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证言》 第1章 遇害 “建新桥,到了,右侧车门打开前……” 齐宏宇才刚出轻轨,就被大批人群包围,裹挟着往前走,身不由己的迈上扶梯。 他很讨厌坐轻轨,尤其是高峰时期的三号线,人实在太多了。但他更讨厌打车,又贵又堵,到家比坐轻轨还晚。 傍晚的山城,最是熙攘热闹,这座轻轨站又处在山城第二大商圈上,出站就能瞧见花枝招展的姑娘四处游走。 白花花的大腿,舒缓了齐宏宇的神经,接连几天窝在警队加班办案的疲倦仿佛也被扫除了几分。 这年头想当个称职的警察太累了。 轻轨站离他家不远,七八分钟,就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那个仿佛于上世纪末建成的老小区,连门都没封,除了停车场有人收钱,压根看不到物业存在的痕迹。 眼睛始终盯着屏幕,靠成熟的脚自己走到14栋,上了7楼,齐宏宇才放下手机,边略略平复下呼吸,边吐槽自己体能下降的厉害,边掏出钥匙开门。 到家的齐宏宇只想休息,直接把自己砸进沙发,继续百无聊赖的刷着短视频。 直到十点,饥肠辘辘,他猛地反应过来,一边暗骂自己忘了时间,把责任都推到短视频上去,一边赶紧打开软件点外卖。 正这时,他手机收到条短信。 短信是老汉发的:下班了吗?你过来一趟。 齐宏宇眉头一皱。 老汉不是他的亲爹,而是继父。 他们爷俩感情很复杂,继父从小对他视若己出,照顾的很,但偏偏总爱拈花惹草,特别花心,为此他没少为母亲出头,跟继父闹别扭。 不久前母亲过世,为下葬的事父子俩还产生了分歧,彼此意见极大,天天吵架,要不因为自己是警察,得克制,恐怕还得动起手来。 好在最终父亲做了让步,同意先让母亲下葬,并承诺会办好这事,让他好好工作。 事情应该是办妥了吧?齐宏宇这样想,赶紧披上外套迅速出门,跑到小区门口,随手拦辆的士,往继父家赶。 二十多分钟后才到达目的地。继父家也在一套又老又旧的老小区里,同样没有物业,甚至连路灯都没几盏。 不过这小区承载着齐宏宇的童年,他十分熟悉,经车熟路的来到七栋401门口,砰砰砰的敲门。 没人回应,他暗骂声,只好掏兜翻钥匙。幸好他带了钥匙,将门打开。 门内漆黑一片,似乎没人在家。他反手开了灯,皱眉扫了几眼,喊了两声老汉,依旧无人应答。 掏出手机打了电话,铃声从屋内响起。他纳闷的走进卧室,瞧见放在床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几眼。 他忍不住骂了几句:“大晚上的喊我过来,人又跑了?手机也不带,麻买劈!” 放下手机,他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卧室太干净了,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点不像继父的风格。那家伙向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自己一个人住,不把屋子糟蹋成狗窝就不错了,哪可能拾掇成这样。 带着怀疑,他打开了衣柜、床头柜,然后又到客厅走了一圈,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和谐,与齐宏宇记忆中的“家”大相径庭,许多摆设的位置都变了。 尤其卧室,简直焕然一新。 那家伙,搞了个大扫除不成?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且就他那点收拾能力,就是大扫除也不可能收拾的这么干净。 除非请了家政,但向来不注重卫生的人,怎么可能掏钱请家政来搞卫生? 地板角落还有些湿,灯光下看得见水渍,应该才拖不久。这老汉,拖完地就急慌慌的出门了?搞什么名堂? 正这时,齐宏宇手机再次响起,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 “请问是齐宏宇吗?”电话那头问道:“冉秋生是你什么人?” 齐宏宇挑眉,回答:“他是我老汉。” 末了又补充:“继父。” 那头顿了两秒,随后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 他刚想回答,门口又站了两名青年,瞧了瞧门,问:“请问,这里是冉秋生家吗?” 齐宏宇应一声,又对电话里说句稍等,接着对门口两人问道:“有什么事么?” 同时迅速打量二人,就见他俩运动外套下都露出一截蓝色衣领,下身穿着宽松的西裤,一人穿黑色运动鞋,另一人穿着破旧的黑皮鞋。 这副装扮他在熟悉不过,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穿的,所以虽然不认识他们两人,但他能肯定这是自己同事。 大晚上的有警察上门找冉秋生,偏偏他不在,手机也没拿,另一边还有人打电话到自己这…… 情况有点不对啊,他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俩青年对视了几眼,接着左边那人走进门,问道:“请问,你是冉秋生的什么人?” “他是我老汉。”齐宏宇再次问道,同时指了指手机:“那边也有人给我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手机那边传来句话,让齐宏宇跟现场的同事沟通,就挂了电话。齐宏宇不关心这些,只看着面前的俩警察。 俩青年警察对视几眼,然后稍矮些的民警斟酌着问:“你知道他今天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吗?” “不知道。”齐宏宇摇头:“半个钟前我才收到他短信,让我来一趟。” “半个钟前?”那民警明显一愣。 另一人则抓住了别的重点,问:“也就是说,你才刚到?” “刚到五分钟吧。”齐宏宇回答。 他接着问:“我看这里好像才刚拖过地吧?不是你拖的?” 这回齐宏宇没再回话,只不耐烦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老汉他怎么了?” 两人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让齐宏宇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片刻后,矮个民警才开口说:“他遇害了。” “什么?”齐宏宇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开什么玩笑,这好端端的……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高些的民警见状犹豫两秒,才补充说:“半个钟前,冉秋生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公里外的垃圾池里,按照经验初步推断,有几个钟了。” “不可能!” 齐宏宇浑身僵硬,瞳孔地震。 第2章 涉案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大灯吐着刺目白光,正正的挂在天花板正中央。 白光扎的人眼生疼,心情烦躁。 齐宏宇坐在椅子上,咬着腮帮,双目无神。 身为刑警队法医,他对审讯室自然不陌生,但坐在嫌疑人的位子上,是头一遭。 等了好一会儿,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又两名面生的刑警走进来,一女一男,一老一少,坐在齐宏宇对面。 他们还带了份盒饭,放在齐宏宇面前。齐宏宇确实饿了,但他完全没有胃口,只看了盒饭一眼,没动。 见状,老女警也没管盒饭,直接说:“齐宏宇,你也是警察,别的就不多说了,咱们开门见山吧。今天傍晚六点,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齐宏宇举起双手,亮出腕间的手铐,反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明白按照惯例需要对我例行询问,但……你们这架势,是拘传讯问吧?” 年轻男警皱眉:“齐宏宇,你涉嫌杀害亲属,我们是依法对你提起拘传。刚蔡姐说的很明白了,你也是警察,明白规矩,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杀我老汉?”齐宏宇被气笑了,接着猛地挥手把盒饭打飞出去,站起身骂道:“你们tm不会破案就别瞎哔哔,让我来!说老子杀人?你们怎么不说……” 男警也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和齐宏宇对吼:“齐宏宇!你给老子坐下!这里是审讯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两人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谁也不肯让。 “好了。”老女警开口,但二人完全不听,自顾自的吵着。 她渐渐有些无奈,只得高声道:“齐宏宇!你还想不想搞清楚你老汉的死因真相?在这和我们闹,能闹出个结果来?” 女子声音本就相对尖利,一下盖过了二人,齐宏宇脸色变了几变,终于颓然坐下,看向女警,想听听她怎么说。 “今晚十点许,指挥中心收到群众报案。”女警开始诉说:“经派出所民警确认后,我们支队也迅速派人赶到现场。 尸体被仍在垃圾池里,被垃圾遮掩覆盖,死者身中数刀,其中致命伤在胸膛中部,一刀刺穿心脏。另外,死者十指被剁去,小臂处有几道砍痕,同时脸上也有两道划痕……” “嗯?”齐宏宇忽的眼前一亮,心里竟瞬间升腾起了期待:“也就是说……死者面部受创,也无法提取指纹,所以他的身份其实还存疑,未必是我老汉?” “原则上是这样,但死者脸上的伤痕其实并不影响辨认。”女警缓缓摇头说:“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以此确认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齐宏宇脸色又沉了下来。 男民警则皱着眉,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女民警这么说不合规,但都被女警的眼神挡了回去。 见齐宏宇表现,女民警继续说:“经初步勘察确认,受害人应该死亡于傍晚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另外,发案的垃圾池并非凶杀现场。” 第二次听到关于死亡时间的判断,齐宏宇本能的又要反驳,因为十点的时候继父还给他发过短信,但多年办案的经验又告诉他,短信不是电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女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齐宏宇插嘴,她就继续说:“同时,在拘传你之前,我们发现冉秋生的家,那套三居室,就是凶杀现场。经初步现场还原,认为本案系单人作案,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熟人……”齐宏宇猛地握拳,接着又皱起眉,有些迷茫:“可他没什么熟人啊,就我知道的熟悉的几个关系都还好,近期也没听说闹矛盾,怎么会杀人?” “眼前这不就坐着一个?”男民警冷笑:“据我们走访调查,你最近和冉秋生矛盾不小啊!” 齐宏宇再次爆发:“放你娘的屁!” “冷静!”女警柳眉倒竖,脸色冷了下来,说:“大概情况我都说了,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下面,请你配合我们调查,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齐宏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才轻轻点头,道:“问吧。” “今天下班后,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我五点下的班,坐轻轨回家。”回忆片刻,齐宏宇说:“五点四十到轻轨站,步行回家,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六点前到的家……” 他把自己今晚的行程仔细的说了出来。 “时间记得还真准。”男警呵呵一声:“怕不是有意为之。” 齐宏宇右手攥拳,面无表情的说:“我申请换个记录员!” “你!” “好了!”女警呵止,斜了他一眼,之后对齐宏宇说:“能解释下吗?时间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这算是我个人疑问,你可以拒绝回答。” 齐宏宇沉默两秒,别过头:“收能量。” 女警:??? “坐地铁有能量。”齐宏宇解释:“如果不加班的话,每天都差不多这个点收上一天的能量,证明我出站时间都差不多这个时候。” 女民警略显茫然,男警却撇撇嘴,但这个理由他也无力反驳,只能对女警点点头,示意这个解释没问题。 她了然,继续问:“你刚刚说,不知道受害人和谁有矛盾,是吗?” “是这个意思。” “那你呢?”女警追问:“你和他的矛盾,怎么回事?” “主要是因为我妈。”齐宏宇抿唇:“简单说,我妈死在医院,他闹,想让医院赔钱,导致我妈遗体一直被冻着没火化,我俩因此闹矛盾。但上周他已经松口,同意先把遗体火化了再说。” “吵过架?” “好几次,很凶,邻居可能都听到了。但都没动手。” 女警沉思起来。 不一会,外头有人敲门,随后又一中年民警走进来,递给她几份资料。 她看了两眼,随后抬头看向齐宏宇,有意无意的说:“凶器上的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上边有你的指纹。” “凶器?指纹?”齐宏宇眸子乱颤。 女警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两眼,继续往后翻,紧跟着脸色骤变:“什么?这不可能!冉秋生他……” 第3章 死局 她反应太大,惊愕交加以至于有些不知所措的齐宏宇也回过神来,身子微微前倾,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女警缓缓收敛情绪,但依旧面色古怪的盯着齐宏宇看了半天,齐宏宇被他瞧的心里毛毛的。 边上的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凑过脑袋也瞟向报告,接着猛地一缩脖子,咽口唾沫,嘀咕道:“尼玛……撞鬼了,绝对是撞鬼了!” 齐宏宇眉心拧的更紧几分,不自觉的抖起腿,十指也拧在一块,指节被掰的发白,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也又一次升起不切实际的期待——或许他们证明了死者并不是冉秋生…… 女警终于开口:“齐宏宇,你今年几岁?” “28,我93年生的。”齐宏宇说,接着反问一句:“怎么?” “93的……”女警讷讷:“冉秋生是1968年生人,和你差了整整二十五岁。” “那又怎样?” 女警解释:“法医科那边,为了证明冉秋生的身份,取了你俩的检材做亲缘关系鉴定。” “???”齐宏宇有点懵:“我和他?不是,你们法医科水的有点过分了吧?他是我继父!继父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我和他有锤子亲缘关系。” “可能是同事转述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齐宏宇则忽的想起他们刚刚的反应,身子微僵,眼神茫然:“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和他竟然检出了亲缘关系吧?” “不止如此。”女警将这份报告抽出来,放在桌上缓缓推向齐宏宇,同时说道:“你和他的dna一模一样,说明你俩大概率是双胞胎。” “双!!!”齐宏宇眸子怒凸,仿佛后脑被人狠狠瞧了一闷棍。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喘息,听不到半点别的声音。 还是青年男警率先打破沉默,说:“法医科搞错了吧?他们差着二十五岁,怎么可能是双胞胎?” 接着他翻开资料瞥一眼,又说:“冉秋生年纪比齐宏宇他妈都大,这怎么生的?” 老女警抿唇:“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保险起见,我会建议法医科把检材送去市局,再做一次详细的鉴定,必要时建议做碱基对逐一鉴定。” 说完,她看向齐宏宇,却见齐宏宇双目无神,仿佛已失去了灵魂。 过了半分钟,他瞳仁才重新聚焦,跟着深吸口气,沉声说:“交给我!我要亲自做鉴定,否则我无法相信……” “你以为可能吗?”男警打断他,指节在桌上连叩几下,语气不耐:“要我跟你强调多少次,你现在是嫌疑人!认清你的身份,别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我也再强调一遍。”齐宏宇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再次申请换个记录员。” 老女警眯眼:“齐宏宇。” “我怀疑他针对我。”齐宏宇淡淡的补充,同时也是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勉强维持自身理智思维: “就算我有嫌疑,但他张口闭口,明里暗里都认定我就是凶手。我需要,也有权限要求受到公正的对待,而不是倾向性极强的自我判断,这个理由是否足够?” “别闹了。”老女警轻叹口气,瞪了青年一眼,才盯着齐宏宇说: “同为刑警,我也不想看着你出事,我也想证明你与本案无关,因为,刑警杀害亲属,这对我们整个山城警队来说都是耻辱,是污点。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请克制你的情绪,配合我们调查,好吗?” 齐宏宇沉默,又想到先前她“违规”泄露案情的事,终于轻轻点头。 出奇的,青年男警也没吭声,表现的十分“听话”。 “你说你下班后一直待在家里,有谁证明?” “没有人,我自己在客厅沙发上刷着短视频。”齐宏宇摇头。 女警揉着太阳穴:“那……你家楼下有监控什么的吗?” “不知道,但我猜没有。”齐宏宇摇头:“我家连物业都没,监控什么的更别想。我老汉家也差不多情况,甚至更糟点,我家好歹还有停车场。” “没有不在场证明,发案时你在被明显清理洗涤过的现场,拿着死者的手机,凶器上边发现你的指纹,偏偏你最近还和死者发生矛盾,有邻居指证你和他吵了几次,每次情绪都很激动……” 听着听着,齐宏宇脑壳隐隐作痛,情绪也愈发低落——脑壳痛是因为情况对他来说太不利了,目前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他;情绪低落则是因为继父遇害,他却无能为力,甚至只能作为嫌疑人坐在审讯室接受讯问。 又十几秒,老女警接着开口:“解释一下吧,死者身上的凶器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能给我看看凶器吗?”齐宏宇反问。 老女警迟疑片刻,又开始翻着手中的材料,片刻后从中抽出张a4纸,放在桌面上,两指用力一送,把材料推给齐宏宇。 “这……”齐宏宇看了两眼,抬头:“这是老汉家的水果刀,我买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这把刀上有我的指纹,再正常不过。如果这一切是凶手刻意为之,那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栽赃陷害…… 对了!手机!那条短信十有八九是凶手发给我的,你们快查查手机上的指纹!” “查过,上边确实附有多枚指纹。”女警接话。 齐宏宇情绪激动,正要说那可能就是凶手所留,女警就给他泼了盆冷水:“都是你的。” “艹!”齐宏宇怒骂一声,有些绝望。 但他很快又硬逼自己调整心态,冷静下来。 不一会儿,他又有了思路:“艹!艹艹!有了有了!这个方向,或许就是突破口!” 女警眼前一亮,身子立马前倾,脑袋微微向右偏,左耳朝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齐宏宇死死抓着闪过的灵光,提出要求:“我要看看尸体!” “只能看照片。”女警一边回答,一边又抽出几张打印纸递给他。 齐宏宇赶紧接过,仔细观察了片刻,便长呼一口浊气,成竹在胸的说道:“果然如此!” 第4章 破绽 与此同时,江阳刑侦支队二大队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但这帮好不容易破获大案,难得能如期下班的刑警却都纷纷从家里回到了单位,聚在一块,各个脸上都带着愁容。 齐宏宇虽是法医科的人,但同时也是他们队的联系法医,他们手上的案子在法医鉴定这一块绝大多数都由齐宏宇负责,合作的多了,彼此的交情自然很深。 更别说齐宏宇人缘一向不错。 可除了发愁,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 沉默半晌,终于有刑警开口:“不管了!我现在就去长南支队!宏宇哥是什么人我们都心知肚明,我觉不相信他会干出杀亲的事,肯定是哪个狗日的栽赃陷害!我们不能这么干等,必须还他一个公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有个中年汉子赶紧喊住他:“回避制度被你吃了?你过去能干什么?胡闹!” 走到门口的刑警皱眉:“仇教导,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等。”这位教导员轻叹口气。 “等?” 仇教导侧头看向窗外,目光飘远,仿佛看到了大江对岸。 见他不回答,刑警更急:“仇教!你知不知道现在案情对宏宇哥多不利?我兄弟……” “赵博!”仇教沉声打断他:“别过界!不允许违规过问案情!” 他撇撇嘴不以为意。 无奈之下,仇教只好再次说:“长南支队的兄弟肯定会还他公道。” 他却听不进去这话,但他刚想开口辩驳,就被边上的同事拉了一把,对他摇摇头。 他猛地想起来,仇教导的老婆,似乎就在长南刑侦支队? 诧异的瞧了这位教导员一眼,他双眸微微颤动。这位老教导,嘴里说着不许过界,自己却插手……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等情绪平复了些许,他便轻轻点头,不再开口。 …… 审讯室。 女警脸上划过些许期待和赞赏,同时问:“果然什么?” “死者手上的伤创没有肉眼可见的生活反应,应当是死后才被剁的,而且是死后好一会儿才剁的。”齐宏宇努力保持着镇定,反问道:“凶犯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老实”了好一阵的警员忽然撇嘴,说:“还以为你要讲什么,这还不简单?你刚自己不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无法提取指纹啊,为了遮掩受害人身份呗。”警员翻个白眼:“你最近和冉秋生闹了矛盾,只要一确认死者身份,你就会立刻进入我们的视野。” “遮掩?”齐宏宇呵一声,他和这警员极不对付,当即呛道:“你们长南支队的警察专业素质这么低的么?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混进来?” “你说什么?”警员一拍桌子站起来。 女警这次却没阻止,反而饶有兴趣的吃瓜看戏。 “换做是你,要遮掩死者身份,杀人后只剁手指不毁容?”齐宏宇也跟着起身,寸步不让的反问:“不毁容也就算了,身份证都不拿走,任由它留在死者口袋的钱包里么?” “这……”警员梗着脖子想说可能是忽略了,杀人,毕竟杀人尤其激情杀人后难免情绪激动,忽视了细节很正常,但一想齐宏宇的身份,这话半天说不出口。 毕竟法医吃的就是细节这碗饭,需要根据各种细节还原作案过程并锁定凶器乃至真凶,而且熟知警方破案的方法和流程,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能性非常小。 除非凶手不是齐宏宇。 “有没可能是为了宣泄呢?”女警耐不住也问了一嘴,但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摇头说:“不太可能。” “嗯。”齐宏宇对女警的脸色好很多,点头,重新坐下。 站着的状态容易克制不住情绪,坐着能冷静些。 他接着分析:“如果是为了泄愤,不应该砍手指,至少不该只砍手指,拿刀在尸体身上捅几下更解恨,还更轻松。 但尸体身上伤痕并不多,而且都为抵抗伤,以深度较浅的刺切创、砍切创为主,严重创伤只两处,分别在胸、腹部,被各捅了一刀。 而且尸体小臂接近手腕处还有两道砍创,说明凶手本意是剁手,但后来放弃了,转而砍掉指头。我推测是因为砍不动,人骨骼确实坚硬,寻常刀具没那么容易砍下。” 女警若有所思,身子前倾伸手,把照片拿了回来,仔细看了几眼,点头:“我懂了,凶手在受害人死去一段时间忽然起意剁手,后来又放弃转而改成剁指头,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难道是灭迹?” 齐宏宇立刻抬手抓衣领,想要脱衣服,但双手被铐住,没法脱。 年轻警员有些紧张,立刻质问:“你干什么?” “验伤!”齐宏宇瞥了他一眼,眼见一时半会脱不掉衣服,只能说:“我申请立刻对我验伤、拍照,固定留证!” “验伤?”年轻警员脸色有些茫然,明显经验严重不足,也不知究竟怎么混进刑侦支队的。 “可以。”女警却了然的点头。 警员伸长脖子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死者身上有抵抗伤,而非直接毙命,说明二者之间有过搏斗,那死者指甲缝里很可能残留有凶手的皮屑组织,而凶手事后发现了这点…… 齐宏宇提出要验伤,显然身上并无伤痕,难道凶手真不是他? 这时,女警却忽然又说:“但光凭这点,不够支撑你自证清白——死者与凶手有过搏斗,并不能证明凶手被抓伤,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手指被剁也不能完全证明就是因为指缝里留存有凶手的组织细胞。” “是这样。”齐宏宇很干脆的回应,就听他说:“但我能确认凶手一定被抓伤了?” “依据。” 齐宏宇反问:“你们凭什么判断本案为熟人作案呢?” 不等他们回答,齐宏宇自己解释了:“我猜是因为凶杀现场在卧室吧?我老汉时常锁着门,不是熟人的话,虽然骗开门不难,但不太可能进到卧室里去——而卧室被重点打扫过,所以我怀疑他是在卧室被害的。” “倒没错。”女警点头,但满脸迷茫:“这和凶手被抓伤有什么联系?” 第5章 勘探 凌晨六点,齐宏宇领了自己的手机等物品,离开长南刑侦支队。 走到大门口,他顿足回首,刚审讯他的俩刑警果然站在后边。 他略一思忖后,对两人轻轻点头。 女警轻笑,对他摆摆手。 目送他离开,青年警员身子忽的放松下来,嘟哝道:“这齐宏宇,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能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自证清白。” “毕竟是能让老仇看重的弟娃,你要能有他几分本领,也可以从我这出师了。”老女警回一句,跟着嘴角微微扬起:“你今晚表现不错。” 警员撇撇嘴:“所以师傅你为什么非要我跟他唱反调,让我当恶人?你瞧我被他怼的多惨!” 女警笑而不语。 …… 齐宏宇走到路边,摸出手机,第一时间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 那头似乎还没歇下,很快就接通了,并立刻问道:“小齐?” “是我。” “出来了?” “嗯。” “好家伙!” “仇教,”齐宏宇抬头,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沉声道:“我要查这桩案子。” 那头沉默半晌才回话:“这不合规矩,按照制度,你必须回避。” “哦。”齐宏宇淡淡的回一句:“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才听到仇教说:“早点休息。” “嗯,拜拜。” 正好有辆空的士经过,齐宏宇立刻抬手拦车,同时把手机塞回裤兜。 上车后,他向司机报了继父家的地址。 刚刚那通电话,并不是向仇教申请,而是通知。哪怕这段时间与继父的矛盾极大,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摆在那儿,他自认必须亲自把案件调查清楚,还老汉一个交代。 路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刚的审讯过程——自审讯中,他获得了大量关于本案的线索,并成功自证清白,而接下来要破案,他也得重点依靠这些线索。 回避制度与他接受与否无关,他就算执意要参与其中,也将失去针对本案的执法权,也无法获得单位半点帮助。 兄弟们就算愿意为了他的清白而越界,也不会为了他的性子去触犯规则。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有意无意的向他透露大量线索的女警,恍惚间回忆起仇教的老婆似乎就在长南支队…… 到了目的地,付过车费,他立刻小跑进小区,远远地瞧了几眼,确定现场并没有刑警驻守着,不由暗松口气。 估计现场已经勘察完毕,都收工了。 但周围肯定会有人盯梢布控。 许多凶杀案中,凶手会重新踏足现场,或是为了寻求病态的满足感,或是为了粗略判断警方的办案进展。 这种情况下,任何在现场附近徘徊逗留,甚至试图接近的,都有一定的嫌疑。 他们肯定会阻止齐宏宇进入现场的,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且时间不多。好在他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能看几眼,确认下心里的判断就好。 想到这,齐宏宇眼神锐利起来,抬手兜起卫衣上的帽子,微微低头隐藏住自己已然难以自控的目光,双手插衣兜,嘴唇嘟起,吹着口哨,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七栋的住户。 成功进入楼梯间,他并未停留,一步步的往上走,直到走到四楼,才忽的抽手,把刚就捏在指间的钥匙准确插入锁孔,迅速逆时针扭了两圈,跟着迅速推门而入,开灯关门反锁,在客厅扫了两眼后,跑进厨房,又冲入卧室。 外头很快响起敲门的声音,他全然不理,抓紧时间勘察卧室现场的情况,随后目光落在床上,又抬头看看墙壁和天花板。 映照着脑海里的,在审讯室中看过的现场勘查照片。 卧室仿佛忽然动了起来,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傍晚六点,冉秋生听见敲门声,问了句谁啊,随后开了门,瞧见了门口站着的柯南式小黑人。 小黑人进了厨房,戴上手套,拿了水果刀,但这竟并未引起冉秋生的戒备心,反而又和小黑人一块来到卧室…… 画面骤然破裂,齐宏宇皱眉摇头:“不,这里不合逻辑,看到再熟悉的人戴上手套拿水果刀,心里都会有些疑惑。” 过了片刻,画面重聚,冉秋生开门后直接进了卧室,而小黑人则先去了趟厨房,戴手套拿刀,背着手走进卧室。 此时冉秋生坐在床的侧边,小黑人缓缓走到他的身前,猛地对他腹部扎了一刀。冉秋生大吃一惊,一把将对方推开,小黑人又刺、砍了几刀,都被冉秋生用手挡住。 彼此搏斗了一会儿,小黑人忽然抓住他吃痛的机会,一刀扎进他的胸膛。 “根据鲁米诺试剂显示出的血迹分布,还有老汉胸、腹两处刺创的刺入方向,结合现场床铺摆放位置等信息,基本能确定这个凶杀过程。” 齐宏宇精神略微振奋,目光又在床铺上扫了几眼。 听着门外越来越大的动静,他再顾不得许多,立马抬手把被子、被单一一掀开,又把枕头拿起仔细的端详。 “砰!”外头的门锁终于不堪重负,门被重重的砸开,随后两名身穿便服的刑警冲了进来,站在客厅吼道:“里头的人给老子滚出来!快点!” 齐宏宇不为所动,放下枕头,又跪了下去,右手拿手机左手扶床沿,弯下腰借补光灯看了几眼床下。 床底干干净净。 “凶手作案到离开现场,充其量只有四个钟,能清扫的这么干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还得有相应的工具。 这些东西老汉绝对没有,是凶手带来的?准备很充分啊,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作案,而非激情杀人。” 刚想到这,刑警也终于小心的摸到卧室门口,一眼就看见or2造型的他。 盯着撅起的小翘臀,刑警喝到:“狗日的!给老子起来!转过身举起手蹲地上!快点!” 齐宏宇这次没置之不理。他默默关了电筒,把手机放一边,随后才直起腰杆,举起手转过身。 “我艹!”持枪刑警认出了他:“齐宏宇?他妈的怎么又是你?怎么,还想去咱们队审讯室坐坐?” “不,”齐宏宇缓缓摇头,说:“我……大概确定一个范围了!” 刑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范围?” “嫌疑人。” 第6章 分析 再次回到长南支队,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两座跨江大桥在高峰期堵到司机抖脚,尤其山城司机彪悍,哪怕是警车,只要没鸣警笛,那就别了再说。 更别提这些暗中布控的不可能开警车,否则跟明牌炸金(神兽)花没什么区别。 即使女警早已收到通知,再看到齐宏宇,她仍旧有些无奈:“弟娃,你弄啥嘞?” “正常,”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着,齐宏宇就看见位中年刑警走进办公室,扫了他一眼,板着脸说:“他要是不来,就不是齐宏宇了。 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更别说这次出事的还是他老汉,回避制度捆得住他才有鬼!” “仇教导……”齐宏宇张了张嘴,跟着又皱眉问:“你是来阻止我的?” “我倒是想!你能听话?”仇教没好气的怼道:“日你马的老子就想把你个宝批龙捆回去!” 齐宏宇缩了下脖子,目光有些闪躲,但很快又握紧拳头,看着仇教。 不等他开口,仇教又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头再收拾你!说说看吧,你在现场有什么发现?” 女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也饶有兴趣的看着齐宏宇。 “嗯。”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说:“先说说现场吧,你们都知道,现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包括角落、床底等都没放过,由此我能断定本案绝对是预谋作案,而非激情杀人。” “何以见得?”又是熟悉的声音钻入齐宏宇耳朵,他挑眉回头,就瞧见凌晨时的那个青年警员正站在角落,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看见他齐宏宇又气不打一处来。 女警起身微笑,对警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后向着齐宏宇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杨堃,17年入职的,在派出所历练三年多,去年底刚调来我们支队。” 顿了顿,她又补充:“先前是我让他跟你唱反调的,为了规避风险,希望你能理解。” “规避风险?”齐宏宇脖子一歪,有些理解不能。 女警在审讯室的所做所言,较真的算确实是违规没错,但凭什么让徒弟唱唱反调就能规避风险了? 也罢,这些中干的弯弯绕绕他从来搞不懂,也没心思深究,既然警员不是真的针对他什么,他也不打算多计较,对警员点点头。 杨堃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说凶手是预谋作案而不是激情杀人?” 齐宏宇解释:“我老汉的房子不算小,而且东西很多,想打扫一遍费的功夫不少,更何况还有血迹,地上的还好说,墙壁上的血迹可不好清理,而凶手最多只有四个钟的时间去收拾。 这意味着,凶手不仅要有过人的清洁整理能力,还得自备许多相应的工具——我老汉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他一向邋里邋遢的,有个扫把拖把就已经很不错了。” 女警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带着清理工具上门的?而且没有引起受害者的怀疑,说明受害者对此习以为常了?” 警员忽然问:“那会不会是我们先前预设的方向错了?并非熟人作案,而是冉秋生请的家政上门打扫,家政起意杀人?” “动机呢?”女警瞥了他一眼:“家中财物未见丢失,既不是图财,家政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明白了。”警员点头。 接着几人都看向齐宏宇,示意他继续说。 “确定了案件性质,接下来是作案动机了。凶手的目标很明确,杀人,而非有别的图谋,这点应当毋庸置疑了吧?” 见几人没回复,齐宏宇忽然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想看看我老汉尸体。” “这……”女警一下迟疑起来。 “作为受害者家属,我有确认尸体身份的义务和权利。”齐宏宇开口。 女警犹豫两秒,点头:“行吧,你跟我来。” 说完,她拿出警务通打了个电话:“喂?小凃啊,冉秋生的家属要来辨认遗体,你准备准备。” “小凃?”齐宏宇眸子一凝:“凃欣欣?凃仲鑫凃主任的女儿?” “是她。” “原来她在你们支队。”齐宏宇了然:“早听说她考到我们山城,一直不清楚在哪儿。” “你们认识?” “凃主任是我导师,经常还有联系。”齐宏宇解释一句。 说没几句,一行人就转移到了地下室。 走道尽头站着位短发干练的女法医,远远瞧见齐宏宇,她眼前一亮,立刻挥手打起招呼:“师兄?真的是你!听我爸说你也在山城上班,没想到今儿能见到……你怎么来了?” 齐宏宇回应了一声,打个招呼。 继父刚被杀害,与小师妹重逢的惊喜也很难冲淡他低落、愤恨的情绪,此刻兴致也并不高,只平淡的解释一句:“受害人是我老汉。” “呀!这!”凃欣欣张大嘴,立马宽慰道:“师兄,请节哀!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本案,还叔叔一个交代!” 说完,她又对着女警说:“蔡姐,师傅还在忙,不过来了,让我带受……带师兄去辨认遗体。” 她目前还在试用期,昨天晚上不在,今早才来上班,否则早就知道齐宏宇的事了。 拉开尸柜抽屉,凃欣欣退到一旁,将空间让给齐宏宇。 齐宏宇低头,忽觉浑身僵硬,手脚发麻,仿佛触电一般。 直接瞧见尸体,感触要比听到消息深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重新调整好情绪,深吸口气,回头看向凃欣欣,问道:“师妹,搭把手,帮我把尸体移到解剖台上去。” “齐宏宇!”仇教皱眉:“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动他。”齐宏宇主动做了退步,说道:“我就看看,好好看看他的样子,保证不触……不动解剖刀。” 话虽如此,仇教眉心依旧紧锁着,十分为难。 还是女警点头:“可以,但我会全程记录,一切后果你自行承担。” “没问题!” 女警侧身,对凃欣欣说道:“小凃,去帮他拿双手套吧。” 第7章 方向 刚从尸柜中转移出来的遗体静静的躺在解剖台上,隐约散发着森森寒气,死死牵制着齐宏宇的目光。 由于发案时距受害人死亡时间仅几个小时,尸体保存的相当完好,遇害时的特征基本都被保留下来。 遗体之上,尸斑浅淡,皮肤苍白,面目狰狞。只扫一眼,哪怕没有先前获知的线索,齐宏宇也知道他死于失血性休克,且死亡时非常痛苦。 良久之后,齐宏宇才强行挣脱视线的束缚,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落到案子本身上。 凃欣欣默默的递来一叠报告,他道声谢接过,翻看起来,但心烦意乱下太难集中注意力,他只得轻轻念出声: “抛尸现场勘察报告:尸体被发现于光强村南门往东一百六十米处的垃圾池中一大号青白条纹编织袋内,遗体呈蜷缩状,左胸插着一柄水果刀,疑似凶器。尸体尚未腐化,相对完整,未见尸僵现象。 除尸体外,编织袋内尚有裹尸用的被单一条,带血被褥、枕头一套,染血麻布五条,蓝灰色牛仔裤一条,其中牛仔裤口袋内装有钱包,内含身份证、银行卡与少量现金。尸体上身着浅灰色背心,下身仅着蓝白条纹平角内裤,未着鞋、袜…… 法医尸体检验报告:受害人冉秋生、男性,1968年3月生人,现年53岁,身高181厘米,体重77.4公斤…… 死者头皮、颅骨未见严重、明显损伤,颜面部刺切创二,均位于左颌关节附近,长度分别为3厘米、4.2厘米,均较浅,未伤及骨骼。 双上肢处锐器创共计27处,其中13处为抵抗伤,均位于小臂,分别为刺切创、砍切创,最长7.7厘米,最短2.6厘米。 右腕背处砍创四,较深,均伤及骨骼,其中两道砍创尤为严重,导致手舟骨、月骨、大小多角骨等腕骨折断,但手掌并未完全断离。十指各有砍创一,致十指全部断离,现场未见死者断指。 躯干部位可见刺创二,一处位于腹部左季肋部,创口长2.4厘米,创角一钝一锐,创腔深12厘米,方向为左上至右下,可推断知凶器于创伤处上方斜向下刺入,致胃体穿透,胃内容物流入腹腔; 一处位于胸骨体左侧第四五肋间,创口长2.3厘米,创角同样为一钝一锐,创腔深10.8厘米,方向为左下至右上,可推断知凶器于创伤处下方斜向上刺入,导致心脏心室破裂。 对现场血迹分布进行还原,根据荧光图等证据大致推断死者体外出血越三百至四百毫升。解剖测量得心包积血三百毫升,胸腔内积血一千八百毫升,腹腔积血一百毫升,失血已达致死量。 结合其余创伤并不严重、致命的情况分析,受害者死于心室破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致命伤位于左胸处。” 念完,齐宏宇捏着报告书的手垂下,目光再次落在尸体胸腹部两处创口上边,轻轻点头:“和我之前猜测的出入不大,凶手行凶时和我老汉面对面,右手持刀,刺第一刀时我老汉坐在床上,第二刀时他站起来了。” 女警看着他:“看样子,你的思路更明确了些。” “嗯。”齐宏宇点头,并反问:“方向已经很清晰了——你觉得什么情况下凶手会特地脱去受害人的裤子?” “奸尸?”杨堃脱口而出。 “侮辱尸体,一般多见于女性受害人身上,男性罕见,”凃欣欣摇头否认说:“因为死亡后那方面功能就丧失了,那玩意儿死后抬头现象毕竟相对较为罕见。 当然,男性凶手杀害男性受害人后,不排除?奸的可能,但根据尸检,死者肛门并未受到侵犯,何况内裤他还穿在身上,除了血与尿液残留外,内裤上也未检得其余体液痕迹。” 齐宏宇听到他们对老汉尸体评头论足,体会到了其余受害者家属的心情,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嗯一声,接着说道:“所以我怀疑,裤子是他自己脱的。” “自己脱的?”中年女警面色古怪:“凶手要杀他,他却脱了裤子?” “咳咳,”仇教干咳一声,说:“那会儿他估计还不知道凶手想行凶吧?只是熟人上门而已。” “那么,什么熟人上门会脱裤子呢?”齐宏宇闭上眼,尽量维持客观的心态,强迫自己忽略死者是自己继父的事实,说:“我怀疑他是想与登门者发生关系,而且这应当不是第一次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看向仇教导:“仇教,不知道我有没有吐槽过,我这老汉有个毛病,喜欢拈花惹草,是个老色批,嫖过娼约过炮,只是没被逮住而已,幸亏没被逮住,否则我当初政审怕是有麻烦。” 仇教露出回忆的神色,点头:“记得,三年前你还气冲冲的向扫黄组实名举报过他,可惜也没逮住现行。你也试着带你妈去抓过奸,闹得挺大,对你前途影响不小,但也没拿到任何证据。” “他也是个极聪明的人。”齐宏宇又低头凝视尸体。 他和老汉的感情一向复杂的很,既感恩老汉的养育之情,又不齿老汉的为人。 不过三年前那次之后,冉秋生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票唱约跑,也不再拈花惹草,母亲那个传统又自卑的女人选择相信并原谅他,齐宏宇也没再发现他有出轨的迹象,几年下来父子感情就变得更为复杂了。 他们变得更像寻常父子,只是齐宏宇心底还扎着根刺。母亲猝死后,他想借母亲尸体向医院讹钱,迟迟未给母亲遗体火化,两人才再次爆发矛盾冲突。 现在看来,冉秋生压根没改,只是变得更加谨慎,隐藏的更深许多,以至于工作忙碌的齐宏宇没能发现。 这个推测,让齐宏宇心里更堵的慌。 半晌,他才重新闭上眼,淡漠的说道:“所以……方向很明确了,凶手作案动机为感情纠纷一类,结合现场看,凶手大概率从事家政、保洁类工作,对快速清洁很有经验。” 第8章 指头 傍晚,中年女警蔡臻坐在警车副驾驶位上,右手拉着车门上方的扶手,左手抓着对讲机,发号施令。 齐宏宇给的方向已经十分明确,一天的时间摸排下来,长南刑侦支队已锁定嫌疑人身份——爱康家政的女清洁工,徐媛萍。 不过目前尚未锁定证据,蔡臻决定先与嫌疑人接触,同时安排同事围绕着她展开各类调查,并在她单位、出租屋附近布控,防止她看到警车心虚之下直接狂奔逃跑。 至于齐宏宇,则和仇教导留在刑侦支队,任凭他怎么说,蔡臻都不允许他参与到接下来的行动中,他被仇教硬留了下来,这会儿正闹着情绪。 仇教导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坐在一边闷闷的抽着烟。 “抱歉,”半晌后,齐宏宇忽然开口:“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观。” 仇教导微微一愣,跟着嘴角微扬,又瞬间板起脸:“你还知道给我们添麻烦了啊?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还这么由着性子!” 齐宏宇双唇用力的抿了一下,别过头去:“真相大白后,我请你们兄弟伙吃饭!” 仇教导撇撇嘴,没接话。他理解齐宏宇,这毕竟是人之常情,可人情不能凌驾于制度之上,这种行为绝不能纵容,别指望他会说什么好话。 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齐宏宇陡然感受到一阵阵的空虚。 短短两周,父母先后离去,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先前一直为自证清白而绞尽心血,之后又为案子竭尽全力的推理思索,尚且还好些,这会儿忽然空闲下来,孤寂悲伤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仇教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丧,习惯性的就想开口骂人,但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就见齐宏宇弓着身子,脑袋深埋。 暗叹口气,仇教摇摇头,开口问道:“有把握吗?” 过了好一会儿,齐宏宇才有反应,茫然的问:“什么把握?” “徐媛萍,你觉得她真是凶手?” 又三五秒,齐宏宇才点头:“应该吧,符合条件的就她一个。不过我有个疑惑。” 见转移了齐宏宇的注意力,仇教松了口气,并顺着话题往下追问:“什么疑惑?” “那把砍刀呢?”齐宏宇皱眉问道:“砍去我老汉十指的砍刀。老汉家遗失的刀具只有那把水果刀,砍刀哪里去了?” 仇教眸子一凝,微微侧目。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却又不能完全理解齐宏宇的意思。 齐宏宇说:“或者我换个问法,看到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但既然带走了砍刀,她又为什么把水果刀留在老汉的身体里?” “为了栽赃?” “我仔细对比过凶器上的指纹,”齐宏宇摇头:“虽然与我吻合,但基本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损,应该是凶手行凶时被手套正常磨去的,而不是凶手事先采集到我指纹,作案后再拓印上去。 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在凶器上边特地的动手脚,栽赃行为应当只是一步闲棋,只局限于拿我老汉手机给我发个短信,把我骗去现场。”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而且这还引申出另一个疑点——既然凶手自带了砍刀,为什么还要拿现场的水果刀作案?这不多此一举么?更别说,砍刀按理应该比水果刀更有杀伤力、威慑力。” 听这么一说,仇教也蹙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片刻,他眉心又舒展开,摇头说:“纠结那么多干什么?等人逮住,撬开嘴,直接问就是了,什么疑点解不开?” 齐宏宇也只能轻轻颔首。 …… 蔡臻向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短短一小时后就率队归来。 齐宏宇站在二楼办公室窗边盯着看,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徐媛萍长得还挺标志的,身材瞧上去也不错,目测只约莫三十上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半点看不出四十岁人的模样。 此刻虽然因为被抓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却更能勾起人的保护欲了。 冉秋生那样的lsp,要能与这等尤物确定关系,绝对舍不得断了往来,最后连命都丢了去。 紧跟着齐宏宇又有些纳闷,家政常年接触灰尘与各种洗涤剂,能保养得这么好? 刑警又从车上押下来一名中年汉子。 “看来他就是幕后主谋了。”边上的仇教轻声说道:“我之前还奇怪,徐媛萍就算不想再跟冉秋生有所纠葛,一般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但如果是她男人逼她杀人,那就好解释了。” 齐宏宇嗯一声,表示认同,随后说:“我想去旁听。” “就知道。”仇教翻个白眼:“走吧,我带你过去,听男人的女人的?” “先听女人。”齐宏宇说:“另一个回头看重播。” “重播……”仇教嘴角抽抽。 …… 监督室。 齐宏宇透过单向玻璃,盯着审讯室里的一幕幕。 