料中拿出了一张特别醒目显眼的大红信封,他望着上头披着白纱,笑得满脸幸福灿烂的女子──那个他牵掛了四年、曾为他后悔遗憾的女孩,然后莞尔微勾起了唇角。 那上头的名字,清晰写着「叶雅琪」。 他们终归,都是会幸福的吧。 在那个瞬间,他突然这么想。 ★★★ 方巧欣的出发时间是定在九月中旬。 而叶雅琪的婚礼,则是在她出发前夕的九月初。 「昱萍,」埋头在一堆又一堆的纸箱之中,方巧欣抹了把汗,感激地转头望向一旁友人,「谢谢你还来帮我整理。」笑了笑,她望了望周围逐渐空旷起来的空间,心里突然有些感慨和茫然,感觉像是连着心也一起空了。 一转眼……两年了啊。 两年多前,她才大四刚毕业,那时候刚搬到北部来时……还被沉雁书给拉出去吃了顿饭,还有郑禹廷。 放眼望回去,才发现,时间,竟是这样残酷的东西。 「不会啦,反正我刚好有空啊。」闻言,梁昱萍笑了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你衣服都收进去了……等一下不是还要参加婚礼吗?」困惑地看着她面前一个个厚重纸箱,她偏了偏头,问。 「安啦,我有把今天晚上要穿的拿出来。」方巧欣咧嘴嘿嘿一笑,莞尔,「你咧?晚上不是要一起过去?」她笑着眨了眨眼睛问。 不过……倒是既然是叶雅琪要结婚,那么照理说,团长应该也有收到喜帖吧?她私忖了会。感觉这种情况下,怎么面对他都很怪啊她说…… 「对啊,我也准备好了。不过我不认识她,就这样过去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啦,办桌请客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嘛!」 夜晚,她和梁昱萍穿着身简单套装,骑着小绵羊便一起到了婚礼会场。远在法国的林婕妤和何育清不晓得会不会回来参加?望着场内人群,她内心默默想。 而当她和梁昱萍拿着喜帖入场,找到位置坐定,便看到了已来到这里一段时间,正坐在她对面的陈靖宏,一下子便觉得气氛有些尷尬。 「呃呵呵……不晓得婕妤会不会来喔?」眨眨眼,方巧欣乾笑两声发话,弯着唇角,想让自己尽量笑得自然。 「不晓得。」陈靖宏状似无谓地耸了耸肩,「不过她们都认识了这么多年,应该会想过来吧。」 听他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林婕妤和叶雅琪似乎从国中就认识了。这么算起来,她们也熟识有十一年了啊…… 婚礼在不久后便开始,萤幕上播映起新娘新郎相识相恋的歷程,然后是新人出来和他们敬酒。 叶雅琪笑得很幸福,一袭纯净的新娘白纱,在灯光下美得令人眩目。新郎则是一个样子乾乾净净颇清秀的男人,态度谦和有礼,看上去有些靦腆的样子,但倒是个挺温和的男人。 气氛正和乐欢闹着,那边却「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用力打开,眾人被吓了一跳,原还以为会有什么抢婚戏码,结果转过头去,发现那个很戏剧化地出现在门口的人竟然是── 「阿、阿喵!」下意识地开口喊出了对方的小名,林婕妤大口狂喘着气,后面还站了个满脸无奈的何育清。 方巧欣扬眉,他们和好了? 「小、小妤……」叶雅琪傻眼地看着那个颇有拆门气势的女孩,瞠目结舌,「你也不用跑那么喘……」她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手里还捧着杯红酒,整个人僵在原地,无言了。 「不、不跑就来不及了嘛!」察觉到现场所有目光都向着自己,林婕妤有些尷尬地微红了脸,「还有……那个,我要坐哪里呀?」乾笑着搔了搔脸颊,她在心里苦哈哈地笑了几声。天,好丢脸! 「那里啦。」叹口气,叶雅琪无奈地伸手往方巧欣那指了一指。 突然闯入会场的冒失女孩让宾客们都不禁噗嗤笑出声,随即方巧欣便看着何育清微笑牵着她来到这边位置落了坐,跟着一同吃起了喜宴。 「你也来了?」方巧欣讶然扬眉。他们可都在法国耶! 「废话,我家雅琪要嫁人了耶!」林婕妤撇了撇嘴,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过明天就要赶回去了啦,不能待太久。」说着,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么拚?」方巧欣不禁失笑。还真是为了姊妹的婚礼、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呀? 「对啊。」林婕妤灿烂地露齿一笑,神秘的将食指摆到唇前,「不过这可是她老公出的机票费喔。」 还真有钱是吧……方巧欣默默。 沉默一阵,她环顾四周坐满席的位置,有些是已有伴的人,也有些像她还孤身。然而大家却都像是被幸福感染般扬唇微笑着,或许是被新人的甜蜜气氛给影响的吧? 而她却觉得有些茫茫然。 「婕妤……」思考许久,方巧欣侧头望向她,开口,「你认为,会让你想託付一辈子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缓缓抬眸,她认真地望着她,轻声问。 「託付一辈子啊?」闻言,林婕妤眨眨眼睛,想了想,然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瞥了眼一旁正低头吃着饭的何育清。「嗯……大概是,会让人感到安心、想依赖,而且会让你觉得……不用特地挽留,也会留在身边的人吧!」扬唇笑了一笑,她悄声开口回答,笑容很灿烂。 方巧欣怔怔。「这样啊……」 不用特地挽留,也会留在身边吗? 听着她那句话,她歛了歛眸,在心里已悄悄有了个答案。 ★★★ 离开的那日下着一点濛濛细雨。 方巧欣独自一人坐在等候区,手里捧着杯冰拿铁,望着沾上雨珠的窗户,然后叹息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雨声很轻。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离开的日期时间和班机,也没有让任任何一个人来替她送机──包括是陈靖宏和梁昱萍。 那些不用带出国的行李她已经全寄了回家,房间退了,也都和家人讲好了。 ──记得他离开的那一日,好像是下着大雨的吧。 那时候的沉雁书、也是这样关上手机,独自坐着望窗边,静静地听着雨声的吗……? 「前往香港的旅客请依序至三号登机口……」 服务人员的声音遥遥从广播那里传来,她睁开眼,仰头灌下了最后一口兵拿铁。 当她踏步走出登机口,拖着行李向接驳车走的时候,几滴雨点滴落在她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还带着点潮湿的咸味。 她心一顿。 「我会等你,所以,也请你等我回去,好吗?」 宣言一般信誓旦旦的词语彷彿还响在耳畔,她闭上眼,却只有雨珠从她颊侧滑过。 「不要再等我了,我们都该前进了。」 最后,她在那个熟悉号码的简讯栏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人生中有许多事并不能自己决定,永远没有人晓得自己会在下一秒遇见什么。也许有些人註定相爱,却也註定错过;也许有些人,原来就註定是生命里错误的相遇。 但她不后悔。 能够遇见沉雁书……就已是她脑海中最美好的回忆。 如果要她再选择一次,她想,她仍然会同那日揪着他的领子厉声问他:「我喜欢你,就真的让你这么困扰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郑禹廷在生命的最后,还能那样笑着对自己说那句话。 因为此时此刻,她最希望能够获得幸福的人……就是沉雁书。 希望在没有她的未来里,他能够平安无恙。 那样,她这一生对他,就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Chapter END. 听听这首看文更有fu:陈奕迅-《十年》 - 三年后── 搭着计程车赶到婚礼现场,当方巧欣缓缓从门口走入时,婚礼正好刚刚要开始。 「巧欣!」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梁昱萍一见到她,忙急着将她拉着奔进了会场坐下,「你去哪里了啊?怎么现在才来?」低声凑着她,她有些焦急地问。 「嗯……去看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啊。」无奈耸了耸肩,她笑笑说。 在米兰待了三年,期间她当然也有和林婕妤及何育清见过面。亚洲人在欧美国家本就易受到歧视,何育清儘管有才华,中间也度过了一两年十分潦倒的日子,只得在餐厅拉琴期盼被青睞……而那段时日,都是林婕妤无怨无悔地伴着他走过。 她听她说,是一位非常厉害的指挥家在意外之下听见了他的琴声,便邀了何育清去他们交响乐团担任小提琴首席,才让他从此扬名海外。而就在一个月前,远在义大利的她便收到了他们来自台湾的喜帖。 惊喜地捧着那张大红烫金的信,她当时正好那边工作也已经告一段落,便想,自己也该回来给自己,还有他一个答案了。 ──婚礼的现场是一处欧风小庭院,她猜测应该是和餐厅租借合作的场地。而才方在长椅上坐定,她便看见一袭白纱挽地的林婕妤,在远从香港回来的爸爸搀扶下,缓步走向前方温雅俊秀的男子,然后将手轻放到他手心。 「何育清,你是否愿意娶林婕妤为妻,无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她离开世界?」 「我愿意。」 「林婕妤,你是否愿意嫁何育清为妻,无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在宣誓完誓言的同时,他们相视而笑。那是个非常幸福的笑容,在神父和亲友的见证下,走过七年的喜怒哀乐,然后终于走上这一步…… 「现在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随着神父的笑语落下,穿着一袭黑色西装的温雅男人面带微笑地缓缓凑近了她。或许因为人太多,新娘显得有些害羞,但还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哦──!」当他们双唇触上的那一刻,现场眾人随即乐得一同拍手叫好,气氛瞬间喧闹了起来。 然后新人靦腆地笑了。看她披着婚纱,方巧欣再次深刻体认到了什么叫做「幸福的新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太好了,她幸福了。她不住地欣慰一笑。 而当仪式结束,她手里拿着红酒,微笑地缓步走上前去和正在招待宾客地林婕妤敬酒寒暄。 「恭喜啊!」笑容灿烂,她开口祝贺,眼底几分感慨,「真是想不到你也嫁人了啊。」莞尔耸了耸肩,她吁了口气,「鏗鏘」一声,半杯红酒便下了肚,空酒瓶随即被搁在一旁桌上。 「我也想不到啊,原本想说你会比我早嫁的。」闻言,林婕妤有些无奈地感叹了声。唉,她那时候可是很看好她和雁书的啊! 「是吗?」闻言,方巧欣扬扬眉,耸肩。难道她看起来会早婚?「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求婚的?竟然让你答应得这么爽快……」嘖嘖地盘手咋了声舌,她开口笑问,觉得这事实在很神奇。 虽然林婕妤看起来很呆很笨,不过其实她这姊妹可是非常有个性和主见的啊!能让她答应得这么快……何育清到底用了什么招数? 「唔……」听着她的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靦腆一笑。「就……育清把我们初遇时的场景重演了一遍,我就答应他了。」 「就这样?」方巧欣讶然。 「就这样啊。」林婕妤扬唇灿烂地笑了开来,满面幸福的神色,「巧欣,时间才是最浪漫的情话。」眨了眨眼经,她偏头笑望着她。 方巧欣微愣。 「哎哟,不错嘛你?」回过神,她语调调侃地轻撞了撞她肩头,也跟着露齿灿烂笑了起来,「现在是文青大作家了嘛──」 「哈哈哈哈……文青大作家,什么东西啊?」被她的调侃给逗得哭笑不得,林婕妤哈哈笑了几声,有些无奈。「对了,等一下丢捧花的活动,你记得一定要参加喔!」正色朝她眨了眨眼提醒,她挥挥手,转身便又去找另一个朋友寒暄去了。 方巧欣默默。丢捧花?这傢伙连这都玩啊? 向林婕妤暂时道过别,她转过身想去找梁昱萍去到处晃,抬眼时,却在人潮中望见了那个熟悉身影…… 淹没在人海中,她怔怔地凝望着,一下子好像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只剩下了他们对望的目光。 ──不论过了多少年、多少日子,那个即使被淹没在茫茫人群中,他们也一定能一眼就认出彼此…… 因为那双眼睛,是这样熟悉而无可替代。 「好久不见。」主动地上前迎向他含笑目光,方巧欣抬眼望着对方,轻轻勾唇一笑。 这样多年未见,他依旧如她记忆中那样耀眼挺拔,只是当年一头褐色头发已恢復成了墨黑,似乎笑起来也已不再那么玩世不恭,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好久不见。」沉雁书亦弯唇笑了起来,唇边习惯地带上一抹灿烂酒窝。眼底带着怀念,他低眸望着她,目光浅然。 「好像从来没看过你穿西装啊。」感慨地摸了摸下巴,方巧欣莞尔扬扬眉,「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张欠揍的娃娃脸。」吁了口气,她望着他笑。语调轻松了几分,她半调侃地开口寒暄了句。 「嗯,我也没看过你穿礼服的样子。」闻言,沉雁书笑笑耸了耸肩,然后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扬了扬眉,「这么多年不见,巧欣你看起来又老了好几岁……」 「──沉雁书!」 愤怒地咆啸瞪他,她双手叉腰,心里却不住地开始怀念起来,最后竟也跟着被他的笑容感染,无奈扬起了唇角笑开,觉得好气又好笑。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一样。 「不逗你了。这几年过得好吗?」眼中透出一点关心,他偏头,嘴角笑容驀然稳重了几分。 「还不错。你呢?」 「嗯,我很好。」 短短两句问候,她终于不难过,他也终于不再执着。 事隔多年,他们终归……也都还是放下了。 「那一天……我追了上去,但是出了车祸。」深吸一口气,她定下决心,啟唇,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 但那天没说的话,她必须要说出口。 闻言,他微怔了怔,然后弯唇淡然一笑。「……嗯,我知道。」歛了歛眸,他浅浅应声开口,嗓音几许惘然。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吧。 老天同他们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辗转绕了一大圈,再相见,却终究都还是错过了…… 倏地抬头望向他,方巧欣咬了咬唇,吐口气,轻着声音,她颤抖着双唇开了口:「我会等你回来,管你要去美国几年,我都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下去──」眼眶一热,她唇边扬着笑,眼泪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所以,你也会等我吗?」 时光驀然倒转回下着大雨的那一天,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郑禹廷没有死、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懦弱…… 明明有那么多如果,可是他们终究都还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眼泪,也不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遗憾。 遗憾那个时候,那么多痛苦煎熬……却也都成为过去了── 「嗯。」沉雁书一愣,眸色微微黯了黯,然后是笑着伸手轻拥住了她,动作轻缓而温柔,「我会等你的喔。」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了吧。 他们都已经有了互相承诺的人,也已经失去了再温柔的理由。 或许就当作是……欠给那时所错过的拥抱吧。 ──欠给那时候,都不勇敢的他们。 流过眼泪,方巧欣站稳身子,然后缓缓退开了他怀抱。熟悉的人、熟悉的温暖,但却都已不再是熟悉的彼此…… 「那边那个,你女朋友?」笑指了指不远处一旁似乎不断往他们这里看的嫻静女孩,她擦了擦眼泪,扬唇笑问。 「嗯,在美国认识的,是个混血华侨喔。」偏头笑了笑,他目光粲然,还带着一点浅浅温柔。 方巧欣有些失笑。「她不会吃醋?」扬了扬眉,她笑笑调侃。 「不会,我跟她说过……今天要见我很重要的朋友。」莞尔耸了耸肩,沉雁书往那女孩的方向瞥了一眼,弯唇。「你也有了不需要等待的人了吧?」意有所指地对她挑了挑眉头笑,他说着,目光坦然清澈。 「……是啊。」听到他的话,方巧欣也笑了起来。自己还得给他答案呢!「那你……一定要幸福。」向后退了一步,她弯着唇角开口,眼里带着真挚祝福。 「你也是。」他定定望着她,「一定要幸福。」 一定……都要幸福。 向他招了招手,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开始放眼在人海中搜寻啟那人身影。 在哪里?今天是林婕妤的婚礼,照理来说他是应该会来的…… 前方不远处聚集了一大群人,她满脸困惑地想往里头望望看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未挤过去,一束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却突然「砰!」