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蝶》 Chapter 0-0 思愁 轻快琴键声游进耳畔,伴随弦线奏出来的轻琴乐一前一后相互组合。蛋型的舞池有男女组成一对对旋着脚步绽放最闪耀的身姿,而每一段乐声的转折间奏都使他们屏住呼吸蓄势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舞池上方的金製吊灯总能吸引前来的客人目光,它的造型充斥过气的艺术手艺,从上至下切割七层,越往上,环层上的灯具便相对减少。每一层上的照明灯具都崁入篓空的仿鑽石壳内,让光芒透过外壳上的不规则结构折射出澄黄渐层的奇妙变化。 盯久了,多少会蛊惑心绪,我抑住它所释放出来的奢美感,目光垂落面向舞池出入口。两扇厚重大门维持敞开的模样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每人都是一身系列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装外套,穿搭亮光反射的皮鞋踏出喀喀声响,破坏琴声特有的优美曲调。 有些落单的女宾客拖着落地长裙前来向我邀约搭舞,个个浓妆艳抹盖去岁月刻在她们脸上的痕跡,那些媲美永恆的丑陋烙印让那些女人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牺牲一切换来长生不老的秘方,不过这世界上并没有这种东西。我低下视线,给她们一个婉惜的笑容,让她们从我身边擦过寻找下一个落单的男宾客。 她们也许看在我年轻的份上,也可能是看上家族优渥的财產,但不论是哪一种原因我都不会接受她们的邀约。容貌美丑是其次,我对真诚这部分看得比任何人都还来得重,也因为重视这种个人拘束,让这场舞池进行了一个鐘头仍没人与我共舞。 「班杰明!」熟悉的声调从前方人来人往的门口闯出,那个人为今天的宴席庆功替头发抹上一层亮油,呆板的油头发型给人印象深刻。那对浅棕色的亮眸子往我这直直射来,咧嘴笑得大开,像一隻正扑往猎物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将把我吞的一乾二净。 「欢迎你也来了。」 他朝我左右各探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我的脸上,噗哧一声掩住差点脱出的大笑:「唔……哈,你这次该不会要破记录了吧?」 「没有舞伴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场不是只有我没舞伴,也是有不少男宾客落单在一边等候佳机,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人会组成小规模的团体前往寻找女宾客。他喔了很长一声,继续说:「是很正常,但我就是觉得你没舞伴是很好笑的一件事情。」 「这次多久,有比上次久吗?」 我摇头简言:「才刚开始一个鐘头,距离结束还有两个半鐘头。」 「如果你维持到结束都没有与人搭舞的话,那你就会破记录了。」他双手往我衬衫领口的黑领结调戏一番,双眼瞪出拭目以待的月弯勾眼,「好啦,我该去找其他人打声招呼,晚点再来找你,祝你好运,小班。」 「也祝你好运。」 可能不是对他说,而是对一个过度封闭的自己说。 弹琴的乐师进入将下一章曲调,中间休息的短暂两分鐘由喇叭及大提琴撑腰,让舞池会场不会陷入不安的寧静里。 双手叠在后腰,身为这里的其一代表人,我并不知道这场庆功是在庆祝什么事情,无聊久了也渐渐习惯单身一人。在这一切自认无事时,另一道不熟识的人影进入我的眼里,她盘起脑后的金丝长发,用一只小银夹固定住它们,并朝我伸出手僵在空中。 「愿意与我跳下一章节的舞吗?」 我拿出惯用的招牌笑容打算婉拒她的邀约,见我这一笑,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的身边,反倒是出乎我意料的站在我眼前,可能是头一遭让我慌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让她打消搭舞的念头,她酒窝深陷,蜜色唇瓣微微张闔:「不要怕,我对你一点意图也没有。」 「我没有说你有意图的,小姐。」 「可是你的笑容里,已经判刑我是有意图的接近你,还有我叫索菲亚。」 她一身海蓝色的斜肩礼服,剪裁合身服贴身型,波浪裙摆底下露出茭白双膝,足下那双注入大海灵魂色泽的清澈蓝琉璃鞋更是夺人目光。 「可我没有意图。」她的手僵定在空中,继续轻声说:「只要单纯跳一支舞,好吗?」 那隻等候接受的手腾在半空,我踌躇不前,我并不喜欢与那些女宾客共舞一首旋律,我注重真诚这部份,从没有过女宾客向眼前这位索菲亚小姐一样,用了意想不到的行为模式擭住我的注意,更是把我脑袋给扫白一遍,什么应对措施全都失效。 当她抓住我的手步入舞池时,掛鐘上的分针在不知不觉间转了好几圈。共有默契地一前一后与旋律融入一体,两人呼吸一致随节拍动起四肢,我抬起她的手,让她在臂下顺着力道原地转圈,裙摆飞旋起来像是整个海蓝汪洋都依她为中心地绕转,惑住落单的男宾客,吸引得目不转睛,欲近不能,迷离颠倒。 当不再是孤单一人时,时间过得飞快,一回神已到了散场的时间,这场庆功宴的最后由钢琴做个完美结束,轻弹的指力让人深陷在绿阴的林径里无法自拔。 我跟随部份的人群脚步离开庆功会场,踏入舖有红毯的笔直通道,两侧墙上掛满各个世纪的知名画家作品,其中包括梵谷大师的星空与挪威画师;爱德华?孟克的表现主义风格作品,孟克的吶喊。 这条通道最后会通往一楼大厅,随着阶梯而下十步,踩入一个半楼高的平台,一侧的壁上悬掛一幅大框画品,出自于文艺復兴时期的知名画家手里。画里头满是山蝶翩翩飞舞的意境,我瞥见索菲亚双手扣在后腰抬眸盯得入神,连我靠近她都没有察觉。 这作品是家族代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即使过了多年也没有人因为它的陈旧而有替换的念头。 「很漂亮吧。」 她没有讶异我的出现,简直被这画夺走了所有专注力,她轻言:「真的很漂亮。」 「每一幅画对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个重大的意义,像我们普塔家族的楼中画是一幅河神画,画家画了很多隻的河童来象徵这个家族。」她嘴角扬扬,继续说道:「那对我们家来说是守财的意思,因为这样子,我们家族的人对挥霍金钱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去做。」 「挺有意思的。」我道,不知觉间我注意到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大部份的贵宾都走了。 「大家都差不多走了,你的车也在外头等了。」 她垂点头,「是啊,我该走了。」退了一步,优雅的姿态转身迎向通往大厅的宽阔阶梯,不论有多少不捨,该来的还是会来,她的反应就与我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一样,当我开始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欣赏这幅画到现在。 靠近门前,她煞停脚步,与我一同发现一辆漆黑亮光的长型黑轿车已在外头等候多时,属于她们家族的司机杵立在驾驶座的门外,对我们投来面具上僵硬的微笑。 「下一次。」 「嗯?」我侧过脸凝望她的脸廓,金丝鬓鬚自然垂落两侧遮盖脸型线条,发后的那只银夹被外头的阳光打上一层反光,刺疼我的眼。 她扬起两边嘴角咧齿微笑,「下一次,再把那幅画的意义告诉我吧。」 索菲亚走得很快,两隻脚没等我的回覆就进入那台黑色轿车里,黑窗里我只能隐约看见模糊影子,车子发出低沉吼声,转着车胎磨碎地面往铁栅门的开口一路远离。 携着这句话掛念在心头,日日月月的等待她的出现,只要一有空间便会从窗户向外眺望铁栅门的情形,期盼那台黑轿车从远方一角而来。虽然我没有亲口给她一个结果,可她一定明白如果道来我便会对她说明那幅画对家族的意义,而我也一定会说,只不过这一等,一年、又一年,四季在眼里变化数次,见过好几次的冬天落下一地惨白覆盖上枯黄秋景。 即便屋子最后剩下了我,在仅存的意识里,我独自一身站在铁栅门前,只为了承诺当时她的约定。外头风声我已经多少耳闻过她的事情,但我认为她不会遗忘对那画的憧憬,不论身处哪里都会来到这里,因为现在的回想让我看清楚她对那画的神情,并非只是一般的欣赏。 一阵徐风迎面而来,我把五指紧握栅栏铁杆,面向外头看腻的景色,盼望她的出现,即便已经不可能了,我还是会遵守那约定,直到最后。 「我会等你,回到这里的。」 Chapter 1-1 引渡者与船 『我在等你,一直……一直。』 优美的男声在耳畔打绕回转,但我记不得这是谁的声音,陌生却又有些熟悉,就像我早已听过这声音,却可能在这些年来,记忆的事情多了而有遗忘,现在我在被遗弃的角落发现这样子的声音,却对不上任何我有认识的人身上。 睡不沉的眠让我从飞机上熬过无趣的六个小时,途中被乱流震得惊醒,心神未定下只好乾着眼眺望左侧的景窗外的浮游云海,亮光球体腾在云面上,耀眼光辉替飞机套上一层金箔。觉得疼了,我把窗帘拉下隔绝射入的金茫,前座是个肥胖的阿拉伯人,他没有被遭遇到的乱流给震醒脱离梦乡,反倒是呼呼大睡得更沉,厌得我把手服贴耳部,紧闭上眼,设想让自己再度睡去而不是听一个阿拉伯人打呼。 「苏菲,快到囉!醒醒。」有人摇动我的梦境,我赫然张开眼,留有山羊鬚的爸爸用手按着我的肩膀,另一手指着我身旁的窗。眺望窗外,是一大块面积的柏油路跑道,还有各式飞机起程与降落,当机长广播声响起时,我们所有人匆匆的离开位置,按照队伍的排列走往机舱门口。 从芝加哥的奥黑尔国际机场下了飞机后,我拖着行李跟爸妈一同离开机场,杵在候车区等候免费巴士或是计程车。太阳已从正上头斜落些高度,但热烫的温度没有丝毫减少,蒸得地面白烟飘升,来往的行人都撑着一把洋伞挡下热辣的明光。 等的时间久了,可能有一、二十分鐘,一辆免费巴士从外车道驶入机场外的圆环车道,待停妥后,车上的人全数揹着各式行李走下车,当人全散光才轮到这条大排长龙的队伍举提行李上车。 我们运气够好,搭上车时还有空置的位子,爸妈两人坐在一块,我则是坐在隔一个走道的单人座,这面靠窗也是我喜欢的位子,至少无聊的时候可以看向外头的景色,不论是街景还是人或是气候都能让我忽视掉时间那过于缓慢的流逝。 我是苏菲?赫德亚?席拉,今年十四岁,这次回来的目的仍与每一年一样,趁学生暑假的两个月长假,我们一家人都会从台湾飞回美国的芝加哥,陪相隔两地的奶奶过一段悠游的夏日季节。奶奶一个老人家居住在偏离都市的乡下,偶尔回来看看也比较放得下心,没有记错的话奶奶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了,再一个月就要进入九十大寿了,到时又会请来一票我不认识的上流人士全挤在那栋房子,一待恐怕两天都走不掉,我并不敢去想像九十大寿会举办的多盛大。 当车子驶离机场后,我停留视线的站牌也渐渐的被拋在后头。路程经过绍姆堡并从那再转乘当地的计程车前往都市偏郊外点的绿林环境,奶奶旧家就建没在芬多精的林景里。 我们抵达绍姆堡没多久就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哥,刚退伍不久便着手开车这行业来赚点生活费用,他是个很好聊的人物,至少跟我爸还有我妈总是有说有笑的谈起过去的事蹟。 我虽没有什么兴趣却没办法把耳朵给关闭,不甘愿地接受到完整的对谈内容。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也会跟那个司机谈起过去的工作经验,爸爸是个台湾人并从一个没什么未来的便利商店职员走到了现在的艺术总监,最近正谈洽一门名画的合约,替公司赚进不少利润。妈妈是个乐手,她喜欢弹钢琴,从小就从奶奶那里学到一手琴艺,在年轻的时候就夺下世界琴乐亚军,那时弹奏的歌曲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还有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野蜂飞舞,这些都是难度艰困的曲调。如果没有看见记录影片我现在还是不会相信她那两隻手可以征服这些曲目,而爸妈的认识也是从这场比赛后,两人因为一场合作案子擦出火花,双方的家庭都没起反对声响,迅速闪电结婚后也在第一年生下了我。 那隻与琴融入一体的纤细嫩手抚进鬓鬚里的脸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回过神来,妈妈嘴角微扬,咧嘴出美丽的拋物线悬在面上:「苏菲,今年你得乖乖的喔!」 「乖?」 「噢,我跟爸爸送完你去找奶奶后要搭机去一趟义大利,短期没办法回来看你,但我们尽量,所以你得乖乖在奶奶家听奶奶的话。」 我点头,向来我跟奶奶的相处一直都很好,虽然年纪已经八十九岁的她,内心依然住着一个少女,喜欢与我们这些小孩子玩乐在一起,虽然外表上奶奶会有些肃穆,不过相处过后便能清楚看出奶奶还是童心未泯的。 Chapter 1-2 引渡者与船 计程车缓下车速,停在红灯前让横向的车流先行通过,司机瞥了后照镜一眼,从那片镜面里可以清楚看见我自己的面容,他扬声的道:「你们的女儿真漂亮,混血儿乍看下真的很有魅力。」 「她跟妈妈长的比较像,像我的地方大概只有那对眼睛跟耳朵。」爸爸朝后座的我丢来贼笑的眼神,那位司机从后照镜上打量我的全身,从顶至下,「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跟妈妈长的很像呢,她的捲发顏色真好看,天生的?」 「嗯,遗传她奶奶的发色,算是家族色吧。」爸爸说。 妈妈没有像我拥有一头灿金捲发,她偏向退色的金,倒不如说是浊黄色,鲜明度都没有比我发色来得好,也因为这样子她很喜欢我的头发,总是喜欢在一些场合替我做保养与造型,几乎是我的专属发型设计师。 有时候也会私下我跟说些「真羡慕你的发色。」之类的话,不过人各有缺失,这是妈妈从小就教给我的一句话,我有她羡慕的发色,她有我渴望的甜蜜笑容,我冷漠无笑的样子总是被同儕批说难以接近等等的间言间语,认识我的知交才会明白我不是那样子的人,只是表面上容易给人误会罢了。 引擎重新运作,发出猛兽似的低吼,轮胎随声磨入柏油车道上,又是一段耗上半个鐘头的路程。当我们离开繁华市区一阵子时我才为时已晚的发现,离奶奶的家近了,由其是车窗两侧随处可见森林与动物时,这种体悟更加强烈。 车子驶了十几分鐘的乡下道路,车窗外见到一些农家种植农產业在水田上,海蓝色的天似海整个倾倒过来,群结候鸟振翅排列有序的队伍划过天景,留下一抹让人深刻的印象。我注意到几隻流浪狗奔波在田园里,踩过农家辛苦种植的生菜,互相跌扑玩乐,让我脑中浮出在校的欢乐回忆与过去跟奶奶相处的童年。 穿过农家互相聚集而成的小镇,深入森林一带,司机有些胆怯地说:「先生,是这里没错吧?」 「没错没错,再往前直直开就会看到那橦房子了。」爸爸指着挡风玻璃外的绿忆景色,从这边向外看去连屋子的影子都没见到,也难怪司机这么惊慌,但这里的确是奶奶家的附近,越是接近便让我越期待见到奶奶,雀跃的情绪戏得心跳噗通噗通快速跳动。 直到挡风玻璃可见到英式建筑的一角,司机大声不遮羞的吐口气,放下心中不安的紧张,但我不觉得一家人对他会有什么危险,莫非他担心我们是个非法集团,正以攻击车主为乐的组织,可惜他错了,我们只是很一般的家庭回来乡下渡这两个月的长假。 奶奶不久前接到爸爸的电话,现在已经站在屋外朝我们挥手,她一身穿配黑色的裙礼服,脖子上掛了一串价值不斐的海珍珠项鍊,上头的光芒衬着株白色泽,让人盯得目不转睛,奶奶在保养饰品这一方面能力称得上好。 当我们目送计程车远离旧家后,奶奶迫不及待的拖着小脚步先替我们所有人开了门。 「我准备了一些茶点,辛苦你们这一趟下来了。」她的手被岁月割出无数痕跡,皱得血管突出肌肤,老人斑除不掉地烙印在上头,成一种年龄上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奶奶把手按入我的发顶,补充道:「也有准备小苏菲最喜欢的奶油煎饼了。」 听到这个,再累都嫌无谓的衝入玄关直奔厨房区块的餐桌上。桌面上收拾乾净,只有一壶透明容器,里头液体浮了些紫薰色的花瓣,那是奶奶亲手栽培的薰衣草泡成的热茶,还有一盘花瓷盘的现烤饼乾与我最爱的奶油煎饼,热腾腾的喷着白烟,引人垂涎三尺,旁边还摆了我最喜欢的涂鸦刀叉,摆明就是为我所准备的餐点。 我别过头,凝望身后的奶奶:「谢谢奶奶。」 「不客气,小苏菲,趁热吃吧。」她与爸妈也拉开椅子坐在餐桌上,爸爸替所有人各倒了杯花茶,奶奶在旁叮嘱说:「茶是刚泡好的,温度可能有点烫,小苏菲喝的时候要小心喔。」 「好──」我拿起那双刀叉切割可入嘴大小的奶油煎饼块,爸妈一来就与奶奶讲明他们这次没办法待得久,必须马上起程搭另一班飞机前往义大利,从他们交谈中我隐约听见了俄罗斯还有一些其他国家,这些地方往来后再回来这里肯定也是两个月过去了,我对整个暑假都没办法与父母相处有些心理准备,但当他们走的时候,那些心理准备只不过是曇花一现。 父母意思的留下来休息半个小时,他们花这些时间把行李搁置在奶奶家的空房里。我也把属于我的行李在自己的寝房整理好,把所有的洋装与衣衫都整齐摺好放置在为我身高量身打造的矮小衣橱里,打开来赫然发现里面还有上次寒假没有带回去的厚外套,凑近抚摸嗅闻,独特的薰香花味从布料上悄悄流出,奶奶肯定有把它们按照固定的日期清洗,避免生些尘螨让身体过癮。 等他们事情忙碌完,我与奶奶站在户外目送他们离开,爸爸打了通电话叫来辆计程车,而我们万万没想到这一通电话又是刚不久前的司机,两人一见面惊呼出声,不敢相信缘分这么会捉弄人。爸爸把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塞入窄小款的行李箱,扛着丢入后车厢,他一气呵成地盖上后车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那副银框眼镜里,看得出来爸爸有些不捨长时间没办法见到我。 粗大的手抓住我的头顶,「要好好听奶奶的话,苏菲乖乖听话的话,我们就会带礼物回来。」 「我很听话的。」一直以来都是,奶奶站在我旁边担当证人地说:「小苏菲一直都是乖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放心忙碌事业吧。」 「记得多点休息,不要太疲劳了。」 「我会的,妈。」爸站起身,双手按在奶奶的窄肩,轻轻的摩出舒适的力道,「我们尽力早点回来,可以的话再来帮你按按肩膀,而且别老是担心我们,你自己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们目送爸妈乘车离开的背影好一段时间,直到连远方的车胎声都听不见了,奶奶才牵起手把我引回房屋。室内的温暖黄光总能让人的内心平静,这对爸妈离开所残留下来的孤寂有很大的益处,而家中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奶奶陪我度过这些时间,光这么想,那种让人被拋下的负面情绪变得只是曇花一现。 Chapter 1-3 引渡者与船 奶奶的家有许多艺术品,她是位很喜欢收藏古典作品的人,当然地,这些都是因为奶奶的人脉广泛,总有许多相关美术人员会拨打电话来到家中,与奶奶商议一些作品的买卖。回到家屋后,奶奶兴奋的把我拉到走廊的墙面前,向我介绍起一幅最近新买的作品;圣母者与施捨者约翰,布葛赫的作品。 我总是不懂为什么要一直收买这些已经过时的东西,过去有一年的假期,我主动向奶奶提问这方面的想法,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起站在一幅画前,她摸着我的头,一同欣赏抽象画的作品。 还记得那幅画出自于康定斯基老师的双手,是一九一一年被公认为第一批完全抽象画作。 「奶奶,为什么总是喜欢买这些画呢?」当年,我这么问奶奶。 「小苏菲觉的画会给你什么样的感觉呢?」 被奶奶这么一问,没有繁复思考的说:「漂亮、喜欢、开心、还有好多……有些画我看着看着,都不会特别难过了。」 「小苏菲说得对,奶奶也是这种想法呦,不过呢,对奶奶来说这些作品也有一些特别的含意喔。」奶奶的手温忽然传入我的手掌,她抓上我的手把我带离康定斯基老师的作品前,走往一楼客厅走廊的其中一间房门前,那扇门是锁着的。 门外用了一个锁来固定,奶奶年龄大的关係,就算配戴老花眼镜也很难用钥匙去对准锁孔。我协助奶奶的手去让钥匙插入孔内,以利解锁,推门前奶奶的手搁在上面,停下动作,「难得小苏菲会问我这些,奶奶就破例让你看看奶奶最爱的收藏品吧。」 狭窄的房间,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陈旧味,我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但也不讨厌,有时候一些东西有了这种味道才更有价值,我想奶奶是故意在这房间内留下这种气息的。她往上扳了电源,闪烁的日光灯把黑暗全赶离室内,里头什么杂物也没有,只有在房间的中央安置了一具画架,固定在架上的是一幅对我来说很巨大的画作,画面整体是一致的枯褐色的色调,简单的水墨线条勾勒出一隻隻蝴蝶翩翩飞舞的模样,作者的手法让那些群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我眼前颤着翅膀,尝试逃离画的框缚。 「就是它吗?奶奶最喜欢的画。」 「小苏菲看到它的感受是什么呢?」我悄悄注意了奶奶的脸部变化,从未见过奶奶有过这样子的表情,那就像是一种婉惜的笑容,轻淡让人觉得悲伤,却又已释怀的那样般。 「蝴蝶是活的。」 画中的蝴蝶不可能是活的,不过当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活着的念头强烈到我不能去忽视,甚至在眼睛里所见到的景物并不单单只是一幅画,而是所有蝴蝶正在努力张翅摆脱画框的限制。 真实到我无法分辨真与假,这作者想表达的手法可能是想让我们这些观赏者有不一样的体悟,他想传达的意思或许就是说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而是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当然的,若不是奶奶现在牵着我的手,我恐怕会一直被作者这幅画的感觉牵着鼻子走。 片刻,我跟奶奶都陷入寂静里,她没有接应我刚才的回答,这画盯久了我也没去注意我该说些什么,突然奶奶带领我接近这幅画,当彼此距离随之缩短我才更清晰的看见作者的手法有多么的厉害,虽然我不懂绘画,但我知道作者的用色与技巧都比我看过的作品还来得好。 画的右下角有潦草的英文名字,奶奶说:「这是文艺復兴时期的作品,出自于一位叫做艾萨伊画师的手,他一生就只画过这么一幅画,最后享受不愁吃穿的生活后离开人世间。」 「艾萨伊是天才囉?」 奶奶摸绕我的头顶:「可以说是喔,艾萨伊的作品就只有这一幅,据说是当时为了一个庞大家族所绘画的代表作,直到这画正式掛在那家族的墙上时,他开始有了超乎想像的粉丝,知名度也在一夕之间窜红,不过……他没有画第二幅画。」 「有人说艾萨伊有了永远花不完的钱,养了惰性就不再画作,不过也有人说艾萨伊这个人是认为他再也画不出超越这作品的画,而此停笔,因此有人说过他把这幅画媲美永恆,这是他一生最满意的作品。」 「我也不认为艾萨伊是有惰性而不画画的!」我衝动的脱口认为。一个喜爱创作的人,不会为了一些额外的因素而放弃最原本的热衷,因为当你很认真投入在一个作品创作时,想得不是这副作品可以卖多少钱,而是它能有多漂亮的从手中诞生,而能在大家的眼中绽放多少光采。 「小苏菲说得对极了,艾萨伊当然不是这种人。奶奶记得看到这幅画展出的时候是在比利时这边的艺廊,那时候是有一位叫做布兰妮的女生愿意把画给捐赠出来,奶奶看到的时候就与小苏菲的感受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多难到手,奶奶都一定要在人群叫价中把它给买下来。」 我想这幅画的价值肯定超出我的想像,奶奶没有说明这幅画共值多少钱,但我想有些东西就因为钱再多都买不到的,于是当有一个契机时,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欣赏的东西,就像爸爸身为艺术总监,喜欢却与奶奶有很大的不同,爸爸喜欢的比较偏向青花瓷那一类的东西,而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当一样东西买不到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与艾萨伊所认为的一样,是喻为永恆的。 我从布葛赫的作品脱离那年对蝴蝶画的回忆,奶奶带着我到后院的花圃欣赏她这一次栽培的花种,现在正值夏天,后院的花圃开满百日草与金毛菊,还有一小角落被奶奶细心照料出整窝的黄波斯。 Chapter 1-4 引渡者与船 通常这种时候都是奶奶一手包办花朵的照顾,而我都只是蹲在一边看奶奶的动作以及那些花迎光生长的模样,还记得曾有一年,这里开满色彩繽纷让人讚叹一惊的玫瑰花,虽然对奶奶当时的心情有些模糊,不过我对自己的反应倒是记忆的很深刻,我从头到尾都捨不得离开那座开满玫瑰花的后院,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莫名的想笑。 当我从奶奶身上转移视线,盯着一朵黄波斯时,有一道不怎么高的背光人影出现在后院的篱笆外。对方或许是邻近的邻居或者是特地远道而来的宾客来找奶奶商谈一些事情,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遇过,以至于我没怎么留意这个人,直到阴暗的面容下的那双唇微微动了,我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人貌。 「苏菲吗?」 「威廉!」我两人同时呼喊对方的姓名,但他的口气不是肯定而是质疑,我想一定是我头发留长了,让他一时认不出是我来,我没怪罪他的给上浅浅一笑:「是我呀,好久不见了。」 威廉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不过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都是只有寒暑假的短短一、两个月,当然群中还有一些其他人家的小孩子,不过论到比较喜欢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立刻报上威廉的名字。 威廉比我大两岁,上次有跟我说他读了英国那边的学校,也是趁暑假回到老家看看父母,一见到他有些不一样的面貌时,很多儿时愚蠢的记忆汹涌波滔而来,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的,垂落到他胸前,分散我对自己过去的回忆而有的害燥。 奶奶一允许我可以外出后,威廉就在家的正门口外倚靠阶梯墙面等候着。距离上次见面,他又比我高了一点,脸上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的嘻皮笑脸,大概跟男生的青春期有多少关连吧。 威廉现在穿着一件无袖白杉,来抵御暑假所给人的酷热,就算只凭一件单薄的布料,还是让眼前这个男孩身上冒出许多汗滴,不过我们家,至少从我所知道的奶奶这个年代起,我们家的女生都不能穿得太随便,儘管是让人热汗直流的夏天,我还是必须在自己的小裙装的肩上多套一件羊毛针织的披肩。 我与威廉喜欢到处游玩,因此这一带的环境我们基本上都有摸熟过好几遍,不过这不会减去玩耍的热情,这可能与我们久久见一次面有关,让我们珍惜的不是这地方多好玩,而是有彼此的存在吧。 威廉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总是照料着我,在某些时候我的确容易因为一点小事情而流泪,如果威廉在,他总是什么也不说的把肩膀挪到我的鼻前,不在乎骯脏的让我倚靠他而放声大哭,所以才有了这层特别的关係。 我们走在一条两边都是水稻田的窄径,他双手扣在后脑勺,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稻草,「没想到苏菲越来越有女生的样子了!」 这惊呼怎么回事?我说:「我本来就是女生呀──」 「可是你以前都是短发。」我气不过的抓住自己的发尾往肩膀上戳,「我以前留到这边,可不短勒!」 「对我来说是很短很短。」 「讨厌!」他笑得越开心我反而越生气,不过这不是讨厌一个人,而是因为过度的在乎,才有的自然反应。 「但……」威廉把眼睛盯向一边的稻田,都不瞧我的含糊啟口:「很漂亮……」 「现在才说我很漂亮!」能听见他这么说我当然开心,只是闹个小脾气,威廉也知道我会有这样子的反应,而很配合把手拍落在我头顶,像哄一个朋友似的:「苏菲别生气,不然,我们明天我出钱带你去镇上,我请你吃一顿冰。」 「真的吗──」听见这种好消息我难掩喜悦的模样:「威廉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们可以来打勾勾。」 「都几岁了,哪有人还在打勾勾阿!」看到他的手搁在空中,我踌躇不前。 威廉没有把手放下的打算,专注盯着我的眼睛,嘴角一直在抽动,忍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还记得好久以前,苏菲总是动不动就要跟我勾──」 「啊!不要说了,我勾就是了──我勾、我勾!」迅速把小指勾上对方的小指,说什么也不想从对方的口中听见自己儿时懵懵懂懂的无知与顽皮,太丢人了。 路上我们没有决定要去哪里玩,像这样子随便走走也不是第一次了。威廉忽然问起我在校的生活圈等等,我也只是简单的轻描淡写,而从威廉的口中,我也多少了解到他在国外的交友圈,且现在的他比起小时后更有一股俊俏且引人注目的氛围,也不难想像他在国外的学校有多受欢迎。 当我们一直走,从两侧都是水稻田深入到绿林环境时,这座没有方向性的高耸树林是一般人不会轻易踏入的,但我与威廉选择向前继续深入,这一带比起任何人,我们熟得比当地的孩子来更清楚,有一部分归咎于我们小时候太过调皮,才有这样子的经验。 Chapter 1-5 引渡者与船 盛夏季节,四周漫着蝉声嗡嗡叫着,不停地互相叠合,组成一首吵人耳根的交响乐曲,而经由我们的深入,林内原本的安寧都被我们给打乱似的窜出许多小动物,牠们全被人类的出没给惊吓到的四处逃窜。 威廉指着前面没有尽头的林子说:「苏菲,等等有一样东西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让我大吃一惊?可是前面我们已经走过很多遍了,不是吗?」按照过去的记忆,走出森林后会望见一大片青草地,接着可以眺望不远处的小镇。这幅景象也看了好几次了,倒不觉得有哪一点足以让我大吃一惊。 「等等你就知道囉!」威廉嘻皮笑脸的抓起我的手,热辣的温度让手心之间湿黏漫开,我有想挣脱的打算,但一想到说这或许会让威廉讨厌亦或是他不带领我去所谓大吃一惊的地方,那岂不是扫兴。 我们穿过好几棵树,到目前为止我都记忆清晰的不以为然,按照这路程如果一直闯荡下去,我看见的会是曾经的景色,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威廉会说让我大吃一惊,莫非是小镇迁移了?不、那座小镇算是小繁荣的地方,是不会随便就迁移的。 左猜右想下,威廉带我走出树林的范围,眼前算是一小块空地,他指着前方那栋让人不敢接近的建筑物说道:「到了,会让苏菲大吃一惊的地方!」 「天啊!这……怎、怎么会有这种建筑物?」乍看下像是一座迷你版的城堡,不过它其实是一座佈满灰尘拥有岁月痕跡的旧洋馆,洋馆被两尺高的砖墙围绕在内,唯一的出入口是我们眼前这两扇铁门,不过这扇铁门被一个厚重的金锁给锁起,让我们不得进出洋馆。 「很惊人吧,我前天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的!没想到我们平常玩的地方,居然有这种东西。」 这让我重整呼吸数次,情绪起伏甚大的让我忘了该做些什么反应,静静地把眼神停驻在洋馆上的窗户上,长时间没有清扫的关係,濛上一层灰的窗户看不透室内的丝毫景色。威廉尝试动了锁几次,他说:「这锁不管我怎么用都打不开,也撬不开。」 「不要乱破坏别人家的东西啦,威廉。」 他停下徒手破坏,与我一同站在铁门外向上凝望这座死气沉沉的旧洋馆,多层楼的外观设计,尖顶屋塔的造型让我想起童话故事里面总有的城堡场景,或是巫婆会待的魔女之家之类的东西,不论怎么样,待在这里久了,多少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许奶奶知道些什么。」这里离奶奶家并不会太远,奶奶又是从以前就在这里生活下来,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她都会知道。 「我也这么认为,只是我需要证人我才带你来看,以免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威廉向后退了一步,这小举动从眼角馀光瞄见,他邀说:「回家吧,反正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我们按照过来的路上折返回奶奶的住家,回去的时间花得比来的时候还久,一路上他都配合我的缓慢步调,漫游在乡下的小径上,这不是我刻意放慢速度,而是脑中让我的行动分心打乱了该有的节奏,那栋让人爬满好奇心的洋馆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如果说是古蹟那么国家政府应该也会列入保护或是另有其他方案,绝不会一个人都没有派遣管辖的把它留守在森林内,且从小到大我都与威廉四处奔走,挥洒青春的儿时记忆,我总是想不透我曾经在哪看过他,直到他说: 「我从没看过那座洋馆,所以这不是我们小时候有看过而现在忘了,我觉得……」威廉陷入沉默。 「你想说它是凭空出现的?这不可能啦!」我不相信这一套的说法,如果说是自己的幻想还说得过去,不过除了威廉外连我也见识到它的存在,想必我们在带一个人过去也是同样的结果,这让天马行空的威廉闭上了嘴。 回到奶奶的住家后,奶奶正在厨房里面烘烤饼乾,她一见到威廉与我踏入家门,热烈欢迎的迎上门,吆喝对方不要太早离开,喝杯茶享受个下午时光再走也不迟。 奶奶烘焙的饼乾充满浓腻的爱心,嚐起来的口感也不会过于乾涩,几分鐘的时间,奶奶终于把自己满意的作品从烤炉中用隔热手套端捧出来,倒入放在餐桌上的小竹篮,桌边则放了三杯现打的蔓越莓汁。 「谢谢奶奶!」威廉与我雀跃的齐声喊话。 他跟我一样从小就受奶奶照顾,还有邻近的小孩也都很喜欢奶奶,因为她有一颗与孩子们融洽相处的玩心,即使现在近了视,记忆力也不太好,不过她总是很努力的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虽然奶奶的面容在不笑的时候会让人不敢接近,不过当真正摸透奶奶的心时,背后所绽放出来的笑容会让人心情愉悦起来,从这部份看来,爸妈有说我的样子几乎是隔代一传。 奶奶自己先嚐了一块洒满碎坚果的饼乾,满意的嗯了声:「小苏菲与小威廉今天去哪里玩了啊?」 威廉坐在我的身边,瞧了我一眼,他一定在想着要不要将洋馆的事情告诉奶奶,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大碍而不能说出口,看在威廉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只好一一吐实: 「奶奶,我们在附近的森林里面看到一座没有人住的洋馆,奶奶知道什么吗?」奶奶停下吃饼的动作,把手中还握着的饼乾放回篮子里,拿了桌巾擦了指头,抹去残在上面的粉渣:「洋馆?」 「噢,是一座很旧的洋馆,不过大门用了锁固定住铁门,可是我跟威廉以前都没看过在那个环境里面有那座洋馆。」午后的下午时光,外头的金黄射线切入厨房的玻璃,把餐桌连同我们都染上一层浅薄金辉。 「这样阿,奶奶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可是你们可要注意安全阿。」她再三叮嘱说:「森林里面有些野兽,你们到处乱跑真的要随时注意危险,而且也不可以私闯别人的家喔,既然那座洋馆被锁起来了,就不可以恶意破坏喔!」 「所以奶奶不知道囉。」落下失望的口气,奶奶却扬上些微角度的笑顏:「嗯,奶奶不知道喔。」 