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路上捡到了一只疯批》 逃亡路 四处是连绵的山脉,明月高悬,入目是无边的墨色。 藏在林中的人微微侧耳,伴随着轻微的银铃声,黑发似绸缎一般倾泻而下,只露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似小动物一样探出打量着外界。 脚步声、刀剑声顺着风传来,厚重的叶片中依稀可见一点火光。 有人追来了。 无泱握紧了手,细白腕上的链子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 很快,声音已经由远及近,火光在黑瞳中映出一点光亮, 领头的是个白发的中年人,他指挥一波人去另外一个方向,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留在了原地。 “你们,去那边!”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无数刀柄拨开草堆树丛,无泱见状,小心拎着裙摆往丛林深处躲藏,那里地势高低错落,更为隐蔽。 她拨开繁复叶片,侧身将将躲过追查的人四处乱砍的兵刃,身形躲闪间,银铃微响,少数银尘从少女袖间悄无声息地落下, 散着微光的尘粉附着在微风中被人群吸入,趁着他们晃神的功夫,无泱提着裙摆就往山下跑, 夜风瑟瑟,吹的眼睛酸涩,总是如此也无法停下,无泱心中泛上些许怨气, “该死,是谁引来了这么多人。” 激烈的跑动使得气管都泛上血腥味,无泱刚停下来歇口气,便有树枝被踩短的清脆声响从耳边传来,无泱身形一僵,转而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单薄的身体藏在巨树后, 这么快就失效了吗? 不应该这么快才是。 耳边的银铃零碎响个不停,无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素白的指尖捏紧了裙衫,而腕上的珠链又发出莹莹光芒,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呼啸的利刃刮过脸颊,有些疼, 无泱抬手,做好准备好对付闯入的兵刃。 但比追兵更突然的,是忽然被拨开的草丛, 无声无息地,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那张脸在笑,眼型细长,眼尾上挑,活脱脱的一张狐狸面。 殷红的唇咧开,露出白灿灿的几颗牙,颇有些瘆人, 尤其是在这样的野外,更像极了话本里的狐狸书生,周身都充满诡异又惊悚的氛围。 无泱有些被吓到,一双黑瞳微微放大,愣愣地盯住草丛被扒开的方向——那人骨节分明却伤痕累累的手拨开枝叶,高大的身形踏入这一小块地方,本就不宽裕的地盘更加拥挤,带来隐秘的压抑感。 “呀,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看上去很兴奋,走近了些后,无泱才发现他身上的惨状——一身灰白色的道袍被血染头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腰腹处的衣裳被撕烂,露出一道蜿蜒狰狞的刀伤。 无泱绷紧的神经微微松缓了一点,至少是人。 身上如此情状,他却还在笑。 高大的身形挡在无泱身前,投下一道阴影将她笼罩住。 她的视线从脸上渐渐往下,渐渐在他垂下的手上停住,肤色苍白,手背上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见,然而——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正在指尖灵活的打着旋,锋利的刀尖在月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 “一个小娘子!” 他弯下身,声音很轻,低沉的扑在耳后,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或许是无泱警惕的模样让他觉着有趣,狐狸眼都笑弯了,胸前的伤口分明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他却像感受不到一般,指节抵住无泱的下巴,缓慢地抬起她的脸, 动作松缓,却绝算不上温柔。 说出的话也令人毛骨悚然,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他贴着无泱的耳侧这样说道,低沉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像是死神下达的冰冷命令。 “我现在是被胁迫了吗?” 无泱不确定地想道,她的迟疑犹豫落在眼前人眼里成了害怕, 修长的指尖点在少女犹如蝶翼般颤抖的眼睫, “哈,别担心,我可不会杀了小娘子的。” 语落,追查的人已经踏入这片草丛附近,杂乱的声音惊动了草丛内的二人, 郢停的感知力比她要好上不少,一听到动静就神色一变,不耐烦的情绪漫上心头,他“啧”了一声,声音都冷了许多,带着些嘲弄在无泱耳边响起。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无泱屏住呼吸,歪歪脑袋,只探出一只眼睛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看来是这家伙把人引来的。 这下麻烦了。 没办法全身而退的话,让那些人闻到她的气息就完了。 于是她做了个最坏的决定, “我不能被发现。” 无泱抬头望向眼前人,话语直白,也能听得出些许祈求的意味。 虽然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家伙能躲过这么多人的追杀,一定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郢停垂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清丽的小脸仰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浸了秋水,透亮的跟宝石似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求人都不会,还这样理直气壮? 他提起些精力来逗弄眼前这个长相颇和他心意的少女, “唔,现在我们是被绑在一条船上了吗?” 这人无所谓地挑眉,全然不见紧张,还凑在无泱的耳后吐气,两人贴在一处,就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他的指尖顿在无泱纤弱的后背,就在蝴蝶骨边上,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 那里,心脏跳的很快。 一下又一下,鲜活又有力。 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长相呢。 要不要帮帮她呢? 关乎选择的牵手 “很紧张吗?” 他喃喃道,眸色沉沉,懒散中又藏着锐利,瞧着让人心凉。 “该死,郢停那混蛋到底跑哪去了。” “快找!宗主说了,今天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咒骂声就在耳边响起,无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可身后那个祸害却俨然一幅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脸上还挂着那慵慵懒的笑意, 就在这时,两人藏身的地方就突然被巡查的人踏入,他们用尖利的大刀划开草木,刀面上将将映出无泱的面容,还不待她回过神来,一道银芒闪过,那闯入的两名追兵瞪大了眼,他们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唤同伴,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线正在不断往外渗血——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而那家伙——郢停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上匕首,那刀尖上,甚至没留下血迹。 他的眸色一点波澜都没有,好像那本来就是两个死人一样,反而是在往身后看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一点厌烦的暴戾情绪, “得闯出去了啊。” 说完,他的狐狸眼又落在了无泱身上,笑眯眯的,与刚才的不耐好似不是一个人,分明在笑却让人背后发凉, “小娘子也不想落在他们手里吧。” 他还煞有其事地“啧啧”两声,目光游离在少女娇弱的身躯上,是赤裸裸的打量。 也是明码标价。 “你死了我都不能死。” 她这么艰难地闯出来,不能就死在这。 她的声线和她的眼睛一样,清泠泠的,有点初雪消融的冷,又脆生生的,透着倔强。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呢。 郢停的眼睛里流露出玩味,却在下一秒,就带着无泱在山林间穿梭了起来, “好吧,那就走吧。” 既然这样,他就陪她玩一玩这私奔的闹剧。 如果无泱知道这家伙是个疯子,她应该就不会这样轻易地牵上他的手。 虽然他的手很大,让人莫名有安全感。 这座山面积很大,山路崎岖,追兵分布在四周寻人,如果有人发现了尸体,就会知道他们的方向,所以他们得速度快一点, “往南边,那里是唯一的出路。” 郢停的声音夹杂着风声钻进耳膜,在剧烈的奔跑中,一切声音都听的有些不真切。 