地砸进了她手里。她被吓了一大跳,难听的脏字差点就要骂出口── 「听说新娘的捧花代表幸福。」一阵熟悉的低沉嗓音却在此时倏忽在她耳畔驀然响起,「传说,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个获得幸福的人。」 低眸望着手中的花,她怔怔听着,然后缓缓扬唇笑了。「你也信这种罗曼蒂克的传说?」 「当然。不然我要怎么追到你?」 闻言,方巧欣禁不住地笑了。抬头望向那人,她勾起唇角,狡然朝他一笑:「是吗?那你还得再多加把劲囉!」 十年前,她十七岁,那时候她还不懂爱情,还不认识他,还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十年后,她二十七,却已经爱过刻骨铭心,已和他擦身,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等待。 幸好她还记得,幸好没有忘记。 幸好他那双爱笑的褐色眼睛,还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如今,他们是彼此最美丽的遗憾,也是心目中他们彼此最特别而无可替代的朋友。 这样很好,她如此想着。 他们一定一定,都会幸福的。 全文完 番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1) 「啊啊、抱歉抱歉!小姐你还好吗?」 签书会那次意外的帮忙,是我和她第一次说话,却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方巧欣──曾经不止一次地从禹廷耳里,听见这个看似普通又不特别的名字── 记得高中一次户外教学,我们班偷渡了一大袋的啤酒进房喝。谁知道那傢伙那时酒量超级糟糕,根本一杯醉,醺了就开始发酒疯。 「雁书、雁书……我跟你说啊、嗝!」那时候,记得他就那么挨着我乱叫,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说话,惹得我整颗头很痛,旁边两个没良心的却都见死不救。「我爱了她……十年了……」 我并不相信真爱这种可笑又无稽的东西,如同我从来不相信爸妈爱我一样。从国中开始到高二转学,甚至到大学,我交过数十个女朋友,每一个几乎不超过三个月,最长不过半年,哪一个不是衝着我这张脸跟我告白的? 我来者不拒,只要敢跟我告白、长得能入我的眼,通通可以当我女朋友、只要我当下没有交往对象。我想看看,这些女孩到底有什么能耐?不过结果,是每个都一样。 所以我很好奇,能让禹廷爱了十年的人,是什么样的女孩?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反正也许你认为我和那些忙着倒贴你的女生一样?」 「不。我觉得你很特别。」 那句话,是真心的。她确实和别人很不一样,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抱着试探和好奇的心态接近,却忍不住被逐渐吸引。 从第一次看见她──在酒吧远远地看见她和禹廷打闹聊天,偶尔也会看见有一群朋友和她一起过来喝喝酒。她的表情很多变,偶尔兇巴巴地骂脏话,偶尔和自己的好姊妹撒娇,偶尔很疯很敢玩,偶尔却也冷漠如冰。 观察她开始成为我的兴趣之一,在我还没发现的时候,似乎我已经对那些主动告白的女生失去任何兴趣了。 「哇,最近难得看你身边没有女人啊?」某次找他出来打球时,记得禹廷便这么笑着对我调侃了一句。 「大概我突然想到,想捡回节操?」闻言,我探究地摸了摸下巴,笑应。 「哇靠节操什么啊?你这傢伙还有节操可言吗?」 「嗯……至少童贞还是有的?」 「屁,鬼才信。」 然后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三的时候,我发现了那个名叫方巧欣的女孩选修了我的必修课。我们教授为人温和,有点懒散,因此点过名后通常不会管太多,于是我发现了她几乎每堂课都在睡觉。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每每教授开口点到她名字时,我总会刻意点一点她肩头让她即时醒来,好让她不被记旷课。 ──这个女孩的睡相真可爱。那是第一次,我有了这种感觉。 明明知道她是禹廷爱的女孩,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喜欢她……可是我,还是无可自拔地凑近,然后深深陷入。 「嘿、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这样对我有点不公平吧?」 「对呀,像巧欣这种的……我可能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喜欢逗她闹她,喜欢看着她被气得炸毛却得拚命忍住不揍自己的模样,喜欢她总是被自己弄得想爆炸,却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气极败坏…… 可是我,不能喜欢她啊。 「沉雁书,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和你一点关係也没有!」 「──但是她喜欢你!」 禹廷的话一句句响在耳边。在听到她喜欢我时,其实我是很开心的……如果没有那份复杂的话。 我不信任爱情,但我一直都相信友谊。可是如今,我却这样伤了他…… 还在懦弱离开后,害得他为了保护我心爱的女孩而死去。 「嘿,巧欣。我喜欢你。」 「巧欣,我好想你……」 「那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啊?」 一句一句和她的回忆爱语总在每夜梦回侵袭纷扰我梦境,一次一次的让我在痛苦中更加后悔遗憾。 明明不想放手的,明明还爱着她……好几次都想直接飞回台湾去找她,却一次次都被拦下阻止,甚至连手机都被没收。 每天每天,我都想她想得快要发疯。 那些日子里,和她相处的那些场景和声音,都还那么清晰可闻── 如今,却也变得那么讽刺。 番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2) 来到美国已有三个多月,时差调整过,我也和学校里的人混熟,但我仍然时常想起巧欣,每天每天,都很想见她…… 家里唯一准许我通话的对象是言华。在那件事发生了三个月后,我才终于辗转从他嘴里得知了那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但是当我想要回去祭拜他时,却还是毫不意外地被阻止了。 「我要回去!」 怒着脸,我愤愤地看着眼前两个人高马大的高壮保镖,觉得很抓狂。 「少爷,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问你,」也不想管那么多,我开口便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指向他身旁另一名保镖,「今天如果是他死了,你会想去祭拜他吧?」我瞪着他,觉得手指在颤抖。 「……」他却沉默不语。 「我只是想给他上炷香,也不行吗?」手中拳头松了又紧,我无力喊着,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少爷……对不起。」 连想给自己的兄弟上炷香都办不到。 叹口气,我也不好再为难他们,只好丧气地到附近常去的咖啡厅小憇,觉得心情真是彻底糟透了。 ──简直像是被囚禁一样。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为什么妈还要这样控制我的人生? 「啊、nick!」随着一阵风铃声响,那个女孩的声音也跟着风铃响了起来,「nick,你又心情不好了?」 在我住处附近有这么一间没有名字的咖啡厅,而叫住我的女孩──colleen是个混血华侨,一个样貌清秀的女生。据说她老爸是这间咖啡店的老闆,但我从来没见过他。 colleen的咖啡十分浓郁好喝,让我每次品尝过后总能定下心神,而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我并没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也没有过问她的。 「什么叫做『又』?」我有点无奈地苦笑望了她一眼,拉开椅子便在吧檯坐下。 「因为nick你每次来,总是臭着一张脸啊。」满脸理所当然地,她扬了扬唇笑。 我只能再无奈。 「那么,colleen。」支着头笑望她,我耸耸肩,倒也没打算反驳她的话,「你能调配出像是『思念』的咖啡吗?」歛下眼,我勾了勾唇笑问。 「……nick,你每次都丢难题给我。」colleen望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早就预料到似的,「有时我还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来踢馆的。一下子要『爱情』,一下子又要『亲情』,这次竟然还来了『思念』……」 「那是磨练你的技术。」我笑咪咪地开口纠正。 还未和她吵完,我便瞥见了柜檯旁驀地窜出了个小小身影──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一头自然的褐色长发,手里抱着个布娃娃,还不断对我眨着大眼睛,十分可爱讨喜的模样。 「大哥哥,你有思念的人吗?」歪着头,她劈头就对我问了这么一句。 「啊、alice!」见到小女孩,colleen惊惶地大叫了声,连忙从吧檯里跑了出来,「对不起啊,我妹妹就是爱乱跑……」她歉然拉起小女孩的手便要把她带走。 微怔了怔,我笑笑摇了摇手表示没关係,开口:「有哇,大哥哥有一个非常喜欢……喜欢到不得不爱的人,让我很想念。」 似是没料到我会回答,colleen看着我,有点傻掉了。 alice……和小时候的日晞一样可爱呢。 而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大哥哥,喜欢是什么啊?」偏了偏头,她眨眨眼又问。 「嗯……」我微微一笑,「喜欢就是,当你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就露出微笑喔。」低头朝她眨了眨眼睛,我想了想,然后开口这么解释。 alice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爱又是什么呢?」 「爱是……」闻言,我不住地垂眸沉默了片刻。延长的语末尾音顿了顿,张嘴欲言又止,然而最后那些回忆和说不出口的话,却只能化成嘴边苦涩遥远的眷恋。 「爱是……嗯,当你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就算你知道你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但只要知道她幸福,也总会忍不住就哭着哭着……然后笑了出来。」 我充满矛盾的话似乎让她困惑极了。「为什么呀?」 听见她满是不解的问句,我只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答话。 因为,爱啊。 番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3) 「我会等你,所以也请你等我回去,好吗?」 已经管不了电话费这回事,我用存了好几个月的打工钱请人偷偷帮我办了号码和手机,而拿到它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给巧欣。 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她一定不知道,在拨电话过去时,我紧张得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 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很痛苦。 是我让她感到痛苦的吗?她哭得好伤心。但我……其实多少也都明白了吧。 禹廷的死,对我们而言,都是太大太大的痛苦。 但是、我不甘心啊!这些日子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都在想念…… 「……少爷。」正扼腕苦恼着,一旁那个被老妈派来监视我的男人却突然就开了口:「您很想回去,是吗?」 我一愣。「是。」毫不犹豫地答话,我指节紧了紧,低眸,「但你们不会让我走,不是吗?」我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而接下来却做了件令我震惊至极的事──他们递出了一张往台湾的来回机票,并放到了我手上! 「你们……」我登时说不出话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天正好是假日。」其中一个男人缓缓开了口:「少爷上次的话,让我想了很久。我兄弟客死异乡时,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一直到今天,我也没办法去看他……」低着头,那壮硕男人神情低落哀伤,甚至我还看见了他眼里倏然闪过的一抹哀慟。 「所以,您就回去一趟吧!」他身旁另个男人也接着开了口,「我们会想办法替你瞒过夫人的。」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有些感动了起来。总算能够回去了!巧欣、禹廷、言华,还有日晞……「谢谢你们!」朝着他们感激一笑,我弯腰鞠过躬,也没想太多,随意收拾了下随身物品便向外衝了出去。 就算已经来不及,我也还是想试个一试。 儘管我心里愧疚于禹廷……但我还是确实深深爱着巧欣啊! 虽然不晓得决定勇敢的我是不是还来得及…… 但这次我、不想放手。 而回到台湾的第一刻,我并没有直接去找巧欣,而是先找了言华。 「哥?」刚留学完回到台湾不久的言华见到我,似乎很惊讶,「你怎么会回来?这件事妈……」 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嘘,偷偷回来两天而已,没有让妈知道。」眨了眨眼睛,我食指附在唇前,示意他帮我保密。 他也立刻瞭然地点了点头。「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没有先找巧欣……是因为我想先见禹廷,和他好好道个歉。而且……如果去问她禹廷的墓地,她会难过的吧? 言华载着我到了一座墓园,直到那个刻着「郑禹廷」三字的墓碑在我眼前鲜明,才让我深刻体认到……这个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兄弟,对不起啊。」蹲在墓碑前,我伸手触上那三字,默默跪下,眼眶有些热,「是我的懦弱害了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也真的真的、谢谢你。 太多太复杂的道歉和道谢,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唸。 对不起……还有,诚挚的感谢。 「对了,巧欣她最近……还好吗?」起身拍了拍裤子上脏污,我抹去眼角一点泪光,转身望向言华,问。 然而听到问题,他的表情却一下子怪异了起来。「你还没去见她?」皱着眉,他像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语调似因着急而拉高了些。 「嗯。怎么了吗?」我困惑。 「……她今天要出发去义大利实习了。」 脑中登时「轰」地一声响,我双手紧紧抓住了他手臂,「那是什么意思?」 言华也没再多说话,只拉着我往车子快步走去,一言不发地踩紧油门往机场飆。他说,巧欣被公司选中,要去米兰的本公司实习了…… 而当我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时,正好是看见了她。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我原想开口叫住她,她却就那么站在我前方不远。背对着我,她抬眸静静望着窗外,背影看起来很寂寞…… 却带着某种决心。 我没有再去追,就只是这么静静佇立在原地,看着她慢慢走远。一直到那声手机简讯通知驀然唤回了我的神智: 「不要再等我了,我们都该前进了。」 心驀地一痛,我扬唇苦涩笑了开来。 巧欣……你已经决定好要前进了吗? 番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4) 巧欣已经选择放手前进了,那我呢? 我也应该要……放手了吗? 「哥?」看见我丧气地走出了机场,言华皱眉困惑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不能理解。 「她走了。」淡淡开口,我勾了勾唇,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 但是……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他沉默一阵。「去看日晞?」 「嗯,走吧。」浅浅地扯了扯嘴角笑,我轻应声,觉得心痛得麻痺,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要再等我了,我们都该前进了。 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承载着日晞灵魂的那片海岸如今看来依旧那样冷清寂寥。