徐媛萍的心理素质一般般,蔡臻三言两语,就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尔后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一边哽咽着一边交代了犯罪事实。 大体上,跟齐宏宇推测的差不多——她丈夫发现她和冉秋生的不当关系,勃然大怒,暴打了她一顿,并胁迫她把冉秋生杀死,她为自保,只能照做。 “胁迫?”蔡臻并不全信,斜眼沉声问:“什么样的胁迫能让你去冒险杀人?” “逼我啊,就是逼我啊!”徐媛萍崩溃的抹着眼泪:“他已经丧心病狂了,逼着我杀人,他……他……他抓了我爸妈!” “什么?”蔡臻大吃一惊:“你刚刚怎么不说!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家里,在我家里,我……”她着急的讲不利索。 蔡臻皱眉看了她几眼,抄起对讲机,让人火速赶去徐媛萍父母家,看看情况。 随后等她情绪略平复些,蔡臻才又问了作案过程等各方面细节。待徐媛萍一一回答后,她低头看了眼材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冉秋生的指头,你们怎么处理的?” “指头?”徐媛萍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什么指头?” “你不是剁了他的指头么?” “没有啊。”她奇怪的反问:“我剁他指头干什么?” 蔡臻脑袋里轰的一声,头皮一阵发麻。 第9章 第四人 隔壁,仇教同样变了脸色,脱口就说:“不可能!这娘们撒谎!除了她和她老公,谁会去剁冉秋生的指头?这没道理这!” “我也这么觉得。”齐宏宇双手握拳,目光穿过单向玻璃死死的扎在徐媛萍身上。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反而比仇教平静的多。 见他也这么说,仇教轻呼口气,点头说:“我就说嘛。这娘们到现在都还不老实,看来……” “但!”齐宏宇打断他,说:“逻辑和经验告诉我,她没有撒谎的必要,断指毕竟不同于碎尸、煎尸等,对量刑几乎不构成任何影响,她连杀人都干脆的认了,没理由否认这点。” “那这是怎么回事?”仇教有些迷茫:“还能有谁会这么做?动机又是什么?” 见齐宏宇不答,仇教又接着说:“指头上附带的重要信息,无外乎就是指纹和凶手的皮屑组织。 指纹代表着死者的身份,皮屑组织则指向凶手。但你先前已经解释了,凶手并没有掩盖死者身份的念头,她剁指头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毁去指纹。而除了凶手之外,谁会有理由毁去皮屑组织这个证据?” “不知道。”齐宏宇摇头,接着又说:“但……关于砍刀的疑点就好解释了,剁手的不是徐媛萍,砍刀自然不是她带的。没有别的凶器的情况下,选择就地取材,用现场的凶器作案,合情合理。” 仇教若有所思,接着想起什么,问道:“你好像并不意外?事先猜到了?” “没。”齐宏宇再次摇头,却也没多解释。 …… 与此同时。 蔡臻听到徐媛萍的话,第一反应同样是她在撒谎,但再三追问后,也排除了这种可能。 另一边,徐媛萍的男人挺干脆的承认了强迫徐媛萍杀人的事,仿佛早就料到了会被抓,做好了心理准备,之所以逼徐媛萍杀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作案细节方面,他也一一供述,但同样不知道冉秋生指头被剁。 得到另一边的审讯员的回复,蔡臻确定他们夫妻确实不知道断指的事,整个人却更迷茫了。 良久,她决定暂时放下这个疑点,又看向情绪缓和了许多的徐媛萍,问:“作案后,你们拿了死者手机给他儿子发短信,把他骗到现场,是为了栽赃嫁祸?” “什么短信?”徐媛萍一脸懵逼:“从刚刚起,你说的问题我就完全听不懂了。” 蔡臻眉头紧锁,另一边,齐宏宇和仇教则面面厮觑。 “还敢撒谎!”小刑警杨堃眼珠子一转,立刻用力拍着桌子,猛地起身吼道:“徐媛萍!我奉劝你一句,抵赖没有任何意义,识相的就赶紧老实招了,认罪伏法,配合调查,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从宽处理!” 蔡臻暗暗撇嘴,这一声吼开始还有点气势,但话说的长了,后边语气虽然依旧强硬,但却失去了灵魂。 吼人还是得短句才行,这小杨还是经验不足。 不过徐媛萍依旧被唬住了,眼泪都忘了往下落,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抽噎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手机?冉秋生的手机吗?我没有碰过他的手机啊!” 看她反应不似作伪。 另一边,她丈夫如出一辙,大多数事他都认,但剁手与短信的事则称完全不知情。 审讯结束,齐宏宇和仇教默默回到蔡臻的办公室。不一会儿,蔡臻等四名审讯员、记录员也都过来了,几人脸色出奇的一致,严肃中夹杂着茫然。 最后,还是蔡臻率先开口:“我们先来梳理梳理案情吧。 冉秋生与家政保洁员徐媛萍长期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于三天前被徐媛萍丈夫发现,其丈夫暴怒之下,将徐媛萍打了一顿,后带着她去了娘家,挟持她父母胁迫她亲手将冉秋生杀害。 二人制定了较为详细的计划,随后徐媛萍以受到丈夫家暴,想向冉秋生寻求庇护,下班后在他家暂时落脚为由,取得,冉秋生的信任,并于昨日带着清洁工具去冉秋生家中。 冉秋生安慰了她许久,并建议她离婚与自己结婚,她顺势提出交配,冉秋生欣然许诺,当即去了卧室,脱去外衣与裤子,只留背心和内裤。 与此同时,徐媛萍戴上手套,前往厨房拿了水果刀,背在身后进入卧室,冉秋生起身坐在床沿,她则趁其不备猛地刺中冉秋生腹部,后二人扭打起来,最终冉秋生胸腔中刀死亡。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徐媛萍抓紧时间,以床上的被单将冉秋生裹起塞入编织袋内,接着立刻对现场展开打扫,清除现场地面、墙壁的血迹,更换家中床单,将染血物品统统装入编织袋之中,并给其丈夫打了电话。 之后,她将编织袋交给丈夫抛尸,自己则继续留在现场做大扫除,尽量避免被人看出现场痕迹,尔后迅速离开现场,与丈夫汇合回家,丈夫应诺放了被挟持的两位老人,随后二人决定离婚后各自逃离山城,结果于刚才被捕。” 一口气讲完案情,口干舌燥的蔡臻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茶水,才问:“你们有要问的吗?” 几人都没开口,便纷纷把目光投到齐宏宇身上。 此时,齐宏宇手里还捏着一打报告。 “有”齐宏宇放下报告,问:“为了避免太快暴露,这对夫妻并没有开他们的面包车。那么问题来了,徐媛萍老公也不壮,怎么做到把近两百斤重的编织袋扔到一公里外的?” 刑警们同时一愣,有名审讯员一拍脑门:“刚满脑子都是问号,竟然忘了问这个问题,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蔡臻的对讲机里传出:“蔡姐,真见了鬼了。” “你说。” “这龟孙儿跟我讲,他是把编织袋丢到了垃圾池没错,但位置不对,冉秋生楼下就有个垃圾回收池,他就扔到了那儿,期待着第二天垃圾被收走统一焚化……” “很明显了。”齐宏宇将报告拧成一卷攥在手里,对着左手巴掌拍几下,沉声说:“除却徐媛萍夫妇和我老汉,尚有‘第四人’涉足本案。 他躲在暗中,悄悄转移了抛尸地点,剁了我老汉指头,并拿他手机回到现场给我发短信,试图栽赃嫁祸给我。” 第10章 方法 “可这没道理啊!”杨堃说:“嫁祸就嫁祸,剁指头干什么?让你有机会自证清白?” 蔡臻则关注另一个重点:“弟娃,你最近得罪人了?” 齐宏宇摊手:“除了小杨被我怼了一顿外,我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 杨堃撇撇嘴。 仇教则说:“指头应当是一个关键,结合拿手机把你骗到现场来看……凶手剁指头,会不会是为了解锁手机给你发信息?” “解个锁需要把指头剁下来?更别说十根指头一块剁了,从手上的创伤来看,凶手原本还想剁手掌。”蔡臻毫不客气的怼着自己老公:“领导当久了,案子都不会破啦?” “而且我老汉的手机有些年头了,”齐宏宇补充解释说:“印象里是刷脸解锁刚盛行的时候推出的,安全性差得很,反正那张照片都能解锁,真想解锁手机,对着老汉尸体的脸一扫就成了。” 仇教追问:“那你老汉有没有别的什么密码锁?比如保险柜啥的?” 齐宏宇只淡淡的吐出六个字:“密码锁?用不上。”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还很在意另一件事——基因。还是那句话,我想取一份检材,带回去亲自测验dna。” 蔡臻皱眉:“别的事还好商量,这个真不行。” 齐宏宇看了她一眼,点头:“哦。” 不给就不给吧,他也理解蔡臻,真要批准给他检材可是得担责的。反正案子破了以后尸体总得交给他去火化及办丧事,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取检材,至于后续的检验,一切后果自行承担就是,与他人无关。 仇教猜出了齐宏宇的心思,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事他要一意孤行,谁都阻止不了。 过了一会,办公室几人再次展开讨论,可惜始终没有突破。齐宏宇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得罪谁了,以至于宁可冒险犯罪也要栽赃嫁祸给他。 当然,所谓栽赃嫁祸,目前也只是个主观判断,虽然齐宏宇来到现场与警方怀疑他是嫌疑人之间确实因果关系,但无法断定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这个,可能他将齐宏宇骗过来,另有动机。 齐宏宇又拿起各类报告书仔细看过一遍,希望能找到第四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却始终无果。 目前唯一获取到的,可能被剁手者触碰过的物品只有手机,但手机被凶手留在现场之前,应当被仔细的擦拭过一遍,连老汉的指纹都被抹去了,上边只有齐宏宇自己的指印。 “看来只能用笨办法了。”仇教说:“凶手要完成断指、发送短信、转移尸体等行为,必须得有几个先决条件……” 杨堃似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鶸,立刻接话:“对死者保持关注,认识齐哥,拥有交通工具!另外,他还在徐媛萍离开后进了现场。” 齐宏宇点头表示认可,并补充说:“他应该住在附近,而且得把车开进小区里,至少不能离垃圾池太远,否则很容易暴露。如果能对附近住户过一遍筛子,应该可以确定嫌疑人的大概范围。” 蔡臻点头:“我立刻安排人去办。” “我去。”另两名审讯员立刻异口同声的说道,随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齐宏宇又问:“现场足迹方面,真的没发现?” “你不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好几次报告了么?”蔡臻问道。 “不应该。”齐宏宇捏着眉心:“我到现场的时候,地板水渍都没全干。那种环境下很难避免留下足迹。除非他一边走一边擦除足迹……建议采用静电膜等方法再仔细的勘验一遍现场,看看是否有被忽略的隐蔽足迹。” “行。” 齐宏宇又问:“报案人查过没有?” “查过,没问题,报案人就是个拾荒老人。”蔡臻说:“回家途中,见垃圾池里多了个巨大的编织袋,想看看里头有没有可用值钱的东西,结果被吓了一跳。” 齐宏宇啧一声。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几人回头,就见凃欣欣走进办公室,将一份报告交给蔡臻,并说: “徐媛萍身上的伤,师傅带着我鉴定过了,和她的口供吻合,一大部分是被她丈夫几天前打的,另一部分则是昨晚和死者搏斗被抓挠留下的。” 蔡臻大致扫几眼便递给齐宏宇。齐宏宇仔细过了一遍,回道:“老汉被害这一环节,应当是没什么疑点了,现在关键在于断指的事儿。” 至于dna的问题,虽然始终萦绕在他们,尤其是齐宏宇心间,但其实与案情应当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同时齐宏宇心里还有个念头——法医科,或者说传达信息的民警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竟把继父子传达成父子,这里或许有问题。 当然,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传错话的可能性确实客观存在,而且直接提出质疑容易引起长南这边兄弟伙的不满,不如回过头再问问凃欣欣,拜托她帮忙打听打听。 先前因为继父的死及自己被冤枉,导致齐宏宇变得有些急躁,但这不是他本性,他虽胆大包天,多少也算是个“问题民警”,情商也不咋地,可不至于成天无脑得罪人,相反他在单位的人缘还不赖。 见几人都没异议,齐宏宇又看向蔡臻,说:“蔡姐,我想去那个垃圾池瞧瞧,就是凶手抛尸的那个垃圾沟。” “等会儿吧。”蔡臻说:“等会要带上他们一块去现场指认。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你不能接触嫌疑人;你得听我指挥,任何行动都必须先获得我的同意;你所获得的线索我们会参考,但不采用,采用也必须由我们重新提取。” “可以。”齐宏宇颔首,又看向仇教:“仇教,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仇教导:??? 两三秒后他才无语的问:“不是,什么叫没我事了?” “本来就没你事啊。”蔡臻调侃:“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负责,是你自己非要过来。” 仇教导翻个白眼。 本就是玩笑话,蔡臻不可能真赶他回去。 又等了好一会,相关准备完毕、妥当,蔡臻喊上坐不住的齐宏宇,押着嫌疑人离开支队,往现场开去。 第11章 范围 再次抵达那座老小区,不配拥有名字的男嫌疑人便指着垃圾池一角,说:“当时我就把‘东西’丢在那,为防万一,还盖了层别的垃圾。” 杨堃嘲讽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小点的东西或许还真有忽略的可能,这么大这么沉个袋子,清洁工收装垃圾的时候肯定会打开看。” “发现就发现咯。”他无所谓的说:“要蒙混过去,我跟那那娘们离婚后该怎么过怎么过,要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心头恶气出了,你们怎么判我都认。” 蔡臻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同时她对讲机响起,有民警汇报,已接到徐媛萍父母,目测没有大碍,正准备送往医院检查。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微松口气。 齐宏宇和两个嫌疑人都不同车,早就下来了,站在一旁盯着这边看,直到瞧见徐媛萍二人都下车,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垃圾池,眉心渐渐拧起。 想从这个地方提取到线索可不容易,尤其这会儿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二十多小时,环卫收过一次垃圾了,现场痕迹凌乱不堪,恐怕没多大的鉴定意义。 于是齐宏宇又转过身,打量几眼四处的楼宇和巷道。 山城难得三尺平地,许多小区都建在山坡上,小区里头都爬坡上坎的,很难通车,这小区当然也不例外。齐宏宇他老汉所在这栋房,是小区平缓处的最边缘,也是车行道的终点,再往里就只有摩托电驴能勉强通行了。 所以这附近楼层相当密集,而且青灰色的外砖已有不少剥脱掉落,看着老旧非常,暮气沉沉。好在房屋并不高,只有十层出头,否则给人感觉还要更压抑。 几栋楼将眼前这一处围成“口”字,抬头看去宛若置身于天井之内,而垃圾池就挨着“口”字的西南角,离齐宏宇老汉家这栋楼更近一些,距离楼梯口也只有七八米。 这设计无疑极不合理,一到夏天便臭气熏天,低层住户尤其难耐,加上蚊虫滋生,更是槽点满满,以至于不论出租还是出卖都大受影响。 据齐宏宇所知,附近业主就不止一次联名投诉过,但都不顶用。池子倒是被拆过,但许多人早已习惯往这丢垃圾,拆掉了垃圾池,也没环卫收拾,卫生变得更加恶劣了。 居委会、环卫等倒也立过罚款之类的标牌,试着引导人到其他垃圾池、垃圾桶倾倒生活垃圾,但根本没人执行管理,就总有人偷懒乱丢,各种措施的效果极差,最后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只能把池子重新砌上。 所以,说是老小区,但说是城中村也不为过,甚至环境比许多城中村还要恶劣许多。而这也仅仅只是市井百态的一处缩影。 齐宏宇从小就住在这,老汉也死在了这。 抬起头沉闷的叹了口气,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收拢心神,他继续将附近的环境仔细的烙印在自己脑海里,并加以分析研判。 附近三栋楼,只要有窗户朝着这个方向的房间,基本都能够看到垃圾池这边的情况,排查范围不小。反倒是老汉家这栋,因为角度问题,能看见垃圾池的房间并不多。 而且他确定没看到摄像头,与他一贯的印象吻合,加上小区并未封闭,没有围栏围墙,到处都可出入,想要筛查出入过该小区的新人难度巨大。 但如果嫌疑人开着车,那就不一样了——路上与小区门口总有监控,除非开的是摩托,否则不论三轮四轮,都避不过去。 只要锁定徐媛萍离开到齐宏宇抵达这段时间出入过该小区的车辆就行了,嫌疑人肯定就在其中。 而近两百斤的编织袋,没有交通工具的话,不可能在短期内不引人注目的挪移到一公里外,毕竟对山城而言十点还算不上深夜。 再考虑到附近许多住户只要探头就能发现楼下垃圾池的情况……或许能有目击者? 齐宏宇眼前一亮,但想起长南支队早已对附近住户展开过走访,要有目击者的话早就重点关注了,他又渐渐失望。 他没死心,走到蔡臻边上问目击者的事,果然得到否定回答。 这几栋楼又不是什么高层,也没什么过得去眼的景色,入眼杂乱无章,看了糟心,附近住户没几个会没事往窗外看的,甚至有不少房间长期拉着窗帘。 再加上垃圾池附近的光线十分昏暗,稍离远就看不确切了。总之,没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仇教问:“怎么?你又有发现了?来确认的?” 齐宏宇摇头。 杨堃则很活跃,已经四下走过一圈的他凑过来说:“我观察过,这片区域范围不大,长期在巷道停留或是游走的话,不利于隐蔽,有较大暴露风险,后续摸排可能被住户想起并指出。 所以嫌疑人要足够谨慎,应当会躲在房间里盯梢,而不是在巷道里,所以我推测他很可能就是这几栋楼的住户。 住这,有车,十点前后离开,认识齐哥还知道死者是齐哥的继父,我想这个范围应该已经很小了。” 齐宏宇看了他一眼,再次摇头。 他有些纳闷:“哪里有问题吗?” “今早我回到现场,你们这边的兄弟伙怎么盯梢的?”齐宏宇提问,也是提示道:“他们也恰好住在附近?” “呃,在车里。”杨堃别过头:“好吧,他不一定住这。但在十点前后开车离开小区才是关键,这个范围依旧不会太大。” “确实。”仇教导不甘寂寞,补充说:“而且要恰好发现小齐你老汉遇害的话,未免太过巧合,他应该盯上你老汉有一阵子了,甚至也动了犯罪念头,只是被徐媛萍抢先。当然,也不排除他确实住这的可能。” 蔡臻也说:“所以只要解开两个问题,就能得到真相——第一,他为什么要盯着冉秋生?第二,他又是怎么知道冉秋生遇害的?” 说完她又摇头:“哦不,第二点太好解释。这里隔音虽不差,但也不算多好,走访时很多住户也反映昨晚听到了动静,加上作案人扛着这么大一个麻袋下来,还用垃圾遮掩,敏锐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有问题了。” 齐宏宇抬头,看向老汉卧室的窗户,又侧目看向垃圾池,面露思索之色。 第12章 接近 驻足几秒,齐宏宇抬手指着垃圾池,说:“我想过去看看。” 蔡臻同意,并递给他手套鞋套。 道声谢,穿戴好手套鞋套,又把下巴的口罩往上拉,遮住口鼻,齐宏宇便往垃圾池走去。 池子不大不小,十平见方,边墙高八十公分左右,足以收纳附近几栋楼的垃圾。当然,小区里的垃圾桶也会被居委聘请的清洁人员拉到这来倾倒。 环卫车一天来两次,早晚各一,除了将垃圾收走之外,还会草草的喷洒消毒液与去味剂,勉强改善这里的环境与蚊虫肆虐的局面。 而这对线索的破坏是致命的。 但…… 齐宏宇绕着垃圾池走了一圈,眼前一亮——听男嫌犯说,他当时把麻袋丢到了角落…… 他立刻对蔡臻招招手,蔡臻会意,带着男嫌犯上前。嫌犯戴着手铐脚镣,手脚之间还有跟不太长的铁链子联通着,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子迈着小碎步慢慢挪过来。 “昨晚你把麻袋甩在了哪儿?具体的说说。”齐宏宇道。 他便指着靠近楼梯口的一角说:“就甩这了。那麻袋真他妈重,费了劳资好大劲。” 齐宏宇了然,又走到垃圾池边看了几眼,果见墙面内外都残留了些许从编织袋上剐蹭下来的粉末状碎屑。 他立刻说:“蔡姐,建议立刻对这一块区域展开勘察,重点勘探血迹、足迹等痕迹。” 蔡臻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我怀疑那‘第四人’应该是站在这个位置,把麻袋拉出来转移的。”齐宏宇说: “因为要打开门进去搬麻袋,不但非常麻烦,脚下都是垃圾与污水,路也很不好走,扛着近两百斤的重物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恶臭肮脏的环境也让常人难以容忍。 所以我觉得,他哪怕有这个想法,也不会这么操作,只会选择站在外头把麻袋拉出来,这就不可避免的留下痕迹,诸如自麻袋内渗出的血液,以及留下的足迹等。” 顿了顿,他接着说:“而消毒去味,粗略打扫的话……这一片区域,很可能是死角,根本触及不到,尤其是墙外这一片区域。” “妥!”蔡臻打个响指,有些振奋,立刻下令:“痕检员,辛苦你们了,务必仔仔细细的勘察一遍。” “好。”几名痕检点头,从警车上拿下勘察箱准备工作。 蔡臻则接着说:“我们上现场看看?” “我就不去了,蔡姐帮忙盯着点,重点再想办法提取下足迹就好。”齐宏宇摇头。 单纯冉秋生遇害一案,已经没有什么疑点,对齐宏宇来说唯一的目标就是提取到“第四人”进出现场的足迹而已,他上不上去区别不大,关键是下边的情况。 蔡臻也没多说,只是嘱咐他别乱跑,别乱插手,再让杨堃和仇教留下来陪着他,便押着两名嫌疑人上楼了。 望着俩嫌疑人的背影,双眼逐渐眯起。 临近作案现场,便是一直表现的很光棍淡定的男嫌犯,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脚下不时用力,脑袋也频繁回顾,嘴唇不自觉的哆嗦,表现的十分抗拒。显然,貌似连审讯都不怕的他,这会儿已然慌了。 至于徐媛萍就更不堪了,若非蔡臻和另一名女警驾着她,恐怕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这两人嘴唇都是哆嗦的。 上了楼梯,身影从视线范围内消失,齐宏宇才收回目光,看向现场忙碌的痕检员们。 他们已经开始工作,打光、喷洒试剂、放标志物、固定拍照等,分工不算明确,大多一人兼顾多项任务,但彼此配合默契,一点不显凌乱,勘察进程有序推进。 很快有痕检员跑过来,说:“仇教导、齐哥,还真有发现,提取到了一组可疑的足迹,从鞋底花纹样式分析的话……” “停,”仇教抬手:“你说重点就好。” “好吧,”痕检员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把分析过程砍去,只说结论:“初步推测,该嫌疑人身高在171到174左右,右利足,走路略外八。鞋子就是寻常的旅游鞋,很新,花纹几乎未磨损,应该是最近买的。” “这个排查范围有点大。”仇教扶额,语气有些无奈:“咱们山城至少得有三四成的成年男性在这个身高范围内。” 齐宏宇则问:“地上有拖曳痕迹么?” “没有。”嫌疑人摇头,接着说:“编织袋上也未见明显磨损,顶多就是一点磕碰,应该没在地上拖曳过。 否则以路面的粗糙程度及编织袋的质量,再结合袋子的总体重量看,稍微拖曳一点就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而且拖不了机密就会破损。” “那说明他挺壮。”齐宏宇说:“否则别说把袋子扛起来走,拖着都相当费力。个人力量很大程度上与体重及肌肉量相关,徐媛萍的老公目测得有一百六七十斤,那这第四人呢?” 仇教若有所思,立刻接话:“就算他扛着走的路程没那么远,力量要求低一些,但应该低的也有限,本身体重或许在一百四五左右?” “只是猜测,不一定准。”齐宏宇说。 这时,又见名痕检弓着身子一路前行,几人便停下讨论,盯着他看。 不一会儿,他长呼口气,站起身扭了扭腰,才察觉齐宏宇等人看着自己,便赶紧回应一声,快步走过来。 仇教问道:“有发现?” “嗯。”他连连点头,有些振奋的说:“通过追踪足迹及不太明显且断续的滴落状血迹,基本可以确定这‘第四人’的车停靠位置。 因为这些痕迹到了那位置便中断了,接着足迹往回兜了个小圈,大概三米左右,彻底消失。” 齐宏宇立刻判断道:“他开了后备箱,把编织袋扔进去,然后走到驾驶室上车,驱车离开。” “对。”那痕检员说:“我这就去再仔细分析下轮胎留下的痕迹,看看能不能判断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辛苦。”仇教颔首,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他,他摆摆手拒绝了,转身离开继续去工作。 收回目光,仇教又看向齐宏宇,略显轻松的说道:“看来,咱们离这个第四人越来越近了!” 第13章 车胎 齐宏宇正想回话,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抬手对仇教示意一下,便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点显示,发现是凃欣欣打来的。 立刻接通,他问道:“怎么了?” “市局那边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和冉秋生的dna确实一致,仅极小部分存在差异,属正常基因突变的范围之内。”凃欣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师兄,你应该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齐宏宇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他和冉秋生确实是双胞胎…… 还得是同卵双胞胎。 他整个人都茫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继父是自己双胞胎哥哥?他年纪比自己老妈还大啊! 等等…… 同卵双胞胎? “师兄?师兄?你还在听吗?” 齐宏宇回过神来,敷衍的应了两嘴,便挂断电话,将手机重新收起。 仇教关心的问:“怎么了?看你情绪不太对。” 他把凃欣欣的话转告给仇教,仇教听完也懵逼了。 而他并未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同卵双胞胎基因近乎一致的原因,来自于两人的两套dna都来自于同一枚细胞核,真正意义上的同宗同源。 除了同卵双胞胎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会导致两个个体的dna一致——那就是克隆。 如果是克隆的话,倒完全能解释自己“哥哥”的年纪为什么比“母亲”还大了,“哥哥”提供细胞核,“母亲”负责孕育出克隆体,仅此而已。 但从伦理上说,提供细胞核的个体究竟算“哥哥”还是“父亲”,亦或者别的关系,还真不好界定。 “我……是克隆体?”这个猜测让齐宏宇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全世界都对他充满恶意。 他忍不住逃避的想:“这个猜测……真的靠谱么?克隆原理说起来并不复杂,但绝对是高精尖技术,绝非民科所能独立掌握并完成的,必须要有一个专业化的团队…… 当真会有团队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人进行克隆?就算真的有,恐怕也不可能扔到社会上放养,必然得禁锢起来暗中研究的,甚至研究完成后还得秘密销毁…… 所以应该不是克隆,逻辑上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不是克隆,又是什么情况?我和老汉的dna怎么解释?” 他陷入了死胡同之中,脑壳一胀一胀的,很是难受。 “小齐?小齐!” 仇教导喊了他半天,依旧没得到回应,不得已只能推了他一把。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及时回过神来站稳了。 “你怎么了?”仇教导问道。 齐宏宇摇头:“没,没事。” 但他不大好看的脸色及其上明显能看出的茫然,都证明他不但有事,而且事情不小。 仇教导没多问,只留了个心眼,暗暗关注着他的情况。 那名勘察车胎痕迹的痕检员又回来了,他敏锐的察觉出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不过他和仇教跟齐宏宇都不熟,就没多嘴问,只汇报说: “仇教导,齐哥,大致勘察出来了。那辆车的轴距大概在2790毫米左右,前轮距约1580毫米,后轮距约1570毫米,前后轮距误差在五毫米以内,前后轴距误差在十五毫米以内。” 仇教掏出笔记本记下这些数据,然后侧目看向齐宏宇,问道:“小齐,你小子比较懂车,能推测出这是什么车么?” 借机从“dna之谜”中挣脱出来,转移注意力刻意的不去想它的齐宏宇额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他无语的说:“你在难为我胖虎。” 而此时痕检员也说:“仇教,单单凭借这几个数据,硬要推断出究竟是什么车型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借助电脑软件去撞库对比,单单靠人脑肯定是不行的。” 他很好的压制住了“鄙夷”的表情,但心里恐怕已经给仇教打上了不大好的负面标签。 不等仇教回应,他又接着说:“能确定该车位前驱车,而且轮胎规格的部分参数也能确定,轮胎宽度为235毫米,为钢丝子午线轮胎,轮毂直径初判应该是18英寸,不过扁平率还不好说,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顿了顿,见他们没什么要问的,这位痕检员再次开口:“目前能得到的线索暂时就这些,后续回到支队我会借助些别的技术手段继续深入分析。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垃圾池那再看看,说不定还能有发现。” “行,去吧。”仇教摆摆手让他离开,随后摸出烟点上,把烟盒子递给齐宏宇。 齐宏宇摇头。他没烟瘾,只在酒后偶尔吸一两根,这会儿没想法。 “小齐,放松点吧。”仇教说:“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消息,把图侦、痕检和走访摸排等各个组的消息汇总起来,才可能取得突破,现在硬逼自己也没用,你说呢?” 侧头看了仇教导一眼,齐宏宇抬起两指搓了搓自己胸膛,有些烦闷的说:“道理我都懂,可这里难受的慌,不是我能决定的。” “晚上带你去按个摩?”仇教笑道:“喊俩小妹来捏捏脚。” 齐宏宇挑眉:“违规了啊!回头我就举报你!” “想啥呢!”仇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正规的!只是单纯捏脚!你小子心思不单纯啊!” 他力气使的挺大,齐宏宇一阵龇牙咧嘴,不过倒是好受了些。 调侃两句,仇教又说:“你小子,可得早些振作起来啊,我们大队不能没有你,否则‘业绩’都得被别队压过去了,回头少不了挨批评。” 齐宏宇嘴角微扬:“这不还有你么?” “别,我自家事自家清。”仇教吐口烟雾,情绪低了下去:“我老婆还有点本事,我就不行了。管管人抓抓纪律作风勉强可以,让我办案,怕是得拖后腿。” “严重了。” “没有。”仇教自嘲道:“我仔细分析过,咱们大队之所以破案率名列前茅,根本原因就是……我顶多只动动嘴皮子,自嗨式的瞎分析推理几波,但从不插手干涉你们具体的工作。嘿嘿,破案的关键,就是老子不参与。” 齐宏宇脑袋一歪:“你今晚喝假酒了?” “日你先人!你才喝假酒!” 第14章 基因 凌晨一点出头,蔡臻下令收队,一行人返回支队。 她安排同事提前点好宵夜,抵达支队时正好送到,几大锅的美蛙鱼,一群刑警分了几桌围成圈站着吃。 齐宏宇不是很有胃口,动了两筷后就走到蔡臻边上,问道:“蔡姐,今晚这顿饭多少钱?” “没多少?咋了弟娃?”蔡臻挑眉。 “这顿我请吧,我把钱转你。” “别!”蔡臻筷子一挥:“没这道理,我们长南区出了命案,本来就该我们负责侦破,哪有让你请客的?” 齐宏宇抿嘴:“毕竟是在帮我……” “那就更不能叫你请了。”蔡臻笑道:“接受受害人家属吃请,你想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齐宏宇无言,蔡臻都说道这份上了,这饭他还真不能付钱。 良久,他长叹口气,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去院子里走走,吹吹风。” “去吧,小心别着凉了。”蔡臻说道,想了想又问:“对了弟娃,今晚你睡哪?” “回去睡吧。”齐宏宇说:“等会我可能就直接走了,明早再过来。” “行。”蔡臻想了想,说道:“这边工作量确实挺大的,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你明早过来倒是正好。” 齐宏宇挥挥手,离开办公室。 对面的仇教见了,有些不放心,也放下碗筷准备跟上去,却被蔡臻阻止。 她说:“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管太过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仇教琢磨几秒,点头同意,再次捧起碗。 …… 长南刑侦支队不像江阳刑侦支队,他们并没有座独立的办公院子,而是位于分局大院之内,隔壁还挨着长南区法院、检察院、财政局等。 不过这会儿太晚了,领导们都已下班,也不用担心在院子里散步会偶遇他们。 抬头又是乌云密布,不见星光与明月,齐宏宇心里更烦闷几分。 山城这地,就和黔省一般,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 “师兄。”正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呼喊,不由回头,就见凃欣欣在跟他打招呼,随后小跑着过来,笑道:“果然是你。” 齐宏宇平淡的回应一声,问:“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吃宵夜?” “我不吃蛙,有点接受不了。”凃欣欣摇头:“可能是上学时解剖太多蛙蛙了。你呢?也接受不了吗?” “没,我是没心情。”齐宏宇说,接着他强打起精神,故意上下打量她几眼,调侃道:“几年不见,小师妹变化倒是不小,处对象没有?要不要师兄给你介绍几个?” “说什么呢?”凃欣欣给了他一个白眼:“我都要结婚了!大概就在年中吧,师兄到时候来喝杯喜酒?” “噢?”齐宏宇立马收回目光,有些诧异:“挺快,谈多久了?” “四年多了,大一就认识的。”凃欣欣面露回忆之色,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说:“他是我师兄,毕业后考了政法委的定向选调生,可惜被扔到山沟沟扶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齐宏宇点头,又问:“买房了吗?” “嗯,已经装修好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入住。” “恭喜。”齐宏宇道一句。 闲聊两句,齐宏宇忽然问:“你不会是来找我闲聊的吧?什么事?” “啊,差点忘了。”凃欣欣仿佛才想起来,拍拍自己光洁的额头,说: “师兄你拜托我打听的事,我问了下,确实是外勤的同事传达时传错了意思,只说了冉秋生是你父亲,没点明是继父。” 顿了顿,见齐宏宇没什么反应,她又说:“我还找那同事聊了聊,问了这事儿……当然,他并不知道冉秋生和你是‘双胞胎’,蔡姐没公开这消息,所以还对我道歉呢,说没搞清楚状况,让我们白忙活了。” 齐宏宇抬起手,指头在下巴的胡茬上来回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凃欣欣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那位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噢?” “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接了个电话吗?”凃欣欣解释道:“他就是给你打电话那人,问了你和冉秋生的关系,你当时说冉秋生是你老汉,同时别的兄弟也到了现场,他就让你和现场的同事说,挂了电话。” “原来如此!”齐宏宇眉头舒开,了然道:“我们是继父子的事儿,是挂了电话后我才和现场的兄弟说的,他确实没有听到。” “所以这应该是你想多了。”凃欣欣道。 齐宏宇嗯一声。 这时,凃欣欣脸上又浮现出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但齐宏宇想着事,没注意到。 半分钟后,她咬咬牙,又说:“师兄,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这事跟我爸说了。” “凃主任?”齐宏宇挑眉,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问:“他怎么说?” 见状,凃欣欣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点儿:“他说……这种情况,除了是双胞胎之外,还可能……可能……”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齐宏宇轻叹口气,心里又堵了起来,涩声道:“是克隆吧?” “你……都知道了?”凃欣欣脸色微变,瞧见齐宏宇黯然的目光,又有些不忍直视,别过头去,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肯定,毕竟克隆这块……” “不用说了。”齐宏宇打断她,尔后深吸口气,问道:“凃主任还讲了别的么?” 凃欣欣又犹豫起来,几秒后才下定决心:“我爸说,有一个法子可以侧面验证。” “噢?” “也是做dna鉴定,但不是用细胞核,而是……” 齐宏宇反应极快,不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线粒体?” “对。”凃欣欣颔首:“线粒体里同样有遗传物质——mtdna。 如果是同卵双胞胎兄弟,二人所有的遗传物质都源于同一个受精卵细胞,其线粒体内的遗传物质也是一致的,但克隆不同,克隆体的细胞核与细胞质分别来源于两个个体,所以……” 她依旧不敢看齐宏宇,不知道齐宏宇的表情,但半晌没听到回复,便下定决心说:“师兄,如果你信得过我,就给我一份检材吧!” 第15章 断指 出租车上,齐宏宇一手杵着腮,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 离开长南支队前,他给凃欣欣留了份指尖血作为dna鉴定检材,几个小时后就能出结果。 他本想留下,但却收到了医院的电话,才知道母亲的尸体竟然还被冉秋生留在医院。 就很mmp! 对冉秋生的愤怒再次充斥在心间。 明明说好会先让母亲遗体下葬,结果还是没放弃向医院讹钱,先前的承诺根本只是敷衍! 还在母亲尸骨未寒时,与别的女人乱搞,最终丢了命。 齐宏宇忽的很想骂一句,死了活该! 可惜,因为他的户口早就迁出,先前他自己去医院要尸体的时候被要求出具母子关系证明,否则他早就自己把母亲遗体领回火化了。 他猜医院是担心冉秋生借题发挥,又大闹一场,不敢轻易把遗体让他带走,才会刻意设槛,但他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户口迁出证明医院并不认,其他证明还非得回老家派出所办理不可。 他并非抽不出时间,但既然冉秋生已松口同意先接回遗体,他便选择相信了,却没想到…… 淦他良! 齐宏宇咬牙切齿。此刻冉秋生已死,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医院应该不会再设门槛了,凭借户口迁出证明,加上原户口簿,足以在逻辑上证明母亲和他的母子关系了。 很快到了冉秋生家,找到现场蹲点的便衣民警并出示蔡臻的签名信,回去翻出户口簿,又打车回了趟自己家,翻出自己的户口本及先前办好的户籍迁移证明,便往医院赶去。 然而抵达医院之后,却没找到给自己下通知的工作人员,他回拨电话,那个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 皱着眉找到了值守夜班的护士,几经转折后终于寻到院内相关单位,获知到了那人的名字及办公室,却依旧没找到那家伙,只知道他是医院聘请的合同工,转职负责与死亡患者家属对接。 不甘心的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那边终于接通,火气很大的质问他:“谁啊!大半夜的打七八个电话进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宏宇火气同样不小,却克制住了,尽量礼貌的问:“你好,我是齐宏宇……” “谁?” “齐清安儿子,”齐宏宇说道:“你四十分钟前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的遗体还在你们医院?” “哦,是你啊!”那头说:“明天再说吧!明儿我再给你通知,你收到电话了过来一趟。” 齐宏宇皱眉:“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我tm现在在家!”那头没好气的说:“大半夜的被领导电话叫醒通知你这事,现在你tm也不给老子睡,有完没完!就这样!天大的事也给老子明天再说!不耐烦搭理你们!嘟嘟嘟!” “艹!”齐宏宇放下手机,咬牙切齿,险些没忍住把手机给砸地上。 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过了老半天之后,他才勉强平复情绪,黑着脸离开了医院。 家是不打算回了,一来一去用时不短,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干脆在附近找家宾馆。 不过附近的宾馆可不好找,这会儿大多都已住满,他接连问了四五家才寻到空房间,向前台要了根数据线后入住。 这的环境不大好,房间挺小的,还被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堆的小卡片。这些小卡片十有八九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再不然就是仙人跳团伙,真有老色批打电话过去,还得自求多福。 好在床铺看起来还算干净,齐宏宇也没多大要求,把衣服裤子一拖,给手机充上电,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起呆。 自己疑似是冉秋生的克隆体,这个猜测,对齐宏宇的打击其实并不算特别大,更不至于哲学到就此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人生价值什么的,他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可十分影响心情,让他一整晚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总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棉花,浑身乏力。心累的他甚至有些自抱自泣,什么都不想管了,把案子破掉,剩下的爱咋咋地。 长叹口气,压制下心头的黯然,他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睡一觉吧……睡眠是最好的情绪调节剂之一,醒了一切都好了。” 渐渐地,他眼珠子悄然上翻,思绪也再次发散飘远,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直至思绪演变为梦境,他也完全睡着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想掐死他,他东躲西藏,最终躲进了厕所里,而那人则在门外一下一下的砸门。 砰! 终于,门被砸开,一柄沉重的斧头对着他脑壳斩下,他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大汗淋漓,四周天旋地转。 砰砰砰! 定了定神,他才发现真有人在外头敲门。 想起刚刚的梦,他心里一紧,跟着又哑然摇头——哪有那么多变态,会半夜在宾馆走道游荡杀人的。 喊声稍等,他便立刻抓起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敲门声依旧不时响起,催的人心烦,齐宏宇啧一声,加快了动作,随后跑到门边。 但临开门时,他又迟疑了。 没办法,虽然知道现实中不太可能存在梦中那种变态凶手,可害怕也是真的,初高中他看完鬼片甚至不敢上厕所、接电话。 于是他又咽口唾沫,改趴在门后,双眼瞪着猫眼往外看。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瞧见门外站着个身穿黄衣,带着头盔的男子,头盔上似乎还有个竹蜻蜓。 砰砰砰! 太久没动静,外头似乎没了耐心,再次抬手敲门,而且敲门声更重了些。 “谁啊!”深吸口气,齐宏宇问道:“大半夜的,干锤子?” “跑腿的!有你的货!” 齐宏宇:??? 凌晨三点半的跑腿? 带着疑惑开门,跑腿员却不给货,说道:“是叫齐宏宇不?报一下电话号码,另外跑腿费三十,到付。” “嘿你这人!”齐宏宇瞪眼,却也没多说什么,掏出手机一边报号码尾数一边付钱,这才接过货,那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上门,齐宏宇掂量了下手里的包裹,还挺轻,不知道是啥东西。 想着,他徒手撕开胶布,打开纸盒,往里头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手也抖了两抖,险些把纸盒摔地上。 只见纸盒里,装着十根真空包装的断指…… 第16章 怨恨? 断指有长有短,参差不齐,断端亦不太平整,似乎还被泡过,指头肿胀发白,和凤爪似的。 深吸口气,勉强定定神,齐宏宇走回到床边坐下,将纸盒放在一旁,拿起手机,准备给蔡臻打个电话。 正这时,手机却先一步响起,是凃欣欣打来的。 接通,就听凃欣欣急慌慌的说:“师兄,结果出来了。” 齐宏宇心跳加快几分,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心情十分复杂。 那头说:“一致,你和冉秋生的细胞线粒体内的mtdna同样一致!” “嗯?”齐宏宇双眼微微瞪大,所有情绪都转变为了诧异:“这怎么可能呢?我跟他真是双胞胎?” “按我爸的意思,是的。”凃欣欣说:“你知道的,单单依靠男性细胞,目前的科技无法做到完全去分化,而形成全能干细胞,都得借助去核卵母细胞作为受体,植入细胞核形成重组胚。” “我懂。”齐宏宇表情怪异的回了一句:“也就是说,他真是我同卵哥,但逻辑上讲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会儿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即松了口气,又泛起更深的迷惑…… 自己身为克隆体这个猜测,虽让他不大好受,而且国内应当没有非法克隆的土壤,即使有也不可能放养他和冉秋生,但却也没别的合理解释了。 所以他潜意识里早就把这当成了真相。 现在这个猜测又被推翻,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师兄,”手机持续传出凃欣欣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我能有什么事?”齐宏宇强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是谁的克隆体,就是个大好消息了,只不过解不开这里头的迷,脑壳有点疼。” “你没事就好。”凃欣欣没想太多:“谜题可以慢慢解,关键得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才行。” “嗯,你也是。忙活了一夜都没休息吧?早点睡。”齐宏宇直男语录章口就莱。 凃欣欣却也不需要除自己未婚夫外的男人的关心,回句晚安就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齐宏宇又茫然起来,过了几分钟才回过神,看了眼床头断指,翻出通讯录准备给蔡臻去个电话。 之所以不和凃欣欣说,是想让她歇歇,否则她至少还得再忙十多个小时,蔡臻则不然,她不需要时刻跟着,能抽空眯会儿。 然后他发现自己忘了留蔡臻的电话,不得已,只能找到仇教的号码。 “rnm的齐宏宇,大半夜不好好睡搞锤子?”仇教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暴躁的骂了句。 齐宏宇翻个白眼:“我找你老婆。” 仇教:??? “日你先人!想死啊!!” “咳咳,”齐宏宇干咳两声,赶紧改口:“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我直说吧,断指找到了。” “老子……”仇教刚想接着骂,跟着反应过来,震精了:“牙刷儿!冉秋生的断指找到了?” “嗯。”齐宏宇说:“我现在去支队。” “好!” …… 半个钟后,山城公安长南分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会议室。 