无泱的体力不行,跟着郢停就更显勉强,血腥味漫上喉咙,就连头脑都不太清醒了。郢停感受到她明显放慢的速度,也跟着她停下来,只是挑挑眉,虽没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就这样也敢放狠话吗? 无泱没理他,只是掀起眼斜了他一眼,但是身后已经有脚步声,郢停往后看了一眼,人数不少,应该都过来了。 好像被发现这件事让他更兴奋了,鲜红的舌尖抵在唇角, “哈,被发现了呢。” 无泱已经没力气去对他的疯进行评判了,当务之急是离开。 好在郢停还没那么疯,还估计着边上地无泱,就在她喘息间,一弯腰就把身形单薄的少女扛上了肩头, 无泱一口气还没喘上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 郢停速度颇快,就算加上一个无泱,身形飞掠之间,那个出口便已在眼前。 但是最为麻烦的是,那里堵着着不少的追兵,而身后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他们被夹在其中, 这局势,实在是算不上好。 二人只能借助茂密的参天巨树暂时甩开后面紧跟的追兵,将身形藏入阴影中,但这样总不是办法, 无泱皱眉,腕上珠链光芒阵阵。郢停是个不要命的,看他身上的惨状就知道,但是她不能这么冒险, 下一刻,郢停便感受到自己的袖口被拉扯了一下,顺着传来的力道看去,袍角处分明有一只素白的小手, 他弯起眼,状似惋惜地说道,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这下我们要在这殉情了呢,小娘子······” 他惯是个不着调的,无泱也不管,直直打断他的话,目光却谨慎的停留在把关出口的人上, “前面有八个人。我帮你。” 闻言,郢停有些讶异地挑眉, “小娘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压低了声线,阴影盖住他大半个脸,眸中色彩诡谲多变。他垂眸,指节贴着无泱的侧颜,柔嫩的肌肤就在手下,像是微微一用力就会碎掉。 无泱没心思管他阴晴不定的心思,一把挥开他在她脸上胡作非为的手,却是率先踏了出去,她寻了一块合适的石头,指尖在石块上轻敲几下,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有细小的丝线顺着她的指尖流出将石块团团裹住, 突然,无泱将石块用力地掷出,守门的人立马就注意到了飞来的石块,其中一人一刀斩碎了石块, “是谁!” 话落,爆开的石块化成尘粉,那八人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暗处飞来的身影落在自己身前, 不待无泱说话,郢停就飞掠而至,这是无泱第二次见他杀人,匕首轻巧,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无泱只见他袍角翻飞,残影闪过,那八人脖上就显出一道血线往外不停渗着鲜血,他们瞪大着眼愣愣地盯着郢停,下一刻,便是倒在了原地。 无泱走出来,在她身前,郢停向她递出手, 还是笑眼眯眯,看上去就像打着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但是无泱也来不及管这么多了,追兵已经到了, 她将手放上去, 这是第二次,她选择抓住他的手, 或许她本没有选择。 以身相许 下一刻,二人就消失在了出口之处,听到动静紧跟而至的追兵赶到时只发现了出口处死去的人,领头的白发人怒喝道, “追!务必要把那小杂种追到!” 夜幕沉沉,他们在越野间奔跑,袍角缠绕群衫,双手紧握,十指相扣,实在亲密无间。离开山脉,便可望见盘踞在山下的村庄,村落稀疏坐落在河海边,隔着风声也隐隐能听到传来的犬吠声,让人多上几分心安。 郢停在野间穿梭的轻车熟路,并没用多久就甩开了身后的追兵,他在林木间寻了一处山洞,拦住径直往里走的无泱,他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火折子,待燃烧后丢进了洞中,明亮的焰火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无泱有些不明所以,郢停只探了探头看里面,火焰逐渐熄灭,他这才拉着无泱钻了进去, 火焰又重新亮起,郢停捡来枯叶树枝点起火堆,又捡了几片稍大的叶子挡住洞口, 无泱看着他忙活,直到他结束动作坐在火堆边上,才缓缓说出两个字, “谢谢。” 虽然郢停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有他,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地离开。 他这下安静许多,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随意模样,挑着一双眼,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戳火堆。 “别急着谢。” “我帮了你,小娘子想要怎么还我呢?” 狐狸眼掀起,含着不明所以的笑意看向无泱,坐在火边的少女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在火光的照耀下在眼下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看上去十分动人, 郢停的目光逐渐晦暗,伤痕累累的手扔下那根树枝,转而捏住少女尖细的下巴, “以身相许吗?” 他们靠的很近,郢停的呼吸轻佻地扑在无泱的脸侧,在狭小的空间内萦绕起暧昧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无泱忽地笑了, 就着被挑起下巴的姿势,清泠泠的视线扫过郢停的面容,粉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是不含一丝感情, “你要死了吧。” 闻言,郢停不见慌张,只是有些玩味地挑眉,指尖划上少女柔嫩的脸侧,在那里轻轻摩挲着, “小娘子好聪明呢。” 无泱实在有些看不惯他这模样,一把抓住他在她脸上为非作歹的手,嫩白腕上的珠链亮起微光,令人震惊的是,郢停身上那些不停血流不止的伤口逐渐有了愈合的痕迹, 对此,郢停感触最深,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上的痛感正在飞速减少,虚弱感也逐渐消失。一身道袍的青年伸出殷红的舌舔了舔唇角,像是野兽看到食物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前的无泱。 无泱收回手,视线扫过青年身上的伤痕,语气冰冷, “我替你治伤,也算是报答了你救我了。” 见郢停还要说些什么,素白的指尖率先点在了他的腰际,那里的伤痕尤为严重,红肉翻出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无泱转而覆上自己的手掌,掌下的肌肤苍白紧实,灼热的温度与她截然不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地接触一名男子。无泱努力忽略这明显的差异,专心地用在治疗上, 可郢停偏不,他喘着气,长而挑的眼一直盯着身前的少女,一刻也不移开,红唇微张,还会发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哈···嗯···轻一点。” 低沉的嗓音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直白地冲击着无泱的耳膜。 无泱被他喘的脸红,干脆放弃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颇有一点羞愤的意味。 “你能不能不要喘了!” 郢停的眼尾都晕上红晕,好像真做了一番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他凑过去,舌尖抵在牙尖上,面上有种莫名的餍足,他这样,还真像是一只男狐狸精, 不然怎么会言语动作都充斥着勾引的意味。 他暗哑着嗓子,就连眸色都是低沉的。 “我改变主意了,为了感谢小娘子给我治伤,还是我以身相许吧。” 狐狸和妹妹 无泱不理郢停了。 这死狐狸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嘴里更是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东西都说得出来,她还是离远些好。 他三句话不离以身相许,吓得无泱一晚上都不敢睡,抱着自己缩在墙边,直到天明才抵抗不过困意沉沉睡去,等她再醒来时,身上已然多了一件灰色道袍。 破破烂烂的,还沾满血迹。 “小娘子醒啦。” 郢停从外头钻进来,透着洞外的天光,无泱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视线移回眼前人身上,他梳洗过,长发拿根绳子绑了个高马尾,发尾垂在身后一甩一甩的,虽衣衫不整的,但也比昨日满身血腥好上不少,这样看他,也生的一副好颜色,还真是男狐狸精了。 他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弯腰看她的时候,衣领散开,透出一些肌肤,紧实的胸肌和笔直的锁骨都若隐若现。 死狐狸又四处勾引人。 无泱没好气地把身上的道袍扔给他,语气倒是缓和几分, “你把衣服给我干什么。” 郢停笑嘻嘻地接过道袍穿上,手上动作不停,人却是已经贴了过来, “小娘子晚上不停喊冷,我若不舍一件衣服,怕是献身的就是我了。” 