日晞现在,应该已经在自由飞翔了吧?那个敏感又细心的傻妹妹…… 「日晞,对不起啊。」闭上眼睛,我苦笑低喃。怎么觉得今天似乎一直在道歉?「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把你的巧欣姐娶回家。」低叹了句,我轻声说。 如果日晞还在,大概会大骂我这大哥太软弱吧? 就像那时巧欣说的,逃避的人……一直都是我── 「哥。」一直沉默着的言华突然开了口,「你会……想念日晞?」目光遥遥望着海岸,我听见他怔忡问着,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 我愣了愣,随即涩然笑开。「会啊。」轻吐了口气,我有些惘然地垂了垂眸,「我常想,如果日晞没病……她应该会是我们之中最勇敢的吧?」笑着啟唇开口,我淡淡说着,却觉得心有些痛了起来。 ──「我一定会活下来的啊。」 每当想起她那时的笑容,我便不禁想……或许她,早就知道结局了吧。 我和言华终于和好了,但她却也再醒不过来了。 「或许吧。」最后,言华这么说。 虽然没能把巧欣变成你大嫂,和老妈的关係也依旧是那样。 但是,我和言华和好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吧?日晞。 夜晚,我回到了叔叔的酒吧。 「雁书?」见到我来,叔叔露出了和不久前言华同样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回来?」瞠大了眼,他问。 「暂时逃回来而已。」眨眨眼睛,我再次将食指摆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动作,示意希望他帮我保密,「我能借住叔叔这里一晚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乾笑问。 「你这孩子,还是一样乱来。」叔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都来了,我还能说不吗?」 我只好心虚地笑了一笑。 记得高一那年我私自休学,搭车到了高雄时,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背着一大包行李到酒吧求他收留我,只因为他说过他欣赏我的才华。 「哈哈。」我尷尬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是说,叔叔,酒吧这时段是空的?」望向上头空荡荡的舞台,我有些困惑。这时间的客人不是挺多的吗?难得会没人驻唱…… 「那孩子走后,这时间我就没再请人了。」闻言,叔叔叹了口气,目光慨然。 我愣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能不能上去让我唱首歌?」忆起以往曾和禹廷一同上台尬歌玩闹的情景,我想了想,问,觉得嗓音有些乾涩。 「可以啊,客人也会很开心的。」叔叔笑笑耸了耸肩,答应得很乾脆。 得到应允,我缓步上台,拿起了一旁放在墙边的电吉他。酒吧的乐手在叔叔的协调下各个到了位置上坐定,我和他们商量了下我要唱的歌,伸手刷了刷弦,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碰过吉他了。 前奏的琴声响起,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轻唱: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 习惯像永不癒合的固执伤痕一思念就撕裂灵魂 把相片让你能保存多洗一本毛衣也为你准备多一层 但是你孤单时刻安慰的体温怎么为你多留一份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恆 你走后爱情的遗跡像是空城遗落你杯子手套和笑声 最后你只带走你脆弱和单纯和我最放不下的人 也许未来你会找到懂你疼你更好的人 下段旅程你一定要更幸福丰盛……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只因习惯你满足的眼神 只是我最后一个奢求的可能只求你有快乐人生…… (五月天-《我不愿让你一个人》,词/阿信,曲/阿信、冠佑)」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巧欣,正因为不愿见到你孤独痛苦,我当初才坚决留下。 以为你希望我离开,所以我远走,却让彼此痛苦不堪。 但这次……我会放下,也会前进,会试着不再爱你── 「只求命运带你去一段全新的旅程往幸福的天涯飞奔 别回头就往前飞奔……」 只要你能幸福,只要你能继续快乐,我就已足够知足。所以…… 「请忘了我还一──个人。」 番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5)(完) 爱一个人至深,放手又谈何容易? 但,这是巧欣做的决定……我再执着,有些东西,也终究无法挽回了。 在那件事情以后,我有好一阵子没有再去那间无名的咖啡厅。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即使我还是每天想她想得快要发疯。 我只能更卖力更专注的跳舞,渴望藉由那样来减少思念的痛。 只是那封简讯……我始终捨不得删。 「nick!」 从打工的店出来,我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不远处一声熟悉叫唤旋即吸走了我的注意力。侧过头,我望向声音来处的街道另一头,而那个金褐短发的混血女孩果真就站在那里。 我勾起唇角。「colleen?」这么段时间没见了,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遇见她啊…… 「我出来买奶精,想不到会刚好遇到你。」笑笑地晃了晃手中的白色塑胶袋,colleen扬了扬唇,「nick,你住这附近吗?」困惑地望了望四周,她向我走来,有些疑惑的模样。 「嗯,我打工刚结束,正要回去。」我莞尔耸耸肩。 不过,我说……她该不会是因为我太奥客才记住我的吧? 「你最近很久没来踢馆了,真不习惯。」抓了抓头,她扬眉吐了口气,「要顺便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我一笑。「好啊。」 似乎没有在晚上进过这间无名的咖啡厅,走进店门,北欧式的自然风装潢被打了些黄光,看上去十分温暖的模样。室内客人并不多,我习惯地坐到了吧檯前的位置,等着她出来让我「点餐」。 「久等了。今天想喝点什么?」 「嗯……来杯『放手』好了。」 闻言,她盯着我,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我耸肩笑了笑,然后便见她叹口气,转身张罗去了。 半晌,她才端着杯飘散着浓郁香味的咖啡站到了我面前。 「喏,你的『放手』。」 我看了眼桌上那杯几乎未加一点奶精和糖的咖啡,顿了顿,心想她这不是要报仇吧?抬眸覷了一眼她得意神色,我默默端起咖啡,终究还是喝了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喝到那样的味道。 砂糖的甜味在口中辗转停留了一阵,却很快被一股涩入心头的苦给掩盖,那味道浓郁而乾涩,苦得我几乎要不住地吐了出来。可在吞下去之后,却又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甘甜味道在喉间縈绕流连,但很快便消逝,几乎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怔在原地,完全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反应了。 那是、名为「遗憾」的甘甜吗? 「nick?」还没想好自己该说什么,眼前的colleen却倏然紧张了起来,「喂,是有没有这么难喝啊……你、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在公共场合哭啊!」她慌慌张张地抽了几张面纸想要递给我,而我抬手往脸颊一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都是泪。 我……哭了? 甜和苦交杂的过往回忆驀然朝我袭来,一直装在这张脸上的笑脸……却居然被一杯咖啡给全部拆穿。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喂、nick,你不要再哭了,大不了不要喝啊……」 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只能对她摇摇头,却发现眼泪止不住,好像心里有什么再也无法承载…… 「……谢谢你。」 最后,崩溃的我牵起了嘴角,这么对她说。 ★★★ 在那之后不久的隔天。 背着袋子,下课鐘声还在响,而我步出笑门口,随即便见到了那个女孩正侷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目光在四周飘忽,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方纸片。 「啊、nick!」见到我,她似乎放心不少,脸上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你的学生证昨天忘在店里了,我想说你应该很需要……」 「嘿,这位可爱的小姐。」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眨眨眼睛,摘下帽子,扬唇勾起了一个自认最迷人的灿烂笑容,「你好,我是沉雁书,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 似乎被我举动给唬得愣住,她傻傻地看着我,微红了脸颊,半晌才缓缓吶吶开口:「呃?我、我叫柯瑜静……」 有些事,执着不放,对彼此来说只会造成更多伤害……所以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放手。 但是,只要继续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各自幸福的吧。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完 番外-远在咫尺(1) 胸口分不清是因为惊吓还是奔跑的原因而剧烈起伏着,身体痛得我几乎要晕过去,嘴角和身下的满片鲜红却连我自己也害怕。 ──不断蔓延涌出,好像提醒着我,再这样下去……会死。 闷哼一声,我艰难地缓缓侧过头去,不远处那女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十分苍白纤弱,却没什么伤着的模样。 我不禁松了口气。太好了,她没事…… 颤巍巍地想伸手触碰她、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好无恙,可是大脑不受控制,连想动根手指头都已十分困难。 我也、只能到这里了吗? 我……会死吗? 耳边不断响起刺耳的剎车声和喧嚷声音,我的意识却越飘越远,飘到了连自己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思绪,彷彿回到了难忘的十七年前── ★★★ 初识方巧欣,是在十七年前那间在当地规模还算挺大的国小。 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从眼角瞥过去,我发现她比同龄的朋友还要瘦小,似乎很怕生的怯懦模样,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承认那个年纪的男生就是特别屁孩白目,看到女孩子就特别想欺负欺负,当然我也算在内。 而谁又知道这一惹上,竟然就是十七年没完没了的纠缠? 方巧欣其实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呛辣,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般,看上去虽然并不特别漂亮,但瘦瘦小小的样子还挺招人保护欲。那时开学典礼刚结束,下课鐘响没多久,我还在位子上琢磨着等会该怎么捉弄她,那边几个男生就已经出手去到处荼毒女生,结果就看到她头一低,眼泪就啪答啪答地掉了下来……哭了。 「喂、你们是不是男人啊?竟然把女生弄哭!」下意识就衝出去护着那个哭得悽惨的女孩子,我也忘了刚才我本来也会是那个害她掉眼泪的屁孩,模样好像很冠冕堂皇。 那个年纪的屁孩其实对「男人」这词没有什么领会,只是懵懵懂懂的崇拜。而男人的代名词大概就是灌篮高手的樱木花道那种的,总之惹女孩子哭是大忌、这大概是每家老爸调教出来的成果之一。 而且──虽然乱七八糟就成了英雄,不过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崇拜表情,心里的得意就这么膨胀得盖过了心虚,好像自己真成了真男人一样。 我想,估计她就是那时候开始跟着我到处跑的吧。 「喂,要不要一起去抓蚱蜢?」 此后的互动,大抵就是由我和另一个对她也有意思的朋友带着她到处「灌杜伯」、抓蚱蜢螳螂,或是去爬树,儼然就是一群野孩子。 现在想起来,大概她会变得那么呛辣,我也得负一方责任。 那个同样也喜欢她的傢伙是我大概那么几年来最要好的朋友,名字叫吴宇承,我们还曾经为此在背后打了一架。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年爸妈离婚,年纪还小的我跟着爸爸北上,注定要离开高雄。 于是我连告白也没了底气,只好给吴宇承拍拍肩膀,说:「那个笨蛋就交给你了啊。」 结果他也真的就这么喜欢了她十年。 记得那时最让我惊讶的是,到台北安居下后,老爸就递了封信给我,说大概是高雄的同学寄来的。我看着上面歪歪斜斜地署名要给我,里头就这么大剌剌地写了大大的「我爱你」三个字,还不忘在右下角附上「方巧欣上」。 也不知道当时才八岁的她是怎么寄信的?一个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准确将地址姓名都填写正确无误,还特地从高雄寄到了台北来? 那时我觉得她就是个奇葩,一个让我非常难忘的奇葩。 奇葩到那封信,竟然让我完好保存了六年。 番外-远在咫尺(2) 再一次见到她,是六年后那个城镇上离她家最近,规模不小不大、也不算太烂的国中。 老实说,会和她再同班,就连我自己也惊讶。 那年我做了个重大决定──离开台北,回到高雄去陪伴母亲。老爸身边已经有哥哥了,我想了很久,觉得妈妈这样有些寂寞,于是决定了要回去。 后来我想,那大概是影响我这一生最大的一个转捩点吧? 然而当我再度选择回到那个城镇,入学手续办好,暑假公佈的班级名单却让我在电脑前愣了好一会。那个熟悉的名字就那么印在我眼前,一笔一画如此清晰,甚至让我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然而当我抱着这个疑惑走入教室,那张令我掛念了六年的脸又在眼前出现时,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了。 那时我还以为,或许这就是缘分,注定要让我和她凑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缘分有时候并不代表情分。 时隔六年不见,方巧欣变了挺多,五官精緻了些许,看起来漂亮了很多,好像也开朗活泼了很多。我也挺白目,拿着那封信就走到了她面前,大咧咧地笑着摊到了她桌上: 「嘿,好久不见。」 然后她看着那封熟悉的信犯傻,半晌才回过神,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你怎么还留着啊!」 我一度其实还挺高兴,至少她还记得这封信。 而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方巧欣不只是变了很多,还呛辣了许多。那封信被她恼羞成怒的在我眼前被撕成了碎片,虽然一直挑衅她的罪魁祸首大概是我这个屁孩,这我无法否认。 我也才知道,当初那个奇葩的女孩,早就已经对我不上心了。 而大概是因为那封信,她本来还对我有些尷尬,这让我庆幸自己和她哥哥原先就混得挺熟,至少让她后来对我的观感变成了「兄弟」。而那封信到最后,我还是趁着同学们不注意时给偷偷全捡了回来,黏上倒是又花了不少时间。 只是觉得……如果连那个都不见,好像就和过去曾经喜欢我的她永远失去联系了。 而事实上,就算我黏回来,她也早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吴宇承也到了同间学校,只是他在二班,我和方巧欣在十四班。我听说他小五时和她告了白,只是她似乎没有答应,和他说了「先当朋友」。 我和吴宇承说好这次公平竞争,那时我想,反正我和她同班,近水楼台总有机会先得月。 但是后来,她没有喜欢我,也没有喜欢吴宇承。 她和哥哥常常一起骑车出去玩,我努力混进了他们的交友圈里,也和她二哥学了机车想载她。其实我只是想耍帅、想证明自己也有能力保护她,结果她给我载了一次,就说我的骑车技术太恐怖,说什么也不再让我载了。 我很努力的喜欢她,很努力的想要怎么让她也喜欢我,喜欢到似乎连她身边的朋友也知道了我的心意。原本我觉得无所谓,让她知道我喜欢她也没什么不好,结果我却发现,方巧欣似乎开始疏离我了。 