一众刑警瞪大双眼盯着桌上的透明真空包装袋,各个表情不一。 “弟娃,”蔡臻吨吨吨干了大半瓶浓茶,问:“这断指你哪来的?” “跑腿送来的。”齐宏宇说:“你来之前,已经拜托图侦和技术去追了,宾馆有监控,应该不难锁定他。” “哦。”蔡臻点点头,又盯着断指看了半天,接着问:“你也是法医,从断指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好说的。”齐宏宇摇头:“之前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分析过,断离面不齐,指骨断折眼中,存在游离骨屑,明显是被用较轻且不算太锐利的砍器给斩断的,凶手应该不通解剖学,当然也不排除他刻意乱砍的可能。” “对了,”仇教导忽然想起什么,追问:“有个矛盾点——此人原先想砍的是手掌,但砍几刀没砍断放弃了,说明他力气应该不是很大。但他又能扛起近两百斤的麻袋,说明力气不小,这……” “老仇……”蔡臻扶额:“你怎么瓜兮兮的?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 仇教导翻个白眼,破案确非他所长。 齐宏宇解释:“这其实不矛盾。我刚说了,砍器较轻,而且不太锐利,说不定也是水果刀一类的刀具。 用这种工具,即使力气很大的壮汉也难以几刀把腕骨都砍断,甚至寻常切肉的片刀也不好砍,大概率会把刀刃崩出豁口,人的骨骼要比想象中更硬。” 仇教先前丢了面子,这会儿也只是闷闷的应一声,不开口了。 齐宏宇接着说:“不过确实有一点需要补充——指头肿胀的有些夸张,甚至骨肉都有部分分离的迹象,且发白严重,推测应该是被氧化剂浸泡过一段时间,比如双氧水。 还有,仔细观察指甲缝,确实可见剥脱的皮屑组织存在,我推测是和徐媛萍搏斗时抓挠下来的。” 蔡臻思忖几秒,问:“动机呢?不论是斩指头还是泡指头,以及把指头寄给你,这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脑壳痛。”齐宏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心烦的说:“皮屑组织绝不可能是‘第四人’的,看起来他也没有隐藏我老汉身份的意思,鬼知道他干嘛要剁手?还tm剁完泡起来,真空包装好送给我。” 杨堃问:“有没可能是单纯的泄愤?” “应该不是。”蔡臻摇头:“弟娃早先就讲过了,泄愤为什么不碎尸?或者干脆捅尸体几刀?” “不是,师傅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杨堃摇头:“要凶手单纯仇视冉秋生的手呢?” “哎?”蔡臻眼前一亮,跟着立刻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仇视某个物品,或者某个人的某个部位,进而对尸体做出破坏性举动,以往的案例中也出现过。 有嫉妒受害者长得好看,把脸给划破的;也有怨恨死者不洁或染病给自己而将死者下面捣烂的;还有割去双乳、挖出眼睛、拔了舌头等的。 不过作案人这些病态行为,都有支撑其“怨恨”的原因。 冉秋生的手有什么好怨恨的? “嘿!”忽然,杨堃激动的一拍手:“我想到了!” 第17章 迈进 刑警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杨堃的身上,就仿佛他是会议室里最靓的崽。 杨堃有些激动,站起身说:“蔡姐,各位哥,你们忘了吗?冉秋生是什么人?老色批啊!” 齐宏宇浓眉猛地一拧,心里本能的有些不爽,但跟着又翻个白眼,鼻子喷出股气,无声的哼了一声,还鄙夷的撇了撇嘴。 杨堃没骂错,他就是个老色批——齐宏宇想到自己母亲,对冉秋生的怒气值骤升。 蔡臻则立刻展开联想,将老色批与“手”结合起来,立马恍然大悟,但却没说,反而甘心当起了捧哏,半鼓励半期待的问:“所以呢?他是老色批跟第四人怨恨他的手之间有什么关系?” “许多老色批都有个臭毛病,就是咸猪手!”杨堃说:“他可能猥亵过第四人……的女友或妻子,所以这第四人怀恨在心,死了都要把他手剁下来!” 他忽的想到“第四人”应该是个壮汉,冉秋生不太可能好这口,所以生硬的改了口。 蔡臻了然的点点头,杨堃说的与她想的如出一辙,再看周围刑警,大多也是这个表情。显然他们都猜到了,只是没人去抢一个新人的风头,一如此前也都默契的不抢齐宏宇风头一般。 新人需要鼓励以更好成长,而齐宏宇需要表现以宣泄情绪,尽可能主导本案的侦破,有助于疏解开他心里的郁结。 这帮老前辈都是极好的人儿。 杨堃脸上难免浮现笑意,但看到齐宏宇凝思的模样,仿佛并不认可他的判断,笑容又渐渐收敛,虚心求教道:“齐哥,有什么问题吗?” “我老汉是老色批没错,但他不是臭流氓。”齐宏宇轻轻摇头:“不论是嫖还是约,都是你情我愿,不太可能干出猥亵他人的事。” “这样啊。”杨堃有些失望。 但齐宏宇又摇头:“也不是全无可能,有一种咸猪手行为,他有可能干得出来。” “噢?” “以私房摄影为名,在拍摄的时候动手动脚,猥亵模特。”齐宏宇说道:“模特回去后有所保留兼添油加醋的跟自己对象说一番,就可能引起他的怨恨与仇视,剁手行为就解释的过去了。” 话一出口,他忽然发现会议室里的刑警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不由纳闷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仇教摇摇头,点根烟,又颇有深意的说:“小齐,你懂挺多啊!” “……”齐宏宇一噎,转头骂了句mmp。 “哼哼!”蔡臻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问道:“冉秋生还会摄影?” “应该不会,”齐宏宇捂脸:“但会不会摄影不影响约不约私房吧?好些照片完全没有艺术可言,只要会自吹或者钱花的到位,我想应该总会有模特上钩。” 仇教促狭道:“懂挺多啊。” 蔡臻斜眼:“仇浩轩,听起来你懂的也不少。” “咳!”仇教似乎被烟呛住了,咳嗽半天,然后正襟危坐。 “有机会我得去你办公室坐坐,”蔡臻面无表情的说:“好好瞧瞧,是不是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仇教隐晦的翻个白眼,他哪里敢在办公室放肆。 齐宏宇另一只手也捂到脸上,这长南支队简直全员老司机。 不过会议室里气氛倒是活跃起来了,大家精神不少,思路灵活许多。 蔡臻说道:“闲话到此为止。总之我们已经打开了思路,虽不见得是因为咸猪手,但很可能是那双手做了些让‘第四人’无法容忍的事。不过……他为什么又把指头寄回来?而且,他怎么知道弟娃住哪家宾馆哪号房间?” 齐宏宇悚然,只觉细思极恐,不由浑身汗毛炸起。 其余刑警同样面面厮觑,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蔡臻也只好先压下这个问题,说:“那就先布置任务吧。华银,辛苦你好好研究下这十根断指,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 法医曹华银应声:“晓得了。” “蔡姐……”齐宏宇则举手,想申请参与其中。 蔡臻懂他,直接打断:“弟娃可以旁观,但丑话说前头,你只能看不能动,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把你踢出去。” “好!”齐宏宇立刻重重点头。 看向其余刑警,蔡臻又说:“其余人,继续跟进排查,依托道路监控、人际关系等,尽快把嫌疑人的范围确定好。小杨,你和我在这待命,一旦确定跑腿员身份立刻跟进,咬住这条线索!” “那我呢?”仇教导心虚的指了指自己。 蔡臻嘴角微扬,又迅速落下,面无表情的说:“我脖子有点酸。” “懂了!” 众刑警会心一笑,就连压在齐宏宇心里的阴霾都被扫去了些。 …… 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曹华银摘掉手套,长呼口气,摇头说:“尽力了,指头上的线索确实太过有限,只能确定你先前的判断没错,这十根指头确实被双氧水泡过。” “意料之中。”齐宏宇不算失望,说:“可惜双氧水到处都能买到,许多人家中也常备,浸泡指头的用量也不算大,没法作为指向性线索。” “嗯。”曹华银应句,又问:“要帮你把指头缝回尸体上去不?先说好,皮肉都泡软了,不大好缝,也缝不紧,不然很容易被线绷烂。” “我知道。”齐宏宇轻叹,语气萧索的说:“用胶水黏上去就行了,到时候一并火化就是。” “也成。”曹华银点头,当下就动手。 看着冉秋生的尸体,齐宏宇虽依旧无法原谅他的行径,却也很难再怨恨起来,心如乱麻,烦得不行。 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怨恨一个死人也没什么意义,徒惹心烦,不如就这样吧。 大不了以后祭拜他的时候,往酒里掺点头孢,也算为老妈出口气。 黏好指头,两人离开解剖室,曹华银单手捏起两瓶快落水,问:“喝点?” “谢谢。”齐宏宇接过,拧开瓶盖,仰头就吨吨吨。 他不知发什么狠,进一口气把汽水喝干了,接着痛苦的皱起脸,张嘴打了个响嗝,可乐好悬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曹华银被吓一跳,怀疑眼前这兄弟沾点脑瘫。 但他没看到,齐宏宇满脸褶皱下,漆黑的眸子重新点燃高光,焕发熠熠神采。 第18章 跑腿 凌晨五点四十许,有刑警传回消息,已锁定那名跑腿小哥,正在带回分局的路上。 齐宏宇收到蔡臻通知,立刻赶到会议室。 蔡臻多看了他几眼,隐约发现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讲不具体,只觉得更精神许多。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她一双眸子始终黏在齐宏宇身上。 “蔡姐,你再这么瞧我,仇教回头要给我小鞋穿了。”齐宏宇调侃一句。 “呸!”蔡臻骂道:“一张嘴没个正经,你当我儿子都嫌小!” 齐宏宇回以微笑,走到仇教导身边:“仇教,我回来了。” 仇教导反而更担心了,欲言又止,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憋出一句:“回来就好,欢迎归队。” “归队可能没那么快,还得几天吧。”齐宏宇说:“破了这桩案子,我就归队。” “行。”仇教没说什么,只点头道:“我帮你请了事假,归队时销个假就行。” “谢谢。” 几人聊两句,蔡臻就收到通知,跑腿员快送到了,是个五十出头的独眼中年人。 齐宏宇问:“询问还是讯问?” “讯问吧。”蔡臻说,接着对对讲机说:“直接把他带到讯问室,做好相应准备,晾他一会儿我就过去。” “晓得。” 见她放下对讲机,齐宏宇立刻说:“关于这个跑腿员,有些情况得先和你们说说。” “噢?” “我觉得他表现的挺奇怪的。”齐宏宇描绘起几小时前的“遭遇”,说:“当时我在宾馆里睡着觉,他就一个劲敲门,也不吭声,也不打电话,直到我问他是谁,大半夜的干锤子,他才说是跑腿的。” 末了他又补充:“噢对了,看他穿的衣服像是米团跑腿,不过我并没有收到app推送,也看不到记录——话说跑腿单的接收人应该也会收到推送吧?而且跑腿单也可以到付的?” “不一定会有推送,但应该会发个收货码。”杨堃说完,还掏出手机印证了一下,又改口说:“哦,可以选择无需提供收货码……但我没找到到付的选项。” 他又找了智能客服输入“到付”,两秒后说:“暂不支持现金或收件人到付。” 蔡臻眯眼:“那就确实奇怪了……这家伙是单纯的想坑你一笔钱,还是本身就有鬼?” 杨堃抓住重点:“师傅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就是‘第四人’么?” 齐宏宇皱眉:“可我不认识他。按逻辑,‘第四人’应该认识我们爷俩,而且对我也有怨恨,所以才会想办法陷害我,又把老汉的指头给我寄过来。那我至少认识他。” “不排除恨屋及乌的可能,因为你老汉而仇视你,然后躲在暗中调查。”蔡臻说:“虽然有些牵强……但我总觉得这家伙心理有些畸形,鬼晓得他啥子想法。” “确实,他脑回路可能异于常人。”齐宏宇也赞同。 蔡臻又回头看向仇教导:“仇浩轩,你以为呢?” “我啷个晓得!”仇教抱着手,理不直气也壮的说:“我不参与这种高端局。” 确实,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向来只管人,不管破案。他不用知道案子怎么破,只要晓得哪个刑警擅长那块就够了,会偶尔插两句嘴,有时也一声不吭。 “算了,不想了。”蔡臻说:“回头直接问就是。小杨,你让技术队做好准备,如果那家伙不配合的话,或许需要技术队获取他手机里的信息。” “要得!” 说着他就往外跑。 “瓜娃子!”蔡臻扶额:“不晓得警务通配给他干锤子的。” “别这么说。”齐宏宇替他说话:“他只是耿直。” 说这话的功夫,俩刑警已回到分局,并将跑腿员押到了讯问室。 几人挪步到指挥中心,暗中观察。 刚送进讯问室的嫌疑人,往往因为紧张加上看不见人,难以做好表情和动作管理,会不自觉的透露出不少信息,这些信息对接下来的讯问十分关键。 “这龟孙的表现怪耐人寻味的,”监控员说:“你们看,他面部神态和肢体语言中就透出了两分迷茫、三分紧张、三分局促、四分惶恐。” “哥,你搁着画扇形图呢?”杨堃无语:“多老的梗了都。” 蔡臻面无表情:“还溢出了。” 老监控员明显的翻了个白眼,默默戴上监听耳机,觉得自己和这帮人格格不入。 齐宏宇瞥一眼桌面,发现上头放了本有些年头的总裁文。 得,老夫聊发少女心。 还tm是盗版。 不过老监控员眼光确实毒辣,独眼中年跑腿员此时确实迷茫与紧张交织,局促和惶恐相错,总的比较心虚。 “心里确实有鬼。”杨堃下了断言:“他甚至可能猜到了为什么抓他,就看等会我们进去时,他第一反应是如何的了。” “尽量别有先入为主的念头,人的心理活动与表现比你学到的那些东西复杂无数倍。”蔡臻摇头:“他的表现不够明显,不足以判断情况。再晾晾。”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作多了起来,开始东张西望,身子扭来扭去,偶尔还抖起脚,不时的歪一歪嘴。 齐宏宇说:“他不耐烦了,紧张的情绪也消退了很多。” “确实,”蔡臻说:“他或许不干净,心里确实有鬼,但应该跟断指没太大关系,知情的可能性不大。” “不需要他知情,只需要提供‘发货人’的线索就行了。”齐宏宇说。 几人展开讨论,杨堃则埋头做着笔记。 听了半晌的老监控员嘿一声,嘀咕道:“讲的那么玄,要我说,这家伙就不是跑腿员,看着像是蹬三轮收废品的,身份就有问题!” 几人目光瞬间落他身上。 他却当没看到,自顾自的盯着监控。 齐宏宇凝思片刻,开始重新打量起嫌疑人,不一会儿,视线就落在了他背上,又移向双腿、双手,最后留意起他的各个动作。 末了,齐宏宇有些诧异的看向老监控员。 这位老前辈,有两把刷子的! 第19章 线索又断了 这中年汉子身上的特征不算明显,但仔细分析,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比如长期收废品在手上留下的痕迹,长期蹬三轮对脊椎、双腿潜移默化的损伤等。 蹬三轮收废品的中年汉子,化身跑腿小哥,大半夜送来冉秋生的断指…… 齐宏宇脑筋快速转动起来。 他又抬头瞥了几眼监控,并不局限于审讯室,还往边上的大屏幕扫几眼,看看在留置室内的徐媛萍二人的情况。 老色批之死这桩案子本身已经侦破,证据齐全,没什么好深究的。 虽然说男嫌犯的行为表现的有些极端,但很显然,这对夫妻的经济条件很一般,老婆又长得漂亮,这很容易让男人患得患失,不知不觉中形成较为极端的占有欲。 类似的杀妻案、杀奸夫案,这帮刑警接触的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在他们看来,男嫌犯的行为极端本身就不算什么疑点,更具体的心理细节、心路历程什么的,在尚有更大疑点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心思深究了,交给其他刑警慢慢挖掘就是。 本案更大的谜团在剁手指上,这也是犯罪行为,且作案人行为诡异病态,具有很大的潜在危险性,刑警队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必须继续侦查下去,直到将嫌疑人抓获为止。 所以齐宏宇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又落到审讯室中,打量自称跑腿员的汉子。 又晾了此人一阵,蔡臻也没了耐心,不再干等,便喊上杨堃前往审讯室,而齐宏宇跟仇教则去监督室旁观。 瞧见开门,中年汉子立马质问道:“mmp!你们这帮警察搞锤子!大半夜把老子叫来,你们倒好,现在才来,什么道理?” 杨堃都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蔡臻依旧不慌不忙,坐下后先翻了翻带进来的一小叠报告,才开口问道:“曲阿拉火?彝族人?” “是老子!”汉子满脸不爽:“找老子干球?”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自己摊上了什么事!”杨堃冷笑。 连续唱了几次白脸,他也算有些心得,不需要蔡臻眼神提醒,就自然把握到了开口时机。 “别给老子卖关子!”曲阿拉火似乎也是老油条了,压根不吃这一套,骂咧咧说:“有话就直接说,没事就放老子走,老子回去还要睡觉!” “哼!”杨堃一拍桌子:“凌晨时候,你跑区医院边的宾馆干什么了?” 曲阿拉火脸色微变,跟着眼珠子一转,火气变得比杨堃还大,也吼着说:“老子去送货!怎么,送个货还要跟你这娃儿汇报?你们警察管真tm宽!” “你送不送货老子不管!”杨堃脖子暴起青筋:“你自己想想,送的什么货!” 曲阿拉火脸色变化更明显了些,忽的有点心虚:“我怎么知道送的锤子!牙刷儿!该不会是面儿吧?mmp,老子就知道那家伙有问题,这下可把老子害惨了!” “嘀嘀咕咕什么呢!”杨堃又拍了下桌子:“大声点!谁tm有问题!东西从哪来的?” “警察同志,警官,你听我说!”曲阿拉火的不耐与烦躁彻底消失,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和心虚,这下完全换了态度,赔起笑脸说: “我真不知道箱里头是锤子玩意儿,就有个人让我送那家宾馆的8314房间去,交给个叫齐宏宇的小伙子。他给了我七十块钱,还说到时候让小伙子也给我三十,凑个一百整。” 说完,他又急慌慌的补充:“警官,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啊,我就一蹬三轮捡破烂的,有人给钱让我干活,我闲来没事,价钱也给的高,干嘛不接?你们要抓去抓他,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蔡臻没搭理他的解释,只问:“知道他是谁么?” “这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蔡臻皱眉:“那你描述下他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啊。” “嘿你个老东西!”杨堃瞪眼:“到现在还不老实,我看你……” “警官,警官!你听我解释!”曲阿拉火赶紧说:“我真不知道,我都没看到他。” “坟坝头撒花椒,你麻鬼哦!”杨堃不耐的骂道:“没看到?谁tm给你钱给你包裹让你送的?大晚上撞鬼啊?” “可不就是撞鬼了!”曲阿拉火嘟哝,看到杨堃喷火的双眼,又缩着脖子解释:“当时我在垃圾池里翻瓶子纸皮,回来就看到三轮车上多了个包裹,上边用石头压了张纸条和七十块钱。 我承认我那会儿动了点歪心思,要不东西就不送了,东西也是我的,但掂量掂量,箱子轻飘飘的,里头东西怕也不值钱,送过去还能再赚三十,就照做咯。” 蔡臻追问:“纸条呢?” “不知道,甩家里那堆纸壳里了。”曲阿拉火说:“你们去找找?” 杨堃不死心:“大半夜的,街上晃过去一个人你都没见着?” “真没见着,我没事干也不会东张西望啊!” …… 会议室。 蔡臻和齐宏宇的脸色都不好看,兜兜转转老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个人,不想又是无用功,曲阿拉火连“第四人”的衣角都没看见。 “师傅,调监控吧?”杨堃提议:“凌晨后外头基本就没人了,说不定监控能有所发现呢?” “对头,这是个方向。”齐宏宇也说:“尤其他还知道我住哪个宾馆,肯定一直盯着我。 我当时是打车去医院的,他应该也是开车跟我,照着这个方向去查,结合前天六点到十点,案发现场与抛尸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就能找到他!” 蔡臻应了一声,说:“你把你离开分局后的行程写张条子给我,我让图侦的兄弟伙去查。” “好。”齐宏宇应一声,向杨堃借来笔记本,撕下一页,边思索回忆边写下行程,并掏出手机看看付车费和打电话的时间。 然后他正好瞥见此时已七点多,就在把纸条递给蔡臻后,又走到一旁,拨出医院那人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宏宇满脸不爽:“大早上的电话关机?这龟孙搞锤子?” 第20章 癫狂(二合一) 等到八点半,早已过了上班时间,齐宏宇依旧没接到电话,那头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他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上网查到医院电话,打了过去。 吃完早餐回来的仇教和蔡臻夫妇就见齐宏宇坐在角落,捏着手机耍了通变脸绝活,时不时骂两句脏话,最后又客气起来,说句晚些就过去,才把电话挂断。 仇教关心的问:“怎么了小齐?” “仇教,蔡姐,你们来的正好,得拜托你们帮我查个号码。”齐宏宇深吸口气,说:“我问过医院,他们没通知人找我领尸体,责任人的号码也不是昨晚那个。” 蔡姐若有所思,说:“图侦的兄弟也传来消息,查到你凌晨打的车了,但没发现有可疑车辆在跟踪你。” 齐宏宇脸色不太好看,说:“所以……‘第四人’并没跟踪我,他只是把我骗去了医院,并认定我会在附近找家宾馆住下,这龟孙很了解我啊!” 仇教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说,凌晨给你电话的家伙就是第四人?” “或许吧。”齐宏宇骂声mmp。 蔡臻则说:“你把号码给我,我让人查查。” 齐宏宇便报上电话。 与此同时,蔡臻的警务通响起,图侦汇报,锁定嫌疑车辆了,是辆大众途观l,其于前天傍晚七点离开老小区,路过垃圾池附近的道路,根据其车速结合当时的路况判断,其停留了约莫十五分钟。 另外,九点四十七,车辆又进去老小区当中,十点零八分离开。而往前逆推,可知他早上八点就到了老小区。再往前推,近几个月他都在该小区附近徘徊。 经技术辨认,初步排除套牌的可能。车主名叫迟寇阳,男性,现年三十一岁,山城市陆阳县人,住在安盈小区,与案发小区相邻。 另外,他曾就职于江阳区刑侦支队,是一名辅警,去年年底离职。 仇教双目瞪得滚圆,惊疑与愤怒布满整张脸:“mmp!嫌疑人tm是咱们支队的?” “只能说曾经是。”蔡臻说道,看向齐宏宇:“弟娃,你跟这个人有过过节?” “没啊。”齐宏宇一脸懵:“我都不认识这家伙……支队上下连着辅警几百号人,我哪里认得全。” “我对这名字也没什么印象。”仇教摇头说:“可能他平时比较低调。” 这时那张电话卡的号主身份也查到了,不出意料,号主是个外地老人,显然是用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法子绕过了实名认证,又或者干脆就是号码买卖。 齐宏宇也没指望能通过号主揪出嫌疑人,只是想定位他罢了,即使手机关机,关机前的位置也是能大致锁定的。 蔡臻说:“去他住处瞧瞧吧,虽然估计他早跑了。” “就怕他这会儿已经跑出山城了。”仇教面色凝重,说:“不能犹豫了!赶紧发布网上追逃,并向周边区县发协查通告,同时上报市局,请求市局向周围省份及铁路、机场公安和海关等发布协查令。” “嗯。”蔡臻点头,立刻摸出警务通,将情况上报到支队,再由支队继续上报。 “好。” …… 出了门才发现,今儿的雾气重的有些夸张,能见度不足两百米。即使山城还有雾都的别称,如此大雾也算罕见,已对交通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 整整跑了四十多分钟,三辆警车还没到达目的地。 “哈麻批!”仇教不耐烦道:“这tm要堵到什么时候?要不干脆拉警笛算了!” 蔡臻撇撇嘴:“拉警笛有锤子用,边上这些车想让道也得有空间啊。再说了,万一嫌疑人还在家里,一通警笛给吓跑了,你负责啊?” 仇教不敢和自己老婆顶嘴,哼一声,抱着胳膊在那生闷气。 正这时,蔡臻的警务通有电话拨入,她立马接通,紧接着竟激动的骂了声脏话,然后赶紧回声晓得,扭过头说: “锁定那辆途观了!在t3机场停车坪!他很可能打算搭乘飞机离开,咱们快过去!” 齐宏宇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得漂亮!”仇教则一扫颓态,猛地坐直身,右手扒拉在前座靠背,激动地说:“赶紧通知机场公安的兄弟伙,请他们帮忙查查他是否还在机场内,如果还在,立刻扣下!” “嗯。”蔡臻自然晓得,再次用警务通对外拨号。 不多久就收到好消息——迟寇阳被机场公安扣下。 也算他霉,买了早早的飞往灯塔国的航班,结果竟然碰到了大雾导致长时间延误,到现在都还没登机。 按理说清晨八点之前的航班因为总体排班计划还没被打乱,正点率还是相当高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雾毁了迟寇阳所有谋划。 但警车也被堵在桥上,龟速前行…… 好在仇教早就安排他们队的刑警先一步赶到江阳t3机场,对涉案车辆做了细致痕检,并将嫌疑人迟寇阳押回江阳支队。蔡臻也改变目的地,不再去机场,而是直奔江阳刑侦支队。 将近十一点,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宏宇哥!”青年刑警赵博等几人早早就在停车坪上等着,看见齐宏宇下来,赶忙上去给他一个熊抱,激动的说:“你可算回来了!” “兄弟。”齐宏宇轻笑,拍拍他的背。 赵博又埋怨道:“你说你,怎的也不会来瞧瞧,兄弟伙都担心死了!” “抱歉,”齐宏宇对他们确实有愧,歉然道:“被案子牵扯着,实在腾不出精力……” 说着他眼角又浮现出笑意,问:“这段时间多亏你们了,今……明晚大家都有空不?我请你们吃饭!” “行了行了,”仇教摆摆手:“这些事回头再说,先把案子破了,这才更要紧。” “嗯。”齐宏宇立刻点头,其实他早就心急如焚了,只是这帮兄弟伙围在这儿,他也确实不好抛开他们。 “是是是,瞧我,差点耽误了正事。”赵博赶紧退开一步,让出道来,右手一抬,说:“这边走!” 几人往支队大楼走去。 一边走,赵博一边说:“痕检那边给出了结果,那辆途观车上确实检出血迹,并且后备箱上还发现砍痕及少许发丝,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涉案车辆了。 我们推测嫌疑人作案时,先将后排座放倒,在车内将尸体掏出来将手指斩断,然后再将尸体塞回麻袋当中,再从车里出来,打开后备箱,将麻袋搬到垃圾池里丢弃,停留的十五分钟,大多耗费在剁指头上了。 可惜,痕检的兄弟伙翻遍了整张车,也没发现砍器,砍器很可能已经被嫌疑人抛弃了,而你们知道,我们山城两条大江,他随便在座桥上把刀一丢,我们就基本没可能把它找回来。” “你们都尽力了,没什么可惜的。”齐宏宇摇头,又问:“车呢?” “在拉回来的路上。”赵博说:“你们先审嫌疑人?” 蔡臻插话问道:“被抓到现在,他什么反应?” 赵博想一下,说:“听机场的兄弟伙讲,刚被抓的时候反抗过一阵子,狡辩说抓错人了,但很快就认命了,还淡定得很。” “不奇怪。”蔡臻评价道:“辅警也是警队的一员,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没被抓还有希望跑,抓都抓了,负隅顽抗也没意义。再说只是用水果刀剁了尸体的手,其实判不了几年,他有底气淡定。” 齐宏宇面无表情。 走在前往审讯室的路上,他反而不着急了,心境逐渐超然,甚至对迟寇阳的表现也并不关心,因为真相已经基本被推演出来了,他唯一还算感兴趣的,就是迟寇阳的作案动机及寄断指给他的目的。 除此之外,就是想找机会冲进审讯室锤他。 仇教太懂齐宏宇了,直接向赵博使了个眼色,二人包夹着他,直到进入监督室内,依旧一左一右站在他边上。 负责审讯的依旧是蔡臻和杨堃,但他俩推开门后,却见迟寇阳压根没搭理他俩,反而扭着头盯着单向玻璃,似乎能透过那块玻璃看到齐宏宇。 虽然事实上,他的目光落点离齐宏宇的身影差着两米多远…… 他确实是个相当壮实的汉子,胳膊很粗,t恤袖口都略绷着,胸肌目测也堪称a罩。 不过许是因为太久没休息好的原因,此时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窝深陷,眸子上满是血丝。 “齐宏宇,我知道你在那。”在蔡臻落座的同时,迟寇阳也开口了:“很遗憾,没能把你拉下水,但我想昨晚给你的礼物,你应该也挺满意的。” 齐宏宇扭头看向仇教导:“头儿,锤死这宝批龙我会被判几年?” “锤你妈!”仇教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给老子安分点!好好看着!” 与此同时,蔡臻立刻问道:“你跟小齐有仇?” “没有没有,齐警官估计都不认识我,怎么会有仇呢?”迟寇阳脑袋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只身子略微哆嗦,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说:“只是有个龟孙儿,猥亵我的女友不说,还威胁我,说他儿子是警官,我只是辅警,要敢跟他对着干,分分钟折腾死我,让我卷铺盖走人。” 齐宏宇瞬间骂道:“这批血口喷人。我老汉虽是个老色批,但……” 可话没说完,他却忽然没了底气,骂声戛然而止。 “怎么?”仇教问道。 齐宏宇脸色难看起来:“他脾气一向很好,与人为善。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年,他喝高了,变得狂妄张扬。如果是这样的他,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耿直boy赵博翻个白眼:“得了吧,他这样一个老色批,道德早就败坏了,这样猥琐龌龊的家伙能有什么好心眼? 所谓的好脾气,我估计只是怂,不敢跟人起冲突而已,可能是被锤过吧?咱们这民风彪悍,他年轻时可能被教过做人?反正就是龟怂!但酒壮怂人胆,几两马尿下肚,再加上有你这样的儿子撑腰,呵呵! 宏宇哥,我也不怕你生气,为这样的人挨处分,真不值。” 齐宏宇脸更黑了,虽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赵博说的有道理,是亲情滤镜让他对冉秋生没有个客观的认知。 迟寇阳不知什么时候咬起了牙,却继续故作淡定的说道:“我当然受不了这口气了,就想给他个教训,结果还没找到机会,他先被人弄死了。好家伙,死在情妇手中,真tm活该。 我还不解气,我得把他咸猪手剁下来,最好再能把他儿子的警服扒掉,那就更完美了。可惜,带的刀太撇,剁不了手,只能剁指头。” 讲完他终于回身正眼看着蔡臻,脸上头一回露出表情,就见他可怖的狞笑道:“我本想把那十根指头做成凤爪,把我女朋友骗过来让她吃掉的。” 森然的语气,配合着他病态的面容,令杨堃心里一寒:“你个变态!” 迟寇阳看也不看他,继续盯着蔡臻:“嘿,老娘们,你说你们女人贱不贱,赚钱的门路多的是,非要出去拍那种照片?你是不是也拍过?呕,真让人恶心!” 仇教:“别拦我我要锤死这龟孙儿!” 齐宏宇:“一起?” 赵博头皮发麻,死死的抓住他们:“头儿,宏宇哥,你俩别闹了!” 蔡臻表情更是冷了下来,眼神瞬间锐利,死死的扎在迟寇阳的脸上,但理智又告诉她,迟寇阳的表现有些不对劲,癫狂的超出常理了。 不止如此,她想的还要更深一层,所以没发作,只在竭力压下怒火后沉声问道:“所以……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样,分手了。”迟寇阳摇头:“就当我瞎了眼吧,她这种人不值得我冒险,她应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 我知道事不可为,干脆想办法把指头寄给齐警官,恶心他一次也够本了,我抓紧时间走人才是,可惜天公不作美,竟然起了大雾,麻买劈!” 也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激动,他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脸也更黄了几分。 他张狂的笑了起来,嘴角溢出白沫。 蔡臻懵了一瞬,跟着脸色大变,猛地跳起来。 与此同时,正龇牙咧嘴的齐宏宇捕捉到这一幕,瞳孔骤扩,目眦欲裂,惊怒交加的吼道:“艹!赵博!仇教!赶紧过去锤他肚子抠他嘴拔他舌头!” 赵博不明就里,脸色也有些不耐,想质问他要闹到什么时候,就察觉到他猛地挣脱了自己的手向外跑去。 来不及发作,就听他边跑边说:“他tm在演戏!这家伙服毒了!要洗胃!我去准备!” 第21章 后悔(第一案终结)(二合一) 应急处理过后,迟寇阳很快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 很快有法医送来一份毒理学报告单。 齐宏宇摘掉手套,接过报告单看了几眼,脸色微变。 仇教板着脸质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毒?什么时候中的毒?” “是铜,”齐宏宇脸色同样难看非常,盯着报告单说:“法医毒理学实验室检验过他的血液,在其中检出铜离子,并在他的白沫状唾液中发现硫酸铜成分,结合他皮肤黏膜出现的溶血性黄疸现象,判断他为硫酸铜中毒。 至于时间……硫酸铜溶液中的铜离子进入血液的速度极快,不过进入血液后到聚集在肝、肾、脑、肌肉等器官中并破坏其机能尚需一段时间。 总得说,从其服下硫酸铜到急性致命性发作的间隔大约在一到一个半小时左右,即九点二十到九点五十之间。” “他是九点三十三分被机场公安的兄弟控制住的。”蔡臻双眼一眯,说:“所以时间应该更靠近九点二十……也就是说,他发现机场的兄弟行动后,就预感到了自己会被抓,立刻服下了硫酸铜。” 仇教纳闷道:“他怎么把硫酸铜带入机场的?” 杨堃有些茫然:“硫酸铜不能带上飞机吗?” 几名刑警面面厮觑,这个问题有点偏门,触及他们知识盲区了…… “理论上不行,”还是齐宏宇摇头说:“硫酸铜具有一定的毒性,属于受管控的化学物品,虽不是严格管控,且各地管控力度不一,但坐飞机还是原则上还是不允许随身携带和托运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但……这东西在托运物品中确实比较偏门,安检人员不见得能认出来。如果是硫酸铜晶体的话,大致包装一下,说是工艺品或者固体颜料,我觉得是可以过安检的。” 仇教立刻说:“我求证一下。” 说着他就走到一旁,摸出手机打电话去了。 齐宏宇看他两眼,才收回目光,说:“关键问题不是这些,而在于他为什么要服用硫酸铜自杀?动机是什么? 而且看他表现,他机体早已产生了轻中度的中毒反应,但他却死死的咬牙撑着,貌似癫狂的跟个神经病一样宣泄了一通,把我们大多数人都给激怒,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把杨堃问倒了。 蔡臻和赵博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通透。 齐宏宇没卖太久关子,直说:“我怀疑是因为他女友。你们不觉得,他忽然提到女友,接着恶狠狠地羞辱了她一顿,又轻飘飘的来一句分手,有点不合常理吗?也是从这时候起,他表现的像彻头彻尾的变态的吧?” 杨堃不懂就问:“这是什么道理?” “我认为是他潜意识的映照。”齐宏宇说出自己的看法:“来自机体上的痛苦,加上对女友的关切,干扰了他的判断,让他企图通过表现出对女友的愤恨来打消我们对他女友的怀疑。” 赵博也是个才思敏捷的刑警,加上和齐宏宇合作时间不短,很清楚他的习惯性逻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扭头看向仇教,说:“仇教!别急着挂电话!让那边的同事顺便查查迟寇阳的女友是不是也在机场!” 仇教导回过头,很好的隐藏住了脸上的茫然。 “拖延时间!”赵博说:“迟寇阳的根本目的是拖延时间!他利用中毒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利用癫狂的姿态来混淆我们的判断,动机很可能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仇教并没听懂,但还是点点头。懂不懂没关系,把意思传达出去就好。 蔡臻也恍然大悟,不过尚不大确定,便问齐宏宇:“迟寇阳的女友,很可能是他同案犯?这会儿或许也在机场,打算一起逃出国去?” “嗯,他或许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没能跑掉,就利用自己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为女友创造离开的机会。 他的行为虽然过分,潜在危险也挺大,但犯的罪不算重,蹲不了几年,硫酸铜毒性也不算很强,只要及时处理,进行洗胃和解毒,危险性也不大,如果他足够爱他女友,这份代价他还付得起。” “这心思缜密的有点可怕了,这样都能未雨绸缪。”蔡臻忍不住夸赞道。 杨堃则质问:“既然如此,他怎么没想到给自己的车套个牌?那我们不就更难逮住他了吗?他也有更充裕的时间出逃。” 几人同时一愣。 赵博更是毫不客气的问:“宏宇哥,你该不会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吧?” 齐宏宇眨眨眼。 仇教就默默地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这时他的警务通再次响起,他便自然的又走到角落接通,随后回头问道:“机场那边的兄弟伙问,迟寇阳的女友叫什么名字来着?” “靳娴莲。”赵博说,他早就收到仇教的通知,查一查迟寇阳这个人,基本信息都记在心里,此刻直接把信息从脑子里翻出来:“身高一米六六,体重五十三公斤,模特兼ktv销售员。” “成。”仇教立刻将信息报过去,过了半分钟左右,便挂断电话,对着齐宏宇等人说道:“他们回复了,还真有这人,和迟寇阳坐的同一航班,刚刚开始登机,他们这就去拿人。” 齐宏宇眉心舒开,侧目看向赵博:“刚刚谁说我和空气斗智斗勇来着?” “宏宇哥牛批!”赵博拍马屁。 又半个钟,两条好消息先后传来。 一是迟寇阳经过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二是靳娴莲已被机场公安拿下,正往这边押解。 “准备审讯吧。”齐宏宇说:“这回应该是彻底没难度了。不过小杨刚说的那点我挺在意——迟寇阳为什么不套牌——不影响大局,但不搞清楚这问题我心里痒。” “放心齐哥,”杨堃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保证帮你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挖出来!” “成,靠你了!”齐宏宇咧嘴。 …… 半个钟后,面如死灰的靳娴莲被机场公安送到江阳刑侦支队,跟着被赵博等刑警押入审讯室中。 审讯的还是蔡臻师徒。 “龟龟,这妞儿长得是真俊啊!”杨堃咽了口唾沫,跟着立马板着脸严肃的问:“靳娴莲是吧?被我们请到这儿,是不是很意外?” 靳娴莲抬头,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问:“寇阳怎么样了?” “已脱离生命危险。” 她松了口气,脸色略显复杂。 “看样子你清楚他服毒的事。”蔡臻瞬间抓住重点,质问道:“为什么不制止他?” “阻止不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靳娴莲别过头去。 “噢?”蔡臻目光里满是怀疑:“那你不报个警打个急救电话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靳娴莲明显迟疑了半秒,才说:“他……他不让。” “他不让,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保护,享受着他冒生命危险换来的脱逃机会,毫不犹豫的登上飞机企图逃到国外?你知不知道万一没来得及抢救的后果是什么?” “我……”靳娴莲段位比想象中要低,登时哑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杨堃则皱起眉,低头一言不发的做着笔记,因她姣好的面容及完美身材而本能升起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行了,我也不关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蔡臻主动退步,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逼问,只说:“讲讲案子吧,先说说看,冉秋生都对你干了什么?” 靳娴莲不答,蔡臻先前对她逼迫太过,揭开了她的私心,让她很是难堪,这会本能的抗拒讯问。 常规意义上说,蔡臻之前的一串追问十分不智,不过她显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定有其用意。 齐宏宇就能看出来,她想一步步的将靳娴莲心理防线彻底击溃,进而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获取到更多信息。 见靳娴莲没有回应,蔡臻就自顾自的说:“听说你是模特?被冉秋生给骗了吧?” 她没直接说拍私房,因为这只是一种较为具体的可能,万一猜错,就容易被嫌疑人知晓自己的深浅,所以她用了更大更模糊的范围。 靳娴莲身子果然僵了一瞬。 “迟寇阳无法接受这种事吧?”蔡臻面无表情的说:“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是无法接受的,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靳娴莲受不了了,红着脸焦急的说:“是,我不该贪钱去接私房,但他动手动脚的时候我就打了他一耳光坚决离开了宾馆,和他之间可以说清清白白! 甚至于说,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你们警察也跟外头那帮恶心的屌癌一样恶俗的吗?” 蔡臻双眼一眯,迅速捕捉情报,分析线索,同时嘴上也不慢,只淡淡的说道:“可你还是接了单,没人逼你,你主动接的。” “我……我tm跟你说不清楚!我是模特!接单拍照怎么了?我能摸着良心说,不该露的我绝对没露,我没干任何对不起寇阳的事!” 她心里果然还是在乎迟寇阳的,此时情绪激动,大半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即使她更在乎她自己。 “是吗?”蔡臻继续质问:“你拍私房的事,他事先知道?” “我……”靳娴莲噎了一下,紧跟着又辩解:“我回去后跟他说了,他没怪我,只狠狠的骂了那个臭流氓!” 看见蔡臻怀疑的眼神,她仿佛被刺痛了,声音抬高几分,继续说:“他当时就拿我手机给那流氓打了电话,知道他竟然还在宾馆,就直接找了过去。 我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就看到那臭流氓喝的醉醺醺的,很快就跟寇阳打了起来,我看不过去,挠了流氓几下,寇阳一脚把他踹到床上,狠狠的骂了句这事没完,才带我离开。” 蔡臻了然的点了点头,果然被齐宏宇猜对了。 紧跟着她又问:“所以你就觉得迟寇阳支持你去拍私房?” “我做错了行不行?”靳娴莲尖叫起来,脑袋乱甩,跟着抬手狠狠的抓了几把头发:“我就想赚点钱,给他减少点负担,我怎么你了我!” 蔡臻冷眼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并继续添火:“减少负担?结果弄得他愤而辞职?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那是我想的吗?我让他辞职的吗?他自己那么小心眼要辞职为什么能怪到我头上啊!”靳娴莲已然濒临崩溃: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我更知道他爱我,想要和我好好过日子,那难道我就不爱他吗?我能理解他为了一口气辞职,他就不能理解我为了我俩生活能更充裕些接点私活? 明明谁都不想这样的,你为什么就认定我错?你是他什么人啊?为什么就要逼我认错?那我刚刚也说了啊,就算是我做错了行不行?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啊!我tm烦死了!” 杨堃小心翼翼的看了蔡臻一眼,她刺激靳娴莲的话有故意歪曲现实与因果关系的嫌疑,已经算违规了。 而蔡臻却根本不搭理杨堃的目光,再次把一开始的话抛出来:“你还眼睁睁看着他服毒。” “我说了!我劝过!我阻止不了他!” 蔡臻准备做的十分充裕,她又不慌不忙的摸出手机,给她放了一段被她剪辑过,不能用来充当证据的录音。 话筒中传出迟寇阳的声音:“你们女人贱不贱,赚钱的门路多的是,非要出去拍那种照片?呕,真让人恶心!” 靳娴莲彻底崩溃:“我艹你妈!去死啊!狗东西!死男人!老娘瞎了狗眼!cnm!” …… 与此同时,医院急诊病房。 迟寇阳的手被铐在病床铁架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得知靳娴莲同样落网后,他反应很大,闹了一阵,好在因为虚弱很快力竭了,之后就一直是这么一副死鱼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眼角划出行清泪:“为什么要救我?就这么让我死了,不好吗?” “何必呢?”刑警叹口气。 “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没睁眼,表情痛苦的说:“我辞职后,失去了工作,生活压力大了很多,她开始抱怨,嫌弃,总说我不该为了一口气,连工作都不要了…… 她就没想过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吗?置气?呵,我算看透她了,也算看透了我自己。可窝囊的是,我还是抛不下她…… 日子已经没法过了,也不想过了,她说我置气,那就当时置气吧,这口气撒掉,送她上飞机,离开这个国家,我就会服毒,自首,再在审讯室里,把这口血喷到齐宏宇的心里,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切,作为我最后的报复。” 刑警愕然的看着他。 他则惨笑起来,自顾自的接着说:“只是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我决定改变计划,用我的命为她争取时间。 但我更没料到的是,她听到我的祝福,竟只是敷衍的劝了几句,然后就坦然接受了……” 他终于睁开双目,用通红的眸子盯着那名刑警:“警官,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明明已经决定为她争取时间,她能答应,我该欣慰才是的。可我为什么只感受到了死亡?事到临头,我为什么竟然有点儿后悔?” 第22章 打算 江阳刑侦支队,二大队会议室。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蔡臻说道:“你们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杨堃感慨道:“迟寇阳对靳娴莲的感情还真让人唏嘘啊,可惜终究是错付了……” “什么错付?不过是置气罢了。”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他说的话——就是蔡姐剪辑的那段录音——除了转移我们注意力外,恐怕也是他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他心里确实有着疙瘩,甚至也怨恨着靳娴莲。” “我赞同。”赵博也说道:“他所做的这一切,与其说是为靳娴莲讨还公道,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撒气泄愤,最后他选择服毒,除了心灰意冷之外,与其说报复我,倒不如说是想报复靳娴莲,让她一生都无法释怀。 可笑到最后,他都还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着。要我说,靳娴莲固然自私自我,但他岂不是更加极端?靳娴莲只是不让人讨喜,而他简直就是可怕了。” 蔡臻也说:“这对情侣还怪般配的,两人都口口声声为了对方,但实际上都从没真正站在对方角度考虑过……自以为掏心掏肺的自私,其实最是可怕,指不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齐宏宇摊手:“不过我倒是挺能理解迟寇阳的,毕竟没哪个男人能容忍这种事……” “你理解个屁。”仇教翻个白眼:“单身狗。” 齐宏宇:??? “咳咳!”赵博转移话题:“在医院守着的兄弟还传回一句话——之所以不用套牌,是因为来不及,事发突然,他事前没有准备,否则也不会用水果刀剁手。” “原来如此。”齐宏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并恍然大悟。 杨堃有些理解不能,问道:“他不是已经盯梢许久了吗?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盯梢归盯梢,但……别看他说得狠,实际上应该并没打算杀人,至少没下定决心。”蔡臻给徒弟解释: “而套牌这种事儿,一回两回的还怎可能被蒙混过去,但长期以往,露馅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万一被抓了挨处罚,只要一次,留下记录,对于他而言就是致命的破绽。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取舍。” 杨堃了然,然后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他这几个月老在那附近逗留,不也挺容易引人怀疑的?” “这有什么?他住附近呐。”蔡臻说:“这年头停车位相当紧张,许多小区建的停车位根本不够,停到附近去再正常不过。” “懂了。” 除了这对师徒之外,其余民警也在各个角落里扎堆凑对,仨仨俩俩的讨论着这桩案子,聊着各自感兴趣的细节。 