他语气暧昧,无泱气的不轻,瞪圆了眼看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娘子莫生气,我倒不是不愿意,主要这种事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你情我愿,虽说是你占我便宜,但也得选个···诶诶诶,小娘子别走啊!” 他张口就来,无泱不想理他,当下冷着脸就往外走,郢停话没说完就语音一转,尾音上挑,怎么听都奇怪。 如果有选择,无泱实在不愿意和郢停同行,这人嘴碎的很,絮絮叨叨的没个清净,实在讨人嫌,可她又不太识路,郢停野外生存的能力比她强上太多,又非要跟着她,无泱也没办法。 他们走了一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城外的一户人家,当家的是名四五十岁的大娘,见他们二人狼狈,而天色已晚,就好心留他们歇息一晚。 用过晚饭,大娘拿着两件换洗衣服敲响了房门,郢停去开门,他是逢人就笑的,大娘说这是她儿子的旧衣衫,让他把身上这件破道袍换下来, “这件是给你妹妹的。” 屋内的无泱听见“妹妹”二字一愣,当即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都怪郢停,什么东西都张嘴就来,大娘问他们这是怎么了,他非要说他们是兄妹,在路上遭土匪打劫,引得大娘对他们遭遇唏嘘不已。 也不知道她和这死狐狸是哪里像了。 关上门来,无泱一把撑在门上,柳眉倒束, “谁跟你是兄妹了!” 郢停笑着悠悠一挑眉,眼尾斜飞出挪揄意味, “那小娘子想是什么?夫妻?还是私奔的情哥哥啊。” 说到此,他似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还煞有其事般点点头, “欸,这个不错,大家闺秀和江湖上的野道士私奔,啧啧,一看就有意思,茶余饭后能谈个好几天的。” 无泱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也没见过多少人,郢停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油嘴滑舌的人也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 见她生气,他还一副解语花模样,懒散着神色,手却不规矩地摸上无泱撑着门的手,来回摩挲, “小娘子别生气啊。我都要心疼了,你想想我们这副模样,若不编出个良家身份,谁会收留我们呢。露宿街头?我可不舍得小娘子受这样的苦。” 说着,殷红的唇就要贴上她的指尖,见状,无泱一把收回手,冷冷“哼”了一声,他一口一个不舍得,好似真的多怜香惜玉一样,怕是说惯了,神色和语气一样漫不经心,生怕别人瞧不出是在胡说一样。 无泱一把转过身,率先向屋内走去,似是不看那张讨人厌的脸就能清净一样, 可郢停哪是那样闲的住的性格,挑着眼就开始叫喊, “妹妹,你睡哪呀?” “滚。” 甍庄 月上中梢,四处寂静,蝉鸣阵阵。 无泱在床榻上辗转,双眸紧闭,眉心蹙起,耳后的银铃也在响个不停,她像是被魇住,无法醒来又无法逃脱。 郢停躺在床下,双手交迭枕在脑后,直至边上的呼吸声变得紊乱,他才微微皱起眉,身子撑起,视线望向床幔内的少女。 见她并没醒来的迹象,反而像是醒不过来。 床下的青年挑眉,将自己也凑进帷幔中,细细打量着紧闭着双眸的无泱, 啧,这是···被梦魇住了么。 “小娘子。“ 他拍拍无泱的脸,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转而揉捏,少女娇嫩的脸颊在他手里仿佛是绝佳的玩具,即便她醒不过来也不着急, 郢停伏在床边,指尖挑起帷幔,手肘撑在床沿上托着下巴,借着月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无泱。 比例很好,五官也很漂亮,四肢修长,腰肢柔软。 哎呀呀,是他喜欢的长相呢。 郢停的指尖顺着下颚滑至脖颈处,青色的血线透过皮肤,流动着鲜血,微微按压下,还能感受到跳动的震感。 “不要!” 指尖下的少女没有一点征兆地睁开眼,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如同尖利的刀刃划破黑夜平静的表象, 无泱瞪大了眼,悬在她上方的郢停毫无防备地对上她的视线,她不说话,他只悄悄地收回自己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手,讪笑着道, “呀,小娘子你醒了。” 无泱看起来还没大清醒,粉唇张了张,才说出两个字, “郢停?”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脱水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出来的,郢停愣了一瞬,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却也不像他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模样。 得到了回应,无泱一把抱住了郢停,或许也不能叫抱,她只是圈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郢停一时没准备,撑在床沿上的手滑开,整个人就铺在了无泱身上。 只隔着一层被子,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处,传递着热量。 无泱的反应太过反常,或许是还没太从梦境中走来,郢停就顺从地被她抱着,感受到身下的少女在微微颤抖,他才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手在少女的肩上轻轻地拍打着。 良久,无泱忽地推开了身上的郢停,他又被猝不及防地推开,郢停仰着躺在床上,嘴角又挑起他那一贯的笑, “小娘子醒了啊。” 听不出是叹息还是遗憾。 无泱现在也没心思和他掰扯,她撑起身子,声音有些哽咽的嘶哑,视线转向床上的青年, “快走,我们得赶紧离开。” 郢停的动作很快,在堂前留了一封书信后又压了一块碎银,无泱在离开前先是拿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固状尘粉给郢停, “你把这个绕着房子撒一圈。” 郢停只是挑了挑眉,也没多问什么,只在一边的大树上借力一踩,身形便如同翱翔的大雁一样腾空,他碾碎了手中的尘粉,身体旋转间,手中的银尘被他用力挥开,再融合在了空气中,落在房屋四处。 离开村庄,他们只能辗转到城外的破庙里,郢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无泱,无泱被看的受不了,只能妥协,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就说吧。” 没成想,郢停却摇了摇头,笑的不怀好意, “秘密是需要交换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说,我就不问。” 无泱觉得好笑,分明就是想知道,却装出这样一副不勉强的模样,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正在被人追,不过我是逃出来的。那些人拿着我的血样喂了蛊,无论我走到哪,只要沾染了我的气味都会被发现,我并不想连累其他人,所以让你撒了可以掩盖气息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和你说我不能被发现。” 她说的简单,也却是并未全盘托出,郢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 “用血养蛊···这样的法子倒是少见呢。” “但我听说,除了苗疆擅养蛊,还有一些少数种族也以蛊术为传承,他们坐落在不为人知的深山之中,并不与外界互通。而其中一个便叫做···甍庄。” 郢停的视线就直勾勾地盯着无泱,但他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无泱的眼睫微微一动,神色忽地变得肃冷,他才缓缓笑了, “看来我猜对了呢。小娘子倒是···来头不小啊。” 秘密交换 甍庄和其他处跟不相同,向来特立独行,偏居一隅,不仅少有人见过他们,他们也从不离开甍庄。因此,对甍庄的记录,只在少数门派的古籍中略有记载。 “不是说,蛊术传女不传男,而甍庄女子又尤为少见,想来小娘子在族中地位已然不低,这般又是何故呢?” 青年手上拿着根稻草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姿态悠闲,似乎拿到了他人的痛楚更让他觉得开心。 无泱冷冷地掀起眼,道, “那你可知我又是什么身份?你只知我是甍庄中人便觉拿住了我的错处,是觉得这样我就有求于你了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月光下的少女将黑发揽到耳后,露出耳后的银铃,她站起身在郢停面前俯下腰,清泠泠的目光对上他的眼,嘴角掀起略有些残忍的弧度,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甍庄里不是女子少,而是已然没有女子了。” 见她这样,郢停微微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无泱的衣袖在她抬手时滑下,露出了细白腕上的珠链,隔的这样近,郢停才发现这些珠子里都有一条血线,是这些血线串成的珠子,而珠链发光也是这些血线的缘故。 “甍庄百年前还是有女子的,只不过人数较少,而蛊术只传女,因此女子身份大都高于男子,甍庄从不与外界相通,为了血脉流传,一名女子常常会有多名夫郎。