方巧欣那傢伙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那大概是我人生第一次觉得女生很难懂也很难搞。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再次喜欢我? 而我想了很久很久,直到今日也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国三那年,她交了男朋友,但不是我。 于是我也很无耻的去交了个女朋友,然后对她说:「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你。」 只是我没说: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你。 因为我明白了,唯有维持这个兄弟的身分,我才能继续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继续喜欢她。 番外-远在咫尺(3) 高职三年,方巧欣交了两任男友。 一任是她学校里大她一届的学长,一任是跟我同样喜欢了她十年的吴宇承。 老实说我非常佩服吴宇承。因为方巧欣会和他交往,一半的原因,是他自告奋勇要当她甩掉学长的挡箭牌──分手后,那学长不甘心,一直不断希望能够和她复合。 而方巧欣的个性是这样:感情观上格外直接,对她来说,既然分手,就连朋友都不可能做。 她会和吴宇承在一起,只是因为愧疚和替代……这点,我再清楚不过。 所以后来,她还是跟吴宇承分手了。 「郑禹廷,我决定不喜欢巧欣了。」 上高中后我们已经鲜少见面,而那天傍晚他难得约了我出来,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惆悵。 「为什么?」喝了口他请我的啤酒,我侧头看他,问。 「因为我终于明白,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她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我。」 那句话狠狠打中我,可是他的表情痛苦得那么真实,好像是某个倒影,对比我自欺欺人的悲哀。 「……是吗。」将手中的啤酒给一口灌完,我看向天空,觉得有些茫然。 连他也要放弃了啊。 说不定我还有可能的。至少我知道现在的方巧欣还不懂爱,她的恋情通常来自于她「尝试」的心态。 也许有一天,她会明白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有多喜欢她。 ──或许就是凭着这股信念,才让我义无反顾地爱了她这么久。 高二那年的暑假,学校转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傢伙。 那个奇怪的人名字叫沉雁书,染着一头鲜艷醒目的金发,顶着张好看的脸,总是笑容满面,吸引了不少女生,还马上便和校内所有大小人物都给混熟了。老实说我并未见过他几面,只是听说过这号人物──我唸的是夜校,早上还要工作,而他是日校的学生,又是不同科别,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 会认识沉雁书,是因为那年朋友找我组乐团时,找了他当吉他手。 「嗨,你好,我是沉雁书──水部沉、雁足传书的雁书,请多多指教。」 「我叫郑禹廷,邑部郑,大禹的禹,宫廷的廷。」 原先我以为他是个神秘又奇怪的傢伙,整天顶着张笑脸,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结果后来反而我们两个意外投机,在乐团解散后混得最熟,还就这么成了兄弟。 即使到最后,我依旧不是很懂沉雁书这个人。只知道这傢伙挺有才华,很有义气,而且和我一样总是一堆工作。 而三年级的毕业旅行时,他们一群人不知道从哪偷渡了一堆酒,还邀我过去一起喝。 那时我酒量还不是很好,结果当然是醉得一塌糊涂──还超级丢脸的发了酒疯。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那份感情……实在让我压抑太久了吧。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喜欢我?」 模糊的记忆中,我痛苦地挨着旁边那个大情圣诉苦。还记得事后他告诉我他当时非常头痛,因为其他两个朋友倒都对他求救眼神视而不见。 或许我只是下意识的想抓住浮木吧──沉雁书在学校里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也许他比我还要更了解女孩子的心也说不定? 于是我说:「我爱了她……十年了……」 十年。吴宇承用十年放弃了她,可是我却放不下──根本就没有说出口的我,要怎么放下? 可是错过了当初回来时那个说明白的时机,现在的我,就是对她告白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告白会让我们再做不成朋友……那我寧可继续自虐地继续爱下去。 ──自作自受。 记得之前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在爱别人前,要先懂得爱自己,才知道要怎么爱人。 可是在学会爱自己前,我就已经爱上她了,又要怎么办? 在那之后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会不会后悔? 不过,或许没有爱过她,才真的会让我后悔吧。 番外-远在咫尺(4) 升上大学后,沉雁书把我介绍给他开酒吧的叔叔,于是我正式成为了驻唱歌手。 我继续去念了餐饮管理,方巧欣也接着读服装设计,而沉雁书则考上了舞蹈系,跌破眾人眼镜。 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的家庭背景并不简单。他的叔叔在工作间暇时间向我略提了几句,我才晓得原来他是独自从台北逃家到这里来的。 大四时,方巧欣在意外下正式认识了雁书。那个她嘴里在街角意外的一撞,成为了我们三人间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捩点。 我的第六感在那时准得悲哀。当我看见他们在同个打工的地方打情骂俏……心里那个不安,好像就已经隐隐告诉了我往后既定的事实。 「方巧欣,你是不是……喜欢沉雁书?」 「……嗯。」 从一开始她的一点点在乎,到最后她亲口告诉我她喜欢上了沉雁书的事实,我竟然不觉得惊讶,只是心已经痛得没有了知觉。 这次或许是真的该醒了吧。方巧欣……是真的不可能喜欢我了。 而如果是他,或许是真的能够给她幸福的吧──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于是我说服自己,只要她幸福,那就够了。 那年我爱上了陈奕迅的歌,或许还带着某种顾影自怜心态──还记得他有首歌叫《远在咫尺》,我总觉得,那很适合形容我和方巧欣。 「假使你是情侣假使你共同一起生活里 同样会记掛她身于咫尺心于千里不可抑压像潮水 想想我为谁廝守终生死去罪恶感中找乐趣……」 曾经一直不想承认,可是当在停车场看见他们亲吻拥抱,我才终于认清,我和她的距离,一直都不是近水楼台,而是远在咫尺的天涯。 正因为是兄弟,所以看似最近,却其实不可触及。 可是明明应该放手的,明明我应该也要放弃了──当看着他们要到台北,鬼使神差地,我居然也电话给我老爸告知了声……就那么一起北上了。 悲哀的放不下。但看着她幸福……我也觉得甘愿了。 或许真的要等到我死了,才能够真正不爱吧? 后来他们两人似乎经常吵架,而我在一旁想帮忙,却总是束手无策。 而那天雁书满脸颓丧地告诉我,他要离开台湾了,要到美国去继续学舞。 「那方巧欣呢?」我从吧檯位置上愤怒站起,一把抓住他衣领怒喊:「你打算把她丢在这里?」 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凄凄惨惨地对着我说:「巧欣她……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不需要。 怎么可能会不需要! 「你是白痴吗?那傢伙现在、很需要你啊!」 为什么他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就离开她? 那剎那间,我真的很嫉妒他。 如果是我、如果能够有那个机会……我怎么捨得让她孤单痛苦,怎么捨得让她难过流泪……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已经不可能了。 她真正不需要的人,是我啊。 我拚命想拖时间留下他,可是那傢伙竟然异常坚定,怎么样也一定得走。 明明觉得她幸福就好了,可是怎么到最后,我却连她的幸福也没法留下…… ──该死的无能为力。 而就在雁书进去机场检查口不久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接着打来,我困惑接起,竟然从话筒另一边听见了她的声音: 「喂?郑禹廷,我是方巧欣。」她声音很快很急,「我在路上了,等我过去……」 然后「嘟」的一声,代表断线的声音响起,切断了我和她仅剩的联系。而我望着窗外滂沱大雨发呆,心里驀地不安了起来。 外面车这么多,还下大雨……她会不会有事? 沉雁书已经进去候机处了……她来得及赶上吗? 在机场内踌躇等待了会,我决定亲自到路口去等她。 我在那着急四顾了许久,终于是看见她出现在眼前车水马龙的路口。 ──一切如慢动作播放般清晰。 当看着她在马路中间发愣、当眼角瞥见那辆大卡车出现在她不远处,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做出反应── 「──巧欣!」 拋开手中的伞,我朝着她迈步狂奔,伸手便将她用力推开──可是自己却来不及躲掉,我只能伸手挡去接近的强光,然后感受到身体被狠狠撞开──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幸好自己,看见了她。 番外-远在咫尺(5)(完) 昏昏沉沉半撑着意识没晕,直到感觉被抬下救护车,我才终于稍微清醒了些。 「她……怎么样了?」 抓住了一旁护士准备替我戴上氧气罩的手,我撑着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在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 「跟你一起的女孩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但你情况很严重,请不要再说话了。」 方巧欣没事……太好了,她没事。 像是镇定剂一般,听了这句话,我终于安心地沉沉睡了过去。 而当我再醒过来,第一眼便是看见了她。 「郑禹廷……」她不断发着抖啟唇,「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我应该要像往常一样咧嘴对她笑说:「谁要救你?我刚好路过跌一跤而已,别臭美了好不好。」 或是说:「三八什么啊?老子一觉醒来一定又是生龙活虎好不好?」 可是当我看着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了。 于是我卑鄙地偷亲了她脸颊,然后说:「嘿,方巧欣,我爱你。」 还记得国三时她曾经满脸彆扭地和我说:「那个时候写『我爱你』,只是因为觉得『喜欢』的笔画太多……」 心里苦笑一阵,我垂了垂眼睛,又沉声开了口说:「这次,不是因为笔画太多……」 不是因为笔画太多,是真真切切的「我爱你」。 我很自私。因为我明白再错过这一次,恐怕就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看见她快乐。 此时此刻,我最希望能够幸福的,仍然还是她。 只要她幸福……那么这一生,我也能算是无憾了吧? 当最后一次再醒过来,我已经虚弱得几乎无法呼吸。爸妈和哥在我床旁握着我的手,不断哭泣。 我知道,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妈……你不要怪巧欣,是我自己放不下她……」轻叹口气,我勉强地使出点力气回握了她的手,目光却有些涣散,「还有……我死后,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她……别对我那么愧疚?」 闻言,爸只是定定看着我没有说话。而妈不断哭着颤声说:「傻儿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掛念那孩子……」 我只能苦笑。 怎么能不掛念……十七年啊。十七年来,我没有一天不爱她,没有一天不想她。 只是最后,她终究还是不爱我啊。 「对不起,是儿子不孝,我可能没办法再继续孝顺陪伴你们了……」我看着三个人,吃力地勾了勾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对不起,哥,记得要帮我好好照顾爸妈,好不好?……」 能说的话只剩下那么多,那些害怕和悲伤我怎么能显露……怎么还能让他们再难过。 ──我,不想死啊。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达成实现,明明还没有亲眼看她幸福……我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 ──可都到了最后,活不活着,又有什么值得执着呢。 当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其实我骗了她。 其实她和雁书在一起的那天,我曾经在酒吧,默默唱了首送她也送我的歌。 可是如今想起来……却格外惆悵。 「天快亮了你的心呢他曾经属于我的 我该走了你的手呢有没有一点点捨不得 每一件不得不放手的玩具总算带来过快乐 每一段不得不完结的关係只是一种选择 如果美好记忆还算难忘为什么还会记得悲伤 不如这样我们一直拥抱到天亮如果关怀是种补偿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倒不如这样我们回到拥抱的现场证明感情总是善良 残忍的是人会成长…… (陈奕迅-《不如这样》,词/林夕,曲/陈伟)」 其实今天,我本来还想问问她:如果有下辈子,我能不能继续喜欢你? 后来我想了想,如果下辈子她还是不喜欢我,那我是不是未免太悲哀? 于是我终究没问。 所以,如果能够许愿…… 如果有下辈子……请让我能够──看着她幸福吧。 远在咫尺.完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1) 到现在回忆起来,周丞央还是会觉得──这段感情,就是个孽缘。 他记得,认识谢小韵,是在他大三上学期那年的的秋天。 「我是吉他手周丞央,和小宏宏都一样是电机系三年级。名字的话随便叫就好,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喔!」 那是校庆刚结束的十一月初,当时方巧欣因为事务繁忙而退出了热音社,吉他手的空缺便由鼓手江瑋恩的朋友──范佑轩那找来了一个同样会电吉他的直属学妹,谢小韵来递补。 那个小他两岁的学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像小孩」。她个子娇小瘦弱,剪着一头齐颈的短发,那把电吉他压在她小小身板上,看起来格外厚重。有没有问题啊?那时的他想。她看起来就像是要被吉他给压扁了似的,还听说她会弹贝斯…… 「这里不对,刷弦的节奏应该是要这样……」 「哦──」 「压弦这样子压会比较紧,这个地方要破音比较好听……」 「哦哦──」 「收的时候要先把弦擦一擦,不然很容易生锈……」 「哦──好麻烦……」 「……你高中到底怎么学的啊?」 「干你屁事。」 认识久了以后,他才渐渐发现这个女孩……其实很毒舌很欠揍。一天到晚就喜欢呛他,还有那句令他难忘的、鄙视至极的口头禪── 「你是什么东西?」高扬着下巴,她总是用着那样看下等动物般的眼神看着他,那表情彷彿在说:「你以为你是哪根葱?」 可是不对啊!他喜欢的明明应该是像宅男女神那种前凸后翘的正妹,怎么可能会对她这种发育不全的小萝莉有兴趣……怎么可能会在乎她? 「喂、有人在楼梯那边摔倒了!」 ──周丞央现在想起来……自己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那天他正好去文学院找朋友,往回走的途中便听见了有人这么喊。抱着好奇的心态,他跟着人群一起晃去了楼梯口,结果没想到……那个摔了跤的人,就是谢小韵。 「谢小韵?」猛然瞪大了眼睛,他望着那个捂着脚在楼梯转角处的女孩,想也未想,拔腿便直接衝了下去。「喂,你还好吧?」看着她脚上一大片的伤口血跡,他看得惊心动魄。好像很严重啊! 谢小韵垂首,轻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起来……」结果脚步又是一个踉蹌。 「喂,你这样不行啦!」焦急地望着她,他四顾了一阵周围的围观人群。咬牙,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乾脆直接将她给背起。「你抓好,我带你去擦药!」说着,他弯身背起她,穿过人群便往医护站走,引起周围一阵惊呼。 「蛤?放我下来、喂!」 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他背着她急急忙忙到了医护站,然后看着医护人员替她上药,有些惊心胆颤地道:「她这样会不会骨折啊?」望着她脚上看来有些血肉模糊的伤,他嚥了口口水,心里很紧张。 