Chapter 1-6 引渡者与船 以饼乾为主的下午茶在威廉国外的生活话题中度过,剩下的时间奶奶放任我们继续外出或是选择在家休息,一切都看个人,至于奶奶她说她想整理一下艺术品而匆匆离开,落得我与威廉杵在客厅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好。 「我觉得怪怪的。」威廉坐在沙发上翘腿说道:「奶奶的样子很奇怪。」 「我觉得很正常阿,奶奶一直都是这种面带微笑的人,只有这样子,大家才不会被奶奶的样子吓到。」由于我与奶奶相处的时间最久,也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还来得懂奶奶,我才敢这么大声肆言。威廉却不给面子的使了一个眼色:「苏菲,你都不觉得怪怪的吗?」 「不会啊!」 「我跟奶奶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是我感觉得出来奶奶很奇怪。」他指着我:「还是你后知后觉或是在外地读书突然撞到脑子,脑神经已经断裂了,所以……什么也没查觉阿。」 「我哪有阿!」不论我怎么去回忆过去的奶奶,的确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威廉仍坚持自己的看法没有错,说服不过后,我也只能任由他想怎么说。 「而且,奶奶说要整理艺术品,从来都没有去那个房间吧。」威廉指着客厅旁的暗道,由于外头天还亮着,屋子里头有些地方并不会开啟日光灯,有部分也是为了省电费。 「苏菲去过那间房间里面吗?」 想到过去曾有一年与跟奶奶一同进入过,我说:「有一年暑假我跟奶奶有一起进去过,我记得里面只有一幅画……」最后这关键,一瞬间打响我的脑袋,既然只有一幅画为什么奶奶要用整理艺术品的理由隻身进入房间,要不是威廉专注在奶奶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我或许都不知道事情变得有些奇怪。 「对吧,既然只有一幅画,何必去『整理』呢。」威廉突然拉上我的手,拖着我的身躯躡手躡脚的走入暗道,这房门没有被闔上,而留了一点缝隙。我们两人挤着彼此,透过窄小的门缝望见奶奶的背影杵在那幅墨画面前。 有了答案的我们,威廉迅速把我带离现场,回到沙发上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洋馆与画还有奶奶,这三个绝对有一个关联性。」 「可是奶奶不愿说明这个,不然她就不会用那种我不知道的回应来打发我们。」我说。 从威廉的分析与所见到的事物,也让我对奶奶这部份產生好奇心,也不晓得为什么奶奶越不想说明白的事情,我们会越想知道。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洋馆一趟。」威廉兴致勃勃的想把这层神祕的面纱给揭穿出来,我自己也多少因为威廉的关係,把这份好奇心给养得越来越大,已经有种我没发线到答案就不罢手的念头。 想到洋馆,我想到恼人的东西:「可是那个锁,你不是说你都撬不开。」 「试试看阿!我可以带别的工具,如果有用的话当然最好。」我与威廉的想法一致后,打算约明天的午餐后一同前往洋馆的位置,而趁奶奶出来前,我们结束掉这个话题,聊着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来让奶奶不去起疑我们怪异的言行举止。 隔天我与威廉准时的出发到洋馆的位置,抵达的时候估计已经一点整左右,夏季的关係,我们两人在路上早就汗流浹背,湿漉了自己的衣衫。威廉穿着简单轻便对自己没有多大的影响,反观我穿着的简直是一套小公主的裙服,让我身体湿黏得难以接受。 当我们到洋馆时,它依然屹立在那个位置,证明它不是个幻象,是真实的被人建造在这里,我重新把视线由上往下慢慢扫过一遍,把这栋建筑物迷人的地方给看得更加仔细,威廉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欣赏,「苏菲,你看──」 他指着铁门,手上的工具都还没使用,锁已经被人给撬开而躺在地面,两扇守卫洋馆的生锈铁门向内敞开着,彷彿欢迎我们再度到来,这下子让我与威廉都有不敢轻举妄动的想法。虽然昨天有定下目标说要深入洋馆,了解奶奶神祕的地方,不过现在所见的景色就像是有人替我们安排好似的,不寻常到一种鸡皮疙瘩的境界。 「至少我相信这个锁绝对不是奶奶开的。」奶奶因为年龄大的关係,走起路来不可能比我与威廉还快,除此之外,或许是外来的人士,譬如说是像我们这一类的人,因为对洋馆有所好奇而把它给撬开锁。因一想起建筑物里头有陌生人,双脚没有任何前进的打算,威廉也只有捡起那个锁,没有踏入铁门。 两人先是一僵,我受不了犹豫不决的当下说:「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都到这个地步,而且锁都被人撬开了,不如我们进去吧。」我有些讶异威廉会坚持当初的目的,他的眼神里斥着坚毅,这让我安心他不是个中途受到惊吓而逃离现场的那种人。 「好,那我们进屋吧!」 Chapter 1-7 引渡者与船 从出入口与洋馆的大门之间有一条冗长道路,路的两旁有种植不少树木,只不过现在的它们全都枯萎的林立在周围,白枝身的它们在微风的沙沙声彷彿还听得见它们为此悲叹的哀嚎。威廉捉着我的手掌,让我没有馀心去想这些有多么害怕,而在那些树木之间也瞥见一些怪异的石雕像,拥有蝙蝠翅膀的人类蹲伏在石座上面,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不放,明知道这些是假的,曾是用人类的双手去刻凿出来的作品,却不经让人背脊发寒的想离开这个环境。 我们沿着步道走了三到五分鐘左右的路程,最后停在爬满灰尘的红檜木成份的大门前,门壁上只有木头的纹路没有其馀奢华的装饰,在门把的位置不具有现代的金属圆把设计,而是古时的金环勾固在门上。 「我推囉?」威廉把另一手平贴在门上。 「嗯,推吧。」我也把手贴在他的手附近,想助一臂之力地推开厚重大门,这扇门发出刺耳难耐的磨地声,疼得我咬牙吞忍,与威廉共持努力的把门给推到底,长年遗弃没有保养的关係,门上被蛀虫咬出数不尽的孔洞。 宽敞的大厅迎入我们眼里,中央空地只有一座通往二楼层的阶梯,阶梯的半楼高度有座平台,分歧阶梯朝左右极端不同的方向上楼,除此之外,一楼大厅没有任何东西摆设其中,只有边缘两侧有些老旧潮湿的房门,在中央阶梯的左右死角,我与威廉踏起脚步巡绕一圈,从死角的位置看见后面的左右也有两扇门,不过都没办法从大厅的位置开啟,似乎是从里头反锁了。 「一楼的门全锁了。」我与威廉站在中央阶梯前,视线上移,他继续说:「看来我们只能往二楼探索了,一定可以找出什么线索的,如果时间晚了我们就先回家。」 「好。」威廉或许是怕我会胆怯而一直握着我的手,当我爬上阶梯时,双脚的鞋底摩擦破旧的地毯,那像是在踩一滩软烂的水草泥,室内独有的陈年气味让我想起奶奶介绍我到房间时后的情景,对这味道我不排斥,相较威廉,他的脸色沉得比平常还难看。 踏上半层高的平台后,我们正因为要往左还往右而没有一致性,时间充裕的关係其实可以两边都跑,只不过我跟他各持自己的看法不做退让,争执一段时间后,威廉松开我的手,指着自己想前进的右侧阶梯说:「不然我先上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马上就下来了。」他把手按入头顶,搓揉后便独自往上一踏,这让我觉得不受尊重,他大可退让遵从我的意见,或是说些什么好让我去跟随他的方向,但他选择的却是独自的踏上楼,这让我有种自己是傻子的感觉,且很强烈。 一气之下我也不会有想跟上的念头,静默的站在平台上转移视线,室内没有任何灯光,全靠外头日照切入灰尘积厚的玻璃窗,让阴暗且潮湿的这里起了微弱明度,只不过还称不上视野可见的明亮。 现在踩在这里,几乎可以瀏览下方的整体规模,我视线一转,盯向右侧的阶梯,上头没有传来脚步踏下的声响。时间久了,我不清楚过去几分鐘,至少我知道威廉去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才正打算起步,外头云空上的太阳落移高度,让室内的明照范围也有些角度改变,眼角馀光瞥入一个框架的边角,我收下踏前的念头,脖子一转面向平台唯一的墙面,一幅比我还巨大的画进入我的眼廉,塞得满满,容不下其他景物。 阳光的关係,让我可以清楚看见画作。 「这不是……」它让我脑袋受到一阵衝击,所有想法都在瞬间化为乌有,留下一处空白,哑口无言地说不出半个字,因为这幅画是我昨天才见过的东西,如今相同的尺寸与相同的内容完整无暇的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奶奶不可能出现在洋馆这里,那么,这幅画又是怎么回事?可我没有半点逻辑,那群山蝶翩翩飞舞的模样引人入胜,『活着』的感觉又再度从空洞的内心恣意绽放出光采,那群蝶震着翅膀,想脱离黏着身的画布。我退缩一步,想吶喊威廉的名字── 「很漂亮吧。」稚嫩的男孩嗓音从右侧阶梯处传来,那不是威廉会有的声音,直到对方慢慢步入阳光照射的范围,我只有个想法,眼前这个男孩应是比我们早一步到这里的人;是那位把锁给撬开的那个人。 「嗯……对了!你有看见另一个男生吗?大概跟我们差不多年纪。」我不擅长与陌生人答腔,现在只有对威廉的出现抱有更多的渴望。 对方摇头,鬓发下的面容让我觉得他与威廉一样有俊俏的气息,深邃的眸子,像是一对鑽石崁入其中,夺人目光,嘴角扬上地说:「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 「可是我朋友还在楼──」 「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他坚决的口吻打断道。 对方这么坚持的口语打乱我的情绪,我也无心与他哆嗦什么,不如靠自己的力量在天黑以前找到威廉,然后迅速离开这里。对眼前这位陌生的人有数不尽的不了解,奶奶与父母也总是在小时候经常督促我不要乱跟陌生人走在一块,由其是别人有意图接近时,往往下场都不会有多好。 「别起防备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坏人。」对方把手高举过头,投降的模样说道:「看得出来你不信任我,可是我真的不是坏人,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去证明,但请你给我机会。」 我不答语,让他继续说下去,「不然这样吧,虽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但如果你坚持,那我可以陪你一起找你朋友,刚好这里我很熟。」 他从二楼现身,也许已经绕过那里一圈了也说不定,这也验证在路途上或许我真的需要他的协助,不过由于小时后的教导,我进退两难,内心天人交战定不下一个结果,如果我跟去了,自身危险也随着增加,但如果我独自一人探索洋馆,恐怕会因此迷了路,再也离不开。这些种种想法逼得我心急如焚,仓促说道:「那、那就,一起找吧。」 「我知道了,这里请。」他从我面前往旁退一步,空出阶梯步道让我抬脚向前。虽然答应与他一块行动,但我不忘那些教诲的随时注意他的任何举止,哪怕他只不过是中途举起手煽舞眼前的灰尘粒子,我都反射性地隔开段距离保持自身安全。 Chapter 1-8 引渡者与船 跟陌生人同行这是头一遭,往年我都是跟威廉或是其他朋友一起在乡下游玩,或是自己与奶奶待在老家相处,也因为个性上面比较不这么擅于交际,所以这方面都是由威廉来认识新的朋友,最后才会轮到我认识。 二楼是座长型的宽走道,两侧沿着前方每隔段距离都有一对门扇,这里不见阳光的关係,眼前濛黑一片,即便眼睛适应黑暗也没办法看见深处的尽头,这下子我的双脚比我的心还快一步的投降,他倒是无谓的向前走了两步,别过头来注意我的不对劲。 他眉头一皱,「怎么了?」 「没有什么,只是前面太黑了,一个不小心会有危险的,还是我们回家找大人来吧!」我不忍心丢下威廉一个人在屋内探索,只是想找个理由回到有光线的地方,也想确认刚刚的位置,威廉是否已经从别的地方回到那里在等着我。心想,通常像这样子的大屋子,互相连通的设计是经常有的,但对方的眉头没有松缓,冷着口语说:「可是你朋友不是在二楼吗?趁他还没走远,赶快去找他比较安全吧。」 「如果你回到家再过来,这些时间少说都有好几个鐘头去了,那么,这样子对他来说才是危险的吧。」他的双手摸索墙壁,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随后他从黑暗中取出一座油灯,硬生生的破坏家室内的器物,两根栓入墙内的螺丝松落摔向地上,之间的刻意寧静造就这两声响亮地晃入耳畔。 「如果怕黑,这不就亮了嘛,没问题的。」不晓得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眨眼,那座熄火的油灯重新亮起摇曳火光,风中残烛般地不太稳定,晃得我们的影子在墙面与地面来回游移。因为他替周围点亮明度,加上那一句话我也不好意思坚持自己的态度,而选择跟随在他后面,有时,墙上的影子随着火苗闪烁而吓了好几次。刻意与他保持这段距离,是为了防范他,如果威廉在的话一定也会叫我不要靠近陌生人,眼神瞧着他的背影,现在的他若不是想着对我伤害性的计谋,那么,他想的究竟是什么?替我找到朋友的那份担心,还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激起热枕?但不论是什么,我担心的只有威廉。 宽阔的走道上,我们经过好几对门扇,我说:「也许威廉在那些门房里头,怎么都不去转看看门把呢?」 「都反锁了,在这橦建筑物里面大多的室内都锁起来了。」他打断我脱离队伍去握门把的想法,既然对方都这么说,我放弃地跟在他的后头,由他领路。 因为我们的不熟识,让之间总是麋旋寧静,他似乎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端看这样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对眼前的这个人,我对他有些好奇,尤其是关于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我最想知道的一点。我因为奶奶还有艾萨伊的作品才会来到这里,威廉亦是如此,那么他呢?我没有任何头绪,既然都反锁了,他既然可以撬开大锁为什么不选择用其他的工具解开反锁的机制,且,一个潜入别人住宅的强盗又为什么选择要帮我找到威廉。 「你为什么会跟朋友来这里?」 我讶异他突然啟口出声,在这气氛里,每一句轻声对谈都被放宏了音量。 「因为我们有想找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样物品,然后由它来告诉我们关于奶奶行为怪异的原因,或者是找到一段讯息来解释这一切的为什么,不过在他的面前,我不打算说得这么细,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跟我差不多,我是在等人。」 「强盗等人!」我衝动性的脱口,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被他完全的接收到,使而停下脚步,让我差点撞上他。 「啊!我不是故意说的,只是……太突然没有经过大脑就──」 对方转过身,用那张优雅气质的美丽脸庞端详着我,从上至下打量一遍,说:「我不是强盗,你该不会内心想的是我在等其他强盗,然后其实你跟到的是一个组织庞大的强盗集团?」 「差不多……吧。」我盯向一边,根本羞于见人地避开交会。 「你想的太多了,就你所看到我的,你觉得我几岁?」 他这么一问,我很专注的把眼神盯向晒入火光的他,从面容到身高,仔细的端详一遍,也许是我太想找到威廉而不自觉得把两人合而为一,不过这不可能,在每个人降生到这世界上时,都是独立的个体,眼前这个人是眼前这个人,威廉是威廉,而我是我,所以──他只不过是个有些地方相似威廉的人。 「我觉得跟我们差不多,十四岁左右吗?」我不太确切地说。 「噢,我十六岁,是差不多的,那你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去当强盗吗?」 我倒是觉得当强盗与年龄没有太大关联,有的人小时后因为吃的不好,丧失双亲,一人留在对自己来说充满现实残忍的社会里面,而没有走向正确的道路,拋开伦理道德,尽是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是在学校上的课本中偶尔会提及的东西,老师们让我们知道社会不是只有我们自己,还有些无法选择命运的穷苦人家。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了解你。」我改口说。 「是阿,你不了解我,相对的我也不了解你,所以在某个层面上,我们两人想得事情是一样的,你不觉得吗?」有这么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我看见的不是深高莫测的奸诈,也许这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浮在脸上的是一种温柔,对任何人都细心体贴的那种温柔眼神。 那是不是演技我不知晓,可是从他这句话,我开始慢慢松开防备,但不是一下子拆得让他可以自然的接近我,只不过我不想再用刚才那种心态与他一起寻找威廉。 「虽然我们不熟,不过我们的确在这里相遇了,而你走失一位朋友,而我等不到我的朋友,所以也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避免你对我有所反感,所以我刻意与你保持距离,我想你一定也是,而我们两个人之间远到没办法大声谈吐什么,这就是因为我们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我担心我朋友,你也担心你朋友,同时的我也会担心你的那位朋友,你是不是也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我的那位朋友呢?对吧。」 「嗯。」我有些想说的话,可是没有先后顺序的挤在脑中打成一个混乱的结,解得不开,只好应声答覆。 「我们不熟,所以我不必说得太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你心中擅自想像的那种人。」他叹口轻气,轻得我差点没注意到他脸上所染上的惆悵,「走吧,我们得继续找你的朋友。」 Chapter 1-9 引渡者与船 二楼的宽道让我们走上十几分鐘,当走向尽头时是一处九十度转角,接着又是另外一条走道,不过从油灯所照映的结果,这条走道没有门扇,墙上掛上很多艺术家的作品,不论是巴洛克时期还是文艺復兴时期,又或者是现代艺术,彷彿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座画廊。 而在一些画的下方,也有一座座展现刀工的石雕像,白灰色的石色雕刻出人物的不同造型、动作,并在底座写下这部作品的完成日期与作者名字。前进到半途,我被一座石雕像吸引住脚步,他是个裸体的男人,这个印象想起课本有过对它的介绍。 「它是仿的,这里的人请人製作一模一样的大卫像,仔细看就看得出来它是仿的了,而且它的高度也比那具大卫像矮了十五公分左右。」从他口中我才注意到这具作品与真品的不同,若不察言观色,恐怕还误以眼前这座是具真品。 「这里以前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一个家族,曾经风光一时的家族,只是后来曲终人散了,没有继承人的从社会上消失。」 他呼应到楼下的那幅以蝴蝶为主的作品,它与奶奶收藏的作品是一模一样的存在,这点可以完全认同,没有丝毫瑕疵。若这里是一个家族,这也证实奶奶曾经跟我介绍的事情是真的,不过那幅画的出现让我想不到头绪,本应该存在奶奶家的东西为什么这里也会出现。 「这家族喜欢收藏艺术品?」至少从我现在看来,唯一的想法是这个。 「很多家族都会收藏艺术品,只是在于能不能比别人还早买到珍贵的作品,这样子就等于是彰显自己家族的气势,让眾人渐渐认识这一个大家族。」 「可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面子,为了信仰,为了身为人会有的七情六慾,所以才会这么做。」不论我问他什么,他总是能回答这方面的问题,我把问题转向他本身的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只是刚好懂而已。」他停下脚步,转个身面向一扇墙,油灯从他手中向乌漆抹黑伸去,照亮出一团光圈,驱散潜伏在黑暗中的梦魘。 「到了。」他另一手指着那面墙,要我去看,在那里我看见的不是一面墙,是一扇与墙高相等的两大扇门,在门的左右侧各摆放一座半身高的石像鬼,尖锐的双耳跟椭圆头部,齦牙裂嘴地戒备我们。 「别怕他们,他们只不过是尽忠职守的守护这里。」 眼前这个人光凭一手就把这对看似厚重的门扇给推到尽头,另一块漆黑的环境在我们眼中夺走视线,要不是他手上有那盏油灯的帮助,恐怕自己会陷入迷茫而动弹不得吧。明明与他是个陌生人,有好几次我却需要他的存在来陪伴我找到威廉,想起在平台上的自己,自以为是的打算靠自己而想笑。 我们两人穿过守卫像的石像鬼,踏入宽敞的地带,手中油灯有限,使得视线没办法一览这里的全貌,儘管眼睛适应这里也无法看得仔细。走了几步,脚底踩踏给人一种坚硬光滑的感觉,我正疑惑,他说:「这里以前是一座舞池,巨大的蛋型舞池,所以地板很滑,如果是现代的鞋子肯定摔跤的,扶着我吧。」 倔强的个性我自己走过一回,直到后来受不了双腿的颤抖,并把手贴向他的手腕,他说:「勾着,这样会更安全。」 我使个眼色,不知道凝向前方的他是不是有注意到,但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我听从他的建议把手勾入他已经空出位置的手臂。这下子,我跟他的之间缩短到只剩几公分的距离,我垂下视线,选择看地板来抵制内心那节奏絮乱的心跳。 「这里会通往什么地方?」目视的范围有限,从进入到现在我只看见一大片空旷的地方,这里是舞池,也就是供人携伴跳舞的地方,乍看下来这里恐怕是个没出口的封闭空间,不过为了威廉,我还是问了他。 「哪里也通不了,这里只有刚刚那扇出入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把我的身体一转,这下子我与他正视的交换眼神,他说:「站在这里,拋开任何想法,你有什么感觉?」 「这……」并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却要我说出个答案,才会继续下去的样子。 「我们是不是该找──」他轻声打断,像温柔的风抚上稻穗般,轻轻压迫:「这跟你的那位朋友有关,所以请拋开任何想法,告诉我,你有什么感觉?」 他把火苗旺盛燃烧的油灯放在脚边,我能见的只剩下脖子以下是清晰的,面容由于离灯火太远,而蒙上一片黑暗,眼睛适应的关係,我还勉强看得到他的五官与表情。 我重整呼吸数次,得到一个解答的给他:「是快乐奔放,这样对吗?」 他轻抹一笑,「那是因为你认得这里是『舞池』,但我要你想得是没有任何想法的感受。」 「苏菲,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我闭上眼,耳畔还能听见他说的「告诉我。」,这种抽象的感觉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感觉,这可能就与放松身子有关,而如果他不要我认得这里是舞池,那在这空旷的场所给我的感觉只剩下一种,这让阵寒风擭住我的双臂,冷得我牙齿猛烈上下打颤。 「孤单,好孤单……在这种那么大的环境,只有自己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他笑意得更深,深到我不懂他的意思,「嗯,做的好,那我想要有个要求。」 「在这里,与我跳一支舞吧。」他后退一步,在彼此之间伸出一手地说。 Chapter 1-10 引渡者与船 不知何谓的,我的手自动搭上他的那隻手,我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面,我不能突然失去眼前这个人,只有他可以带领我在这个环境中游走,一心想到他或许可以帮助我找到威廉,我就奋不顾身的一头栽下去,所以,我才把手搭上去的吧。 「会跳舞吗?」他温柔的问,让我觉得眼前的他不是刚才那个人。 「不会,我没学过跳舞。」他的手轻拉,把我整个人往前挪近几步,「没关係,我来教你跳舞,只要跟着我的节奏动起你的双脚,一前一后的靠向彼此转圈就可以了。」 他保证的说:「很简单的。」 接下来的几分鐘,就像他所跟我保证的「简单」,让我很快的抓到诀窍,这也不是什么拥有难度的舞姿,在没有节奏的伴乐里,我们一前一后的搭着对方的肩膀转圈,全靠自己在心中默打的节拍与他唇边轻吹出来的轻音。 他的手下移到我的腰,电触般的感受窜上脑门,可我没有拒绝,只是一直盯着他看。我不懂,他现在想的是什么?而又有什么感受,我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且从他的身上我感觉到太多神祕,所以我选择问了他: 「那个,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们前后交错的脚步深入彼此又远离彼此,就像爱情里,总是前后的交替,避免过腻而有的伤害,也像爱情里面的滋味,一旦贴近彼此就有股温热从身上流淌到各处,而一旦远离,一种捨不得的孤单让我只想再次贴近他,明知这只是一场共舞,对我来说,感受就是这么多。 「我在回味。」 「回味?」我定睛的落在他的穿着上,符合身型剪裁的黑色西装外套与乾净无暇的白衬衫,不像是现代人在平常时刻会穿的装扮,片刻,我放掉这个想法,让自己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运用这些时间一方面重整大脑的思绪。 感觉到腰被很轻柔贴护,他的语如风声落在耳上:「你呢,在想什么?」 「很奇怪。」我继续说: 「我跟你明明不熟,我却觉得这样子做的意义重大,你有这种感觉吗?身体自动带入肢体,就算我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这些,而──我都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什么……」 「只有一个答案。」他停下舞步,手仍放在腰上,专注的凝望我,窥视我的灵魂窗口,看透到最深层的那一面。 「因为你还记得我。」说这句话的他,笑得愉悦。 「不……」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听得我茫然脑子一僵,繁杂思考全没了,剩馀的只是眼神的交会,这需要一个解答,「为什么你会说这句话?不、不,我不认识你,这是我非常肯定的事情。」 「有些事情,久了一切都会明瞭。我现在只想问你,你还想找那位朋友吗?那名叫威廉?查尔斯的人。」他报出威廉的全名,我愣的有些惊吓,顺势把手从他肩上抽回,这举动连带他的动作缩回手,离开腰际,刻意的跟我保持两步的距离。 舞池中央就站着我们两人,没有音乐,没有间杂人等,只有一片乌漆抹黑如布幕从天而降,空气瀰漫着久未清洁的燻味,油灯在脚边啪搭烧响,光影落得我们脸上可见的轮廓变化不定。我们就这么盯着对方,他等我的回应,我呢? 「我当然想找威廉,这是一开始的目的呀!」 「会的,你会找到他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一个关于这里的故事,只要你听到最后,你想找的那个人就会在这里出现了。」他指向地面,「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所做的事情都与找威廉有关,所以,愿意听吗?」 为了威廉,我没有退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我也查觉不到任何危险意识,这是可以相信他的证明吧,若这是演技那大可一切早以结束,不会拖延到现在与我细声交谈这些事情。 他忽然盘腿坐下,全身笼罩一层橘红光芒,火焰光泽烧得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任何表情、任何动作,他指着我脚底,「你也坐下吧,一直站着的话腿会痠的。」 我双腿併拢的坐下身,在我们两之间他放了那盏油灯,一路上因为它的陪伴,我们走出黑暗,来到一个陌生的场景,可是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很在乎,却不知怎地从哪边开始说起。 「这个故事很长,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马上就会说完的,也许前后花不到你五分鐘。」他清喉嗓,「在这个故事的开头,你必须认识这里,这里我们称之为巴华洛克,它是一个家族名称,也是这橦洋馆的名字,在很久以前──巴华洛克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家族因为工商业时代,进入顶端,走向一个宏伟庞大,家喻户晓的大家族,可是,好景不常,全因为落在一个继承人身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我中途打断他,让他一脸扫兴的垂下眼神,缓几口气才重新抬起视线,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塞入我的眼帘。 「是阿……」他苦笑,「从头到尾我都还没有向你自我介绍呢。」 他伸出手腾在空中,半晌间我也把手凑过去,轻握住彼此,在油灯上方的两隻手感觉到微微温度从下方蒸上来,他收回惯用的笑容,不论是轻笑还是我无法看透的笑意,都被收得不留痕跡,剩下的只是一张认真专注的面容,盯着我脸上的一处望。 「我是班杰明?巴华洛克,请多多关照。」 这句话轻重拿捏恰好地送入耳里,剎那,视线模糊像沾到浓稠液体般,把我的视线狠狠地从身上夺走,不安感随即涌上,还未在体内发挥前,另一片黑暗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Chapter 2-1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都各有『连结』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个梦是我与奶奶还有威廉在后院照料花圃,每一朵花都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只有她最懂它们,而我与威廉什么也不明白的待在一边,就这么静静待在奶奶身边,心情豁然开朗,这或许就是奶奶身上所拥有的能量,让我们这些小孩除了到处游玩外,也喜欢与奶奶相处。 梦境一路延伸到住处,奶奶带着我进入那幅画的房间,待在它的面前,不论几次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蝴蝶是活的。一望见它,脑中浮出洋馆那幅画的样子,两幅画相同的事实是千真万确的,奶奶说过艾萨伊再也没有接触画作,不可能出现第二幅相同的画,若是仿画,肯定有另人起疑的地方,不过凭我都无法在两幅画之中找出半点不同。 接着梦在我的意识里快转好几倍,它们停不下来的疯狂转逝画面,直到我与威廉站在门房外望见房内的奶奶,一个人孤单的守着那幅画,背着我们的关係看不清楚什么,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与威廉离开住处前往藏匿在森林深处的洋馆。 我们原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现在却落得分开的下场,我找不到威廉,换做是威廉是不是也正在找我而四处奔波,可是在洋馆里头大多的房间都被反锁起来,能走的地方只有宽阔的走道,这没有理由不会遇见,但我真的尽力了,还是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现在我跟着一位陌生人,来到蛋型空间,他称这里为舞池,然后向我说明他的真实姓名,梦到这里赫然煞住,暂停的画面久久留在脑中没有散去。他在我昏去意识前向我自我介绍,那么,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情况?没有头绪以外,还有些微害怕。 突然,眼前的画面被一道光直击破碎成千片,洒落我的眼前。迎入那道光的视线,猛地眨眼,芬芳花香进入鼻腔,一嗅让我想起奶奶的屋子,我欣喜若狂地跳起身,坐在软绵的床上,身上盖的不是我平常的被子,房间四壁漆成讨女孩开心的粉红色,床纱垂落在边缘,简直是一套服侍公主会有的床组。 我掀开床纱,白底乾净的砖地光滑发亮一片,看不见半点灰渣发丝,房间内还有梳妆台跟红皮垫的单人椅,另外一角墙面有座对我而言是巨大的衣柜,我踩着赤脚打开衣柜,琳瑯满目的外套衣衫在我眼前整齐吊起,剩馀的衣服则被人摺好置在底处,每一件衣服都闻得到这间房内拥有的香气,瞬间,让我想起我在奶奶家的衣柜,她总是会按照日期清洗那些衣服,让它们保持原样,可是这里并不是奶奶家,这是我非常肯定的事情。 那么这里是哪里?这想法让我前往梳妆台,从镜子上反射出来的面容是我自己,我有妈妈喜欢的发色,还有像爸爸的眼睛与耳朵,就连身上现在穿的裙装也是我回到奶奶家的那一套,可我却对这里感到一阵陌生,封闭的空间虽然宽敞,却给我强烈让人难以喘息的孤单,正当我把双脚从梳妆台移动到门前,门把遭到外头人的转开,一位身穿黑礼服裙装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我面前,她睁大眸子,不惊慌的对我展露笑容。 「苏菲,你醒来真得是太好了。」她进入后,手扣在身后把门给关上,她指着我身后的方向道:「大家已经等不及了,赶快去床上那坐着,让我帮你挑挑衣服。」 我站在原地,注意眼前女子的背影,她哼着不知道是哪一首曲目的曲调,充斥轻快节拍。 「那个,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她的手拨入每一件衣服,仔细的用眼睛查看它们适不适合今天的我。她的动作突然一僵,转过头来眉开眼笑的说:「这里当然是巴华洛克,苏菲难道忘了吗?」 巴华洛克与洋馆在脑里做一个连结,所以这里是那座旧洋馆,可是现在的环境又是怎么回事?而那座废弃的洋馆是不可能有人居住的,在我眼前却出现一个像是侍女的活人,正在我面前为我的穿着伤脑筋。 「阿!就这件吧。」 她突然尖叫,吓得我心脏猛跳一拍,她挑了一件荷叶饰肩的薄纱毛洋装提到我的面前,杏白色的布泽衬出少女嚮往的高雅气质,高腰的剪裁让侍女呼道:「阿!小苏菲在等我一下呦。」 她把衣服塞入到我手中便转身走向衣柜,翻出一件黑色长裤袜,还有金黄色的矮跟鞋,鞋上系了个娇小可爱的金蝴蝶结,意外地这些东西都与我的身材完全符合,还不了解这么回事,仕女没任何怨言且乐在其中的把我的衣服全脱了下来,她替我系了紧贴的塑身衣,并套上那件洋装与裤袜。 她招招手:「苏菲到床坐着吧。」 「嗯,噢好。」我坐上床边,她抬起我的脚时我一觉得不对劲的阻止:「等、等等!这个我可以自己来。」 「没关係的,这是我们该做的事情,苏菲如果自己来的话,我们才会有麻烦呢,好吗?」我不清楚这位侍女的坚持是什么,但对方都这样子,我也只好任由她把那双昂贵的矮根鞋套上我的脚底。 装扮完后,她很满意嗯了声:「这样子就完美了,大家已经迫不及待你起床了!」 「到底怎么了,这里还有你……」 被逼急了,问对方话的礼节瞬间拋得远远,眼前的侍女站起身,比我年龄还大的她,把一隻手摸入我的发漩,轻柔抚着,「对喔,我没有跟苏菲讲我的姓名,也难怪苏菲对我有些警戒心,叫我凯萨琳就可以了。」 凯萨琳有一头漂亮的橘色长发,一对豆大的明棕色眸子,她说为了方便与家族给人的印象,长发都必须盘起,用一只夹子固定。我好奇的向她询问那银夹子的由来,她为了我亲自把夹子从发上取下,递放在我手心。 冰冷的物体,上面看似普通,仔细一瞧,表面刻着浅浅的蝴蝶轮廓,精工在这方面处理的很好,让蝴蝶若隐若现的隐藏在光线的折射中,这具发饰很美丽,凯萨琳向我解释说这是纯银打造的装饰品,价值并不便宜,拥有这样子的东西才算是巴华洛克的族人。 我把夹子还给她,「为什么凯萨琳知道我的名字呢?」 「没有为什么吧,知道就是知道,这很简单的,我也忘了我怎么认识苏菲的,可是我们大家都记得你喔!」