这时赵博忽然问:“宏宇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众刑警默契的停下讨论,纷纷转头看向他,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咋?该干啥干啥啊,看我干嘛?”齐宏宇似乎很纳闷,接着又看似不在意的说:“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先把我妈的遗体火化了再说吧。哦,还有我老汉的。” 几人面面厮觑,不知该说什么。 赵博开口转移话题:“宏宇哥,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打算找个对象啥的?” “好啊,你帮我介绍?”齐宏宇挑眉。 “那就算了,我自己还单身呢。”赵博撇撇嘴。 仇教导忽然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爸妈下葬?” 赵博猛地皱眉,不爽的看向上司。 “尽快吧,就这几天。”齐宏宇说:“我妈的墓地我倒是早就物色好了,只不过现在还得再多买一个。” 顿了顿,他忽的问道:”仇教认不认识便宜点的歌舞团啥的?” “咋?”仇教导有些茫然。 “我打算在老汉坟头蹦个迪。”他说:“噢,对了,还得定做几个金刚芭比的纸人,镇压他的色批之力。” 仇教嘴角抽搐:“你认真的?” “不方便?” “影响不太好,你毕竟是公职人员。”仇教见他似乎不是开玩笑,立马严肃下来,板着脸说道:“要真这么干……” “那蹦迪就算了。”齐宏宇摆摆手:“我烧几个金刚芭比、大雕萌妹总不打紧吧?” 仇教导:…… “宏宇哥?”赵博咽口唾沫:“那个,我爸你认识吧?” “嗯?”齐宏宇挑眉,旋即想起他爸是心理督导师,不由颔首:“行啊,叔啥时候有空?” “宏宇哥,你听我说,讳疾忌医……”赵博皱眉想再劝两句,跟着反应过来,惊愕的问道:“哎?你答应了?” 齐宏宇微笑。 赵博揉揉眉心,觉得脑壳有些疼,齐宏宇表现的太反常了,一口答应去看心理医生,反而让他有些心虚。 “得了。”仇教导摇头说道:“小齐没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不用太过担心……这样吧,我再帮你申请三天的丧假,你把事情办完再归队就好了,法医科那边,我去跟老牟讲讲就是。” “好。”齐宏宇也没拒绝仇教的好意。 接着他站起身,道:“抱歉,医院那边还等着我回复,我……” “去吧。”仇教轻笑颔首。 “嗯。”齐宏宇重重点头,跟着又看向蔡臻:“蔡姐,真遗憾没早点认识你。” “噢?” “你办案的风格很对我胃口,我就喜欢这样!”齐宏宇说:“不像仇教,一板一眼的,啥用没有。还是蔡姐你强,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以后还得多向你学习。” “你小子还走不走!”仇教一拍会议桌:“不走留下来加班!” “走走走,回见。”齐宏宇赶紧摆摆手。 蔡臻嘴角含笑:“弟娃,有空来我们家坐!姐请你喝酒,不带老仇玩!” 仇教导默默的翻白眼。 齐宏宇脸上笑容不变,哼着小曲儿缓缓离开。 直到上了车,报了医院名字,他笑容才缓缓收敛,双肩也耸拉下去,疲惫之色再也难以隐藏。 等红绿灯的空档,司机问:“家里有人生病了?” “没什么。”这会儿的齐宏宇不想跟人交流,默默取出耳机戴上,脑袋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见他不想说话,司机也没说什么,只抬手一拧,调高了车内广播的音量。 绿灯亮起,长得像的士的小飞机疾驰起来,朝着医院方向飞去。 第23章 证否 下午三点许,齐宏宇抵达医院。 他这次终于未再碰壁,跑了一系列手续后,如愿领回了母亲齐清安的遗体和死亡证明。 其实领回遗体这个措辞不太准确,尸体并不在医院,医院也没有冷冻尸体长期保存的医院,而是在殡仪馆中冻着,他去领的是医院文书,准许他以儿子的身份去认领遗体,就地火化或换家殡仪馆火化都可。 他不想再拖,联系殡仪馆做好准备,让他再见母亲遗体最后一面,便直接火化,回头再与继父的丧事合办,请他们的朋友们过来。 嗯,敬冉秋生的酒里一定要掺点头孢! 殡仪馆位于区郊,有些距离,耗了四十多分钟才抵达。见到母亲的遗体,他鼻子有些发酸,却并不强烈,心里有些难以遏制的悲伤,但没太大波澜。 麻木,凌晨时分他的心境看似已然升华,实则是整个人都已麻木,短时间内难以走出。 观瞻遗体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又给凃欣欣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然后请来工作人员火化遗体。 看见尸体送入焚化炉,他又感到一阵恍惚。明明看不到焚化炉内的景象,但他眸子里却仿佛有火光在跳跃,母亲的身影落在其中,影影绰绰,仿佛在向他挥手,又仿佛在叮咛嘱咐些什么。 砰!砰砰! 殡仪馆放了礼炮,齐宏宇闭上眼,缓缓坐下。 齐清安的身影在眼中消散,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三个钟后,他抱着小小的骨灰坛回家,郑重其事的将其摆好,点上蜡烛焚好香,又打了一碗米饭放在旁边。 他并不清楚相关礼节,但不妨碍他想做些什么。 等香烧完,他吹灭蜡烛,离开这座小房子,又往公安长南分局赶去。 来到分局背后的奶茶铺子里,他点好两杯水果茶,刚坐下就看到凃欣欣走进来,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喊凃欣欣过来坐下。 落座后,凃欣欣便担心的问:“师兄,你没事吧?阿姨的遗体都火化好了吗?” “没事。”齐宏宇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聊,便转移话题问道:“拜托你的事情,查到了吗?” “嗯,”凃欣欣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齐清安的遗体是委托司法鉴定中心做的检查,正好有几名师兄也在那里工作,他们给我发来了详细的鉴定报告和dna序列。” 顿了顿,凃欣欣打量下齐宏宇的表情,判断他的反应,见他没异样,又小心翼翼的说:“你知道的,但凡这类型的尸检,目前原则上都是全身解剖而不是局部解剖,所以司法鉴定中心的检验相当仔细。” “嗯。”齐宏宇终于有了回应:“所以我才让你帮我打听,而且……我看到了我妈脖子上的缝合线。” “所以他们有个发现,当时很诧异,但因为与死亡本身无关,就没太往心里去。”凃欣欣更小心了,声音都压得很轻。 齐宏宇点头:“你说。” “她没生过孩子。”凃欣欣说:“通过解剖子宫,尤其是宫颈,他们得出了这个结论。” 齐宏宇眸子微颤,端起水果茶喝了口。 虽没什么动作,但凃欣欣敏锐察觉到他气场变了,只是说不上来。 过了片刻,她问:“师兄?” 齐宏宇没反应。 “师兄?”她再次喊道,并抬手推了推齐宏宇小臂。 “啊?噢!没事。”齐宏宇摇摇头。 凃欣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似乎……早就猜到了?” “所以我让你查查。”齐宏宇闭眼:“如果我和冉秋生真是双胞胎兄弟,那她就不可能是我生母,因为她年纪比冉秋生小;而如果她是我生母,那冉秋生就不可能是我兄弟,这个逻辑很简单。” “那?”凃欣欣缩着脖子问:“阿姨没生过孩子,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跟冉秋生确实……” “不,这俩彼此矛盾的条件,只能用于证否,不能用于证明。”齐宏宇摇头说:“差着二十多岁的双胞胎兄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而且现在又还多了个疑点——我妈既不是我生母,为什么把我养大? 不仅如此,我现在甚至怀疑她当初嫁给冉秋生是不是带有什么目的? 还有,从冉秋生多次拈花惹草,甚至在我妈尸骨未寒时就再次乱搞的情况来看,我怀疑他和我妈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没有,他这些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知道我是他兄弟么?他们夫妻俩,到底瞒着我什么?” 凃欣欣宽慰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查清楚这一切么?”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他俩先后死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调查。”齐宏宇有些苦恼的说道。 讲到这儿,两人就没话了,各自端起水果茶喝起来,边嘬边沉思。 半晌,凃欣欣忽然放下杯子,说:“那个,师兄,我觉得你思路有点不太对劲。” “嗯?” “你之所以让我问尸检结果,是因为你怀疑你妈没生过你吧?” 齐宏宇点头:“嗯。她没有别的孩子,如果我不是她生的,那她应该没生过娃。而是否有过孕育分娩,很好查。” “问题就在这了。”凃欣欣说:“听你刚刚的意思,你之所以有这样的怀疑,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冉秋生是你哥了,至少也一直在想他和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对吧?” “对,有什么问题?” “凭什么呢?”凃欣欣说:“就因为你俩dna一致?可你俩毕竟隔着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是双胞胎呢?这逻辑上就站不住脚,你俩肯定不是兄弟。” 齐宏宇凝思起来。 “你钻牛角尖了师兄。”凃欣欣说:“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查下去,但我觉得,你首先得挣脱出来,把套在你身上的这些无形枷锁都给去了,保持冷静,才有可能取得突破,你觉得呢?” “是这个道理。”齐宏宇郑重地点点头,跟着面露微笑,抬起杯子,说:“师妹,多谢你提醒。” “没什么。”凃欣欣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后摇头说:“你可以和我爸打个电话问问,他也很关注你。” “一定。” 第24章 活葬(一) 翌日,长南支队递交了结案报告与逮捕申请,经预审支队预审后,移交检察院。 又一天后检方批准逮捕,并请齐宏宇去领回遗体。 法医科里,蔡臻看着齐宏宇,轻声说:“小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齐宏宇侧目问道。 “老仇打听过了,”蔡臻说:“上头正在讨论如何处理你,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也是离岗学习七天,说不定还会挨行政处分。” “没事,早有预料。”齐宏宇一笑,不在意的摇摇头。 蔡臻摊手:“只是离岗学习的话倒还好,而且咱俩也可以做个伴。” 齐宏宇:??? “我可能也得离岗学习,不过比你好点,应该是三天。”蔡臻无所谓的说:“毕竟我也违规了。” 齐宏宇皱眉,蔡臻受到处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他有些过意不去。 但不等他说什么,蔡臻就拍拍他肩膀,说:“你欠我个人情,回头请我吃个饭补上。” “好啊。”齐宏宇眉心展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不担心违规接受当事人亲属吃请了?” “案子已经移交检方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蔡臻笑道:“接下来我不打听不就好了?” “保险起见,找个中间人吧。”凃欣欣在一旁说道:“我请你俩吃饭,师兄悄咪咪的给我钱。” “好啊。”齐宏宇调侃:“但你确定不是为了蹭饭?” “怎么会呢,我一心为你们考虑好吧!” “那我们去吃蛙蛙。” 凃欣欣翻了个白眼。 …… 殡仪馆早已联系好了,他们的车现在就停在院子里,将尸体挪出来盖好白布,收入薄木棺材里,便直接拉上车,往市郊开去。 凃欣欣与蔡臻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提议和齐宏宇一块过去,齐宏宇并未拒绝。 抵达殡仪馆后,工作人员先大致给遗体画了个妆,让冉秋生看上去不那么狰狞可怖,这才让齐宏宇最后一次观瞻遗体,决心要火化的时候再找他们。 也可以选择不立即火化,继续冻起来,请一帮亲友过来开个追悼会,完了再火化。不过齐宏宇没那个心思,缅怀一阵后,就喊工作人员过来,接着目送薄棺被送入焚化炉。 齐宏宇长叹口气,转身离开,走到小院子里透透气。 蔡臻从旁走来,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道谢,又借了火机点燃,闷声抽了起来。 蔡臻同样点上一根,吞云吐雾一阵后,问:“弟娃你不抽烟嚯?” “抽得少。”齐宏宇这会儿没有聊天的兴致,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 “挺好。”蔡臻颔首,也看出他不想说话,没有多讲。 正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骚动。 职业习惯与敏锐的洞察力让他俩同时瞬间回头,看向骚动传来的方向。 紧跟着,凃欣欣从那边的院子里跑出来,脸色微微发白,着急的说:“蔡姐,师兄!大事不好了,焚化炉……焚化炉把人给烧了!活人!” “什么?”蔡臻大吃一惊,跟着就往里头跑。 齐宏宇也想跑过去,但他刚迈一步就硬生生停下,扭头看向凃欣欣,说:“师妹!摇人!” 凃欣欣:??? “立刻将这里的情况上报指挥中心,同时通知你们支队的兄弟赶紧来!另外别忘了喊救护车!”齐宏宇赶紧说,然后拔腿就跑。 凃欣欣赶紧摸出警务通,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打了分局指挥中心的座机。 “指挥中心吗?我是刑侦支队法医凃欣欣,现在在长南殡仪馆,这里发生了刑事案件,有人被投入焚化炉中……” 同时,齐宏宇已进入了南边的院子,就见十来人围着焚化炉,各个面红耳赤,指手画脚七嘴八舌的吵嚷着,各种怒吼声混杂在一块,根本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蔡姐虽然先跑,但却反而慢了他几步,这会儿才刚刚跑到。 齐宏宇左右扫了几眼,忽的眼前一亮,跑到旁边拉过名工作人员,指着院子里的礼炮,说:“鸣炮!” 说完,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察证,再次吼道:“鸣炮!” 工作人员赶紧点头,冲到礼炮边,取出枚礼炮塞进去,然后抓起跟绳索似的东西,用力一拉。 轰! 礼炮巨大的轰鸣声,瞬间盖过了那帮人的争执声,并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令他们都看了过来。 齐宏宇立刻出示证件:“警察!大家都别激动,先救人!然后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个别人有些茫然,这年头警察出警都这么快的吗? 但更多人却像找到了主心骨,立马围上来,又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先救人!”齐宏宇高声强调。 立刻有工作人员说:“警察同志,焚化炉内的火已经熄灭,伤者也直接用锁钩拉出来了,目前情况不明……” “带我过去看看!”齐宏宇说道,跟着看向蔡臻:“蔡姐,这边先交给你了。” “好!”蔡臻连连点头,齐宏宇则跟着那名工作人员往焚化间里跑去。 伤者这会儿正躺在小房间中央,远远看去就见他身上漆黑,躯体佝偻蜷缩成一团,双手抬起呈斗拳状。 房间里另有几人拿着脸盆勺子等容器来回奔跑,装来清水小心的泼在他身上用以降温。 齐宏宇快步跑过去,握了握拳。 此人胸腹都不再起伏,目测是没有呼吸了。他边让人继续泼水不要停,边匍匐下身子仔细检查了起来,好一会儿后,终于失望的叹口气,摇头说:“死了。” 砰! 有人抓不住脸盆,摔在了地上,随后她脚下一软,跟着也跪坐下来,其余人也面露不安与茫然的神色,各个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齐宏宇指着领他进来的人,说:“你,过来跟我说说情况。你叫什么?” “曹……曹染。”他回过神,脸色却更白了几分,支支吾吾的说:“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对讲机里有人喊,说炉里的人没死,结果这话也被家属听到了,然后就全乱了,根本控制不住……” 第25章 活葬(二) 齐宏宇立刻环顾四周,高声问道:“哪个发现炉里人没死的?麻烦出来一下!” “是我。”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秃顶中年男人走上前来,随后深吸口气,强作镇定道:“我负责监视焚化炉里的情况,就看到里头有动静……” 讲到这,他又惊慌起来,说:“不是尸体受热不均坐起来那种动静,就是……就是……就勒个,勒个棺材盖,忽然被掀飞咯,里头的人跳起来打滚,我一瞧情况不对,这人怕是没死,赶紧就通知人,再把火熄了,把人拉出来。” 齐宏宇了然的点点头。 看到死者身躯佝偻蜷缩,呈斗拳状,他就知道此人是被烧死的,这是高温烧死的典型特征之一,而尸体焚化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动作。 思索两秒,他又问:“被焚化遗体的死亡证明呢?” “你等一下!”有名女子说道,跟着转身就跑。 齐宏宇皱眉,刚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她已经一溜烟跑了。 幸亏她很快又跑回到操控室,交给齐宏宇几张纸,说:“这是他的临床死亡证明和身份证复印件,上边有照片和身份证号,我们核对过,并给医院打了个电话,得到了那边的证明后才火化的。” “嗯?”齐宏宇赶紧扫了几眼各类证件,皱眉。 这不合逻辑,既然医院已开具了死亡证明,那他肯定已经死透了,怎么可能还“活”过来? 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假死被判定为死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时那名女子又继续说道:“我是负责给死者化妆的,很确定死者送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凉透硬挺了,脸上手上还有尸斑,我绝对不会看错,他怎么可能会活过来呢?” 齐宏宇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又问:“化妆过后,家属观瞻遗体了么?” “嗯。”又有名年轻人站出来,说:“我当时在场,看着他们围着棺材痛哭,哭完以后我才过去盖起棺材,钉上钉子,让人把棺材送进焚化炉里。” 齐宏宇了然,此时外头正好传来阵嘈杂声,跟着便见医务人员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扑到尸体边上检查起来。 于是他的注意力也就落到了那边。 半晌后,那名中年医生摇摇头,站起身,得出了与齐宏宇一般结论:“死了,没办法了。” 齐宏宇走过去,出示证件,与他说了几句,他便点点头,让到一边,不过却也没走,等着过会儿办下手续再离开。 而齐宏宇则看向秃顶眼镜问:“焚化开始多久后,发现异常的?” “就一两分钟吧?”他不确定的说道:“刚点火没多久,棺材烧起来,然后盖盖就被掀开,里头的人跳了出来。不过我们的焚化炉都是前两年才更新升级过的,里边升温特别快,那会里头恐怕也有千多度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具体的数据,我可以调出来给你。” “等会儿。”齐宏宇摆手说:“现在谁都不能进操控室,稍后会有我们的同事过去调取数据。” 这些数据接下来都会成为物证,一方面需要注意取证程序问题,另一方面也得防止有人擅自更改乃至抹除物证。 逻辑上说,已出现尸斑的人不可能还存活,但事实上焚化炉里的人却是还活着,并被高温活活烧死,这里头问题大了去了,幕后者能耐恐怕不小,不得不防。 齐宏宇此时只猜到两个可能。 要么医院那边与凶手沆瀣一气伪造了死亡证明,并想办法瞒过了身为入殓师的小姑娘的眼睛,甚至这小姑娘也在撒谎为他们打掩护,最终导致将尚未死亡的人送入焚化炉内烧死。 要么,前边一切流程都没问题,但在遗体化妆完成后被人更换了。而家属观瞻遗体的时候,工作人员按理需要在旁边盯着,想要偷梁换柱并不容易,除非这个工作人员有问题,又或者中途违反规定擅自离开了一阵。 他刚刚就想问他是否全程在场,以及…… 想到这,他又对那小伙子问:“棺材盖,你们订了几颗钉子?” “七颗。”小伙子说:“七根镇魂钉,又叫子孙钉,这是习俗。不过他们没额外提要求,所以用的棺材就是最普通的蜂窝纸板棺材,棺材钉打不牢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还有就是防止搬动的时候盖盖滑下来的作用。” 齐宏宇了然,怪不得死者能掀棺而起。 至于没额外提要求,说白了就是没加钱“升级套餐”罢了,这也很正常,不同棺材与丧葬用品的质量与成本都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天经地义的。 而这年头都是火葬,在很多人心目中棺材什么的已经并不重要了,经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们会更多的考虑买块好点儿的目的,买个高级些的骨灰盒,把葬礼办的风光些,棺材这一块上,只能砍预算,这都正常。 何况各个家庭情况不同,就算一切从简,外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仔仔细细将已知的信息在心里过了遍,齐宏宇又看了现场几人两眼,决定暂时先不打草惊蛇,不问些尖锐问题,只将整个火葬流程了解了下,便说道:“麻烦你们将死者的亲属请进来一下,我有话要问问他们。” “好。”还是秃头眼镜率先回应,然后问:“都喊进来吗?” “都喊进来吧,外头应该还有俩女警,麻烦也叫一下。”齐宏宇说,接着又问:“方不方便腾个小房间?” “可以。”入殓师妹子应道:“化妆间就在隔壁,可以用。” “多谢了。”齐宏宇说:“等会可能还要找你们单独谈话,别担心,就是单纯的例行询问了解情况,你们不要有包袱,如实回答即可。” 几人对视一眼,表情各异,但都没有拒绝,纷纷点头。 这时,入殓师妹子又问:“对了,警察同志,需要通知监控室那边,先给你们复制一份视频吗?” “不,”齐宏宇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说:“暂时谁也不能动监控,另外麻烦你帮我给监控员传一句话。” “你说。” “丑话讲前头,如果关键的监控在这会儿这么巧的坏了,又或者什么硬盘故障导致部分或全部视频遗失,那我会把他们视作重要嫌疑人,传唤乃至拘留调查!” 第26章 活葬(三) 不一会儿,就见秃顶眼镜领着“死者”家属进来,蔡臻和凃欣欣走在最后面。 嗯,此时死者的身份未能确定,这帮人是否是家属尚未可知。 又稍微安抚了下他们的情绪,请殡仪馆工作人员拿了些凳子给他们坐下,齐宏宇便拉着蔡臻走到一旁,问道:“蔡姐,你知不知道这帮人的情况?” 蔡臻点点头,接着目光一斜,扫了尸体几眼,才说:“不出意外的话,被火葬人名叫龚理,前长南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一名副科长,已退休五年。 后来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等局合并为应急管理局,他的人事关系和组织关系也转了过去,后续可以通过该单位分析他的人际关系。” 齐宏宇嗯一声,蔡臻便接着说:“他有三子一女,三子是三胞胎,分别叫龚平、龚正和恭开,女儿是养女,14年才收养的,取名叫龚举。” “……”齐宏宇嘴角微抽:“这名字……很公务员,很响应政策。” 接着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家属,最终在一名目测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一瞬,又立马收回,跟着问:“她就是龚举?” “嗯。”蔡臻颔首说:“人如其名,她在家很受宠,确实是个小公主。” 接着她继续道:“另外,龚平研究生毕业后考取了公务员,在沙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任职,现为一级主任科员;龚正是讲师,在邮电大学任教;恭开是名医生兼讲师,主检医师职称,在附一院就职,同时承担重医教学工作。” “三兄弟落得都不错。”齐宏宇回应道:“都成家了吗?” “都成家了,老大老二孩子同一个月出生,都能打酱油了,老三暂时不打算要娃,太忙顾不上。”蔡臻说道,末了又补充说: “对了,14年那会儿,龚举本是恭开想要领养的,但到最后收养人却成了龚理,据说是因为恭开夫妇实在太忙,养女也无法照顾,所以由龚理收养。” “太忙顾不上?”齐宏宇皱眉,有些疑惑:“太忙顾不上所以暂时不想生育,又打算领养个女儿,然后又一次因为太忙顾不上而由父亲收养?总觉得这里头不太对劲。” “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蔡臻说道:“你这边呢?有什么发现?” 齐宏宇便将刚刚的情况转告蔡臻,蔡臻点了个赞,说句好样的,随后看向几名医生,想了想,说:“你先别急着询问,这会儿人手严重不足,等支援的兄弟来了再说吧。” “我就是这样想的,”齐宏宇说:“把你们喊进来,也是担心外面人太多你俩顾不上。” “嗯。”蔡臻颔首,接着看向凃欣欣:“小凃,麻烦你去和那几位医生交接,他们都是大忙人,不好在我们这等太久。” “明白。”凃欣欣应道,随后向医生走去。 相关手续很快办完,然后医生刚离开,第一批赶来支援的派出所民警也已抵达了殡仪馆,他们没多问什么情况,只自觉地充当起人头。 随后,蔡臻又说:“老仇和你们队的小赵也想来,你怎么看?” “看你吧。”齐宏宇说:“包括我在内,你要不想我参与的话,等我老汉的遗体焚化完毕,我也就抱着他骨灰盒回家了。” “我倒是无所谓,看你们自己安排,你们不怕受累就成。”蔡臻摇头,她和仇教导是夫妻,不会太在乎管辖权之类的东西,况且以她的性子,只要能破案就成,功劳业绩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她根本不往心里去。 齐宏宇想了想,说:“我对这桩案子确实挺感兴趣,但下葬的事也不好拖太久,这样吧,我当个参谋,有需要了就给我电话。” “也行。”蔡臻说道。 “另外,”齐宏宇又说:“殡仪馆这就可以直接解剖,节约时间,我这就和师妹一块把尸检吧?” “这……”蔡臻有些犹豫,看向凃欣欣,问道:“你觉得呢?” “我可以。”凃欣欣说:“我暂时么得独立的执法权,不过帮师兄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那行吧。”蔡臻不再说什么,道:“那尸检就先交给你俩了。” “嗯。”齐宏宇说:“那我们先去?” “去吧。” …… 殡仪馆很快将化妆间腾出来,给齐宏宇和凃欣欣审讯用。至于稍后展开询问的房间,另外安排就是。 化妆间与法医解剖实验室的布置其实挺像,化妆台与解剖台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同样也有着导血槽和清洗槽等。毕竟许多尸体,尤其是车祸、坠楼这类的尸体送来时就血肉淋漓的了,化妆之前还得清洗、缝合一遍。 早些时候,公安机关条件受限,也经常在殡仪馆对尸体进行解剖。 穿戴好防护服与手套后,齐宏宇先细致的拍了照片,再检查过尸表,又观察了下口鼻,才一面招呼凃欣欣解除尸体的姿态,摆弄成正躺着四肢分开的姿势,方便后续解剖,一面开口说: “受害人全身烧伤,皮肤损毁十分严重,甚至存在大面积碳化,许多线索都被破坏了。” 凃欣欣接话:“没办法,焚化炉内温度过高,而且受热相对均匀,几乎没有死角,即使很快停了火,温度也没那么快降下来,尸体依旧会继续燃烧。” “是啊,”齐宏宇说道,接着又说:“不过还是能看出来,身上并没有明显的锐、钝器伤,且口鼻腔内都有碳灰及烧伤,结合死亡的姿态来看,死因应该很明确了。” “嗯,烧死。”凃欣欣说道,又问:“解剖吗?” “剖,你去让家属签个字。”齐宏宇道。 凃欣欣脑袋一歪:“得先确认身份吧?不说被烧死的未必是龚理吗?” “面部严重烧伤,另外十指甚至黏连在一块成蹼,无法提取指纹,除却dna鉴定外无法确认身份。”齐宏宇摇头:“那太耽误时间了,而且还得先找到他家属,这就存在个悖论…… 总之,具体确切身份自然要确认的,但不是现在。既然殡仪馆方面确认检查过死亡证明,验证过死者身份,那我们现在就默认他是龚理,剩下的回头再说吧。” “这……”凃欣欣张嘴:“不合规定吧?” “一切后果我承担,快去!” 凃欣欣还是不动,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可我之前开了执法记录仪。” 齐宏宇:…… 第27章 活葬(四) 齐宏宇强行抑制住了打人的冲动。 一来打人尤其是打女人太没品,他干不来这种事;二来他怕被凃老锤死。 深吸口气,他挤出笑容,镇定的说道:“刚逗你玩的,考验你呢,我们办案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严谨,要注重程序合法性,不可以瞎搞,明知道死者身份存疑,又怎么能自欺欺人呢是吧?” “真的?”凃欣欣怀疑的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带上促狭的笑。 其实她没开执法记录仪,打算等尸检了再看,只是不想齐宏宇又一次因为任性挨批。 “嗯。”齐宏宇翻个白眼,又瞧瞧凃欣欣肩上记录仪硕大的摄像头,继续说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注明尸源未明,无法联系家属,疑似为前长南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离退休干部,但无法验证……反正就是得注明情况。” “那龚理家属的签名还要吗?” “要。”齐宏宇咬牙说:“你去拿签名,注明龚理家属知情!” “好嘞!”凃欣欣小跑着离开了。 目送他走远,齐宏宇才咬牙:“mmp!” 末了又摇头失笑,静静的等着凃欣欣回来。 他没带执法记录仪,还得靠凃欣欣。 在这一过程中,他也没闲着,抬手扪了下尸体下肢,分别按了几下股骨大转子、膝盖、踝关节和脚掌,然后测量这些骨头长度,再脱掉手套,摸出手机计算起来。 凃欣欣没让他等太久,大约三五分钟后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告知书,说:“搞定,他们都签好名了。” 齐宏宇接过纸看了眼,便交还给凃欣欣,让她保管好,接着便拿起解剖刀准备动手。 “等等,”凃欣欣赶紧说:“我先开一下执法记录仪。” 齐宏宇:??? 两秒后他反应过来:“你刚刚耍我?” “哎鸭,耍都耍了,别在意这些细节啦!”凃欣欣说道,随后按下左上角的录像案件——刚刚喊家属签名的时候她也有记录,只是签完名就关了,这会儿不需要重新开机。 齐宏宇翻个白眼,抬手就是一刀,直接将尸体的脖颈划开。 见他开动,凃欣欣便问道:“师兄,你算什么东西?” “???”齐宏宇侧目:“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干嘛?飘啦?” “不是不是,”她赶紧解释:“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计算着什么。” “哦,大概测量了下他腿长。”齐宏宇说:“他大腿长约42厘米,小腿长约36.5厘米,总长78.5厘米,足长大概23厘米。” 顿了顿,他瞥一眼边上的纸,接着说:“结合法医人类学回归方程,他身高约在一米五八左右。” “干嘛要这么麻烦?直接量身高不行吗?”凃欣欣问:“难道是因为高温焚烧导致体液大量丢失,缩水了?” “缩水可还行?”齐宏宇眼角微跳,接着又说:“他没被烧太久,缩水不会很严重。但腰腹佝偻的厉害,即使我们掰直了也还有较大弯曲,所以不好直接测量身高。” “但按回归学方程计算毕竟有误差啊?” “对,所以等会具体的测量任务交给你,我只是大致先算算他身高,看能不能和龚理呼应。”齐宏宇说:“倒是大致能对上……” 凃欣欣扶额,默默戴上头套。 此时齐宏宇已将尸体脖颈气管、食管切开,一边检查一边说:“呼吸道内存在大量炭末,加强了他被烧死的判断。” 随后他继续打开胸腔、腹腔,提取胃及肠道内容物,准备带回去检验。 这时凃欣欣忽然凑过来嗅了两鼻子,弯弯的细眉立刻上挑:“这什么味道?” “嗯?”齐宏宇侧目:“味道?” “这种莫名的芳香……”凃欣欣又抽了两下鼻子。 “芳香……”齐宏宇嘴角抽搐:“你不会想说皮肤与肌肉的焦糊味吧?你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说啥呢!”凃欣欣竖中指,接着说:“实验室里闻过这味道,很熟悉的感觉,但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还是经验不足啊。” “噢?”齐宏宇立刻重视起来,身子压低,脸凑近尸体腹腔好好闻了下,摇头:“没有啊!你过来闻闻?” 凃欣欣便也跟着凑过来。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正好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卧去,你俩搞什么名堂?演食尸鬼呢?” 齐宏宇斜了她一眼:“小杨,你能不能先敲个门?” “抱歉,以后注意。”杨堃赶紧道歉。 尸检很耗时间,此时距发案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期间仇教、赵博和长南刑侦支队的刑警早已抵达,并立刻投入调查工作当中。 道歉过后,杨堃又问:“没耽误你们吧?” “……”齐宏宇无言,随后直问道:“找我们啥事?” “噢,蔡姐让我转告你们,说刚收到仇教的通知,有名新同事明儿要到你们支队报道。” “然后?” “他听了这桩案子,想提前报道,过来看看。”杨堃说。 齐宏宇耸肩:“那就来呗,没必要特地过来通知吧?” “蔡姐说他叫石羡玉。” “羡玉!”凃欣欣猛地抬起头:“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被扔山沟沟扶贫去了?噢,轮换了是吧?这狗东西,回来了也不跟我说!” “你老公?”齐宏宇反应过来,看向凃欣欣,接着又纳闷道:“你不说他考中的是政法委吗?” “很明显呗,去你们那历练了。”杨堃说:“不出意外,他估计会成为齐哥你领导嘞。” “我领导是法医科主任。”齐宏宇撇撇嘴:“虽跟支队一个大院,但不是从属关系,我们隶属市局物证鉴定中心的。” 说完他又嘀咕:“政法委的人到刑警队历练……可真罕见,这家伙怕是有点硬啊,但来警队?他怎么想的?” 杨堃调侃:“嘴硬,齐哥你就嘴硬,被小师妹的男人爬头上心里不爽了?” “说什么呢?”凃欣欣赶紧说。 她有些小激动,却又不想在这事是上多掰扯,岔开话题说:“师兄,肝脏的香味最重,你闻闻?” “香味?”杨堃愣了刹那,目光落在表皮焦糊的尸体上,瞬间头皮发麻:“你俩到底在干嘛?” 齐宏宇又翻个白眼,依旧懒得解释,顺手切了片肝凑到鼻子处闻了闻,跟着双眼微眯,又闻了两口,便将肝组织递给凃欣欣:“收好,回头带回去做化验。” “师兄知道是什么了?” “嗯。”齐宏宇点头。 第28章 活葬(五) 回应完,齐宏宇摆出副长辈的姿态教育道:“你经验确实还有些欠缺,回头需要恶补。” 教育完他才解释说:“这股味道,是芳香族碳氢化合物特有的味道,我怀疑是苯。” “苯?”凃欣欣立刻翻动脑海里的知识,说:“我知道了。苯具有强烈的刺激性和较强的麻醉作用,恐怕他就是因为吸入了苯才会因此昏迷,毫无反抗的被送进棺材里,又被推进焚化炉焚化。” 杨堃跟着也反应过来:“简单说……有人事先麻晕了受害者?” “嗯。”齐宏宇平淡的回应声,接着问:“外头情况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 “暂时没有,目前陷入了困局。”杨堃说。 齐宏宇问:“怎么说?” 杨堃解释道:“图侦方面调过监控了,确定家属观瞻遗体的房间就有两个摄像头,而且视频保存完好,未见剪辑和处理过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置换尸体,但……他们确实一无所获。” “嗯?”凃欣欣诧异道:“也就是说,没有人偷换尸体?” “是这样。”杨堃说:“而如果没人偷换过尸体的话……就说明要么入殓师在配合那帮家属撒谎,要么医院开的临床死亡证明有问题,也可能两者兼有。” “两者兼有的可能性大些。”凃欣欣提出自己的看法:“别忘了,入殓师说过,她给尸体化妆时死者已经硬挺了,身上还有尸斑。” 齐宏宇摇头:“这个推测也有问题——这些工作人员的动机是什么?这些人莫非都收受了什么好处?他们中有不少是事业编制人员,想买通他们干这么危险的事并不容易。 更何况,杀人这种事风险太大,知情者越多,就越容易暴露,脑子正常的都不会选择先买通医院,接着再买通殡仪馆工作人员,兜一大圈来杀人。” 讲到这儿,他略微顿了两秒,才接着说:“我当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因为想法不太成熟,所以我没说,免得对侦查方向产生误导。” “是啊,所以案情陷入了困境。”杨堃说:“尸体没被调换,说明死者确实是龚理,但龚理死于焚化,也就是进焚化炉前他还活着,那医院开的临床死亡证明和入殓师的供述就有问题。 但齐哥你又说了,家属要杀人的话,这么做的难度与风险都不小,着实不应该……” 齐宏宇也拧起眉心,这案子确实矛盾重重。 “蔡姐的意思是,”杨堃又说:“先不管动机不动机的,对嫌疑人逐一讯问一遍先,但目前依旧没有突破,他们的供词和表现看起来都没问题。” 齐宏宇又思索一阵,但没收获,便摇摇头,道:“行,我知道了,这边活忙完我去找仇教跟蔡姐聊聊。” “嗯,那我先走了。”杨堃点头,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又想到件事儿,赶紧回头说:“噢对了,冉秋生的骨灰装坛了,你记得去领一下。” “知道了。”齐宏宇手僵了瞬间,随后淡定的继续干活。 看了他几眼后,杨堃再次迈步离开,凃欣欣也不敢说话,只在旁边安静的打下手,时不时的偷偷瞥齐宏宇一眼。 尸检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取些必要的器官作为检材,齐宏宇便让凃欣欣把尸体缝合起来,回头带回他们支队去,自己在一旁歪嘴吹口哨。 凃欣欣更方了,她记得老爹跟她说过,这个师兄,情绪越是低落,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非要说有什么特征的话,就是消沉到极致的时候会貌似若无其事的吹口哨或者哼歌。 而他五音不全,哼哼都能跑调,自觉地丢脸,所以平时从不哼歌吹哨。 缝完尸体,她便故意说道:“师兄,给这次尸检做个总结吧,等会我好跟蔡姐报告。” “没什么好说的。”齐宏宇伸个懒腰,说: “死者疑为龚理,年龄六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五八上下,体重方面不好判断,看体型应该不足六十公斤,身上未见明显钝、锐器伤,颅脑及内脏未见明显损害及病变,死因可认定为高温烧死。” 顿了顿,他忽的问:“对了,医院那边下的死亡证明……说的死因是啥来着?” 凃欣欣想了想,道:“脑卒中。” “胡扯。”齐宏宇轻哼一声:“要他真是龚理……” 这时,凃欣欣手机响起,她打断齐宏宇,说声抱歉,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过了片刻后,她回过头说:“遗传学鉴定结果出来了……” “噢?” “死者肋软骨中提取得的基因,与龚裳、苏怀云夫妇——就是龚理的父母——指尖血dna符合双亲遗传学规律,认定为存在双亲关系;另外与龚平三兄弟的鉴定结果也表明,他们是遗传学父子关系。” “所以死者确实是龚理没错了……对了,他有双胞胎兄弟什么的么?” “么得。”凃欣欣摇头:“兄弟都没有,不过姐妹倒是有四个,名字也很有意思,招弟、盼弟、唤弟、来弟。” 齐宏宇无语:“他……祖籍不在我们山城吧?” “确实不在你们山城。”凃欣欣说道:“师兄想地域黑一波?几十年前重男轻女现象普遍存在吧?”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齐宏宇否认三连。 说话的功夫,凃欣欣已经把尸体缝合的差不多了。她似乎是完美主义者,而且“针线活”确实不错,即使因为尸表受高温影响容易被撕裂,但她还是能缝合的整整齐齐。 齐宏宇看着赏心悦目,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与凃欣欣一块离开。 刚走出化妆间,就瞧见个黑影快步走来。 凃欣欣脸上瞬间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立刻迎上去,二人尽皆无言,只热切地拥在了一块。 “噫!”齐宏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恋爱的酸臭味!” “哈!”两人终于分开,男子看向齐宏宇,爽朗的笑道:“嗨,师兄,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听欣欣说起过你。我是石羡玉,叫我羡玉就好。” “你好。”齐宏宇客气的回应。 对这个眉清目秀的爽朗汉子,他第一印象还不错。 第29章 活葬(六) 但这种良好的第一印象在下个瞬间就坍塌了。 就见石羡玉眯眼笑道:“那咱们各论各的,你叫我头儿,我喊你师兄!” “???” 石羡玉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明天起我就是你们二大队的代队长了。” 齐宏宇斜眼瞄了下,面无表情的说:“我是法医科的。” “那我去向牟主任要人!” 说完他摸出手机瞧了两眼,又道:“仇教导找我,我先过去,你们聊。欣欣晚点我送你回去,我准备了烛光晚餐……对了师兄要来不?” 齐宏宇翻个白眼:“你们吃,我有约。” “那下次约。”石羡玉笑道,又和凃欣欣拥抱一下,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齐宏宇莫名其妙道:“虽然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的亚子,但我怎么觉得他在针对我?宣示主权么?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想到师兄你还挺敏感的。”凃欣欣轻笑,接着说:“但其实你误会了……他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两天热度消退,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齐宏宇品了品:“石羡玉……玉生于石,超然于石,是说他上进心很强?” “你还有文青的一面?”凃欣欣宛然一笑:“是死咸鱼啦!” 齐宏宇:…… 半晌后,他说道:“真没看出来。” “慢慢你就知道了。”凃欣欣摇头:“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本来挺好的,现在……不好不坏吧。”齐宏宇摊手。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那间焚化间。 焚化间里的人与之前有不小的变化,多了许多刑警,少了些许工作人员和家属,估计都被领到其它地方单独问话去了。 而仇教导和石羡玉站在一旁聊着什么,表情相对严肃。 齐宏宇推算推算时间,例行询问工作应当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小齐!”看到他,仇教立刻招手喊他过去。 让凃欣欣自己找个地方休息,齐宏宇向仇教他们走去。 到了面前,仇教说:“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石羡玉石队长,暂代我们二大队队长一职,以后你们多多交流,破案就交给你们了。” “刚见过。”齐宏宇说,接着道:“那石队呢?嘿,还挺有意思,两任队长都姓石,傻傻分不清。” 仇教导敏锐的察觉到齐宏宇反应有些不对,但没多问,解释道:“石队提啦,任支队副政(防神兽)委。” “噢。”齐宏宇点点头,又看向石羡玉,再次伸手:“多多指教。” “师兄客气。”石羡玉还是那副眯眯眼,与他握了握手:“你是前辈,也听仇教说了你的过人能力与丰富经验,接下来的日子,还请不吝赐教。” 齐宏宇听出了商业互吹的味道。 “行了,说案子。”仇教导搓搓手,问道:“关于案子,你们怎么看?我想听听你俩的想法。” “我刚来,不了解情况,师兄先说吧。”石羡玉抢先道。 齐宏宇看他一眼,随后摇头: “目前我也没什么看法,这桩案子有点诡异的。目前能确定死者确实是被医院下了死亡证明的龚理,而龚理确定死于高温焚烧,且解剖未见颅脑损伤及颅内出血,所以医院这边肯定有问题,那个入殓师的证词也有问题。 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医院那边还好说点,我隐约有个猜测,只是目前暂时没证据。 但那名入殓师……我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好处能让她冒险参与其中,更想不通嫌疑人为什么会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与她合作,明明能有更好的法子。” 仇教导有些茫然,跟不上齐宏宇的思路。 倒是石羡玉在琢磨了一阵后,忽然开口:“你怀疑……龚开?” “你不是不了解情况吗?”齐宏宇看向他,当然这句话没说出口。 瞧见齐宏宇的目光,石羡玉似乎并没有想太多,只继续说:“来的这么多亲属中,只有三子龚开是医生。而且如果龚理当时没死,以龚开的专业素养不该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仇教导恍然大悟:“那我们把龚开带回去讯问?” 石羡玉没回答,只看向齐宏宇:“师兄觉得呢?” “可以。” “那我通知阿臻。” “我觉得蔡姐不用你提醒。”齐宏宇别过头嘀咕道。 “也对。”仇教扶额:“提醒了她说不定还得反过来‘挖苦’我,还是别自取其辱。” “凑这儿聊什么呢?”蔡姐从远处走来,对自己老公翻了个白眼,又向齐宏宇点点头,最后笑着对石羡玉说:“羡玉,好久不见,恭喜脱离苦海。” “你这话有点政治不正确。”仇教导嘟哝道:“还有为什么偏偏对我翻白眼?” 蔡臻不搭理他,齐宏宇也只当他俩明撕暗秀,抬头望着天花板不愿意吃狗粮。 “蔡姐,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欣欣了。”石羡玉笑道,他和蔡臻明显早就认识。 “言归正传吧,”齐宏宇决定主动出击,不给他们撒狗粮的机会,问道:“蔡姐,询问工作都做完了?” “做完了,有几张照片需要你辨认辨认。”蔡臻果然被吸引注意力,从口袋里摸出几张a4纸,说:“刚刚打印的,这里没照片打印机,颜色可能不是太正,将就一下。” “什么照片?”齐宏宇接过,同时问道。 蔡臻组织了下语言后,说:“是曲浔寅提供的——就那个入殓师小姑娘。她说给遗体化妆前后她都拍了照片,其中几张正好能看到尸斑,证明她没有撒谎,龚理当时就死了。” “嗯?”齐宏宇微愣,赶紧将a4纸展开,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石羡玉则问道:“她还特地拍了照片?” “也不能说是特地,算是她的一个工作习惯吧。”蔡臻解释道: “她给遗体化妆前都会拍些照片在电脑上试着套一下几个ps模板,看看怎么化合适,她说这样更直观些,否则化出来家属不满意,再更改很费力。她刚入行几个月,经验不丰富,做不到看眼尸体就心中有数。” “还真是尸斑……”此时齐宏宇皱眉说:“这怎么可能?” 第30章 活葬(七) 几人都看向齐宏宇,石羡玉还伸手接过了照片。 一边看他一边说:“看照片,脖子、手背上确实存在少许浅淡的尸斑。而尸斑是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导致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 也就是说,出现尸斑的话,人一定死了,这是常识。但……人死后受到高温、静电作用而产生‘运动’,倒是可以解释,这种现象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出现过。 可尸体绝不可能存在呼吸,是以尸体焚烧过程中炭末不可能在尚未完全烧毁尸表的情况下进入其呼吸道与食道,也不会在口鼻处聚集,只会均匀的分布在表面,尸表的烧伤创也不会存在生活反应。 简单说,受害人被焚化时一定还活着,但在入殓师给他化妆时又一定已经死了,而且监控表明,并没有人置换过遗体……这就很矛盾。” 齐宏宇挑眉。 这是来抢他饭碗的? 凃欣欣不说这家伙是条死咸鱼吗? “弟娃,”这时,蔡臻一句呼唤,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就听蔡臻问:“你觉得呢?” “就这意思。”齐宏宇点头说:“这个疑点不解决,案子没法破。” 仇教问道:“这尸斑会不会是p上去的?或者用化妆技术画上去的?”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想了想,说:“彩印无法保留照片的真实色彩,画质也很糟。我得看看原件。” “内存卡在我手里,随时可以看。”蔡臻说道。 “好。”齐宏宇应一声。 接着他看向石羡玉,就见他眯着眼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开口的意思。 收回目光,他继续说:“但如果尸斑是真的,那只有一种解释了。”这时石羡玉开口道:“甭管他们怎么做到的,尸体一定被调换了。” “化妆间有监控么?”蔡臻立刻问。 齐宏宇沉默两秒,似在回忆,随后说:“有一个。” 蔡臻皱眉,随后追问:“那化妆间到吊唁厅之间呢?” 齐宏宇眼前一亮。 见他反应蔡臻就立刻了然,摸出腰间的对讲机,让图侦仔细查查化妆间到吊唁厅这一路的监控,将其中的盲区找出来。 “那我先去找台电脑确认下尸斑是否是真的,”齐宏宇见她吩咐完,说:“你们的话,我建议想办法找找被调换走的遗体去哪儿了——虽然还不能下最终结论,但我基本能断定这些尸斑没问题。” “但依旧矛盾,”石羡玉第二次开口:“被烧死的人确实是龚理,而不是被调换的什么人。 再说了,凶手何必兜那么大一圈?既然要杀龚理,那趁着他昏迷不醒,直接往他静脉里打几针空气不更稳妥?到时候往焚化炉里一塞,神不知鬼不觉,就是师兄你也没法靠一坛骨灰分析他是怎么死的吧?” “也对。”齐宏宇轻轻点头。 蔡臻接话:“这个矛盾确实让人头疼……总不可能真的先死再活又死吧?弟娃,你听说过这样的案例没?” “窣窣窣……”边上传来一阵异响,众人回头,就见杨堃端着个碗,此刻正倒吸一口凉皮。 他草草的嚼了两下,把凉皮咽进肚子里,接着惊讶的问:“你们说啥子?嘛先死再活又死?这里是殡仪馆哎,你们别那么惊悚……” 蔡臻抬手扶额:“你哪来的凉皮?” “殡仪馆食堂打的啊,你们吃吗?我去给你们买?” “不吃,滚。”蔡臻翻个白眼。 杨堃讪讪,赶紧抬起手背一抹嘴,接着好奇地问:“你们到底在说啥?” 仇教想了想,发现自己插不上话,但又想开口,正好给杨堃讲述一遍刚刚讨论的结果…… 听完,杨堃也满脸茫然。 但很快,他忽的眼前一亮,想到种可能:“那个……有没有可能,曲浔寅拍的那个遗体就不是龚理?” 仇教眼前一亮:“好家伙,这就能解释……” 石羡玉默默的把手里照片翻过来,一张张的给他俩看了几眼。 照片包含遗体的正脸、侧脸,侧脸轮廓能与正脸对应,且能看见后颈处的浅淡尸斑。 杨堃别过头去:“当我没说。” 齐宏宇摇摇头,说句印象里没这样的案例,随后管蔡臻要了内存卡,转身走了。 石羡玉左右瞧两眼,发现曲浔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凃欣欣边上,两人正聊着什么,思忖一阵子,便说:“我也去看看……蔡姐,帮我和欣欣说声,我马上就回来。” “去吧去吧。”蔡臻摆摆手:“她又不是小娃子了,用不着你守着。” 他眯眼轻笑,也跟着转身离开。 齐宏宇找了间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听到身后动静,回头,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石羡玉没立刻回答,先拉了张办公椅过来坐下,脑袋往椅背上一靠,才眯着眼说: “没,我对这事儿也挺好奇,就想过来跟你一块看看。如果尸斑是假的一切就都好解释了,你说对吧?” “……”齐宏宇抬头、低头、抬头,目光在自己椅子和他之间游弋一阵,判断出两人距离差不多得有三米左右。 看个锤子啊,你是来摸鱼的吧! 齐宏宇忽然想到凃欣欣对他的评价——死咸鱼。 果然,甩掉了凃欣欣的目光之后,他就暴露本性了。锤子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想在自己女人面前表现表现而已…… 摇摇头,收回胡思乱想,他转过身插入内存卡,找到照片,打开,然后又回头看了几眼。 石羡玉缓缓起身:“看我干嘛?” “你不坐近一点?” “不了。”他又靠回去,又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对石羡玉递了递:“来跟华子?” “谢了,我不抽烟。”齐宏宇缓缓扭正脑袋。 石羡玉便收回手,摸一颗,啪嗒点燃。 齐宏宇则专注的盯着照片,一连看过好几张,他才轻叹口气,说:“很遗憾,基本能确定这就是尸斑,人死一阵了。” “你确定吗?”石羡玉问:“会不会是淤血?”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淤血和尸斑我还分得清!” 第31章 活葬(八) “嗯?”齐宏宇斜眼:“你不是对尸斑挺了解的么?” “临时学的,只是纸上谈兵。”石羡玉解释说:“两个月前我就收到组织人事处的消息,我对破案确实也挺感兴趣,就学了些常识,不过仅限于此。” 齐宏宇嘀咕道:“兴趣?过一阵子你就没兴趣了。” 石羡玉不以为意,只问:“所以尸斑和淤血有什么区别?” “颜色不同,尸斑初期颜色一般比较浅淡,然后缓缓加深,而淤血颜色相对较深。”齐宏宇也不兜着,直接说:“当然,许多情况下的淤血颜色同样浅淡,光靠颜色无法明确鉴别。 所以最明显的区别还是边界。淤血边界清晰,而尸斑在形成初期边界十分模糊,甚至可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边界,总体呈现云雾状。而照片上的尸斑,就呈现出这种云雾状,边界模糊,这是血液自然坠积的结果。” 石羡玉恍然:“所以你能百分百确定,这时龚理就已经挂了。” 齐宏宇点头肯定道:“死透了。” “可他被焚化时分明没死。”石羡玉皱眉:“这个矛盾,根本无解。总不能他当真复活了吧?” “只有一个解释了,照片上的与被焚化的并不是同一个人。”齐宏宇说:“虽然我暂时也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但这是唯一解。” “可龚理并没有兄弟。”石羡玉皱眉:“他们上哪去找一具这么像的尸体来的?还是说焚化的并不是龚理?dna鉴定有可能存在误差么?” 齐宏宇嗯一声,说:“法医科遗传学实验室用的是快速鉴定的方法,三到四小时就能出结果,对比的是数十个特征点,误差确实客观存在。 这么说吧,各分局支队的鉴定,只是为了迅速确定受害人的身份,找到侦查方向,所以检材还得同时送市局去做物证鉴定。 但是……出现误差的可能性其实非常低,除非是兄弟,这有一定可能发生误判,双胞胎兄弟出现误判的可能则大的多,经常无法区分。但,龚理的亲属明确说过,你刚刚也提了,他没有兄弟。”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过了半分钟,齐宏宇回身将内存卡拔出来装好,摇头:“走吧,先出去再说,回头再让图侦和技术队分析下照片。” “噢?”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齐宏宇摊手:“尸斑是p的,我不擅长这方面,看不出来。” 见石羡玉还坐着,他问:“你不打算走么?” “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这桩案子。”石羡玉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随你。”齐宏宇只当他想摸鱼,也不在意,径直离开。 刚出门,就见蔡臻走来,问道:“弟娃,怎么样?” “如果尸斑不是被p上去的话……基本能确定龚理在入殓时就死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齐宏宇说:“要么尸斑有问题,要么那人不是龚理,总之曲浔寅肯定有鬼,她是个突破口,你们可以试试。” 说着他把内存卡还给蔡臻:“呐,内存卡你收好,回头让人看看照片是不是被处理过,我不懂这方面。” “得行。”蔡臻将照片收好,想了想,又问:“你不打算和受害人家属接触?” “算了。”齐宏宇摇头:“我对这案子的兴趣只有手法,懒得跟他们多掰扯,听他们的虚伪谎言,所以其它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们吧。更何况,都是死了爹的人,跟他们凑一起我心里不痛快。” “也好。”蔡臻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强求,便说:“天有点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齐宏宇看眼时间,点头:“我先把老汉的骨灰送回去,吃个饭再过来。你们今晚回支队还是?” “今晚先在派出所将就一晚,其他的明天再说。”蔡臻说:“一来一回太远了。” 齐宏宇嗯一声,左右瞧瞧,抬手一指说:“我去和那女人聊聊。” “去吧。” 走到凃欣欣身边,他也没说话,就定定的盯着曲浔寅。 曲浔寅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警官,有事吗?” “我看到尸检照片了。”齐宏宇开口,意有所指道:“处理的不错。” “你说什么?”曲浔寅满脸茫然:“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齐宏宇摇头:“没什么,等会我同事会再找你问问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曲浔寅颦眉,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头:“放心,一定。” 齐宏宇又开口说:“我找凃警官有点事,能麻烦你回避一下吗?” “那你们聊,”曲浔寅看看手表,说:“我也该去吃饭了,等会儿你们直接找我就成。” “好。”齐宏宇目送她离开。 凃欣欣问:“师兄,她有问题?” “必然的,”齐宏宇点头,但没多解释,只问:“你跟她聊了些什么?” “没,就是闲聊。”凃欣欣说:“她知道我是法医,说很羡慕,她也想当法医,可惜当初没考好,还说明明我们干的工作都是在和尸体打交道,但社会地位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齐宏宇点点头,问道:“还有呢?” “她还问我当法医多久了,又没碰到什么灵异事件。”凃欣欣说:“我没有接茬,她就自顾自的跟我八卦,说从事入殓师才几个月时间,就碰到了好些怪事。” 齐宏宇若有所思:“什么灵异事件?” “她讲了两件,”凃欣欣回忆一阵,说:“一是宿舍的厕所,有一间门总是一关就是一整个晚上,去上厕所时偶尔能听见里头仿佛有人在咳嗽,怀疑是闹鬼。” 齐宏宇翻个白眼:“怎么各种莫名其妙的鬼故事都喜欢挑厕所下手?鬼搁那吃屎不成?” 凃欣欣忍俊不禁:“噗,师兄你这脑回路。” “第二件事呢?” “和涉案的焚化炉有关。”凃欣欣说:“她提到这焚化炉夜里总会发出一些奇怪动静。另外,她说这两件事都不止她一个人碰到,我不信的话可以多找些人问问。” 顿了顿,凃欣欣表情古怪起来:“我还真找了个人问问,那人倒没有提厕所,但一口笃定焚化炉夜里确实有动静,他还拍了视频。” “噢?” 第32章 活葬(九) 回到家,带上齐清安的骨灰盒,齐宏宇立刻离开,打车赶往先前选好的墓地,将齐清安,冉秋生的骨灰盒一块交给他们“寄存”,等待过两天下葬,他便再次打车赶回殡仪馆。 路上,他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不停的回放凃欣欣发给他的视频,那段视频也是殡仪馆工作人员发她的。 屏幕里,焚化间倒是灯火通明,没有半点恐怖片的味道,但焚化炉内确实清晰的传出了阵阵动静。 像是铁锹铲地板发出的声音,咔咔咔的。 曲浔寅和另一位工作人员特地强调过,焚化炉确实会定期清理,但提前都会下通知,并且清理的时候焚化炉会断电停用,不可能大半夜一声不吭就跑进去干活。 否则万一炉子里忽然开了火,在里头清理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早些年这项制度执行力并不强,许多安全意识淡薄又嫌麻烦的员工根本不搭理,拉上工具就进去干活了,但这一两年制度方面渐渐规范,早已没人这么干。 更何况听他们的说法,这动静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其中或许有较大程度的夸大,但这概率应当还是比较频繁的。 关键是,也有胆子大的人调过监控,里头根本没人——炉内有专业的耐高温摄像头,能在两千度高温以下正常工作。 工作人员还报过警,不过派出所民警查看后未见任何异常,接连几次出警都没任何动静,把这当成了无稽之谈,还把他们批评教育了一顿。 再之后,即使拿着视频,他们也不信了,认定视频被处理过,并且对他们进行了行政警告。 此后有四个工作人员先后离职,其余人也心惊胆战的观望着,但因为从来都只有动静而无意外,也从没听说谁出了什么事,渐渐地他们就习惯了。 还把这当成了谈资。 齐宏宇倾向于相信他们的话,但并不认为是什么灵异事件。他断定这些所谓的动静肯定是人为,在猜测他们的动机和手法,以及分析这些事与“活人火葬”事件是否有什么关联。 又刷了一遍视频,齐宏宇摘下耳机,打算整理会儿思路。 见状,似乎有些无聊想找人唠嗑的司机忽然问道:“小伙子,你大半夜的去那里干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家殡仪馆有古怪的,你最好小心点。” 齐宏宇有些诧异,这殡仪馆里的流言,都传到的士司机耳朵里了? 但转念想想却也正常,的士司机毕竟掌握核心八卦…… “说不定能从这里听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大概率是捕风捉影的八卦,但也有一丝丝可能得到突破。”他这么想着,便摇头说:“家人去世了,送那里火化呢,我刚忙完手头的事儿,就过去看看。” 他没暴露自己身份,免得司机心里有顾虑,讲的时候有所保留。 司机道声可惜,安慰了几句。 齐宏宇跟他聊两嘴,顺势问道:“你刚刚说那家殡仪馆有古怪?” “还是不说了,免得吓到你。”司机摇头,但脸上藏着些许期待和兴奋,分明把“你快问”三个字写上去了。 见状,齐宏宇表现出更加好奇的模样:“没事,我这人胆子大,你跟我说说吧,到底啥事儿?” “行,那我就跟你讲讲,不过你别往外传啊。”司机说:“我女儿的同学他妈就在那殡仪馆工作,是个前台好像,事儿就是她传出来的。” 齐宏宇了然,线下版的“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司机接着说:“可能是那火葬场烧了太多人,阴气太重吧,那边晚上闹鬼的。” “闹鬼?”齐宏宇故意笑道:“师傅你别开玩笑了,哪有什么鬼?” “你还不信?”司机一下来劲儿了:“我跟你讲,你晚上去那儿千万别上厕所,我女儿同学她妈亲眼看到……” 说一半,他故意吊人胃口,摇摇头:“算了,你不信我就不讲了。” 齐宏宇“哦”一声。 司机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一时间表情古怪,有些难受。 半晌后,司机仿佛不甘心,又说:“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千万不要去厕所……对了,也别去焚化炉。” “焚化炉也闹鬼?”齐宏宇问一句,同时咽了口唾沫。 他这模样,倒像强装镇定,仿佛已经被吓到了,只是在给自己壮胆。 瞧眼,司机又来劲了,呵呵笑起来,却卖起了关子。 见状齐宏宇握了握拳,似在给自己打气,又说:“哪里有什么鬼啊,都是吓唬人的。” “或许吧。”司机说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没真见过鬼。但我寻思着这不像假的,我女儿同学她妈亲眼见的,后来受不了就辞职了,要不是真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辞职呢?那边上班工资高着呢,听说一个月两三万。” 齐宏宇眯眼,殡仪馆那阵子确实有几个辞职的,这么说,司机掌握的应当还是第一二手八卦,没转太多弯。 “可惜没带烟,不然给他递一根,说不定他更乐意说。算了算了,开车抽烟也不好。”齐宏宇如是想到,只能换种方法勾起医生的倾诉欲,便故意别过头去说:“说不定是别的原因辞职呢?反正不可能闹鬼。” 同时他身子绷紧,两手依旧攥拳。 司机果然看出了他在佯装镇定,又摇摇头惋惜道:“她辞职后没几天就跳江死了,孩子也转学了,我们都在传她是撞了邪。” 齐宏宇瞳孔骤然扩大,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警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司机也不看路了,回头看着他:“都当她是自杀,而我们这些知道的都觉得是撞邪。” 齐宏宇皱眉,抬手朝前指:“师傅,看路。” “这条路我熟,大晚上也没车,别怕。”司机说道,但还是回头看路,接着说:“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大晚上的在那儿千万别乱跑,真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倒霉了。” 的士穿行在大道上,路灯光影交接,映照的齐宏宇眸子明灭不定。 第33章 活葬(十) 的士司机即使掌握着核心八卦,但所知同样有限,关于殡仪馆闹鬼的事儿虽然很接近原始版本,但依旧是谣传,并没有多少价值。 但有辞职员工跳江的事儿,引起了齐宏宇的注意。 付过钱下了车,他一边往殡仪馆里走,一边拨通了蔡臻的电话,将这件事儿转告给她,让她找人查查案卷,是否有这样的案子。 等他走进殡仪馆时,蔡臻直接迎面走来,在齐宏宇跟前半米处顿足,说: “查到了。” “噢?” 蔡臻黑着脸说:“殡仪馆这半年来先后有四人辞职,其中一人跳江,一人跳楼,经鉴定他们身上都没有外伤,没有服用药物的迹象,最终认定为压力过大而自杀。 因为殡仪馆特殊的工作性质,员工因压力过大而辞职,辞职后又自杀,还算合乎情理,加上除却这两人都是殡仪馆员工,辞职与自杀时间比较接近显得比较巧合外,并没有什么疑点,所以当时也没太往心里去。” 齐宏宇皱眉:“有到殡仪馆问过情况吗?” “问过,当时他们也说了闹鬼的事儿,还给我们看了视频,但派出所的人说他们为这事儿已经报过好几次案了,根本是无稽之谈,不予采信。” 顿了顿,蔡臻接着说:“支队当时也针对这事调查过,没发现异常,而且另外俩辞职员工虽有些神神叨叨的,但也没别的异样,最后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案子……是蔡姐你办的?” “不是。”蔡臻摇头,接着又说:“但就算是我办的,最后恐怕也是这个结果。你知道的,我们事情很多,不可能始终盯着两桩略有疑点但没有任何证据与线索的自杀案件。至于闹鬼……你信么?” “也对。”齐宏宇轻叹口气,接着说:“但可以肯定,如果不是曲浔寅等人在撒谎,且视频真被处理过的话,那么所谓的闹鬼事件恐怕都是人为,但我想不明白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也不确定这些事跟‘活葬案’是否有关。” 顿了顿,他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找曲浔寅再问过话了么?” “问过了,没异常。”蔡臻说道:“即使我们能确定她有问题,但手上没有证据,只能拘传留置她一天,顶多再申请额外加一天,她估计也是认准了这点,一脸无辜的样子,半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挖不出来。” “技术队那边呢?他们看过照片了吗?” “看过了。”蔡臻扶额说道:“没发现照片痕迹,其他简单易懂的方法不消多说,他们还调整过照片的色阶,也分析过照片的代码,都没有找到处理痕迹,基本能断定照片是真的。” 齐宏宇颇为苦恼的啧了一声。 蔡臻继续说:“技术队的兄弟伙讲,照片本身没有问题,但处理照片的手段不仅仅只有后期而已,还有前期。 而前期的手段同样一点不少,包括但不限于化妆、打光、调整相机参数等等。他们能力有限,无法对此加以鉴别,而市局也不比他们强多少,建议送到西政的司法鉴定中心去。” “只能这样了。”齐宏宇颔首。 “如果这不是尸斑呢?” 忽然传来质疑声,两人纷纷回头看去,就见石羡玉缓缓走来,同时还对蔡臻点点头,打声招呼。 蔡臻想了想,话已经转告给齐宏宇了,而自己还有点事儿,便让他们聊,自己则走开了。 目送蔡臻离开,齐宏宇打量石羡玉几眼,皱眉:“才起床?” 他茫然的看着齐宏宇。 “眼角有眼屎。” “……”他赶紧抬手擦擦眼角,然后转移话题:“师兄,活人身上不可能出现尸斑,但有没有可能出现类似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比如冻疮,程度相对较浅的冻疮,我觉得就挺像尸斑的。” “但冻疮除了局部红斑之外,还伴随有较为明显的肿胀现象。”齐宏宇摇头说:“同样的,冻疮和尸斑我也不至于看错。” “那我想再问一个问题。”石羡玉又道:“为什么笃定尸斑出现人就一定死了?” 齐宏宇斜了他一眼。 他自顾自的说:“我先前说过,尸斑的形成是因为血液坠积,你并没有否认。我又查了下,血液坠积的根本原因,除了血液失去动力外,还有就是血管扩张。” 见齐宏宇点头,他继续说:“血管扩张又是因为细胞缺氧,无氧呼吸产生的酸性物质刺激造成的,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小时。 但脑细胞不具备无氧酵解获取能量的功能,所以缺氧五分钟左右脑细胞就开始大量死亡,十五分钟左右全脑就完全丧失活性了,此时死亡就是彻底的不可逆死亡,哪怕借助主动式医疗设备强行恢复呼吸心跳,也无法逆转。” 齐宏宇嗯一声:“所以很明显,尸斑出现在脑死亡之后,所以在法医学上看到尸斑,就意味着已经死亡。” “那如果凶手通过某种手段扩张了受害人的血管,降低了受害人的血压,能否在体表产生类似尸斑的红色斑纹?” 说完,见齐宏宇依旧一脸淡定的模样,他不由轻叹口气:“看样子,这个可能性你也想过,并且排除了。” “不,我没想过。”齐宏宇摇头,接着又道: “而且如你所说,活人确实可能因血管扩张、血压降低到极限而产生类似尸斑的斑纹,但那不叫尸斑。 不过……有尸体的情况下,我同样可以区分,但凭一张局部照片,我确实无法鉴别。至于龚理,他体表大面积严重烧伤,损毁严重,已经失去鉴定价值了。” 石羡玉眼前一亮,眯眯眼仿佛都睁大了丁点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齐宏宇就继续说:“但这种可能性同样可以排除。” “怎么讲?” “要血管扩张、血压降低到足以出现血斑的地步,不管是因为濒死还是药物作用,他大脑也早已因过低的血压而导致缺氧,等家属观瞻完遗体把他送进焚化炉也早就死透了,不会在火场里应激跳起来的,只会静默的化成骨灰。” “得,又排除了一种可能。”石羡玉叹气:“这案子可以的,到现在都没找到半点方向……刚报到就给我个下马威啊。” 齐宏宇:“傍晚时你不挺自信的?” 第34章 活葬(十一) 晃眼,一夜就过去了。 凌晨时分,蔡臻失去了耐心,把龚平三兄弟与曲浔寅都传唤到派出所进行留置。 嫌疑最大的龚正和曲浔寅表现异常淡定且配合,而龚平龚正有些不理解,有点儿抗拒,但大体也还算配合。 这样的表现,让石羡玉断定龚正和曲浔寅一定有问题,而龚平和龚正或许与本案无关——前者表现有些用力过猛,显得太不正常。 蔡臻赞同他的看法,然后对自己老公翻了个白眼——人刚来的小伙子表现都可圈可点,你一个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刑警了咋就那么拉垮? 仇教导就当没看见。 齐宏宇则借空置的备勤休息室睡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已经在猝死边缘疯狂试探了,再不赶紧睡的话,好好个人可能说没就没。 值得一提的是,蔡臻安排了专人在晚上盯着焚化炉和厕所,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早上八点,齐宏宇睁开眼睛,脑袋还有些晕兮兮的,没太休息够,也有点低血糖了。 简单洗漱完毕,到派出所门口喝杯甜豆浆,略略休息一阵,再点上二两小面,加勺豌杂,美滋滋的吃起来。 九点,他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吃完饭正好清理宿便,他买本笔记本两支笔,就回到派出所往厕所走,结果推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到了赵博。 他一手端着手机,险些让门撞到,吓了一跳,没忍住打了个嗝。 “小赵啊。”齐宏宇忍俊不禁,调侃道:“咋在厕所里打嗝?搞的像吃饱了一样。” “没没没,”赵博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戒了很久了。” “!!!”齐宏宇悚然一惊:“你说啥?戒……戒了?” “凑!”赵博脸瞬间红了:“我tm以为你问在厕所抽烟……” 齐宏宇扶额:“不不不,你不用解释,我懂,理解你理解你。” 赵博翻个白眼。 “话说你想啥呢?”齐宏宇问道:“心不在焉的,还能把我的话给听岔了……一宿没睡?” 他留意到赵博浓重的黑眼圈及深陷的眼窝,一如他昨天的状态。 “啊,一整晚都在突击审,想要撬开嫌疑人的嘴。”赵博抬头望着天花板说道:“可惜没啥子收获。” “搞疲劳审讯啊?”齐宏宇皱眉。 赵博解释:“蔡姐的意思。她说这算突击审讯,我们只有这么一次打疲劳战的机会,以后就不行了。” 末了他再次叹息:“可惜没啥子收获。” 齐宏宇啧一声。 早看出蔡臻是个不讲规矩的主儿,但没想到能做到这程度。他原先还蛮欣赏蔡臻的,但搞疲劳战这样的做法,他有些不敢苟同。 主要是收效甚微,不见得都能抓住嫌疑人言语上的空子,还把自己兄弟伙折腾的很累。 不过他也没多在意,拍拍赵博的肩膀,让他赶紧吃点东西去休息,便找了个坑哐哧哐哧解手了。 一边拉他一边在脑海里重构案子。 案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只要解决生与死这个核心疑点,本案基本就等于破了,奈何凶手似乎谋划了很长时间,准备太过充分,甚至可能好好对过了供词,打了好几回草稿。 所以想靠讯问取得突破恐怕也不容易,必须解开谜团本身,才能攻破嫌疑人心理防线,最终查明真相,这个主次得摸清楚,并及时调整警力分配。 解完手他又回到备勤休息室,拿上遗落的手机,同时看看消息。 凃欣欣给他发了微信,说法医科那边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于是他立刻打了电话过去。 “小凃,早上好啊,醒了没?” “刚和羡玉吃完早餐,”那头回到:“师兄看到我发你的消息了?” “嗯,”齐宏宇说:“具体怎么说?” “在死者的肝脏切片中检测到了环氧苯和氧杂环庚三烯,这两者都是苯代谢过程中成神的有毒中间体,足以确认死者死前因苯中毒而昏迷了。 不过浓度不算太高,常规来说应该不至死亡,只会导致陷入浅、中度的昏迷,表现为呼之不应,轻度刺激也无反应,但条件反射还在,重度刺激也可能唤醒。” “嗯。”齐宏宇了然,这些他都清楚的,但还是耐性听凃欣欣说完。 电话那头,凃欣欣又问:“师兄你怎么看?” “苯中毒还会导致面色潮红、心悸、血压下降、心律失常甚至室颤。”齐宏宇想到了昨晚石羡玉的猜测,但刚说完就摇头,继续道: “不过临床上似乎还没出现过因苯中毒而出现尸斑的,且看照片,死者面色不算太红,应该没到那种程度。”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问:“师兄,要不要……做个实验?” “等会开会再说吧。”齐宏宇未置可否。 “也行。正好蔡姐托我转告你,九点半开会。” “在哪?” “二楼会议室。” “中。” 走到会议室,已经有几名刑警在这等着,除了赵博之外都是长南支队的,齐宏宇也不熟,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到赵博身边坐下。 没多久,凃欣欣拉着石羡玉赶到,坐在齐宏宇边上。 此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二十五,仇教导夫妻走进会议室,环视一圈,点头,把角落的白板拉来,直入主题说:“开会吧。” 几人纷纷坐直,目光聚焦在蔡臻身上。 “关于尸检方面,大家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我不多赘述,今早主要分析死者的人际关系。” 齐宏宇也来了精神,摸出刚买来临时用的笔记本。 “初步调查,龚理这人,为人刚正,直肠子,息怒形于色,为此在体制内这个特殊环境当中,有不少人欣赏他,但也得罪了许多人。”蔡臻说: “但,经过一晚上走访,调查检见深入,与诸多和他走的相对较近的退休同事沟通,我们基本能确定,这只是他对外的人设,也即假耿直,实则小气、贪婪。 这里的贪婪不是指贪污,我们目前还没查到相关证据,只是说他比较爱占小便宜。而且被他怼过,得罪过的,大多都是口碑不大好且没背景没地位的基层人员,而欣赏他的大多是有潜力的新人或中干。 重点来了,个别被他怼过的基层,了解他为人,得知自己被当做垫脚石之后,反应尤为强烈,其中又以两人为最。” 第35章 活葬(十二) 略一顿,蔡臻再次环视会议室,才接着说:“这两人,出乎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齐宏宇立刻反应过来:“跟龚开和曲浔寅有关?” “对。”蔡臻取出两张照片,一男一女,用磁片贴在白板上,有用马克笔在龚理和他俩的照片间画上了线条,并同时说: “柳道远,男性,现年五十二,现为长南区市监局四级调研员,是曲浔寅的父亲——嗯,曲浔寅跟她妈姓;郑兴艾,女性,四十三岁,长南区市监局一级主任科员,是龚开的配偶,两人目前暂时无子女。” 杨堃立刻举手:“蔡姐我有问题。” “有问题上医院。” “……”杨堃翻个白眼,没搭理,直说:“龚理怎么会在单位怼自己的儿媳妇?难不成他和龚开的父子关系很糟糕么?” “龚理和郑兴艾结仇在先,郑兴艾与龚开结婚在后。”蔡臻又摸出龚开的照片贴在白板上,一边画线条写标记,一边说: “这门婚事当时受到龚理的强烈反对,但反对无效。郑兴艾当时是否带着某种目的和龚开交往,目前尚未可知。而此后,他们父子间的关系确实变得很糟糕。” “那么作案动机有了,但有些牵强。”有老刑警开口接茬:“体制内不爬到一定高度,罕见砸人饭碗断人前路的死仇,纵使有矛盾有分歧乃至被打压,一般也不至于闹到出人命的地步。” “对,所以作案动机成立但存疑。”蔡臻认可。 “可惜还是不足以作为证据。”赵博说道,随后抬手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两把,借此提神:“我没办过这么憋屈的案子,基本能确定凶手是谁,但一晚上过去半点实质性的收获都没有。” “那是你还年轻。”仇教导看向他,颇有深意的说:“以后憋屈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博一噎,不说话了。 蔡臻又默默掏出一叠折好的a4纸,展开,捋平折痕,往白板上贴。 警裤的口袋巨深的。 众刑警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瞪大眼睛瞅着,发现a4纸上也是打印的照片。 就听她说:“昨晚听弟娃说了殡仪馆离职员工落水的案子,吸引了我一定的注意力。在本案难以突破,而且无法看到希望的前提下,我做了个决定,并案调查。” 齐宏宇吃了一惊。 这蔡臻的魄力也忒大了吧? 就并案调查了? 要知道他们时间很紧,只有四十八小时,若四十八小时内无法取得重大突破,他们将无法再限制龚开和曲浔寅两人的自由,到时恐怕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一旦侦查方向出错…… 这甚至都不能叫魄力了,简直和病急乱投医没两样。 “说是并案调查,其实不太准确。”这时,蔡臻又解释:“只是请相对空闲的兄弟伙帮我调来案卷,主要由我自己分析对比,尽量不影响本案的正常侦查进度。” “这样啊。”齐宏宇了然,如此做倒还差不多,他自己原先也想这么干,只是蔡臻一句并案调查太有诱导性了。 他怀疑蔡臻故意的。 然后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问:“那有什么发现么?” “说有也有,说没也没。”蔡臻轻叹口气,抬手戳着一张a4,说:“穆安俊,男,殁时33岁,曾是涉案殡仪馆员工,于四个月前辞职,辞职后第三天,自家中阳台坐了约莫半个小时,尔后纵身跳下,当场身亡; 赵宁好,女,殁时31岁,同样是殡仪馆前台收纳,五个月前辞职,辞职后当天喝的酩酊大醉,走上两江大桥东桥中部,高声嘶吼几声后纵身跳下,遗体在次日中午才被打捞上来; 方未来,女,现年26岁,未婚单身,黔省人士,去年刚到山城,在山城内举目无亲,为殡仪馆临聘会计,元宵节当天辞职,次日起就再无踪迹,也未再与父母联系,应当认定为失联,可惜始终没人发现她失联的事实。 郝东旭,男,现年46岁,离异,本为殡仪馆临聘司机,上月初辞职,同样再无踪迹,失联至今,因其离婚后一直鳏居,同样没有人知道他失联。” 石羡玉双眼难得的睁大了些许,头一次开口:“也就是说……辞职的四名员工,两人自杀,两人失联?” “对!” “有问题,”杨堃张大嘴,喃喃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那两个失联的说不定都已经遇害了。” “是啊。”蔡臻叹息道:“他俩人情淡漠,少与人往来,失联许久竟都没人发现,真让人感慨。” “方未来在元宵后失联,这个时间卡的真好。”齐宏宇忽然说:“元宵已过,清明未至,家人如果和她联系不频繁,确实察觉不到她失联。但如果是在元宵甚至春节前,电话打不通,之后也一直没回复,就容易多想了。” 这话一出,刑警们立刻沉思起来。 “还有,”齐宏宇又说:“穆安俊和赵宁好这两个有家有后的,都是在多少闹出了点轰动后自杀,而方未来和郝东旭这俩孑然一身的,却悄无声息的失联了,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说法?” 刑警们脸色更加严肃,但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后,还是蔡臻再次开口:“弟娃,你有什么想法?” 仇教导撇撇嘴:“以他的性子,有想法问完后早就说出来了。” “仇教懂我。”齐宏宇大大方方的点头:“我确实想不明白,所以抛出问题大家一起来琢磨琢磨,集思广益嘛。” 听了这话,大家伙儿纷纷点头,然后和左右兄弟轻声讨论起来。 蔡臻抬手看看时间,也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半分钟后,杨堃率先正式提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方未来和郝东旭并未遇害?” “依据?”蔡臻反问。 “没什么依据。”杨堃说:“单纯觉得,这系列案子幕后的主使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用什么办法让俩受害人甘心自杀,还闹得那么大,但我觉得他们有点狂,真要想弄死他俩,恐怕也会用差不多的方法。” 齐宏宇似乎想明白了,摇头说:“我跟你看法正好相反。” 第36章 活葬(十三) 瞧见杨堃迷茫的目光,齐宏宇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所谓的狂,在我看来,恐怕是幕后凶手不得已而为之。 正因为他们有家人,有孩子,有朋友,不明不白的失联或者遇害了,很容易引起我们警方注意,不论是以失踪案或是遇害案立案调查,他们都有暴露的风险。 相反,如果能稍稍闹出点动静,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杀,我们兄弟伙也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们就是自杀的,调查上难免不太上心。” “我明白了。”杨堃恍然大悟:“自杀案,我们例行查过后,即使有少许疑点,比如他们都是殡仪馆员工且先后辞职,也不会太在意,只以为是工作性质导致压力太大,最终自杀。 这对幕后凶手来说,还是有一定风险,但却是风险最小的选择了。而另外两人,周围无亲无故,不常跟他人往来,让他们人间蒸发则是最稳妥的路子。 方未来选择,或者说他们通过某种手段让方未来选择在元宵后辞职,规避了因失联而被家人发现的风险,就是最好的明证。这帮家伙,其实是很谨慎一群人。” “是这个理。”齐宏宇赞同:“至于手段……无外乎威逼利诱,幕后凶手可能掌握着他们的关键把柄……不,没什么把柄会让他们放弃自己生命,应该说他们可能认定自己无法与凶手对抗,又被凶手以家人威胁。” 石羡玉再次开口:“这是一种合理可能,甚至说不定就是真相。” 齐宏宇侧目:“你有什么高见?” 他低头,同时抬起双掌,表示自己没话说。 “那么这个问题暂时先到这里,可以确定的是,这四人或自杀、或失联,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布局、设计、引导。”蔡臻说:“他们除了都是短时间从殡仪馆辞职的员工外,还有什么共同点么?” 杨堃试探着问:“都是因为闹鬼事件辞职的算不算?” “算,”蔡臻点点头:“但要更进一步,他们都是闹鬼传闻的主要推手,殡仪馆有阵子人心惶惶,甚至闹到报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们。” 齐宏宇猛地坐直,脑中电光一闪,石羡玉则手上忽紧,夹断了刚摸出来还没来得及点的华子。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缓缓扭头,对视一眼。 嗯,齐宏宇只看到两条缝。 两秒后,石羡玉率先问:“师兄,你想到什么了?” “有灵感但没抓住,你呢?” “一样。”石羡玉抬手抓抓有些蓬乱的头发,说:“刚有一瞬间,我仿佛抓住了他们推动鬼故事传闻和辞职之间的关系,但这种感觉还没来得及形成,就消散了。” “等等……推动?”齐宏宇再次触碰到灵感,扭头看向蔡臻:“蔡姐,你刚刚说了推手两个字是吧?” 蔡臻轻轻点头。 “为什么会下这个定义?”齐宏宇问:“根据询问得到的证言推断出来的么?” “嗯。”蔡臻说:“殡仪馆闹鬼事件持续至今也有大半年,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但最开始,只有大概六七个人对此十分在意,还逢人就讲。这其中就包括穆安俊等四个人,还有曲浔寅……我知道了!” 同时,石羡玉轻轻握拳,把刚掐断的华子捏成一坨。 众刑警没几个傻子,也先后反应过来。 只剩一脸迷茫的仇教觉得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 尤其看到就连杨堃都一脸兴奋后,他默默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接着又看见赵博没什么反应,心里立刻升腾起些许找到同类的欣喜,然后就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没事了。 吐口烟雾,仇教一声不吭,降低自己存在感。 但这时蔡臻的目光却忽然飘过来。感受到妻子的眼神,他咬咬牙,挺直了胸膛,用淡定的语气道:“很好,看样子大家伙都想明白了,能力素质都很出众,不愧是刑侦队伍的顶梁柱。那么,羡玉,就由你来总结一下吧。” 他本来想叫齐宏宇,但怕齐宏宇不给他面子。 果不其然,蔡臻和齐宏宇都在翻白眼。 而石羡玉则摇摇头,无奈的说:“仇教导,我还没正式上任呢,你就考校我啊?行吧,那我就说说,在座的都是前辈,有讲不对说不好的,还请大家指正。” 仇教投过去感激的目光,然后瞪了齐宏宇一眼,再战术后仰,仿佛在说:什么是情商啊! “根据师兄的猜测和蔡姐默默走访调查处的结果,我有个大胆的猜测。”石羡玉轻声说:“穆安俊等四人,跟曲浔寅可能是一伙的!之所以搞出闹鬼谣言,根本目的该是掩饰些许不可告人的东西。 但他们做的太过火了,矫枉过正,反倒引来了警方的关注,幕后主使对此无法容忍,不得不动手‘清理门户。” “!!!”仇教双眼瞪大,满脸都写着卧槽。 这时齐宏宇抬手叩了叩桌子,补充道:“漏了一点。应该说,他们恐怕已经暴露了什么东西,导致他们的谋划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昭然若揭了,不干掉他们,整个团伙都会遭殃。” 石羡玉反应很快,立刻点头:“对,否则幕后凶手没必要冒险杀人,即使谋划再详细,两人自杀两人失联,其中依旧可能存在变数,太危险。” “曲浔寅没死,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也是佐证之一。”有老刑警也忍不住开口说。 蔡臻也道:“未必是暴露了什么,但凶手应该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而曲浔寅并未涉及其中。又或者说,曲浔寅就是凶手之一。” “这么说,还可能是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杨堃问道。 刑警们纷纷颔首,这个推测也靠谱。 仇教眨眨眼睛,随后故作严肃的沉声问道:“那么,这一团伙和昨天的活人火葬一案,是否有什么关联?” 蔡臻看了他一眼,没揪穿,说:“还不好说,需要确认穆安俊他们是不是和曲浔寅一伙的,或者说曲浔寅和那四桩案子有没有关系。” “还有,龚开会不会也涉足其中?”齐宏宇忽然问。 几乎不分先后,杨堃也说:“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她干嘛要和龚开害死龚理?就因为她爸那点恩怨?还是杀人成瘾了?” 第37章 活葬(十四)(二合一) 齐宏宇刚说完,就立刻转头定定的看着杨堃。 杀人成瘾四个字如一根刺,瞬间扎进了他的心里。 杨堃被他目光看的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 “没。”齐宏宇摇头:“你tm提醒了我。” “杀人成瘾?” “不。”齐宏宇再次摇头:“是心狠手辣。” 杨堃眨眼:“然后呢?” “我暂时也想不明白,有些猜测需要验证。”齐宏宇说:“但……就现在而言,推理的环节已经太长了,再继续推演猜测下去也没意义了,因为只要其中一环不成立,全局都将会崩塌。” “所以先到此为止吧。”蔡臻拍拍手,吸引回大家的注意力,说:“现在的情况是,穆安俊等人自杀、失联的事,或许与本案,与曲浔寅有关,但不能确定;龚开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好说。 所以……我们讨论下,要不要并案调查,赌上一把。赌对了,或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赌错了,错失机会,耽误了时间,我们将陷于绝对被动,本案甚至可能成为悬案。” 说完,她看向众刑警,等待他们表态。 但大家伙互相瞪眼,谁都没开口,都拿不定主意,这要赌赢了还好说,赌输了代价有点大。 上头要求的是命案必破,虽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限,现在也不允许限期破案,但如果无法及时侦破命案的话,他们都会受到上级考核。 倒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但也很难受。 半晌后,竟还是仇教开口了:“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呢?” 蔡臻侧目看向他。 “你们对两桩自杀案也算比较熟,所以并案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仇教导说道:“而这桩案子本身,就交给我们来吧。石队,你同意么?” 石羡玉问:“摇人?” “对,摇人。”仇教导打个响指:“把我们二大队剩下的的兄弟伙也拉几个出来遛遛,只要人手足够了,就没必要二选一,我们可以全都要。” “好家伙。”蔡臻撇嘴:“你们江阳方面抽四个人来协查我倒没问题,但要再拉人过来我可就做不了主了,得跑跑手续,毕竟涉及到管辖权。” “跑呗,你和上头阐明利害关系,他还能不同意不成?”仇教说。 “我们支队长倒是没问题,你们就不好说了。”蔡臻说:“毕竟你是没事找事。” 仇教导无所谓道:“安啦,他们哥俩感情好得很,我跟他说,肯定能同意的。” “你先打电话。” “成。”仇教导便摸出警务通,给领导打了个电话,声音比较小,只听得见半句他和石羡玉都怎样怎样。 简单说两句,他就放下手机,道:“妥了。” “那成。”蔡臻说:“就这么安排吧……小赵怕是累惨了,让他先歇着,我带人去安排工作,你们等会儿,人来了以后找我交接。” “好。”仇教导站起身:“那……羡玉小齐,我们把小赵送休息室去,再一块吃个早餐?” “你们去吧。”齐宏宇说:“我吃过了。等会去哪找你们?” 仇教导想了想:“殡仪馆吧,我让他们直接过来,交接也在那边进行。老婆你看怎么样?” “可以。”蔡臻没意见。 “那我等会也直接过去,对了,记得喊兄弟伙帮我把我的执法记录仪给带上,落单位了。” 齐宏宇说着,走到赵博身边,轻轻推推他,把他叫醒,再和大家打个招呼,就把他拉到自己昨晚睡得休息室去。 轻轻关上门,齐宏宇简单整理了下衣服,便迈大步离开派出所,往殡仪馆走去。 两者虽不挨着,但离得也不算远,三四百米左右,家属在火化完死者遗体后顺路过来办销户之类的手续也挺方便的。 殡仪馆并没暂停营业,只是涉案的焚化炉与涉案人员暂时停职配合调查。毕竟每天都有人离世,自然死亡的,疾病死亡的,长南区范围内过半近期死亡的遗体都会送来这儿火化,轻易不能停业。 但齐宏宇能明显感觉到今儿气氛不太对劲,异常凝重,表情都很不好看。 找两人打听了下口风,原来殡仪馆里又起了谣言,说昨儿的事儿,也是灵异事件,诈尸了,还说那炉子肯定有问题,以后怕是都不能用了。 这些人也算得上高素质人才了,但三人成虎,谣言流传已久还说的煞有其事,又有视频“佐证”,加之昨天的案子,警方没能给个说法,没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一时间难免人心惶惶。 尤其这样与尸体打交道的单位,平时会因为见的多了早已习惯,显得神经大条比常人大胆许多,但真有什么异样,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又是焚尸炉。”齐宏宇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看了几眼,暗暗思索:“这一系列的事件,目前表面上看,都与这个焚尸炉有关。同样传言闹鬼的厕所存在感则要弱得多。 昨天兄弟伙盯了一夜,没有任何动静,之前派出所的兄弟伙也盯过,同样一无所获,如果视频不是伪造合成的,就是闹动静的幕后之人暂停‘作业’了…… 要不要进焚化炉看看?” 他有些心动。 不过自己一个人进去他是不敢的,不是怕鬼,是怕人,万一凶手一发狠把他烧死在里头就不妥了。 “先和仇教他们会合吧。” 想着,他走到涉案的焚化间。仇教和石羡玉还没来,他就发了条短信,随后找条椅子坐下,掏出笔记本继续看起来,一遍遍的琢磨现有的线索。 过了十来分钟左右,仇教二人才走进焚化间。 “啪!”齐宏宇五指一捏合上笔记本,开门见山道:“我想进焚化炉里看看。” 仇教导没扯东扯西,也直说:“可以,但要先等兄弟过来,保证安全,到时候我会亲自监督,确保断电,且不允许炉门闭合。另外,你那套装备我也拜托兄弟伙帮你一块送来了。” “行。”齐宏宇嘴角微扬,仇教导除了破不了案,其他方面一向靠谱,是个稳当的老干部了。 …… 十点出头,江阳刑侦支队七名刑警抵达现场,其中两名痕检员,还给齐宏宇带来了执法记录仪和法医勘察箱。 他们见到齐宏宇都挺高兴,笑着打过招呼,齐宏宇则提前到食堂给他们准备好了凉皮,即使想到他们应该已经吃过了早餐。 别说,殡仪馆的凉皮确实还不错。 这会儿他们正人手一份,端着凉皮,边吃边听案情分析,与蔡臻带的一干人手进行工作交接。 他们时不时的看石羡玉一眼,多少有些拘束,因为不知道这位新领导是什么个性子,摸不准以后是吃苦还是享福。 当然也只是稍显拘束,总体还是放松的,石羡玉和仇教导这样的领导手头权力相当有限,没法当真拿他们怎么样,带队伍更多靠的互相尊重。 小会开完凉皮也吃完了,有刑警一抹嘴,看向齐宏宇:“宏宇哥,你给我们透个底,这会儿你是真的两眼一抹黑,还是已经有想法了只是等待验证?” 齐宏宇轻笑,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进焚化炉里瞧瞧,必要时可能还得掏掏厕所,谁乐意陪我?” 两名痕检员抬起头,这本也是他们的职责。 “张哥、华姐。”齐宏宇向他们点头打招呼,又看向仇教导:“那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了?” 先前那刑警微微挑眉,但也没追问太多。 仇教抬手示意他别着急,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才点点头说:“已确保焚化炉内断电,只监控能正常运行,其余功能都暂时停了,安全,去吧。” 齐宏宇便站起身,与两名痕检员走到一旁,穿戴好一次性隔离服和手套鞋套等,便扛着勘察箱走了进去。 有刑警问道:“那我们做什么?” “两人去医院,继续围绕死亡证明的事完成走访调查,”仇教导安排道:“另外,图侦已经给出从化妆间到吊唁厅,再到焚化间这一路上的所有监控盲区,再来两人去仔细勘察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最后三人,继续对相关工作人员及家属加强走访,尽力挖出新的有关死者龚理及嫌疑人龚开、曲浔寅的情报和线索。” “明白。”几人纷纷应答,仇教导就又根据对他们的了解,开始点名,把任务安排到具体的人头上。 …… 与此同时,齐宏宇和痕检员张哥也已走进焚化炉里,而华姐则在外头守着机动,有需要就进来,没需要就“望风”。 齐宏宇打着手电筒,先大致扫了眼焚化炉内设备。 “啧,”张哥吐槽道:“这炉子也真是的,连个灯都没有。” 齐宏宇随心的回:“啥灯扛得住上千度高温啊,装着炸呢?” “我也就随口一说。”张哥道,然后嗯一声:“炉体不大,内部大体呈现半椭球体,底面近圆,直径目测三米,弧顶最高处约三米半,边缘处差不多两米,两侧有宽约半米高三十公分的方孔,怕是把内部灰尘清理出去用的。” “嗯。”齐宏宇则补充说:“炉顶部、底部还有相对密集的进气孔、出气孔,能保证炉内氧气充足,保证燃烧的效果。” 张哥又盯着几个喷火嘴,这次没开口,喷火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宏宇同样如此,不再观察炉子里的设施设备,而是打量起环境来。 很快他发现了什么,蹲下身用手电一照,又伸手抠了抠,发现抠不动。 “怎么了?”张哥问道。 “发现点印记,像是金属物品融化后黏连上去的。”齐宏宇说道,同时往别处也照了几圈,发现类似的印记还有不少。 而且许多印记上边还有较为明显的剐蹭痕迹。 继续晃着手电,齐宏宇忽的“嗯”一声,光柱定格在一处角落,随后迅速走过去。 张哥跟着侧目,就看见角落中藏有一枚漆黑的球状物。 下一刻齐宏宇伸手捏向黑球,似乎用了点力,但球纹丝不动。 他没贸然加大力度,而是请张哥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同时准备拍照。 张哥从勘察箱里取出游标卡尺等装备,对着圆球勘察了一阵,说道:“这球像是金属质地的,略微变形,应该是被高温熔化导致,底部焊在炉子里了,不过看上去焊的不牢。嗯,直径3.6厘米左右。” 齐宏宇又回头看了边上的印记,若有所思道:“这些印记,就是这颗……或者这类金属球留下的?” 张哥没接话,又从勘察箱中摸出别的装备,对金属球展开勘察。 “这球应该是随某具尸体一块被送进焚化炉里的。”齐宏宇便接着分析:“但这类物品,应该不被允许送入焚化炉吧?除了随身衣物,别的东西都该解除下来才是,回头得问问殡仪馆工作人员。” “还有个问题,”张哥终于接话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不应该遗留在焚尸台上,随着骨灰又一块被拉出去作为遗物交还给死者家属的吗?就算因为某种原因滚落了,也该落在台面附近,而不是跑到角落。” 顿了顿,他又说:“这球面略有些凹凸不平,有碰撞痕迹,而且……怎么说呢,我怎么感觉它这一面被炸过?” 齐宏宇凑过来,盯了半晌,摇头。他不擅长这一块,而且张哥指的痕迹也太不明显了。 张哥解释道:“首先你看,这球表面有两处凹痕,这一面凹痕外周呈现圆形,中间下陷,我推测是它撞到炉壁而产生的这个凹痕,相对也很小很浅,而这圆球质地较软,所以我推测撞击力度不算太强。 但另一面的凹痕,面积就要大很多,也要深一点,目测得有两毫米,而且边缘呈放射状,而且还有很多非常细微的小凹痕,我判断是由爆炸造成的,那些小凹痕则是火药颗粒撞击嵌入形成。 而且,我刚刚就说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就算是滚落了应该也在台面附近,这炉子底部可并不平整,没有外力作用的话它不大可能滚到这边来。” 齐宏宇匍匐下身子,瞪大眼睛对着圆球盯了老半天,才说:“倒是看到你说的小凹痕了,但……嵌入的火药颗粒呢?” 第38章 活葬(十五)(二合一) 不等张哥回答,他又反应过来:“噢对,炉子里千多度高温,氧气也还算充足,火药都是可燃物,估计烧光了,遗留不下来。” “是这样。”张哥表示赞同。 “那么问题来了。”齐宏宇表情严肃下来:“哪来的火药?这金属球又是什么东西?从哪具尸体身上遗落下来的?” 张哥回道:“我啷个晓得?” 齐宏宇也没打算问他,似乎只是自问自答,又说:“还有,看炉底的这些印痕,这样的小球应该不少,其它的球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他忽的眯起眼:“印痕上有明显的剐蹭痕迹,而‘灵异’视频中有刮擦声……” 他赶紧摸出笔记本把这条线索记了下来,然后问道:“张哥,这颗小球,能掰下来不?” “能啊。”张哥说着,拿出铲铲戳了几下,发出与“灵异”视频相近的声音,接着黑球就被铲了下来,他拍过照后,递给齐宏宇。 齐宏宇接过,入手觉得手感略微有些奇怪,便用力晃了几晃,然后说道:“这里头……有东西?” “噢?”张哥侧目:“那等会拿出去切开看看?” “中!”齐宏宇赞同,接着说:“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两人便分头行动,各自撅起小翘臀,趴在地上寻找起来。 外边的华姐偶尔探头进来看情况,就瞧见两只or2一左一右爬来爬去。 半晌,齐宏宇又找到一枚球,找来张哥勘察,得出了与之前一致的结论,然后把黑球铲下来。 接着他们再没能找到这类的东西。 而张哥则重新勘察了炉底印痕,发现这些印痕数量当真不少,其中较为明显的有七八个,而被铲干净,仅留下极少极少痕迹残留的,不仔细看难以发现的印痕则有数十。 再加上只见刮痕不见印记的,这个数字还得涨。只不过没有印记,无法确定那些地方是否曾有印痕,因为炉内本身就要定期清理骨灰与其他焚烧后的灰烬残留物。 另外这些印痕多集中在炉顶和炉壁上,炉底也有,但总量少很多,而且炉底处的印痕被铲的相对干净许多。 还有一点,齐宏宇发现印痕存在的位置大多都在角落,距离台子都有一定的距离。而炉内的耐高温摄像机因为套了个带水冷功能的大铁壳子隔热,其有效视角很有限,只集中在焚化台附近。 所以那些动静,摄像头确实拍不到,所谓的灵异事件,能得到解释了。 但…… 这些黑球究竟是什么?或者说里边到底有什么?又哪来的火药?为什么会出现在炉内?既然送进了炉内,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之转移走?他们又是怎么进入焚尸炉里的? “噢,最后一个问题好解释。”齐宏宇目光落在方孔上:“这两个孔足够大,完全可以从这里钻进来,只要不胖。” 两人又在焚尸炉里仔细看了一遍,便离开了,张哥打算回头和华姐弄点更高精尖的专业设备进来,再次一寸寸的勘察过一遍。 然后仇教导也走了过来,四人围成小圈,八只眼睛都盯在齐宏宇手里的两颗黑球上。 齐宏宇自然而然的旋了两下金属球,挑眉:“这大小,倒是和掌旋球挺接近的,不过还是略小些,重量上也轻很多。” 说完他又掂了掂,啧道:“还挺轻,跟鸡蛋大差不差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得带回去分析分析才知道,肉眼哪里能看得出来啥材料。”张哥说道:“不过它熔点应该不低,起码在一千二百度以上,同时质地稍软……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这是什么金属。 黄金倒是质地软,但熔点也只有一千出头,而且这玩意儿看着不像金,不知道是什么。” 说完,他又解释:“这焚化炉内温度一般长期维持在850度到900度左右,停炉保温16小时后炉膛温度依旧能超过400度,工作时温度则会提升到1200度乃至1500百度以上。 不止如此,它最高能加热到3000度高温,不过那样一来摄像机耐不住,它只能在2000度以内正常工作。 所以一般而言炉内温度都会控制在1800度以下,更确切地说,是1200度左右,这个温度性能已经足够在一小时内将尸体焚化为骨灰了。” 齐宏宇微愣:“这些数据你哪里得来的?” “问的啊。”张哥说:“我了解到这焚化炉的型号,就向我高中同学打听了一下,他正好干这个,了解的比较透彻。 而且我们刚刚进去的其实只是主燃室,两侧还有二燃室,地下又有个三燃室,彼此通过排烟管道相连,用于燃烧气体,尽量减少污染……” 他挺乐意给人科普的,但说着说着,发现齐宏宇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停顿下来,问道:“怎么了?” 仇教导也一脸迷茫:“小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齐宏宇黑着脸:“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倒是介绍了部分温度参数,但从没提过停炉保温,以及长期维持850度到900度的事儿……” 见他们依旧没反应过来,齐宏宇说了声,等等,然后摸出手机翻了起来,找到照片,递给张哥,并说道:“这是案发前后焚化炉的数据,你看看。” 张哥纳闷的接过手机,看了两眼后便是一愣:“啥?这数据不对劲啊!怎么可能呢?” “怎么了?”仇教导问道。 “我刚刚说过的吧?”张哥道: “这焚化炉的炉内温度一般维持在850度以上,因为尸体焚化前就会先对炉内进行预热,在焚烧前炉内温度就在600度往上,同时殡仪馆每天火化的尸体其实不少,而焚化炉具有保温性能,短时间内温度不会降下来…… 但仇教导你看这温度数据,竟是40度开始升温的……这倒好解释,可能之前刚刚停炉维护过,但它没有提前预热,这就很奇怪了。怎么,之前没人发现这个问题吗?” “没有。”仇教导见他们的反应,脸色也严肃下来:“我们都不太了解这块,而且注意力也没放上边,但工作人员也没和我们说这事。” 齐宏宇则说:“如果人在被送进炉子前,炉内就有600度以上高温,棺材放进去的第一时间就会烧起来,尔后里头的人受热惊醒,在抵达燃烧器的位置前就会跳出来,此时被发现里头的异常,把人拉出来,说不定还有得救。” 华姐第一次开口,若有所思的接话说:“但如果炉内是冷却状态,棺材就位后再点火燃烧……” “点火后升温很快,但升温不均,等棺材被烧开后,紧跟着就是人的血肉之躯,”齐宏宇表情更加严肃:“正对着喷火的燃烧器……他能跳起来挣扎几秒钟才倒下去都是奇迹了。” 华姐再次问道:“那么……有个问题,焚化炉的保温性是一回事,暂且不谈,但为什么焚烧尸体前要预热呢?” 几人再次看向张哥。 张哥双眼上翻,思索了一阵,放弃,摇头说:“我再问问。” 随后他就走到一边打电话,说了几句后就走回来道:“问清楚了,目的是减少污染。 人体含有大量的蛋白质,低温下不完全燃烧会释放出大量的含氮废气,而内部温度不够,二燃室、三燃室难以确保将含氮废气继续反应,导致后续的净化手段无效。 另外,他还提了一点——这类拣灰式火化机非常自动化,调整燃烧角度靠的是调节燃烧器位置而非翻动尸体,所以诸如火化专用棺材、骨灰等都会遗留在可推拉的平台上,基本不会洒落下来,内部非常干净。 所以……它根本不需要那么频繁的停炉维护、清洁,而且停炉降温后再加热,本身也是一种能源的浪费。” 齐宏宇立刻说道:“仇教导,下令吧,立刻把火化师——就是那个秃顶眼镜控制住,这份数据也是他拿给我的。先前倒是忽略了这孙子,没想到他老老实实的模样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点心思。” “这也不能怪你,先前我们没人发现、也没人想到焚化有问题。”仇教导轻叹口气:“这方面的知识太偏门了,而且对案子而言也不是什么重点,加上他有所隐瞒……” “说这些没意义了。”齐宏宇摇头,强调道:“下令吧,希望他没跑。” “得。”仇教点头并掏出对讲机,说道:“小刘小王,你俩现在立刻把昨天那个火化师给我控制住,他叫秃顶……我呸!他叫黄正清,特征是秃顶,戴个黑框眼镜。” “明白。”对讲机内传来两声回复,不一会儿,就又说道:“人在食堂,我们现在把他带过来吗?” 仇教导挑眉,说:“带来焚化间。” 说完他把对讲机挂回腰间,看向齐宏宇:“咋回事儿?这人还挺淡定的,不会是你想多了吧?还是说他觉着我们无法看破他的小把戏?” “应该不至于吧?”齐宏宇还没回答,张哥就忍不住说道:“他这点小心思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随着调查深入,暴露是迟早的。” 齐宏宇的话被抢白了,干脆咽回去,只点点头。 接着他目光落在手中的黑球上,凝思一阵,把黑球交给仇教导说:“你安排人把这东西送去长南分局,请技术队鉴定一下这是什么金属。” “为啥不送我们那去?我们支队技术队的实力要比长南这边强一截的。” “远。”齐宏宇说道:“长南支队这边也不差,分析个球绰绰有余。” “那成。”仇教导摸出证物袋,齐宏宇把球扔进去,然后将手套脱了,擦擦手上的汗。 随后他便走出去,找到附近的蔡臻,把球交给她,并把齐宏宇的发现与托付转告给她,接着又回到焚化间。 不一会儿,黄正清就被带过来了,小刘等俩刑警可能是不想打草惊蛇,虽一左一右隐隐包夹着他,却并没有上戒具。 “警官。”黄正清微微抬头,镜片泛起一片白光,嘴角扬起,笑道:“找我有什么事?” 齐宏宇转身盯着他,同时从张哥那拿回了手机。但齐宏宇并没第一时间给他看有问题的报告的照片,而是伸出指头快速右划了几下,划到最后张,才翻转手机屏幕,对黄清正说道:“我发现了个好东西,你瞧瞧,这是什么?” 黄清正明显有些疑惑,定眼看去,跟着表情瞬间崩了。 手机屏幕上,正是两枚黑球的照片。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拔腿就跑,同时双手举起,就要对小王用力推去,想把小王给推到一旁。 不想小王侧身半步身子微曲,跟着右手画了个半圆,把他两手格开,下一瞬腿下一蹬,腰上发力,左肩便猛地顶在他胸膛之上,同时左手探出击打在他小腹,又用力一举,借着一冲一撞的力量,直接把他身子举起,在空中滑出了条弧线,狠狠的砸在地上。 黄清正眼毛金星,脑袋直接宕机,而小王动作却毫无停顿,跟着又是一拉一甩,让他翻了个身子,随后直接骑在他身上,反剪起双手扭到身后,冷笑着骂道:“瓜娃子,往哪点爬?” “漂亮的过肩摔。”齐宏宇给小王点了个赞,随后缓缓走来,蹲下身子看向黄正清,笑眯眯的说道:“黄先生,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黄清正沉默两秒,干脆双眼一翻,不动弹了。 “好家伙,还装晕。”齐宏宇乐了,看向小王,说:“小王,抓紧点,刘哥麻烦帮我把他hai子脱了,我挠他脚底板!” 刘哥嘴角一抽,差点没崩住脸色,而黄清正则无奈的睁开眼,瞪着齐宏宇骂道:“哈麻批!算你狠!” 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扛不住挠痒痒…… 齐宏宇又蹲下身,笑眯眯的盯着他。 “哼!”他别过脸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最好放开我,否则我投诉你们打人!” “负隅顽抗。”齐宏宇说,跟着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起身摸出手机假装打电话,过了三四秒就开口道:“喂,蔡姐,我小齐啊!哎对对对,黄正清抓到了,你告诉曲浔寅,她立了大功,一定给她记上笔!” 黄正清听到这话,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第39章 天下无毒(一) “挂断”电话,齐宏宇收起手机,好整以暇的看着黄正清。同时背在身后的手对仇教导摆了摆,示意他站远点儿,别乱说话。 现在处于关键期中,说不定能从黄正清嘴里得到真相,万一被他看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 仇教导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之明,对此也不以为杵,“乖乖”点头闭嘴,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几步。 而他这会儿正表演着变脸,还怪精彩的。 好一阵青红交替后,他咬牙切齿的骂道:“这臭婊子!她怎么敢的!她不要命了吗?” 齐宏宇略有些奇怪,黄正清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他听了这假消息,虽然愤怒,但似乎却是惊愕居多,这会甚至在质疑“她怎么敢”,而非愤怒于“她背叛我”。 这里头有东西啊。 与此同时,不远处仇教导对讲机响起,传出刑警急慌慌的吼声:“报告!报告!嫌疑人脱逃!劫了辆马自达,往东南方向逃逸!重复!嫌疑人脱逃!劫了辆马自达往东南方向逃逸!” “什么?”齐宏宇猛地回头,满脸错愕:“开玩笑呢?脱逃?这年头,还能让嫌疑人脱逃?” 仇教也变了脸色,立刻抓起对讲机,一面往外走一面说:“小齐!这里交给你了,我赶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黄正清同样愕然,但紧跟着他就反应过来,盯着齐宏宇狂笑:“哈哈哈!龟孙儿!你想套路劳资!休想!傻眼了吧?憨批!” “老实点!”小王手上忽然用力,把他反剪的双手往上抬了抬,冷喝道:“孙贼!你很得意?” “嘶!疼疼疼!撒手!放手啊!”黄正清表情扭曲:“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救命啊!” 齐宏宇默默从小刘腰间抽出催泪喷雾,蹲下,对着黄正清。 黄正清似乎知道这是啥玩意儿,瞬间闭嘴别过头,老实的不得了。 见状,齐宏宇深吸口气,又站起身说:“小王,把他铐车上,拜托你和刘哥一块看好他,我也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顿了顿,他脸色沉下来,严肃道:“我个人建议,持枪在手,子弹上膛,如果有不法分子企图靠近,也好第一时间处突。” “明白!”小王低头看了黄正清一眼,立刻知道齐宏宇这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便赶紧应声,并给小刘也使了个颜色,接着与小刘一块,拉着黄正清被反剪的手硬生生把他拽起来,往外拖去。 期间他又一阵龇牙咧嘴,但看着齐宏宇手中的喷雾,一声不敢吭。 他算看出来了,齐宏宇这家伙不那么守规矩,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他自认识时务者为俊杰,最怕不守规矩的,没必要找罪受。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齐宏宇又回身说:“张哥、华姐,麻烦你们在这儿守会儿,等我再拉个兄弟过来帮你们看住,你们再进焚化炉勘察。” “行,”张哥拍拍他肩膀:“放心去吧。” 齐宏宇郑重点头,转身离开。 快速跑到停车坪里,就见蔡臻一手抓着对讲机,在停车坪四处游走,边向指挥中心上报情况及求援,边指挥现场民警立刻处突,仇教导在一旁协助。 看了一圈,没见到石羡玉,齐宏宇皱起眉。 等到几辆警车都拉起警笛开了出去,蔡臻暂松口气,走到旁边继续与指挥中心联络后,齐宏宇才上前,对仇教导问道:“仇教,什么情况?” 仇教导脸色漆黑,双拳紧握,强压着怒火说:“我们中出了一个内鬼!” 齐宏宇:“怎么说?” “就在刚刚,有辅警拿我老婆签名的单子去派出所提人,把人弄走了!”仇教导咬牙切齿道: “临上车前被兄弟伙看出问题,没有民警带队,喊住了他们,结果他们立刻冲车上发动了就跑,在门口撞了辆马自达,又抢了马自达离开。” “提人?”齐宏宇锁眉:“提什么人?” “说是提议把龚开和曲浔寅押解回分局去,”仇教导哼了一声,说:“你蔡姐寻思着也成,没多想,签了名,谁料到这龟孙儿是内鬼!mmp!” “mmp!”齐宏宇也跟着骂了一声:“内鬼都出来了,这案子背后的力量不一般啊!” “老子跟他们拗上了!”仇教骂骂咧咧,接着皱眉问:“对了,小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换车?” 刚问完他自己倒是反应过来了:“噢对了,警车上有定位。” 齐宏宇百忙中抽空翻个白眼。 正这时,有名辅警兴冲冲的跑过来,远远地就激动的吼道:“蔡姐!仇教导!好消息好消息!那辆马自达是分期购买的,按揭款还没还清,车上装着有gps定位装置!” “噢?”齐宏宇眼前一亮,赶紧转身抬肘怼了下仇教导,提醒他道:“赶紧联络该公司,发介绍信协查令等,让他们提供定位信息!” “中。”仇教导赶紧摸出警务通。 吩咐完事情后,他又侧目问:“然后嘞?” “联系交管,请求配合,安排图侦的兄弟伙跟进,结合定位牢牢的咬死这帮嫌疑人。”齐宏宇说:“但负责追踪的兄弟不要咬那么紧,适当保持距离,让他们以为甩脱了跟踪,等他们松懈时再立刻动手。” “明白了。”仇教导颔首,他也知道车辆追逐危险性极大,能有更稳妥的方法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他再次拨通电话,同时摸出对讲机联络指挥中心,两头一块联系。 等他忙活完,齐宏宇才问道:“对了,石羡玉那家伙跑哪去了?一直没见着他。” 他心里还在嘀咕,这家伙不会跑去摸鱼了吧。 “不知道,刚刚还在这儿呢。”仇教导啧一声:“你找他有事儿?” “没。” “那就先别搭理他了。”仇教导摇头:“这交给你,我去指挥追捕,有事电话联系。” “成。”齐宏宇应道:“注意安全。” 仇教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蔡臻边上和她讲了两句,便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与此同时。 石羡玉站在远处,目光透过眼缝死死盯着停车坪,面色凝重无比。 他垂下的右手掌心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挂着张照片,上有枚黑色金属球,与齐宏宇先前拍的一般无二。 第40章 天下(二) 齐宏宇若有所觉,缓缓回头,便瞧见了杵着的石羡玉。 他背对阳光,齐宏宇不自觉的眯了眯眼,随后也迈开脚快速走去。 走到近前,不等齐宏宇开口,石羡玉便抬起手机,屏幕朝向他。 “干嘛?”齐宏宇纳闷道。 “嗯?”石羡玉有些错愕道:“以师兄的脑子,看不出问题?” 齐宏宇翻个白眼:“神经病!” 石羡玉皱眉,翻转手腕,跟着嘴角一抽。 得,手机tm的锁屏了。 他赶紧解锁,又把屏幕朝向齐宏宇。 “嗯?”齐宏宇瞬间变了脸色,目光微微流转,落在石羡玉眼缝上:“你这照片,哪来的?” “山沟沟里拍的。”石羡玉说道:“那晚,从滇省调来的兄弟,一人殉职两人重伤,击毙了八名毒贩,却只缴获三枚金属球。” 齐宏宇瞳孔扩大一圈:“你是缉毒警?” “不是,我不久前才通过培训与考核,授予警衔,成为警察。”石羡玉说道:“当时我只是负责协助。” 说完,他收回手机,看着照片,说:“这球外表是钨钢合金,采用液压冲击制成,厚度大约在二毫米左右。” 齐宏宇问道:“里头装着什么?” “二乙酰吗啡,”石羡玉说道:“纯度极高。” “!!”齐宏宇面色微变。 石羡玉则接着说:“切开圆球之后可见,里头有一坨白色物体,质地软,一捏即成结晶碎末,再碾一碾便成了极细的粉,据判断它曾受过高温熔化为了液体,降温后又凝固成固体,所以呈现一大坨的状态。 我们曾经怀疑过这玩意儿为什么会因高温熔化,这毫无意义,现在倒是真相大白了——这些金属球,都是从焚化炉里带出来的。” 齐宏宇反应极快,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犯罪团伙,通过遗体藏毒的方式来运输这玩意儿!” “很可能。”石羡玉接话:“通过遗体过境、跨省运输,确实是个相当稳妥的法子,虽然量很难提高,但确实非常隐秘。” 有缉毒警自滇省调来,基本可以说明,这批货有流经滇省,可能是滇省中生产的,也可能是经滇省入境。 “谁tm想出来的法子。”齐宏宇骂道:“简直丧心病狂了!” 说完他又疑惑道:“可哪来那么多跨省运输的尸体啊,还有,既然他们有条件接触遗体,并将东西藏进遗体里,那么只要抵达目的地后将东西取出来不就好了,又何必经过一次火化?” “想不通。”石羡玉摇头:“而且这些高纯度的东西,不会直接出售,还要做二次加工掺杂些东西进去,最终流通的‘货’,纯度一般不超过40%。” 齐宏宇眉心紧锁。 片刻后,他又抬头看向石羡玉:“等等……你一个隶属政法委的选调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石羡玉露齿笑,但不回答。 齐宏宇也没指望他回答,便主动岔开话题问道:“龚开、曲浔寅和这个团伙有关?” “或许吧。”石羡玉说:“把人抓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看着他的眯眯眼,齐宏宇有些不自在,便挪开目光,转而问道:“你们盯上这个团伙多久了?” 石羡玉答:“战斗发生在八个月前,不久我就被抽调到公安部门,在警校培训了六个月,又在党校学了一月,前几天收到通知,到你们支队报道。碰到这桩案子,纯属机缘巧合。” 接着他又问:“对了,仇教导呢?我看到他离开了。这会儿他上哪去?” “指挥去了。”齐宏宇说。 “哦。”石羡玉颔首。 …… 中午,技术队传回结论,与石羡玉说的一般无二,金属球是钨合金,熔点在三千度以上,采用冲压技术制成,厚度不厚,质地较软,但延展性强,应该是为了加工及切割而特地合成的合金。 两枚金属球,内里分别含有高纯度二乙酰马飞97克和101克,并未塞满圆球的内部空间,留有一定空隙,或许是为了防止热胀冷缩。 所以齐宏宇先前晃动金属球的时候,能发现其中传出些许异样的动静。 吃饭的时候,蔡姐拿着报告,根本不动筷子,只脸色严肃的看着石羡玉。 齐宏宇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许不对。 “羡玉,”终于,蔡姐开口了:“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追查这个犯罪团伙有一段时间了?” 石羡玉别过头:“我之前一直在脱产培训。” “行,那我不问这个。”蔡姐脸沉下来,严肃的问:“那你告诉我,老仇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蔡姐,”石羡玉轻叹口气:“你别问了。你知道纪律的,等案子破了,侦查结束,你自己问他吧。” “羡玉!”蔡姐声音拔高了一些:“老仇失联了!” 齐宏宇猛地扭头:“什么?” 石羡玉眼缝裂开个小孔,脸色同样震惊:“失联?怎么会?什么时候?” “不知道!”蔡姐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呼吸粗重了些许,说道:“刚刚我要找他吃饭,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人,警务通、手机都不接,对讲机没回。” “定位呢?”齐宏宇赶紧问道:“定位数据能不能调出来?” 蔡姐说道:“在问,等会才有回复。” 齐宏宇也没吃饭的兴致了,将饭盒往边上一推,看向石羡玉:“仇教导的安危重要,能说的,抓紧都说了吧,我和蔡姐,应该值得你信任才对。” 石羡玉眉心拧出疙瘩,表情有些犹豫。 蔡姐有些不耐烦,深吸口气,就想再开口催促,但这时警务通响了起来,她立刻扬眉起身,摸出警务通看一眼,然后迅速接通:“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找到人了吗?” 跟着,她脸色便一点点沉下去,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挂断电话,她深吸口气,扭头盯着石羡玉,咬牙说:“两小时前他开车离开了派出所,往东南方向开去。” “然后呢?”齐宏宇坐直了身子,赶紧问道。 “刚刚,有交巡兄弟发现他的车,就停在路边,车上有血迹,手机、警务通、执法记录仪等,统统都留在了座位上。” 顿了顿,她抬手扶着桌子,大喘两口气,接着说: “他可能……被劫持了!” 第41章 天下无毒(三) 仇教导头上的黑布被拉开,他赶紧眯起眼,漆黑的眸子在眼眶中乱转,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是个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采光极差,室内昏昏暗暗,烟雾缭绕。 有个壮汉在他对面,岔开腿站着,对他龇牙咧嘴。 他嘴角微微扬起,跟着迅速收敛,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绑架劫持可是重罪,尤其还袭警!不要命啦?” “哟哟哟,这不仇浩轩吗,”身后有浑厚的嗓音传来:“二十年不见,你才爬到教导员啊?连个正科都没捞着,啧。” 声音听着很耳熟,但仇教导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皱眉说:“老子是四级高级警长,副处!” “呸!”前边的壮汉打了他一巴掌:“谁tm跟你讲级别!老实点!” “呵呵!” 身后那人乐呵的笑了起来,接着仇教导就觉头皮一疼,有只大手揪着他头发往上拉,他眼睛赶紧上翻,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你还是那么窝囊。”那人撇撇嘴:“上学时你就是学渣,混进警队里也还是废柴。 仇浩轩啊仇浩轩,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单枪匹马就敢追过来,这不,落我们手里了,真给你们警队丢人。” 仇教导眼珠子一转:“看样子你挺了解我们警队。那我给你个忠告,趁着我没看到你长什么样,我劝你最好把我给放了。劫持民警,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知道啊,捅了马蜂窝嘛。”身后那人撇撇嘴,似有些不屑:“那又怎么样?老子的人已经打死了个缉毒警,不照样逍遥自在?” 说完他似乎给眼前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立马点头,上来便论起拳头往仇教导肚子锤了几拳。 “好了好了。”七八拳过后,仇教导晕了过去,那人喊停:“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别给打死了,咱们还得拿他跟那帮警察谈判,死了他就不值钱了。” 壮汉切一声,甩甩拳头,随后问道:“老板,谈什么判?那帮饭桶又不知道我们在哪,转移了就是了呗。” “你不懂。”身后的人摇头说:“这家伙虽然没本事,但他手下有两把刷子的,他敢追过来,还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就意味着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壮汉若有所思:“所以你让我把他绑了来,就是准备谈判?” “嗯。”他沉声应道,接着又问:“大夫和画师甩掉尾巴了吗?” “甩了,兄弟伙已经接应上,再十来分钟就可以带过来。”有个瘦汉子站起来回答,接着问:“老板,这俩家伙,怎么处理?” “大夫有大用。”他说道:“所以我们不得不冒险把他救出来……但这龟孙干了傻事,也得罚罚,卸条腿吧,哦不,两条,他有手就行,要腿没用。” “晓得了,我让兄弟伙准备准备,到了以后就动手。” “不急,先让他吃顿饭,压压惊。”那人轻笑。 瘦汉子又问:“那画师呢?怎么处理?” 壮汉一巴掌拍过去,薅了他脑壳一下:“你傻啊!老板没说,你们自个儿拉去好好耍耍,完了处理干净点不就行了么?” “晓得了晓得了。”他也不恼,捂着头嘿嘿的坏笑起来。 “等等!”被唤作老板的人忽然又开口了:“不太妥当,画师也帮我们做了不少事情,功劳是有的,就这样处理了难免让兄弟伙寒心。” “那……”瘦汉子有些失望:“咋个整?” “也先让她吃顿饭,压压惊吧。”老板点上烟,然后咧嘴笑:“再让她洗个澡,兄弟伙也耍的舒服些。” “妥!” …… “目前已知的是,该团伙有十五人。”警车上,石羡玉沉声说:“原先有十九人,八个月前打死了八个,后来他们又补充了四个。龚开和曲浔寅就在其中,当然,这些都算是核心成员,外围不包括在内。” 齐宏宇皱眉:“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知道。”石羡玉摇头说:“我们只能确认其中十一人的身份,另外有五人只知代号,分别是大夫、画师、灰骨、司机。 现在基本能确定,大夫是龚开,画师是曲浔寅,灰骨是黄正清。司机身份至今不明,只能确定他是该团伙的实际控制者,团伙头目。” 犹豫一阵,他又压低声音:“另外,该团伙中有我们的两名卧底,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但仇教导知道其中一人。” “你放心,”开车的蔡臻说道:“车上就只有我们仨,你说话不会被别人听去。” 齐宏宇则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消息?” 石羡玉又犹豫一阵,最后还是说:“我爸是滇省政法委办公室副主任,另外死的那个缉毒警,是我哥,亲的。他将火种传给了我,希望我能把这个团伙歼灭,守护一方安宁。” 齐宏宇脸色微变。 同时强行把刚刚浮起的问题压了下去——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让他一调到公安刑警队,就任大队长。 蔡臻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石羡玉岔开话题:“仇教导的失联,很有问题,我不认为他会无缘无故的跑出去,更不可能找到这帮人的藏身地点,以至于被他们劫持。” “但他还是失联了。”齐宏宇说:“无缘无故的,这帮人也不太可能劫持他,节外生枝。” “所以这应该是他的计划。”石羡玉说道:“或许是他和卧底商量的,想要把这帮人一网打尽。” “这宝批龙!”蔡臻火了:“就他那脑子,能有什么计划?他是去送死!就算有卧底护着也白搭!” “但仇教导有个优点。”齐宏宇忽然说:“也是绝大多数领导所不具备的优点——他百分百信任我们的能力,从不插手瞎干预,而是选择放手让我们自行发挥,一直坚信只要给我们空间与时间,绝对能破案!” 蔡臻关心则乱,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石羡玉则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仇教导相信我们能找到他?” “嗯,他肯定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或许就在他那张车上。”齐宏宇说道。 蔡臻张了张嘴:“信任……吗?” 第42章 天下无毒(四) 依旧是那间狭小昏暗的小房间。 老板还是站在仇教导身后,问道:“仇浩轩,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个机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发财?” “发财,好啊。”仇教导咧嘴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谁不想发财?我也想。” “这么说,你同意了?” “不同意。”仇教导摇头:“我是警察。” “警察又怎么样?”老板又揪他头发:“少tm给老子自我感动了,警察只是个职业而已,你一年能赚多少钱?够花吗?只要你点个头,老子保证你一年多赚一百倍的钱,好烟好酒,会所嫩模,想耍就耍!”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仇教导撇撇嘴。 老板立刻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 “但你们打死了我们兄弟,加入你们,我没脸见我兄弟伙,没脸见他们的家人。”仇教导话音一转:“别的活还能商量,你们这就算了,我这辈子和毒势不两立。” “你这家伙……” “行了。”仇教导笑道:“省点力气吧,还是那句话,我是警察,你们是罪犯。哪有好好的警察不做跑去当罪犯的道理?” “龟孙儿!”老板怒了:“老子给你面子才跟你讲这么多,你mmp别给脸不要脸!真当老子不干弄死你不成?” “弄啊,我所谓。”仇教导平静的说道: “有句话,你说的很对。我上学时就是个学渣,工作了还是个废物,破案不会,事办不来,话讲不好听,一大把年纪了,才混个教导员,这辈子基本就这样到头了。我倒是挺感激你的,是你忽然劫持了我,给我机会。” “给你机会?”老板冷笑道:“好家伙,你倒是说说,我给你什么机会?你给那帮饭桶留线索了?” 仇教导不答,只自顾自的说:“我一直很相信我的兄弟伙。” 老板皱眉,似乎是在开始考虑要不要撤,却又担心中了仇教的计,一挪窝有了动静,反而被警方锁定。 这时候,仇教再次开口:“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找过来,抓住你们。” “到时候我一定先弄死你!”老板发狠。 “无所谓啊。”仇教导洒脱的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说的相信不是指相信他们能救我,而是相信他们不会让我白死。” “什么?”老板有些错愕。 “所以说啊,我感激你给我机会。”仇教导说:“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有被追授烈士的机会。我儿女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老板眉心拧的更紧了些。 这时瘦汉子不知何时摸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老板你搞锤子,干啥子和这宝批龙讲那么多?要我讲直接弄死他就是了。” “弄死了,劳资拿你跟警察谈判?”老板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哼两声,接着问:“大夫和画师到了吗?你不是说十分钟?这踏马都快吃晚饭了!” “害!”瘦汉子忍不住捂脸:“那帮子警察又追上来了,天知道他们怎么咬那么紧……刚刚才重新甩掉,换了个车牌,马上……”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几人瞬间闭嘴屏息,竖起耳朵。 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老板!猴子!人带回来了,开门呐!” “是拳手!”瘦汉子嘿嘿笑道:“他刚刚出门接应大夫,老板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 老板松了口气,点头:“行,开门吧。饭菜准备好了吗?” “放心,都准备好了。”瘦汉子坏笑道:“保证让他们吃饱!” “去吧。”老板摆摆手。 目送他走出去后,老板眯起眼,从口袋里摸出墨镜带上,又取了黑袋子罩住仇教导的脑袋,接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俩造型古怪的面具,给自己和仇教导戴上,这才摸出刀,缓缓弯腰凑到他耳边,语气森然的说: “仇浩轩,老子的脾气算好的,却也没什么耐性了。最后给你次机会,你要再让我生气……说不得兄弟们就得多二两肉当下酒菜了!” 仇教导一脸懵逼:“你给我戴了啥玩意儿?” …… 与此同时,瘦汉子走到门口,搓搓掌心,兴奋的喊道:“来了来了,别喊别喊,催命呢!老板说了,动静小点儿,咱们要低调!” 说着说着,他又咽口唾沫。 画师那家伙长得可标志,他垂涎许久了,如今头儿的军师老板开了口,他非得好好耍一耍不可。 然而刚把门打开,他就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力袭来,接着整个人都被门推开三两步。 “mmp死拳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刚骂出声,就见两枚圆卜隆冬的东西被扔了进来,叮叮当当的在地上砸了两下,然后…… 轰! 两声轻响,瘦汉子眼前瞬间成了白茫茫一片,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落了下来。紧跟着,一股极端辛辣的味道将他整个人笼罩,他不由得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跟着他就又感受到一股大力,整个人被掀翻,脸被人踩在地上,那人力气贼大,踩的他剧痛无比,随后双手被反剪身后,手腕一凉,被铐了手铐。 “艹!袭击!”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否则后果自负!放下武器!” “老板!你……” 瘦汉子听见阵阵嘈杂的动静,此起彼伏,声音不小,还有人开枪。 但动静没多久就停歇了,只是他双眼仍旧白茫茫一片,宛若瞎子。他猜得到,自己是被闪光弹给闪的暴盲了。 仇教导从房间里走出,一脸懵逼的看着身后的寸头中年人。 “嘿嘿,老仇,别来无恙。”他笑眯眯的说:“你倒是真让我高看了,这样子都没吓到你。” 眨眨眼,仇教导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值瞬间max:“狗日的刘若锡!你tm还老子门牙!” “老仇!”蔡臻忍不住扑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好好打量一阵,瞧见他没事才松口气。 仇教导身子微僵,随后缓缓放松,露出笑容:“老婆,没事。” 齐宏宇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仇教导和蔡臻的目光投来,才露出微笑:“仇教导,幸不辱命!” 第43章 天下无毒(五) 仇教导看向他,随后松开抱着蔡臻的手,缓缓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兄弟,我没信错人。” 齐宏宇笑两声。 这时蔡臻也走上前来,说:“为了尽快赶过来救你,我撬开了羡玉的嘴,他把什么都说了。” “啥?”仇教导一惊,骤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石羡玉,见石羡玉无奈的点头。 “你啊!”仇教导也无奈,说:“幸亏人都在,这个团伙算是被一网打尽了,否则你指不定会被怎么处理……下次别那么任性了!” 蔡臻别过头去,平静的说:“回头我会向组织如实汇报情况的。” “你……”仇教导瞪眼,但很快又轻叹口气:“也好。” 她这算是严重违背了记录,回头记过乃至降级处分恐怕免不了,但这事儿也没法瞒,还是坦白从宽的好。 也像仇教导说的,幸亏该团伙被一网打尽,没有漏网之鱼,否则出了什么纰漏蔡臻指不定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齐宏宇瞧着都有些怕,自己已经够不讲规矩的了,没想到蔡臻比他更过火些,简直是乱搞。 几人说了两句,齐宏宇便将目光落在除警方外唯二站着的人身上。 “刘若锡,代号老板。”带着仇教导出来的中年男人对他点头微笑:“我和你们仇教导是中学同学,后来都考了警校,不过他考回了老家滇省,毕业后加入缉毒支队。” 齐宏宇抬手敬礼,同为警察,他仍旧敬佩缉毒警与火警。 刘若锡眸子微颤,立正还礼。 这时壮汉也开口了,但他话少很多,只说:“赵德柱,代号拳手,本是石中玉石队长手底下的卧底,后石队长牺牲,组织决定由仇教导临时充当我的联络民警。” “果然罩得住。”齐宏宇嘟哝声,同时也抬手敬礼。 随后刘若锡左右看看,指着门外被控制住的四人——他们四个是在赵德柱下去“接应”的时候,与警方配合抓住的,辅警、龚开、曲浔寅都在,还有个瞧着四五十岁的缺牙男子。 众人纷纷回头,就听刘若锡指认道:“他就是‘司机’,这个团伙实际上的头目,但他一直伪装成外围成员,就像咱们的小弟,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只有大夫、鬼佬和我。 他是鬼佬,打进你们支队的钉子,可惜只是辅警,这龟孙瓜兮兮的,考了几次连笔试都考不过,白搭,司机正筹划着培养自己儿子代替他,到时候他就没用了。 这是大夫,在医院上班,团伙里最主要的核心之一,主要对从境外取得的半成品与材料进行再加工,那些东西纯度太低了,总有些‘高端’客户想要高纯度的,自己拿回去鼓捣鼓捣,这种时候就要用到他。 这是画师,在殡仪馆,主要负责收球,算是个中转站吧,没什么大用,之前她手底下人差点暴露,还搞出个灵异事件,司机很生气,当时就想把她处理了,最后决定给她个机会,让她把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指证过程中,四人都一脸怒容,骂骂咧咧的,但压根没人搭理他们,闹得凶了缉毒警便给他们一脚,让他们老实点。 齐宏宇想了想,问道:“这些黑球是怎么回事儿?” “害,这些球也都是大夫搞的,”刘若锡说:“说白了就是质地比较软但熔点巨高的钨合金,里头装高纯度的面儿,在一边贴个威力还过得去的炮仗,裹层铝箔纸,塞进尸体里头。 到时候尸体被火化,炮仗砰的一下点着,这球就被炸到一边了,不至于留在台子上又和骨灰一块被拉出去,等炉子熄火了再操控个耐高温的铲车一样的机器人进去把球铲了带出来。” “原来如此。”齐宏宇恍然大悟,怪不得印记到处都是,球上还有爆炸留下的痕迹。 那些印记估计就是铝箔融化后留下的,不过其中的大头应该都融化后烙印在焚烧台上了,黄正清肯定定期清理过台面,否则时间长了,上边的铝越聚越多,很容易引起怀疑。 解决了部分疑点,其它的疑惑同时浮上心头,齐宏宇便继续问:“你们是利用遗体来运输这些东西的吧?” “嗯。”刘若锡点头道:“医生有条件接触到大量的病死者,小心点的话往遗体里塞东西不难。” “那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齐宏宇纳闷道:“遗体一般不会碰到检查,只要你们塞进去回头再取出来就万事大吉了,万一碰到检查,几个金属球也根本瞒不住,你们这不多此一举么?提高了成本不说,能运的东西还少了。” “关键就是,塞进去容易,取出来难。”刘若锡摇头:“从遗体被送走以后,到进焚化炉之前,根本没法再近距离的接触到遗体。 画师和灰骨可以,他俩一个入殓师一个火化师,但他们也都是在监控下干活,总不能把遗体给剖开吧?就只能借助焚化炉。” “原来如此。”齐宏宇恍然,他对遗体运输火化这一块了解的还是太少。 这时蔡臻开口了:“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医院每天都死人,就算龚开比较容易接触到遗体,量也很难大到哪里去吧?而且,只是从医院到殡仪馆,这么短的路途,需要搞的这么麻烦?” “医院到殡仪馆,运的只是高纯度的成品,只占生意中很小的一部分,甚至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搭建人脉。”刘若锡有问必答:“大头是从境外拉进来的货,把遗体肚子掏空,能塞不少黑球进去。”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遗体?” “这里没有,境外有啊。”刘若锡摊手:“外头死了多少人你们心里有数的吧?” “wtf?”齐宏宇浑身汗毛炸起:“你们把外头那些病死者的遗体给弄进来了?” “不可能!”刘若锡还没开口,蔡臻就道:“跨省运输遗体还算方便,跨国就太过麻烦了,基本只能就地焚化之后带骨灰回来,病死者更不可能,遗体疫检都通不过,而且一查你们就暴露了。” 第44章 天下无毒(六) 齐宏宇反应过来,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又疑惑的看向刘若锡。 “是这个理没有错,但这种情况下,我们不需要把遗体弄回来。”刘若锡摊手说道:“我们先到山沟沟里找人,说我们有朋友死外头了,弄不回来,希望他们能帮个忙,证明下是他们的啥子亲戚。 然后我们再到外面,找到无人认领的尸体,要把尸体带回来,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啊,就会建议我们就地火化后再把骨灰给带回去。 我们再表示在那里人生地不熟,请他们帮帮忙,然后就能在他们的见证下到火葬场焚化尸体,然后光明正大的把骨灰和金属球一块入殓装进骨灰盒里,简单快速的检测完后就能带回来。 嗯,境外很多地方,对火葬的环保意识没那么强,遗物什么的也都完全可以跟着遗体一块烧,然后跟着骨灰一块拉出来,装进骨灰盒。 这点他们也是知道的,看到黑球也不会起疑心,只当是金属佛珠之类的东西——这玩意儿在那边太常见了,而之后的检测,也主要是针对人和随行的物品,对骨灰盒不会太仔细查,这不就成功混进来了吗?” 齐宏宇张了张嘴。 刘若锡接着说:“当然,那边用的金属球不太一样,没那么大颗,伪装成佛珠的样子,一次能弄个几十粒,总共也就几斤,这么带的都是相对比较高端的货,而且也不能弄的太过频繁了,太频繁会令人起疑的。 很多相对低端点的货,他们就在火化完后,直接掺进骨灰里,拌一拌,也不容易被查出来。另外还有很多相对常规的法子,我这里就不多说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至于殡仪馆,送去殡仪馆的都是高端货,都是大夫制作或者提纯好的,基本上他们只负责埋和铲,然后让买家自己来拿,之后的运输跟他们无关。 偶尔有些是司机也要巴结的对象,他们也会亲自从殡仪馆里拿上球后直接给送过去,但都不会从大夫这拿,一定要经过殡仪馆。” 齐宏宇问:“为什么?” “这是对大夫的保护。”刘若锡说道:“这个团伙里,司机地位最高,但隐于幕后,我的地位其次,站在台前,充当军师角色,其次就是大夫了。 他掌握着制作和提纯的技术,是专业人才,就算其他人都被一锅端了,只要司机跟大夫还在,这个团伙就不算覆灭,所以大夫提出了这么套流程,司机也同意,因为这么做麻烦归麻烦点,但能最大保证大夫隐蔽和安全。” 说完,他拍拍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你们了,这次机会难得,大夫落你们手里了,司机也在这儿,得亏老仇能把握机会,果断的出了手,这个团伙可算被捣毁了。” 石羡玉忽的抬头:“我有个问题。” 刘若锡挑眉:“这个眯眯眼是谁?” “咳咳,我给你介绍下,”仇教导干咳两声,岔开话题:“石羡玉,石中玉的弟弟,目前暂代我们大队队长。” “噢?石队长啊,失敬失敬,你哥哥是个大英雄。”刘若锡连道,接着又点头说:“有什么你尽管问就是了。” “听你刚刚的话……”石羡玉问:“只要抓住司机和大夫,这个团伙就完了,是吧?” 齐宏宇忽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刘若锡则笑眯眯的点头:“是这样没错,其他人都不成气候,硬要说的话我也算主心骨之一,但我是警察,只要他俩落网,我能立刻把剩下的人聚拢起来一网打尽。” “那问题来了。”石羡玉点点头:“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行动?” “啊?”他不明就里。 齐宏宇默默的掏出手铐,看着刘若锡,说:“听你刚刚指证,你是知道大夫和司机的身份的。” 刘若锡面色骤变,刑警们则猛地回头盯着他,拳手赵德柱愕然半秒,也立刻踏前两步。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他有些慌了。 “你恐怕做好了两手准备吧?”齐宏宇盯着他:“要这次该团伙被一网打尽了,你就放了仇教导,配合我们行动;如果我们没能取得成功,你就干掉仇教导继续当你的老板、军师。” “你别胡说!”刘若锡激动的吼道:“龟孙子血口喷人!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卧底,是你能随便抹黑的?” “你不是卧底!”拳手赵德柱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卧底应该是你堂弟,昨天晚上被你叫走,到现在都没出现。” “胡说八道!”刘若锡暴跳如雷。 赵德柱不理他的嘶吼,自顾自的说道:“你想怎么取代你堂弟的身份?指纹?暗号?组织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你胡扯,你……” “我早就怀疑过你堂弟的身份,只是怕以防万一,加上组织纪律,始终只是默默关注他,偶尔出手帮他打打掩护。”赵德柱轻轻摇头:“他虽然只是外围成员,但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比起我太容易暴露。” “乱讲!乱讲!”他骂道:“我上线是滇省缉毒支队三大队队长庞海,我代号秃鹫,你们自己去找我上线求证!老子卧底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怎么敢这样抹黑中伤我!我……” “老板……放弃吧。”这时,门外的司机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的大金牙:“刚刚还真被你给镇住了……现在想想,你根本不可能是卧底。” “mmp!龟孙你别想冤枉我!”刘若锡死死盯着司机:“你就是想托我下水!没门!组织会还我清白的,我……” “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怀疑过你吗?”司机不理他说什么,自顾自的问道,然后自问自答:“因为是你跟我一块白手起家的啊! 