「骨折屁啊,周丞央你不要诅咒我好不好?」痛得红了眼眶,她没好气地抬眸白了他一眼,声音还带着哭腔。 「喂,我是担心你耶!……」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关心和担心一个女孩。是打从心里的那种担心,甚至还有些心疼她的眼泪。 可是,就算全世界都认为他喜欢她,他还是不想承认啊!他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上一个以讽刺他为乐的女孩子……他又不是被虐狂! 而这样矛盾的情况,大概是一直持续到了他大三那年的愚人节──他的二十一岁生日。 「我喜欢你。」 那封简讯就这么静静躺在他手机里,看得他一颗心倏然猛跳。他还记得那天是他刚打完工准备要回公寓,而那则简讯竟然让他一下子开心得忘了那天是愚人节── 「祝大家愚人节快乐──!」 群发简讯?居然是群发简讯!周丞央看着那个接着来报到的一行文字,怒得差点没摔手机。这是在欺骗他的感情吗?亏他刚刚还很高兴…… 嗯?他为什么会高兴? 他又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一点难过?又不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收到这种恶搞简讯了,他应该都早就要很习惯了啊?怎么还会当真…… 难道他,真的喜欢谢小韵? 不不不怎么可能──他晃了晃脑袋拚了命地想挥去那个可怕的想法,却还是清晰得可怕,甚至越来越鼓譟悸动。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是萝莉学妹控── 「小宏宏,你觉得我喜欢谢小韵吗!」 「砰」地一声打开公寓大门,他望着自己的好友兼室友陈靖宏,心里很紧张,整颗心都在狂跳。 他不是萝莉控、他没有喜欢小学妹,他、他才不会喜欢那种飞机场,他的真爱应该要是个有34d的大美女── 「你不是喜欢她很久了?」基本刚刚也收过了一样的群发恶搞简讯,陈靖宏坐在沙发上,神情淡定非常。 然后周丞央华丽丽地石化,感觉心里有什么似乎崩溃了。 接受事实什么的……他的玻璃心实在承受不住啊……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2) 对谢小韵来说,周丞央这个人,大概就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剋星」。 「谢小韵,我喜欢你!」 那是八月某日的午后,她记得那天他们刚练完团,而就在她准备要离开时,便听见后头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有点傻眼了。现在大家都还在啊喂,这傢伙会不会未免太大胆了一点? 转过头,她看着少年眼底格外坚定的认真和决心,想了一阵,叹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不喜欢你。」 简单扼要明瞭。没办法,他真的不是她的菜。 她喜欢的类型,至少要man,还要有眼镜啊!阳光娘娘男?不行,这菜她真的吃不下去。 团里眾人的目光这下全聚集到了他们两人身上,然而她却发现,对方明明被拒绝了,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神情淡定地点了点头,周丞央的心脏基本已经被磨练得非常耐操──又或者可以说,在接受事实后,他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谢小韵默默。这是什么尷尬又诡异的气氛?「你好淡定。」头上冒了好几条黑线,她抽了抽嘴角,无言。 「因为我早就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啦。」周丞央咧嘴灿烂一笑,「我啊-─可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可以拒绝吗? 沉静的尷尬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团内便开始有人瞎闹起鬨了起来,像是:「哦哦周丞央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萝莉控啦?」或是:「小央央,你的路途会很艰辛哦──」 她完全不想理,揹起了吉他便准备要回家,却又听得后头传来了他一声叫唤: 「喂──谢小韵!」她身后的周丞央朝她喊了声,「明天开始,准备接招吧!」 她不住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所以说,她可以拒绝吗! 她根本一点也不想被他追!在她印象里,他也不过就是个很卢很烦很吵还很智障很碍眼的学长而已──除此之外,她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 「喂──谢小韵!」 此后的生活,对谢小韵来说……大概可以被称作是「恶梦」。 正在教室里位置上努力复习着待会的随堂考,外头又传来了一阵熟悉叫唤声,惹得她很想杀人,只得烦躁地搁下了笔。 这次又是怎样了?她很无奈。 一下子是说十四号又送她情人节巧克力,一下子是练团前跑来帮她揹吉他和效果器,连她最后一堂课是什么时候他都已经瞭若指掌,简直清楚到了一个很像变态的地步。不过上述那些都还好,反正有人自愿要当男佣她也乐得轻松。但有时候…… 「干嘛?」无奈地踱到教室外,她努力想忽视那些已经围观到窗边正大观明「偷看」的同学,只能再次在心里深深叹息。 「刚刚班上订了饮料。」周丞央笑咪咪地晃了晃手中她最爱喝的多多绿,满脸讨好的模样,「我就顺便订了一杯请你。」眨了眨眼睛,他笑。 「……谢谢。」她也只得默默接过了饮料。反正拒绝也没有用啊唉……「那我先走了──」 「啊啊等一下!」见她准备要走,她身后的周丞央忙大声开口叫住了她。 闻言,谢小韵面无表情地回过了头。 「谢小韵,我喜欢你!」 四周又是一片轰然地「哦──」曖昧呼声,那个发型抓成潮流造型的少年耳根子有些红,面色却很坚定。 周丞央是理学院有名的活跃份子,基本也和学生会会长之类的大人物十分熟稔,当然也有许多文学院的学生熟识他。于是他正在热烈追求应外系二年级学妹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遍了整间学校,更何况他几乎每天都会盛大地和她告白一次。 额角青筋跳了一跳,谢小韵舒了口气,听着旁边同学不断起鬨着「在一起、在一起」的欢呼声,依旧淡定地开了口:「嗯,我不喜欢你。」 四周又是响起了一片惋惜呼声。 「我知道了。」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周丞央耸了耸肩,扬起唇角又笑,「那,圣诞节有没有空?」眨眨眼,他又问。 谢小韵默默。这问题在大庭广眾之下实在有点难回答啊……「要干嘛?」想了想,她望着他,决定继续无视周围有些过度吵嚷的声音。 「哦,小宏宏说要请大家吃圣诞大餐……」他悄悄抬眸瞟了她一眼。 一听见是自己最崇拜的团长大人,谢小韵眼睛一亮,忙开了口回答:「我有空!」虽然团长大人已经交女朋友了,但她还是很崇拜很爱他的! 周丞央无限期待地抬起了眼睛,「那,吃完饭后?」闪着一双忠犬般的乌黑瞳孔,他紧瞅着她问。 谢小韵露齿一笑。「再看看!」 「呜态度差好多……谢小韵你偏心啦!」 听着他哭丧着张脸的抱怨声,谢小韵直接地掉头回了教室,打算无视到底,直接不理他。 这傢伙真的是完全不死心。不过没关係,她意志力也很坚定,就是寧可选班上同学,她也绝不可能会被他打动! 除非他能穿西装打领带戴眼镜而且变man……算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3) 「周丞央,又被萝莉学妹拒绝了?」 斯文清俊的少年面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弧度似笑非笑,眉头微微扬起,目光几分玩味。 「你别糗我了。」无力地趴在桌上,周丞央哀叹了口气,很是无力的模样,「宋承钧,你知道吗,她居然还说她寧可选你也不会选我!」悲愤地哭喊了声,他开口吶喊着,觉得自己很委屈。呜呜呜,好歹他也算是个阳光美少年的好不好! 坐在他位置旁边,因课程同一堂而一起上课的斯文帅哥名字叫宋承钧,是校内大名鼎鼎的前前任学生会会长,物理系四年级,和他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宋承钧是这间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名人,当然也因他那张不错的皮相而有不少女孩子爱慕他。 不过……遗憾的是,这人已经死会了。 宋承钧哈哈大笑了五秒。「学妹真有眼光。」 周丞央更悲愤了。「你个大会长,明明都已经死会了……」他很想打人。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死会之后身价还是这么高啊不公平! 宋承钧扬扬眉。「拿我跟你做比较,真是委屈我自己了。」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满脸的忧鬱。 「呜呜呜小钧钧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周丞央一脸受到打击的小媳妇模样,「我我我好歹也算是个阳光美少年啊!」 而此言一出,他身周同学立刻纷纷转头对他投以鄙视眼神。 「给你自己讲就饱了啊。」宋承钧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表示无聊。 「哼,你们都不懂我的帅。」周丞央自讨没趣地撇撇嘴,但随即又是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脸来,「话说回来,我每天帮她揹吉他、揹书包,还送巧克力和请饮料……到底我是哪里不行了?」他颓丧着脸叹了口气,似乎十分苦恼的模样。 闻言,宋承钧挑了挑眉。「来,我告诉你,」他挺是正经地开了口,笑,「我追王舒皙的时候,每天帮她买早餐午餐晚餐外加点心宵夜,帮她整理房间扛大提琴还要忍受她每个月月经来的无理取闹……但是她哪一次理过我?」似笑非笑地勾唇望着他,他开口,似乎语气还多了几分感慨。 王舒皙是宋承钧的现任女友,和林婕妤是好朋友,中文系三年级,也是前任学生会会长。 而听完了他那一大串甘苦心声,周丞央不禁默默了。「辛苦了,兄弟。」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满脸同病相怜的意味,「原来学妹都比较难搞吗?」他很想望天。难道说其实学妹都比较难追? 宋承钧摊手。「你自己去问何育清,同届不见得就好搞。」 周丞央更默默了。女人心海底针啊什么的……「那她生日快到了,我要送什么比较好啊?」想起女孩子们几乎都很重视这种日子他就有点头痛。要是送错了东西他绝对会被耻笑的啊! 「应该说你送什么普通的东西她都不会领情吧。」宋承钧再无奈。 「那我怎么办啊?」周丞央一张脸随即垮了下来,脑袋更混乱了。难道要他乾脆不送吗? 宋承钧想了想,再挑眉,「给她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说不定她会有兴趣啊。」 周丞央愣愣。「……不一样的东西?」眨眨眼睛,他还苦恼着这句话该怎么解读,脑子里倏忽便闪过了一个点子,双眼瞬间一亮:「那我如果那天先这样……再那样……如何?」兴致勃勃地分享起自己的想法,他脑内已经开始做起了实际演练。 「至少你已经为她做了与眾不同的事,你这么认真用你的蠢脑在想,她应该会感觉得到吧。」听完他的一连串计划,宋承钧不禁莞尔,耸肩,然后是半调侃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什么小钧钧你怎么可以骂我是蠢脑──!」 得到了这位大情圣的肯定,周丞央心里多少也总算踏实了些,也默默思索起该怎么准备。 这次,他一定要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 谢小韵的生日是在一月底。 当天晚上,正在公寓里头练吉他的谢小韵刚与朋友庆祝过自己生日,还想着某个平常老爱来聒噪乱叫的傢伙怎么没有来烦她,以为自己今天总算能够清静一回,结果她手边电话便响了起来。 她无奈接起电话。「喂?」 「谢小韵!」周丞央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但他情绪听来似乎很亢奋,「你可不可以过来附近公园这边一下?」 虽然很想要直接拒绝,但她想了想,难得这傢伙两个礼拜都没怎么来吵自己,而且她也很好奇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于是她开口「喔」了声,掛断电话便直接离开公寓,往离自己最近的那座公园去了。 当她步进公园,一片静謐气氛和寥无人气的氛围令她不禁是皱起了眉头。人勒?不是他自己找她过来的吗?现在又是玩哪样…… 心里还没腹诽抱怨完,一声响彻天际的「砰!」便旋即吸走了她注意力。她望见数朵烟花在夜空中灿烂盛放,耀眼得她一下子有些恍惚发愣。 「谢小韵!」一旁不远处传来他的叫唤声音,她转过头,看见不远的空地处他前方驀然炸开好几朵绚烂烟花,映着他灿烂笑顏,五彩繽纷得乱了她的眼。 她看着他还手忙脚乱地弯身点着烟火,夜空中不断传来「砰」的爆炸声,连着地面上那一束束衝天的烟花,看得她眼花撩乱。 「生日快乐!」大概是终于忙完,他迈步向她走来,整张脸已经被燻得灰黑,像是被烤焦过一般狼狈,「还有,我喜欢你。」 他带着一张焦黑的脸庞傻笑又装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搞笑,逗得谢小韵禁不住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扬高了下巴又呛:「你是什么东西?」挑挑眉,她满脸鄙夷地努力憋着笑意。 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单纯想呛他。 不过,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没有说「我不喜欢你」。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4) 周丞央在那年六月初毕业。 虽然老家在北部,但他还是选择留在高雄觅了份工作,打算就这么在此安居下。 谢小韵仍然没有答应他,而他也仍然没有放弃。只是因出了社会,他能联络她的时间少了,但偶尔还是会努力抽空回去看看她,然后继续他不懈的告白。 转眼间一个暑假过去,他的工作越来越稳定,季节由夏转秋,气候也开始逐渐变凉。 某个秋日的午后,他才跟同事一起吃过便当准备要回公司,便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喂?」连来电显示也懒得看,他接起电话应了声,语调还有些散漫。 「请问是……丞央学长吗?」 丞央学长?这奇妙的称呼令他顿了顿,这才拿起手机看了下联络人。谢小韵?唔,可是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别的女生…… 「嗯……请问你是……」 「我是小韵的同学。」那头的女声也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不好意思,因为小韵她好像在发烧,她下午没课准备要回去了,可是好像很不舒服,但我们有事所以……」 周丞央一愣。「发烧?」他瞠大了眼睛。那傢伙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吗?之前还笑他身体差莱着,现在居然说是感冒,还发烧了? 「嗯,她好像没有力气……我们不知道要找谁,想说学长你以前常常来找小韵所以……」 「我知道了。」周丞央忙打断了她的话,「你们现在在哪里?」 慌慌张张第一次向老闆请了假便衝到了学校,当他赶到她们班教室时,才看到了几个不知所措的女生,还有正趴在桌上似乎是在睡觉的谢小韵。她脸色很苍白,颊上还染着异样的红,眉头紧蹙,似乎还正冒着冷汗。 「她怎么会感冒?」眉宇微微蹙起,周丞央伸手触了下她额际,心里泛起些疼。 「我也不晓得。」打给他的那名女学生摇了摇头。「那我们还有打工,就先走了……」 几个女生匆匆忙忙地离开,而他望着她,叹了口气,然后轻摇了摇她肩头:「小韵?谢小韵?」他开口轻唤她,「起来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嗓音放柔了些,他说。 「嗯……周丞央……?」半睁开眼睛,她辗转恢復了些意识,然后困惑地朝他方向望过去,「你怎么会来……」说着,她起身想站起,脚步却是一踉,险些就要跌倒,又被他给慌乱轻扶住。 「听到你发烧,就只好赶过来了啊。」周丞央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蹲下,「喏,我背你吧。」 谢小韵漠然别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说罢,她转身想走,强烈的晕眩和不适却让她几乎要站不住脚。 「喂,这种时候不要逞强啦!」伸手一把把她给抓了回来,周丞央叹口气,乾脆地不顾她意愿便把她给直接背了起来。「就把我当作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就好了嘛。」默默嘀咕了声,他背着她瘦小身子,一步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那样着急。 