她用手盘起发尾绕了几圈在脑后,夹子随即固定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她拍拍身上的裙衣,朝我伸出手: 「来吧,我带苏菲去看大家。」 我跟在凯萨琳的身后走出『我的』房间,一条宽阔走道让我联想到这是我跟陌生男生走过的那条路,较为不同的是,这里的墙上掛满小幅的画作,不论是哪个时期的知名作品我都能在这里一览全貌。 Chapter 2-2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这些都是巴华洛克公爵的兴趣,很厉害吧,这些艺术品都被他给买下来了。」凯萨琳可能注意到我飘移视线在每个作品上面而替我耐心解释。 这条走道除了我与凯萨琳以外,还有其他与她服装相同的侍女走在廊上,或是推着餐车从我们身边经过,一阵熟食香气从银盆里头鑽出,扑鼻而来得让胃口大开,肚子自然地咕嚕声我控制不住的让它叫出,凯萨琳对我轻笑说:「晚点就可以用餐了,但我们得先去认识大家,苏菲要忍着喔!」 「嗯……」这不是有意的。 廊道的半途中,我们经过一位大婶在照料墙边平台上的花朵,那些花都安置在一个锈有青纹的瓷器里,如果是我爸看到这个肯定喜欢极了,可是在我印象中,当初经过这里的时候我都没看见这些东西,突然一阵叫唤衝入耳里:「哎呀,凯萨琳──这是苏菲吧!」 「是阿,苏菲已经醒来了。」凯萨琳向我介绍:「苏菲,这是朵朵莉姨婶,她喜欢照顾花朵,任何花种她都记在脑子里,问她什么都回答的出来喔!」 「苏菲真是可爱。」朵朵莉姨婶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她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左右摆动我的头,视线在凯萨琳与她之间来回晃动。 「可惜苏菲太瘦了,要吃一点营养的东西,等等我就立刻到厨房去主厨准备一顿营养的晚餐给苏菲吃!」我想婉拒,却被朵朵莉姨婶的坚毅眼神给打消念头,「苏菲要乖乖吃饭,这样子才会长得比较高喔!」 「想要当美人就要三餐都吃营养点。」她说。 「好啦,朵朵莉姨婶,我得带苏菲去找大家,就不先聊了。」凯萨琳手一扯,我匆促的跟上她,朵朵莉姨婶一下子被拋在后头,举起手向我道再见。 从醒来到现在我有太多问题想问,虽然已经明白这里是巴华洛克,可是这些人跟这些景物又是怎么一回事,而在我失去意识以前我跟叫做班杰明的男生处在一块,他要向我讲一个故事,一旦故事讲完,我想找的威廉就会出现。不过现在,一切都来得太多怪异。 凯萨琳带我走下我曾走过的阶梯,来到半楼高的平台,在这里我马上把视线转到身旁的墙上,在左右两阶梯的中央平台,可一览那幅巨大的画作。浓烈的枯褐色色调渲染整张画布,那些蝴蝶振翅在画中的世界飞着,这幅画的存在更加深巴华洛克的事实,可是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只要愿意把答案告诉我就好。 我们顺着阶梯而下到一楼宽敞的平台,这里随处可见行走的人,每个人的穿着都相当高雅,不论男女都是一身整齐的礼服,经过的几个人还能从他们身上嗅到刻意喷洒的香水,对我来说那味道刺激到有些难闻。 她牵着我的手向大门的出入口迈进,目的是为了找处在大门附近的一圈黑西装人,每一个人都是印象中过时许久的油头发型,可是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时髦的指标。 凯萨琳向他们行礼,「班杰明,我把苏菲带来了。」 人群忽然朝左右让开,在我的面前是那位要向我讲述故事的那个人;班杰明?巴华洛克,他全身上下的装扮都与那时候的他完全相同,他见到我面露笑容,若这是个恶作剧,我会当下赏他一记巴掌,只是后来他说得话让我压下这股衝劲,不解的凝望他,寻求答案。 「苏菲!真高兴见到你醒了──」他伸出手僵在空中,很有礼貌的口吻与当初那个班杰明有些微不同,说不上是哪里怪,可能是他现在的表情太过温柔,又或者是他的言行举止充满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与礼节。 那隻手盯久了,我没有勇气去握,只怕又有什么突然出现然而把我击昏。凯萨琳遮手在我耳边轻谈:「苏菲,你赶快握呀,不然会没面子的。」 「嗯……」我唇一咬,把手贴上去握住,两隻手的温度相互重叠,在他那隻手里的温度宛若沐浴在光池里般的温暖,深深流入心里,任何虚寒都从身体被驱离得一乾二净。 班杰明把手贴近自己的唇,软唇轻碰我的手,那感觉是头一遭,一阵电流从手臂而来,沿着血管导入全身让脑子一阵酥麻。 他的吻停留得短暂,覷了凯萨琳一眼,跟看我的眼神不太一样,「凯萨琳,谢谢你帮我带了苏菲过来,带她去四处走走,如果饿了,可以请主厨先煮一顿饭给苏菲填着肚子,我还得先忙一阵子。」 「好,这就办。」凯萨琳弯腰谢礼,按照规矩的离开那群人的交谈,被带离的剎那,我听见他们讨论的话题关键字有家族与财库还有合併的字眼。 在移动的路上,凯萨琳跟我聊了很多,虽然有一大部分我听不太懂,像是谁与谁的关係争吵之类的八卦消息,除此之外,从这段路上我看得出来凯萨琳是个很好的人,每当我被一样东西吸引住脚步时,她都会立刻查觉到而来到我身边替我解释每一样东西。 对这里的好奇我不全然都没问过凯萨琳,只是当我问不出什么答案时,自然地也让这些问题一个个沉入心底的大海。现在的头绪只知道这里是那座洋馆;巴华洛克,而班杰明?巴华洛克是个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剩馀的不是我记不得就是连听都听不懂的感到莫名陌生。 Chapter 2-3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我们从一楼的阶梯后方的一扇门进入通道,这条冗长通道的两侧全是白框边的玻璃,户外阳光斜落些高度,切入璃窗的金色线丝映得整条通道金碧辉煌,彷彿走一座金子凿成的走廊。 当窗面上的薄纱被微风撩起时,像滔滔巨浪一路往尽头翻掀过去。窗外的户头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几名比我还小的孩子正在那里玩着橡皮球,步入廊道途中总能听见那些孩子的天真无邪笑声,混入风中,美声得给人陶醉。 「苏菲,前面尽头那扇门就是露天餐厅,特别的地方等等看了就知道。」 这些地方是当初都被反锁起来的地方,所以首次进入这里满溢着兴奋,不论是人还是物体,或是一些交谈总能把我的速度给慢下来,这部份我给凯萨琳添了不少麻烦,可她一句怨言也没吐过。 当她替我打开木门退入一旁时,餐厅迎入我的视线,塞得我讚叹不已,宽阔规模的露天餐厅,一半在户外一半在有屋顶遮阳的室内,餐厅内摆满规划好的圆桌椅,还有调酒用的吧台与一座烤炉当背景的银面煎檯,一位身披白杉打蓝领巾的肥胖男子与我四目相交,短暂的两秒,他便继续用铁铲去煎熟檯面上蒸着白烟的牛排块。 这个时间的餐厅已经有不少人就座用餐,从进入这里我才顺道发现地板已经换上一片片方型木板拼凑而成的地面,踏起来格外响亮,而我被凯萨琳带出场后,身上停留的视线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对我露出微笑点头示意友好,当我扫过这些视线,却没有半个是我认识的人,这岂不是很讽刺。 我不认识这些人,而他们全部人却都认识我。 凯萨琳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牵紧的那隻手,可能是怕我不习惯这里的环境般,做好一个让人心安的角色,若是这样子,那她的确成功了。她把我带到煎檯前与正在料理牛排块的主厨问候: 「师傅,我带苏菲来看你了。」主厨是个肥硕的俄国人,眼眸色子是翠绿自然色,他一心二用的与我们交谈一边控制在火侯上跳脚的肉块,「喔──这就是苏菲啊!真可爱,你的头发真漂亮呢。」 他的英文腔口吻混了些俄文才用的嘴型,让一些字音都飘了标准,但还能听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谢谢师傅的夸奖。」 他把肉块放入餐盘由其他侍女送去给客人后,靠檯内的洗手槽洗了手,残在肤上的圆滚水珠一会儿全被乾毛巾给擦拭乾净,他给了一份黑色外观的长板菜单给凯萨琳,再转交到我手上,「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尽量吃没关係,我们人饿了就是要吃!」 「那我带苏菲找个位子坐。」凯萨琳带我离开,在离煎檯没有太远的木圆桌坐了下来,她替我介绍每一样菜的特色,且问了我平常喜欢吃些什么,好让她脑中可以准确的引导我会吞下肚的菜色。 「不然就吃师傅最得意的无骨牛小排吧,这可是美国自然养殖的牛,健康的很,肉质也是最棒的了。」凯萨琳费尽口舌的解说,我毫不犹豫的点头,让她把菜单交还给师傅。 她们两人在煎檯处聊了会儿,此时的桌子只有我一个人留守在这,手平贴膝盖,脚打直的端正坐着,周围仍射来察看我的视线,虽然没什么不好,可是用餐也被人盯着让胃口一下子就消了。 等得心急,要不是凯萨琳回来就是我主动去找她,来到一个我可以安心交谈的人身边,怎么样都比待在陌生的环境一直被注视来得好。我正想退开椅子离开时,凯萨琳端了一小盘的牛肉块放在我眼前。 切成方便入口的小体积,上面洒了椒粒与盐粉,肉香乘风而来,在这种半户外的餐厅用餐,可以一览外头的围墙与草地还有自然景色,室内这块地还有乐师在角落伴奏轻音乐,让我们可以更有食慾的用餐。 我打消刚才的念头,不动刀叉的说:「大家为什么都一直看我。」 「那是因为苏菲是很重要的客人。」她笑容大开的指着那块肉,「吃吃看吧,师傅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望着我眼前这一盘,凯萨琳的桌上却没有食物,「凯萨琳不一起吃吗?」 「我们吃的时间跟你们不一样,所以不能一起用餐,为了在这里生活,当然要遵守一些规范。」这种身分的制度生活肯定疲累,不过在凯萨琳的脸上我看不见丝毫不悦的表情,倒是像乐在其中,「就算把我的给你吃,也不行吗?」 「不行的哟,苏菲吃就好。」她催促道:「吃吧吃吧,师傅虽然很有自信,可是如果苏菲说不好吃的话,他会受打击的。」 盘边的银叉插入一块肉,送入嘴里,直呼道:「好──」 「怎么样!」她等不及想知道结果的瞧着我,肉在舌上不到几秒鐘就被唾液化开,这入口即化的滋味让人难以忘怀且特别,深刻到我几乎尖叫地说:「太好吃了!」 「好吃就好,我会把这讯息告诉给师傅的,苏菲填饱肚子后我们再去其他地方吧。」 这盘约八小块的牛小排在转眼间已经被我扫荡一空,凯萨琳带着我向师傅道别后,折返路回到两边都是窗的长廊。这里的窗没有被关上,外头吹进来的微风带来香甜气息,虽然嗅不太出来是什么样子的花朵,可是滋味是甜腻的。 从我在巴华洛克醒来后,对时间的概念没有方向,对周围的环境没有逻辑,唯一肯定的事情是周围的这些人,包括凯萨琳都是活的人,都是拥有生命活在这世界上的人,如果这是梦,现在也该是醒来的时候,我趁凯萨琳在我前面走着的时候,用手捏了手臂肉一下,疼痛从手臂如涟漪漫开,可我没有醒来,依然待在凯萨琳的身后,走在这条廊道上。 「凯萨琳,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她替我开门,踏入一楼大厅。 「琴室。」 凯萨琳带着我踏上阶梯,再度来到蝴蝶画作的面前,这次走往左边的阶梯,与我的房间是反方向的前行。到了二楼依然是与另外一边相同的宽阔走道,两侧壁面仍有一对对相衬的门扇,不少侍女正拿着扫帚清扫铺在地上的红毯,把卡在毯线上的灰尘给处理乾净。 她带我认识不少人,而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认得我,也对我很好,几乎把我当贵宾般的招待,有时候我想与其他侍女交谈或是有肢体接触,凯萨琳都抢先阻止我这样的动作,她总说两边阶级不同,不能随意有肢体接触,不然会有麻烦。 所谓的麻烦一定也是这个家屋的主人所执行的,路上我有问过凯萨琳对这工作难道不累吗?她只是笑笑的回答:这个工作很好,待遇也很好,薪水优渥,她没有资格去挑剔什么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老家还有兄弟姊妹要养。 Chapter 2-4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当我们抵达一扇房门前时,门后正弹奏着一首轻音乐游入耳里。凯萨琳礼貌上的敲门问候,等了几秒她才转开门把,迎入我视线的是没有任何杂物的四方型空间,室内的中央摆了一架乌黑色的钢琴,再过去的墙壁是一整墙的落地窗与放了茶几组的阳台。 弹琴的人停下动作,别过脸来覷了我一阵子,对方的眼神具有冷漠锐利,像一隻老虎,虎视眈眈的盯着猎物不放。他是个外表乾净,锐利五官的男子,年纪应该大我不少。 与钢琴同色的针织背心套在白杉上,下半身的七分裤与革色长靴给了人一种有钱人家的气势。我们俩盯着对方都没有离开视线半吋,我不懂他在想什么,而可能视对方给我的感觉过于排斥,让我不想多待在这里,但凯萨琳马上就把我拽入内的介绍一番。 「贾斯伯,苏菲已经醒来了。」 「嗯。」他只是轻轻应个声,把头转向落地窗那侧,我好奇的跟着眺望那扇窗的风景,可我什么特别的景色都没看见,根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抓住他的专注力,比起我还来得重要。 「凯萨琳,退下吧,我跟小姐聊聊。」他轻压一声白键,低沉的琴音赶走了凯萨琳,她离开前打了个手势会在门外等着我。 跟着她久了,一旦她离开我的身边,那种无助感马上就从四面八方往我身上聚集,我对眼前这个人不认识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待在门边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直到他把头转过来面向钢琴已经是好几分鐘后的事情,他又压一声琴键:「懂曲子吗?」 「我不懂曲子,可是我会听。」 看见钢琴与眼前这个人马上就在脑中浮现出妈妈的样子,不过妈妈很少在我的面前弹琴,因为住在热闹的住宅区,怕干扰到安寧所以不在家里添设钢琴,不过我只要有空都会到妈妈工作的地方;音乐补习班,听她用曲子来教导其他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妈妈是个喜欢小孩的人,除了我以外她也爱其他人家的孩子,所以才会在与爸爸结婚后,辞去国级琴师的身分,并在邻近的街口的补习班担任钢琴教师。 不过这反而增加她的知名度,在短短时间内,妈妈在住宅区这一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因为她选定的琴曲都是拥有难度但弹起来又让人听得舒服的曲调,不只是孩子们总是夸讚她,连那些父母也个个成为妈妈的粉丝,所以我为我妈妈骄傲,爸爸还有奶奶也是相同的心情。 「要听吗?」 「我可以听吗?我怕我打扰到你。」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连讲起话来也是简洁有力,而他更是给我一种认真的态度,让我审思自己待在这里究竟对还不对,不过在他主动放我走以前,恐怕都没办法自行离开了。 他没瞧我一眼,只是举起手笔直伸去,我朝那方向瞥见一张没有椅背的单人椅落在墙角,也难怪刚才我没有查觉到它的存在。 我把那笨重的椅子用拖用扛的方式挪到钢琴的后方,这个位置我看不见贾斯伯的身影,他全身没入钢琴巨大的躯体里,只剩下他纤细的五指在一排黑白琴键上游移所弹奏出来的声调。 轻快的节拍,与外头的舒爽午后叠合的恰好,楼下草平地的嬉戏声成了这首曲目的加分,随着贾斯伯忽快忽慢地按照脑中的曲谱弹奏,彷彿身陷在农田小径上与其他同龄的孩子追逐玩耍,奔放自由挥洒汗水是小时后经常有过的行为,是因为做过这种事情,联想起来特别的有感触。 琴声停了,落在一个休止符。 「怎么样?」他从钢琴边探出头,眼神仍不太友善。 「第五夜曲,是吗?」从短短一分半的旋律里直觉告诉我这是第五夜曲,儿时的记忆中,妈妈曾经为我弹过一次,可是直觉一会儿就被自我猜疑给取代,没有自信的答案让贾斯伯的眉头一紧,又松缓。 他点头:「嗯。」 曲目的答对让身体少了一种沉重的重担,那颗压迫胸口呼吸的大石被另外一股力量给击成粉碎,他轻弹了一声,拉住我的精神往着那短暂一拍而走。 「喝茶吗?」 「噢,好。」贾斯伯已经离开钢琴的位置,拉开一扇落地窗,邀我踏入阳台。他的手首次与我接触是在接应我进入阳台范围的那时候,指尖轻抚我的掌心,轻微施力的让我安全坐在茶桌边的椅子。 贾斯伯亲自替我倒杯凉茶,艷红色的液体从瓶口倾洩流入杯里,阵阵香甜扑鼻而来,我正好奇这味道来自于哪种东西,他倒了另一杯给自己,轻言:「果粒茶。」 「喝喝看。」贾斯伯放下茶壶的说。 光把杯子举起,靠在鼻翼就能嚐到甜腻的香味,就像名字所解释的意思,这些味道来自于一些酸甜口感的莓果。轻嚐一口后,凉入咽喉,几分神似玫瑰花茶,又有点类似水果茶。 脑中有些答案的说:「玫瑰果、柠檬、甜澄、水蜜桃、还有洛神花,对吧。」 「嗯,可是少了一种。」他把茶盖给掀开,我一窥究竟容器里头,在艷红色的液体上漂浮着许多玫瑰花办,「居然还放了玫瑰花办,难怪我喝起来那么像玫瑰花茶。」 「好喝吗?」他自己嚐得很愉快,这种味道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嚐起来酸甜犹如爱情的滋味,不过那股酸楚在比我小的年龄里头接受度也比较低,但我喝起来却很满意的点头。 茶壶旁还有个小银罐,他指说,「这是蜂蜜,太酸可以加。」 「谢谢,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喝了。」 与贾斯伯坐在阳台上喝茶是我进来后都不会去妄想的事情,这部份来说他是个贴心的人,可能只是不擅于表达感情而选择冷漠,不过了解得不多我也不敢断言他是不是给我很大的形象出入。 他的双手隐约可见茧的痕跡,伏入掌心与指腹的肉上。他侧过脸,望着户外的蓝天与绿意森林,暖心的阳光喝着凉口的果粒茶,心神与疲惫在一瞬间都从身上蒸发消逝。 若我们两之间要有多点认识,对谈是必要的,我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而吞回肚里,直到两人的沉默长时间的弥漫在彼此,我受不了地脱口说:「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仍盯着蓝天,动唇,「贾斯伯。」 「那么,贾斯伯很喜欢弹琴吧。」听我这么一说,他终于把头转向我这,正视我的眼睛,茶也不喝搁在桌上。 「我不知道。」他整张面容肃穆的让人难以亲近,「你觉得这是喜欢吗?」 「从我进来后,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么强烈,你弹奏出来的音乐告诉我,你很喜欢弹钢琴。」 「错了!」 在那一句错了之后,我们俩再也没有说话,那句话的表情有些劣恶的锁向我,到我离开琴室都没办法完全从脑里拋开,在离开前我只用了我不想让凯萨琳等太久的理由,说服了贾斯伯让我先行离开这里。 Chapter 2-5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凯萨琳一看见我出来,面容大吃一惊地说:「天啊!苏菲,你怎么这么不开心?」 我轻轻将门给关上,在门缝密合的短暂几秒鐘,我看见贾斯伯从阳台回到钢琴的位置上,门一紧密闔上,轻琴乐也从里头乘风飘浮。 双手捉着裙襬,一直没办法去稀释贾斯伯刚才的言行举止,有些激动的怒吼『错了!』,这只有一个答案,罪名落到了我身上,「我觉得……我惹贾斯伯生气了。」 凯萨琳说下一站要送我回房里,路上我把在琴室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给她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出来是垮着一张脸,但她一点也不讶异贾斯伯有这种动作,注意到这一点的我,提问:「贾斯伯的个性不好吗?」 「不能这么说,苏菲,你只是刚醒来对很多事情都不熟识而已。」 「是他,不让我去认识的。」我有尝试与他交谈,不过得来的却是一句对我大吼的话。 「我们回你房里再说吧。」 途中我们也没多谈贾斯伯的事情,就这样沉静的待在凯萨琳的身边,回程有遇见朵朵莉姨婶,这次她正在处理我房门外的花瓶,把安置在瓶内的花朵给培育健康,简单聊了几句后,凯萨琳便拉了我进房内。 一关上门,凯萨琳就在我面前绕圈踱步,脚下那双高跟鞋踏得整个环境响亮噪耳,然后她走累似的停下脚步,定睛神情的往我这看。 「贾斯伯的事情我希望苏菲不要说出去。」 「为什么,很隐私吗?」凯萨琳只用一个点头来表示。 「答应我,苏菲,这件事情虽然可以让你了解贾斯伯,可是我不希望你二度伤害他。」望着凯萨琳面露担忧的模样,我一定得答应她,当然地我也可以不答应她,然后要她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我,不过这样一想时,贾斯伯先前对我的斥怒就会浮现出来,让我挥散不去。 「我可以答应你。」 凯萨琳托我到床上坐着,今天走了半天的路程,脚底板酸疼不已,她替我拿掉金漆的矮跟鞋,让我的脚底板可以直接碰到地面,这种没有被束缚的感觉,一下子让脚得了解脱。隐私开始前,我要凯萨琳也坐在我旁边,但她不肯,这跟这家族的教律有关,当我搬出:「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会看见。」她才勉为其难的坐上床边。 「事情是这样子的,贾斯伯是个孤儿。」她呼口气,重整呼吸的说:「他的家只有爸妈与他三个人生活在一起,然而,他父亲是个酗酒为乐的好赌份子,在七岁那年一口气将他家的财產全堵在一场俄罗斯轮盘,可想而知的是,他赔光了。」 「因为输钱而忧鬱酗酒,打妻子出气,后来一不小心因为讨钱的争执,他父亲将他母亲给杀了,用一个酒瓶敲向头顶,所有碎片都刺入头部不治身亡。那天的贾斯伯刚在学校上课,回到家的时候见到妈妈遭到杀害的尸体,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他受的打击过大,一直走不出阴影。虽然他有给很多心理辅导医生协助治疗,可是这种课程,真正走出来的力量必须靠自己。」 「那,他爸爸呢?」 「贾斯伯是孤儿,也就是说他爸爸在那之后被讨债的人追上门,遭到杀害了,那些人当然不会放过身为他们的儿子,若不是警方快一步的有动作,不然贾斯伯现在可能也……」 「原来是这样子啊……」 那时候当我提到钢琴与喜欢的问题时,他说他不知道,接着是喊着错了!可想而知,这些连结都锁定着『父母』与『钢琴』,凯萨琳给了我一些时间去沉淀贾斯伯的经歷,一个孤儿在生活上有多么无助,我没有办法去完全体会。从小到大,我跟爸妈生活在一块,和乐融融的家庭总是被其他同儕给称羡,而每当到了长期假日就会回到芝加哥陪奶奶过那段日子,一直生活在『幸福』之中的我,当然不能理解贾斯伯的痛苦,也难怪他会对我吼,他是有资格的。 「我希望苏菲不要主动提及,不过要是贾斯伯自己跟你说了隐私,那就无所谓了。」我点头,「除了我还有凯萨琳姊姊以外,还有谁知道吗?」 「除了我们以外就只有小班知道而已。」凯萨琳说出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可是却又有些延伸想法一路通到脑中那可能的人。 「小班是班杰明吗?」 「对啊,苏菲不知道小班的小名?怎么可能呢,我记得苏菲小时后总是在小班的背后一直追着喊小班小班的。」若不是凯萨琳记错人,那就是我可能已经精神分裂了,从她说的话到我现在以来的处境,没有一个逻辑可言。我放弃这类的追问想法,脑里隐隐浮现两扇铁门的印象,让我抱了一丝希望离开这里,回到奶奶家。 「凯萨琳姐姐,这里离绍姆堡是不是不算太远呢?」 她的眼睛一眨,有些吃惊地说:「苏菲居然会好奇门外的世界,话说起来也没错,毕竟苏菲醒来了嘛!绍姆堡离这里没有很远,搭马车的话大概两个鐘头左右可以到那附近。」 「苏菲是想去市集才会问起绍姆堡吗?」 市集?我头一偏,她看出我的困惑说:「绍姆堡那边可是有热闹的市集,很多家族人士也都会聚集在那里採买一些东西,许多的艺术家也在那里靠卖作为生,这是很赚的行业,只要作品被欣赏了,对方一定都会砸下重金来买。」 「不……我不是为了市集。」与奶奶相处的日子里,我只知道奶奶家的回途路程,却不晓得地址该怎么讲才能让对方明白,可是我不想放掉任何机会,抓住这点线索的尾巴问道: 「凯萨琳姐姐,附近有没有一栋屋子建造在森林里呢?」 她嗯了长声,搅尽脑汁地在思考,看样子我的问题对她来说过于艰困,答案也不出所料。「我想是没有的,这块土地都是巴华洛克买下来的,要是有人建造的话,我们一定都会知道,偏偏老爷最不喜欢有人把其馀房子盖在土地上,那会让老爷觉得有被分割的感觉。」 奶奶的家就在我深入洋馆后,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威廉也迷途在洋馆的暗道里,连个影子也没瞧见,在那之后迎接我的人更是让我一头雾水,直到他带着我到舞池向我自我介绍后,醒来的世界全变了个样。唯一的共通点是这里也有一位叫做班杰明的人,可是他初次给我的感觉却不像是那个班杰明,在现在这位人的短暂相处里,我看出一层喻为陌生的薄纱,隔于我与他。 凯萨琳瞥了眼房内的时鐘,我跟着望去也才发现那里有时鐘的存在,復古的圆盘,指与分针踏着噠噠声地在追逐,这永无止尽的竞赛,也提醒着人们不该浪费生命中的任何一秒。 「我得走了。」她离开床边,「要是在不做点工作的话,会被责骂的。」 「那凯萨琳赶快去工作吧!」凯萨琳是个脾气很好的姊姊,身为独子的我都不知道拥有兄弟姊妹是什么样的滋味,所以每当威廉与我相处玩耍时,我总是特别开心,或许这就是『哥哥』的感觉。 Chapter 2-6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当我一催促,凯萨琳匆匆的踏出房门,我原本还想问她我能不能四处走走,只不过离开得太快,一句话硬生生吐不出嘴,只好连带气吞回肚里。在房里我再度兜走一圈,这次很仔细的把房间规模给摸熟,也因为这一趟的游走,我在房间内发现一座矮书柜落居在床头边,装的全是我不曾见过的书籍,每一本的内容不是难读就是我根本读不懂,且从翻阅中看得出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翻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声,反射性地把书硬塞回原位,「请、请进。」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班杰明就站在门外身后还跟了两名与他差不多身高的侍女,她们的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戴着一壶透明容器的茶壶与玻璃杯,还有两块白色瓷盘,盘上是片鲜奶油草莓蛋糕。 班杰明与侍女走入房后,一句话也没说的盯着侍女们的动作,在他眼神的注视下,侍女们很熟练的把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放到房内的矮桌上,不过从放置这个动作看来,可能是班杰明的视线造就出一些心理紧张,有了轻微的颤抖现象。当她们把东西全部都放好后,对我与班杰明拉裙行礼便迅速退出门外,替我们关上门。 砰地一声,似座开关,让班杰明说了话,「苏菲,还习惯吗?」 我没有应答,只是痴痴望着他,想了解那层陌生的感觉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我的错觉,单纯地只是想进一步的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那位班杰明。 「你不要不理我,我对我刚才的行为抱歉,那个时候刚好在跟其他家族的人谈些交易,所以我必须以那个为优先,否则爸会生气的。」他诚恳的眼神,发自内心的向我道歉,一时之间,脑袋陷入一片空白,花段时间才重整思绪地说: 「班杰明不用道歉。」 他眉头一皱,我察觉到不对地改口:「小班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他呼声,「我特地准备了苏菲最喜欢吃的鲜奶油草莓蛋糕,嚐嚐吗?」 我对蛋糕没有分别最好吃与最不好吃,可见这东西并不是准备给我的,而是给另外一个人,只不过在这个当下,只有我跟班杰明两人,要是我不收下蛋糕,可能会给小班没有面子,也会让我们彼此之间的关係裂出缺口。 「谢谢你。」我接过蛋糕,用小银叉切了一小口送入嘴里,「小班,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我希望你可以老实的告诉我,然后告诉我该怎么做,好吗?」 他原本想吃一口蛋糕,却被我的提问给打断,「苏菲可以说说看。」 「你记得在舞池里面跟我说什么吗?」 「舞池?」班杰明头偏斜角度,半晌应道:「苏菲可能做梦了吧,我跟苏菲从来都没有在舞池里面说过什么话喔。」 「是这样吗……」从班杰明给我的反应,已经可以确认他不是那个班杰明,那么──这里也可以说是不同的世界,若是这样子想,岂不是呼吁了艾萨伊画师所想传递的感觉吗? 那时候在奶奶的房里看见那幅画时,就深深被它给迷惑,也从画所给我的感觉中看出作者大概想表达的方向性,想告诉给所有看到这作品的人,警惕他们这个世界不是独一的,而是同时许多个世界在运作,而我们活得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世界。 没有根据的想法,我也只能这么解释最为合理。班杰明吃了几口蛋糕后,向我解释了容器茶壶的内容液体是什么,同时也倒了一杯硬要我嚐口,他说这些都是为了向我道歉而准备的,一方面也是因为我醒来了,他很高兴所以积极的准备这些。 「我觉得啊──苏菲有点变得不太一样。」他喝口冰茶,「有点安静、收敛,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这就是我呀!」看着手上的蛋糕,马上想起我不久前的思考,这些班杰明准备的东西肯定不是给我,若是别人,也难怪他会说我变得不太一样,因为人是独一无二,我是我,他是他。 「一定是小班想太多了。」为了安抚他的胡思乱想,我只好这么说,他松缓眉头垮下双肩重整呼吸平律地说:「是啊,可能是我太久没与苏菲讲话了,所以会觉得变得不对劲。」 「没事了,不过我想问苏菲一个问题。」 「什么?」他笑得眼神瞇起来,像是喜事在身的孩子,迫不急待地去分享。 「苏菲会想见普塔小姐吗?」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我重申:「普塔小姐?」 「普塔家族的千金,因为家族系都是生出女孩子,逼不得已的情形下由他们的大女儿担当继承者的位置,她的家族名是普塔,姓名是索菲亚?普塔。虽然我跟她只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对我来说是位重要的人,我曾在苏菲睡着的时候一直对苏菲说如果你醒了,我一定要让苏菲知道普塔小姐,如果可以……更希望你们可以认识。」 一面之缘,这四个字让我不懂为什么会成为重要的人,在那一瞬间,我在班杰明的脸上看见的不是刚才嘻皮笑脸,而是一种沉甸甸地忧伤,垮下嘴角毫不羞掩的让我看得一清二楚。 「可以啊,只要有那个机会,我也希望可以认识普塔小姐。」他闻声,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已经哭落好几滴泪珠,他用袖口擦掉泪跡,在我面前重新振作起来。「一定会的!那苏菲有没有重温这里的熟悉呢?」 「凯萨琳姊姊带我认识不少人,主厨的东西也很好吃呢,还有带我去了一趟琴室。」我放下瓷盘,说道:「然后也认识了贾斯伯。」 「他的琴技很厉害吧!」 「很厉害呢。」我没有将他对我斥吼的事情告诉给班杰明知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话题突然一弯:「贾斯伯有对苏菲说什么吗?」 除了喝茶外,我们聊得话只有短短几句,当时我抱着想多认识他的心态去主动开口,同时也很欣赏他的琴艺,在他的身上我可以看见妈妈的影子,不知为何,坐在钢琴后方的那时候,虽然没看见贾斯伯,我却能从琴声中想像得出来妈妈就坐在我前面弹琴。因为这个联想,可以让我对这个环境的不熟悉感到一丝安心,也想多了解他、想明白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都来自于他对我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多的疑问,而我没想到他的反应超乎我想像的激动,让我深刻觉得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Chapter 2-7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当我从凯萨琳那里知道他的背景时,我也能同情他对我这么吼,因此在那个当下我已经决定不对他的这个反应有任何计较。只不过心想,有机会的话我真该好好的补偿他,会照着不知道实情的心态,从一旁伸出手握着贾斯伯,但前提也要他愿意才行。 「没有什么,他对我很好,只是话不多而已,冷冷酷酷的一个人。」 「这就是贾斯伯。」他戳向自己的左胸口,指着那颗藏在肤下的心脏,「不要看他这个样子,其实他比谁都还来得细心,所以苏菲有时间的话可以多跟贾斯伯相处,就会知道他的为人的。」 「我会的。」就算班杰明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因为该做的补偿不是靠着嘴巴上说说就能了事的了。 后来班杰明要我在房内睡一会,自己将桌面上清理乾净后离开了房间,盯了天花板好一阵子,在他离开后的十几分鐘我没有任何睡意,只是一心想着是不是有办法离开这里,要是我都不能离开这里,那么威廉与奶奶还有爸妈该怎么办?假设在这里度过一天,在原先的世界是不是也度过一天,经这么想,我内心慌乱得不知所措,怕得是奶奶一个人担心到废寝忘食,也怕威廉的父母因为孩子失踪而心急如焚。 我抬起右手,高举向天花板,五指塞入眼睛视线内,转动着手腕与掌心,看了一遍手背接着是纹路清晰乾净的手掌。想到的是这副身体与这里的融入度有多少,从我在这里醒来与跟凯萨琳的对谈中,可以了解到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且不久前跟班杰明的对话里头也有讲到我『小时后』,但这不可能会是我,唯一的想法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却也只能这么认为;我在这个世界取代了一个人的位置,并从所有人的记忆中窜改成为『苏菲』。 想法絮乱地涌入脑海,没一会儿头就疼了,疲惫也从身体的一些部位传来,因为这些让我在短时间内闭眼进入梦乡。 当我眨眼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什么梦一点印象也没有,也可能没有作梦,是正常的让身体去放松休息。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确认现在的时间,鐘上移到了六点十八分的位置,我靠今天凯萨琳为我穿搭的荷叶饰肩的薄纱毛洋装走出房间,立即就被门外两边站的人给拦住脚步。 她们说明现在是全家族的用餐时间,必须都得集合到一楼的餐厅区,班杰明有下令说不得强行叫醒我,而让两名侍女在门外苦苦守候,替自己睡得不醒人事在心中向她们道歉。当我走过长廊、阶梯、画作来到一楼大厅时,那种寥寥人稀的空旷感迎面而来,剎那,画面不再这么鲜明,反成漆上一层骨灰色,像是许久没清理那样,我懂这错觉的幻像从何而来,亏我曾经从外头深入洋馆,看见它老旧风尘的一面,才会让潜意识趁两者有些许相似时產生出重叠影像,扰乱我所目视的景色。 走过阶梯后方的门扇,进入一条笔直廊道,两侧的窗户外头已不见先前的金辉光芒,留下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落在馆外,而当脚步与餐厅的距离越接近,我越能听见那里传来的嘻笑声还有乐器伴奏的声响。 「苏菲小姐到了,这边请。」两位侍女替我开门,那座半户外的餐厅在夜晚变得有些不一样,每张圆桌上都放了一盏烛台,烧着渺小火苗,圈出微微光晕,而吧檯与主厨的煎檯也放不少个蜡烛,驱散漆黑。我简单扫视一圈,在草坪地那里安置了一台黑钢琴,在钢琴四周与隔阂户外区的木头围墙都可见些烧着啪搭声的火把,营造出营火晚会的气氛。 