是你手把手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跟我一起走南闯北,打下这份基业……嘿嘿嘿,哪门子的卧底,会跟一个小混混共同创业?钓鱼也不是这么钓的吧?” “刘若锡,”冷眼旁观好一会儿的齐宏宇,此时有了明确的判断,他抬起手铐,冷冷的问道:“你是配合我,还是要我用强?” 第45章 天下无毒(七) 刘若锡被带下去后,没撑太久,很快招了。 就像赵德柱说的那样,他不是卧底,他堂弟刘宇昆才是,他关注刘宇昆很久了,只一直没确认,毕竟是堂弟,从小在他们家寄养,他看着长大的,他干这行后没什么精神寄托,已经把刘宇昆当成了半个儿子。 直到昨中午,大夫龚开在每日例行的“垃圾短信”中忽然回复了“td”,他们意识到大夫处境有些麻烦,尔后刘宇昆活跃起来,他才真正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亲情什么的一文不值,只要敢阻碍他发财,就算是儿子也能干掉,确定堂弟是卧底之后,他就决定动手了。 但他多了个心眼,逼堂弟说出自己的代号和上线、联络方式,以及证明自己是卧底的证据,以便给警方传递些假消息,避免团伙被捣毁,而且真到了那一步,也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堂弟“招了”,只在证明自己是卧底的证据那里做了假,报了个所谓的接头暗号。 实际上他是有指纹和dna留存在原单位的,刘若锡也问了指纹的事,他说自己要做卧底,改过指纹,本就和留存的不一样。 刘若锡将信将疑,但与上线取得联系,试探过认为没有问题后,便信了。 齐宏宇推测堂弟是想将计就计,上线很快会猜出卧底有问题,然后根据定位把刘若锡抓了。而那时候,堂弟察觉到刘若锡知道团伙的一切秘密,抓住刘若锡,就能从他嘴里得知司机和大夫的身份,并掌握该团伙犯罪的证据。 这个团伙之所以迟迟未能捣毁,归根结底,就是司机与大夫身份不明,刘若锡也没法抓,只要三人之一落网的话…… “到了最后一刻,刘宇昆心里恐怕还是在想怎么捣毁这个团伙。”齐宏宇轻叹口气,摇摇头,又咬牙切齿道:“仇教导说得对!这帮家伙统统都该死!迟早有一天,得把他们一个个毙了给兄弟伙陪葬!” 刘若锡足够聪明,却也爱自作聪明。他看见仇教导,便猜到他们完全暴露了,昨晚刚想准备退路,今儿就能用到。 他猜测团伙里还有卧底,却猜不到是谁,因此最后关头,还是做好两手准备,故意当着大家面拖延时间,说什么最后一顿饭,其实只是试探。 要么试探出卧底干掉,要么作为伏笔,回头被捣毁的时候翻出来,喊一声自己人。 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直到最后一刻,拳手下去接应,他才隐约猜测拳手或许有问题,但这时候他已经没得选了,只能抱着侥幸心,作为“卧底”登场,顺便保护好仇教导。 后边戴的面具只是普通面具,他们平时和人交易用的。但无所谓,反正仇教导看不到,可以骗他说是早就准备好的防毒面具,回头顺手处理掉就好。他猜到警方可能会用闪光弹、催泪弹等东西强攻,结果还真让他猜对了。 得益于黑口袋和面具,再加上刘若锡第一时间把仇教导拉到通风口迎着吹,他俩没怎么被呛到。 得益于短短一天时间内的下意识布置和埋线,拳手刚开始都被他唬住了,以为他们兄弟俩都是卧底,但被石羡玉和齐宏宇揪穿后,拳手很快反应过来。 逆境之下,仓促之间做的决定和计划,确实难保证万无一失。 片刻,仇教导走过来,看向齐宏宇,欲言又止。 “怎么了?”齐宏宇问道。 “都问清楚了,”仇教导叹息道:“刘宇昆才二十四岁,留了个遗腹子,七个月了。” 齐宏宇张嘴,忽然觉得心里堵堵的。 “而且……他父亲也是缉毒警,但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被报复性袭击害死了,只有他活下来,为了保护他,对外只能宣称是车祸,但他心里一直门清。”仇教导继续说:“他们一家,可以说满门忠烈。” 齐宏宇缓缓拉了条椅子,坐下,半晌无言。 仇教导给他递了根烟,他结果、点着。 “龚开也招了。”仇教导接着说道:“想撬开他的嘴,也没那么难,他现在根本没法抵赖。 嗯,他爸,怎么说呢,龚理并不像我老婆调查的那样假耿直,他是真直性子,所谓假耿直,都是他故意传出去的,为他老婆撒气——被龚理‘得罪’过的人,确实大多都是垃圾、蛀虫,包括龚开他老婆。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劣根性吧,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真的有那么纯粹的家伙存在,对伟光正的一面,下意识的都以为是假的、装的,是人设,再有龚开推波助澜的流传,呵呵。” 齐宏宇终于开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父亲?” “因为制毒的事情暴露了。”仇教导掐灭烟头,说:“龚理要大义灭亲,告发龚开,龚开只能假意要在父亲的监督下自首,暂时稳住他,然后提取了苯来麻晕龚理,用同事账号开了脑溢血病例和死亡证明。” “同事能帮他?” “一名医生,四名护士,是他手下,该团伙外围成员。”仇教导说:“有暴露风险,不帮不行,只能沆瀣一气——财帛动人心啊!” 齐宏宇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问:“那尸斑呢?” 这是齐宏宇最在意的疑点。 “那不是尸斑,是烫伤,蒸汽烫伤。”仇教导说道: “他不敢让人急救,就用五六十度的蒸汽熏龚理的背,造成低温烫伤,只红不肿,加上蒸汽会扩散及降温,只要把握好蒸汽温度、熏烫距离还有时间,就能造成这样的红斑,他用兔子试验了好几遍。 既然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自然就没有必要再抢救,因为没有抢救的价值了,临床死亡证明可以直接开具。” “……”齐宏宇微微握拳:“这家伙思路挺灵活,真是个小天才,可惜没用在正途上。那曲浔寅拍的照片呢?怎么解释?” 仇教导好好的满足了一把倾诉欲:“这个就纯属巧合了。她确实每具尸体都会拍照,在电脑上研究会儿,然后再定妆,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也算是个职业技巧吧。 如她所说,她入行没多久,之前殡仪馆这块只有黄正清负责,她后来才加入协助的,而在入行当入殓师之前,她是‘老板’刘若锡的情妇。” “原来如此。”齐宏宇呐呐道。 “你或许对火葬过程也有疑惑,”仇教导意犹未尽,接着说:“为什么焚化炉没预热,就直接火化了?” 齐宏宇立刻点头。 仇教导板着脸说:“龚开特地交代的,他担心焚尸炉里温度不高不低,尸体一进去就应激跳起来了,所以要求冷炉进去,瞬间开启最大火力,给父亲个痛快。 黄正清不知道这事儿,龚开没说,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害父亲,哪怕这些人也都是禽兽,有手下和曲浔寅知道就已经够了。嗯,黄正清和曲浔寅都是这时才知道大夫是龚开的。 黄正清也不以为意,反正没人在乎焚化炉这点数据异常,而且过几天焚化炉数据就会被覆盖,谁也发现不了,发现了他也可以说是操作失误,算不上大事,关键大夫难得有所求,他乐得满足。 但龚开都没料到,在焚化炉最大火力下,龚理竟然没瞬间死亡,还是应激跳起来了,他不知道龚开和龚理的恩怨,当时一心想着救人,后来我们展开调查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听到这,齐宏宇终于把一颗颗珠子串联了起来,恍然大悟。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龚开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龚理,非要弄得那么麻烦?” “他说,毕竟是父亲,动不了手。”仇教导说着也翻了个白眼:“烧死就不一样了,那是黄正清动的手,跟他无关。” 第46章 处理 齐宏宇久久无言。 这是什么鬼奇葩言论。 自欺欺人也得有点儿限度吧? 过了半天,他才无语的翻个白眼,接着似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皱眉,侧目看向仇教导问:“为什么忽然跟我讲这些?你不会只是单纯的想倾诉吧?” “噢,因为刚刚你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仇教导说:“警告处分,并处离岗学习处理,十五天,每天一篇检讨,一篇学习记录,期间不得插手任何案件的侦办工作。” 齐宏宇瞪大双眼。 仇教导拍拍他肩膀:“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好好休息一阵。” “这假代价有点大……”齐宏宇抬手扶额:“平时考核没有了……年终奖也没有了……” “当初劝你你不听,不该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吗?”仇教导翻个白眼,跟着也叹了口气,说:“我老婆也被你连累了……” 齐宏宇抿唇。 接着仇教导再次点根烟,回首塞进他嘴里不让他说话,继续道:“她也活该,本来顶多离岗学习个三天,现在好了,又出这档事,处理起来怕是比你还重得多了。” “呸!”齐宏宇拔出烟,吐了口唾沫,又道:“仇教导,蔡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么说她,有点拔屌无情了吧?” “拔……!拔你妈!不会说话就闭嘴!烟都堵不住你嘴!”仇教导没好气的骂道: “你们俩一个都不让人省心!一个个都不讲规矩!老子说过多少遍?有用?一个个都我行我素,不顾大局!这下遭处理了吧?lailai的,我就纳闷了,你俩是母子不成?都tm一个性子!” 齐宏宇翻个白眼,跟着身子微微一僵。 那片被他依靠工作而强行压下的疑云,再次将他笼罩——齐清安并未生过孩子,显然也不会是他生母。 那么他生母是谁?或者说,他是哪里来的? 冉秋生跟他之间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凃欣欣也说过,世界上不可能有相差二十五岁的双胞胎,而他又不是冉秋生的克隆体,那他和冉秋生的基因为什么会一致? 想着想着,齐宏宇整个人又茫然起来。 而且渐渐地,更多疑点浮上心头——冉秋生分明是个极精明且谨慎的人,自己最近数年都没能捉到奸,徐媛萍她老公怎么发现的?当真是徐媛萍这边暴露了么? 他又怎么会偏偏就对一个模特动手动脚,还对人口出狂言呢? 当真是酒壮怂人胆么? 另外,冉秋生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还有,他若对母亲有感情,为什么迟迟不肯火化母亲遗体?若没感情,他这些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他向来不是个贪财的人,更不会无故滋事,母亲脑溢血猝死,死因明明白白的,他怎么会忽然搞起医闹,要医院赔偿? 近几个月以来这段时间,他的这些行为,都太过反常了,与自己印象中的继父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小齐?小齐!”仇教导接连喊了他几句他才反应过来。 他茫然的看了眼仇教,又察觉到手里有烟,便下意识的抬手往嘴边凑。 “别抽了!”仇教赶紧一巴掌把他烟头拍掉,骂道:“都烧到烟屁股了,还抽!你怎么了你?忽然就像丢了魂似的。” 齐宏宇嘴唇蠕了蠕,想说些什么,却觉喉头干涩非常,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摇摇头。 仇教导莫名其妙,又给他递了根烟,然后嘀咕道:“这处理也不算重啊,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是这事儿。”齐宏宇摇摇头,又站起身,说:“忽然没什么心情,我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儿再叫我吧。” “你真没事了?”仇教导跟着起来,盯着他:“小齐,这么多年了,我自认对你还是了解的……这不像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帮上你什么。” “不用了。”齐宏宇再次摇头,想了想,又改口:“过一阵子吧,我现在就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仇教导担心的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点头:“行。” “对了,”刚走出两步,齐宏宇又想到件事儿,顿足,问:“离岗学习,是在哪?支队?分局?还是市局?” “支队。”仇教导说道:“我会给你安排间学习室,法医科那边,我也会帮你说清楚情况。” “成。”齐宏宇摆摆手。 “警告处分的期限就六个月,”仇教导不放心,又说:“很快就过去了,你别太往心里去。” “晓得。” 目送齐宏宇离开,仇教导缓缓摇头,跟着又想到自己老婆,站在那一阵咬牙切齿,暗骂:“这娘们儿!咋就那么不知好歹呢?!” 又想到蔡臻焦急的样,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笑容和无奈,嘴里又重复:“这娘们儿,咋就那么不知好歹呢?” “说谁呢!”蔡臻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细眉倒竖,怒视着他。 他嘿一声,傻乐着喊道:“老婆!” “呸!”蔡臻啐了一口唾沫:“肉麻!” …… 齐宏宇来到了公墓,找到工作人员,付了尾款,给父母下葬。 此时天都黑了,工作人员已下班,让明天再来,但…… 他给的太多了。 下葬完,已是深夜,他又买了两瓶黄酒,些许水果,几叠纸钱。 父母俩,都喜欢嘬点小酒,印象里父亲惹母亲生气了,就会跑到厨房,温壶黄酒,加点话梅和醪糟,献宝似的端给母亲,然后又是揉肩又是锤腿,笑眯眯的说上几句好话,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回想起来,他们该是很恩爱的吧。 除了父亲老拈花惹草这点,母亲要因这事儿生气,没三五天哄不好。 但再仔细琢磨琢磨,母亲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味,男人出轨,岂是三五天就能过去的? 自己为母亲出气,还被揪过耳朵,依稀记得她当时眼含泪花,捂着嘴一个劲的说他不懂,他不服气,母亲就拧他耳朵。 “妈……老汉,”齐宏宇叹口气,拧开酒瓶,问道:“你们夫妻俩,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呢?” 等不到回答,显然也不会有回答,他摇摇头,抬手倒酒:“妈,您最喜欢的黄酒,可惜没有话梅,也没醪糟。” 他又拧开瓶新的,再次倾倒:“放心喝吧老汉,没掺头孢,我忘带了。” 抬头,一点火光在群山之间酝酿。 天快凉了。 第47章 回家 睁开眼,大片大片的稻苗挤入齐宏宇的眼眶,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还有阵阵猪屎味。 他瞬间有点儿迷茫,自己就借晨曦下了点酒,怎么就…… 噢,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去找仇教导报备回一趟老家,然后就到汽车站买了票。 那没事了。 “我tm回老家干啥来着?”齐宏宇敲敲脑壳,有种趁着酒醉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印象中,自从刚读小学那年外公外婆也搬到城里,自己就基本没回过老家了。上次回去还是十年前,外公外婆去世时,他和爸妈把二老骨灰送回去。 二老没的有些儿戏,自驾跑去北国冰屋弄烧烤,然后双双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但再仔细想想,继父和母亲去的也很突兀,越琢磨越迷惑,总感觉自己被疑云笼罩,以至于有些杯弓蛇影。 希望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吧。 感觉自己思路有些跑题了,他又赶紧聚拢精神,并很快想明白,他应该是回来探寻身世的。 还没记忆的时候,母亲就带着他跑到主城了,据母亲说,那会儿他才刚出生,还没满月。 母亲从没说过生父,他以前猜那个狗男人或许是在母亲怀孕时跑了。 但齐清安没怀过孕啊。 这次回老家,他就想弄清楚当年母亲是从哪弄来的自己,又为什么biu一下就跑山城主城区安家,再也不回去了。 也正是因为她不回家,外公外婆才搬来主城区住,但印象里走动也不多。 依稀记得,自己和外公长得还挺像的,尤其鼻子和眉毛,简直一模一样,反倒是和基因近乎一模一样的冉秋生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一路就这么想着,田野很快就被抛到身后,路上零星闪过几栋房屋楼宇,并渐渐密集起来。 乡土气息依旧浓烈,但猪屎味消失了。 山城很大,八万多平方公里,只比韩国小一圈,既有繁华的中心市区,也有发展势头强劲的县城,还有大面积的贫困村,乃至完全没被开发过的山林,一路上出现什么样的景象都不足为奇。 十一点多,大巴才抵达老家县城。 “所以回老家为什么不坐高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在汽车站门口,齐宏宇边吐着自己的槽,边嗦着小面,还边打量着这座完全没印象的县城。 相比山城,这儿地势相对平坦,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城市建设规划的相当不错,仿佛置身大都会一般。 可惜城区范围太小,唯有长江两岸巴掌大点地方,肉眼就能看到边缘,城区和乡下存在一道明显且突兀的分割线。 嗦完面条,他也靠着万能的网友找到了回家路径,一抹嘴就再次登上城乡巴士。 颠簸一路,再下车,就是两点了。 顶着艳阳,望着小路上的羊群,齐宏宇满脸迷茫。 他完全不知道自家有什么亲戚,本想先去乡政府或者派出所问问,然而导航把他带到了山上…… “mmp我就不该这么贸然回来!”想着,他左右瞧瞧,终于在羊群尾巴处瞧见个人影。 齐宏宇赶紧小跑过去,开口问道:“带锅,问个事,派出所啷个走噢?” 一面说,齐宏宇一面习惯性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戴着顶破草帽,佝偻着身子,穿件发黄的白色背心和裁了一截的迷彩裤,胳膊皮肤稍显松弛但肌肉还扎实,脚下踩双解放鞋,皮肤黝黑,看着大概有六十岁。 最有特色的是他的脸,或者说那颗脑袋,方方正正,又布满沟壑,像个木头桩子。 出于礼貌,齐宏宇目光只一扫而过,然后停留在他鼻尖处。 听到招呼声,男人也看了他一眼,嘴一咧,唇边的横纹炸开,瞧着竟有些狰狞可怖。 齐宏宇自认不以貌取人,但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幸亏能很好隐藏住,脸上不露分毫,甚至还挂着假笑。 “派出所?在山那头,顺着路一直走就是了,有点远。” 回答完男人又问:“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去派出所做啥子?” 想了想,齐宏宇有保留的说:“去办点事,我爸妈没了,要去销户。” “哎?” “我生在这儿,不过很小时就跟爸妈到城里了,一直没回来。”齐宏宇又解释说:“刚刚才从县城坐车下来。” “那你下错咯,要在山那边下车才对。”男人说道,跟着凌空一甩羊鞭,呼喝两声,把掉队吃草的羊赶前去,又说:“跟我一路吧,我正好也过去。” 齐宏宇想想,他不算太赶时间,有个伴也好,便点点头。 这男人看着挺可怖的,但人似乎还热心。何况自己也是大男人,还是个警察,也不怕他什么。 男人再次咧嘴,笑问道:“小伙子,你爸妈叫哪样名字?住在哪点?” “我老汉不是这里人。”齐宏宇说:“我妈叫齐清安,南沟村的。带锅咋个称呼?” “齐清安?噢!勒个女娃娃啊!”男人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眯眼笑了起来。 他该是笑的很灿烂的,但配上这张脸,看着更可怖了,令人生畏。齐宏宇甚至能想象到,这里人恐怕都是拿他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的…… 但他认识自己母亲,看上去好像关系还挺近? 尔后他又满是感慨:“啷个年轻,就这么没了……讲起来她还是我堂姑,你这声带锅叫的没错。” “哎?”齐宏宇一脸懵逼。 路上捡了个亲戚? “我叫齐平路,你喊我平路锅就好,叫带锅也行。”他说道,接着又补充说:“记得你才出生没得几天,就让勒个女娃娃带走了,不认识我也很正常。你们这些年在城里过的咋个样?还行吧?” “还行。”齐宏宇回一句,同时在心里嘀咕:前一嘴还说堂姑,后一口就又成了女娃娃,看来他们亲戚关系也不是很近,怕隔了好多代了,再过去那么多年,怕什么也记不清了。 不过左右无事,问问也好,齐宏宇便问:“带锅,我想问你点事儿……你跟我妈熟吗?” “熟啊。”齐平路点头:“南沟村每一家我都熟。” 这话齐宏宇本能不信,以为只是吹嘘。 然后就听他说:“我是南沟村的村支书,当了三十年咯。” 第48章 姨娘 齐宏宇眼前一亮:“能跟我讲讲我妈的事吗?” “她呀,很活泼的一个女娃娃,可惜天生有点跛脚,人又长得瘦小,嫁不出去。”齐平路一面回忆,一面说:“也不能讲嫁不出去吧,关键是她读了大专,眼光高的很,条件差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看不上她。 当时叔公一家急得哟,天天催,天天张罗着,但她不急,性子又倔,也没得法的。” “嗯?”齐宏宇微微挑眉。 母亲性子倔?他怎么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齐平路接着说:“但是过了两年,好像是二十三的时候吧,她忽然就生了娃。” “忽然?”齐宏宇抓住重点。 “是的嘛!”齐平路说:“也没结婚,朋友都没耍一个,肚子也不见大,忽然就生了个男娃娃,哎,就是你咯。 那时候她在村里天天遭人说,我估计她是受不了说,才抱着你走的。可怜哦,才那么大个人,还抱着小娃娃,咋个生活嘛? 我气的很,那段时间路上逮着人就骂,一个个都不听招呼,成天在那乱讲,好好个女娃娃让他们逼走了,看他们还有没得脸面对齐正亮。” 齐正亮就是齐宏宇的外公。 齐宏宇解开了之前在路上的部分疑惑。 沉默几秒,他又问:“外公他咋个说?” “印象里叔公倒是没骂过她,相反,宠的不得了,一直护着。”齐平路唏嘘道:“作为老汉,他合格的。 你妈走了,我看他也很难受,天天都提不起精神,过一年多他就也搬去城里了,到死才送骨灰回来,他怕也恨村子里的人。” 这话符合齐宏宇记忆中已很模糊的外公的形象,他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很宠母亲,也很宠自己。 印象中他还打过冉秋生,绑起来打那种,鸡儿都抽了一棍,幸亏只是挫伤…… 隐约想起外公似乎说过的话,齐宏宇面露微笑,说:“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宠她宠谁呢?” “是啊……哎?”齐平路正要点头,忽然愣住,拧过脑袋,三角眼瞪着齐宏宇:“说啥子?就这么一个女儿?? 说完他气势就变了:“你是啥子人?装人儿子打听人家做啥子?” 齐宏宇竟被他震慑住了一下,本能的咽口唾沫。 眼前这汉子怕是上过战场,这气势有点太吓人了。 正想着,又见汉子依旧盯着自己,齐宏宇解释说:“我叫齐宏宇,我妈说这名字是我出生那天她就给我起的,你可能听过。而且十年前外公外婆没的时候我还回来过一次,送骨灰。”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齐平路看一眼。 齐平路应该知道“齐宏宇”这个名字,至少有印象,脸色立马缓和下来,但还挂着点怀疑。 齐宏宇又说:“我妈从来没说过她有兄弟姊妹,我以为她是独生女。” 他猜得到齐平路之所以反应那么大,肯定是“只有这么个女儿”这话出了问题。 然后问:“她跟兄弟姊妹关系不好吗?” 齐平路缓缓收回目光,又挥下鞭子赶羊,然后叹着气说:“她确实还有个妹妹,叫齐清平,小她一岁。 我还记得叔公说,只有长女的时候希望她安安稳稳的,又多了个女儿,正好凑平安。” 齐宏宇点头,很多名字都是长辈朴素的祝福。 “俩姊妹关系应该是很好的。”齐平路目光开始失焦,思绪缓缓飘远,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但妹妹十六岁那年,不肯再接着读书了,说姐姐上大专,读书贵,家里压力嘿大。 她就离家出走跑城里打工,过两年才回来,那时已经大了肚子,说要结婚,那男人比她大了十五岁。 家里死活不同意,但她大着肚子,没得法的,那么大都不能打了,只能捏着鼻子认,等娃娃生下来,又给他们补办了酒席。 记得那天叔公喝高了,把那男人吊起来抽了顿,一边哭一边抽,那男人倒没报警,也没追究,但再也没来过,清平也和叔公闹了别扭,很少回家。” 齐宏宇不由得扶额,这形象和他脑海里的外公简直一毛一样。 齐平路继续讲述:“后来啊,清平二十二那年,又大着肚子回来了,说有五六个月大,回来养胎的,那时候一家老小,包括你妈都在伺候着。 你妈对她有愧的,觉得是自己抢了她读书的机会,她才会变成后来那样,总觉得亏欠她。” 齐宏宇默然,疑惑再次泛上心头——既如此,为什么母亲这些年从没说过这个妹妹?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他转头才看到汉子一脸唏嘘,都顾不得继续讲述了,便主动问:“后来呢?” “清平流产了。”齐平路摇摇头:“说是因为你妈刚拖完地,滑,她摔了一跤,一家人赶紧送卫生所,孩子还是没保住,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能听见家里在嚷嚷着吵架,听不清吵什么,但吵的嘿凶。” 齐宏宇长大了嘴。 两姐妹就这么反目了么? 也不应该啊,按照母亲的性子,她该对妹妹更加愧疚才是,肯定会不停的跟他念叨这位姨娘的好,自己怎么对不住她,要自己有机会多回报回报…… 是什么把母亲激怒了以至于几十年来绝口不提这位妹妹? 外公似乎也没讲过。 她直接跟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又自己一个人感慨了好一阵,齐平路回过神,接着说:“后来她就收拾东西走了,再也没回来,叔公也再没提过这个女儿,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宏宇锁眉。 这解释不过去,里头肯定有文章,可这个秘密似乎已经无法挖掘…… 等等! 他忽然想到件事儿,问:“我妈那会儿也怀着孕吧?” 齐清安大他二十三岁,大齐清平一岁,而且她还是十二月出生的,年岁在同龄中很小。 齐清平二十二岁时,怀胎五六个月,当时齐清安二十三,按正常的妊娠逻辑,怀胎大概需要九个月出头,她也是这年生子的话,这会应该也怀上了。 但齐清安又没怀过孕…… “是啊。”齐平路回忆一阵,果然说:“算时间,你妈那时候怀着你。说来也巧,清平孩子夭了没几天,你就出生了。” 轰! 齐宏宇脑中有惊雷炸响,瞬间头皮发麻。 第49章 从何而来 姨娘孩子未出生就“夭折”了。 母亲从未结婚,甚至没听说谈过恋爱,肚子也不见大,忽然就生下了齐宏宇,但据尸检,她从未怀过孕。 母亲“生子”,恰好在姨娘孩子夭折后几天。 那段时间家里天天吵,姨娘出走再也没回过家,对姨娘有愧,而且按性子愧疚感理应更重的母亲也再没提过她。 外公外婆也再没提过。 一串串的矛盾化为了线索,在齐宏宇脑海里链接起来。 他得到了个惊人的结论——自己恐怕是“姨娘”的孩子! 但紧跟着,另一个疑惑浮出来:冉秋生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基因怎么会和他一模一样? 再说了,就算自己是齐清平的孩子,也不可能和齐清安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关系——他曾拜托凃欣欣用司鉴中心留存的齐清安的组织切片和他做过亲缘鉴定。 姨和甥之间确实属于疑难亲缘鉴定,但并非不可鉴定,他还在学刊上看到过相关报告,那是个相当奇葩的案例…… 总之三代以内旁亲不具备任何亲缘关系的概率确实客观存在,但只有不到两百万亿分之一的可能。 二十八年前的这桩旧事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咻~啪! 齐平路一挥鞭子,发出声脆响,唤醒了颅脑风暴中的齐宏宇。 回过头就见到齐平路那双三角眼正盯着他。 知他回神了,齐平路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当年村里也不是没聪明人怀疑过这事,因为太巧了。” 顿了顿,他闭眼摇头,看向羊群,又莫名其妙的朝空气打了一鞭子,才接着说:“但……我是亲眼看着那孩子死掉、下葬的。那张脸,皱皱巴巴,又乌青乌青,渗人!” “这……”齐宏宇张大了嘴。 “你要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村里老人,嘿多人都晓得。” 齐宏宇迟疑两秒,涩声问:“有死亡证明之类的吗?” “不晓得。”汉子摇头:“当时有,但过去这么多年,还找不找得到就不晓得了。” “……!沃日!” 齐宏宇闭上眼,然后被地上石头拌了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齐平路嘴角仿佛抽了几抽,无语的提醒道:“看路喂弟娃!” “咳咳,”尴尬的气氛,瞬间扫除了略显凝重的心情,他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麻烦你再给我讲讲我妈和我姨的事吧。” “要得。”齐平路点头,开口讲述,但再没有价值的信息,都是些家长里短,而且细节处已经很模糊了,他也只记得个大概,反倒是讲外公讲的多点,与齐宏宇脑海里仅存的印象基本吻合。 讲了一路,越过山,重新下到山脚的村落中,齐平路忽然停下,抬起鞭子说:“到地头咯,要办事去里头办就可以。” 末了他又往另一处方向指,接着说:“那栋房子是我的,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齐宏宇轻轻点头,又和齐平路聊两句,然后目测他走远。 望着派出所,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又想起先前的疑惑,关于自己和齐清安不具备任何血缘关系的事儿。 他忽然想到,姨甥间每条染色体都无法验证亲缘关系的概率虽极低,但如果只分别对比了一条染色体上的dna的话,倒确实有不小的概率出现误差。 凃欣欣那妮子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和齐清安不可能是母女,鉴定未必会做的太详细。 想到这他立刻掏出手机。 “师兄找我啥事?”接通瞬间凃欣欣就问,她早已知道齐宏宇没事绝不会给她打电话。 “关于我和我妈亲子鉴定的。”齐宏宇说道:“我回家查了些事儿,有了新的发现。” “噢?” “我怀疑我是我姨的儿子。” “……”那头半晌无言,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没反应过来。 “喂?” “你这关系真乱,我险些没捋顺。”凃欣欣终于回复,接着忽的想到了什么,说:“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姨其实是你妈,你以为的妈,也就是齐清安实际上是你阿姨?” “就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凃欣欣声音拔高了些,显得有点尖利:“你和齐清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应该知道,姨甥……” “我知道,”齐宏宇打断她:“我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先入为主,没好好做鉴定,所以才……” “拜托,鉴定是司法鉴定中心做的,我催了加急还花了两天呢!”凃欣欣也打断他,语气有些急:“每对染色体都做了,报告好几页,详实的很,要不是程序不对完全可以达到司鉴标准,要不要我发你瞧瞧?” “好。”齐宏宇立刻说。 “行你等着!” “那我先挂了。” “嗯!” 挂断电话,很快齐宏宇就收到了邮件,他仔细看了几眼,叹气。 得,姨娘也不是自己母亲。 所以他到底哪来的? 摇摇头,先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来都来了,先把父母销户手续办了再说吧,好在虽然昨晚迷糊,但竟然还记得回家拿上死亡证明、火化证明和户口本等相关证件。 这酒量不行啊,一瓶黄酒就这样了…… 等等! 继父并不是本乡人先不说,母亲的户口貌似也迁到主城了,就当初买房时的事儿…… 艹! 希望这玩意儿异地也能办理吧。 印象里似乎不能。 要不能那就干脆问老民警再打听打听母亲的情况,齐平路一人之言恐怕不可信。不过碰到熟悉齐清安的老民警怕也不容易,一来都得异地任职,至少得隔个乡,二来当年的民警这会儿即使没退休怕也早就调走了。 派出所和乡政府挨着,进去后不久就有名老辅警问他要做啥子。 得知他目的后,辅警满脸无语,忍住吐槽的冲动,说:“这个只有户口登记居住地派出所可以办,这边办不了。” 说完辅警还打量了他几眼,怀疑这是个傻子,竟从主城区跑回老家办该在主城区办的手续。 齐宏宇早有准备,不算失望。 这时,辅警忽然又低头看了眼户口簿,咦了一声:“等一哈子!齐清安?她死了?” 第50章 跑路 齐宏宇眼前一亮,赶紧问道:“你认识我妈?” 本以为没戏,没想到派出所里还真有人知道齐清安,还一下就碰着了。 转念想想也正常,乡派出所民警极少,很多地方都会招募本乡乡民为辅警协警作为补充警力。 “算起来,她应该是我姑。”辅警说道。 “……”齐宏宇眨眨眼。 连续两个了,年纪都不小,都喊齐清安叫姑姑。 同时辅警一脸感慨道:“啷个年轻,就这么没了……” 这话听着耳熟。 再细看,这辅警脑袋方方正正,虽然脸上没有刀削般的沟壑,但眉宇间似乎和齐平路有点像…… 他忽然问:“带锅,你跟村支书齐平路是啥子关系?” “兄弟,我是老幺。”他回答,然后问:“你见到我二锅了吧?我们几兄弟像的很。” 齐宏宇点点头。 几句话打开局面,他赶紧趁机问道:“你晓得我妈,能给我讲讲她以前的事不?我妈从来不和我说,现在人没了,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可以啊,但我和她也不太熟,你要问最好还是问我二锅,村里的事他都晓得。”辅警说道。 “这样啊。”齐宏宇有些失望,但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我姨不?” “你姨是……哦,齐清平吧?晓得晓得。”辅警再次点头,然后话锋一转说:“但也不熟,就晓得她第二胎么得了,然后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齐宏宇轻叹口气,略一琢磨,还不死心,接着询证般的问:“娃娃是咋个没得的?” “就摔了一跤?反正惨咯,没救回来,生了就是个死胎,然后齐清平就发了疯,精神有点毛病,非要拉全村人一起给她娃儿下葬,幸亏不是陪葬……” 齐宏宇强忍着扶额的冲动,问:“下葬?” “就是做法事,请了嘿多人,喊来几个和尚道士,一起做了法事,然后放进棺材里面,白布一盖,抬上山埋咯——对咯对咯,当时和尚跟道士还差点打起来。” “全村人么?” “基本都来了。” 齐宏宇若有所思。这事儿齐平路没说,辅警的话里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不过齐平路讲了很多人知道这事儿,现在看来不假。 本来自己就和齐清安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现在那么多人又能作证齐清平的孩子在腹中夭折,即使当年的证明文件都已经找不到,也足以证明他跟齐清平没什么关系。 终究是他想多了。 可齐清平孩子没了,自己就刚“出生”,当真只是巧合吗? 他不甘心,想找到齐清平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人海茫茫又怎么去找呢? 他忽的看向辅警:“我姨她的户口还在村里么?迁没迁过?迁过的话迁去了哪点?” “干啥子?”辅警皱眉。 “能不能帮我查查?” “不得行!”辅警声音高了些,立刻拒绝:“就算你是她外甥,信息也不能说查就查!” 齐宏宇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掏出自己的警察证:“都是自己人,方便一哈子嘛!” “警……!”辅警呆了那么一瞬间,接着皱眉问道:“你不是齐清安的儿子?” “是啊,但我也是警察。” “警察也不得行,也得讲规矩!”辅警摇头:“介绍信有么得?” 齐宏宇:…… “弟娃,”辅警语气又缓和下来,道:“你晓得,乱查人的信息,你是警察,最多就处分,因为查的是你自己家人处分还能轻嘿多,我就完咯,工作都阔能要丢。” “晓得了。”齐宏宇点头,没为难他。 回头自己查吧,也不是查不到,刚刚太心急了。 正当他这么决定时,偏又峰回路转,辅警忽然说:“你想找你姨娘吧?啥子事?” “你知道她在哪?”齐宏宇眼前一亮,立刻期待的问道,接着又立刻补充理由:“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就想知道她在哪里,再告诉她我妈没了的消息,她们毕竟是姐妹,她应该知道。” 辅警脸色又松了几分,轻轻点头,这理由合情合理。 于是他就说:“那我给你指条路——去找我二锅吧,他应该知道齐清平在哪点。” 齐宏宇用力一拍手,道了声好。 但…… 如果齐平路知道,先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他没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么想着,他又难免患得患失起来,忍不住问:“平路锅咋个会知道?” “你外公外婆十年前没的吧?”辅警没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个问题,见齐宏宇点头才说: “从那以后,每年他都会收到个花圈送上山,上边写的三行字,每年都一样:沉痛悼念先父齐正亮、先母肖红兰千古,慈父慈母音容笑貌永存心间,不孝女齐清平敬挽。 我们这不兴送花圈的,偶尔有大户人家整,也就两行字,这个比较特殊而且每年都送,我记得嘿清楚。 明显是齐清平寄来的嘛,而且她都没回来过,哪里晓得爸妈没了?只能是我二锅跟她讲的。” “晓得了!谢谢!我这就去找平路锅,谢谢你了!”齐宏宇连连道谢,说声晚上回来请他吃饭,然后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跑到之前齐平路指的那栋房子外,他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调整呼吸,一边打量这栋房子。 房子修的还可以,三层带个小院,这会儿院门大开着,有三个女人蹲在院内,看着像祖孙三代人,正围着个大铁盆,人手一只鸭子,在那拔毛。 最年轻的小姑娘率先发现齐宏宇,开口问道:“找辣锅?” “齐平路在家吗?”齐宏宇直接问道。 “找爷爷啊?”小姑娘不假思索:“你来晚咯,他刚刚出门,上县城开会去咯。” “啊?”齐宏宇有些愣。 小姑娘没什么心机,又补充说:“就刚刚放完羊回来,本来还好好的,但打了个电话,脸色一哈就不对咯,赶紧喊lailai把剩下的羊收好,自己急忙忙收拾东西,喊三舅舅送他上县城,说开会,急得很。” 齐宏宇紧锁着眉,怎么感觉齐平路像是在躲着他? 不,不是像,那通电话绝壁有问题! 第51章 碰壁 小姑娘这时才后知后觉的问他找齐平路有什么事。 齐宏宇隐约觉得,齐平路仓皇离开恐怕和自己那位神神秘秘的姨娘脱不了干系,本不欲多说,但又想起派出所那位辅警已知晓自己目的了,回头几人一唠嗑就啥都知道,搞不好还可能变形…… 还不如自己讲清楚。 于是他实话实说。 奶奶对齐清安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点点头,又说声他和齐清安真像。 这倒是实话,虽然他跟齐清安完全没血缘关系,但长得的确像,身上还带有不少外公的影子,反倒和冉秋生之间,除了身高和性别外都找不到共同点。 按理说外貌很大程度受dna掌控才对,即使后天咀嚼肌和牙齿等的发育也对面容有一定影响。 不过奶奶对齐清安的印象都模糊了,还能不能记得那张脸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女儿对齐清安印象也不深,孙女则完全没听过这名字。 但当他提到齐清平,祖孙三人便面面厮觑起来。 接着小姑娘点头:“我晓得这人,爷爷每年都会收到她送来的花圈,然后送到山上去。” “你见过她吗?”齐宏宇赶紧问,想知道她是否上过门,但转念再想,上门也可能用假身份,小姑娘恐怕认不出来。 于是他看向另外的母女二人。 结果三人同时摇头。 “她走嘿久了。”奶奶说:“从没见她回来。” “平路哥跟她有联系吗?” “不晓得,应该有吧?收花圈不是。” 齐宏宇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实在没法得到更多线索,便要了齐平路的手机号码,告辞离开。 一路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 眼瞅着天渐渐黑了,还有顿饭要请,他就往派出所走去,找到那位辅警,找了家小饭店,让弄点硬菜,然后继续打电话。 辅警纳闷的问:“还有人要来?” “不是,我给平路哥电话,他急慌慌跑县城开会去了。” “开会?”辅警愣了下:“麻鬼哦!哪有这个时候喊人上去开会的……再说他就一个村支书,顶多到乡里开会差不多了,县里的会他去个球。” 齐宏宇轻叹口气,停下电话轰炸,只给发了条信息。 他也没向辅警解释太多,菜上齐了,便招呼着吃喝,并告罪声招待不周。 确实招待不周了,他提不起多少兴趣。 但辅警不在意,爽朗的一挥手:“没得事,理解,要说招待不周也得我来说,好不容易回趟老家还得你请我吃饭。” 齐宏宇强笑声,默默动了几筷填饱肚子,就拿起手机寻思着再打个电话。 这下直接关机了。 他如今百分百确定,齐平路之前接的电话绝对有问题,这会儿一定是在躲着他。 轻叹,举杯,苦酒入喉。 再睁开眼,天亮了,自己躺在张小床上,抬眼是并未刷粉的水泥天花板。 身上衣服还在,外头盖着大红色碎花杯子,很有农家乐风格。 他有些懵,自己tm又在哪? 随后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缓缓拼接成功,他昨天喝了半斤白的,被辅警搀回了派出所的宿舍,睡下了。 “这酒量,着实糟心……”他嘴角抽搐。他并没失去理智,只是稍微喝多一点,第二天就会发蒙,几分钟才能想起干了什么。 证件什么的全都还在,并未丢失,他又松口气,然后摸起手机。 好家伙,昨天凌晨喝飘了不忘带充电器,晚上喝飘了不忘给手机充电,手机才是本体吧?? 吐槽句,又给齐平路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还是关机。 无奈出门,和派出所民警打声招呼,硬着头皮压着尴尬强聊几句,他就去小店里买了便宜的牙刷毛巾洗漱干净,再把东西都收进背包里,他又在村子里游走起来。 昨晚酒没白喝,又打听了不少事儿,主要是他的那些个亲戚。 他打算逐一上门认亲。 于是…… 一天下来,亲戚们都很热情,但消息都不知道,仅有的三言两语,拼接起来的信息量也很有限,倒是关键线索基本能对上。 诸如齐清平年轻时离家出走,及孩子胎死腹中后再次离家出走,诸如两姐妹关系还不错,诸如那几天晚上家里吵得架,诸如齐清安忽然有了娃,诸如齐清安也出走,诸如每年的花圈。 以及,谁都不知道齐清平到底去了哪,只觉得齐平路或许晓得。 但同时,他们都联系不上齐平路,包括他妻女,可知他不是拉黑了齐宏宇号码,而是真关机或者换卡了。 齐宏宇有些担心,但也没得法。 晚上跟着亲戚们又喝了顿酒,再醒来就tm在火车上了。 还是软卧。 记忆再次拼合完毕,他赶紧拉起背包仔细检查完毕,微松口气,又从口袋里翻出票,嗯,是到山城,又问了乘务员,得知自己还没坐过站,放心了。 软卧里还坐着对小情侣,他们似乎正在热恋期,你侬我侬的,谈天说地,男人开始渐渐讲起段子,说铁轨上的牛肉干不能吃…… 齐宏宇暗暗撇嘴,都多老的梗了。 他没听八卦的习惯,拿起手机就刷起来,然后还是联系不上齐平路。 忽然有陌生号码打入,刚躺下的他赶紧坐起,倒是吓了对面情侣一跳,惹来两双白眼。 他没在意,走出软卧包间,接通:“喂你好,平路哥吗?” “啊不是不是,我是他女儿。”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爸刚打电话来,说他手机掉了,借城里老乡的电话打过来,让我们不消担心,还说他在上头有点事,过几天才回来。” “嗯?” “他特地让我转告你,等他买了新手机,再跟家里说,然后让我们通知你打给他。” “得行。”齐宏宇连连点头,心里微松口气。 自己似乎想多了。 但……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们咋个会有我电话?” “老汉跟我讲的。” 齐宏宇张了张嘴,想接着问齐平路怎么有他号码,但最终没问出口。 也没问齐平路怎么晓得自己找他。 因为没必要了,齐宏宇清楚他女儿不会知道答案的。 “晓得了。”有些丧的回一句,道声谢,挂断电话,齐宏宇靠着窗,望向窗外风景,脸上有些迷茫。 齐平路,究竟什么意思? 第52章 归队 下午五点齐宏宇才回到主城区。 相比大巴,火车还要更慢些,主要有些绕,加上停车避让了两回,耽误不少时间。 带着满脑子的疑虑回到家,齐宏宇只觉得疲惫非常,强撑着洗完澡,准备上床再睡会儿。 结果他接到了石羡玉的电话。 接通后犹豫瞬间,他还是很给面子的问:“石队,怎么?” “哎?师兄你竟然叫我石队?”石羡玉似乎有些诧异,然后赶紧说:“都是自己人,不用跟我那么客气啦!” 齐宏宇嘴角微微扬起,但紧跟着又听见石羡玉说:“之前不说好的嘛,我叫你师兄,你叫我头儿!” “麻买劈劳资格你一耳屎!”齐宏宇瞬间翻脸:“干锤子?” 电话那头贱笑两声,才说:“师兄回到主城没有?” “有事说事!”齐宏宇没好气的说:“没事别吵我睡觉。” “有事的有事的。”石羡玉不再打哈哈,赶紧说:“鉴于你先前的举动事出有因,加上殡仪馆那桩案子办的够快,上头决定免掉你离岗学习的处分。” “噢?”齐宏宇坐起身。 “但警告免不了,而且学习还是要学习的,检讨和学习记录还是要交,就是不用离岗了。” “滚!”齐宏宇猛翻白眼,重新躺了回去,骂咧咧的说:“哈麻批!当老子傻的?又要老子干活又要老子学习?老子日他先人!你跟上边那帮龟孙讲,老子乐意离岗!” 他平时很少说脏话,在山城人中算是奇葩,但这会儿真被气到了。 石羡玉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三天,你只要学习三天,交一篇检讨三篇学习记录,再在内网上考个应知应会的试就……” “成交!” 石羡玉:“……” 上一秒齐宏宇还气个不行,下一秒他就变了脸。 离岗学习并不好耍,还是挺磨人的,也就每晚可以回家,学习室相对没那么狭**仄,其他和关禁闭都差不太多,十分枯燥。 石羡玉无语了半天,才说:“得,那你明早正常上班就好。” 齐宏宇:“妥!” …… 翌日。 齐宏宇早早醒来,简单洗漱后他就立刻赶到支队吃早餐,吃完就踩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有个把星期没回来了,桌面上铺了层薄薄的灰。 “齐宏宇?”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齐宏宇表情微僵,咽了口唾沫,缓缓回过头,见到来人,赶紧挂起职业化的假笑:“牟……牟主任,你怎么来了?” 他是齐宏宇的克星,法医室主任牟邵华。 齐宏宇胆大包天,仇教导都敢怼,支队长也敢梗着脖子顶两句,但就怕牟邵华和凃仲鑫。 后者是师长,前者……是噩梦。 “回来了?”牟邵华面无表情,点头:“小伙子挺犟,连仇浩轩都拉不住你。” “主任过奖了。”齐宏宇嬉皮笑脸,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牟邵华懒得多说,只道:“回来了就值班吧,今天你负责二楼伤鉴室,正好来了伙人,你去帮把手。” “伤情鉴定啊?”齐宏宇张嘴。 这种事儿,处理起来很让人头秃,双方要吵嚷起来…… 齐宏宇只一想就觉得脑壳疼,不由试探着问:“能不能换个任务?” “没得商量!”牟邵华一瞪眼:“赶紧去!” “得嘞!”他赶紧应承,接着把外套一扒拉扔进储物柜,披上白大褂就往外跑,办公桌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清理。 跑到二楼,果然远远就看到伤鉴室围了一堆人,个个面红耳赤,有那么两三人还喘着粗气,情绪看上去蛮激动的,不过倒挺安静,没怎么说话。 可能是被警告过了。 但按经验,这种警告带来的效果持续不了几分钟的。 走上前,齐宏宇硬着头皮冷着脸问:“谁要做伤鉴?” 好家伙,这话音一落七八人都举起手来,人人都先后开了口,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话汇成了噪音洪流,刺的齐宏宇脑瓜子疼。 他立马哼一声:“聚众斗殴啊?” 几人瞬间安静。 得,齐宏宇一瞧就知道这帮人都是群无赖,还是帮有点常识的无赖,晓得聚众斗殴难免被各打五十大板。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把对面打成故意伤害或者寻衅滋事这一块,把自己包装成受害人。 再扫一眼,都中气十足的,目测都是些擦伤徒手伤,另有一人眼圈黑了一块,一人鼻子里塞了坨面巾纸。 就这点伤,也值得派出所往上报,让法医做伤情鉴定。 齐宏宇理解下边的兄弟,怕出事要担责嘛,但心里还是不爽。 走进伤鉴室,里头已有名同事在做前期准备了,看到他后,这名法医立马停下手上动作,打招呼说:“小齐,回来啦?没什么事吧?” “在岗学习三天。”齐宏宇知道他问的什么。 接着齐宏宇也问:“连哥,外头这帮人咋回事儿?打架?” “三天还好,以后得吸取教训了,别那么任性!”被唤作连哥的法医先是告诫一声,然后才回答:“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外边几人打架,因为停车位的事儿,打完了还都说自己被打坏了……反正我看着没啥毛病。” “我瞧也是,都想让对面多出点血呗。”齐宏宇撇撇嘴:“连哥,要不要打个赌?就赌他们会不会悄咪咪让我俩把轻微伤改成轻伤。” “行啊,我赌肯定有。” “嘿你耍赖。”