谢小韵沉默。 这似乎是她第二次给他背,大概这傢伙从那次就开始喜欢自己了吧?可是明明她从来都不给他机会,为什么他却还是不死心…… 揣着满腹疑惑心思,她想着想着,结果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动作轻柔地将她给背上机车,他也没法管她醒来后是不是会揍死自己,只能抓着她双手绕上腰际把自己抱紧,以免她摔车。 一直到他载她到附近诊所他才把她给叫醒,带着她进去看医生时,他还被柜台护士给亏了一番。 「像你这么体贴的男朋友不常见了啊。」那护士满脸感慨羡慕。 他轻哂一阵,只得吶吶道:「我不是她男朋友啦,啊哈哈哈哈……」 虽然被误认成她男朋友他很开心,但是他还不想死──不想被她给踹死。 看过医生,周丞央继续载着她回到公寓。而在诊所吃过药后,他见她脸色似乎好多了,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痛苦恍惚的模样,也让他放心了不少。 「钥匙在哪?」 「袋子里面……第二层暗袋……」 将谢小韵背到房间床上安置好,他这才想起她似乎还没吃过午餐,于是又就着她冰箱里所剩不多的食材忙碌了起来。 当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到她房里时,谢小韵正闭眼熟睡着,安然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真是的,就是被说萝莉控他也认了啊──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她,可是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谁教她是谢小韵呢? 「喂,谢小韵。」他轻声开口唤她,「醒来吃个饭吧。」 床榻上她似乎未听见他声音,呼吸仍旧平稳安定,只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一颤,似乎睡得很沉。 那瞬间,他突然有了个糟糕的想法──想吻她,就趁着她毫不知情的时候──但不行,他会被杀掉,而且还会被讨厌。连忙制止了自己差点要越线的衝动,他晃了晃脑袋,耳根子却有些红。 「周丞央。」突然出了声唤他,谢小韵依旧是闭着眼睛,看上去彷若就像是还熟睡着。 「呃、啊?」他回应得有点心虚。 「你为什么不放弃?」 没料到她会问这问题,周丞央愣了一愣,然后是满脸理所当然地开了口:「因为我喜欢你啊!」回答得很自然,他见她蹙着眉半睁开了眼,于是忙又说:「今天你不用回答我啦,快吃吧!」说着,他将她扶起,笑瞇瞇地将碗给端了过去。 谢小韵没有再说话,却还是默默接过了粥。 却彷彿她心里有个部分,正在因为他而逐渐崩塌、融化……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5) 「谢小韵──!」 扬着一张阳光灿烂的笑容,身穿一身黑色休间服,周丞央站在校门口不断对她挥着手,整个人朝气蓬勃的模样。 见状,谢小韵默默。「你来干什么?不是在上班?」和身边一群朋友走在一起,她困惑地盯着他,面上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现在是午餐时间啊。」周丞央笑着耸了耸肩,「而且我明天有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眨眨眼睛,他满脸期待地望着她,表情看起来挺是兴奋。 「再看看。」她面色平淡地回了句,「先走了,我还要打工。」说着,她和他招招手,准备要走时才终于发现了他今天似乎有哪里不同,于是她向他走近几步,好奇地开了口问:「你戴眼镜了?」她有点诧异。这傢伙怎么突然就戴起眼镜来啦? 「对啊,最近近视了。」他可怜兮兮地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然后又是露出了一个讨好笑容来:「怎么样?帅吗?」在自己下巴下比了个倒七装帅,他挑了挑眉眼,样子看上去很滑稽。 「丑死了。」她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开口吐槽,眼神里带着深深鄙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哼了哼声,她不屑说。 虽然她没发现,但从那天后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似乎有了一点微妙变化。也说不清是什么,只是她好像也终于渐渐习惯了「他喜欢自己」这件事。 当然她是一点点也不想承认,刚刚发现他戴眼镜时,她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还蛮帅的。 「呜哇啊,居然说我丑……」周丞央满脸受伤地捂着心口,瘪嘴,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那是事实。」谢小韵挑眉,「而且你不仅很丑,还很吵。」 周丞央一顿。「你还不是只是个平胸的矮子!」被戳到雷点,他满脸不甘心地不住开口回嘴了句。他哪里吵了!他这明明就叫做活力充沛啊! 「呿,你永远都比不上团长的一根毛!」同样被戳到了痛处,谢小韵心头一怒,瞪着脚便「啪」地大力往他脚背踩了下去,「休假你跟你的右手出去玩吧!」烙下句狠话,她说完便忿忿地扭头就走,一点情面也没留。 「啊?喂!啊啊啊啊他妈的好痛啊……」身后的周丞央被她踩得直跳脚,痛得连脏话也一起骂了出来,「谢小韵!哪有人踩完别人的脚就走的啊!」 丝毫不理会后头某人的吶喊哀嚎,谢小韵走得洒脱,而他们滑稽的行为则是惹得她身边朋友都是一阵发笑。 「喂小韵,你对他这么狠啊?」她身旁朋友笑嘻嘻地推了推她,还回眸看了眼那边正望着他们背影的周丞央,「那学长好像真的很喜欢你耶,你不考虑看看吗?」笑笑地挨着她,她侧头望她问。 「不要,他才不是我的菜。」谢小韵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你要给你好了。」嘖嘖地咋舌对朋友摊摊手,她无奈表示自己一点也不需要这么一号爱慕者。 「哈哈哈给我干嘛啊?」女孩闻言不禁失笑,「不过上次我们打电话叫他来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你耶。」想起上回她难得生病的事,她想了一阵,说。从那学长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小韵啊! 「……上次是你们打的?」听见这话,谢小韵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她还想说奇怪勒,为什么那时候那傢伙会这么刚好在那里…… 「呃,对啊。」女孩有些尷尬地挠了挠头。「因为那时候我们急着要去打工,你看起来又很不舒服,也不知道要找谁帮忙……就把他找过来了。」乾笑两声,她訕笑着解释,就怕眼前的好友会因此而发怒。 然而谢小韵却只是沉吟下来。「这样啊?」 「就把我当作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就好了嘛。」 明明不喜欢那傢伙,明明自己已经拒绝过他好几次……可是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他对自己就是不放弃?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坚持要闯入她的生活里? 她到底,有哪里值得他那么坚定的喜欢? 袋子里阵阵铃声打断了她思绪,谢小韵看着来电显示,默默顿下脚步,然后才接起了电话。 「喂,旻育学长?」 「学妹。」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她熟悉的男性嗓音,「你这个週末有没有空?」 来电的人名字叫郭旻育,是她在联谊上认识的资管系三年级学长,人还不错,挺受欢迎,在那之后便经常打电话约她出去。 对方似乎正在追她──这点她还是能大约感受到的,虽然她一天到晚装傻。 奇怪了,怎么她最近桃花似乎特别多? 对方约她週末一起去看最近刚上映的一部电影,还说她能带朋友一起去。于是敲定时间后,她开口答应下来,便就掛了电话。 「哇,小韵,是那个资管的学长?」见她讲完电话,一旁女孩随即满脸八卦地凑了过去,很好奇的模样,「那个学长最近好像很常约你啊。」 「嗯。」谢小韵倒是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要一起去吗?他说可以找人跟我一起去。」 「哦哦好啊!是什么时候?……」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周丞央?即使对方再喜欢自己,她也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他的。 没错,她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周丞央这个人,明明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怎么可能因为他不断缠着自己,就让她对他动心? 思绪至此未停,谢小韵毅然摇了摇头,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对自己催眠── 不可能的。 她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周丞央的……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6) 二零一三年的冬季特别寒冷。 工作开始进入忙碌期,周丞央能抽空去见谢小韵的时间少了,有时还直接演变成了每日的电话告白。 「喂?」 「喂,谢小韵?」电话一接通,他忙出了声回应,「你声音有鼻音欸,是不是感冒了啊?」有些担心地开口关心,他问。 「感你个头,我过敏而已。」闻言,电话那头的谢小韵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什么感冒啊?拜託不要诅咒她好吗! 「最近天气变很冷耶,」体质上十分怕冷的周丞央吸了吸鼻子,身子抖了一抖,「你骑车要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保暖,不要着凉了……」 听着对方又要开始对自己啟动「关爱」模式,谢小韵嘴角抽了抽。又来了,这混蛋老爱把她当成他那些亲戚的小孩来碎念! 「周丞央,你很吵。」她冷然开口打断。 「……」乖乖地立刻闭上了嘴巴,周丞央眨巴着一双眼睛,眼神很无辜。呜,他也不是故意的啊,怎么就一天到晚被她嫌吵…… 谢小韵叹了口气。「你打过来到底要干嘛?」这傢伙总不是就专门打来关心她有没有感冒的吧?她默默。 「哦。」被她这么一点醒,周丞央这才总算想起了「正事」,「跨年那天,你有没有空?」满怀期待地开了口,他问。 「没空,和同学约好了。」而她依旧毫不留情地直接打枪。 「咿──那圣诞节?」被直接拒绝,周丞央有点难过。呜,她真的好难约啊! 不过其实她还是有答应过和自己出去的,虽然次数基本少得可怜……但是,至少那代表他还是有机会!毕竟她不排斥他吧? 「嗯……」电话那头声音沉默了会,似是在踌躇犹豫着什么,「没空。」思索了半晌,她淡定回应。 「啊?都没空啊?平安夜也不行吗?」闻言,周丞央一张还带着期待的脸随即垮了下来。好可惜,他本来还想了个惊喜的── 「我那几天都很忙啊。」谢小韵垂眸应了句,语调听起来却莫名有些心虚。「好啦,你还有什么事?」 「哦,我喜欢你。」 「嘟」地一声断线声音响在耳畔,她连回答都懒,直接了当地掛了他电话。 然而,在放下手机后,她却觉得心情竟是有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得她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说不出口?她明明已经决定好要坦白了不是吗? 明明她也晓得,期望越高……只会让他失望越大。 可是为什么,话才到了嘴边,就又自动吞了回去? 低眸望着手机,她目光复杂,彷彿心口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 虽然对方拒绝了他的邀约,但周丞央还是认真张罗起关于圣诞节所有必需的礼物和惊喜。 宋承钧说过,女孩子大多都很在乎这种节日。就算没办法出去也没关係,他一样可以去她公寓等她回来、给她惊喜! 于是他存钱买了张她最近很喜欢的某歌手的新专辑,还去抱了隻听说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猫咪大抱枕回来。 「这样子我还会被打枪吗?」将自己的苦恼全告诉了一旁和他挺要好的男同事,他其实心里还是十分紧张的。因为她常常都不愿意收自己的礼物啊!很多时候都是他硬塞给她的,要不就只能弄点像烟火那样她拒绝不了的花招。 「哇靠,你那学妹是镶金还镶鑽的?」男同事闻言后满脸惊诧地瞠大了眼,看他的眼神彷彿像在看稀有动物,「你说你喜欢她多久了?」 周丞央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呃,两年多一点?」貌似从那时候他就喜欢她了吧、虽然大三的时候他基本还不太愿意承认这事实。 同事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带上了崇拜,「那你追了她多久?」 「……呃,一年多一点?」他花了点时间去发现和适应事实,所以下手比较慢来着。 男同事看他的目光变成了膜拜和尊敬。「真想不到。像你这种痴情的不多了啊!」然后是略表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 听他这么一说,周丞央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真的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圣诞节当天,他抱着礼物,穿着厚重的保暖衣服在她公寓前不断徘徊等待。天气很冷,还微微下着雨,他搓了搓手心,想试图让自己暖和些,觉得这天气着实坑人。 他躲在骑楼下,浑身冻得直发抖。而不知是过了多久,前方一阵机车引擎声从远处慢慢接近,他欣喜地抬起头来准备迎上前,笑意却僵在唇边。 谢小韵是被一个男生给载回公寓的。 身形高挑的少年动作绅士地扶着她下车,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了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 然后那名少年──在灯光下,低头轻吻了她。 而他怔怔地愣在原地。他看着那个他不知是等了几个小时的女孩终于踏步来到他面前,脸上写满了惊诧,却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心情要来得惊讶和疼痛。 他甚至连句客套的招呼也没办法说出口。 「周丞央……他是,我男朋友。」 然后,他听见了女孩啟唇这么对自己说。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7) 周丞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公寓的。 连礼物也忘了要送出去,他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僵着脸,扯着唇角勉强笑着说了「是吗,那祝你幸福。」,然后便浑浑噩噩地走了。 他喜欢她那么久……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吗? 但是,她应该是快乐的吧? 如果她是快乐的,那他……就也无话可说了。 大概是心情太鬱闷,周丞央在这之后做了件挺疯狂的事──在跨年那天搭着高铁,衝到了台北去找陈靖宏。 「叮咚」一声按下了门铃,他在高级公寓前驻足了许久,久到他都不禁怀疑里面是到底有没有人?可是他刚才上来前管理员有先通知啊,应该是不可能不在的…… 然而门一打开,他随即便被眼前好友给吓了一大跳。 「小宏──哇!」原本想热情地打声招呼,他在门打开后才看见了对方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模样──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连鬍渣也没刮乾净。这在一向一丝不苟的陈靖宏身上实在非常难见,而他也注意到了对方镜片下一双鬱气沉沉的眼睛。 周丞央眼神旋即是暗了下来。「……她交男朋友了,还在我面前接吻。」坐到沙发上,他低下头,神情挫败。 他始终想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无法打动她? 「……」陈靖宏默默将盛满了酒的玻璃杯递给了他。 他和周丞央是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那时候周丞央基本就已经是整间学校的活动太阳,在他们班人缘非常好,而他则是属于那种不喜欢和人群接触的那类怪人。大概是为了让他融入班级吧,周丞央自从某次座位换到他隔壁之后就开始天天缠着他,到最后竟然就这样成了好朋友,甚至他连志愿卡都是直接拿陈靖宏的来抄,弄得他哭笑不得。 不过怎么来说,他们毕竟都是兄弟。 