班杰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举来一杯高脚杯塞到我手里,杯内是香甜微酸的葡萄汁,他拉着我向每一桌的人郑重介绍起我,果不其然这些人都早已认识我的存在,甚至会跟班杰明提及我小时后的事情,不过那些人口中讲得都是另外一个人,而非是我自己,在我的大脑意识与记忆里,我的小时后是活在奶奶家与威廉一同玩耍的苏菲,而不是个受困在这里不得外出的孩子。 在向每桌问候时都轮不到我插嘴说话,我也不太想干扰班杰明与其他人的对谈,原以为透过这一次可以减少他们对我的视线投射,但绕了一圈,仍没有有效地减少,每个人还是会花上不少时间端详我的全身上下,偶尔会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交谈些什么。 晚餐后,大家都喝着茶与酒来消磨时间,我离开自己的位置,从吧檯那里再拿了一杯葡萄汁,走下木头阶梯踏上草地,一路往被火把团绕包围的钢琴接近。从晚餐结束后,琴声都没有再从这里传来,我观察钢琴的位置很久,贾斯伯也没有来到餐厅区与其他人一块用餐,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看着琴上的曲谱发愣。 我把一杯葡萄汁轻放在钢琴上,他馀光瞄到我的出现便迅速闔上曲谱,眼神充斥敌意的盯着我,可我没有就此退缩,反而更加接近他的位置说:「你不饿吗?肚子饿了就是要吃,逞强饿肚子对身体一点也不好的。」 「况且,主厨的东西很好吃。」今晚的晚餐,我依然给那位主厨满分的评价。 「我不饿。」他眼神落到琴上的杯子,我说道:「那是葡萄汁,我们小孩子不能喝酒,所以我就拿了这个。」 跟贾斯伯站在钢琴这里,可以完全被巨大的琴身给包住,从室内用餐区只能看见钢琴的背影,无法看见弹奏者的身影。可想而知这一定是贾斯伯的安排,我拿着我自己那份葡萄汁坐在他椅子的身后草地,盯着前方乌漆抹黑随风摆动的群林。 「就算肚子不饿啊,也是要吃一点东西,不然明天身体状况会变差的。」小时后身体免疫力不好时,曾发过几次重大感冒,那时后上吐下泻什么也吃不下,虽然肚子饿得厉害却没有胃口,然后日復一日,身体的确越来越差,像这种有根据的说法,逼得我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贾斯伯去吃些东西。 微风忽然捲起我的鬓丝,抚弄我妈总是羡慕的那头金发,「贾斯伯,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们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是故意针对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更了解你,因为你的琴声可以让我想起一些东西,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觉得要是哪天我忘了什么,只要听见你的琴声,那些东西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是认真的想跟你当朋友。」 不用四目相交的前提下这些话就较为轻松的说出口,可他怎么想,他现在的表情都是我所不知道也是最在意的了。他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的像座雕像,一句话也没吭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是我太着急让他有所反感也说不定,至少,我把该道歉与想说的话告诉他了。 「听吗?」两人之间,他这么一句话显得格外响亮。 「好啊,你愿意的话当然再好不过了。」我深怕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对谈,从我来到他身边到现在,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害怕受伤的人,把自己关在好几道墙身后,不愿让任何人靠近,尤其是我。现在能听见他的话,还有琴声的邀约,胡思乱想的想法一下子全拋到九霄云外,打从心底的开心,让我抿抿唇的笑了。 Chapter 2-8 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各有「连结」 他的指尖落下第一个音,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这些不同的音色在短短几秒鐘便组成一首悠游缓慢的曲调,越听身体越放松地去享受旋律,这首曲目拥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的疲累都从身上抽离,这样子的轻松自在,嘴里自动地哼出小时后常哼的几个短音。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弹琴,快乐的时候我也会弹琴,与人沟通的时候我也会弹琴,经过你下午的事情,我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钢琴,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跟钢琴的『连结』,只有这样子,我才能警惕自己不能忘记父母。」他把隐私这一部分,除了凯萨琳与班杰明以外,公开给了我,「我可能不是因为喜欢而弹琴,但我自己知道,我是为了怀念而弹。」 「人死不能復生,只有透过这样子的方法,我才能把他们永远的留在心底。」他弹到一个休止符,停下琴奏,「就像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画画,不是为了喜欢而去环游世界,都是有另一个连结存在,我跟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你也是一样的吧?」 被贾斯伯这么一说,我的确也是因为贾斯伯的关係,连结到了我妈,曾想过要是他愿意经常弹琴给我听,我就不会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与日子里遗忘我妈,这个连结与贾斯伯说的是一样的。 我在他身后,轻点头,「我妈是个厉害的钢琴师,因为你让我想到了我妈。」 「夫人?我从不知道夫人喜欢弹琴。」他的反应超乎我的预料,我匆忙改口,「不是我妈啦,是我一个重要的人。」 深怕有个差错,在这里我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而不是苏菲,从班杰明与凯萨琳的口语中,证明许多事情,也让我知道我是一个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醒来的人。脑里突然闪过一段画面,我与班杰明在舞池的那段记忆,在自我介绍以前他说他要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这里的故事,从我接受到许多不合理的问题后,我已经可以把这些情形都与他所谓的故事做一个连结。我的意识、灵魂正投入到他的故事里,而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结束,当结束来临时,我一定也能回到原本正轨的世界,虽然没什么根据,我却保持诚心的去信仰这一块。 我站起身转向他,贾斯伯却已经转过身正视我了,多久了?我不经的想,或许从琴声结束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看也说不定,两颊莫名温热,我垂下眼,盯着椅脚,「就像小班说的,你的琴艺很棒。」 这个夸奖,他没立刻回应,倒是先静了几秒才道:「一直以来都在弹琴,任何时后,我都不会放掉可以弹琴的机会。」 「我知道,因为你想永远记得他们。」从他跟我说的那几句话中,揣测得出来贾斯伯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即便他有一个酗酒好赌的父亲,他依然爱他的家庭,或许他曾经怨恨过,不过人的心态随着年龄在变,现在的他所给我的是一种大爱的宽恕,包容着过去的种种错误。 当我把视线缓缓上移时,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种羞涩的笑容浮显在脸上,他说:「到头来我还没有好好的跟你说,真高兴你醒来了。」 在这钢琴背后的小小聚会,虽然只有我与贾斯伯,且从头到尾只有认识几十分鐘,我却能放得开,不论他想讲什么或是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像对待威廉那样,毫无保留的分享,这一刻,我喜欢这样子幽静的对谈。 「可以告诉我吗,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既然我的身体在这些人眼里不是苏菲,若我要扮演好这个角色,我就必须更加去了解这个人物,让这个故事的人不会因为我的不平衡而有不一样的发展,这样子,我相信到最后班杰明一定能帮我找到威廉。 「植物人,在你七岁的时候遇害,那个时候你是为了保护小班才会受伤的,从那之后你就没再醒来了。」贾斯伯继续说:「小时后你总是喜欢跟我还有小班玩,还有一位叫做马克的人,不过马克是别家族的继承者,只有偶尔才会到这里来。」 「从那次事情后,你的沉睡让很多人都崩溃,尤其是马克还有小班,他们的情绪到了这几年来才比较稳定,不过马克只要一到家来,都会先到你房间去看你。」 「所以我的弹琴,有一部分也有你。」他那长茧的手落到我的瀏海,轻轻撩起,似轻风般,「因为小时候我们大家总是玩在一起,当你没办法醒来的时候,我只能藉由弹琴来让自己不选择难过,就像马克一样,一直诚心的对上帝祷告。谁都可以躲起来哭泣,但一定要在哭后走出来,学着坚强,所以当你醒来的时候,大家兴奋极了。」 在这之后,侍女突然加入我与贾斯伯之中,提醒着我们夜寝的时间到了,而安置在户外区的钢琴也会由其他人士搬回琴室里。离开时,贾斯伯恢復冷言的模样,走在前头,我与侍女走在后头痴痴望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我可以看见他的背后满是见血的伤痕,一会儿,那些伤口正自我痊癒的结疤;这呼应的是他从悲伤中走出来,不再选择怨恨。 在一楼半的平台处,贾斯伯与我道别前说:「喜欢听琴的话,随时来找我。」 「我会的。」 当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阶梯上楼时,我的身体轻盈自在,与先前下楼用餐时的沉重有所不同。这那之前的我总是忧忧忡心贾斯伯的情形,当我们彼此把话都讲开时,一切就不再这么让人喘息不过,因为勇于认错,终于让他正式的接受我进入到那墙后,而我相信我们会更好,因为我们都各有『连结』。 Chapter 3-1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在巴华洛克生活一个礼拜后,每天的事情都一成不变,我的生活圈里面不像班杰明一样要四处与人谈妥生意还是什么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不是继承者,所以自己的存在给我的感觉比较像是一个渡假的人。 而且是无穷无尽的长期假,每日都有人服侍三餐,还有慰问心情,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没有什么特殊才艺,我不像我妈喜欢弹琴而会弹琴,也不像奶奶懂得照顾花朵而帮朵朵莉姨婶的忙,更不会烹飪的我,只能出一张嘴帮忙吃主厨的试作品。 说到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琴室,三不五时我都会溜到这里来,一边欣赏贾斯伯练习曲子,一边回想起过去的生活。偶尔贾斯伯也会向以前那样准备一些茶点在阳台等着我,我们可以光喝茶吃饼乾消磨掉整个下午,接着再由侍女接应我们到餐厅区用餐,然后入夜安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的生活。 可我在这一个礼拜,发现了一件对我来说引以好奇的事情。每当到了夜寝的时间,我总能发现班杰明一个人站在大门外,望着外头的步道与远处关闭的铁杆门。除了这个时段,有时候上午或是下午,只要他一有空间,也会发现他出没在可以看见铁门的位置,痴痴地望着,憔悴的眼神,刻骨铭心地留在我心底。 我想这件事情与普塔小姐有关,正打算找个时间好好与班杰明聚聚时,另一个对我来说衝击性颇大的日子到来,一个礼拜后的今天,从床上醒来没多久,侍女就在外头接应我到用餐区吃主厨准备的早点,途中,侍女偷偷与我讲明一件事情,盛夫洛的马克远道而来拜访了。 主厨准备的早点是用新鲜的蔬菜做成的生菜沙拉,这道凉菜对身体只有益处没有坏处,且含有丰富的营养,对一个正在发育的十四岁的人来说,这是获取不可的。 我吃不到几口,用餐区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有三三两两的西装人士在后头哆嗦劝阻,但他们想阻止的人就像头奔放的野牛,怎么拦也拦不住。对方一头棕色短发,一对崁入黄金的眸子,金澄眨眨,他扫过一圈用餐区,最后与我对上视线。 凯萨琳待在我椅边,向我介绍:「他就是马克?盛夫洛,不晓得苏菲对他还有没有印象。」 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就跟其他人一样都认识我,从前阵子的贾斯伯口中至少已经有建设过心理准备,也可以略懂明白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说: 「我没什么记忆,可是我却觉得可以记得什么。」这谎话有一半是参考过去植物人的我会有的想法,还有拿了贾斯伯的话所拼成的谎言。 「这是当然的了,盛夫洛先生可是最照顾苏菲的了,有时候小班在忙的时候,都是由他还有贾斯伯在照顾你,所以苏菲才会觉得好像可以记得什么,因为在苏菲的脑袋里,这些都是真实的。」 见到马克往我们这接近,凯萨琳欲言又止的简言:「那我就先告退了,苏菲小姐如果还需要什么的话,跟遇见的侍女说就可以了。」 「谢谢凯萨琳陪我用餐。」 她回给我一抹浅浅笑意,「也祝你用餐愉快,苏菲。」她对行径而来的马克鞠躬行礼便擦过身后那几名侍男离开用餐区。 「够了!请留给我跟苏菲小姐一点私人空间。」马克朝身后跟来的人斥道,那几个人一脸惊慌失措地说:「可是……」 马克锐利往他们瞥去一眼,那些人不敢再把话说出口,全部默默的站回用餐区的大门,犹若雕像般的动也不动,杵在那儿把目光投射到我这桌来。 当马克把脸转回正面后,先前的不悦都只是曇花一现,现在的他迎着一张咧齿笑容来到桌前,他轻力的拉开椅子直接坐了下来,接着是巴华洛克的侍女送上一杯凉水便默声退去。 他五指贴向杯边,「苏菲,记得我吗?」 「嗯……马克?盛夫洛。」这个答案他满意的点头,「真高兴你记得我,在来的路上就有人警告我说苏菲变得不太一样,对环境很陌生,变得不爱笑,跟以前的苏菲简直判若两人,在我看来,这都不成问题。」 「苏菲还是苏菲,对吧。而且苏菲躺在床上这么多年来,记忆一定只保留在身体还能动的时候,醒来后的惶恐是里所当然的了。现在我看着苏菲,我也能看见你有些不一样的改变,不过比起这些,你能醒来已经是一个奇蹟了。」 「我有听大家说,你总是无时无刻的照顾我,谢谢你。」马克的个性看来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讲得话又有几分道理,简直是一位超龄的男孩。 他慌慌地举起手,「不不不!不用跟我道谢,照顾苏菲是应该的,是我们三个人的责任。」 「苏菲可以继续用餐,我不想打扰你的用餐时间,但可以让我留下来吗?在这里陪着你,我想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你应该也会多少好奇这些年来的变化吧。」 「谢谢。」对吃几口生菜沙拉的我而言,我肚子的确很饿,但面对突如其来的贵宾,继续用餐是不礼貌的行为,这是凯萨琳教给我的课程,所以当他允许我用餐时,我迅速拿起摆在一旁的银叉继续用餐。 在我吃第二口时,他打破沉默的说:「我听说苏菲一个礼拜前就醒了,醒来到现在还可以适应吧?如果苏菲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话我都可以马上回答你。」他补充,「这也是为了让苏菲更快的回到原本的生活。」 「我还习惯,亏了凯萨琳姐姐还有小班跟贾斯伯,我对这里的认识总算比较习惯了。」来到这里已经一个礼拜,或多或少已经看惯这里的生活模式,在这个由班杰明所讲述的故事中,我该做的就是极力去扮演这个角色,做到让他完美,让这故事结束时,我深信我会醒来,从那栋破旧的洋馆中醒过意识,但亏了他的这则故事,让我看见这栋巴华洛克的过去风华景色,乾净的廊道、金碧辉煌的装饰、在这栋屋子的每一角落都看得见富丽堂皇的特色。 「这样就好。」他浮上淡淡笑意的说道。 Chapter 3-2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马克把手枕在下巴,眨着眼睛把视线留在我身上,我低下头默默用餐,在吃饭的时候,我可不喜欢被人盯着瞧,那是说不上来的感受,是有那么些难为情。 「你说不管我问什么问题都可以,只要你回答的出来。」我搁下叉子,用餐巾擦拭唇角,他嗯了一声,等着我的问题。我要问的很简单,可能是我受够这样子的生活,每天糜烂的过日子不像以前,也不像我回到奶奶家时那样,想起小时后在外地的日子至少还有『上课』还帮我消磨时间,我也能从那里学到不少知识,不论是人文还是歷史或是兴趣等等,而回到奶奶家,过得也不会比现在还来得无趣,所以我决定要问: 「我在这里的生活制度,能不能有一点点改变?」 「改变?」他睁大一边眼珠,显然不懂我的问题。 「我不要求很多,我只是想找个事情做,而不是每天都这样子过着一样的日子,这是很无聊的。我有观察小班还有其他人,在这屋子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尤其是小班,他每天都与不同的人接触、用餐,甚至是外出办些事情;但是我不同,我只能待在这里,清洁不能让我做,弹琴我也不会,绘图以我的能力也只会是浪费纸材,可是我就是想找点事情做才不会觉得在浪费时间。」 我也曾经向凯萨琳诉苦过,可是她那时后不允许我与侍女接触,更不能主动做起侍女该做的工作,因为我们身份是不同的,从她的唇中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是一位巴华洛克的小姐,是班杰明的亲妹妹。 除此之外,我也有设想过说与户外区的孩子玩耍在一起,正当我有这想法且有衝动去执行的时候,凯萨琳跳出来阻止我这些荒诞的行为,她说,「这不是小姐该有的行为,在大家眼里,小姐必须是小姐的模样,这样子才不会让别人多说间话。」 我不晓得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经过那几次的试图改变后,宣告失败的画下句点。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直到马克的出现,让我的生命中起了一些小变化,这就像是我多了一件事情可以做的那种开心。除了贾斯伯的琴室还有班杰明的午后茶会,而马克的出现使我可以打发额外的时间,所以我有部分是高兴他的出现的。 「这问题有什么难的?」他带动肢体的说:「苏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被限制的话就找可以做的事情去做,如果不会做的话就去学,就像你说你不会弹琴,你大可可以找贾斯伯学习琴艺,不也达到苏菲要的效果了,不是吗?」他说:「如果不会画图,可以找我,大不了我可以在巴华洛克这里待上几天几夜,而且在来之前我就有这个打算了。」 「苏菲的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去想过『学』这一个层面,嘴巴长在每个人身上,不懂可以问,我们每个人可不是出生就什么都会的,就像我的画图也是家族请来画师教我,不然我可能也跟苏菲一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间的过日子吧。」 被马克这么一说,我的确都只考虑到我什么也不会做,但从没转个脑袋去思考不如去学习,反而是口口声声抱怨这样子的生活太过单调乏味,我深深凝望马克地说:「那你愿意今天教我画画吗?」 这样子一来,我可以跟马克耗掉不少时间,在『那个』班杰明的故事结束以前,我恐怕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待在这的日子我根本毫无头绪会有多长,所以除了找事情做,一方面也可以让大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度过缓慢流逝的时间。 在那之后,马克愿意担任这几天的画师,他向巴华洛克的人借了一间画室,因为长期没有被人使用,我在进来前多少担心里头的情景恐怕会跟我初次来到洋馆是一样的,是那种遍佈蜘蛛丝与灰尘的环境。当马克转开门把后,迎来的却是让我跌破眼镜般的乾净空间,白得亮晶的地板,光滑得让人彷彿在踩一块薄冰,视线扫过一圈,角落也有收拾整齐的画具安置在那,任何可以用肉眼看见的地方都被侍女打扫得无法挑剔。 尾随马克身后的侍男全聚在门外,他用力的将门关上,顺势反锁住,「我真受不了那些人干嘛一直跟着我,我出门前就已经口口声声说我是要来这里,在这里我很安全,不必担心我的。」 「很危险吗?我是指这种情形。」那些人一直跟随马克也是为了保护该家族的继承者,从凯萨琳这几天的对谈里,有向我仔细说明过继承者是何等重大的地位,在每一个家族里都只会有一名继承人,并等到合法的二十岁之后将会将所有的家族企业全转托到下一任的手上,并由接下来的人撑起家族。若是拥有许多后代的家庭,倒不这么担心继承者的问题,但要是只有唯一继承者的话,就会很容易遇害身亡,因为家族与家族之间并不这么友善,剷除掉其他家族是每个家族都想做的事情,这样子就可以让自己的地位更崇高,只不过这也要有一个适当的机会才行。 「如果我是到一个不认识的家族去谈妥生意,自然就危险了,不过到目前为止是还没有过任何遇害,这可能是身为单独继承人的我而言有命硬的表现吧,哈哈哈──」他悠游自在的把手扣在脑后,走向中央空地。 Chapter 3-3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马克从角落拿出画具,从画架到插梢及画板应有尽有,把这些东西搬到中间空地后,面向一排窗户的风景当作第一个取景点。当画板放上画架时,却因为没有画布而苦恼,最后花了数十几分鐘从外头的侍女手中拿到好几捆粗糙手感的画布。 他用黏性的贴布把画布跟画板固定在一块,拉来两张椅子放置在画板前,并挥手邀我一同坐下,在画板的身后是室内的一排乾净的窗户与林立绿景还有汪洋般的海蓝天空,有了这些前后景的搭配,马克迅速的在画布上用尖炭笔在布上略打草图。 「通常画图,我们都是先打个草稿,不用精细,只是要把它的轮廓给描绘出来,就像处理头发的时候,剪发的人总是先把大部分的面积给剪掉,才慢慢修比较细节的位置,画图也是一样的道理。」在白净的画布上,我看见马克的铅笔笔跡,把窗户的样子草草勾勒,就连窗户外的绿林他也只是画了个椭圆型,将它们与窗户区隔开来,「树林的结构很密,我是选择先打一个框,告诉自己这边是要画什么,而不是用铅笔把每一棵树都仔细的画出来。苏菲,要记得,我们现在画得可是水彩,不是素描。」 「啊嗯,我知道了。」我很专注盯着马克画图的认真姿态,他的操笔快得我没办法熟记每个动作,不到几十分鐘,他侧过脸来说,「草图这样就可以了。」 我看了一眼,上面只有浅浅的炭跡,线条乾净扭曲,窗户变得不像窗户,外头的树林更是用一个椭圆来带过,这种画我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角度来看。 「这样子的草图真的没问题吗……」在我眼里那只是一幅线条的画,没有任何形体,马克点头说道,「当然没问题啊,这只是草图,是草图!等到画完的时候,我相信苏菲会很惊讶的。」 接下来的一个鐘头,他开始细工的处理每一个环节,包括窗户的轮廓终于在我眼里可以稍稍看出,还有几棵树木的支干,不过蓝天的位置仍然留了一块大面积的空白在那。为了画作而认真的马克变得不擅交谈,他凝聚心神的把笔注入灵魂,让这画布可以带出他所想要表达的感觉,剎那,我想到艾萨伊画师;那座蝴蝶画作品的作者,虽然没有见过面貌,我却好奇他是用什么样子的心态来作画,而且做了一幅让后代叹为观止的一幅画。 「就像这样,我们都会先用大支的笔刷染上浅色调,渲染整个画面。」他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拿着我从没见过的大笔刷,把画布渲染成一种近似透明的蓝色。「有了浅色,苏菲在任何地方都会比较好上色,在水彩的概念里面,我们运用的技巧就是靠着『叠色』,一层一层的与前面的顏色互为融合,但不能过于强烈的把它们给遮噬,若是这样子的叠色,那也只是一幅没有任何艺术性的作品了。」 马克陷入自己的作画空间,这段时间里头我能不打扰他就尽量不打扰他,待在一边静静看着他用水彩笔把每种顏料都涂抹上去,原本乾净的画布在时间的走过下,染上景物该有的顏色,在马克的手技下,窗户原有的铁灰色也完整呈现在作品里面,在里头的窗户就像看见这房间一样,虽然无法与外面的专业画师比拟,但在我的眼里,仍然是个用尽心血画出来的作品。 修饰的过程里,有一半时间我不是盯着画,不知觉得把视线留在他的侧脸轮廓,过于专心想把作品呈现到最好的他,都没有注意馀光而有的视线,就这样子静静盯着也有了好长一段时间。 马克是个很好的人,他给人的感觉和谐近人,短短时间内的相处下来,半天过去了。我领悟到的是一种沉默所能给与的安全感,在他们三个人中,都对我的生活占了一部份;贾斯伯的细腻体贴,马克的安全感还有班杰明刻意隐瞒的神秘。 想到贾斯伯跟我讨论过的连结,我想马克对画画之所以有兴致,最大的主因可能也是因为『连结』的存在,只不过我没有主动跟他提及这方面的隐私,只是像对贾斯伯那样,默默的待在一旁,与他共同参予这件事情。 当作品画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鐘头,过中午的一点整,马克把画用一块布给遮着,「我还没有完全修饰好,先去吃些东西吧,苏菲肯定饿坏了吧?」 「还可以。」所幸早点有完全吃完,才不至于饿得这么快,经由马克的邀约,我们一路往楼下的餐厅区前进。 透过主厨的介绍,我们吃的是火烤鸡腿排,洒上胡椒盐粒用高温烤脆鸡皮,保留肉汁为原则的把食物置在瓷盘内,由侍女送上我们的桌上。 过了用餐的尖峰时刻,在这里的人包含我们只有三桌,主厨因为手边没有事情做,而离开负责的煎檯,拉了椅子坐入一张桌子,手中翻阅的是一本对料理有关的书籍。 户外区的小朋友大部份都是外来宾客的弟妹,他们从一侧跑往另一侧,追逐着一颗塑胶填塞进空气的球,离他们不远的阶梯上正站着两名穿着黑礼服的侍女,在旁守候他们。 Chapter 3-4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们动起刀叉,把保有鸡汁的肉块小心翼翼的切下,连带皮的一口送入嘴里,主厨的技术马上就在嘴里展现开来,烫舌的液体四散口腔,鸡皮的焦脆让软涩的鸡肉口感增加咬劲,混着香甜油腻的鸡汁,整个让胃口大大打开。 「你们的主厨煮东西还是这么好吃,相较我们家的就不怎么样了。」马克口口声声称讚厨艺,虽然我没有那个机会吃到别人家的食物,不过从主厨给我的料理里头,我都能嚐出来用『心』的滋味。就算给了别人一模一样的食材,也不见得对方就能煮出相同的味道,每位师傅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还有惯用的调料配方,最重要的是那颗心,让人嚐到口感幸福的那颗心是每道料理都不可少的。 当我们用餐到一半,马克放下刀叉暂缓用餐地道:「等到我把这个作品画完了,就由苏菲也来画一张吧!」 「不、不可以啦,我没有学过画画,一点技巧概念都没有,我只会欣赏,要我画就……」过去在奶奶家看过不少作品,在学校也是,就算有美术课程,一窍不通的我画出来的东西也总是被老师摇头叹气,我可不认为拿出来呈现给马克是一件好事。 「没关係啊,每个人都有一开始,就像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不论是画画还是写作又或者是其他的工作,只要一直做、一直做,有那个热枕在,总有一天会有收穫成果的,这是我老师在第一次画之前就告诉我的事情。」半晌,我口吃说道:「可、可是我……」 这没自信的表现,被马克给击得粉碎,「不会的话就学就问,苏菲不也问过我能不能做些事情,可是苏菲都没有想到说要去用『学』的,既然是要学,一开始一定不会就画出好看的作品,可是你要学得去接受它,要是不爱自己的作品,又该由谁来爱你的作品呢。」他头一偏,像是想到什么而露出笑容,「这让我想到贾斯伯小时后,弹琴弹得乱七八糟,还被批说像噪音,可是现在不就弹得很好吗?虽然我已经好一阵子没来听了。」 「乱七八糟?贾斯伯弹的真得很好听,很多曲子他都会喔!」想起这一个礼拜的相处,贾斯伯因为怀念而继续弹琴,靠着连结,又完成了两首曲谱,一首轻快一首悠慢,同时我也在贾斯伯的身上怀念我妈,也想起一人在乡下的奶奶,总会担忧现在的她们在做什么,是不是正为了我与威廉而愁担心着。 「所以苏菲就勇敢一点去学习吧。运气如果够好,应该可以在夜寝时间以前教你一点小技巧,而且让小班跟贾斯伯他们知道苏菲会画画的话,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这样就足够让我在他们面前骄傲起来了。」 「什么嘛,说得我好像是你们三个人共同竞争一样。」 「是啊!」突如其来的回应,态度过于自然,愣得我没办法像马克现在这样,与平常一样动起刀叉,再度切下一小块鸡肉嚼入嘴里,用唾沫消化并齐享受。 马克察觉到我没有回答,瞧了我一眼,他抖起眉心,「不、哦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们三个人很重要的人,就像苏菲是小班的亲妹妹一样,我们也把你当……妹妹看待。」 我摇头晃脑,像是要把脑袋整个甩落般,把那些额外让人困扰的情绪给通通拋离,「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学画画的。」这样子不仅可以学到一技之长,甚至能在不知不觉间走过好几个鐘头,等着『那个』班杰明把故事给说完。 在午餐后,马克带我回到画室,中途在蝴蝶画作的平台上巧遇正下楼的贾斯伯,他的脸上写尽疲惫两个字,肯定又用钢琴弹了整整半天都毫不休息。他与我们对上视线,一脸狐疑的看向我然后又转去面视马克,从容不迫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贾斯伯视线一转,回到我身上,停留很短对我来说却很漫长,「而且是跟着苏菲一起。」 「别这么说啦!贾斯伯,我来得突然也来不及向你们通知,而且我如果有通知而来,肯定会让你们大费周章的欢迎我,我可是不喜欢这种拘谨的仪式呢。」马克覷了我一眼,「我也是突然打听到苏菲醒来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没想到这事情是真的,真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是啊。」贾斯伯踏下一阶,「祝你们相处愉快,我去用餐了。」 虽然跟贾斯伯相处以来,能多少明白他这样子的个性,而且也是因为小时候的影响才会导致这样子的性格,不过这种冷冽感又是怎么一回事?内心就像被掏空一样,然后被人恶作剧的塞了冰块,冷到我全身都在颤抖,犹若一人隻身在寒雪之中,渐渐失温。 「怎么了吗?」马克的声音替我找回温度,我摇摇头不放心思地说:「没事,我们去画室吧。」 当我们单独在画室花上三十分鐘,马克的作品在我眼前用着完美的姿态结束了,他替换另外一张乾净无暇的画布给我,接着是削尖的铅笔:「这是苏菲的笔,可以开始打稿了。」 虽然有决心学习画画,但真的拿要笔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且我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画画有过热枕,若没有,是不是一切学再多都只是徒劳无功。马克并不知道这些情绪,当我接过笔时,他一脸兴致勃勃地盯着我与那张画布。 「如果还是不知道怎么下笔,就随便圈成一块一块的,这样也比较好掌握上色的区块。」见我没有动作,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用铅笔去把景色给区隔开来,所谓的前景与后景我虽然明白,可是肢体的协调性却与大脑有很大的断层现象。 用过最专注的样子盯着眼前的画布,在脑中不断播映马克画图的景像,那时他的专注程度肯定比我还放得重,他用笔的技巧虽然在脑海里一笔又一笔,可那是我不管怎么模仿都学不来的。突然间,我的手被人握着,移动到画布前让笔尖触碰到粗糙颗粒的画布,他的声音轻柔温,看似只想一心把我教会,「如果一直踌躇不前,很多事情都是会错过的喔,苏菲。」 轻抹一个笑容在他唇上绽放一条狐线,美丽的线跡还有深深酒窝,「尝试总比没尝试好,真的害怕还是没有头绪的话,我会一直协助苏菲的。」 男生的大手裹住我的小手,除了威廉与爸爸以外,马克第三个把我手捉得紧紧的人,他的力量虽大却控制得宜,让我不会有所疼痛反感,反而是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顺着他的施力而走。他轻柔的控制我的手,一笔又一笔的在纸上画出几个圆圈线条,「看吧,这很简单吧,只要几个动作还有一点点的勇气,图的草图就算是大略完成了。」 我以为他会松开手,但他没有,仍握着地手护般,「接着就是要打草图的细緻程度,至少要把一些东西给画出来,像是窗户的框架还有树的结构。」 他一一讲解,我却没有仔细的听述,动手的也不是我自己,全靠他的指导让我的笔在纸上来回游移。我悄悄注意她的脸庞,他又再度专注在画作前,忽然之间,心中一阵阵温暖透过血管在身体各处流淌,脸颊微烫得不晓得怎么搞的。半晌,他的头忽然转向面对我,我们两人四目相交短短五秒,那刻,脑子只剩下空白,什么画作、什么线条构成都留不住脑海里,痴痴呆愣着。 Chapter 3-5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垂下视线,盯哪都好,就是不要看入对方眼里一切就会没事,心跳怦怦加快,快得甚至让我有点难以呼吸。他的手松开我的小手,那阵温暖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不住痕跡的从我身上离开。 「苏菲知道普塔小姐吗?」他的第一句话,打破我们之间的尷尬,转移话题是个好办法,虽然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不知道该找些什么两人都适合的话题,而且是不会造成二度尷尬的那种。 「小班有跟我说过。」 「那苏菲知道小班喜欢普塔小姐吗?」从他口中知道的消息,这还是头一件让我有点讶异的感觉,虽然班杰明有跟我说一些关于普塔小姐的事情,我记得是叫做索菲亚?普塔,但详细的内幕就没有从他口中知道什么了。不过看见班杰明多次站在户外或是窗户边发呆时,总能觉得他与普塔小姐的关係非浅,这曾经是我的揣测,现在马克说的替这些想法多了真实性。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班没有跟我说。」我摇摇头,「小班有跟我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希望我跟普塔小姐认识就是了。」 「这样啊,我以为身为他亲妹妹的苏菲,他应该什么都会说的。会突然问苏菲这件事情是因为,我们刚刚那样子让我想到了班杰明与普塔小姐,我这个人啊,总不相信什么一见鐘情什么的玩意,可是小班却是这种例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痴迷普塔小姐这么久,这大概是两年前的事情。」马克手伸了过来,把笔给抽走,放回一个银盒子里头,收藏好。 