甍庄是信奉太阳和巫术的种族,会由大祭司在每一代的女子中选出继承了巫女能力的人,并进行加冕和血脉激活,而这个人就是新一代的巫女。” “然而,百年前,大祭司与巫女喜欢上同一个男子,为此大打出手,巫女受自然之力庇护,虽略胜一筹,却被大祭司所诅咒,祭司用自己的生命和天授之力以太阳起誓,当场便没了气息。” “于是在大祭司死后的一个月里,甍庄里所有的女子都相继离奇死去了,并且全是心脏麻痹而死,一时之下,只剩下了巫女一人,然而从那时开始,巫女便常常无法视物,她被太阳之神所抛弃,只能在夜晚窥见光明。除此之外,每逢月圆之夜,巫女都会遭遇蚀骨之痛,就算巫术也无法阻止。” 无泱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她凑近郢停问道, “但你知道最恶毒的是什么吗?” 郢停盯着少女黝黑的瞳孔,一时无言,但是她好像也没期待回复,只是自顾自地又开始讲道, “因为整个甍庄里没有女人了,血脉之力的延续就只能依靠巫女一人,她就像一头牲畜一样,每日躺在房内,她看不见,房内却无时无刻不在进出男人,她成为了囚犯,成为了血脉之力延续的工具。 巫女受到诅咒,能力早已不如从前,她没办法抗拒,只能在煎熬和忍耐中生下下一代巫女血脉。而她爱的男人,也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自杀了。” 无泱像是一樽即将破碎的娃娃,她讲出这些陈年秘史,却只觉更难过了,她从出生开始就被形形色色的肮脏视线所打量,直至有了意识,才渐渐明白巫女这个身份带来的是什么。 “为了服侍年幼的巫女,他们会将意外走进甍庄的外来人从地牢里放出来,直至巫女成年,到了接受血脉觉醒的年龄,再把她们杀掉。因为甍庄的秘密不能流传出去,而巫女也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甍庄一直不为外界所知的原因,而如你所见,我同时继承了祭司和巫女的血脉,若不是在血脉激活前巫女必须为完璧之身,我未必能在虎视眈眈中活到现在。在血脉激活的当天,我将巫女力量运用到极致,拼的重伤逃出了甍庄,但不成熟的巫女没办法抵抗所有人,我四处东躲西藏,直到遇见了你。” 郢停长久没有说话,他眼睫稍拢,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无泱说完之后,他缓缓掀起眼,笑道, “果然是私奔呢。” 无泱没太清楚他的意思,疑惑地“嗯”了一声,郢停并未解释,只是又说道, “那小娘子是想如何呢?躲一辈子吗?” “没那么久,巫女受到了诅咒,最多活到三十岁,左右不过十几年了,更何况我可能甚至抗不过月圆之夜。” 说完,无泱或是觉得自己有些自暴自弃,又笑道, “你身上沾了我的气息,他们倒时也有可能会找上你,不过你好像本来就活不太长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继承了祭司能力的她与生俱来的便有预知力,也一眼看出郢停身体里存了蛊毒,也没多长日子可以活了。 郢停不怒反笑,他挑起狐狸眼,语气散漫, “不是说了秘密是要交换的吗?既然如此,我也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差不多二十年前吧,中原大旱,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一时之间民不聊生,这时有一个江湖宗派,名叫回原宗,面上是名门正派,实际上却四处诱拐儿童,无论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三四岁的幼童,都惨遭毒手。 回原宗拐走这些孩童藏在密室中做实验,回原宗的宗主想要长生不老术,就拿孩子下手,他们长期被泡在药草之中,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受尽折磨,但孩子的身体还是过于脆弱,那么多的孩子只有一人活了下来,他成了百毒不侵之身,也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逃出了回原宗,四处流浪,回原宗无法大声宣扬地追查此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找到踪迹。” “而我,很幸运地,就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无泱觉得很神奇,大抵是已看过世间百态,也是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人,所以郢停才能将这些说成幸运。 他将过往当作可以宣之于口的秘密,以疼痛报以疼痛,无泱竟意外地觉得好受了一些。 “那,小娘子,我们都互相交换秘密了,是否意味着决定厮守终生啦!” “滚。” 月圆之夜 无泱不知道对郢停讲述这些陈年秘辛意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 当时不过觉得随口便说出来了,也没深思熟虑。 或许是和当初她选择握上他的手一样的原因,但也或许是她一路逃亡以来,郢停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纵使这善意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总归是善意,就像人贩子拐卖小孩子前也会喂出的糖果一样,无泱在这样的善意中难免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心。 至少此刻孤军奋战的不再是她一人。 无泱看着檐外月色,她忽地笑了,离开甍庄后的一切都是不同的,纵然风险万分,她也想尝尝这自由的味道。 “今晚月色真美。” 次日一早,二人简单收拾了后,就去往了城镇,城门上大大的“临安”二字映入眼帘,无泱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到哪都好奇,郢停也背着手四处陪她乱晃,眼睛眯眯笑起,无泱看见蜜饯想要,看见漂亮的绣品也喜欢,左右还是个少女,孩子心性。 直到最后两手都提不下了,她才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郢停手上抱着的东西都要将他淹没,也不好再纵她逛下去,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只好嘴上劝道, “哎!小娘子!来日方长,这些东西又跑不了。今天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闻言,无泱才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眼前的发簪,继而转身离开。 郢停在客栈订好房间,小厮带着他们上楼,关上门之后无泱才后知后觉瞪大了眼, “你为什么和我一间房?!” 青年挑着一双狐狸眼背手笑道, “小娘子好不讲道理,这东西都是我付的钱,怎么还要把我赶出去不成。” “你可以再订······” “哎,本来我是可以再订一间房的,可惜银子都拿来给小娘子买东西了。” 他装的一派无辜,无泱也无话可说,她想再辩驳,但好像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买东西是需要支付银钱的。 只可惜她从未接触这些,更对外界一无所知。 现下被一只一肚子坏水的笑眼狐狸虎视眈眈,也只能闷闷说道, “好吧。” 晚上,无泱胡乱扒拉着糕点,看着堆了满桌子的玩物吃食,忽地问道, “这些东西很贵吗?” 她总是要还给郢停的。 郢停坐在对面笑着看她,听她这样问,只是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面, “小娘子说我身上会沾染你的气息,所以会招惹危险,那你如今四处跑,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无泱往嘴里送桂花糕的手一顿,她看了他一样, “我好歹也是巫女,这点东西还是很简单的。” 似是吃饱了,她拍拍手,心情甚好地给郢停解释道, “蛊虫也是分高低贵贱的,像他们并没有习得蛊术,也只能通过习性来驱使一些低级的蛊虫。蛊虫只能通过我留下的气味寻人,但是一旦时间过长气味消散或者用外物掩盖,就没办法了。何况城镇里人数众多,气味混杂,本就不易寻人。” 郢停若有所思地点头,取来一边巾帕为她擦拭手指,无泱顺从地任他拉过自己的手,其实在无泱的认识中,对于男女大防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甍庄巫女,生来便有天授之力,注定了是三夫四侍的一生。 纵使无泱再抗拒,也难免会被影响。 因此她并不觉得她和郢停这样有什么不好,也并不会因为和一名陌生男子同住一屋会怎么样, 对比这些,反而是郢停时时刻刻都可以制造的暧昧让她更为不适。 而郢停呢,似是了解似是不了解,却总这样做出堪称登徒子的行径,难免让人思虑他是否是因为无泱不通人情世故而刻意占她便宜, 然而他又实在不是能以常理来评判的人。纵使如今和无泱这样亲近,也常常以轻浮之色对着无泱这儿摸摸那儿捏捏,却并未做出什么更为过分的事情, 他眸中深藏沉沉欲色,却又混着冷淡之色,教人不知这欲念是否是因少女的貌美皮囊。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郢停就对她动手动脚,无泱倒习惯了他这样的行径。 甩开搭在她腕上揉捏并且有继续向上之势的手,无泱起身向床榻走去,没想到,刚一起身,四肢内蔓延的剧痛传来,身体一僵,她震惊地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正悬挂在高空之上。 “月···圆之夜。” 她喃喃道。 榨干了 终于是来了。 对于这传说中将巫女折磨致死的蚀骨之痛,甍庄众人都对此有一个更为贴切的称呼——天罚。 无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从真正成为巫女的那一刻起。 骨骼的每一刻都无不在叫嚣着痛楚,从体内蔓延出的疼痛让人有种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无力, 几乎是一瞬间,无泱就脱了力,身体轻飘飘的朝着地板倒下, 无泱的脸色苍白,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珠打湿鬓发,拳头握的死死的,指尖在掌心刺出五个月牙似的血印。 可这都没有用,痛感排山倒海地涌向大脑,无泱反应都迟钝了许多,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并没倒在地上, 她迷蒙睁开眼,身体被一条臂膀圈住,而她整个人都倒在这人的怀里,她掀开眼,入目可见的是郢停的下颚,她努力地想往上看,想看到他的眼, 终于,终于看到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眼睛垂下的时候眼睫都搭在眼尾,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是好像又在犹豫些什么。 在犹豫什么呢? 分明此刻脑袋已成了一团浆糊,无泱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清醒过,她只死死揪住身下人的道袍,身体无意识地小幅度蹭动,就连溢出唇角的呻吟都听出痛楚和不耐。 在无泱僵住倒下的瞬间,郢停就有了动作,他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长臂一揽,就将无力倒下的少女揽入了自己怀中。 她看上去很痛。 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幼崽,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展示着如同敞着肚皮任他摸一样的依赖和信任。 郢停垂眸看她,眸中颜色浅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更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他很清楚疼痛的感觉,像有上万只虫子啃噬着骨头,痛到后面,神志不清,就连心脏都绞痛,令人无法呼吸。 在这样的痛楚之中,人是无法活下来的,就算活下来了,也要精神失常了。 郢停是这样走来的,那时每日都有尸骨堆成一座座小山,呻吟和嚎哭的声音不绝于耳,如魔音一样在狭小的暗室内回荡,可真正痛的很了,是没有力气嚎叫的, 就像此刻的无泱一样,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疯了多可怜啊。 郢停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发丝混着无泱的,看上去亲密无间。 苍白的骨节触上少女柔软的脸侧,一如往常地在那里摩挲着,动作像是透着无限眷恋,若无泱清醒着,必会一把挥开他的手,皮肉碰撞发出沉闷响声, 倒是有些怀念了。 这样漂亮的身体若是冰冷冷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啧。” 青年不耐地叹气,再抬手时,两指并拢,迅速在少女身上几处穴位点下,他迅速抱起怀中人,平放置床榻之上,指尖快速拉开少女衣裳的系带,露出其内洁白无暇的酮体。 若日平日,郢停定是要一副轻浮模样调侃上两句的,可如今情况紧急,他也只好做了一回柳下惠。 运起内力,掌心停在无泱丹田处,她已经痛的没了意识,身体总在不自觉地动,郢停要给她输内力,这样动哪行,他只好先按住她,掌心内力涌现,顺着一条条经络流入无泱体内,帮她梳理着体内绞痛的经脉。 像是有一股暖流涌来,缓缓洗净体内的寒意,纵使无泱已经神志不清,却也能感受到疼痛的逐渐退却, 直到四周变得寂静,无泱紧皱的眉才缓缓松开,指尖还是拽着郢停的袍角,但面上疼痛之色已经不见,呼吸平稳,见状是睡着了。 反而郢停不太好,他面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不见什么血色,指尖都在颤抖,费力地一翻身躺在床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苦笑道, “真是给你榨干了。” 无泱像是陷入了什么梦中,往他怀里顺势钻了钻,意识不清地嘤咛一声, “郢停。” 床上的青年一愣,苍白的手背落在少女后颈上,过了会,他才缓缓笑了笑, “还算是有良心哦。” 不枉他废了这么大劲帮她,不过这样下去,下一次毒发就又要加快了啊。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高尚了,居然现在玩起了舍己为人这一套。 叹息声轻飘飘地落在夜风中,只余下一声, “晚安。” 发情了 或许是这一晚两人都被折腾的够呛,再加上一路奔波,心神不宁,也没怎么休息,这一觉,竟是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 窗外华灯初上,商贩都亮了灯笼,雕花的檐角坠着的八角宫灯轻轻地打着旋,街上人影拢动,热闹非凡。 似是与世隔绝了的淡色窗幔内,交错的身影缓缓有了动静, 先醒的是无泱,她揉了揉睡的迷糊的脑袋,回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腰上的重量,下一刻眼睛猛地睁开,入目所见的就是青年如玉似的胸膛,他衣衫微乱,胸前衣物稍稍敞开,肌理分明的胸膛裸露在外,再往下块垒分明的腹肌也隐隐可见。 而她腰上正搭着他的手臂,缠住腰身,两人紧紧靠在一处,就连枕上青丝都紧紧缠绕铺在床榻之上,当真是亲密无间。 不知是她的视线过于灼热,还是郢停睡眠极浅,总之当无泱震惊地抬头时,刚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调侃的、暧昧的。 “这是怎么回事?!” 无泱一掌拍在身前人的胸膛上,可距离不仅是没拉开,他们挨的反而更近了些,郢停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在她腰间,推也推不开。 这人还挑着一双狐狸眼,笑问她, “小娘子可还满意?” 无泱瞬间觉得自己掌下的那块皮肤烫手,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她刚刚一时受了惊吓,下的手着实没顾着力道,现在再看,他玉白的胸前,已然多了一个纤细的指印,红彤彤地印在上面。 她心下有些愧疚,好像打的有些太重了。 可郢停看上去却丝毫不在乎,反而视线意味深长地从她脸上一直往下,最后顿在了她敞开的衣襟处——她的衣服昨晚被郢停拉开,现在身上只余一件心衣安稳穿在身上,而经过了一晚上的蹭动,系带早有些松动,那一小块布料只堪堪盖住了胸口,而嫩白的乳肉和拢起的沟壑全然暴露在外。 透过单薄的布料似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其下的绮丽风光。 一时之间,这窄小的地方,温度骤然升高,就连氛围都变得氤氲暧昧了许多。 无泱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她慌慌张张地一只手去捂住郢停的眼睛,一只手不慎灵活地将自己的衣裳拉好, 她年岁太轻,纵使是经历过生死,却也少见这些男女之事,这下羞得话也说不清楚, “你占···占我便宜,你不要脸!” 她分明看不见郢停的眼睛,心脏却不知为何跳的更快了一些。 他淡色的唇角挑起,长长的眼睫刮在她的掌心,带来令人退缩的痒意,她想要抽回手,却被郢停精准地一把抓住, 细白的指尖被拉到他唇畔,若即若离,眸色沉沉,似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勾着人, “昨晚小娘子疼的厉害,我出手相救,这才冒昧解了小娘子衣裳。然而小娘子昨夜闹腾的厉害,我真真是被榨干了,这才没精力将衣裳复原,还望小娘子,莫怪。” 他一顿,又笑道, “不过我果然没看错,小娘子果然,无论是哪,都生的极好。” 他最后几个字压低了音量,更显得暧昧不清, 无泱哪敌得过他这千年的狐狸道行,一下子气的脸红透了,话也没说清楚,支支吾吾连一句登徒子也没说出来, 只又一把捂住这人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吓死人不偿命且毁人清白的话来。 可郢停说不了话,一双眼睛却还睁着。二人视线相对,他一双眼比那些轻佻的话语还让人不安,无泱自觉脸上发热,心下也不想和这发春的死狐狸再纠缠,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翻身下床, 不过刚要离开,她又转身看向床上那个周身都散发着轻浮之意的流氓,抿着唇,在他挑眉注视下,素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刺眼的红痕就已消失不见。 床前的少女用着生硬又拧巴的音调,居高临下地故作冷漠道,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装作不在意,可她分明满脸红晕,清泠泠的眼水波荡漾,看的人心尖都软了,她似是也觉得不好意思,而床上那人视线深邃,好像要把她生吃了一样,看的人心跳加快。 