「这里隔音很好。」他拿起自己酒杯举高,示意要和他乾杯,「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他也附和着跟着举起了玻璃杯,「鏗鏘」一声清晰地响在空间里,敲醒了他们凄凉的跨年夜。 平常的周丞央是千杯不醉,那是因为他会控制。而每当他心情不好时,通常就会醉得特别快── 「呜呜呜呜小宏宏──」那边周丞央才灌上几杯便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喜欢她那么久,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我?」 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心理障碍,把自己一颗心练得百毒不侵,还想着能用时间来打动她的心,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陈靖宏有点无奈。这傢伙一醉就变成个熊孩子了来着,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一个哭得悽惨的大男人……「下一个会更好。」想了想,他说。 「可是我就是只喜欢她啊──!」周丞央哭得更兇了,「我不要娃娃音、不要e罩杯、不要天使正妹,就是只要谢小韵一个……」他喃喃地挨着他乱哭乱叫,好像想把这一个礼拜以来憋在心里的痛楚全部发洩殆尽。 不用什么宅男女神……说句肉麻的,在他心目中,谢小韵就是他的萝莉公主,没有人可以替代…… 「这些话,你应该自己告诉她吧。」闻言,陈靖宏叹了口气,仰头便灌了一口威士忌。 「怎么告诉她……要怎么告诉她?来不及了啊……」 怎么告诉她? 要怎么做,她才能喜欢他? 在这段爱情里,他变得这样卑微小心,用尽一切努力,也不过希望换来她一点点的注意。 他不帅,也不会把妹,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喜欢她,然后期盼她对自己能够有一点点的留心……却都是奢侈。 ──今天醉完以后,他就会变回那个白痴又厚脸皮的周丞央了。 所以在这之前……请让他,就再失控一下下吧……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8) 因为对方已经有了男朋友,周丞央便也不好再去打扰她。他把自己更全心全力的投入在工作里,不过偶尔还是会去学校找她小小关心。 他还是喜欢谢小韵,即使她的身边已经有人照顾,不再需要他的担心和陪伴了。 「学长,你真有毅力耶!」有次他回学校时,她身旁那个女孩满脸惊叹地对他这么说,「都这么久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小韵。」 闻言,周丞央也只得挠了挠头,乾笑。 和谢小韵在一起的男孩似乎叫做郭旻育,长得还挺人摸人样。他和她时常在脸书上放闪,虽然看得他心里不太好受,不过能够确认她真的幸福,总也是好的。 她有幸福就够了。这样的话,他也能够渐渐放下的。 即使总是如此安慰着自己,但有时候,他还是会心痛得不得不喝上一两罐啤酒来麻痺自己。 而大概是在六月初时,他见到了那个与他久未谋面的学妹方巧欣。 那个一向强势又直率的女孩似乎也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孩好像正在躲她。不过……沉雁书这名字,他从前倒是听过,在艺术学院里似乎还挺有名气。 「那就去问清楚啊!管他怎么躲,你就抓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逼他回答你嘛。」 他基本上是个脑袋一根筋的人,有什么搞不懂不明白的,一定是直接去找当事人质问清楚。这样子不是最快吗?何必要拖拖拉拉的。 然而,才方与旧友见过面,他起身准备要回公寓去好好睡上一觉,却发现到不远处有两个朝着这边走来有说有笑的人,而男方似乎有点……熟悉? 于是──他便就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黑暗处。 「旻育──难得你这次跟那个小学妹在一那么久啊?」 一阵陌生的女声传入他耳畔,他一惊,旻育?那不是谢小韵的男朋友的名字……忙探了头出去确认,他发现右侧男方果真便是那个郭旻育!可是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又是什么人? 「唉唷,她很烦的。」郭旻育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伸手搂紧了身旁的女人,「早就想跟她分了。没身材又不给上,不知道在装什么纯情?」 「哈哈哈真的假的?你到现在都还没跟她上过床啊?」 「嗯……果然是你最好了。今天要去我那里吗?……」 …… 听着耳边男女调情曖昧的低语娇笑,周丞央拳头一紧。 可恶,他到底把谢小韵当作什么了……! 心头一阵怒气压抑不过,他也未想太多,握紧拳头便猛然衝了出去──「妈的,你这个人渣、说什么鬼话!」 「砰!」第一拳重重挥到他脸上,他怒瞪着眼,耳畔随即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干!」被揍得吃痛,郭旻育跌坐在地,左边脸颊一阵发痛。「你谁啊?」 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拳,他不爽地朝他瞪过去,起身想反击,却没想到自己衣领又马上被他给拽起! 「废物……」周丞央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凭什么这样糟蹋她的心意!」怒喝一声,他伸手挥过去又是一拳。 她是他守护了那么久的女孩,原本还想着只要她幸福快乐就都没关係的……可是,这个人渣……! 「你就是那个追她追了很久的学长?」扶着脸有些吃力地站起,郭旻育表情模糊地嗤笑了一声,语调讽刺地开口:「怎么,追了那么久的学妹被我把到手,很不甘心吧?学长。」扬唇冷笑,他不怕死地靠近他继续出声挑衅,还以眼神示意一旁女孩赶紧打电话叫人过来。 但是周丞央并没有注意到。 「你……!」听见这明显带着火药味的话,他愤怒地又往他脸上招呼了一拳,整个人几乎已经失去理智,「我才不像你这个人渣、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说罢,他拽紧他领口,高举起手,对准他鼻樑准备用力挥下── 而此时,一阵引擎声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 「学长!」那声熟悉的女声驀然响起,他松开手,怔怔地望着她奔向他,心里似乎有什么更空了。 ──他刚才的确是气疯了。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竟然被说成那样,他就觉得眼前那个人他完全不能原谅。 但是,谢小韵很喜欢他吧?如果告诉了她事实……她会很难过的吧? 「周丞央。」她朝他冷冷地扫视过去,嗓音漠然,「你为什么要打学长?」望着他的眼神带着质问意味,她开口,问。 「我……」 「我和意芬只是走在路上,就莫名其妙被打了。」郭旻育的表情很无辜很委屈,「我刚从社办回来遇到意芬,原本只是想去便利商店买饮料,结果这个疯子就跑了出来……」 周丞央心里一把火又衝了上来。「你这个人渣,给我闭嘴!」平时总是阳光开朗的模样不见踪影,他瞪着一双眼睛,愤怒得全身都在颤抖。 「周丞央!」谢小韵又再开口大声喊了他的名字,「你到底够了没有?」 他拳头驀地收紧。「明明是那个人渣他──」 「啪」地一声巴掌落下,手掌用力拍在脸颊上的声音响得很清晰,一下子都没有人再说话。 而他怔怔地望着她,颊上一阵热辣辣的疼痛,却没有他心里来得难受。 「我已经交男朋友了,也说过了好几次我不喜欢你……」咬唇,她感觉到掌心处阵阵发疼刺痛,「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喜欢我了?」目光复杂沉沉,她抬头看他,眼里藏着一点执拗和纠结。 不要再喜欢她了。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干扰她的心…… 沉默在四人之间划出一道墙。 而他冷静下来的眼睛是被怒火袭捲过的受伤,那样静默而纠杂的痛楚,看得她连心也跟着窒息…… 「好,我不喜欢你。」 他涩然勾起唇角,清亮嗓音在寂静夜空里格外清晰。 「从今以后……我不喜欢你。」 然后他转身走向机车,头也不回地离开,孤寂背影却在她心湖落下一波波涟漪──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9) 「从今以后……我不喜欢你。」 周丞央走得洒脱,那句话拋得挺帅气,但实际上……他在转身后,还是又十分不争气地落了男儿泪。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放弃呢?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连心都痛。 而在那日之后──他们便就这样失联了半年。 这半年以来,他却仍然无法对她放心。他依旧偷偷地用脸书关注她动态,然后发现她在那之后不久便和那渣男分了手。 这样就好了。他松了口气想。 那一日,他工作下班准备回家,原本只是想顺便去附近便利商店买些乾粮饮料回家看电视,却没想到,竟让他看见谢小韵从他对面走来。 半年未见,他记忆中那个瘦弱纤细的女孩似乎没变,又好像比从前要更成熟了一点点……他有些怔,那顷刻间,他竟觉得自己思念她思念到要崩溃。 半年不见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嘿!」暗自思忖半晌,周丞央想了一阵,终于还是对她扬起了笑容来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弯起唇角,他招了招手笑说。 「哦,好久不见。」谢小韵愣了一愣,然后是跟着有些僵硬地扬起了唇角回应。 确实是有点久了啊──她不住地想。 不过,她还以为,他应该再也不想理她了。 一同到里头买完东西后走出商店,他们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一下子气氛沉静得有些尷尬。 「你……最近还好吗?」主动地出声打破寂静,周丞央乾笑两声,开口,竟觉得他们好像疏远了许多。 「还不错吧。你勒?」 「嗯。」他笑了一笑,「也还不错啦。」只是没见到你,让我很不习惯…… 这句话,他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安静了半晌,谢小韵终于也开口主动说话,「那个时候,打了你。」顿了顿,她说。 她其实在他离开后,就直接向郭旻育提了分手。 也说不清是什么理由,但她心里很难受。而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和那学姐私下一直都有一腿,才明白了他愤怒的原因。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她便更觉得愧疚了。 「没差啦!我这个人不记仇的。」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恙的脸颊,他嘿嘿地露齿笑了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不过你那时候,真的打得很痛啊!」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他说着,表情显得很无辜。 「呿,打得刚好而已。」她不屑地撇了撇唇。 「什么?我可是靠脸吃饭的耶!」闻言,他随即是不甘心地哇哇大叫了起来。 「难怪你那么穷啦。」她受不了地无奈白了他一眼。 「呜哇好过分!」 又是同往常般瞎闹着斗起了嘴,他们之间的气氛这才总算舒缓了许多,终于没有了先前的尷尬。 「周丞央。」那个疑问自刚才相逢后便在心里存了许久,她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唤了他一声,「那你……」 听着她到了嘴边却迟迟犹豫着未吐出口的话,周丞央怔怔地望着她,然后有些无奈地勾唇笑了。 「嗯,我还喜欢你啊。」 露齿笑得灿烂阳光,他如此开口说。 ★★★ 周丞央和谢小韵又回到了从前那样的关係。 他又开始每天向她告白、不气馁地对她献殷勤,还有在各种节日想他所能想到的滑稽惊喜。 不一样的是,谢小韵不再总是拒绝他,偶尔也会答应和他出去散心。 这让他觉得,一切似乎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喂,周丞央。」 正一同在公园长椅上坐着,谢小韵吃着口中他替自己买回来的冰淇淋,忽地便对他开口唤了一句。 「怎么了?」他困惑地侧过头。 「你为什么喜欢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谢小韵毫不避讳地问,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啊?」听见她的问题,周丞央愣了愣,冰淇淋差点没拿稳,一下子红了脸。「哪、哪有为什么?就……就喜欢啊。」囁嚅着喃喃回应,他觉得这话就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可是你之前不是打死都不承认?」挑了挑眉,谢小韵开口又问。 老实说她一直都觉得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明明她也不是什么大正妹吧,可是为什么,他却对自己那么死心塌地,甚至是在她打了他之后? 「那、那是……需要适应啦。」 「喜欢我需要适应?」 「唔……」周丞央被她给堵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见他语塞,谢小韵也不恼,只那双眸子却染上了点笑意。 「不然这样吧,你只要敢在毕业典礼上台跟我告白,我就答应你。」 听见这话,他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眨了眨眼睛,他无限期待地盯着她问。 「嗯。」谢小韵点了点头,神情淡定,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勾起了一抹笑来,「因为你实在是太吵了。」她轻吐了口气说。 「那有什么问题!」 周丞央表示自信满满。拜託,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周丞央哩! 番外-你是什么东西?(10)(完) 时光辗转消逝。 在听见了他和谢小韵的赌注后,宋承钧只在电话那头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然后说:「恭喜,你会名留青史的。」 在毕业典礼上公然向毕业生告白,而且还是以校友的身分──这么轰动的事,估计没几个人做得出来啊。 不过这个脑袋一根筋的笨蛋,真有这个勇气? 「那当然!」周丞央本人倒是暂时没想考虑那么多,「我的帅气英姿一定会流传千古的,哇哈哈哈哈──」 嗯,果然是个脑袋一根筋的笨蛋。 不过至少就对他来说,一切都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谢小韵拒绝了他三年,如今终于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他当然得好好表现一番才行啊! 于是──就这么到了毕业典礼当天。 当活动行进到最后时,那边在一旁待命的周丞央做了几次深呼吸,一鼓作气,直接地便从旁边楼梯迈步衝了上去! 「不、不好意思,请借我说话一下!」涨红着一张脸,他从主持人手中抢过麦克风,立刻是引来了台下观眾一阵惊呼! 主持人傻愣愣地仰头看着他,整张脸都呆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突发性节目吗?可是这个人他不认识啊! 「那、那个……我是前年从这里毕业的,电机系的周丞央。」嚥了口口水,他紧张地颤巍巍开了口,一颗心几乎都提到了喉咙。 所有的四年级学生全都眨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舞台的视野很好,他甚至能够看见谢小韵就在台下盘着手看他,就等他继续发话。 死了,他好紧张啊! 「那个……我、我想说……」额角开始爆冷汗,他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听起来很心虚,「今、今天天气真好……」 语落,舞台下登时响起了一阵嘘声。 糟、糟糕!话才到了嘴边就说不下去了……下面的人真的很多啊啊啊! 「同学,请你不要来闹场。」一旁总算恢復了神智的主持人朝他走近,面色囧然地伸出手想抢回麦克风,「你再不下台,我就要叫保全过来带走你了。」 保、保全?周丞央心头一惊,果真是看见远处几个警卫模样的人往这里走了过来。明白时间所剩不多,他深吸口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乾脆地大声喊了出口:「应外三班的谢小韵!」 而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随即投向了那边满脸从容淡定的女主角。 