「两年前,这里有一场宴会,办得很盛大,所有美国与欧洲的家族都有到这里露一面参与,也算是给巴华洛克一个面子。不少人来到这里后也得知苏菲的消息,那时后不少人都说明要来看苏菲一眼,但我不准,还有贾斯伯跟小班,经过我们三个人的阻止,终于让那些人士没得有机可趁。」 这点我有点不明白的提问,「可是我不是继承者,应该不会受害不是吗?」 「苏菲,你虽然不是继承者,可是你是小班的亲妹妹,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你觉得小班撑得过去吗?不,不只是小班,还有巴华洛克的老爷与夫人一定也会大受打击,这会让巴华洛克在一夕之间被其他家族踩在脚底下往上爬。这种机会对那些人而言是难得却又是绝对性可以造成伤害的,所以我们才会极力保护苏菲。」 「那时,那个盛会除了这件事情以外,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小班遇到普塔小姐的事情,当我来到巴华洛克的时候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然后小班总是不喜欢跟外来的女宾客跳舞,不论是那次的宴会还是更早期的宴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他把自己与别人隔阂开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被贾斯伯上身了。」他一直在忍着笑,「我还跟他打赌说他会不会破那一次的没人搭舞的纪录,我原本以为我会赢的,没想到他忽然在我品茶品到一半,从我身后突然拍我,我吓得差点连杯子都吞进去了!然后他告诉我的消息真得让我想把杯子吞下去了。」 「他没有破记录,然后跟一个女生共舞了,对方叫做索菲亚?普塔。我跟这家族的人不熟,所以他讲出来名字的时候我根本一头雾水,后来透过小班,我终于认识了这位一面之缘的索菲亚?普塔小姐。她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尤其是她的头发,就像苏菲一样,美得夺人目光,我敢打赌她是全舞池中最漂亮的一位。」 「小班对普塔小姐一见鐘情,在那次共舞后,他们又一起跳了两首旋律,直到最后散场时,我离开前看见小班与普塔小姐在赏析家族画,就是楼下那幅巨大的画。然后当我再次来得时后,小班就跟我讲述自己对普塔小姐的感情,这种一见鐘情的事情我认为不可能,但让小班这么掛念她,我想是因为普塔小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因为她与其他女宾客不一样,光这样子就足够让小班没办法应对。」外头的阳光斜落角度,从窗户切进好几道金茫,裹装上马克的全身。 「我听过一句话,人打从一出生就只有半个灵魂,只有找到对的人,灵魂才会融恰在一起,虽然很荒诞但是却又有一些可信度,不然怎么会有男女之爱的婚姻,虽然离婚、家庭暴力总是家族之间隐瞒的丑闻,不过也是有那种永恆爱情的例子就是了。」 马克说得太多,他特地在这一个段落喘口气,也让我可以有时间消化他说的话,「小班没有跟我说得这么仔细,那后来呢?普塔小姐有再来吗?」 他轻微摇首,「没有了,在那之后普塔小姐就没再来过了,在那之后还是有办一些宴会,但不论怎么办,就算有寄邀请函过去都没有任何回音。」 「后来,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一件消息,小班喜欢上的普塔小姐已经与其他家族企业结下婚约,但不是马上结婚,我记得时间没有错应该是在明年的春天,只剩下几个月了。」马克头一偏,眼神酸涩地落在窗边,「可是小班就是放不开,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不能爱上这种女人,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会危害到巴华洛克的家族名誉,而且甚至会把整个家族拖到危险之中。」 「小班很喜欢索菲亚?普塔小姐,我看得出来呦。」已经好几次都能看见他不寻常的举动,我相信不只是我,馆内的侍女一定也有人发现班杰明的行为,并且在彼此之间低声交谈,但所有人都识相的没有戳破这项行为。 「我知道,身为好朋友的我当然也看得出来,不过这是不允许的爱情,虽然普塔小姐的婚事不是自己决定的,但就算两人是相爱的好了,在家族的面子上,取消婚约的话对家族也是有害的。」 这种遭到限制的婚约真的能得到幸福吗?我虽然对『喜欢』、『爱』、『幸福』,无法一一解释个所以然来,可是绑手绑脚以不愿意的心态去结婚,真得会有快乐吗?不论是喜欢或是爱还是幸福,这三个之间都有个共通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就算会吵架,也会因为这三样聚齐在心底,不会讨厌对方,虽然当下是不开心的,仍会替对方着想。 Chapter 3-6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懂得不多,可是从爸妈给我的感受,我能隐约的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像爸妈在家里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合作案而起争执,总是挑我睡眠的时间,爸爸会拿出合作案告诉妈妈,有时候两人会马上就妥协,若是像那种长期出差的,妈妈总是不喜欢爸爸去执行这场公事。起过争吵的他们,妈妈总是会做退让,爸爸也会在妈妈不知情的情况下推辞这份公事由其他人做,大不了薪水给了别人,当我逐渐长大听着爸妈跟我讲述这一段,我想这就是幸福与爱所发酵的『快乐』。 「就算是相爱……所以小班跟普塔小姐是互相喜欢对方囉?」 「我只是猜测而已啦,因为在舞会上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关係有些看好的发展,不过在那之后,就像我说的,普塔小姐都没有再来了,然后只得到已经订婚的消息。这件事情可不是造假的,因为普塔家族已经向外公开婚事,并一一寄函信到府上,我家在前几天有收到。」那班杰明岂不是很难过,爱一个不能爱的人,心里作何滋味,我根本想不透。 「我希望在我离开之后,苏菲可以多陪陪小班,至少让他去看开这些,这些事情也可以主动跟他提及的,他一定不会生气,而且会马上把问题指到我头上来,哈哈──」他用两手指头碰着自己的唇角,「谁叫我有一张堵不住的嘴,很多祕密告诉给我,别人也都会知道的。」 「这我无可奈何,谁叫我喜欢分享,独乐乐不如眾乐乐嘛!」马克露出无暇齿白阳光般地微笑。 他摸上我的手,跟先前一样温柔地呵护,便从银盒子拿出铅笔交予到我手上,回到上课课程的马克收敛起嘻皮笑脸的模样,面容有些骇人的镇定,可是我却不感觉到害怕,而是一种安心,可以由他保护我的那种。 从马克的协助下我迅速打好草稿,虽然这一大半都不是我『主动』画的,有时候他会说教我的笔力用得太大,或是太轻,口气虽然有些躁怒,不过下一秒又恢復过来,属于马克的特质。 当我们把细緻稿打好时,花得时间比他自己做画还长,他松开我的手正准备打开顏料罐来调色,却在倒入的瞬间,门外传来叩声中断我们的绘图课程,侍女前来告知晚上的用餐时间到了。 侍女的出现,我才回首过来时间已经过这么久了,外头的天已经落到傍晚,浓烈的火红色烧过窗呼,一路蔓延进来。我呼口气,打个懒腰,马克也收拾用具的抓住我高举过头的两隻手,「呃啊!痛啊──」 「好啦,不闹你了,我们去吃饭吧。」马克的邀约,他迅速松开手,我哼了声跟在他的身后,由他领路带我们到一楼的用餐区。 晚餐的时间,班杰明与贾斯伯跟我们同桌的一起用餐,这是我们都没料想道的情况,马克有些愕然,最后收下表情,就跟以往一样展现朝气的一面跟另外两位朋友有说有笑。 「我今天外出,都不知道你居然来了,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班杰明的声音是这桌中第二的多话的,贾思伯跟我都不怎么插入他们的话题,默默吃着饭,有时候馀光可以趁另外两人的热络交谈瞥见贾斯伯偷瞧我一眼。 「这倒是没有,最重要的事情是苏菲醒来了,这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这是当然的了,苏菲醒来是全家族都值得喝采的事情。」班杰明举起一杯银杯搁在桌心上空,「来击杯吧,庆贺我们的苏菲醒来。」 贾斯伯与马克也把杯子往前递,见我没动作,三个人都投来一眼,马克抖眉窃笑地说:「苏菲也一起来啊!不然就没趣了喔──」 我手忙脚乱的抓起银杯往中心撞击,同时四个人各饮了一小部分的果汁,接着又恢復到班杰明与马克的话题,然后我继续低头吃着主厨准备的烘烤海鲜拼盘,由大多贝类跟生鱼片还有半隻丰富蟹黄的螃蟹组成的餐点。 若吃不惯海鲜的人,主厨也有特地准备额外的套餐给予选择。 晚餐过后,没有要紧事的人都会留在坐位上,每个人都是人手一杯酒的互相谈吐,除了班杰明与马克会讨论的话题外,我也能从别桌那里听见一些混杂的讯息,这让我想起爸爸有时候也会带一些客人回家,也是像这些人一样都拿着酒杯大声喧哗,桌面上总是摆着多份文件还有红泥印章。 突然肚子一阵绞痛,不过还可以忍耐,我可不想破坏眼前这三个人的叙旧,当我正以为一切都顺利的掩饰时,一阵男声从我正对面的位置传来: 「怎么了?」察言观色的贾斯伯脸上显露担忧,因为他这句话,班杰明与马克也停下隔桌对谈,转往视线落在我身上,马克也看穿我压抑的疼痛,只能说自己的演戏技巧不如人。 「肚子痛吧,需不需要去洗手间?」他作势想退开椅子搀扶我去,我抢在他有动作以前摇头,「没关係,马克。我可以自己去,你们先继续聊吧。」 这阵来自腹部的疼痛也因为不必隐瞒更加剧烈,我匆忙退开椅子,力道甚大,让椅子脚磨出擦声,像老旧木门会有的呀咿声。我一手按着腹部,一手迅速推开用餐区的大门,我对上正在走廊做清洁的一名侍女,她发现我的不对劲马上就来到我身边慰问: 「大小姐还好吗?」她一手搀着我说。 「我需要去洗手间一趟。」 「这边请──」她放下手边的工作带我走向离我们最近的洗手间,当我进入后,侍女待在外头说要去帮我找些胃药,也会把事情告诉给凯萨琳知道。 我蹲坐在厕所里面耗了一时,当我出来后,门外站着一抹纤瘦人影,我正想向侍女道谢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却不是她,而是贾斯伯。 「好点了吗?」他一个人待在厕所外头,等的人一定是我。 我左顾右盼,没有看见刚才那位侍女的踪影,贾斯伯的声音在我耳根绕着:「我刚请她继续工作了,这是她帮你准备的药。」 他摊开长茧的手掌,贾斯伯的纹路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混乱没有清晰可言,碍于我对手纹根本不了解,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掌心上的三颗白色药丸忽然落入我的手里,他关切地说,声音有些沙哑:「照三餐吃,如果明天还是会痛的话,我们只能请医生来家里一趟了。」 「我没有这么糟,可能只是我对海鲜有点排斥吧,虽然以前没有这种问题……」虽然有过拉肚子的经验,可不全然都是海鲜,所以这次的问题点我也不知道该判断在哪,然后贾斯伯静默的盯着我,半晌啟口:「要不要去走一走,刚刚看你很无聊。」 「嗯,好啊!」回到座位上的话,班杰明与马克一定又会进入自己的世界,这也不能怪罪他们,因为这两人是相隔两地的朋友,难得可以聚餐当然会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不过我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而驻足,「可是我们这样不回去,没关係吗?」 「我跟他们说我要回琴室了。」 「嗯,那我也请侍女帮我转达一下话好了。」 当我找到一位侍女帮我转告话后,我被贾斯伯带离馆内,户外有一条瓷砖坡道一路沿到铁杆门,周围林立枝叶茂盛开花的大树,不少鸟儿跳踩在枝叶上,啾叼哼着让人心静的旋律曲。在这里的印象让我联想到初次经过的回忆,虽然已经有些模糊,可是我还能记得那些枯白的树与潜伏在树林内的恶魔雕像,站在这里,雕像也不动如山在原本的位置上。 Chapter 3-7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们走进几棵树的身后,把自己的身体隐没在树林间,让屋内的人不轻易发觉我们的存在。 「抬头看看。」贾斯伯先抬头,我也把头往上仰仰,整个夜幕掛上鑽石般的繁星,闪烁光辉地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像是垂手可得的水晶矿被人遗失在夜空,彷彿只要伸手就能将这些揽入怀里。 「哗──」我原地转了一圈,群星的魅力耀眼得让我连眨眼都捨不得眨,大小不一的星星全挤入我的眼帘,竭尽所能的散发让人叹为观止的光辉,而这成功的抓住我所有的注意力。贾斯伯倒没太多反应,不过现在我看得是星星,也无心去在意他的什么,但我谢谢他带我看了这幅美景,待在巴华洛克久了,我从来都没有抬头看过夜空一次。 「漂亮吧。」 「嗯,好漂亮喔!」剎那,一道银色狐线飞过我的眼前,坠于群星之间。 我呼叫出声:「有流星!」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从小时后就有听过说只要在流星出现的时后许愿,不论是什么愿望都会实现,虽然不见得是马上奏效,但总有一天,那个愿望一定会到来的。 我是这么深信,所以我向流星许愿『我想回家,不愿再当个迷路的孩子。』 「肚子不会痛了吧。」他轻声的询问,不像个疑问句,是那种肯定的口吻。 经他这么一说,我肚子如他所预料的没有剧痛,安份的平息下来。他深情地把视线停驻在我身上,许久,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些羞涩的怯笑:「那么,带你来看是对的。」 「你刻意安排的吗?」天空上的星星当然不可能是贾斯伯佈置的,所以他只是为了分散我对疼的注意力,找一个可以超越肚子疼的东西来让我着迷。他不答声的点头,这种细腻总是能在贾斯伯的身上看见,有时候在琴室相处时,也有类似这种事情发生,就像班杰明曾经说的『贾斯伯比谁都来得细心。』,这句话我非常的赞同。 「但不全然。」他忽然亮出声音,除了吓到我,还有让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抬手指向流淌星河的夜景,柔声细言:「不只是让苏菲注意力分散,也是因为苏菲喜欢星空。」 「我喜欢星空……」在都市生活的我们一家人,台湾的空气污染严重得晚上看不见星星的影子,回到美国的芝加哥,也不见得可以看见这种塞满星影的夜晚,虽然憧憬过这种景象,但不到提及喜欢吧,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多的星星,而有些好奇。后来心想,贾斯伯认为的苏菲并不是我,这只是『那个』班杰明将我的意识带入到故事里来,虽然这只是我的揣测,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的合理解释。 「是啊……」我迎合地说,「星空真漂亮,真的好漂亮喔。」 「苏菲以前曾跟我们说过,不论距离隔得多远,看的天空永远都是一样的。」这也不在我的记忆范围,不过我还是做了点头的动作来让贾斯伯不感到奇怪异常。 后来,我跟贾斯伯一屁股坐下草地,更加放松的仰首看星,有时候我们会谈些事情,不过都不是我主动找出来的话题,哪怕只是一两件琐碎的小事情,我们都能聊得心情愉快起来,贾斯伯忽然健谈起来的这点,让我有些讶异,不过感觉不坏。 「苏菲对马克的感觉是什么?」上一个话题刚结束,贾斯伯就迅速开了下一个话题,不过这个问题难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马克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除了在画室的时候……不!那种事情只不过是突然对上眼而已,不足以拿出来说嘴的。 我摇头,「没有什么感觉耶,像是你、小班还有马克,待我就像妹妹一样,所以你们给我的感觉都很像哥哥喔!」尤其是小班,总能让我想到一个人,因为五官还有释放出来的气质总有些相似。 「那苏菲有换个角度想吗?马克对你的感觉。」 这一句话化为一枝箭矢,射入左胸口,隐隐传来紧缩的刺痛。我没有想过马克对我是什么感觉,不过那时候跟他眼神交换时,我的心跳的确加快,大概是马克看我的眼神变了,过于温和的让我身体不自主的有些反应。脑中闪过第一次与威廉认识的记忆,那是在我六岁的那年暑假,照往常我跟家人回到乡下与奶奶相处,事情发生在一个下午…… 「哈哈哈哈!苏菲怕虫──」 「苏菲是胆小鬼!」 「苏菲吓到尿裤子了,哈哈哈──」 我蹲在几个比我高的男生围里,背后靠着一棵大树,没有退路的受他们嘲弄欺负,他们是邻居家的小孩,不过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欺负女孩子,我曾经看过他们欺负过一位来自挪威的女孩,后来她因为家庭关係搬离这一带,所以眼前这五六个男生把玩心出到我身上。 我含着泪,已经叫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哑得火烧般的疼,剎那间,中央那位年纪最大的男生;大约十一、二岁,抓了一大隻的独角仙往我身上丢来,引来所有人捧腹大笑,我恐惧的挥动双手,也不确定有没有把那隻独角仙打掉,耳里瀰漫着吵杂的嘶吼跟嘲笑,我只有越来越膨胀的悲愤无处释放,且我也打不赢这几个男孩子,当他们笑够了,累了,我瞥见几个人抓了地上一把脏泥土,在手上捏握,像是儿时玩雪球赛一样,不过这不好的预感让我一点也不开心。 「谁丢到苏菲的脸,我就请你们吃冰!」中间那个孩子王一下令,周围的男生个个情绪高涨,我垂下视线,不愿把脸抬向他们,这样子我就不会被丢到脸了。一道飞来的力道狠狠砸上我的肩膀,接着是头顶,奶奶替我准备的一身漂亮红洋装也在一夕之间染上脏污。我把手护住头顶,头埋没在膝盖里,整个人捲曲成一团任人欺压。 「不要欺负她了!」一个陌生的男声终止飞来的泥巴球。 「喔──你哪位啊!矮不隆咚的。」我听见推挤声,当我抬头眨眼,用手抹掉泪珠,我清楚看见那群男生转换方向包围了中间那名男生,他被推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却不服输的抬头瞪着发号司令的男生。 「欺负她轮到你来管了吗?」 「你们也没有资格欺负人家!」这种不认输的矜持,是我学不来的,这名男生当初的所有举动都印入在我脑海里,永远、永远地保留下来。那群男生气得脸胀红,一拳拳往男生招呼过去,我不敢看而用手遮住眼,当声音消退,一大群脚步从我们身边离开时,我才透过指缝看见倒在地上喘气的男生。 我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身边,简直是一个笨蛋,我跟他又不熟,根本就不用做到这个样子,对自己不但没有好处还会惹来麻烦,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但他看见我,不像对那些人一样,那瘀红的嘴,努力的装出一幅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嘿……没事吧。」 我手指轻戳他被揍肿的眼角,抵着,「痛吗?」 「有一点。」 「我还是带你回去给奶奶看吧,能走路吗?」我们这副样子回到家里一定会被奶奶跟爸妈唸到臭头,不过家总是要回,这也不是我们主动招惹对方,噢,是我没有主动招惹对方,所以这件事情本该就不应该怪到我身上。不过现在我并不为自己担心而是为了身边这一位出手相救的陌生人担心且难过。 Chapter 3-8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在那之后,果不其然的逃不掉被奶奶的碎念,后来因为要照顾花圃,奶奶把空间留给了我跟这个陌生男生,他比我大两岁,也是透过假期才回来乡下。他坐在沙发上,跟我隔一个人的距离,与我眼神交换地自我介绍:「我是威廉?查尔斯,谢谢你。」 现在的他,包得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就差没有多打些防腐剂而已。 我回予笑容,「我是苏菲?赫德亚?席拉。威廉,谢谢你帮我……」 就算没有帮我打跑那群男生,至少也终止他们对我的欺辱,我觉得光是做到这样子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他不仅让自己的身体受苦,还忍受任何咒骂,只为了不愿看一个女孩子被欺负,而且还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所以我很谢谢他,也为了他这么做,我事后请奶奶烘了一袋手工饼乾让他带回家去吃。 这件事情以后,我原以为我们再也没有交集了,当暑假快过完的时候,爸爸叫来了一辆计程车,并把行李都拖放到后车厢里。妈妈则向奶奶说些关心的话,要她一个老人家要注意安全,不要老是往外地跑,什么基本生活规则都重新叮嘱一遍。 一切就绪后,我坐上后坐并按下钮拉下车窗,奶奶站在外头把手伸入进来,摸绕我的头顶,「小苏菲要乖乖的喔,奶奶会一直等你的,下次会再准备好多、好多的饼乾给小苏菲吃,还有小苏菲的奶油煎饼!」 「谢谢奶奶!」车子上路前,奶奶匆忙塞了一袋饼乾给我,那是奶奶自己手艺做出来的饼乾,看到这个包装我想到暑假中遇见的那个男生,不过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生活圈里了。 「苏菲,那个人你认识吗?」爸爸坐在前座,他指着挡风玻璃外的车道,从路旁的树林跑出一抹人影,穿着无袖t桖、卡其色七分裤的男生匆忙的往我们这大步迈近。 我认得这个人,他是……「威廉!」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车窗的位置外,跟奶奶站在一块,他一路上跑得气喘如牛,「我……苏、苏菲,总之、我只是,对,我要把这……这个──」 一隻粉色的折纸鸟从他手上落到我手里,他呼吸稍微平稳后说,「送给你的,下次再来一起玩吧!」 「好!」 六岁那年的回忆,也是我跟威廉认识的第一年,不过我从来都没想过男生对我的感觉是什么,不管是威廉还是马克,我都没有换个角度思考,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又或者是我习惯与这些人相处,根本不会去在意…… 「你发呆了。」贾斯伯眉心一蹙。 「没、没事,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件事情而已,我是没有想过这些,虽然这样问可能有点不礼貌,但贾斯伯知道马克对我的感觉吗?」 他睁大眼,有点意外我会这么说似的,僵了好几秒才点头,「我知道。」 「但我不会对你说。」看我穷紧张的样子,贾斯伯这句话瞬间救赎我的情绪,让高涨不安瞬间滑降,呼出我一大口气。 「晚上会变得有点冷,回屋子吧。」贾斯伯站起来,朝我伸下手,「来吧。」 「谢谢。」礼仪做得好的贾斯伯,我顺势搭上他的手让身体的重量轻了,我们两人一同回到屋子,到了半楼高的平台,我们各自道别对方的回自己的寝房。 隔天一早,来晨唤的我以为是凯萨琳,当我一身睡衣拖着蹣跚的脚步走向门口时,外头站的不是一身黑裙礼服的凯萨琳,而是打扮整齐的马克。一件酒红色的外套引人瞩目,他的马靴轻踏地板打出微微节奏,与我对上眼才停下声响。 「啊!」 「啊!」两人共同大叫,我猛地关上门,「等我,我换个衣服!」 背靠着门,这还是头一次穿着这么邋塌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如果是凯萨琳那倒是无所谓,不过隔着门的另一端是一位比我还大的男生,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有股气难嚥下喉。我抱着一切都豁出去的心态挑了一件蕾丝纺织洋装穿上身,在衣柜里有许多双高跟鞋,又花了一分鐘半挑了一双符合洋装气质的白素色高跟鞋。 鞋穿好来回走踏两步,突如其来的晕眩让我防备不及,幸好眼明手快地扶住衣柜门,让身体没有不稳跌跤,且要是这样子,马克一定二话不说衝进来了解情形,这反而更让我没有脸去见他!我晃晃头,确认自己可以正常行走后,开了门若无其事,把刚才事情都拋得一乾二净的与他候早。 Chapter 3-9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们沿路跟清洁与送餐点的侍女打招呼,马克待谁都是平等让自己不会成为下人的间言间语,我们踏下九十度转角的阶梯,当到达半楼高的平台时,眼角馀光忽然瞥进一个奇怪的小特徵,是关于那幅艾萨伊的画作。 「怎么了吗?」马克发现我驻足在话前,走近到我肩边跟我一同抬头看画。 「我突然觉得怪怪的。」或许与感冒的前兆有关,可是却有一道微乎其微的感觉从画里面释放捉住我的注意力,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看画。 「啊!」我想这个感觉是对的,它存在着指引我去看向一个地方,这地方若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太出来是什么问题。我曾在奶奶的房间里面也看过相同的画作,一模一样,然而我当时却没这么仔细去了解这幅画的细节,现在我在这幅画上,看见一隻大蝴蝶的右翅膀边有涂抹的痕跡,那像是有人用了相同的顏料抹在同个区块,但造就叠色叠得不均匀,一眼就能看出异状。 「咦,少了一隻蝴蝶?」马克指着令我惊讶的地方,「这幅画我印象很深刻,也看过很多次了,我记得这个位置应该有一隻小蝴蝶,现在……不见了。」 「不可能不见吧──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记错了?」我说,但事后想想,那个遭人掩盖事实的痕跡又该怎么解释,马克跟我想得一模一样地道:「这个痕跡,不太寻常。」 「可惜这个画已经被錶框了,我们只好打消念头了,但我会跟小班提这件事情。」马克弃下追索的想法,转过身朝向向下的阶梯,「走吧,我们去吃些早点。」 用餐区在这个时间已经坐落不少人,大部分的人都是巴华洛克的血缘亲戚,或是兄弟姊妹,再不然就是远方的宾客,在这栋洋馆里,人虽然多,但真正具有继承者身分的只有身为长子的班杰明。 主厨帮我跟马克各准备一份烤蜂蜜吐司还有涂满草莓酱的贝果,简单道谢后,我们端着白盘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用餐。 吃没几口吐司我便停下用食,侍女眼尖的发现我的不对劲,虽然在我看来自己还挺有精神的,对方还是送来了一杯温水,要我慢慢用餐。马克途中挑眉,不过没特别针对这一点哆嗦什么,逕自咬着贝果跟我讨论一些有趣的话题。 他总是口口声声说昨天很担心我,不过侍女转告他我已经回房休息时,他也无可奈何的与班杰明继续用餐。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跟贾斯伯待在外头,就躲在一棵树后方仰首看天空,这部份我选择保留了下来,是属于我跟贾斯伯的秘密,也怕让马克反感。 后来马克有到我房间敲门,不过没有得到回应,从时间点看下来,当时我还没回到洋馆内,这也造就马克相信我已经休息的事情。知道这部份事情我更没有必要将星空的事情说出来,不过心中却如沉石般画出圈圈涟漪,从马克现在正经的面貌,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他看得很重,一瞬,贾斯伯那时候说的话在涟漪水波中隐隐浮现。 「那苏菲有换个角度想吗?马克对你的感觉。」贾斯伯当时这么说。 贾斯伯知道马克对我的感觉,可是我从没换个角度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说来这也对不起马克,因为我的意识并不属于这里,而『喜欢』与『爱』我更是没有经歷过,毫无经验的我,根本无能为力去应付这个。 虽然想问个明白,总比自己猜疑然后让自身痛苦来得好,可是在这之后呢?真正的问题会层出不穷的向我袭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若是奶奶在的话,我或许可以问问关于喜欢与爱该怎么去定义,又或者是威廉在也好,可是现在周围只剩下我跟马克,贾斯伯也不会提点什么的,从昨天他告诉我他不会说时,已经能说明他要我自己去尝试一回的意思。 马克放下银製刀叉,这一举动吓到我拉回思考的心神。自己担心的越多,有些事情发生的机率也越高,又或者是自己吓自己,搞得紧张兮兮似的。马克用了一种扭曲狰狞的面容看我,好极了!我现在一定紧张的整个脸都挤在一起,很吓人吧。 「苏菲,不舒服吗?」他拿了巾纸擦拭沾上果酱的嘴角。 身体是还健康,脑袋可能不舒服了。我摇头,「没事,不用担心我。」 「我真的很担心你,你昨天的样子很吓人。」 「那……我现在呢?」 「很吓人。」他毫不修饰词句地说,连思考也没有。 「好吧,可是我没事。」他突然指了我的餐盘,「你还没有吃完,剩好多。」 我肚子不太饿,更确切的说是没没胃口,「我吃的有点撑了,能帮我吃完吗?」 「可以啊,但是你真的饱了?你刚只吃了四口吐司而已耶!」 我很确定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多塞东西入嘴,直到我点头如捣蒜,他才把我的盘子挪移到他的位置,重新动起银刀叉料里盘子内的乾食早点。 明明昨晚也没特别吃什么,甚至还因此跑了一趟厕所,隔一天的清晨,我也只吃了四口吐司,胃口大减的我就连主厨都离开岗位的来问候我怎么了,最后我也只是摇头,掛着一抹笑容说明没事,要他专心工作,服务更多人。 马客吃完早点后,起身将盘子交给巡厅的侍女,顺道去了一趟吧台迟迟未回,这之间隔了几分鐘有,他才端了两杯澄黄色液体的饮料回到桌上,杯底沉淀不少颗粒,他说:「这是现打的柳橙汁,我担心你都没什么吃,身体会累的,所以就帮你要了这个。」 我接过他准备的果汁,「谢谢你,这个我还喝的下去。」 我把杯边凑入唇嘴,冰凉的液体附有香甜果气一同刺激味蕾,混在其中的果粒与纤维让整个口感绵密黏稠。忽然间,我一眨眼,马克的轮廓模糊摇晃,动起残影,我正想聚焦时,发现加剧得更严重,耳里也听不见人声交谈,只剩下不停歇的嗡嗡声叫得我非常的不舒服,间接引发头疼。 我把杯子搁在桌面,身体的不对劲让我想到早上的不稳,难道是昨晚着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是现在唯一的方向,可我没有办法去追究什么,意识熬不过病魔对身体的残害,落下黑鸦鸦一片。 Chapter 3-10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我没有作梦,整个精神都停摆在黑暗里头,我哪儿也不去了,只能站在原地。直到我可以眨眼,并且一道外来的光轨驱散黑暗,我才明白我已经从睡眠中醒来,漆成粉红色的天花板映入我的眼里,还闻得到一种熟悉的气味,是薰衣草! 这次回到奶奶家时,家里就有一壶薰衣草茶,所以这味道对我来说很敏感,马上就辨识出来。我晃动头部,转了视线看入墙上的时鐘,上面的指针指入六这个数字,若清晨过了,现在是夜晚了。 接着,我看见马克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我想那具红皮革的沙发是来自侍女手中来的。他的眉心紧蹙,像是做了一个恶梦的样子,睡得不安稳,总是会挪动身姿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但沙发太过窄小,也难怪他会睡得这么酸疼。 从醒来后我恢復视力的可以看见马克清晰的轮廓,隔了这么一大段时间,我肚子还是感觉不到飢饿,只是会好奇的想他该不会从事情发生后就守在床边吧?但我想是的,不然哪会撑不住体力的睡一个不安稳的梦。 我把手指贴触自己的脸颊,还有微微热温,看来我真的是发烧了,不外乎是昨天跟贾斯伯相处在一块时受凉的,从身体还发烫的情形看来我还没退烧,恐怕还得熬一段时间。 因为无所事事也不能下床走动看来,我要嘛不是睡觉,要嘛就是找点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最后还是把目光留在马克的五官上,盯着好一段时间,什么也没想,就只是乾乾的望着。 他突然睁开眼,一发现我醒来就坐正姿势的揉着眼,「啊!我睡着了……」 「苏菲醒来很久了吗?饿不饿,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侍女说你发烧了。」他长篇大论的问着,我虽然醒来且没有太大的障碍,不过头脑昏沉沉的,他讲的话有大多我都必须专注的去听,才能听得懂他在讲什么。 「我刚醒来而已。」我摇头说:「我不饿,除了头痛以外,一切都很好。」 「呼──那就好,可是你已经好几个鐘头没吃东西了,我去叫一下侍女。」他坚持要我吃点东西而匆匆离开位置,一脚踏在门外,唤来经过的侍女。生病的关係,我对声音的敏锐度降低太多,听不清楚他们在门那边交谈什么样子的食物。 过一会儿,马克带着满意的笑容回到沙发上,「侍女说要帮你准备蔬菜燉汤,对身体很好的。」 「谢谢你。」 他忽然摸上我的额头,眉轻皱,「烧还没完全退呢。」 我把他的大手握入掌心内,移到胸前搁在棉被上,「我没事,很好很好。」 「可是我还是会担心。」马克的声音略微低沉沙哑,像是教堂里头进入懺悔室的信徒,声声无力地向神父倾诉自己的罪过。 但我不是神父,我不能回应他什么,只能一直、不断地告诉他我很好我没事,我真的没有他想得这么糟,只不过是一场让人昏沉的感冒罢了。在台湾经常有流行性感冒的问题,对免疫力还不够强的低龄孩子群中总是往往会有一、两个生病,我也总是在其中之一。可是马克就像没看过感冒一样,怕得像会失去我般,守在床边。 他的手突然从我手心挣脱,这次换他用那隻手裹住我两隻小手,轻微使力,「苏菲,我不管你是不是没事,能不能……」 「让我照顾你。」他嚥下口气,豁出去般的继续说:「从你再也没有醒过来的那天起,我多么希望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只不过因为我也是那该死的继承人,所以我必须回到自己家,但我一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当你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因为我又见到过去的你了,那比一切都来得重要,但我不能拋弃继承者的身份,我始终要扛下家世,如果可以我想要待在你身边,然后好好照顾你。」 「马克……」他的话,我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真正来袭时,那些准备全派不上用场,最多只能安抚混乱的情绪,让我现在脑子清楚的消化他说的任何话。 他握得更紧,像是怕我离开,「在好久以前,我就有对着你说,只要你醒来,我一定会向你表白我的心意,然后我想要照顾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变这份情感,我终究喜欢的是你,所以──」 「可以让我照顾你吗?」他陷入等候答案的沉默,接下来我将成为一个左右别人命运的角色。 这份抉择很沉重,若是我接受了,接下来的生活我完全无法想像,况且我现在是在那个班杰明的故事中,所以我的意识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一致的,我是我,她是她,这样对马克来说并不公平,且……我对马克的看法,是不能称做男女之间的『喜欢』与『爱』吧。 只是习惯他的存在在我的生活圈,要是答应了,注定最后还是会伤害他,倒不如…… 我缓缓抽出我的手,他具备绅士礼貌的没有施力困缚,他的眸光里闪过好几丝银光,粼粼如阳光洒落湖面,彷彿一座飘满鑽石的湖泊。 然而,在指尖完全从他的手抽离的前一刻,他诚恳如忠诚般地说: 「请,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走。」 「拜託……」他泣不成声的哑音。 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差,我发自内心的扬起浅浅笑容浮显在唇上,「对不起……」语毕,热泪在眶里打转流落,烫得滴向手背。 