无泱再也是待不下去,转身夺门而出,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嘟囔道, “这发情的死狐狸。” 眼瞧着少女的窈窕身姿在门口消失不见,郢停才懒懒收回视线,双手枕在脑后,就任由衣裳这样大敞着,目光停在胸前,缓缓挑起嘴角, “小娘子不好意思了呢。” 不过,她说发情的死狐狸······ 郢停掀起眼睫,视线停留在身下——他此刻平躺着,那里鼓起一个可观的弧度,十分明显,若不是他有意遮挡,无泱也定会发现。 青年冷漠地收回视线,面上反而有些不耐之色。 “啧。还真发情了啊。” 这可怎么是好呢。 巫女诅咒 郢停整理好自己后却发现无泱还没回来,心下有些无奈,小娘子第一次出远门,也没点防备之心,正摇头晃脑地准备出门寻她,门就忽地被打了开来,只开门的一瞬,无泱就闪了进来,正好和门口的郢停撞了个满怀, 郢停的手臂自然环上她的腰际,无泱还有些惊魂未定,也没顾得上腰上那个不安分的手,只仰着头望向郢停,眸中满是惊恐之色, 郢停还未曾见过她这样神色,不由得挑眉,轻佻之色稍敛,道, “这是发生什么了,小娘子这样惊慌?” “刚,刚才我下楼,有人趁着人多的时候摸了我。我本是要反抗的,可巫术还没使出来,却突然看不见了,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再回想起来,无泱还是觉得后怕,那一瞬间的黑暗,真真是让人心慌。 说话的时候,少女素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着眼前青年的衣衫,这样下意识的动作,或许有时无泱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郢停的依赖。 可郢停闻言,眸色一凝,搭在少女腰间的手轻轻敲击着指尖,无泱此时没抬头,没顾及的上郢停的神色,她若是看到,也必定会有些害怕——郢停向来笑盈盈,端的是脾气好的模样,可一朝拢了笑意,眸色沉沉,面上冰冷冷的,倒真叫人看了心颤。 摸了她? “告诉我,那人摸你哪了?” 声音沉沉落在耳边,无泱抿唇,长睫落下,挡住清泠泠的眸,心绪繁杂,也不愿再提, “不告诉你。” 语罢,她一把拍开青年的手,径直走向桌前。 先是取了一个水杯,往里注满水之后,食指指尖沾湿,在桌面上划下几道水痕,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形状渐渐圆满。 占卜之术涉及颇为广泛,祭司一脉的血脉开启会顺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完善,关于祭司的能力记载也只能在记忆中得到传承,无泱如今还太年轻,血脉觉醒也不过数月,只偶尔在梦境中窥见一些未来之事。 上次她临时和郢停离开,便是由于看到了一些未来的片段——甍庄众人寻到了那大娘家,虽大娘极力否认,但他们还是对她痛下杀手。 而大娘又何其无辜呢? 那些人简直不能称为人。 不过她巫女的身份的确不能泄露出去,她未曾出来之时,也便常听长老们谈及外面之事,他们对其自私自利、见利忘义模样十分痛恨,常言,若是巫女被外人所知,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思绪万千,而桌上水痕似是在无风波动,指尖点在水痕中央,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桌面上便变得干干净净。 无泱收回手,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果然···巫女的诅咒已经开始了。 但是为什么她会忽然失明呢,难道和她体内血脉有关吗。 巫女和祭司血脉一体,这在整个甍庄内也是极为少见的,也少有前车之鉴。 无泱想,短暂时日内,她不能再使用巫术了。 她思虑完毕,抬眼之时恰恰对上郢停目光,他伫立在门边,刚刚一直没个声响,现下见无泱抬头,神色也稍稍好缓,才换上一贯的轻佻模样, “小娘子可是有答案了?” 无泱只“嗯”了一声,神色却还是蔫蔫的,郢停凑过去,手极不安分地捏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小娘子这样忧虑,可真是叫我心疼呢。” 无泱本是烦着,可谁叫她碰上郢停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就连心烦都不能安静。 “不准摸我。” 她打下他的手,说话的时候脸颊鼓鼓,眼睛也亮晶晶的,煞是可爱。 郢停这样俯身看她,笑的眼睛眯起,大概是觉得这小娘子可爱,不顾反抗,又揉了揉她的头,懒散说道, “小娘子一个人在外,要自爱,少和不清不楚的人接触,免得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闻言,无泱斜斜看他一眼,似是觉得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教可笑,嗤笑一声, “不清不楚的人,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小娘子说笑,我与小娘子那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哪能是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呢。” 郢停舔着脸摸上少女搭在桌面上的手,握着手细细摩挲的模样当真是看上去馋极了。 无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抽回手,接着往外走,边走边说道, “你既然收拾好了,那就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正当她推开门时,身后神色懒散的青年却糊地敛了笑意,掀起眼帘,眸中一片冰凉,透着些诡谲之色, “下次再碰到这些人,手就给他废了吧。” 手要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不用留了。 闻言,无泱开门的动作一顿,他好像有些不对,可转身再看——青年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佯装无害的笑,神色懒散。 好像没什么不对。 病态 “我从前只想着逃离,却还未曾想过外面竟也是这样的繁华绚丽。” 晚上的街道更是热闹,小摊上的风铃轻轻地晃着,摇铃声声伴着清脆,花灯挂在檐下最是绚烂,千树梨花,人影攒动。 是一派和平盛世。 郢停东奔西走这些年,早是见惯不惯,只是散漫笑着纵容无泱四处漫无目的地游走。 小姑娘在外面全然不似关起门来的模样,倒显得拘谨许多,那副清矜的执着劲少了些,看着反而更有寻常少女的娇憨之色。 只不过去哪都死死地抓着郢停的袍袖,只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他就是想双手环胸,手也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偏她还喜欢这看看那摸摸,郢停最后几乎是被拽着跟在了身后。 他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这样被一个娇小姑娘拽着,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郢停倒不觉尴尬,只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侧过身与她说道, “小娘子,你这样容易叫人误会。” 他视线刻意看向无泱落在他袖袍上的手,再加上他刻意暧昧的话语神色,傻子都能知道误会什么。 无泱瞥了他一样,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反而离郢停更近了一些,面色不变道, “我们不是兄妹吗,有什么好误会的。” 语罢,见着前面的一处摊贩围了一圈人,又兴致冲冲地拉着身后青年挤了进去,郢停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只“啧”了一声,心想着,小娘子越发不好骗了,但手上却还是老实护着少女和其余人流分开距离。 最后二人又是拎了一手的东西回客栈,小二帮忙把东西送上楼,而郢停就带着无泱在楼下吃饭,他常常给无泱夹菜, “小娘子吃点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好,补身体。” 不过一会,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无泱蹙眉抬眼看他,那笑眼眯眯的青年却十分期待地看着她,好似比起吃饭,看她吃饭更让他愉悦。 见他刚想说话,无泱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菜塞他嘴里,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话音未落,只见无泱看着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微微蹙起了眉,那男子一身锦缎华服,手上端着茶杯,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无泱,神情不怀好意,有些叫人觉得不适的恶心, 无泱眸色变得冰冷,腕上珠链开始闪烁微光,指尖刚有一动,就被郢停盖住了,无泱一愣,回眸看他,青年却还是笑着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还假模假式地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她,好似真的沉醉于投喂。 “来,小娘子张嘴,啊····” 被强行堵上嘴的无泱:······ 午夜,无泱梳洗完毕之后过了许久才发觉郢停回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回来, 见状,无泱好奇问他, “发生什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哦。” 青年只摇头晃脑地把她塞进被子里,还佯装神秘地摇摇手, “天机不可泄露哦~” 直到第二天,无泱才从下面的住客中的谈论中听得消息——客栈里有一男子因贩卖少女手被砍了,现在人已经在衙门了。 手被砍了? 无泱不知为何忽地想起郢停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要是再遇见这些人,手就废了吧。 如此巧合的时间里,无泱忽地大胆猜测,不会就是昨天那个人吧。 不会···就是他做的吧。 无泱眨了眨眼,忽地觉得杯中茶水有些滚烫,在眼前运出一片氤氲。 于是郢停下楼的时候,就见一身青衣的少女就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换了新衣,脆生生的青绿色,更是衬得人清丽漂亮,看的郢停一阵手痒, “小娘子今日可真是漂亮,看的我心都化了·····欸?” 可惜作乱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少女一把拉住。 无泱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郢停微微挑眉,笑道, ”小娘子这样主动,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无泱将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又甩开他的手,端起自己的茶杯,面色如常道, “我听说昨天有人手被砍了,就想起你了。” 她话说的直白,也没存着什么试探心思,反而是郢停,垂眸笑着摸上她的手,音色也低沉,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娘子觉得不好吗?” 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分明可以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内,他却偏偏喜欢一根根描摹,细细摸索过去,有种无形的侵略感。 而无泱如今才意识到,郢停虽也喜欢对她做出一些逾越之举,但却与常人有些不同,说是不同,倒不如说是郢停非常人。 他有欲望好像又没有,不似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粘稠,还泛着精光,视线流利在身上时只让人觉得恶心和待价而沽。而郢停···好奇怪,他常常对她表示亲密之意,以至她对于他的靠近已经习惯, 然而习惯本身就是最为可怕的存在。它让人耽于情爱,也让人将习性错认为喜欢。 可这都不能解释郢停的异常,纵然他常常笑言以身相许,她却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喜欢。 很奇怪呢。 于是少女捧着茶杯,水雾氤氲了她的眉眼,她忽地笑了一下,说道, “倒不是不好,我只是好奇,你分明平日不会如何与人生气,这又是为何呢?” 郢停掀起眼,视线对上少女投来的视线,他还是慵慵懒地笑着,却让人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一瞬间,无泱好像懂了些什么,他其实不在乎的,无论是砍下一只手,还是取人性命,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这让她想到初次见面时,郢停杀人的情形,他眼下凉薄现在还历历在目。 透过那张懒散笑着的脸,无泱好似看到了他病态的另一面。 凉薄又冷漠。 百年大典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无泱也没再逼问, 她大概能知道,其实郢停这样做或许没什么原因,不过是随心所欲久了。 想做什么就做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泱也说不上来,她猜想,郢停只是在给她提供了一个解决事情的方式。 而郢停问她是不是觉得不好, 无泱想,或许不是不好,而是不对。 像甍庄将巫女囚禁一样,这无关好与不好,或许一生衣食无忧、地位高崇,可无泱觉得不对,她该去外面看看,该有自己的一生,也该由自己选择的方式死去,不应只是留在甍庄,只是为了血脉延续活下去。 所以她奋力挣扎,即使赌上自己的生命。 很多事不该用好与不好来评判,很多人也一样,就像郢停,无泱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哪家好人第一次见面对人家上下其手还威胁说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死了多可惜, 虽然在郢停眼里这并非威胁,他只是阐述事实。 而如今郢停在将他的理念方式灌输在无泱身上,在她逐渐了解和认识这个辽阔的世界之前,在她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为法则之前。 也在无泱真正离不开郢停之前。 人与人的关系像是一棵树的枝干,于郢停而言,他早已见过山川河海,人心险恶,自然已是一棵长成的大树,而对无泱而言呢,她初初见到这个世界,像一株还未延展开的小树苗,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郢停。 虽然也说不上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种关系,既深刻又脆弱。 他是她对这世界的第一印象。 沉默并未一直延续, 大堂内四周热闹,人流来来往往,他们凝固的氛围只会引来别人的注释。 郢停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他一派的散漫神情,好像刚才的阴沉并不存在,他笑嘻嘻地说要带着无泱出去游玩,就算无泱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也好,她想。 他们出门,无泱看着四周流动的人群,疑惑道, “这城里的人好像多了许多。看着装束也不像城中百姓。” 闻言,郢停挑起眼笑道, “小娘子真是聪慧,我听说啊,明日是那上凌派的百年大典,届时会有不少武林人士来参加,正巧,上凌派就在临安城外的一座山上,小娘子还没见过这些武林门派吧,这可一次性能见着许多呢。” 郢停笑着抬手扶了扶少女发髻上的珠花,他叙事生动,到底是孩子心性,一下就夺走了无泱的注意,她睁着一双清泠泠的眼,好奇问道, “上凌派?这是什么门派?厉害吗?” 她还未见过这些江湖门派呢。 “上凌派的创始人是南海的一名侠客,醉心于剑术,后来来了中原,创立了上凌派。上凌派便以剑术发家,百年下来,也算是一门大宗了,在武林内也算颇有声望。” 但比起这些口口相传的,郢停显然知道更多的秘闻,他压低声线与无泱耳语道, “但是我听说啊,这上凌派的现任宗主已年迈,且一心向往修道,平日并不怎么管理门派事务,如今甚至还未决出下任宗主,而他们的二把手和宗主的亲传弟子都对这位置虎视眈眈,所以啊,这次大典有的看了。” 他向来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现下又多了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无泱,二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就踏上了出城的道路, 郢停带着无泱不紧不慢地这走走那停停,沿途竟也看到许多和他们同路之人,无泱心道,这上凌派看来确实名声在外,来参加大典之人如此之多。想他们当时进城的时候,路上可不见有这样多人。 他们姿态闲散地好似游玩,甚至还在山脚上歇息了一晚,次日早再上山的时候,这上凌派的门口倒显得空荡不少,前来祝贺的宾客都已经在里坐好了。 甚至清晨的时候,郢停还在悠闲地给无泱选搭配的发簪,珠花拿起又放下,来回几次就连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都弄乱了,无泱实在不堪其扰,怒目而视道, “我们不是来参加典礼的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郢停终于挑定了一个心仪的,将珠花簪在少女发髻上调整完毕后,方才满意点头道, “小娘子急什么,这现在人多着呢,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何必劳累了自己,等人散了再进去也不妨。” 无泱语塞。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感觉他说出来这么奇怪是为什么呢。 内乱 上凌派建于一山之巅,伴海而立,大殿门口便是一座巨大的石阵,石柱之上,上凌派三个大字十分显目。 无泱跨过台阶,一路走一路观察,沿路建筑皆高大,透出几分古朴,四处都有巡视的弟子,穿着统一的服饰,看上去秩序井然。 “我虽未曾见过其他武林门派,但今日一见,也觉这上凌派的宗门十分有气势,建于山海之间,可见天地苍穹之辽阔。” 无泱惊叹出声,身边的郢停听见后笑了笑,说道, “个人喜好罢了,有的门派喜欢隐秘避世,自也有门派喜欢大隐隐于市。