他深深做了个呼吸,目光坚定望向人群中的她,开口又继续说:「……谢小韵,我虽然不帅,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脑子又很笨,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我……」他语句顿了一顿,「但是!如果你生病了,我一定第一个到你身边照顾你;如果你被欺负了,我一定第一个揍扁他;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加倍努力的对你好……」说着,他看着她,隔着茫茫人海,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所以──我这么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 台下学生立时一片譁然──哇靠,这是真情大告白啊! 「答应他、答应他……」 学生们开始鼓譟暴动了起来,而他屏息在台上望着她,彷彿看见她对自己缓缓啟唇说── ★★★ 「喂,周丞央。」 伸手戳了戳某个正坐在楼梯口鬱闷发愁的男人,谢小韵看着他,眼角眉梢都隐隐带着笑。 「不要理我……」周丞央垂着头,整个人都被沉重黑气给包围,「我是天涯孤独的一匹狼……」他遥遥望向天际。 最后周丞央还是被警卫给架了下来。 根本还未听到谢小韵的答案,一直到他下台后,他才发现──呃啊啊啊刚刚真的超级丢脸的啊啊啊! 「狼你妈啦。」她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是谁跟我说『那有什么问题』的啊?」扯了扯唇,她满脸的无奈。 他更颓丧了。「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应该又是耍着我玩的……」 「我有说我是耍着你玩的?」 闻言,周丞央怔了半晌,然后才会意似地猛然跳了起来!「所、所以,你是真的答应当我的女朋友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还不敢相信。 谢小韵似笑非笑地微微偏头,「不要拉倒啊。」 「没、没有,我要我要!」他急急忙忙点头答应,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身处在梦境中一般虚幻,这些话梦寐以求得太过不切实际,像一场梦。「那、那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小心翼翼地覷着她,他眨着眼,微微倾下身子凑近她── 「吃屎吧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她冷笑一声踩上他的脚,直接拒绝他下一步亲密动作,「拜託,你是什么东西?」 她可是让他追了自己三年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他得逞? 所以…… 那句「我也喜欢你」,就让她再放在心里藏一阵子好了。 你是什么东西?.完 后记 「方巧欣。」 笔上设计稿的墨跡还顿在一半不知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方巧欣抬眸,看见冷峻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面前,眉稍微扬,不知是正想着什么。 「呃……团──嗯,陈靖宏?」眨眨眼睛,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像是不解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 一年了,她对他的那个惯性称呼还是改不太掉,即使对方现在在这企业里早已成为接班人,还时常忙得四处跑,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在美国总公司忙,但还是会努力抽空回来陪陪她。 一年过去,那场婚礼之后,她给了他一个机会,也给了自己一个再爱人的契机。但他仍始终未对自己表明,她便也就未曾再提起,只有在某次单独出去时,他要求自己改口,私下别再唤他「团长」。 「敲门敲了很多次没反应,我就直接进来了。」低眸望着她,陈靖宏低沉嗓音浅淡,伸手一把盖上了她桌上的设计稿。「下班了。」唇角微微一勾,他开口,语气依旧是那样不容拒绝的强硬。 方巧欣无奈。「哪有老闆像你这样急着赶员工下班的?」 「今天是我生日。」他扬扬眉,从一点上挑的语调能看出他心情不错,「所以,我说了算。」说着,他直直地牵起了她的手,轻拉起她,转身关灯便往外走了出去。 还是一样霸道……方巧欣叹气。然而他温暖掌心贴着她指尖的温度却让她有些发怔,心跳倏忽有些快了起来。 陈靖宏做事就如同他个性一样,直接果断不扭捏,极度自信且要求完美,只要决定好,就一定想尽办法达成目标。他们的关係曖昧,会牵手、拥抱、约会但没有再更进一步,好像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样从容不迫,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乖乖走进他洒下的网,霸道强硬地要她站在他身旁。 然而她却不晓得自己究竟爱不爱他。在米兰的三年来,偶尔他也会藉着所谓「巡视」之名来见见她,和她简单地用餐,或是难得间散地漫步在威尼斯河岸。她不可否认自己对他的深情和守候是有动心的,只是却没办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爱。 她在上一段感情里爱得奋不顾身、遍体鳞伤……现在的方巧欣,只想找一个安心的避风港,让她不用再徬徨流浪。 就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领上了车,她扯着唇,有些无奈地想着他这到底又是要带自己去哪里?侧过头,却发现他正低眸望着自己。 「……干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方巧欣奇怪地眨了眨眼。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闻言,陈靖宏挑挑眉,也未答话,只伸出修长手指往她鼻头抹了一把,低笑:「笨蛋,画得满脸都是。」轻勾起唇角,他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然后便逕自回过头发动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呃?」愣愣地傻了会,方巧欣接过卫生纸,忙从包包里拿出了镜子,果真是见到自己鼻尖上还残有一点铅笔痕跡……天啊,好丢脸!「谢、谢谢喔。」将脸上的炭跡给擦掉,她别过头装作在看镜子检查,觉得脸有点热。 好像连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 ★★★ 无视过一向省钱的方巧欣的抱怨,陈靖宏领着她到一间高级西餐厅吃过晚餐后,便又开着车继续往郊区走。 「那个……陈靖宏,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望着周围有些陌生的街景,方巧欣儘管信任他,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安。这是到底要把她给带到哪里去? 「到了就知道。」总裁大人扬扬眉,表示继续装神祕。 黑色宾士一路开进别墅内,陈靖宏率先开门下车,然后很绅士地到副驾驶座替她开门说了声「请」。她注意到他身上黑色西装已经换了下来,只馀那件黑衬衫还穿着。 然而当她下车,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一下子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特别搭建起来的小型舞台,而她昔日大学那些乐团的同学:吉他手周丞央和谢小韵、贝斯手叶雅琪……连林婕妤也正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甚至连毕业后就再也未曾联络的鼓手江瑋恩也已经在爵士鼓前待命完毕了。 一切彷彿又回到八年前,他们那年校庆时还青涩热血的模样……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站在台上的女吉他手不是她。 「你……」震惊地回过头看向他,方巧欣瞠大眼,却看见身旁的男人对她似笑非笑地深深望了一眼,然后便迈步直直走向了舞台── 「好的,下一首歌,《王妃》──」见到主角已缓缓来到了舞台旁,林婕妤侧眸望了他一眼,浅笑盈盈地开了口宣告:「让我们欢迎,我们最帅气的帅哥型男团长──陈、靖、宏!」 语落,她手中的麦克风交到了他手中。彷彿讲好似地,随着两声气势磅礡的鼓奏落下,电吉他便默契地跟着响了起来,他将手中麦克风放到了麦克风架上,接着随背景伴奏啟唇唱: 「摇晃的红酒杯嘴唇上染着鲜血那不寻常的美难赦免的罪 谁忠心的跟随充其量当个侍卫脚下踩着玫瑰回敬一个吻当安慰 可怜 像蠢动的音乐教人们怎么成眠不知名的香水窒息的鬼魅 锋利的高跟鞋让多少心肠破碎弯刀一般的眉捍卫你的秘密花园 夜太美儘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 爱太美儘管再危险愿赔上了一切超支千年的泪 痛太美儘管再卑微也想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你太美儘管再无言我都想用石堆隔绝世界 我的王妃我要霸佔你的美……」 即使已经这样多年没有玩乐团,陈靖宏的嗓音依旧这样低哑磁性而充满爆发力。他唱得极投入,王般的姿态彷彿他手中的麦克风不过是玩物。而他们一群老小孩也挺疯狂,每个乐器也依旧配合得那般默契。 一个节奏转换,至整首歌最高潮时,他甚至乾脆地拿起麦克风、拋下架子,在再次开口地同时把鼻樑上的眼镜给直接「啪」地狂野摔出── 「──夜太美儘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 爱太美儘管再危险愿赔上了一切超支千年的泪 痛太美儘管再卑微也想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你太美儘管再无言我都想用石堆隔绝世界 我的王妃我要霸佔你的美── (萧敬腾《王妃》,作词/陈镇川,作曲/李偲菘)」 那边方巧欣已经被他给逗得笑到要停不下来,而他未被镜片隔绝的那双深邃眼睛直直盯着她瞧,认真而炽热。 八年前他是被暗算逼上舞台,这次他是心甘情愿,为了她而唱。 一首歌演唱完毕,四人纷纷放下了手中乐器,而他则将麦克风交到了下面林婕妤的手上,一旁还有何育清正微笑陪着她。 陈靖宏就那么缓缓踱步到她面前,黑框眼镜已经被他重新架回脸上。他踏着绝尘气势背光行来,彷彿他正是歌里的那个王者。 方巧欣笑还未止,却被他表情给微微怔住。望着他朝她走来的身影,她突然想,如果说郑禹廷是那个甘愿为她至死不渝的骑士,那么沉雁书就像神秘帅气的王子。而陈靖宏……或许就像是个自负又不可一世的王。 「王妃?」笑笑地抬眸望他,她扬扬眉,像是想询问他这么做的用意。 「嗯。」他倒挺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说想再看?」眉梢微挑,他浅浅勾起唇角,笑意极轻。 她随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也还真是牺牲色相啊。」 好像丝毫不介意她的调侃,他耸耸肩,伸手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绒布盒子。轻轻将它在她面前掀开,那里头赫然便躺着一枚小巧鑽戒── 「嫁给我。」低眸望她,他语调认真严肃,还藏着一丝不易发现的紧张。 那双深黑眸子里,却是映着令她慑心的深情。 而在他话语落下的同时,她身周是瞬时亮起了一片微光。她这才发现自己和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一片烛光之中,那亮起的顷刻间,夜空也跟着绽出了数朵烟花,灿烂得几乎要令她目眩。 「……你倒是把所有我会喜欢的都用上了。」语带笑意地望着周遭烛灯,方巧欣心里有些感动,心头一阵微悸。他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弄这些? 「林婕妤告诉你的?」她莞尔。 他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一笑,耸肩,「也许。」 定定地望着他,她微怔着,烟火还在哗啦哗啦地放。停顿许久,最后她弯起唇角,伸出右手,然后开口一笑:「喏,帮我戴啊。」笑得灿烂,她带着笑意的眸子映着光,好像连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温暖了起来── 闻言,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便忙拿出戒指套上了她右手无名指,那瞬间,他似乎连心也在颤抖。「你答应了?」抬眸,他紧紧瞅着她,沉静目光微微一闪。 「不然呢?我偷戒指啊?」脸微微一热,她有些难为情地别过眼,没好气地轻呼了口气。 听见她的回答,他再顾不得身后还有六个人正看着好戏,跨步凑到她面前,他低头便猛然吻上了她柔软双唇…… 「我爱你。」 在一片看热闹的欢呼声中,他轻声呢喃低语。 方巧欣敛下眸子。脸颊很热,虽然很害臊,但她还是悄声凑近他耳畔,回应着说了声「我也是」──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哩,曾经她的心里只剩下漫漫雨声,那些痛楚和折磨,让她以为自己再也与幸福无缘…… 但,如果是他。 又更应该说,正因为是他,所以她愿意再去相信,自己也许,也还能有那个幸福的可能…… 她不会再徬徨退缩,不会再犹豫不前。这一次,她会勇敢伸手抓住,去把握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完 学会放手,生命才足够完整。 嗨嗨大家好,又到了啊初废话时间! 开稿是2013年的9月1日,正式开始写应该是在喜欢完结的10月27。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我终于在6月14日把这纠结虐心又芭乐的狗血剧给写完了(倒 其实最初写这部时,主要标籤本来是「遗憾」……不过写着写着,就变成「放手」了!(被打 还是很感谢看到了这里的你xd,如果还有意愿,就请接着下去把它看完唄! 如果说《我喜欢你。》是为了写爱情里纯粹的喜欢和勇气,那么《明年.今日》就是反向描写爱情里的现实和抉择以及放手。 最开始其实我并没有打算要让它成为《喜欢》的姊妹作。本来是想独立写一个新的故事,不过灵感总是捉弄人,巧欣姊姊的灵感就这么来了,于是我也就只能这么写了……(什么东西 最开始最开始设定好时,我就已经註定了郑禹廷这个人的死。 禹廷是一个不懂放手的人,因为他在懂放手前,他就已经不顾一切的爱了,所以最后才把自己赔上。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现实中有人可以这么痴情……不过现实是,禹廷真的活生生的存在,只是他不叫禹廷,而且还活着(笑 巧欣不懂爱,因为想爱而爱,却不懂在爱别人前,最该爱的其实是自己。 而沉雁书在故事里所代表的,或许是一个选择,是一个错的人。 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最后在一起的那个,终究不是自己最爱的。至于为什么错过?或许是因为一时脾气,因为一时没想开,到最后,只能成为我耳里一个个长辈们的遗憾和叹息。 有些事情或许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个人永远只能成为心上的一根刺,却美得令人不想拔掉它,因为太痛。 或许这故事真的很狗血,不过我敢写,就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听过太多太多比这更精采更跌宕的故事,只是我终究功力不够,没法好好写出来啊xd! 或许你身边,就有着一个藏着许多故事的人也说不定喔。 而所谓「放手」,我想,那是我们这一生中都该学会的东西。 上次听人说:「人一生中总在拚命学着如何坚持,却忘了去学怎么放手。」 当缘分已尽,当故事已经到了终点,坚持已经失去意义的时候,放手,有时候是为了让对方都能获得幸福,也是让自己解脱。 巧欣曾经因为学不会放下,因为太过执着,所以才有了ptsd。因为放不了,所以只好顾影自怜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愿意让它癒合。 只是这最后,伤得最重的人,其实正是自己啊。 我想,人生或许有沉痛的现实和痛苦,有不断的抉择分岔路要你选择和前进,但是我认为,每个人的结局,一定都是能够获得幸福的。 或许日晞死了,但脱离了这个病痛的身躯,她或许可以去到一个新的世界里做个健康女孩;或许禹廷死了,但他也终于能够好好放下,不再执着于守护这个,他在爱自己前就已经爱上的女孩。 如同巧欣、雁书或是靖宏,即使人生这条路上在崎嶇难行,但我相信,只要向前走,总有一天,一定都是能够获得幸福的吧! 这是个有点沉重的故事,希望看完的你们不会嫌弃它。 一样述说着「幸福」,我用了全然不同的方式,希望到最后,我想写的,也能够传进你们心里:) 那么,我们下部作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