最后,我还是顾虑的太多,没办法好好去尝试喜欢一个人,未来我一定会有欣赏的对象、交往的对象、结婚的对象,但在这里,我不想伤害马克,就为了一个『试试看』的心态,这种不公平我并不允许,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在这里渴求任何一份奢侈的温暖,因为,打从一开始我都只是个『过客』的身份。 Chapter 4-1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几名年纪矮小的男孩子从我的眼前左右穿梭,也有三、四位小女孩窝在一棵树前的粉红花丛中,她们正运用灵巧的两隻小手编织小巧可爱的花环,这幕对自己而言也印象深刻,间接挖起儿时的记忆,那年那天…… 「苏菲!」一声清脆的男声忽然从身后响起,我来不及防备地把东西给藏好,他就绕到我的面前,双手扶贴膝盖的蹲下身,从上至下的打量我现在在做什么,还有手中正拼织一半的物品。 由于被看得一清二楚我也就没有打算藏起来的意思,原本还想给一份惊喜的,现在这样子一点也不有趣了嘛! 「苏菲在做什么?」威廉伸过手想触碰,我把手护住编织一半的花环,并用另一手挡下他,「不要碰啦,你们男生都很粗鲁欸!这样子花环会坏掉的──」 「好、好好,我不碰,可是苏菲干嘛一个人窝在这边弄这个啊?」 这还不是为了你,去年离开前送了我一隻让我大吃一惊的摺纸鸟,这次回来就有打算也要做一份惊喜回送给他,不过我不会烹飪,也不会弹琴更也不会画画,只能选择大部分女生都会的自然手工艺。 虽然会想问他『为什么要送折纸鸟给我?』可是,却又害怕一些答案让期待落空。我对眼前的他吐舌,「那是因为……送──」 「我要送你的啦!」看他一脸目瞪口呆,我继续说:「可是不是现在,等我做完。」 在那之后,我会趁威廉来找我出游之前,溜到附近的花丛中找一些可以编织的花朵,我尽可能的不让花环单调而找来不一样的色系,有红、有粉、有黄、有紫蓝。曾担心男孩子都不会去喜欢这东西,不过我觉得这是我唯一可以替他做的事情,一丁点的小心意,往后如果他想丢的话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起码过程我是开心的。 花环完成时,花了我三天左右,每天平均半个小时在编织,奶奶也教了我不少技巧在处理花与花之间的连系手技,每次当她问起我为什么突然织花环,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说没事,只是一时兴起这样。 送给他的那天,他闭着眼杵在花丛中,我默默把事先藏好的花环放入他的手掌中,轻柔搁着,像风抚过般。 「张开眼睛吧。虽然威廉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说到就是要做到。」他茫然张开眼睛,眼神往下瞥望,那花了我好几天的花环用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他眼里,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脸上的表情像冰块一样,毫无变化,冰冷冷的盯着,这让我有点担心。 「现在这个花环是威廉的,喜欢不喜欢都没关係,就算要丢掉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我只是……」明明绝得无所谓的,可是一想到他若真的将这个花环丢掉,心中就发起一阵酸楚,轻微疼着,故作坚强地把话说尽:「我只是……想还上次你送我摺纸鸟的心意。」 「原来是那个!」他乾笑两声,我不明白笑声的意思是什么,他两手指笨拙的提起花环,迎入我视线的不是原先的面无表情,则是一张欣慰的模样,他低下目光,落在花环上,「谢谢你做了这个给我。」 「说什么丢掉不丢掉的,我送你的摺纸鸟还在吗?」 「在啊,我把它放在台湾的家,绑在檯灯上,这样子我都能警惕自己一定要还你这份心意。」头顶忽然感受到重量,他把一隻手平置在上,扬起靦笑,「这就对啦!我送你的东西都还在,你送我的怎么可以丢掉,所以我会好好的把它留着。」 「可是……花会凋零的啊,跟摺纸鸟不一样。」 那些花过不了多久就会变色脱落,到时候花环会在瞬间崩解不成原貌,且也无法復原,当初送花环本来就没有考虑这么多,当威廉提到要好好留着时,我才意识到这东西并不能永远留着。 「那就再做一个给我啊,如何?」 「我才不要呢!」我憋着一口气,他却嘴角抽搐,努力压下衝起的笑意,「那如果我拜託你呢,这样子好不好?再不然,我请你到别镇吃冰,或者是我们租车去芝加哥或绍姆堡玩,这样子总可以吧?」 「真的吗!」我伸出手,「说到做到,打勾勾!」 「不好……好吧,打勾勾耶──」他难为情的看着我,左顾右盼的确认四下无人。 男生总是这样,爱顾面子,不论几岁都是这样,就像爸爸也经常在朋友面前顾面子,我把自己的小指头向前,强蛮勾入他的手,趁他来不及反抗便让这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已经承诺下来。 Chapter 4-2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苏菲小姐,怎么一早就在发呆了?是睡不好吗?」熟悉女声突然入耳,让所有回忆飞快地缩回大脑的一小角,凯萨琳站在我的右前方,在我眼前挥手尝试呼唤我。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一点事情了。」我摸向桌上的热饮,凑到唇前喝入才发现已经微温了。 「小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可以坐吗?」 「当然,我很欢迎凯萨琳。」 她请其他侍女端来两杯热巧克力奶茶,并请那名侍女收走微温的那杯,她说最近天气转凉,喝点热的总比喝微温的来得好,这样子也比较能品嚐到热饮的滋味。说来也有点可惜,刚才那杯微温我只喝了两口,就这么倒入排水槽,让我对吧檯的人员有些懊悔。 她喝了一小口,像猫似的怕烫,再呼几口气缓合热度,直到她满意的嗯了声,才打破我们两人这一分多鐘的尷尬,「苏菲是在想他的事情吗?」 他指的是马克,在那件事情过后马克陷入一阵消沉,那时候有不少侍女谣传我跟马克的事情,不过她们也只是猜测其他事情,庆幸马克对我表明意思的事情没有让第三个人听闻见。过后一个礼拜,马克要回自己家而道别班杰明还有贾斯伯,那次我当然也在场,就在我们的面前,来接应的马克的黑轿车已经到来。 马克来到我的面前,端详了我几秒,「苏菲,今天的你真漂亮。」接着,抬起我的手背,落下薄唇轻印。 「下次我还会过来的。」他意犹未尽说,「下一次我来的时候,我在教你画画吧。」 经过这些时间后,其实我没有打算跟马克保持距离,我们依然能当朋友,就像我第一次跟他认识的时候一样。虽然表明后的隔天,他不再有跟我接触,就连统一的用餐时间我也没看见他出现,直到第四天,他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若无其事的邀约我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苏菲──」他压下音量,像是要把一个祕密只告诉我一样,我向前一步,摊开双臂将他抱入怀里,头埋入他的胸颈,压迫内心涌起的泪慾,他被我打断的哑口无言,缓了半拍才把手移向我的背脊。 「对不起……」 「对不起……但我会等你。」这件事情对马克来说有些过份,我从侍女的口中得知马克在那之后几乎没什么胃口,也让我眼尖发现第四天见面时,他的轮廓线条有细微变化。在这个故事里,我不知道我还能扮演多久,要是班杰明愿意的话,我会永远的活在这里,不过一个故事总有个结束,这份承诺在结束以前,我都会遵守,为的是不想要有不必要的隔阂。 我停下回想,对凯萨琳摇头,我原初所想的并不是马克,而且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唯一剩的只有我对他的伤痛弥补:「不是喔,我跟马克没有什么,谢谢凯萨琳的关心。」 「可能是我多管间事,只是前阵子看你们的相处突然变得不寻常,所以有些为你们担心,而且小班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谢谢你,我跟马克现在很好。」凯萨琳明白的不再追问,改口,「说到小班,最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苏菲知道了没有。」 「事情?」 「是啊,关于小班的,他想在下个月办一场家族聚会,会邀来各式各样的家族来这里共度下午茶会。」这听起来是一件很棒具有新鲜感的事情,当我莫名奇妙的从这里醒来后,也过了一段时间,不过都没有参加过规模相似的聚会。 「小班说是为了你,所以我以为是苏菲提的,或是苏菲已经知道了。」 不知为何,我脑袋转不太过来,凯萨琳费下口舌的解释,「就是要将苏菲醒来的事情放出去,然后让大家都来到这里认识你,一方面他……也打算邀请普塔家世的人。」 这下子我就明白这个下午茶会的意义,我的名义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班杰明只是想利用这个,邀请普塔家世的人来到家里作客,这没有不好,而且我也期待见到他口口声声所提的索菲亚?普塔小姐。 「而且透过这样子,大家想对巴华洛克动手的念头也会被打消了。」 她的这句话说明我是个关键,我的醒来造就巴华洛克可以继续经营下去,而这也代表我将会面临一大票我不知道姓名的有钱人家,想到这,我就有些胆怯地不敢多想。 「那么这阵子会很忙碌囉?」对茶会,我既期待又害怕面对人潮。 凯萨琳啜口巧克力奶茶,唇上浮显一圈咖啡色,「我们就只是做平常的工作,小班会比较忙吧,苏菲如果可以的话,要多陪陪他喔。」 跟凯萨琳约定好后,她注意自己的时间,并比我预想的还早些时间的道别,当餐厅区只剩下我与少数几人时,一时下定决心离开这里,晃晃熟悉的洋馆顺便找寻班杰明。 通过冗长廊道来到一楼大厅,我正准备踩上楼时,朵朵莉姨婶挡在我的面前,手上捧了一束艳红刺手的玫瑰花,居高临下的把眼光落到我身上。 「苏菲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呀?」 「朵朵莉姨婶,你知道小班在哪里吗?」 她指着楼上,「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楼上的寝房。」 「谢谢姨婶。」我绕过身踏上第二阶,与她平行,忽然我踏不了第三阶,这才发现姨婶用一隻手扯住我的手腕,「真是的,在洋馆不可以奔跑会有危险,噢!还有这个,送一朵给可爱的苏菲。」 我放下前进的念头,转过身面对姨婶把一朵玫瑰花交付到我手上,「没关係吗?」 「没关係、没关係,这都是昨天开花的,开得太多了,我正准备将它们带去绍姆堡卖些价钱呢。」 她轻拍我的肩,催促道:「好啦,快去找小班吧,姨婶先去忙了。」 「谢谢姨婶!」这次按照规矩的一步步往二楼的寝房前进,班杰明的房间在我的隔壁的隔壁,中间隔了一间囤放石雕像的空房。 Chapter 4-3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来到他的房间前,我敲了门等待他的回应,当班杰明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我才握了门把打开门扇,他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来,刷得白亮的白瓷砖铺上厚度毛毯,有两张软陷的深褐色沙发椅,还有一具书桌、茶桌及半个墙宽高的大型木製衣柜。 他人正坐在书桌前,从进门的角度,我只能看见他坚挺的背影,穿了一件合身的七分袖白衬衫,从抄写的动作停下后,他侧过脸来往我这望,有些吃惊的张嘴,「苏菲?怎么会是你!」 「如果我打扰到小班的话,我可以先离开。」我退一小步,他急忙叫住我,「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苏菲的话可以直接开门进来,没关係的。」 「但那不是不礼貌吗?」想起凯萨琳对我的醒后教育,进门前都必须先敲门,所以我只不过是照做,却得来一个让我料想不到的反应。 「可是你是我妹妹,不要紧的。」他起身来到我的身后,替我把门密合上,邀着我坐入房内的茶桌。我趁机偷偷瞄了房间其他的格局,这里共有三扇窗户,外头洒入进来的金茫映得房间陷入层层金黄色,爬上自然光的床铺大得似乎可以塞入四个人成年人也说不定。 我们之间的茶桌上,搁着一具茶具组,包括茶壶、茶杯都是透明琉璃烧成的,他替我到了杯紫红色的液体,经过询问才知道这是莓果汁,对身体有益处。我喝了一小口,眼角馀光瞥见他痴痴盯着我脸上看,我顺势摸了脸颊,一点异状也没有啊。 「苏菲怎么会带玫瑰花来?」 原来是姨婶给的玫瑰花,我望见书桌上有一个花瓶,「朵朵莉姨婶给的,送你。」 我覷眼花瓶,「放那可以吗?」 「可以,我来就好。」他退开椅子,把玫瑰花接过安置在花瓶内,欣赏会后把鼻翼凑到花瓣前,吸了一小口气,面露微笑的满意说:「真棒,这是最近开花的吗?」 「朵朵莉姨婶说是昨天开的。」 「真香。」他慢步回到位子上,这朵玫瑰花不夸大其词,就连坐在茶桌的位置都能隐约闻到它的味道,可见培育它的朵朵莉姨婶是花费多少心思在栽培植物花草上面,像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细心照料。 我深信,这个花能引来大量的买气,不仅是玫瑰花独特的漂亮及魅力,还有细心栽培所有的光泽与香气,肯定能帮助姨婶赚进不少利润。 我们两人又喝了几口莓果汁,却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寧静,回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关心眼前的他还是说单纯想把花送给他?这份着急,不容许自己闷不吭声的继续下去,我说: 「小班,我从凯萨琳姊姊那边听到你的事情了。」直白的一句话,使他停下喝茶的动作,挑起一边齐眉地望着我,「哪一部份呢?」 「下午茶会的事情,听说你是为了我?」 他点头应了声,「苏菲的醒来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奇蹟,所以我们理所当然要庆祝一下的。」有些歉意的继续说:「只是储备的时间慢了一些,让苏菲等了,对不起。」 「不要紧的。」我会收下这份心意,说服自己不去想他只是利用这个机会,「谢谢你为我做的,想必茶会一定会热闹。」 「一定的,我会邀请很多家世,到时候会带苏菲认识大家的。」 坦白说,我不怎么期待与人相识这个部份,热闹会带来快乐,不过认识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我不属于这里时,我并不想让自己拥有得太多,有这个屋子的人就够了。 这样的心态与那时候拒绝马克是一样的,终究都只是个过客,不属于这里。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能不能也让我帮忙?」我不喜欢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游走洋馆,虽然我可以选择到贾斯伯的琴室打发时间,也可以到马克当初借的画室练习手技,但不知为何,就这个现在我想帮忙的心态大过于前两者。 「当然可以,可是会很累的喔!」他威胁恐吓地说:「苏菲真的愿意吗?」 我顺势做出挽袖的动作,「当然呀,哪有什么问题呢!」 「不愧是我的妹妹。」他突然起身往书桌方向一走,从抽屉里取出一样可以藏入掌心内的小体积物品,当他回到位子上时,才愿把这东西与我分享地摊开手掌。 掌心内是一隻渺小隻的白色摺纸鸟,眼睛一征,我问:「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摺的,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脆弱不堪,「很小隻。」我说。 「我也有摺几隻比较大一点的,如果苏菲愿意帮我的话,这样子就轻松多了。」 他很开心我愿意帮他一同分担这项工作,后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每一张纸的大小都不相同,不过都是剪裁平整的四方型,我按照过去威廉教我摺的手法,迅速的摺了三、四隻,班杰明摺的比较慢,看起来还不知道摺纸鸟的技巧。 「小班,我教你。」为了示范,我把刚摺好的成品给恢復成一张皱纸,上面的纹路发挥效用的让我可以迅速将它恢復原貌,不过为了他的学习,我把所有动作都放慢,每个细节,每个该对称的地方都仔细的讲解,「这边要摺过来对齐这边,如果觉得都对不齐,手势要调整一下,然后抓这两边角。」 班杰明学得很快,不到一下子就赶上我的进度,也很乐在其中的把摺好的作品都放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竹篮里。在这项工作里头的我们都是安静做事的类型,有时候他会停下来喝口莓果汁,这刻我总是会以为他要趁机休息然后跟我说些话,但都没有,他只容许自己小小的歇息,可不让惰性趁机爬上身。 我放慢自己的节奏,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他,专注的眸子直盯手上的纸,双手灵巧的在纸的四边相互摺着,有些时候会因为摺歪了小小噢了声,轻微似如气音,在这个安寧的环境里,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不觉地我领悟到一点,来自于他认真做事的样子,会久久吸引一个人的目光。 Chapter 4-4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这段日子以来,我几乎都跟凯萨琳还有贾斯伯与马克相处在一起,几乎没有过与班杰明长时间的相处,也不曾看过工作认真的他是什么模样。现在在我眼前的他,令我觉得新鲜深刻,看得出来他很想把这些摺纸鸟给做好,为了什么呢?后来我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他: 「小班……」我轻唤声,他抬起视线对上我,「怎么了吗?」 「我们摺的这些鸟,是为了什么呢?」我瞥了眼竹篮,在那里少说也有二十多隻不同大小的摺纸鸟挤在窄小的空间里。 「我想送人。」他低声咕噥,「送给普塔小姐,苏菲还记得吧?」 那天,他来到我的房间与我共进下午茶,也介绍了普塔小姐给我认识,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面貌,也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看见他这么迷恋她,大约能明白索菲亚?普塔,是位什么样特殊的女士。 我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做『喜欢』,来到这里与马克经歷了一些日子,我才稍微明白那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只不过我没有那个资格去体会也无法具体说出那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我跟马克,虽然是悲伤收场,但当他向我表明时,心中的那份悸动我想就是喜欢吧,会让心情感受到快乐,现在我也在班杰明的脸上,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容隐藏在唇瓣上。 「怎么了吗?」他忽然皱了眉心,「累了?」 「没有啦,只是突然想到一点事情。小班,你跟普塔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啊?」 虽然我早就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消息,若我直接说出你究竟有多么迷恋普塔小姐,这样子有可能会让两人都陷入尷尬,且小班没有跟我说明这么仔细的事情,我如果直白讲出那句话,恐怕也会让他有所戒备吧。 「那是在两年前的舞会,当时爸为了庆祝一些私人的事蹟,邀来很多家喻户晓的名门家世,那个时候大概是我见识过规模最大的一次宴会,除了跳舞也可以吃一些主厨们精緻做出来的料理,结识朋友也不在话下,很多人都会利用当时的那个机会去认识一些对自己有益处的人,然后慢慢的把对方给占为己有,这是比较现实的说法。」他缓口气,把摺一半的纸给摊平放回纸塔上,「往年,每一次聚会我都是一个人站在舞池的边壁,找一个可以让人休息的沙发晃过时间。会这么做的原因有几种,我不喜欢那些鹰覷鶻望的人看上我们家的财產,我也不喜欢不诚实的人,所以大多时候我都选择待在一旁,而且我也很享受。」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各自喜欢的事情,乐在其中的。贾斯伯喜欢弹琴,很多舞会他都会担当第一琴师替所有人弹奏,马克擅于交际,他喜欢认识不同面貌的人,因为那可以激发他对画图的灵感,而我乐在其中的事情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只是喜欢待在角落。」 「这是自闭症吧。」我判断下来的说,他回给我一抹云淡风轻似的笑容,「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我还是会与别人接触,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子的拒于他人千里之外。」 「向来都拒绝别人搭舞的我,遇到了普塔小姐,她的出现我也是用平常的心态去回绝人家,不过她给我的回应却与别人不一样,完全的让你意想不到,她一眼就能看穿我所设下的心房。即便我自己说我没有,她却好像比我还了解我一样,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我渐渐的──对她產生了一份好奇心。」 「会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生,她又是怎么想的才会让我不知所措的,就连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觉得她跟一般的女生不太相同。噢!我知道该怎么说了,是『诚实』,她没有任何偽装,用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我,所以我才会被她给吸引,这是我头一次以来这么想认识一个女生。」 听到这里,他忽然放缓了说话的节奏,趁语中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一、两个鐘头,后来就道别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在楼下看见那幅画,苏菲小时候也总是喜欢站在画前说画好漂亮,普塔小姐也是,直到后来人都散光了,她也就乘车离开这里了。不过──在走之前,她说她会回来这里的,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两年了。」 究竟是什么心态让他熬过这两年呢?苦苦守候一个人的滋味,说到底,在见到想见的人之前,往往都是孤单的。 『苏菲,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那个时候,在舞池里面的班杰明有这样问过我,在我不以『舞池』的想法去思考时,我得到的是一种会让人永陷黑暗的孤单,那阵冰凉随即从脚底爬上身,沿着膝盖往上衝入心房,足以瞬间冻结思绪。 「我都有看见喔,你总是一有空间就会站在可以看见铁门的位置。」自己说出内心话后的他,听闻到这个也没起什么太大的反应,刻意的笑了声,「没办法,我总是说服自己她马上就到了,才不会觉得太孤单。」 「那……后来呢?」原本想针对结婚这个话题来问他,后来一想,还是由他自己说出口会比较好。 「后来就完全失去联络,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不过我也不能贸然去普塔家世,如果没有正当的邀约,我们进去是有危险的。直到后来,我得知了一件消息,是关于她即将结婚的讯息。」说到这里,他的眸影里润了粼粼光泽,「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她,也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一直存在某一种神祕的牵绊,这一生,我可以肯定她是我这辈子的另一半,也是灵魂的另一半。」 「有人说人刚出生的时候,灵魂只会有一半,所以人生中才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自己的伴侣,让不完整的灵魂拼凑在一块。我很深信这句话,那感觉对我来说虽然诡异,但却又有『就是她了!』这样的想法告诉自己,所以即使她现在已经对外公开订婚了,我还是想好好的守到最后,如果可以…… 就算不能在一起,起码也要让我把这份心意告诉她。」他语态坚毅的道。 Chapter 4-5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感情这种事情,我知道一件重要的原则,便是两人之间是不能勉强谁的,只有这样子才能永续的一同经营。对班杰明而言,他的做法并不是强迫别人跟他在一起,而是告诉对方这份心意,这样子至少有个充份的理由对过去等待两年的自己有个交代,剎那,贾斯伯的声音叮铃的从脑中一角响起: 『那苏菲有换个角度想吗?马克对你的感觉。』 于是我啟口问他:「那小班有换个角度想吗?她对你的感觉。」 「没有,因为我们都没有再有过联络,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最坏的打算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就当作我自作多情吧。」 「小班,想想你跟普塔小姐的相识,你觉得你们之间是像陌生人会有的过程吗?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啦,可是呢──我觉得普塔小姐一定有看重小班的,不然不会说出那句话啊!」 「她会回来这里。」我重申他不久前说的一句话,「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我觉得小班在她的心中一定也有一份重量,小班不也说过没有正当的邀约,她不能随便来我们家,那么──这可能就是让她没办法来的原因,也或许……」我悄悄做了个大胆推测:「是跟订婚有关,像是被约束还什么的。」 「所以,我希望小班可以多少有点信心,为你自己或是为了她,走一趟赴汤蹈火吧,只要尝试过不怕都没有机会──」间接想到奶奶在我小时后对我说过的几句教诲中,挑了重要的一句:「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谢谢你,苏菲,让我们赶快把摺纸鸟摺完吧。」他卯起劲的动手摺纸,我们再度恢復到认真时后的模样。 事后他有跟我解释为什么要摺这么多隻摺纸鸟,据说每一隻摺纸鸟都可以承载一小重量的愿望,满了一千隻就等同于一个愿望,不过他没有告诉我他所想要的那份愿望是什么。但他地为这次的茶会,将准备了一千零一隻的摺纸鸟,其中的一千隻是为了愿望而诞生的,像奶奶说过的『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而剩馀的一隻,他借来顏料漆成粉红色并打算送给她;普塔小姐当见面礼。 两人都把时间浸泡在摺纸的过程,一晃眼就到了晚上的用餐时间,侍女已经来敲门提醒了。我停下目前的进度,抬头对上他还在认真的姿态,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那个……小班要去吃饭了吗?侍女在外边了。」 「苏菲饿的话先去吃吧,我把剩下这十张弄好再下去。」 整天下来,一直都在做着消耗体力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办法再跟他一同耗在这里,就算我有留下来的打算不过肚子却不捧场的咕嚕的叫着。 「那……我先去吃,等等好了再上来帮你囉!」 「好。」他没有丝毫抬头,也许认真的把纸给摺好是他当下的想法吧。 我跟着侍女来到用餐区后,挑了最角落也是最靠近户外围篱的位置坐下,从侍女递过来的菜单里面我随意选了符合时下胃口的煎烤鸡腿排,顺道从吧台也点了杯养身的综合果汁。 当餐点到齐时,我动起摆在盘边的银製刀叉,开始一刀刀料里煎得酥脆的鸡腿排,白瓷盘内还有块附赠的巧达奶油块,可以运用刀子涂抹在鸡皮上,更可以增加风味。我尝试这个吃过后,这味道咸中带甜,让女人都惧怕的油腻全给覆盖过去,一下子我就吃去半块左右、喝了四分之一的综合果汁。 「嗨,苏菲。」一道沉闷的唤声从前方的空椅而来,我把目光从鸡排往上一仰,栗棕发色的贾斯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他两手按着椅背的两角,询问道:「我可以坐吗?」 「当然,请。」我做个手势,他浮上浅浅笑容拉开椅子坐在我的对面,巡厅的女士一发现贾斯伯的出现,迅捷来到桌边替他点选晚餐。凝望菜单半天的贾斯伯终于选定一道料理,也从吧台那点了杯鲜绿色的蔬果汁。 那道田园螺肉炒罗勒叶上桌后,贾斯伯随即开口,「苏菲今天都在做些什么?」 「帮小班摺一些纸鸟,没有想到这样一摺就好几个鐘头过去了。」 他拎了条白巾套入领口里,防范料里的汤汁溅上服装,「纸鸟?」 「嗯,他想送人的。」这么一说,贾斯伯果然明白的点头,不再追问,「苏菲很期待茶会吧。」 「其实……」面对贾斯伯时我总觉得很多祕密都不必刻意隐瞒,这可能来自于我们曾经互相吐露心事才有这样子的想法,除了我不属于这里外,很多事情他都明白,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有时候我没有说明,他也略懂一二了。 「我不知道那称不称得上是期待,虽然小班说是为了庆祝我醒来,昭告所有的家世,也顺便让他们打消对巴华洛克负面的想法,不过我高兴不起来,虽然──我会期待,可是……却又有些害怕,害怕就因为我要面对一群我不认识的人,讽刺的是他们都认识我,所以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心态去想这一件事情。」 「因为『不全然是为了你』,所以苏菲才会这么害怕。」他说。 「不全然是为了我吗……」 贾斯伯说得一点也没错,打从凯萨琳告诉我茶会的事情时,我所抱持的期待就有些缺陷,那是因为我了解到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经歷过在班杰明房间的事情,我更加能确定我只是一个附带条件。现在,我却因为这样子的在乎觉得有些懊气,不过一方面我却又希望茶会按照这样子的情形去发展,唯有这样班杰明才能遇见普塔小姐,这样子一来他就会开心,我也会替他开心的,是吧。 「别想太多,他有部分也是为了你。」 也是,如果不是为了我,那班杰明可以找其他的理由来开茶会,不过他没有选择这么做,所以了解这份心意的我,对那份懊气也不再看得这么重了,甚至会开始好奇他们口中的索菲亚小姐究竟有多么漂亮。 「谢谢你,贾斯伯。」 「这没什么,想得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他拿起叉子刺入其中一颗螺肉放入嘴里,直到咀嚼入喉才继续说:「那、什么时候要再来听琴?」 「明天或后天,好吗?」 「嗯。」他拿巾纸擦拭嘴上的油渍,「我会等你。」 Chapter 4-6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用完餐后我迟迟等不到班杰明现身在用餐区,贾斯伯向我推测他可能还在房间摺纸,我心中燃起对体力透支的不安,并向主厨点一份烤羊肋骨还有从吧台那点了一壶麦籽茶。 侍女替我端到班杰明的房门前,接着由我端着入内,他发现动静的抬起眼,与我面面相覷一阵子,手上的动作也因我的出现而停滞不前。 「我忘了用餐了。」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托盘,修长的睫毛下敛,哑着歉意说:「苏菲一直等我吗?」 「等了一下子,后来我请主厨做一份料理让我替你送上来。」我把属于他的晚餐端到桌前,他迅速收拾桌面并把竹篮放到远处的书桌上搁着。 「这样子会饿坏身体的,吃完才能继续摺纸鸟!」 我不想吼他,只是稍稍提高音量警惕他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过去奶奶也总是这样子教导我们不能只吃零食,正餐要顾身体才会越来越健康,现在眼前的他,就像我小时后不节制的自己,若不加以管束,班杰明一定会埋头苦干下去,就算饿到皮包骨也要把工作做完,而让他一直勇往直前的这份力量,是来自于心中那份『喜欢』。 在我的叮嚀看管下,他默默把羊肋排吃完,也喝了半壶的麦籽茶。我请外头的侍女帮我们收走盘子,并恢復先前的工作,一起摺总数一千零一隻的摺纸鸟。 我又完成两隻时,抽一张平整的白纸顺道说:「小班,我们现在摺几隻了?」 「噢──我还没开始算,不过绝对没有一百隻。」他边摺边说,不放弃任何一秒。 「好吧,我们一定要摺完!」我吆喝说。 「这是当然的了,谢谢你──」他突然停下动作,我注意到时他已经盯着我的眼眸痴望着,他继续说:「苏菲,谢谢你为了我做这么多。」 「才刚开始而已,不要道谢,如果你以后不照三餐吃饭的话,我就不帮你摺了!」经歷过这一次的事件,我难免担心他的生理时鐘因为摺纸鸟而被打乱,他明白的点头对我承诺,「不会再有这种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摺一个半鐘头后,少说摺了三、四十多隻,我把手后仰打直伸个懒腰,他也停下动作的打个微微哈欠,「苏菲累了?」 「有一点了,不过我还可以继续摺。」身体一放松,疲倦感迅速爬上全身,不想动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绕转,我摇头晃脑,用双手拍打两颊提振精神,让那些扰人的想法暂时丢到脑后,不去回想也显得不会这么疲态。 「不要勉强,好吗?」 「我还可以摺的,再我让摺个几隻吧。」我把手上正在摺的纸给对摺,他也低头继续动起双手,灵巧的在纸上来回摺印。但身体真的疲累的关係,加上都是坐在椅子维持不动的状态,背脊隐隐酸疼,脚底板也麻木起来让摺纸的整体速度慢了一大截。 忽然地视线一晃,所有的景物都从我眼前消逝,班杰明、摺纸鸟、白纸、房间的任何一物都没有保留下来,这股突然落下的黑暗,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直到反应过来却不晓得该怎么从这片黑暗逃出去。 我试图从这里选定一个方向直直奔跑,裙装限制住腿的奔跑幅度,长时间下来,讶异的是我一点也不感到疲累,不过也没有任何尽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围绕着我,似有人用条黑布缚住我的眼眶般,顿时安全感一切尽失,莫名无助的想哭,然后──我又想起了那句话…… 「苏菲,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班杰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亮说道。 可是我没看见他的人,接着是无数遍的「告诉我。」如蜂群振翅般的嗡嗡叫响,我无处可逃,就算遮耳逃离,那些声音与我紧紧相随,甩也甩不到的赖在我的身上,最后我什么办法也没有的蹲在地上,双手环住大腿,把头给埋入膝盖,闭目咬牙。 像儿时被那些男孩子欺负时相同。 好一阵子在黑暗度过,没有时间概念下来,我只知道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只是说不出个据实的数字。当我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时,才惊觉那些告诉我已经从我耳边静下声了,我确认四周一圈,仍是相同的黑暗,正在我徬徨时,眼前的黑暗亮起一道细光,正按照自己的节奏,缓缓放大,深入黑暗把它们都给驱散走 Chapter 4-7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眼睛睁睁后,珠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洒落,我看见一组奢侈的床具,还有一张离我好几步远的书桌,桌面上搁着一篮装载堆积如山的摺纸鸟。