小娘子日后见得多了便不觉惊奇了。” 话语间,他们便已到了大殿广场,上凌派在此大摆筵席,里面已是坐满了人,他们姗姗来迟,吸引了不少目光。 二人过分年轻的样貌更是引来不少讨论,但江湖之上,多的便是年轻侠侣,不过多看了两眼之后也便收回了视线。 “二位,这边请。” 身穿白衣佩戴红色祥云剑穗的弟子引他们入席,郢停带着无泱坐下,他见多识广,早是认出座上的许多人,这下两个脑袋凑在一块,不停地嘀咕些什么。 “我们对面那个,那是江湖有名的侠客张墨,刀法一绝。他的刀是玄铁所制,常人根本无法举起,而他却能使得虎虎生威,可见臂力非常。” “再看坐在最前面那个,不是,是另外一个····” 郢停拽回无泱乱指的手,下巴冲着另一个方向挑了挑,那里端坐着一名白衣青年,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样貌俊朗,气质出尘, “这个,宋之迅,年纪轻轻,一手剑术堪称出神入化。他手上的就是名剑青霜,此剑剑光清凛若霜雪。人称一声剑仙,整个江湖,剑法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无泱闻言,多看了两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些与他耳语道, “他们练剑的,都喜欢穿一身白吗?” 郢停端杯的动作一顿,难得也被呛了一下,竟也思索了片刻后才笑道, “剑法潇洒,一身白衣更是显得身姿挺拔,形色出尘罢了。” 他鲜少这样正经回答问题,但无泱眨眨眼,砸吧砸吧嘴,面色倒是恳切, “我觉得,这个看脸吧,和穿什么没关系。” 说到这个,郢停倒是来了劲,他将脸凑到无泱面前,二人本就同席,坐的极近,这样更是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那小娘子看看我,可还满意呢?” 无泱:······ 死狐狸,到哪都不收敛。 她推开青年凑到面前的脸,十分嫌弃地撇过脸,听着台上人讲话。 “唉,真是伤心呢,我可是对小娘子一片真心,小娘子居然还这样嫌弃我。” 装腔作势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无泱只当作听不到,注意力只放在台上——上凌派的长老正在发言, “十分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上凌派的百年大典······”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二把手,林宽行。” 与此同时,郢停懒散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无泱也觉得奇怪,这种场合上台说话的居然是长老,宗主明明还在任,就如此招摇,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台下许多来宾也因此议论纷纷。 郢停最是喜欢看这些家长里短,权力争夺之类的故事,当下正往后倚着椅背,姿态散漫地听着台上讲话,身边站着的许多门派弟子也听到下面议论,神色都有些古怪, 他这下乐了,看来上凌派真出乱子了呢。 就是不知道,这次宗主之位是鹿死谁手。 正准备看热闹,却忽地心口一痛,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无力攥紧,苍白手背上浮现出道道青筋, 郢停皱起眉,视线投向身前背对着他的无泱,少女还一无所知,正专心听着台上致辞,青丝长至腰际,整齐披散在背后,看上去十分乖巧, 上次帮小娘子度过月圆之夜,耗费大量内力,如今这样,看来是蛊毒要提前发作了呢。 就是不知道这次还熬不熬的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三百六十问 这些致辞没什么好听的,左右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无泱听了几句就开始发呆,环顾周边形色各异的人,思绪忽地飞的很远。 从逃出来开始,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都是前所未闻的,这样的生活让她感觉十分自由、也十分痛快。 有时候她偶尔会想,如果她没逃出来,那会是怎样。 无泱突然有些多愁善感,无意间暼到垂在胸前的辫子——郢停分明不擅长做这些,今晨却偏偏把她摁在梳妆台前,给她编头发。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年幼的郢停没有从回元宗逃出来,那又会怎么样。 她没逃出来左右不过是回去安安分分地当她的巫女,甍庄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横竖不过是被关个十几年,和不喜欢的人生孩子,然后老死在病榻上罢了。 可郢停呢······他大概率会和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死去,连尸骨都无法保全。 他说他很幸运,可这样的幸运,未免有些残忍。 想到这,无泱忽地觉得很悲哀。 他该经历了多少呢, 这些年来,在暗无天光的日子里,他又是如何过来的呢。 似是感受到身前少女低落的情绪,郢停笑嘻嘻地凑过来,没个正形地挑起她的下巴,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听得好好的,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无泱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雾气横生, “诶诶诶,我可没说什么,哭什么呢,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抬手似是要去接那摇摇欲坠的眼泪,无泱只拍开他的手,自己拿衣袖随便擦了一下,声音哽咽, “谁信你。” 她背过身不理人,可身后人却不消停,说话的时候尾音都拉长, “唉,小姑娘就是容易多愁善感。” 无泱横了他一眼,周身懒散的青年却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塞进了她嘴里, “甜吧。” 他凑过去,唇角挑起的模样说不出的得意, 无泱一愣,麦芽化开的香甜气息在口中蔓延,她看着眼前人,忽地伸手把他眼睛捂住了,郢停也不反抗,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这里会有回元宗的人吗?” 无泱忽地问道,她没回头,微弱的声音却钻进了身后人的耳朵, 郢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黑眸一顿,似是意识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再掀起的眼里多了点笑意, “应该有的。不过我逃离时不过是个孩童,距今也有十数年了,就算撞见了,他们也认不出来的。而且回元宗内知道此事的人不过数人,所以,小娘子不必担心。” 也不要难过。 ”我才没担心。“ 少女闷闷的声音传来,郢停勾唇一笑,手肘支在扶手上懒散撑着下巴。 嘴硬心软的小娘子啊。 用完席,便有人请宾客移至练武场,那里摆了擂台,这下场面才是真正热闹了起来,无泱没见过这场面,当下便好奇地与郢停耳语, ”为什么要来练武场啊?“ 郢停双手环胸,下巴冲着场中的擂台抬了抬, ”看到那个擂台了吗?上凌派的弟子会在上面比武,展示一下武学功底,台下的人也可以上去发出挑战,直到无人再挑战他,就和擂台赛差不多。“ ”哦。“ 无泱有些兴致缺缺,她不会武功,也看不出什么套路,她的能力并不靠修炼而来,巫女得天独厚之处就在于受到了自然的偏爱,拥有常人没有的异能,而一个成熟的巫女绝不会比一个武林高手弱到哪。 因此,在一众兴奋叫好的人群中,她和郢停倒显得异类, 二人懒散坐在台下,四周倒是议论纷纷, ”我看上凌派这一届弟子实力都很不错啊,尤其是他们首席弟子尹朔,听说上凌派的下一任宗主就是他。“ ”是啊,此人不过二十来岁,便已修成剑意,若再给他几年,想必倒真能和宋之迅争争这剑仙的名号。“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次青云榜上又有谁要被换下来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这次灵山派也来人了呢。“ ······ 听到这,无泱忽地来了精神,她摇摇身边人衣袖, “他们说的青云榜是什么啊?” 郢停正看着台上战况,忽地被一拉,小姑娘求知若渴,睁着双大眼睛装无辜,他看的牙根发痒,硬是将少女柔软的脸颊捏了一捏,见少女皱起小脸,满脸不快后才满意说道, “武林上每日会发生许多比试,一个叫逍遥楼的江湖情报组织将这些比试记录成册,而根据这些汇成青云榜,未有败绩之人便登榜首。青云榜排名便是实力划分,你若打败了谁,你就可以将他的排名取而代之。” 无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这青云榜登顶之人是不是就是武林第一人?” 青年沉吟片刻后道, “差不多吧。” 忽而她又问道, “那你可榜上有名?” 郢停只笑着端起一边的茶杯,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道,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作者的话: 泱泱:三百六十问 郢停: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