肩背感受到微微热温擭住我的身体,我瞥去看肩才发现身上被人多批了一件薄被。 而在我的眼前,有位跟我差不多同龄的男孩用手臂当枕的睡入梦乡,身穿贴身轻薄布料的他,把保温留给了我。不过现在我醒了,我将身上那件薄被取下,躡手躡脚的推开椅子,不惊动到任何声响的来到他的椅背,默默将被子搁放在他的肩上。 我无声的回到位置上,打算继续摺纸鸟前我确认了时间,距离晨唤用餐还有一个鐘头多,我牢记并把握住这个时间,抽了桌边的纸塔,熟练的在四个边对摺再对摺,摺出一隻隻完整的摺纸鸟。 偶尔我会停下动作看看班杰明的睡姿,手臂当枕的关係让他眉心蹙成一块,比起柔软的枕头,手臂的确不太能让人好眠。有时候他会因为睡不好而调整睡姿,不断的挪移头的位置来找寻舒服的角度,有一度我总以为他会醒来,不过大概室昨晚熬太晚,现在的他已经睡得不醒人事了。 摺纸的过程中,我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威廉的事情,不论多大多小的事情都能让我从角落中挖掘出来,然后在脑中重新播映一遍,而手中半成品的摺纸鸟也总能让我想起他第一次趁我离开奶奶家前,沿路奔跑就为了将手上的摺纸鸟送给我。 这份礼物做起来只要几分鐘,不过会到这一刻才给我大概跟男生之间的面子问题,我想是的,因为在女生的心里面也存在着这种问题,当想送一样东西给人时,东西就算再简单,那份要『送』的动作,是需要强大的勇气才有办法做到的,从那一刻起,我跟威廉就开始聚在一块,在奶奶家四周奔波游玩了。 班杰明突然一动,头离开双臂,惺忪望着我,还未完全醒神的迷糊,「苏菲……」 「早安,小班。」我又摺好一隻鸟,顾虑到他没有睡眠充足地道:「如果你还想睡的话,再睡一会吧,晨唤时间还没到。」 剎那,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坠入手臂里,睡得轻微打呼,真是自然的反应,我想。 要在短暂一个月摺完一千零一隻摺纸鸟并不是难事,平均一天只要摺三十三隻就可以完成他的愿望,不过这份工作从头到尾都只有我跟他在做,也会导致摺完的那一天我们两人的手一定伤痕累累。我害怕隐隐作痛的关节伤害,小时候因为调皮,跟威廉待在一块时我扭伤了手指,只是为了接一颗球却因为手势不对,加上球速的过快让我疼了好几天,那阵子连看到球都会害怕。 爸妈总说我比一般孩子来得坚强,那是因为我经歷过被欺辱,但这份坚强我确没办法把它转换成对抗关节痛的勇气,那样的无时无刻发作,让人连睡也睡的不安稳,所幸后来,手指自然的痊癒了。 接连两个礼拜,我跟班杰明仍做着摺纸的工作,不过偶尔我还是会忙中偷间一下,找贾斯伯或是凯萨琳聚聚,若屋子找不到他们人时,适合我放松的地方莫过于马克当初租借的画室还有午后时光奏着安寧的餐厅。 托着下巴盯向户外区的草坪地,回想任何事情是最能让我真实自己放松的时候,来到这里时间一久,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这样子的生活,要不是我在这里也叫苏菲,恐怕,我会忘记过去的一切,那是因为这个名字赐给我一种关键信念,督促我不能遗忘奶奶、爸妈、威廉。 这段日子除了摺纸,还要准备邀请函的工作,不过我只是过目,并插不上手帮忙,且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完了,哪还有馀力去帮别人呢。 距离下午茶会的前一个礼拜,整栋洋馆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侍女群都用上比平常还多的时间在做清洁,包括地板还有石雕像,都将它们净到一种似会发光的境界才会罢手。主厨也因为将来大批的人潮,特地请了班杰明向外公开应徵一天厨师,由于薪水优渥,让不少人为了赚点外快前来向凯萨琳报到及后续的程序。 Chapter 4-8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我以为下午茶会是会办在餐厅这种地方,后来才从朵朵莉姨婶那里知道说地点是在舞池,离我跟班杰明房间只有小段距离的舞池会场,那里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地方,了解这件事情后我随即放下手边的工作,认识了一圈新环境。 擦得反射出倒影的金色地板圈出一个圆形会场,宽敞到彷彿无穷无尽,使人可以尽情奔放享受快乐,支撑天地的四根支柱有着工艺师费尽心血刻划出来的浮雕,每一柱上满是拥有小翅膀的婴孩还有天神上帝跟玛丽亚的轮廓。 我在其中一柱前驻足许久,除了了解上面的精緻浮雕,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些柱子的中段都有一圈三克拉左右的鑽石崁入其中,这多少让我了解到巴华洛克究竟多么富裕,也好奇起其他家族是否也有这样子的表现,来彰显自己的财富让人民屈膝臣服。 我想,有些家族虽然只会拿金钱压榨人民与僕人,不过也一定有些家族是维持一颗善心,不用金钱等身外之物来掌控人情,两者的关係就如同光与影一样,是绝对共存的,只不过在于每个人之间所想跟随的是哪一方罢了。 「这是真鑽喔,苏菲。」班杰明的声音从我右侧传来,我朝他瞧了眼,接过递来的玻璃杯,里面是七分量的米黄色液体,还未嚐口,芬芳香甜的苹果味悄悄乘风扑鼻而来。 「花上不少钱,这样值得吗?」 钱乃身外之物,如今现在的社会总是把生活的金钱花费在用不着的地方,而不是基础的食衣住行,这样真的值得吗?我重申,只是把这问题看的正经,不小心严谨起来:「真的,值得吗?」 「苏菲怎么突然说这个?」他把问题又丢回来给我,这是我预料之外,我编了个自认很愚蠢的谎,「我曾做过一个梦,那个梦里面不是巴华洛克,是一个拥有飞机、高楼大厦、工蚁般群结行动的工作人潮的梦,他们总是为了金钱在打拼生活,就跟凯萨琳她们一样,不过唯一的差别是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安然的享受生活,一生一直在追逐『钱』这个没有任何生命价值的东西。 他们跟我们跟凯萨琳不同,每天、每个月所赚的薪水光负担一些生活帐单都嫌不够了,哪还能将这些钱花费在这些毫不重要的观景物上面。很多、很多人穷到连一块便宜的麵包都买不起,而小班你们──却将钱用在这种地方,只是很纳闷,这样子……真的值得吗?」 我可能有些气愤,让他哑口无言的愣望着我。 看着气氛都要僵了,我起头打破沉默,「小班,不要太在意,我可能只是累了,我想先去休息了。」 我掉头就走,不再查觉他脸上的变化,只怕自己又会懊悔愧疚起来。回到自己寝房后,我监禁自己好几个鐘头,一直在审思我对他说的那段言论,一想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毕竟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个过客根本没有权力插手管他们的事情,显然刚才的行为只是心态不平衡的气话。 后来这件事情我假装不存在的继续帮班杰明的忙,偶尔也会溜到舞池的场地帮其他人佈置会场,朵朵莉姨婶知道这个活动是为了我后,特地从外地买来一大袋新鲜的花朵来增添香气与造景,不放过任何可以装饰的一角,细心的为这次的茶会做足准备。 茶会的前两天,班杰明陆续收到一些家族的回信,这次一共邀请五十家有名的家世,不过之中多达十户无法抵达庆祝,而选择奉上赠礼来恭喜我的醒来。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班杰明却说这代表他们很气愤我的存在,使得那些人无法让家族的名望超越巴华洛克或是颠翻巴华洛克的存在。 其中一封回信函是普塔家族寄来的,班杰明过目后转交到我手上,上面讲述代表人兼继承人索菲亚?普塔小姐无法抵达庆贺,由于忙碌于婚期准备以示歉意,将派遣未婚夫;兰伯特?贾德亲自抵达赠礼。 这里有个问题,既然忙碌于婚期,为什么兰伯特还可以前来祝贺,班杰明就像没发现这个问题的摺自己的纸鸟,也因为得知这样的消息,他接下来摺的纸鸟都变形且丑陋,甚至一度不想再摺的垂头丧气。 我把那份信函揉成纸团,关于那个问题我不多做追究也不愿提起,更重要的是…… 「振作点,小班,维持热衷。」 看他没做任何回应,我继续说:「就算普塔小姐不能来,这一千零一隻摺纸鸟还是要完成……有始有终嘛,而且──我们离目标只剩下十几隻而已了。」 「她不来了,摺这个也没意思了。」 「不可以!」我拍桌,震得桌轻微摇晃,「这些都是小班为了一个愿望所摺的不是吗?而且,这一隻──」我指了桌面上唯一突兀特别的粉红色纸鸟,「是要随着愿望送给普塔小姐的,不是吗?」 「苏菲,她不会来了。」他强调。 「信函上是说她不会来了,可是……你要对得起自己对她的承诺啊!」 「听着,小班现在该做的不是丧气,而是动起你那自我否定的双手,然后继续摺被你揉烂的纸,然后把它们都给摺到最好,让它们可以乘载一小部分的愿望,好让一千隻如你所愿的成为一个愿望。就算不能亲自告诉普塔小姐,你也可以写信给她吧?也可以顺便把这隻摺纸鸟寄送给她吧。」 「你知道我很忌妒吗……」 我豁出去的说,「其实我都知道这茶会的意义在哪里,表明上是为了我,实际上也是为了普塔小姐。虽然我一开始会觉得很不平衡,不过后来想想,自己又不能要求什么──然后当我看见小班这么认真在摺一千零一隻摺纸鸟时,那种忌妒的心态早就灰飞烟灭了,有的只是欣赏小班做事的态度与那份责任心。」 「可是现在,你却把这份责任心给拋开来,这样子是不对吧。」我说,「想想一开始摺纸的热枕,想想一开始你是抱着什么心态呢?其实很多事情,看起来毫无办法走出去,只要换个角度、换个方向,自然而然地就有另外一条路在你面前展现开来。」我搬出奶奶总是喜欢讲的励志话,「所以普塔小姐不能来,小班大可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把摺纸鸟送给她。」 我拍拍自己的左胸,「心意最重要。」 茶会的前一天,贾斯伯接应了马克到来,我们三个人私下在琴室聚集起来,他们都是班杰明的挚友,所以我选择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并施下决定一项计画。 Chapter 4-9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茶会的到来,所有宾客都必须持着假面参加,凯萨琳为了今天的出席积极起来,为了把我打造成会让人掌声如雷的惊讶角色,正在我的衣柜前翻找心目中所想要的礼服,除此之外床上也多了三副花俏外表的蝴蝶面具。 「苏菲小姐可以先选一下自己喜欢的面具。」看着她一个人都快把自己塞入到衣柜里面,我转开视线盯着床上那三具不同顏色但都同个轮廓线条的面具,每一具上面都镶了无数小鑽石还有长羽毛鬚的搭配。 虽然这三样东西顏色都不相同,不过型体上是一样的,除了水鑽的摆设位置跟羽毛的位置不同而已。我陷入几秒鐘的思考,投降的说道:「凯萨琳姊姊,我觉得这看起来都一样耶!」 「是吗,那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顏色。」 三具面具的顏色分别为浅粉色、水蓝色、珠白色,我挑了珠白色的那具挪移到眼前,走近梳妆台的镜子查看自己适不适合这副顏色,预料之外的这顏色相当的适合我。凯萨琳瞥过来一眼,我刚好跟她对上视线,她说:「美极了,小姐,既然想要珠白色的,我衣服也比较好找了!」 她从我衣海里面取出一件裙尾到膝的裸肩白礼服,集中胸型线条的内弧度设计在衣外上缝纫出一排的蕾丝花造型,花朵上黏上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白珍珠,沿着腰际,还有个小蝴蝶结附在腰后,凯萨琳也为我准备了同样珠白色的一公分高的跟鞋,并搀着我在房内试图走一圈。 这种情形总会让我想起过去跟爸妈一同出现在重大场合,妈妈是我私人的发型设计师,因为她羡慕我的头发也爱我的头发,所以她喜欢摸它们,且不允许任何陌生人用那双手接触到我头发半毫,且还有服装的打扮,也总是让妈妈乐在其中,有这么一瞬,我在眼前的凯萨琳脸上看见妈妈的五官若隐若现的浮在那儿,当我一揉眼,这层印象默默消逝,剩下凯萨琳担心的神情关切我:「苏菲小姐怎么了?」 「不,没有什么的,别担心。」 我望向墙上时鐘,「茶会准备开始了吧,我们走吧。」 舞会会场离我不远,我一戴上面具,就跟个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这样子的手法让别人无法一时之间看出我是位重要人物。当我们一出房门,宽阔的走道挤满身穿黑衬衫白西装的男士,还有许多浓妆艳抹,花上大把时间造型头发的美丽女子,个个都有着一身窈窕的身材,犹如群结的仙女下凡。 很多人都把这里当作一座艺廊,在舞会正式开始前每个人都有行动的权力,据我所知,巴华洛克收集数量繁多的艺术品,而且不少罕见的画作也能在这里发现,也因此让许多名门世族眼红起来的聚在一起窃言讨论这些作品。 我让凯萨琳先进场,编了个我去洗手间的烂理由打发掉她。我转身往通往一楼大厅的阶梯迈进,个子比起成年人来说矮小占了地利,让我能轻松的穿梭过层层障碍的人群。 踩下阶梯才发现这里的人数比起走道还来得多,当初收到的信函有十家都没办法抵达,剩馀的四十家没想到就让整个巴华洛克挤得水洩不通。我闪过一个高个子的精瘦年轻人,找到在蝴蝶画作前待命的两名男孩。 「苏菲?」 我辨别出他们的办法是先前讨论内容中的其中一项,在左胸口袋放一束白玫瑰花。马克压下声量的在我耳边确认我,因为我身上没有口袋可以戴花,我点头,「是我,要按照计画了吗?」 我左顾右盼,被周围的人海给吓得一时之间无法动弹,「我真的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 「据说普塔家族的那位未婚夫带来二十多人,称是保鑣的身分。」马克指着楼下大厅,被一票黑色西装人群围在其中的白色人影,那个人穿着与眾不同的米白色衬衫与外套,脸线消瘦配着一对锐利不可深测的狐狸眼,米黄色的头发抹上发油整齐的梳向右边,露出明显的发线,这是时下最常看见的男性模样。 他的出现让许多人为之疯狂,且这个人没有戴任何面具,「他就是普塔小姐的未婚夫?」我说。 「是啊。他叫做兰伯特?贾德。」马克牵起我的手,我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有所退缩,他说:「我们要赶快行动了!」 贾斯伯尾随在后的保护我的安全,当我们三个人抵达左侧阶梯二楼的琴室后,他们请了两名侍女进来,要我把目前的礼服换下,身为男性的他们识相的退到门外去站岗守候。 侍女们带来另外一件海蓝色泽的斜肩礼服,套上后露出筊白双膝,也为了配合服装的顏色额外替我准备一双矮跟蓝琉璃鞋。 这件衣服我没有问他们从哪边取来的,但很漂亮是真的,琴室这也多了一面全身镜,我跟两名室女待在镜前,我稍转了一圈,背脊是交叉线条缝纫出来的造型,一路向下延伸到后腰,可称得上是一件尺度微大的服装。 旋了一圈又一圈,裙襬乘风扬起,一身的海蓝色彷彿汪洋大海以着我围圆心正逆时针旋绕着。 「美极了,小姐。」侍女夸讚说,「还有这个要帮小姐戴一下。」 侍女将一个银色冰凉的物体装饰在我的发尾,她们收拾我的金色捲发,把它们盘绕成一圈并用银色夹子固定住,从镜子上我看见这只夹子就与当初凯萨琳给我的是相同款式的,刻有蝴蝶形影的银夹子。 离开琴室前我戴上面具保护自身安全,马克与威廉一见到我,僵直好几秒动也不动,唯有贾斯伯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说,「很漂亮。」 我露出微笑,打从心底,「我也是这么认为。」 「很适合苏菲,没想到我们准备是对的。」马克终于回过神的说,「希望可以让小班大吃一惊。」 「这是为了他开心跟振作,对吧?」我重新确认我们的计画目标,马克赠给我一幅常看见他掛在脸上的灿烂笑容,「真是当然的了,都是为了他好。如果能让他因此死心,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怎么看都知道那个未婚夫是个不好惹的人。」马克说。 从我们前一天的讨论开始,已经决定由我假扮成索菲亚?普塔的样子,因为隔着面具,不会有人认出我的真实身分,班杰明也会我一身的服装把我误认成她的,接着我只要听诉他所有的心事并在最后告诉我我要结婚的消息,就能让班杰明不惹上婚外麻烦的事件。 Chapter 4-10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抵达会场后,马克与贾斯伯站在我前方左右引导我进场,我开始感觉到外来射来的眼光多到我数不清楚有多少位,我想吸引目光的原因是来自于我们这三位的年龄都没有成年,像是办家家酒一样的进入舞池。 舞池随处可见人潮,有在一角有多位主厨特地烹飪出来的美食桌,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我们一见到多少有些心动,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我们必须在人海中找到班杰明的身影。 「在那。」贾斯伯指着右前方正在跟白色西装人士对谈的少年,我说:「他在跟兰伯特?贾德说话……」 「总之等兰伯特离开我们再接近他。」马克戒心盯着远方道,他跟贾斯伯都担当这次任务中的护卫角色,保障我的安全不让我的身分曝光,也不让我有任何的危险事情发生。 后来待在一角等了好几分鐘,兰伯特终于从班杰明身边离开,拿着酒杯与其他名门世家打招呼。马克一发现到空隙就与贾斯伯快步朝他身边接近,我则是待在原地,举持一杯鲜果汁,细细品嚐。 他们两人跟往常一样跟班杰明打声招呼,然后马克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起来,最后让开位置,用手比了我这个方向,我们两人一对上视线,他像是不明白的转像面对马克,直到贾斯伯与马克点头如捣蒜的动作,他一步步朝我接近。 这次的任务没有任何预演,让我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心脏怦怦大力收缩,让好几口呼吸不太顺畅,只有避开他的目光我才比较好过些。没一会儿,他的声音轻得如徐风般迎上我,「索菲亚?普塔吗?」 我点头,不作回应。 「但我听说你不能前来,你的……那位刚才也说明你无法到场的。」从他口中没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就知道他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我刻意压下喉嗓,尝试改变自己平常说话的口音,「我来了,因为婚事告一段落了。」 「原来如此,真高兴可以再见到你,尤其你的这一身──让我想到两年前。」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不过,很漂亮的,真适合你。」 「谢谢。」我简言道。 「那么不晓得索菲亚小姐是不是愿意跟我跳支舞?」 现在我的使命就是不断的接近他,引导班杰明说出内心的话,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的点头接受,他在面具下的两唇勾出浅浅笑意的朝我们之间伸出手,我的手也自然的搭上他的手掌,让他可以紧握其中的把我带入舞池中央。 我瞥了眼乐团,贾斯伯接下琴师的位置,他知道接下来要弹的歌曲必须是适合我的,因为我不是个会跳舞的人,只有用最慢、最放松的旋律来带动双腿。马克则是拿了一盘美食与其他宾客谈吐相识。 他把双手扶在我的腰上,我也将双手按伏在他的肩骨上,平贴的相依身躯,随着缓慢的曲调,我们一步步的前后移动,距离甚近的关係让我能隐约听见他嘴里哼出来的简单曲音,可惜的是在面具的保护下我们都看不见彼此真实的面容。 「真的,很高兴你来了。」他在曲中轻声说。 不晓得为什么,有一种感觉从心口上漫游在身体四处,就与很久以前跟班杰明在舞池上是一样的,我不明白这该怎么确切形容,也或许它本来就没办法具体描述,不过我知道,它让我觉得这么做的意义重大,即使我们都不是对的人,却隐约的带动肢体,让我觉得彼此之间一点也不陌生的搭舞。 我们沉默在乐曲里,仅只有动着身体来让彼此不会尷尬,且也乐在其中。当这首曲目快到一个段落时,他握住我的手向外推出一劲,让我的双脚顺着力量向后踩了几步,我们两人呈现拉最开的姿势,接着由他手一收的劲力把我的身躯带动旋转的贴入到他的胸膛。 第一次离男生这么近的关係,我听得见他怦怦跳响的心跳,一瞬间我眼神根本不知道要摆在哪里,脸上窜上一股燥热,热得呼吸平律也跟着被打乱。我们就在舞群之中,紧紧贴着彼此,动也不动的直到乐曲结束,乐团也将休息五分鐘待换下个曲目。 突然间,一名侍女来到我们身边,我们立刻退开彼此的距离,她在班杰明的耳边轻声交谈,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件事情是目前优先该做的了。 「我可能得先去忙一下。」面有难色的他,不愿接受这样子的结果,「马上就回来了,如果需要什么可以请仕女帮助你,我事情忙好的话就会回来了!」 接着他很匆匆的离开,一下子就隐没在人潮之中,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一个好端端的计画却因为一件突发事情有所改变。我回避人潮,尽可能的离开那些把我视为猎物的西装男士。 Chapter 4-11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离开舞池会场后,我找不到贾斯伯跟马克的人,所以临时决定到左侧阶梯二楼的琴室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回到那里集合了。由于这边算是不公开的场所,所以从这里上楼后就只会是我隻身一人。 沿着笔直通道前进,两侧墙面上掛满每名作家的作品还有门扇,当到一个转角离琴室只有几十步距离时,我听见转角那里传来人声,一男一女绝对不可能是马克跟贾斯伯。 我稍探一眼,讶异的缩回头。那是兰伯特?贾德正在调戏一名女孩子,年龄大约二十多岁的他,正用一隻手把女孩的双手给制服住高举过头。 「你也看见了,他的心中早就没有你了,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他嘖了一声,「难道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死心吗?而且我真的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为一个只见一面的人痴情,究竟有什么好处啊!」 我望了身后,确认没人后继续隔墙聆听。 「他很特别,这还不够当理由吗?」女生态度恶劣的回嘴,「人的一生总是在找寻另外一半,论及婚嫁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该是按照强迫的方式进行,真要说得这么明白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你们家族。」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从墙后传来,我看见兰伯特的手搁在少女的脸上,脸颊被打得红通泛紫,「这是你逼我的,我们两人现在可是有婚约在身,你的心却嚮往别的男人,不尽职妇道的你,你可要知道我不必对你太客气。」 「我本来就不爱一个双面人,一下子在别人面前低调客气,一下子又在背后哆嗦别人间话,甚至是像现在这样子出手打我,这根本就不是爱!」少女的一句话,换来兰伯特狂妄大笑,「你又能奈我何?你只不过是个待嫁的人,没有权力改变什么的──而且,我特地为了你让你看见这一幕,结果呢?你仍不放弃,这样对的起我吗?」 「难道我不够细心吗?难道我不是我好男人吗?我们家族的名声远过于你们普塔家族,只要你跟着我,这辈子保证你不愁吃穿也不必工作,甚至想生几个孩子都没有问题,这可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你现在却在糟蹋这个?」 「兰伯特,你哪一次听见我想要这些了?」 「也是──」兰伯特冷讽自己,「巴华洛克比我们家势更有名声,也更雄伟,跟他搭配在一起不论走到哪都会被扬声到哪,但是!索菲亚,你可要搞清楚在今天之后,就是我们贾德家族爬上巔峰,这座巴华洛克就等着葬在火海里吧。」 「兰伯特!你想做什么──」 「不够明白吗?我要让贾德成为第一家族,把这里放火烧了。」 放火烧了,这四个字撼住我的行动跟大脑,我退缩一步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任何人,谁都好却不慎脚跟歪斜角度整个人向后跌坐倒地,背撞上一个人的双腿,我仰眸一望,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对我露出诡譎的笑容,搀住我拖拽到兰伯特的面前。 垂死挣扎在两个男生的力气里一点也不管用,我被高架起来,双脚碰不到地面,兰伯特走向我的面前,指尖触到下巴,被人轻抚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阵阵电流般的触感窜上脑门,我咬唇吞忍,他说:「把她打晕,然后关在那个房间。」 「唔……」我来不及叫唤救命,眼前就剩下一片黑暗鲁莽夺走我的视力,什么也见不到的当下心情慌乱至极,我在这块黑暗里不断的奔跑吶喊,寻求一丝希望可以把我带离开这里,但我什么也做不到。 忽然间,在我眼前浮现模糊的影像,慢慢从黑暗的一角往我这放大,随着放大画面也跟着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在房间里的对谈,这两个人我都有印象但我不认识他们。 其中一位是兰伯特?贾德,我猜,另外一位肯定就是索菲亚?普塔小姐了。 她有一头似曾相识的金色捲发,捲的幅度不大,衬出十六岁的青春年纪不会显得颓老或是过于成熟,她坐在床沿,一身蓝色斜肩的礼服也让我似曾相识,直到我眼睛落到自己身上那件衣服才认出是同一件! 金眸子的她,彷彿里头住了颗太阳,闪闪动人的盯着眼前佇立的男子,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身穿白西装的兰伯特正在玩弄手上的戒指,嘴里像嗑了颗柠檬,酸溜地道:「听下人说,你跟别家族的人共舞了,而且很乐在其中?」 索菲亚?普塔没有回应,撇开视线落在床沿上的金杆子。 「说啊!」他斥吼道,「吃里扒外了是嘛──说啊!」 兰伯特一手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眼神只能与他四目相交,「索菲亚,你要知道,我们从多久以前就订了不公开的婚约,怎么可以在我看不见你的情况下,搞上别的男人?」 「我没有!」 「没有……你没有!」他甩了她一巴掌,重得唇角都渗了血丝,「还想隐瞒什么?什么叫你没有,对方不就是个巴华洛克的小伙子,噢──对噢,你跟他同年嘛,都是十六岁,比起我是不是更像玩伴一样?」 他再度掐住她的下巴,转向正面,「索菲亚,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告诉我,这件事情我就一笔勾销,我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她选择了沉默,接着用一双锐利如刃的眼神刺向他。 「不、不不,你不可以用这种眼神对我,若是你不把事情交代个清楚,那么──我就会让你生不如死,让整个低我们下阶的普塔家族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其实这很简单的,瞧、我只要一把火。」他乾笑两声,「马上就可以让数十条人命死在火海里,或者是我只要一个装满火药粉的桶子,然后就会嘣!」他用手势大幅度的画一个圆,形容这个爆炸会有多么盛大举行。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是跟他搭舞,这是很常见的行为。」她受到威胁,考量到普塔家族的人命着想,她吞下赌气地说,「我们没有什么,我跟你的婚约还是在,我只是觉得他总是一个人盯着舞群,很好奇的接近他而已。」 「嗯,你喜欢他吧?」 「我……」他鲁莽的用食指贴抵她的唇,「嘘──我尊重你喜欢任何人,就像你说的,我们的婚约永远都在,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痴痴守着一个人,只会换来无穷无尽的绝望罢了,愚蠢的女人。」他丢下这么一句话的逕自离开房间,留下她偎缩在床上忍着啜泣。 Chapter 4-12 我送了一隻摺纸鸟,叫做『爱』 这画面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一下子就从我的眼前不留痕跡的淡化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它们。我选择就地坐下审思这些影像给我的意思是什么,我从没见过索菲亚小姐,这段影像看起来就像是我自己想像的一样,却又如此真实,我压根找不到头绪。 剎那,浸泡冰池般的凉透感从全身四肢沿着血管往左胸口匯集,一下子我猛地一眨,弹跳起身却发现没办法离开椅子上,我眼神往下一瞥,胸腹都被人用粗绳与椅子绕了好几圈,我双手被扣在椅背动弹不得,紧得手臂没有知觉了。 黑暗的场景被洪流冲刷破碎,眼前是在一个密壁的房间,从摆设看来应该是其中一名侍女的寝房或是宾客的客房。白色的墙、矮桌上的西洋棋盘、简约白的床组,任何物品都被清扫过的一尘不染。 我的眼前只有一位男子,高挑身材的兰伯特?贾德,身边也有一位同样被綑在椅子上的少女,已经昏了意识。 「索──」我叫不出声,唇面上的黏着感让我明白这是一块黏性贴布造成的,发现到我挣扎的兰伯特面露兇恶的盯着我,「嘘──我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小约会,妹妹。」 他厚实的手忽然掐上我的下顎,吓得我呼吸平律没有个稳定性,手指在我面容上游移不定,伴随几声咳笑声让我厌恶至极,不过身体现在无法动弹,我等于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真好奇你的面容,让我瞧瞧吧。」他想把我的面具给摘下,为此我奋力挣扎,不过粗绳绑得太紧,我连挪一丁点公分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对付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男子。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他的兴致,他咒骂一声的前去应门,他们交谈几十秒,后来有两名男子把索菲亚小姐给带出房间,接着又有一名黑西装男子拽了一个男生丢入到我脚前,兰伯特把门关上,在这里独守我跟另外一个男生。 他咳了声,意识恢復不少,却被兰伯特扯住头发往上拉举,这个人讶异到我说不出半句话,眼睁到快突出的望着脸部泛紫的班杰明,唇角更是瘀了一大块,鼻腔也遍染瑰红,像是打了一场架的孩子。 「贾德先生……」班杰明有气无力的喘着。 「嗨,班杰明?巴华洛克,我为你们准备的盛宴不晓得你满意不满意呢?」 盛宴?莫非外头发生事情了,但我现在无法动弹也毫无根据,几乎没有方向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做,一阵阵心急如焚的着急让我运用身体的重量左右摆动,震得椅脚发出声声抗议,吸引了兰伯特?贾德的注意力。 「啊、我都忘记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了。」他放下虚弱的班杰明,后者没办法凭自己力量站起的匍匐在地面,意识恢復的凝望着我,不敢置信的轻言:「索……菲亚。」 「索菲亚?她才不是什么索菲亚呢,她只不过是个──」他的手贴上我的脸肌,扯着面具一气撕下,「没有安全感的小妹妹而已!」 面具飞旋在空中,落过我们三个人的眼前,兰伯特?贾德与班杰明都竭尽所能睁大眼的皱起眉心。刚才的力道让固定头发的银夹松落摔向地面,传落两声清脆的金属鏗鏘声盪入彼此耳里,拉回他们看见我真面目的失神。 「这、这不是苏菲小姐吗?鼎鼎有名的巴华洛克大小姐──」兰伯特欣喜若狂地豪迈笑道:「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手边一个是巴华洛克的继承人,一个是继承人的亲妹妹啊!」 我瞧见班杰明的眼神,充斥惊讶与悲痛,他肯定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我也没有料到班杰明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是一副遭人揉凌的模样,让心头像是被人用刀一分为二般的撕裂痛,我回避掉他的眼神,落在昂首在上的兰伯特?贾德。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来玩个游戏吧,很好玩的!」他踹下两脚落在班杰明的腿膝,力道甚大的让他痛不欲生,这下子更让他连站起来的希望都没了。 「我会放火烧了这里,然后我也会帮可爱的苏菲解开绳子,但──」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副银钥匙,「我会把你们反锁在这里面,哪也去不了的相依为命,瞧、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扯下封我嘴巴的贴布,揉成一团丢向地面,并从外套暗袋掏出银製的短刀,锋利地画下粗绳,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斩断让我的双手重获新的自由,我二话不说从椅子跌向地面,连滚带爬的接近班杰明,把他拥入怀里。 「苏、苏菲……」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离开这里的。」我头一转,兰伯特?贾德已经不在我们的身后,而是半个人影已经跨出门外的对我们露出最后一面,一幅称上变态的笑容正在他嘴上高高扬起,「这是个游戏,只不过是一个乐子,开心最重要!」 「不!」我放下班杰明,用最快的速度接近门,但还是晚了一步的被外头的人给反锁住,这下子我们哪也逃不出去,且这个房间连扇窗户也没有,狗急跳墙的心态激起肾上腺素,可是我一点想法也没有,只能茫然的环顾四周,找点可以帮助逃生的线索。 「苏菲……」 我来到班杰明的旁边,搀扶起猛咳嗽的他,让他与我相同的坐在地面,「你伤的好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被侍女带走后,就被一群人殴打,然后突然响起枪声,所有馆内的人都被管制住的无法动弹,所有行动的、的幕后黑手都是……兰伯特?贾德唆使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摇头,碎了我好不容易拾起的渺小希望,「逃不出去了,就算能离开这房间也会被那些人枪杀的。」 「苏菲……为、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情况,我也只能老实的把事情全说出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过伤心,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索菲亚?普塔小姐真的来了!」 「来了吗……」 「我可以向小班保证,而且她真的很漂亮。」脑中的索菲亚跟我一样拥有一头灿烂的金色捲发,侧面的轮廓也有些相似,不过我明白我们不是同个人,只不过是有些相同的影子存在而已。 半晌,我闻到烟臭味,从门下面的缝隙鑽入,隐约可从缝隙望见外头亮起微微火光,接着是好几辆车子驶离远去的轮胎声,还有些东西砸向地面的破碎声,我想那些人打算把围墙内的巴华洛克全给葬在火海里,连属于自然一切的草地与树木也不放过。这瞬间,我想起我跟威廉走入洋馆前的那条走道,所有的树都失去生命的化为枯白色,现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尝试转动门把,门却不如愿的无动于衷,「怎么办,打不开!」 「苏菲……」我兜了一圈,回到他的身边,「小班,对不起……我没有任何方法。」 「不要紧,能不能在最后一刻,都不要离开对方了。」他崭露挽惜的笑容,很珍惜现在这个当下,「我庆幸的是在最后这里,我是跟苏菲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他满脸瘀痕,独自吞下神经传递的疼痛,我想那一定不简单,不过他做到了,而且正用手捧着我的脸颊,他说:「苏菲,虽然你骗了我,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责怪你,你一直都是我在乎的妹妹。」 「小班……」 「好可惜啊,在最、最后还是……没办法见她一面。」他头后仰,抑止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当他视线垂落,与我眼神交会时,刚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的流落两条泪痕。 「我再、再想想办法!」我正想动时,却因为额外的拉扯让我动弹不得,我面对阻止我的那个人,困惑塞满脑海,「你在做什么?小班,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这里我很瞭解,如、如果……从外头反锁起来的话,我们是逃不出去的。」他沉哑的继续说,宛若好几日夜瘦渴的咽喉,「而且,我的脚现在也没办法动了……兰伯特?贾德,为了──争夺富裕家族的名声,在来的路上早就把我的腿给打断了。」 「我……我早就没有知觉了,我不想拖累苏菲,如果你能逃出去的话,就逃吧──」他松开我的手,任我自由,「不要顾虑我了,我……没有办法了。」 门房虽然外锁,如果是靠工具破坏门扇或许还有办法逃出去,但若失败了,我们就只能守在这个房间等待被火烧成灰渣,可是就算我顺利离开这里,班杰明、凯萨琳、朵朵莉、主厨、马克、贾斯伯都逃不出来,这会让我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 该死! 我做了最坏打算,「我留下来!我陪你──」 「苏菲你……」他勉强用手指了房内一角的书桌方向,「从抽屉那里应该、该有些东西……可以破门的。」 最后几个音我听得有些勉强,我摇摇头,选择待在他的身边,哪怕一步我都不选择离开了,比起自己侥倖的活下来,倒不如同生共死,这是我在这里生活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领悟。 「小班,我要留下来。」他口一开,我随即打断,「不要在洗脑我了,小班,这是我的决定。」 我敞开双臂牢牢拥紧班杰明,把他纳入在我怀里,不让他有任何孤单的感受,就像他说的「我庆幸的是在最后这里,我是跟苏菲在一起,这样就够了……」我把这句话完整地还给他,留在他的薄耳边: 「我庆幸的是在最后这里,我是跟小班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我当然怕死,可是却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他在,我就好像可以找回一点勇气,然后去面对这所有对我们有害的事物,所以我选择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火烧进来以前,会一直拥抱他直到最后一刻……永远、永远。 Chapter 5-1 引归途人的蝶 第五章─引归途人的蝶。 又是一场漫长的梦,唯一可以让我判断这是梦的原因是奶奶,我跟奶奶还有威廉待在后院的花圃前照料花朵,不过画面没有停滞反而是快转,让影像在我眼前模糊地前进好几十倍速。 突然停格在一栋面目沧夷的老旧洋馆前,我跟威廉站在被撬开锁的铁门外,鼓起勇气踏上那条石子铺陈的小径,在我们的左右满是被火焚过身的枯树与焦黑的恶魔人像。 进屋后的我们因为意见分歧各赌了气,可是威廉最后还是用平常的口吻对我说话,要我好好待在半楼的平台,他就这样子独自上前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画面转到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醒来,凯萨琳姐姐正为了我的穿着而伤透脑筋,最后替我准备了一件我挺喜欢的服装,不论是剪裁或是材质都让身体感觉到舒服,然后我认识了许多人;掌管整栋屋子人的胃口的主厨,还有透过钢琴怀念过去的贾斯伯,还有细心照料花朵如亲生孩子的朵朵莉姨婶,还有曾想待在我身边的马克,还有……班杰明。 一个夜晚,我处在户外区的钢琴后方,与贾斯伯躲着其他人的目光在这里谈吐过去,他告诉我关于『连结』,我也因为这个连结让我喜欢他的琴声,也爱他的琴声,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间接警惕我自己我不是这里的人,而且我可以想念我妈。 我发高烧了,贾斯伯担忧我的心情带我看了一场星空,可是我受寒的让身体虚弱起来,当我张开眼睛时是马克在我身边细心照料我,虽然我没什么记忆,但我的身体总能让我明白他会替我替换湿毛巾,也会帮我擦拭头额流落的冷汗。忐忑不安的他,最怕的就是我再也醒不来,就像以前一样,也因为这个时候,他终于表明了他对我的感觉,只是……我伤害他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痊癒后,我跟小班摺着一千零一隻的摺纸鸟,只为了他的愿望,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不知道他的那份愿望究竟是什么。当所有人都用着愉悦的心情在共舞用餐时,却因为兰伯特的出现跟计谋一切都毁了,不过在最后我终于看见了索菲亚?普塔小姐,而她……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我好像才在几天前见过她一样。 我闭上眼,那些画面播毕的消失,剩下一片黑暗但我不会觉得冰冷,彷彿身处在光池中,沐浴阳光给人的炙热温暖,让人有种一大清早的舒劲。然后,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我在等你,一直……一直。』 赫然,我睁开眼,那些黑暗在我面前受到某种力量的关係而龟裂瓦解,黑墙一下子就不復存在,在墙后的是一个面貌俊俏的青年。我记得他,我当然记得他,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头发,还有一对墨棕色的眸子,正对我着露出浅薄微笑。 「这里是……」忽然头疼了起来,我连忙按摩太阳穴才舒缓刺痛。 「是巴华洛克,苏菲。」从他脚边的油灯,我渐渐明白这里是哪里,而且是我一直想要回来的地方,吓得我跳起身环顾了周围,「是这里……是这里,我回、我回来了!」 「是啊,我的故事说完了。」他拍掉身上的灰尘,站在我的面前,但不打算提拿油灯,而在这渺小的光圈里,勉强笼罩了我们两人的全身,让彼此可以清楚看见彼此的顏面变化,哪怕只是一滴汗,都可以立刻查觉。 「其实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愿意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我强调:「你让我听完你的故事,你也欠我一个解释。」 「我只是动了点小魔法,不论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我让苏菲亲身体验了一遭,实际上就真的只有过『五分鐘』而已。而且,我的确有个妹妹,而且就像贾斯伯对你说过的一样,是受过伤害的植物人,不过我们都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醒来了,且对这一切都很茫然陌生,所以我在这个地方取走了我妹妹的意识,然而把苏菲的意识注入进去,因为你们两个在那个时后的心态是一样的,没想到身心是完整结合的。」他嚥下气的说:「所以我不用花费多少心力就可以让你了解整个故事了。」 「而且我一直在等你,从你出现在画前时就有隐约猜到是你,可是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所以我带你来了舞池,你还记得你在跳舞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的脑子里都太多有关过去的记忆,一时要想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看我一脸头疼不太舒服就扬起嘴角的坏心肠笑了:「那时候苏菲告诉我:我跟你明明不熟,我却觉得这样子做的意义重大,你有这种感觉吗?身体自动带入肢体,就算我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这些,而──我都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说:那是因为你记得我,也在那个时候肯定就是你,所以想告诉你一个关于巴华洛克的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小班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索菲亚。」他的声音在此刻轻脆响亮,「虽然在故事中你扮演的是我的妹妹,可是在你现在这个肉体里面,是索菲亚的灵魂。」 「我是索菲亚……等、等等!这有可能吗?」 「苏菲,人一旦死去只有肉体会腐败,不过灵魂是永存在另一个世界的,等待下一次的轮回,所以索菲亚死后投胎成为苏菲了。」他替我做了个简单解释,我也不想理解太多,那只会让我的头更痛,不过一时之间要我接受我就是索菲亚的转世却困难无比,我只知道我是苏菲;苏菲?赫德亚?席拉。 他突然向前跨了两步,一下子就用手臂拥抱住我,来得突然让我没有反射性的推开,就这样待在原地的被他牢牢拥在怀中,像个易碎的玻璃瓷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终于……见到你了,索菲亚。」 既然我是索菲亚,那么我当时在脑中的那段回忆好像也说得通了,我所看见的索菲亚与兰伯特的争执,是我很纳闷的一点,不过现在也不必纠结什么了。也难怪我总觉得索菲亚像是在哪边见过一样,原来──是我自己,虽然不是完全的相像,却有几分神似,就像我跟奶奶是隔代遗传。 「小班……」 身体的零距离贴触,传递了一些让我不知所措的讯息给我。 「小班你……有心跳、体温?」 他噗嗤轻笑在我耳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退开拥抱,跟我保持一步差的距离,「我是过去的人了,跟索菲亚她们是同个时代的人,所以我当然不可能有心跳还有体温。」 「但是你──」他打断:「听我说,苏菲,我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所以你会摸得到有体温,听得到有心跳,那是因为我也是个活人,就像索菲亚在你体内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你是──」 残烛的火圈里,明亮在他脸上的轮廓隐隐变化,但本身就有些相似的他们,变换成对方也没有改变太多角度,一下子在我眼前的就不再是班杰明,而是个与班杰明有几分神似的威廉?查尔斯。 Chapter 5-2 引归途人的蝶 忽然之间,我跟威廉身上都笼罩一层光圈,耀眼饱满的澄黄色裹得密不透风,他查觉到身体的异变后,抬起目光跟我眼神交换了好几秒,啟口:「我们时间待得不多了,因为我完成了我在这里的目的了,索菲亚也是。」 「等等、这又是什么意思?」 在我眼前的虽然是威廉的外表,但内心里却还是那个不同世纪的班杰明?巴华洛克,他说:「人死后,如果对一件事情有特别留念的话,我们的灵魂会有些扭曲的封存在新的肉体里,就像是我一直想见你,所以当威廉跟你来到洋馆时,关于『班杰明?巴华洛克』的那份扭曲灵魂便会被唤醒,然后我就记得了这里,而且我有能力让你可以瞭解当时的情形。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像你跳舞时,问过我的那句话也是因为你在冥冥之中已经确认了我是班杰明,所以才会有那种感觉。苏菲,在我的故事里面你有没有特别的感觉,像是一个梦还是什么的,总之会让你觉很奇怪的。」 他这么一问,我马上脱口出关于索菲亚的影像,他笑道:「呵,就是这样子,因为你的扭曲,所以索菲亚也在暗中让你看见了早已被孟婆汤消去的记忆。」 「既然完成的愿望,你想见我,我想见你,所以我们这扭曲的部分也要消失了。」 「消失?那你们会去哪?」我急迫的问。 他嘴上的笑容总是能让人心静下来,不会想得太多:「我们依然会在你们体内,只是不会有这段的记忆,或许你会稍微记得什么,不过等到你越长越大,很多事情也会慢慢淡忘的。」 「能有办法不忘吗?」或许你做的到吧?但我没有这样问他,也大约可以猜出他接下来的动作,一个简单的摇头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失落感,他说:「这部份是攸关你们体内对大脑还有灵魂的连系,若我们去干涉,会人格分裂的。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这些,但我相信苏菲还是会记得这些的,虽然不是全部,不过这样子就够了。」 垂在裙襬的双手被突如其来的温热给包覆起来,我眼睛一征才发现是他的双手握在我的两手上,让我感受到他捨不得的情绪,焕然之我也是相同的。眼前威廉面貌的他缓缓恢復成班杰明的模样,唇角悄悄勾起一幅靦笑,「苏菲,看着我。」 「在最后道别以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我想──时间是够的。」 「要去哪里?」我问。 「一个,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他一路上一直牵我的手,握得牢紧怕一放手就完全失去对方,于是我们离开舞池,前往设有大卫像的走道,然后经过一些名家艺术品跟画作,剎那,在我眼前浮现的不是陈旧满遍蛛网的廊道,而是一个金碧辉煌充满朝气的环境,虽然没有人,我却能隐约听见侍女们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细声对谈。 一眨眼,那些假象存在的不久,一下子就被现实给取代,靠班杰明手上的那盏油灯替我们照明,沿着来程的路上折返回通往大厅的楼梯角。当我可以隐约看见融入在黑暗里的阶梯时,一些画面在我脑海里像繽纷的烟火,五顏六色的绽放整遍夜幕。 油灯的照射范围并不广泛,可我能在十步内的距离里看见一些透明影像,因为这些影像我驻足在原地,班杰明一发现我落后便别过脸来询问:「苏菲?」 「啊、没事,我很好。」我赶紧踏出步伐,就怕索菲亚与班杰明的灵魂因为我的耽搁,没能带我到他想带我去的地方。就在我踏出几步时,我正与那一对男女的透明人影擦肩而过,女生正在男生的后头说些话,听到这些内容的我,会心一笑。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了解你。』少女说。 少年面无表情的应道:『虽然我们不熟,不过我们的确在这里相遇了,而你走失一位朋友,而我等不到我的朋友,所以也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避免你对我有所反感,所以我刻意与你保持距离,我想你一定也是,而我们两个人之间远到没办法大声谈吐什么,这就是因为我们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我担心我朋友,你也会担心你朋友,同时的我也会担心你的那位朋友,你是不是也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我的那位朋友呢?对吧。』 因为还不确定是我,班杰明那时候说明我跟他不熟,而我也从那时候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只是等不到,这从他故事说完到现在我都没问过他等了多久,这问题我自认不太礼貌,就吞在肚里了。但现在,他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而我也找到了我那位朋友,当我注意到身上的光芒越渐闪耀时,他有些仓促地说:「走吧,苏菲,时间不多了。」 我们踩着阶梯来到半楼高度的平台,站在这里的瞬间,放眼望去都是过去那座巴华洛克的景貌,不论是天花板还是地面或是窗户都恢復得乾乾净净,水晶石做成的吊灯正在天花板闪耀光采,美得让人叹为观止。 班杰明跟我站在画前,附近、不,是整座洋馆都亮起灯光,一切都不再这么灰暗,让我有种回到当时的错觉,但从他握着我的手便能清楚明白现实与想像是有些差异的。比我们两人都来得巨大的画作完整无缺的呈现在我们面前,画中里的背景与蝴蝶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那种感觉我已经体验过好几次,像是在奶奶家的时候、马克与我一同经过的时候、凯萨琳带我经过的时候还有现在,我一个人与班杰明的时候…… 「苏菲──」我被画抓走大部分的专注力,他轻唤着我回神,「转过身吧。」他说。 顺从他的话,从山蝶翩翩飞舞的墨画抽回视线,向后一转,在阶梯尾端聚集一圈人潮,每个人都是穿着精緻奢华的礼服,彷彿出席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相较我的就只不过是件普通的小洋装跟羊毛针织披肩。 Chapter 5-3 引归途人的蝶 那些人有不少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虽然有印象见过面却没有熟记在脑子里。班杰明牵起我的手带领我踏下阶梯,每一阶的踩落都让我离那人群越来越近,直到最后,有位栗棕发色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接过我的手让我暂时离开班杰明的身边,与眼前这个人处在人群之中被圆圈包围。 每个人的脸上在这个当下都是喜悦的,不少人都直呼我的名字,就连眼前这个人也是,一与他接触的瞬间,阵阵酸楚悄悄流出,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起头,一个着急下,我忍不住泪珠的任凭流落。 「苏菲,高兴又看见你了。」贾斯伯的手温柔撩起我的鬓丝,「不过我们要跟你道别了。」 「贾斯伯……」 「就算你跟我们是不同世纪的人,但真的很开心。」他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我的内心浮现一段段回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弹琴还有莫名的争吵,接着是我掛念这件事情直到鼓起勇气在用餐区向他吐露内心事。我想道歉,就算得不到他的原谅我还是要把话给说尽,那时候真的很开心他选择原谅我,也告诉我弹琴的真正意义。 「还有个人想见你。」他指了我左侧,我头一转,棕色头发的马克站一边,离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他惯用的阳光笑容马上就让我有说不尽的不捨,他向前一步说:「我真的不会说什么场面子的话……」他搔搔发漩,「总之,要过得好,然后不要因为拒绝我而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在那个时候的苏菲的确也一样拒绝我了,所以你才能一路平顺的走到结局。还有啊──我;马克?盛夫洛可是很高兴跟现在的苏菲认识的,请容我叫你一声『索菲亚?普塔』小姐。」 「马克……」我上前拥抱住他,他的手轻触在我的背,哄小孩般的轻拍:「真是的,被你这样一抱我都捨不得要走了。苏菲,虽然我们都知道再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我们,但是如果哪天想起来的时候,请──好好记得我们。」 他向后一退,跟我拉开距离,对他的承诺我说不出隻字片语,只能用行动上的点头来让马克放心,见状我这样子的举动,他欣慰的用手搔入我的发顶,「跟凯萨琳还有其他人道别吧。」他指了我身后。 待我一转身,凯萨琳趁我冷不防地抱住我,橘头发落于我的眼前,还有香甜的花味来自于丝上,她把我拥得很紧,比任何人都来得紧,不自觉得我也相同的紧紧抱住她,若不是凯萨琳,我想我在那个环境里绝对没办法马上适应过来。 「我还记得苏菲那时后醒来的样子,好脆弱好需要让人保护。苏菲,谢谢你可以忍受我的嘮叨还有为你打理这件事情,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服侍苏菲你。」她的话久久在我耳畔边打转,我说:「要不是凯萨琳姐姐,我根本……不能适应过来,谢谢你──谢谢你。」 朵朵莉姨婶突然加入进来,与我还有凯萨琳抱成一团,然后也哭成一片,这种气氛我根本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朵朵莉姨婶,谢谢、谢谢你……你的玫瑰花。」 哽咽,「谢谢姨婶细心的照顾我。」 「苏菲,不要这么客气,你是大家的心肝宝贝呀,我们都把你当可爱的女儿看待呢!」她在泣中努力扬起笑容的微笑说。 从凯萨琳与朵朵莉姨婶身上的光芒闪耀的程度已经可以看出时间不多了,她们退回周围一圈的人潮里,在中央只剩下我还有一个人,他站在我的面前。 「小班,我……」 「听着,苏菲,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也谢谢你愿意让我讲这一个故事,而我也终于可以跟她相聚了,答应我在未来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威廉,这样才不会辜负了我跟索菲亚。」 我用力点头,「我会的,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金澄色的光芒刺入我的视线,让我渐渐看不清楚他们的轮廓,当景色里只剩下一片突兀的珠白后,脑海里却浮现了所有人的面容,每个人都扬起笑容的送别我的离开,我想挣扎,也许有那么一点愿意想留下来,不过我只不过是个平凡人,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任这些空白把我的意识带走。 有些影像在我脑子里清晰又模糊,一遍遍的重复这些变化,我原以为这些都是不会停止的,忽然间这些变化像是呼应我的无奈而暂缓,脑海里渐渐浮出一段清楚的画面,而我在这里担当一个透明人,以第三个人的角度欣赏这一齣小小影剧。 一男一女站在半楼高的平台上背对着我,两人关係友好的牵起彼此的手,怕失去般的牢牢握紧。我与他们隔了段距离,但他们轻声的交谈我听得一清二楚。 「索菲亚,你不是想知道这个画的意思吗?」男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可是我儘管想到头疼还是记不得这是谁的声音。 「隔好久了,现在看见它还是觉得它很漂亮。」她看得出神,直到男方说:「这幅画象徵相伴,一生陪在对方身边就跟蝴蝶的对翅是一样的,也与你跟我是一样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就为了让你知道这幅画然后告诉你我的心情。」 「当时没能说出口……」 「在你说之前,要不要听听我的?」女方侧过脸凝望男方,后者点头:「我乐意听听看。」 「我遇到一个男孩子,他是位很特别的人,从以前见过他到现在总会发现他一个人孤伶的站在一边,儘管气氛热闹喧哗,他还是不动于衷的看着满脸灿烂笑容的人们。我会想他在想什么呢?他不无聊吗?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表现得与别人与眾不同呢?所以,我选择主动认识他──」她换口气,声如铃鐺般地轻说: 「而对谈后,我发现他有个很吸引人的地方,那不是外貌也不是身后的优渥财富,而是过度保护自己的神祕感,让我对他只有越来越多的好奇。要不是当时时间紧迫与背后的问题,不然我会想鼓起勇气告诉他:『嗨,你深深的把我迷住了。』可是我还是没能这么说,因为我有我害怕的东西,我也会担心那个男孩子因为我的这句话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可是现在,我不用顾虑这么多。」她说,把这些慢慢消化的男方露出微笑,轻淡不着痕跡的那种。 「所以我想告诉他──」她嚥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地道:「嗨,我深深被你着迷了。」 「那么──若你愿意,我有那个荣幸与你走这一生吗?」男方说。 「当然,小班。我当然愿意。」她灿烂地笑道。 影像停格在最美好的这一幕,男方举起女方的手落下一吻,漫长永久的烙印在手背上,然而我有种抽离感让我觉得离这越来越遥远,画面也逐渐消失崩坏不成原貌,直到…… 花上几十分鐘,视线才恢復过来,我可以看见灰尘残留的天花板还有黏在上头的银丝网织,正有隻蜘蛛正在对黏网的蝴蝶准备下毒手,却不晓得为何在一瞬间,蝴蝶振翅飞离银网,逃离蜘蛛的魔手旋落在我的面前翩翩飞舞。 Chapter 5-4 引归途人的蝶 (完) 我坐起身,抬举手想触摸牠,牠避开我的指头,反而是在上头蜻蜓点水,然后飞往我前方的幽暗阶梯,有所目标的笔直往前,在外头的阳光切入洋馆内的窗户时,微光映亮漆黑,让我清楚见到那隻蝴蝶飞入画里头,落在当初我与马克惊讶的那个位置。 阶梯前我扫到一抹倒地的人影,我连滚带爬的接近威廉?查尔斯,手一碰触到他的脸颊,确认还有体温便让心里忐忑不安的坏念头给沉入心底。他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可能是我刚才的触摸让他脱离梦乡,威廉茫茫的睁开眼,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心。 「还好吗?」我搀起他,他摇摇头一手扶着额:「有点糟,我头好痛。」 「我也是……」经他这么一说,头痛欲裂的感觉立刻涌上神经,但我还可以吞忍,比起自己我现在在乎的是威廉,他左顾右盼的道:「这里是……哪?」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走吗?」他勉强的站起身,慎防他因蹣跚摔落,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搀在他的身边,陪他跨每一步,他因为自己可以跨出步伐而得意的说:「看样子我可以走路了。」 「要不是没有我,你早就躺在地上了。」 「啊哈,干嘛这样子,啊──别突然放手啊!」我趁他差点跌向地面,快一拍的将他拉住,免得让他用双唇去亲积满灰尘的地板,在这陌生的大厅环境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可是我却又觉得不是,因为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我们一步步像学步的婴儿,花上大半的时间走出洋馆,当我们推开被虫蛀满洞的大门,一道金色阳光闯入我们的眼帘,一瞬,外头的世界全都被染成金色的。 我们站在门口,我头轻落在他厚实的肩上,轻喃:「回家吧。」 「嗯。」他笑之。 这件事情之后,我们都平安的回到奶奶家,她特地为了我跟威廉烘烤了拿手的饼乾跟一壶热花茶,然后她告诉了我们一个故事,是关于曾祖母的故事,奶奶告诉我关于族谱中的一件大改革,我们家是改过姓氏的,从曾祖母那个年代起改了这个姓氏,脱离了『贾德』与『普塔』。 然后奶奶带我与威廉进到她宝贵的房间里,欣赏一幅满遍蝴蝶的画作,然后要我们好好记得『过去』,也要好好的往『现在』继续走下去。人的一生一直都是往前在走,虽然路途难免坎坷崎嶇不平,但经歷过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后,这段人生也跟着精彩起来,有时候只要换个角度想其实事情都不会这么糟,就像面临抉择时,只要你愿意给个机会,就一定有其他的选项可以选择,只在于自己愿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后来奶奶大寿当天去世了,对我们家及其他家世的人来说是一件伤痛的事情,但我们还是要从悲伤中走出来,所以最后大家都是装出一副笑容来送别奶奶离开这个世间。在这次葬别会里我遇见许多有知名度的企业人家,一些董事、经理、总监等等都来亲自道别奶奶,他们总是跟我说奶奶是个很棒的人,对艺术的欣赏好过任何人,而且他们很喜欢奶奶对他人的那份亲切,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每次听到这里,我就觉得我好想念奶奶……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在通往天国的天之梯上了。 而我不忘奶奶在逝去前对我说的一句话: 「相伴就交给苏菲了……替曾祖母好好保管喔!」 时光飞梭,十年过去,我接手爸爸的工作成为芝加哥这边其中一座画廊的负责人兼艺术总监,为了这次的活动我筹备许久,少说也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与工作团队策划,所幸在最后终于要在今天开幕了。 今天我起一个大早,迅速梳洗完毕后就从自己住所的地方电话叫车,透过一辆计程车抵达芝加哥市中心的一座画廊,在这里共有三座画廊在同个时间点开幕,这会导致人潮分散,也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虽然昨天经纪人已经在电话中说明:『苏菲,放心吧,我们的预售片已经都卖完了!』但难免我还是有些小紧张,当车子到了画廊外围靠边停驶后,依赖一双白色高跟鞋引领我的步伐抵达我的目的地。 一接近时,我的画廊挤满人潮,相较于邻近的两座画廊相比我的热闹许多,不少家庭也带着自家的小朋友来一同欣赏画作,这幅景象吓得我一个人痴痴站在门外,里面的眾多知名作品都被人们交谈讨论,也有不少人带来单眼相机与智慧型手机进行拍摄,想把完美的一面给保留下来。 「我昨天就跟你保证过了,这不是很好的开始嘛!」经纪人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站在我身旁与我一览画廊的拥挤人潮。 「我只是很担心,这是我接手这份工作以来第一次办画廊。」从事艺术总监的工作也才不过一年,很多事情都还需要跟爸爸加以学习,而我会这份工作也是受到奶奶的影响。 十四岁那一年奶奶过世,很多名人都告诉我奶奶喜欢艺术品的心态,是一种敬佩跟尊重,她不单单只是把别人的作品拿来欣赏,也是尊重这个作者,以及用另外一种属于奶奶的方式讚扬这个作者,所以奶奶不论花多少钱都会把喜欢的作品给带回家。受到这些言语影响我,我开始学习关于美术、艺术、设计等等相关的课程,这过程固然艰辛,可是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而且能让我不会忘记奶奶。 有时候我会在脑海里听到一些话,我记不起来那是谁对我说过的话,不过我可以很仔细的听清楚对方想对我说的话: 『人死不能復生,只有透过这样子的方法,我才能把他们永远的留在心底;就像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画画,不是为了喜欢而去环游世界,都是有另一个连结存在,我跟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你也是一样的吧?』 那句话总是告诉我连结的意义,而我越长越大也渐渐的懂了这句话,而现在手边的这份工作就是为了让我不去忘记奶奶,才会去做的,从艺术总监的工作去连结到奶奶。 「怎么了?面有难色的。」经纪人的手在我眼前挥动,落下残影,他慰问的找出我的老毛病:「又偏头痛了吗?」 「是啊,我总觉得我的脑袋一直在告诉我一些讯息或是回忆什么的,可是我都不记得,也觉得的很陌生却又相识,可能是最近熬夜的关係吧。」我自己咕噥一个可能性便振作起来,就算头有些疼也要吞忍下来,因为今天是个让人兴奋的日子,我面向门口前的排队人潮说:「走吧,我们也去看画廊吧。」 我在这画廊上命名为『巴华洛克』,当初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在一个梦里面,听见有人这么介绍自已的名字,不过他叫什么我醒来后没有多大印像,可是我记得他的姓氏里有这四个字,我便取出来用在画廊的名称上。经纪人前阵子友帮我调查到关于巴华洛克家族的资料,不过现在这份文件还搁在家里的桌上,一直没有时间翻阅就是了。 大部分的画廊都是由画师跟艺术总监相互配合的展示会,不过我的画廊较为不同也因此多了独有的特色,在开始企划这个画廊时,经纪人就打包票的说我的画廊会因为与重不同而吸引大批人潮,而今日的成功也说明当时的担心都是白费工夫的了。 这间画廊的特色在于只有艺术总监一个人,没有画师,而里头所摆设出来的作品全部都是奶奶当初所留下来的画作,每个时期的代表作都能在这里一览全貌。现在走在这条廊道上,每看过一幅画,跟奶奶的回忆就会蜂拥而来,让我缅怀起来。 画廊的最深处,是一座宽敞的四方型空间,里面只有放了一幅画,它的巨大让我必须单独展示它,而且它具有独特的魅力必须与其他作品保持距离,以免夺了别人的光采。我还未接近它就看见一票人海围聚在它的面前,闪光灯与人声混杂在一块,可见它受欢迎的程度可以说是所有作品中的首榜冠军。 我站在人群后方,望着人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虽然筹备的过程很累,也是条坎坷的路,但当我们一群人携手走到最后见证成功时,再累都不嫌辛苦,我相信这对创作者跟筹备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心情。 当前面的人照拍完,看也看完了,纷纷往其他作品走去空出一些位置可以让我鑽入。为了好好再一次了解它,我必须走近距离才能把它看得更清楚,也才能让奶奶的影像在脑中清晰起来。 画布里的山蝶振翅旋在半空,翩翩飞舞戏在一块,艾萨伊的手法不只是造成以前时代人们的惊艷,也造成现代人的叹为观止,我也不例外的成为这幅画的俘虏,若不是我清楚我活在这个现代,恐怕我都会觉得那幅画的背后世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欣赏画作的同时,有个沉稳男声抓住我的注意:「嗨,苏菲。」 「嗨,威廉。」我瞥向他,他抱起一个金色短发的小男孩,约莫四岁,「帕瑞哲,跟妈妈说嗨!」 「嗨,妈妈!」帕瑞哲挥着小手向我招呼,我笑置之:「嗨,儿子,跟爸爸的周末相处愉快吗?」 「开心!」帕瑞哲在威廉的怀里笑得开心,我把帕瑞哲接过来抱起,四岁的他已经不像以前一样那么好抱,而且有些好动,所以我最后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跟我们一样学习站立。 我举起帕瑞哲的小手,指向眼前那幅画,他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没说,失了神的恍惚。 「帕瑞哲,可不可以告诉妈妈画给你什么感觉呢?」 帕瑞哲站在我跟威廉之间,两隻手都被我们牵起,他沉默几秒才缓缓动起薄唇说道: 「蝴蝶是活的。」帕瑞哲说。 忽然我瞥见一隻小蝴蝶挣脱出画布的束缚,朝我这振翅飞来,无意撞上我,选择擦过我的鬓丝一路向后方飞去,我侧过脸向后一望,人群中我隐约看见一男一女携手凝望我,而不是那幅画作,男方抬起手任那只蝶落在指尖上,待我一眨眼,这些奇异的景色消失在流动的人潮里,可我没有看走眼,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又有些荒繆,但── 我选择相信,因为选择相信,脑中的片段讯息渐渐清晰起来了…… 《归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