齐宏宇翻个白眼,又嘀咕道:“这帮人啊,压根不知道轻伤意味着什么,能评上轻伤的大多都落下残疾咯!” “就怕他们装脑壳疼,麻烦。”连哥接话,但说着麻烦,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拍拍齐宏宇肩膀,说:“都准备差不多了,干活吧!” “得嘞。” 齐宏宇应声好,打开执法记录仪喊人进来。 这一进又出问题了,都抢着走,抢着抢着就推搡起来,边推边骂。 “干啥子干啥子!”齐宏宇连拍桌子七八下,没好气的说:“都给我老实点!在刑警队还吵吵嚷嚷,急着吃处罚吗?要不要在这里打一架?” “嘿你这小伙子,”有个大叔忍不了了,站出来指着齐宏宇:“怎么说话的你?你们警察……” “我看你们中气十足,没伤嘛!” 房间里又瞬间一静,然后接二连三响起哎哟哎哟的无病呻吟声。 齐宏宇翻个白眼,懒得多管,让他们出具派出所给的委托书。 忙碌的一天就这么开始,并在嘈杂声中悄然流逝。 也不知是不是对齐宏宇的“惩戒”,牟邵华连续给他安排了三天伤鉴岗位,让他被形形色色的“当事人”及家属折腾的要死要活,怀疑人生…… 第53章 午夜命案 深夜,聪安村悄然收敛起最后一丝生气,偷偷陷入沉眠。 巷道两旁,过分高大的黄桷树借风摇晃身躯,昏黄路灯竭尽全力也透不过如盖枝叶,遗憾的留下大片阴翳在那张牙舞爪,侵吞着过往居民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黑裙女子不由自主的拉紧上身皮衣,加快脚步。 她穿着有些奇怪,上身裹得严严实实,却又配了条短裙,偏还穿双硕大的运动鞋。 四月中旬的山城,天气变的调皮起来,气温贱兮兮的上蹿下跳,时而燥热,时而又凉嗖嗖的,似乎很想立刻拥抱盛夏的热辣,却又总舍不得抛下晚春的温柔。 这要是个汉子,简直是活脱脱的渣男。 女子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像能借此压制心里的不安。 离家近了,她再次加快脚步,已由快走变成了小跑,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反复交替,跑过一栋栋不高不矮的楼宇。 不知道为什么,离家越近,心里反倒越不踏实。 终于跑到了楼下,她跺跺脚驱赶寂静,唤醒温控灯,抓紧时间跑上楼梯。 一口气跑到四楼的家门口,她大气也来不及喘,赶紧从包包里摸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插入锁孔,再把门推开条缝,身子灵活的钻进去。 砰! 反锁,背靠着门,她终于长舒口气。 不管在外打拼有多累,夜色笼罩下的世界有多危险,家总是让人心安。 再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咦?水声? 这娃娃,大半夜才洗澡,明天还要上课呢! 卫生间门也不关一下。 女子蹙起眉头,心里的不安瞬间转化为愤怒。她快步往屋里伸出走去,边走边骂:“曰你妈个死胎神,又大半夜不睡觉,老子过来就给你一耳屎……” 话没说完,她已走到卫生间门口,抬眼往里瞪去。但下一瞬,她眼中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惊恐与愤怒。 “娃儿!你啷个回事?!” 卫生间里,少女蹲在花洒喷头下,两手抱着膝盖,浑身通红,满是挠痕和…… 擦伤! 带血的沐浴球躺在一角,零星却刺目的鲜红仿佛在用力控诉。 她竟把自己搓的遍体鳞伤。 听到问话,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母亲,眸子剧颤,泪水夺眶而出。 她缓缓站起身,扑向女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妈!” …… 在支队值班的齐宏宇,熟睡中听见了刺耳的铃声。 他立刻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同时捏起警务通,眼睛还没睁开电话就已被接通,熟稔的很。 “喂?” 仇教导的声音传出:“聪安村,命案,两具尸体,速来。” “!”他双眼猛地瞪大,睡意一扫而空,赶紧掀开依旧裹着双腿的被子,边匆忙穿鞋边在脑海里迅速定位到聪安村这个位置,嘴上还不闲着,说:“十五分钟内赶到!” 身为刑警,江阳区下辖九街三镇共十八个派出所他基本都晓得,近七十个区委会五十多个村委会的位置不敢说门清,也大体知道个七七八八。 电话那头回:“支队停车坪等你。” “妥!” 挂断电话拿条口香糖他就出门了,牙也顾不得刷。 两分钟内跑到停车坪,有几辆车打着灯。他很快找到仇教导那辆,开门钻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摸出口香糖取了两根,又递给仇教导。 “谢谢。”仇教没客气,也取两根塞嘴里嚼起来,同时说道:“重新买辆车吧你,你现在孑然一身,又不属仓鼠,攒那么多钱干锤子。” “先不考虑了。”齐宏宇摇头:“近几年我恐怕都绝不会开车。你应该知道的,上次出事以后我就对方向盘有阴影。” “唉!”轻叹口气,仇教也没再多说,又等了两分钟,见其他刑警也纷纷上车了,他才抓起对讲机喊声出发,几辆车纷纷开动,很快形成车队,往聪安村开去。 路上,齐宏宇边揉太阳穴边问:“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仇教导说:“只知道有对母女,说女儿被混混侵犯了,母亲听说这事气不过,把俩混混打死,然后到派出所报案同时自首。” “嚯!”齐宏宇吃了一惊:“干得漂亮!抢间犯都该死!至少也得没收作案工具!不过……打死俩混混,这女人很彪悍啊。” “是啊。”仇教导自动无视了他几句话,只接最后一句,说:“还是拿石头打死的,怕不是普通女人。” “板砖?”齐宏宇又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拿刀或者榔头什么的威胁性比较强的武器……就石头?” 见仇教导笃定的点点头,齐宏宇陷入沉思。 “怎么?”仇教问道。 齐宏宇缓缓开口:“这里头怕是有问题……在力量上,女人着实不占优,就算拿把刀也很难砍死两个男人,更别说用的石头了。退一万步说,打不过难道还不会跑么?” 仇教若有所思,脸色凝重。 但凝重是真的凝重,思出个啥玩意儿就不好说了。 …… 很快赶到目的地,齐宏宇下车,远远地打量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左右转头看看现场环境。 这里是处死路,背面是山崖陡坡,装有防护网,两侧散布着盖的并不整齐的居民房,离尸体最近的那栋还烂了尾,没人住。 周围还长了几颗两人环抱的黄桷树,树冠覆盖直径超过十米,很好的遮住了灯光,同时还能遮住大量的视线。 这一角,处在聪安村最深处,也是最偏僻的地了。齐宏宇在心里默默计算起来,很快就得到结论,最多只有十二面窗户后的房间,能看到尸体所在的位置,要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的话,排查面不算大。 现场已拉起警戒线,由于已是深夜,倒没人围观,只有几个大乘期修仙者在楼上探头看,而齐宏宇清楚他们锤子都看不到,顶多瞧见外围偶尔晃过去的警察。 回头正好问问他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警用面包车上。此时车门大开着,母女二人相拥着坐在上边。 第54章 现场 母女两人穿着都有些奇怪: 母亲看着约莫四十不到,上身裹得严实,却穿着条黑色短裙,光着两条腿,又套双硕大的运动鞋,衣裙上有大量肉眼可见的水渍和少许血迹;少女穿着并不配套的宽松睡衣睡裤,披件很不合身的风衣外套,脚上挂着棉拖。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齐宏宇的目光,看了过来,跟着身子剧颤,忍不住缩进母亲怀里,继而又啜泣起来。母亲赶紧抱住她。 这一动,便露出了脖子下的小片皮肤,借着昏暗灯光,齐宏宇看见上边大面积的擦伤和红肿。 她看上去,应当不满十八,目测十六岁。 “禽兽!”齐宏宇咬牙切齿。 身为男人,他无法真正体会少女的心情,不能感同身受,却品味得出她有多恐惧、多痛苦。 因为见过太多了。 呼! 有风刮起,周遭过分高大的黄桷树借风摇晃身躯,树下大片阴翳在那张牙舞爪,似乎要把面包车里的母女二人吞没。 齐宏宇往前踏了几步,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光,也盖住了影。 他轻叹口气,缓缓抬手敬礼,轻声说:“抱歉,我们来晚了。” 这话似乎反而唤醒了少女的绝望,她由啜泣变为嚎啕大哭,双手不受控制的拍打自己母亲的背;也激发了母亲的怒火,她咬牙切齿的瞪了齐宏宇一眼,随后恨恨的别过头,紧紧地抱住自己女儿。 齐宏宇没多说什么,放下手,转身走回仇教导一行人边上。 仇教导问:“报案人那边怎么说?” “情绪很不稳定。”齐宏宇道:“先让她们静静吧,另外请几名女同事过来开解开解。另外,还得找名女法医给小姑娘做一个鉴定。” “女法医?”仇教导微愣:“法医鉴定又不比其他的检查,你自己做就是了呗。” 齐宏宇摇头:“她是活人,不妥。” 仇教导皱起眉:“女法医本来就少,我们分局都没一个,大半夜的我又上哪给你找去?” “……”齐宏宇翻个白眼:“仇教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我师妹不就是个女法医吗?” “你师妹……噢小凃啊!”仇教导反应过来,随后连连摆手说:“不得行不得行,她暂时没得执法权的,而且单独一人做的鉴定也不奏效。” 齐宏宇早就想到解决办法了,说:“我会在场,同时请她师父也来,由她主检,我俩监督并辅助,这样一来能程序上的合法性就没大问题了。” “这……”仇教导还是有些犹豫,侧目往车的方向看了几眼,随后一咬牙说道:“行!我跟他们领导也有点交情,借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就知道你人脉广。”齐宏宇放心了,之所以不自己打电话而喊仇教导摇人就是这原因。 见仇教导走到一旁打电话,齐宏宇想了想,招招手喊上痕检张哥和华姐,一起越过警戒线,往现场核心处走去。 也就是两具尸体躺着的地方。 远远地,齐宏宇就见倆尸体间隔不远不近,大概三四米左右,一个脑袋朝东,一个朝北。再走近些,有股浓烈的酒味传出,略显刺鼻。 “喝酒了?”齐宏宇皱眉,左右看看,果见尸体东边那栋烂尾楼的阴影下横着三个透明的玻璃瓶。 张哥很快也注意到了这瓶子,接着他眼珠子一转,脚下方向略改,转而朝着酒瓶走去,先蹲下看了两眼,接着立刻起来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照,才回过头对几人说: “酒瓶,新的,里头还有点酒残留,加起来可能有一两左右,瓶子没有标签而且做工粗糙、大小形状接近但肉眼可见不一致,估计是打的散装酒。” 走到尸体身边的齐宏宇轻轻点头,记下这则信息。 站在这两具尸体的跟前,酒味更加浓烈了,两人三瓶白酒,而且看上去一瓶还不止一斤,这辆确实不小。 也不知道这酒度数多少。 尸体衣着都还算完整,裤腿和鞋上残留着些许黄色白色的呕吐物。 其中一具衣领被扯破,且脸上、脖子、前胸和双手有大量的挠痕,挠痕明显肿起,周围红彤彤的。 另一具则干净了许多,乍一看只裤子有些破损,露出的膝盖,还有两手巴掌有点擦伤。 这么看来,侵犯少女的可能只有前者,但目前还不能确定。 肉眼观测完,又拍了足够多的照片,齐宏宇把相机放下,蹲下身开始更加细致的检查。 首先摸脑袋——报案人说这两人是被她用石头打死的,而石头击打导致死亡,一般都是颅脑损伤所致。 摸了两下,齐宏宇心中了然,脑袋上果然有损伤,损伤处还不少,右侧太阳穴、头顶、后脑都可扪及轻微肿胀,甚至头顶处头皮都被打的撕裂了,能看到不规则的创口。 生活反应存在但不大明显,但考虑到颅脑损伤导致的死亡,进程可能非常快,所以目视检验的意义不大。 因为死者很可能几分钟就死了,此时伤创处确实可能来不及留下肉眼可见的组织学生活反应,又或者大脑和机体迅速死亡后皮肤和血管却还有一定时间存活,在死亡后继续“愈合”等。 还是得通过实验室进行检验,才能更准确判断。 另一具没有挠痕的尸体,脑袋损伤同样严重,但都局限在头顶,头皮上同样有不规则的创口,肿胀可扪及但不明显。 用力多按了几下,齐宏宇并未扪及较明显的凹陷性骨折,但不排除线性骨折的可能。 膝盖和巴掌处的生活反应同样存在,且未见愈合迹象,只创口表明有点淡黄色的组织液,应该也是死前不久的时候留的。 其余方面,便乏善可陈了。 齐宏宇回过头看向那辆面包车,心里暗暗嘀咕:如果是两个酩酊大醉的家伙,那个女人能拿下双杀倒也不足为奇了。 一个走路可能都走不稳的醉汉能有多少战斗力呢?还真是跑都跑不掉。但也不能直接盖棺定论,要知道这俩罪犯还有能力侵犯少女,可见并非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这时,齐宏宇看到仇教导走了过来,远远地就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得?” 第55章 女童 齐宏宇没立刻回答,目光仍旧在附近来回游弋,半晌才说:“光看现场,暂时没有特别的发现,得解剖。另外,暂未见到凶器什么的……” “凶器应该是这颗石头。”一旁的华姐忽然开口,同时把一块椰青大小的石头递给仇教导。 仇教导似模似样的打量几眼,然后转递给齐宏宇。 “石头大概重六七斤左右。”齐宏宇掂了掂手里的石头,说:“石头整体棱角分明,一侧较为圆润,另一侧尖锐,带少量血迹,用来砸人倒确实不错。如果现场没有其他石头的话,它确实应该就是‘凶器’。” “确实?应该?”仇教导皱眉:“讲清楚点。” 齐宏宇却没再讲,而是把石头收好。 仇教导没办法,只好再问:“受害者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有,不多。”齐宏宇这次回答了:“各有手机一台,钥匙一串,钱包一个,钱包里都有少量现金,还有身份证。” 说完,他又指向身上都是挠痕的尸体说:“这人口袋里还有把蝴蝶刀。” “身份证呢?”仇教导伸手:“给我,我让兄弟伙查查他俩身份。” 齐宏宇便将两张身份证取出来递给仇教导。 他看了几眼,心算一阵,挑眉:“俩家伙年纪都不大嘛,一个十七一个十九。” “呵。”齐宏宇冷笑声,却不表态,只拿出对讲机让兄弟从车上拿两条尸袋过来收拾尸体。 仇教导问:“打算直接带回去尸检了?” “差不多了,现场相对简单,没多少需要我勘察的东西。”齐宏宇说道:“早点带回去,我还能早点剖了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有价值的证据。” “也行,但你别太急,记得先通知家属。”仇教导嘱咐道:“家属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儿,但通知的责任咱们得尽到,你现在还在警告的处分期,别太任性。” 齐宏宇撇撇嘴:“行吧,那先拉回去存着。师妹通知了没?来不来?” “她和石队一块过来,几分钟就能到。”仇教导说:“她师父得晚一点,要从长南赶过来。” 略一思忖,齐宏宇点头:“行,那我等她,之后一块回去,到队上再做鉴定。” 仇教导对面包车的方向努了努嘴:“报案人那边,你不接触接触?” 提起这个,齐宏宇脑壳都大了一圈,说:“我着实不擅长跟活人打交道,不论是受害者还是家属……你喊别人来干这活吧。” “也成。”仇教导懂他,自然不会强求,就是提了一嘴。 琢磨一阵子,他又说道:“这样,我让队里的女警不用来了,直接去支队等着,这对母女等会跟你们一起回去吧,在队里问话。” “可以。” 一时间,齐宏宇没了事做,属于他的任务都完成了。 但其余民警,包括张哥华姐的工作才刚刚展开,正在现场忙来忙去。 齐宏宇打个呵欠,待的有些不得劲,便干脆收拾好尸体搬车上,然后靠着引擎盖等起来。 等半天,仇教导又摸了过来。 齐宏宇微微挑眉,这仇教导今儿有点古怪啊,不在现场晃悠,却动不动往他身上凑。 脑里寻思着,他嘴上也没闲着,打声招呼后开门见山的问:“仇教导,有事情?” “有是有……”仇教导也没隐瞒,但竟有些难为情,支吾半晌,忽然从口袋里摸出跟烟点上,又组织了十几秒语言,才说:“这么说吧,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拜托你给点意见,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齐宏宇脑袋一歪。 “你还记得‘火葬案’中,龚理的那个小养女么?”仇教导说。 “嗯?”齐宏宇瞬间想起来了:“就那个,龚开想收养,最后却被龚理给收养了的女娃儿?我记得她叫龚举来着。” 当时齐宏宇还有些奇怪这女娃儿,但后续调查没发现疑点,他身上事情又多,也就没继续关注。 任何人、任何家庭,多少都有些秘密,齐宏宇虽然好奇心旺盛,但只要和案子没直接关联,他也没心思刨根问底。 但现在看仇教导的表现…… 有事啊! “这个小女孩,身份有点特殊。”仇教导说:“她是14年那会儿,被这一家子收养的。” “我知道。” 仇教又说:“她爸妈出车祸,她爸当场死亡,她妈重伤,也死在了手术台上,龚开动的手术,也是他刚完成‘3+2’的规培后,参与的第一次手术,虽不是书面上的主刀医生,却是实际上的主刀人。 那件事对他造成的打击很大,他觉得那女人原本应该是能活的,怪自己学艺不精,也怪副主任把这么重要的手术交给自己。” 齐宏宇恍然:“所以他就想收养龚举,作为补偿?” 仇教导补充道:“而龚理担心龚开无法处理好自己和这个女孩的关系,最终会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女孩,所以硬生生把龚举抢到了自己名下,由他夫妻进行抚养、培养。” “原来如此。”齐宏宇点点头,跟着又纳闷道:“你跟我讲这事干啥?” “我刚刚说了,龚开因此受到很大的打击,为了宣泄,再加上各种机缘巧合,最终染上了瘾。”仇教导继续说: “医生收入不菲,但也不够支持他长期吸食那些玩意,尤其还不能影响生活以免让家人起疑,所以他开始自己研究药物,并走上以贩养吸的路,最后成了那个团伙的重要骨干。” 齐宏宇追问:“然后?” “得知了整个前因后果,龚家一干人,没办法再以平常心面对这个小姑娘了,即使知道这些事和小姑娘都没关系,但人心嘛,就是这么复杂。” 齐宏宇若有所思:“所以你想收养她?” “这不拿不准主意嘛?你给我提点意见呗?”仇教导看着齐宏宇:“我就一个娃,生的还晚,现在才十二岁,那女娃儿八岁,相差也不大,我觉得我可以的。 但我们夫妻工作都忙,一个娃已经顾不太过来了,我爸倒是双手支持我,并让我妈照顾,但我觉得我妈好像不大情愿。” “那我就没法帮你了。”齐宏宇摊手:“就算我想收养,我个单身汉,年龄摆在这,不满足条件。” 仇教导叹气,走一旁纠结去了。 第56章 解剖 凌晨一点五十分,江阳刑侦支队,二楼法医科伤鉴室。 石羡玉坐在门外长椅上,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显然在打瞌睡。不远处,黑裙女子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石羡玉,脸色不太好看,似是心里不满。 门的另一头,少女正躺在检查用的小床上,通红的双眼呆呆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神色麻木,面无表情,凃欣欣正在另一头小心细致的检查鉴定着。 齐宏宇和她师父肖意添相对而坐,侧对着少女,正对本案交换意见,但因为解剖还没展开,翻来覆去也没几句话,又担心过度刺激少女,所以聊几句就闭嘴了。 过了好一会儿,凃欣欣鉴定工作完成,又小心翼翼的和少女聊了几句。 说起案情,少女不再像刚刚接受检查时那样麻木,情绪再次起伏,显得又愤怒又恐惧,但已经能勉强保持镇定,把案子经过大概说了。 声音很小,齐宏宇听不清楚。 又许久,凃欣欣送少女出去和母亲汇合,才又拉着睡眼惺忪的石羡玉回到小房间,面色古怪的说:“师兄,你们队里的姐姐带她们母女下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情况怎样?” “某种意义上说……她并没有被侵犯。” 齐宏宇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凃欣欣纠结了几秒,再次开口:“她下边并未有被侵犯的痕迹,生理学结构完整,未见撕裂伤。据她自己所说,混混撕坏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吐了口痰,然后就把头埋到她下边,然后……然后……” “咋了?”齐宏宇皱眉问道。 “擤鼻涕。” “???” 正打着瞌睡的石羡玉猛然起身,眼缝撑开一丁点儿,震惊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凃欣欣扶额:“她死命挣扎,终于一脚踹开混混,另个人追来,却摔了一跤,她赶紧拉紧被撕破的衣服跑回家里,然后就一个劲儿的挫洗自己的身子…… 说起来,她遭受到的生理创伤相对而言并不算大,但精神创伤……” 三人面面厮觑,三脸懵逼。 凃欣欣继续讲述:“她没和自己母亲说清楚,只说被人侵犯了,然后她妈妈怒不可遏,问了在哪里后,就气冲冲的出门,她担心自己母亲,赶紧穿了衣服也跑了出去,然后就发现母亲拿着块大石头站在那儿。 见到女儿后,报案人丢掉石头,和女儿抱在一块,痛哭了一阵子,就打电话报警了。基本情况大概就这样。” 石羡玉最先回过神来,叹息道:“两条人命,就算事出有因,恐怕至少也是十五年,大概率无期甚至死缓。好在死刑应该不至于。” 齐宏宇轻轻点头。 他正要说话,警务通却先一步响了起来,他只得摆摆手,接通电话,说了两句,然后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后,齐宏宇吐口热气,说:“俩死者家属到支队了。” “噢?” “师妹,麻烦你们两口子去应付下家属。” “我……”石羡玉刚开口,就被凃欣欣扯了一把,然后她连连点头说没问题,便拽着石羡玉的衣服离开了。 齐宏宇轻笑,又看向肖意添:“我去剖尸。意添哥,一起不?” “好啊,正好我也没事干。” …… 解剖台。 石羡玉二人走入其中,对齐宏宇轻轻点头,中气不足的说:“搞定了,这是签名,剖吧。” “你干啥去了?”齐宏宇一面摘手套接过通知书,一面无语的道:“咋要死要活的,肾虚啊?” 石羡玉眼皮动了动,似乎在翻白眼,但齐宏宇看不到。 他没多说什么,走到一边拉起条办公椅,坐下,眼睛也不知道是睁是闭,但齐宏宇猜他应该是在睡觉。 没搭理他,齐宏宇重新戴双手套,走到解剖台边,凃欣欣也走了过来,想要打下手。 又仔细打量了下这具伤痕累累的尸身,齐宏宇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根东西上边。 那玩意儿肿的有点严重,满是淤青,估摸着少女那一脚就踢在了这上边。 看着就疼啊…… 但是活该! 收回目光,他说:“动手吧?” “都行啊。”肖意添无所谓,并伸手指向另一具尸体:“我剖那个。” “好。”齐宏宇点头,然后拿起刀,刷刷刷的就把尸体的头发刮了个干干净净,又盯着脑袋上的创口看了半天,眯眼,拍照,又拿镊子夹着棉球在上边用力擦了几下,随后泡进生理盐水里头,又取了些组织切片。 他没急着动刀,而是用显微镜观察了会儿,说:“显微镜下可见,创口没有生活反应,这是死后伤啊。” “死后伤?”凃欣欣一愣。 齐宏宇没解释,回到解剖台边上,先仔细对几道创口的生理学特征做了鉴定,这才小心的在头皮上环割一圈,完整剥下。 “颅骨完整。”齐宏宇说道,凃欣欣赶紧将信息记下。 这时肖意添也说:“顶骨轻微骨折,有些许裂缝,呈辐射状,不长且非常细微,裂纹半径约一公分。” 凃欣欣换了个本子记下。 齐宏宇和肖意添同时拿起电锯,切割颅骨,解剖室内瞬间响起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难闻的焦糊味。 打开颅骨之后,齐宏宇仔细观察片刻,摇头:“未见明显的颅脑损伤,未见血肿块,意添哥你那边呢?” “硬膜下少量出血,不足五毫升,未见明显占位;脑顶叶挫伤,但不算严重,以我的经验,应该不至于致死。而且损伤没有肉眼可见的生活反应,可能是死后伤,我得做个组织切片。” “行。”齐宏宇应声,又小心的把脑组织取下,再仔细鉴定一遍,依旧没看到明显损伤,就也做好切片,然后将脑子放到一边,走回解剖台侧面,准备解剖躯干。 法医解剖,相对外科手术而言粗糙很多,大开大合,伤口处很快渗出血,不过因为血管已失去血压,血量不算大。 胸腔打开,齐宏宇观察一阵,未见异常。 又打开腹腔,只听啵的声,淡黄色的腹膜瞬间溢出。 “腹内压有些高啊,不太正常……” 第57章 中毒 这次尸检,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 只是得出的结论,有些出人意料。 受害者二人,分别叫戚思宇和曹云淼,前者十七,后者十九,曹云淼身上伤痕累累,多为抓挠伤。 这些抓挠伤,及下身的挫伤,以及太阳穴上的一处钝器创被发现存在生活反应,为生前伤,而剩下的…… 都是死后伤。 且根据尸体腹内压力、胰腺自我“消化”程度、胃内容物、尸温、尸僵情况等综合判定,这两人应该死亡于晚上九点左右。 但那对母女是凌晨报的案,且黑裙女子自诉是十二点左右打死的两人。 这就有很大问题了。 死因也对不上,这两人并不是死于颅脑损伤,而是…… 酒精中毒。 醉的人事不省,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有可能。 石羡玉伸个懒腰,站起来说:“好家伙,感情闹了个乌龙,戚思宇和曹云淼不是被那女人打死的,而是喝酒醉死的。” “谁在那说话?”齐宏宇悚然一惊,猛地回头,看到了石羡玉,愕然道:“卧槽,你没睡?” “我tm一直在看你们解剖。”石羡玉翻了个白眼,可惜别人还是看不见。 “咳咳,”凃欣欣干咳两声,岔开话题,说:“师兄,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女人以为这两个家伙被自己女儿打死了,怕自己女儿要坐牢,就用石头在他俩脑袋上砸了几下,然后报案自首,想要顶罪?” “也有道理。”齐宏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点头说:“曹云淼太阳穴有一道钝器创,生前伤,那小姑娘隐瞒了,她挣扎的时候应该不只是踢了脚,还用石头砸了下曹云淼的脑壳,然后才跑开的。” 肖意添接话:“如果小女孩告诉了母亲这事儿,那么她妈很可能也会选择同样的法子,用石头砸尸体脑壳,解释的过去。” “这事闹的……”齐宏宇轻叹口气,摇摇头说道:“本来这对母子什么事都没有,但这下可能得担上事了。” “妨碍公务,侮辱尸体,伪造证据,包庇……”凃欣欣张了张嘴,说道:“这……这要是追究起来,多少得拘留吧?” 齐宏宇再次摇头,没再接话,只说:“去和家属见一面,把事情告诉他们吧。” “呼……” 身后传来呼噜声,齐宏宇侧目,得,石羡玉不知啥时候又坐下了,这会儿貌似真睡着了…… 竖起大拇指往他那方向戳了戳,齐宏宇说:“师妹,你带他回备勤室歇着吧,别落枕了。” “得。” …… 得知戚思宇和曹云淼竟是醉死的,三方反应不一。 其中那对母女表情最是复杂,又是庆幸,又是懊悔。 庆幸的是不用背负杀人的罪名,懊悔的则是自己不该动手。 戚思宇家属明显有些戚戚然,陷入沉默,走到一旁唉声叹气,接着他父母双方争执起来,都在指责对方没教好孩子。 唯有曹云淼家属的反应,让齐宏宇眉头大皱,听了几耳朵后更是直接哼了一声,黑着脸拂袖而去。 他们质疑齐宏宇的鉴定,认为齐宏宇收了钱,下边还有人嘟哝,这下没法要那对母女赔偿了,他们说不定还要赔少女的损失。 “艹!”回到办公室,齐宏宇狠狠的拍了两下自己桌子,愤愤道:“这tm都是帮什么人!脑子里只有钱,怪不得把娃教成了这模样!” “行啦,”仇教导拍拍他肩膀:“你也当法医这么多年了,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至于那么气吗?” “卧槽仇教导你怎么在这?”齐宏宇又一惊:“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 仇教导:“我tm早就回来了,一直在这儿等你……我就这么没存在感?” “咳咳,”齐宏宇转移话题:“现场那边怎么说?” “现场没什么异常,倒是走访有点收获。”提起正事,仇教导来劲了,立刻说道:“我们对亮了灯的住户进行了走访,好些人都说八左右听到动静,可惜趴窗户上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两户人,说看到了个男人压在个女娃身上,另一人在边上喝酒。后来女娃抓起块石头往男人脑袋上砸了下,又爬起来对着男人踢了两脚,接着转身就跑,另一人起身追,摔倒了,女娃跑远。 他们像是喝醉了酒,倒地上就不动了,好半天才爬起来,但也只是坐在地上,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击人见此也没再多看,更没多管,怕惹麻烦上身,反正女娃儿跑走了,应该没事。” 齐宏宇轻轻点头,这些证言足以说明,截止少女离开这两人都还没死。 八点左右闹出的动静,九点左右死亡么…… 正琢磨着事儿,他警务通忽然响起,他掏出看了眼,接通,说:“方哥,检查结果出来了?” 渐渐地,他眉心拧起,脸色凝重起来,半晌后才再次说:“晓得了,等会儿我就来拿报告。” “怎么说?”仇教导立刻问道:“又有变故?” “现场残留的酒水,还有死者胃内容物中发现有甲硝唑成分。” “甲硝唑?”仇教导没明白过来。 齐宏宇看了他一眼,说:“你晓得头孢配酒吧?” “那当然晓得。” “甲硝唑配酒的效果差不多,都会引起双硫仑样反应。” “双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齐宏宇翻个白眼:“简单讲,吃了甲硝唑大量饮酒,能要命。酒里头有甲硝唑,这是有人投毒啊!赶紧查查这酒是哪买的。” 仇教导听明白了,立刻点点头。 …… 翌日,会议室。 石羡玉捏着手里的报告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齐宏宇,吐槽道:“师兄,为啥最近这几桩案子都这么一波三折?” “我哪知道。”齐宏宇撇撇嘴。 “得!”石羡玉放下报告,不爽道:“这人渣,死都死了,竟然还能控诉……” “这就是我们法医的作用了。”凃欣欣昂首挺胸,一副自豪的模样:“我们就是要跟尸体对话,以刀为笔刻下案情真相!”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石羡玉夸了她一句,接着问:“卖酒的,查到了吗?” 一旁的赵博忽然说:“查是查到了,但有点问题。” “啥子问题?” 第58章 巧合 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忽然透进来一束昏黄的灯光,灯光撕开暗影,照出一角的瓶瓶罐罐。 光影之中,有人钻入其中,他拿着根一米左右的竹竿,弓着身子游走在房间内,打开瓶罐,逐一的往里头倾倒东西,又用竹竿搅拌了半天,才将盖子合上,如此反复,过了许久才离开。 …… 石羡玉的目光从多媒体屏幕上收回,皱眉道:“就是这家伙把甲硝唑投入到酒里的?” “是他,但看身材特征,和这个酒铺的老板完全不符。”赵博摇头,接着他岔开话题说: “从前天晚上起,就有大量酒精中毒的患者入院,其中四人病情严重。经检查都是双硫仑样反应,饮酒时同时服用了甲硝唑,如此多的案例引起了社区医院的警觉,他们在昨晚果断报了警。 结果调查发现,这些患者都从菜市场的‘徐家酒肆’里买了散装酒,昨晚九点左右,派出所的兄弟伙找到老板徐泾良,并在他家铺子的酒里检测出了甲硝唑的成分。 这案子已与投毒没差了,属于‘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负责那片的四大队接手了案子,正在调查,这份监控就是调查结果。对了,戚思宇和曹云淼的酒也是从这买的。” 石羡玉沉思起来。 仇教导说:“图侦那边的兄弟伙跟痕检的交换了意见,得出结论说,监控上这个投毒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体型匀称,左撇子,年纪应该在三十七到四十岁之间,与铺子老板不符,他或许也是受害者。” 齐宏宇抬手揉着太阳穴,他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案子出了这么多变故。 石羡玉同样如此,本以为案子已尘埃落定,心安理得的摸鱼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又蹦出一桩投毒案。 半晌后,石羡玉问:“那现在这桩案子谁负责?他们四大队还是我们二大队?” 仇教导说:“支队长的意思是并案调查,我们和四大队共同负责,尽快破案,我们这边开完会,就过去问问他们的意思,彼此充分交换情报。” “我没意见。”齐宏宇当即表态,并且说道:“案子不难查,从动机入手就是了。我推测投毒者针对的应该是老板,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报复社费的可能……四大队那边怎么说?” “目前是怀疑报复的老板,但老板得罪的人多了,”仇教导扶额道:“他脾气暴躁,而且和同行存在竞争,彼此关系异常紧张,不排除竞争对手投毒的可能。这是他们的原话。” 几人又探讨几句,决定前往支队大会议室,和四大队碰头。 四大队的刑警已经在这等着了,彼此寒暄几句,便直接切入正题。 他们队长递过来份调查报告,仇教导接过,然后立刻交给石羡玉,石羡玉看完又递给齐宏宇。 而其余民警同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对面卖散装酒的铺子老板名叫汪海涛,三十九岁,身高一米七六,身材匀称,跟图侦和技术队的兄弟伙得出的结论能对上。”齐宏宇一面看报告一面想,跟着继续往下看。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瞳孔变了脸色,骂声卧槽。 众刑警立马停下讨论,纷纷看着他。 “汪海涛妻子名叫刘钰琴。” “牙刷!”仇教导猛地站起身:“你确定?” 不只是他,二大队的刑警们同样惊愕交加。 四队队长莫名其妙,问道:“是她啊?昨晚留她做笔录做到了深夜,不会搞错的。怎么了?” “老胡,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办的案子吧?”仇教导咽了口唾沫,说:“刘钰琴就是本案的报案人,自述杀害了侵犯她女儿的两个混混,但小齐尸检后确定她不是凶手。” 胡队震惊了:“这事儿,那么巧?” 齐宏宇想到了凌晨时刘钰琴在车上的那个眼神,现在想想,她眼眶里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确实不像是单纯的迁怒警察,责怪警方巡逻力度不够导致自己女儿被玷污的样子。 如果真单纯是这样的话,她或许也会有责怪与愤怒,但反应不该是这样。 不过现在提这些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了。 气氛渐渐变得诡异,然后大家都展开热烈讨论,声音比先前高了起码十几个分贝。 “先不管巧合不巧合的了,”石羡玉干咳两声,右手虚压,提议说:“按部就班展开调查吧。我有个想法,刘钰琴或许能作为突破口。” 仇教导说:“具体讲讲?” “利用她的愤怒和愧疚,”石羡玉解释说:“如果真是她丈夫投的毒,而且她知道这事儿,我们再告诉她说,都是因为那俩死者喝了有问题的酒,才对她女儿不轨,你们觉得她会怎么想?” 赵博站起身:“石队,这做法不太地道吧?” “不地道?”石羡玉呵一声:“投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么干不地道?不想想会不会害死人?” “那如果不是她丈夫投毒,或者她不知情呢?” 石羡玉面无表情的说:“她要不知情就不会受到进一步刺激,自然的,我们的做法就无所谓地道不地道。” 齐宏宇点头:“我支持石队的看法。” 赵博一看齐宏宇开口,便不说话了,闷闷的坐回去。 见状齐宏宇一边掏耳朵一边说:“小赵,你不对劲啊,正义感没用对地方……啥情况?” 赵博摇头不愿意解释。 其他刑警们又讨论了一阵,都认为石羡玉的提议可行,决定试一试。 于是石羡玉便起身,看向齐宏宇,问道:“师兄,跟我一块不?” “我?”齐宏宇愕然:“我不擅长审讯啊。” “那算了,”石羡玉撇撇嘴:“我更不擅长,没审过……仇教导,麻烦你给我推荐个兄弟吧。” “行。”仇教导点头:“赵博,就你吧。” 赵博起身,点头,但瞧上去不大乐意,有些闷闷不乐。 齐宏宇更加纳闷了,这赵博今儿啥子情况?很不对劲啊! 石羡玉见状轻轻点头,和赵博一块转身离开会议室。 胡队说:“那我们也分配下任务吧,主要是走访调查,以及汪海涛的购药记录。” “没问题。” 第59章 突破口 询问过程并不顺利,刘钰琴并未表现出什么可疑的情绪,赵博推断,事情应该不是汪海涛干的,即使是,她也并不知情。 另一边,走访调查也同样碰壁。甲硝唑的管控非常宽松软,谁都能买,不需要实名登记,也不需要处方,买的人又多,还没人一次性大量购药及短时间内频繁购买,一时间案子陷入了困境。 齐宏宇还仔细看过徐泾良、汪海涛的笔录,同样未见异常。 胡队决定再次传唤此二人到支队,获得仇教导和石羡玉的同意。 抵达现场之后,两人就吵的不可开交,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确实不小。 齐宏宇一瞧,脑袋都大了圈,赶紧找借口开溜。 然后他就碰到了同样开溜摸鱼的石羡玉,两人大眼瞪小眼。 “咳咳,”石羡玉干咳两声:“师兄你果然在这儿,我找你找半天了。” “找我?”齐宏宇倒真有些纳闷:“找我干啥?” 石羡玉睁眼说瞎话:“跟你讨论讨论这个案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聪明绝顶,能力过人,但毕竟经验不足,还得常常向你请教才行,这叫不耻下问。” “下……!”齐宏宇险些被噎住,没好气的说:“你tm这么不要脸,师妹晓得吗?” “嘿嘿,”石羡玉贱笑两声,再次岔开话题:“关于这桩案子,师兄你到底怎么看?” “我对这桩案子其实不太感兴趣。”齐宏宇说道:“也没多少我们法医可以参与的空间,我的作用不大,交给他们去查吧。” 石羡玉赶紧说:“别啊,你可不是普通法医,你要撂摊子不干了,仇教导会哭的。” 齐宏宇翻个白眼,说:“调查的方向其实非常明确,就是甲硝唑,查到这些甲硝唑是从哪里来的就好办了。 徐家酒肆里头上百坛酒,每坛用的量可都不少,这么多甲硝唑,就算再怎么谨慎也很难完全瞒过去,只要耐着性子去追查,或许工作量会非常大,但难度并不算高。” “这我也知道。”石羡玉连连点头,说:“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更简单快捷的法子?另辟蹊径一步到位那种?” 齐宏宇打量了他几眼,一时间倒真摸不准他是来问意见的,还是偷懒摸鱼的了。 “你真有想法?”石羡玉迎着他的目光,忽然期待起来。 “我要有办法的话会议上就说了,还用得着你来挖?”齐宏宇撇撇嘴。 石羡玉干咳两声:“那我有点思路。” 齐宏宇:??? 惊讶过后,他饶有兴趣的一扬下巴:“讲讲看。” “我现在说卖个关子会不会被打?” “随你。”齐宏宇无所谓。 石羡玉张张嘴:“我去,不是,师兄你就一点好奇心都么得?” “我自己有脑子。”齐宏宇戳戳自己额头,然后真就沉思起来。 他本对这案子确实没什么兴趣,但这下子他被石羡玉勾起好胜心了,还真非得想出个破绽来不可。 石羡玉也不再哔哔叨叨,点上根华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摸鱼摸的心安理得。 齐宏宇脑子里掀起了风暴。 “身高身材?左撇子?不……这些虽然汪海涛都符合,但尚不足以作为铁证,所以四大队的兄弟伙没有强行留置他,反而把他放回去,并暗中派人去盯梢看他后续反应,寻找机会。 但目前已知的线索,笔录看不出所以然来,证人证言暂时没有作用,真正可作为突破口的就只有那段监控视频了。 可那监控都没夜视功能,徐泾良也不知道在里头留盏灯。搞的后来开门时外头的光打进来,才能勉强看到里边发生的情况……但也看不清楚啊,嫌疑人外貌特征统统不可见。难不成是监控里有什么细节被我给忽视了么?” “师兄?”石羡玉忽然开口。 齐宏宇侧目回头,就见他递过来跟烟:“来跟华子?” 这回齐宏宇倒没拒绝,他确实需要跟烟活活脑子。 点上烟,他继续在脑海里一遍遍的过着视频。 “棍子!”他终于想到了什么:“那根竹竿!虽然监控拍的不太清楚,但那根竹竿应该是他带来的,走的时候也带走了!” 石羡玉侧目,面带微笑:“更详细的说说。” “竹竿上肯定多少有甲硝唑残留,作用不亚于凶器,只要能找到它,就足以直接揪出投毒者!之后再通过讯问问出投毒者怎么弄的甲硝唑,咱们再找药店逐一调查、印证,那就成了。” 石羡玉脸上微笑表情不变,又问:“那如果竹竿已经被销毁了呢?” “所以只能说是另辟蹊径,”齐宏宇说道: “要竹竿被销毁了,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访调查,花点水磨工夫了。但如果竹竿还在,就能节省大量的时间精力,我觉得值得去试一把。除此之外还有钥匙,投毒者或许偷偷配了把钥匙,这也是条思路。” 石羡玉立刻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师兄,牛批,我就随口一说,你竟然就真的挖出条捷径来了。” “啥意思?”齐宏宇懵了瞬间,下一秒就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龟孙儿!你麻买劈的坑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哎哎哎,别打别打,我错啦~” …… 二十分钟后,齐宏宇就硬拖着石羡玉抵达了菜市场中汪海涛的那家散装酒铺子门口。 四大队的刑警们也不是光干饭的,其实也想到过这根竹竿,但并未在家中和铺面里找到,齐宏宇不死心,想亲自来勘察勘察。 而徐泾良的徐家酒肆,就在斜对面,只和这边隔了三五件铺面。据附近铺面的经营者透露,这两家人矛盾十分尖锐,吵过好几次,还打过回架。 两人立即打开执法记录仪,穿戴好手套鞋套,在铺面里展开细致的调查。 最终,齐宏宇在吊顶的角落里,发现一根半嵌半埋藏在吊顶木板里的淡黄色竹竿,藏得忒严实,要不是他一寸寸的这么摸过去还真找不到。 看这竹竿的长短粗细,与监控中拍的那根完全吻合。 “走走走!”齐宏宇振奋非常,说:“咱们这就回去,让兄弟伙好好查查这根竹竿!” 石羡玉嘀咕:“你自己就是法医,直接测不就好了?” “我又不负责毒理鉴定。”齐宏宇翻个白眼:“这是实验室的活。” 第60章 结案 不久,实验室结果出来,这根棍子上果然检出了甲硝唑成分。 铁证之下,汪海涛如丧考妣,焦急的强行辩解起来。 赵博忽然抛出他女儿的事,他瞬间如遭雷击,心理防线被击溃,痛苦的招供了全过程,然后细细的说出自己攒甲硝唑的计划。 审讯结束,赵博多问了几嘴,刑警们才知道,曹云淼竟还是徐泾良外甥。 后续调查得知,曹云淼曾经参与过两家人的斗殴事件,也与这一家子结下了怨,得知汪海涛和刘钰琴育有个女儿后,更扬言要报复那个小姑娘。 解剖室。 齐宏宇仰起头,吨吨吨喝了三分之一瓶冰阔落,哈口气,摇头说:“整个过程,基本能猜出来了。 曹云淼这家伙,他从自己舅舅家打了酒后,就找了兄弟坐在烂尾楼里喝,喝着喝着正看到女娃儿路过,认出她来,借着酒兴在心里升腾起了大胆病态的想法,还tm付诸了行动。 赵博也跟着吨了两口,摇头嘀咕道:“怪不得他会在女娃儿身上吐痰、擤鼻涕,当时就觉得这行为太变态,还以为只是醉酒到一定程度闹得。 现在看来,这家伙除了兽性以外,他心里还对这女娃儿十分仇视,想要报复她。最终折腾出这么桩案子。” “可惜了这个小女娃儿。”齐宏宇轻叹口气。 赵博接话说:“没真正破了身,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有同学是当心理咨询师的,我觉着还靠谱,回头介绍给她开导开导吧。” 顿了顿,他忽然岔开话题:“这桩案子算是结了,宏宇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真没有,喝酒去?”齐宏宇问。 刑警轻易不能喝酒,喝酒需要报备,不过大多只是走个程序,有个由头说一声就好了。 破案就是个很好的由头。 “喝酒……”赵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打个寒颤,连连摇头:“喝酒就算了,不如咱们去钓鱼吧?有些日子没约了。” “行啊行啊,”石羡玉忽然搓手:“算我一个呗?” 赵博撇撇嘴。 齐宏宇瞧见了这幕,忽然发觉赵博恐怕是和石羡玉不太对付。 这不应该啊,赵博向来热情洋溢又讲义气,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跟石羡玉闹矛盾? 这条咸鱼干什么事儿得罪赵博了? 脑子里这么想着,本想好好休息几天的齐宏宇立刻点头答应下来:“那成吧,就今晚下班怎么样?到时候我回家拿装备,小赵你来接我……石队你有鱼竿不?” 他想趁机看看两人究竟怎么回事,有机会的话,能开解下也好。 同在一个单位,同事之间彼此不对付,氛围也不好,干活不舒服。 石羡玉点头:“有,但我家有点远,师兄那有多余的么?” “当然。”齐宏宇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然这样,石队你先去地方占位置,小赵送我回家,我们再过去。” “行啊,在什么地方钓?” “去尖角沱沱那边吧?就地铁站下有个公园,再往边上走点就是了。”齐宏宇说:“师弟你不是本地人,可能不太了解这边的命名规则。 这边各种沱沱,什么尖角沱李家沱赵家沱杨家沱的,这个沱啊,指的就是一片相对平稳的水湾…… 啧,怎么形容,就这么说吧,早些年呐,要有人落江,或者发大水卷走了谁家的家畜,过一阵子很可能尸体就漂在这些沱沱上了。就是江里的暗流什么的都会通那些地方,懂吧?” “懂。”石羡玉点头:“所以那边鱼很多?” “那可不,相对平稳,养分又都聚集在那儿,鱼多的很,基本每次去都能有收获,只是大小多少而已。” “那不会钓起一具尸体吧?” 齐宏宇:…… “锤子!哪那么多尸体噢!”齐宏宇翻个白眼,摆摆手说:“总之你先过去吧,回头共享一下位置,我们找你。” “成。” …… 带着期待,时间过的还挺快,感觉没多久就下班了。 齐宏宇换好衣服,来到停车坪,赵博早在这儿等着了,打了几下双闪招呼他上车。 他立刻打开副驾车门钻上去,系好安全带。 “走咯!你没搬家吧?” “没。”齐宏宇微笑道,等车开出了支队,又忽然问:“小赵,我怎么觉得你和石队不大对付?” “切!”赵博撇撇嘴,还翻了个白眼:“不爽他也应该吧?队里谁不知道老石队长升迁了以后,整个支队上下就属宏宇哥你最有资格顶上去,再不济也得是韩队上吧?或者仇教导盯上,韩队升教导,你升副队。” “我上?”齐宏宇乐了:“快别逗,我哪里成啊,我是法医!” “法医咋了?隔壁胡队就是毒检法医出身,同一个单位编制下边调动多正常的?”赵博说道:“但那宝批龙是啥玩意儿,什么都没干,以前甚至不是公安,培训几个月就直接空降到咱们头上了?闹呢这不是?反正老子不服。” “要你这么说,好些局长以前不也不是警察?”齐宏宇笑着拍拍他的肩,说道: “得啦,你应该也能看出来,石队他虽然懒了点儿,但不是啥子酒囊饭袋,还是有本事的,为人也还算随和,并不刚愎自用。 最主要的,他跟仇教一样能听得进我们的话,也不会瞎插手掺和我们的工作,这样的领导上哪去求去?别队有一个就不错了,二队有俩,偷着乐吧!” 赵博嘟哝道:“反正我看他不顺眼!” “行啦!你也老大不小咯,别跟刚毕业的娃娃一样不晓得事。”齐宏宇皱眉了,声音沉下来,说:“理智点,听招呼,别由着自己的小性子!就当给我个面子成不?” 赵博撇撇嘴没开腔,齐宏宇也没再劝。 到了家门口,他下车迅速往家里跑,有一阵子没钓鱼了,他确实也有点儿手痒,心里不由得有些期待。 今儿能吊起来个啥大家伙? 嘿,江边多的是大排档,到时候直接让整锅鱼汤,弄几条烤鱼,想想就安逸的很! 想着,他收拾装备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第61章 厕中女尸 天气日渐燥热,地铁站里的空调已开到最大,但面对摩肩擦踵的人群,这点冷气并没有什么卵用。 人们依旧汗流浃背,好些人短袖外的胳膊油腻腻的反着光,搭乘扶梯时不小心被蹭到一下,心里就平添好几分堵。 余晓冉烦闷的扑棱着手里的折扇,艰难的捕获空气中的凉风,给自己降降温。 摸出手机瞧瞧,她发现好不容易化好的妆竟有些花了,忍不住一阵龇牙。 她下了扶梯就立刻往厕所里跑,扯下口罩,又摸出张纸小心又仔细的在脸上拍打,把汗渍吸收掉。 卫生间里人相对少一些,倒挺凉快,再加上她又用折扇一阵猛扇,很快就不再出汗,她就迅速处理起自己的妆容来。 刚补完妆,正好身后的隔间门被打开,里头出来一人,她立刻钻进去,顺便上个厕所。 有一说一,她还真不想走了,外头又热又闷,还不如厕所待的舒服,就是这个味道太难闻了,也不知道谁大清早的在厕所里吐,狭小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但班还是要上。 暗叹口气,她一低头,忽然看见隔间挡板下边,三枚红绿灯一样的摄像头正对着她…… “日你麻买劈!”她火气瞬间上来,猛地站起身提起百褶裙,两巴掌重重的拍在隔间挡板上,对面那人竟还不为所动,她怒火更甚几分,边骂骂咧咧吐着不重样的脏话,边冲出去来到隔壁门口踢门。 动静引来了厕所里其他人的围观,听两耳朵后她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瞬间同仇敌忾,加入谩骂队伍,有个大姐更冲上来拉下挎包就往门板狠砸,砸了两下又扒拉着隔间门往上爬去。 刚爬到顶,往下一瞧,她嘴里的骂声骤然止歇,接着手上一软,整个人摔跌下来,好在下边人多,本能的抬手上举把她托住了,这才没摔着。 卫生间里的人也顾不上骂了,包括余晓冉在内,都奇怪的看着她。 她呆滞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两手向上一挥就挤开人群往外跑,包包都顾不上拿,边跑边喊:“麻买劈死人咯!赶紧走赶紧走!” “死……死人?” …… 齐宏宇站起身,目光依旧黏在狭小隔间里的尸体上。 尸体仰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便池中,两手自然摊开,左手还抓着手机落在隔间挡板附近,两腿竖起,小腿又向下垂,脚尖并未着地。 眼仁瞪的滚圆,嘴巴张着,能看到口腔黏膜发绀严重,而且唇上虽然涂了口红但同样也能看到很明显的发绀现象,衣服上和地上还有一大滩呕吐物。 仇教导轻轻碰了碰齐宏宇,齐宏宇立马会意,摇头说:“已完全无生命体征,看上去应该刚死不久,可能是方便时突发昏厥并伴随呕吐,最终死亡。” “死因呢?”赵博发问。 “直接死因暂时还不好确定。”齐宏宇回答:“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昏厥时呕吐,导致呕吐物呛入呼吸道内,造成机械性窒息死亡。但即使是后者,根本原因也是中毒。” “这么肯定?”仇教导侧目。 齐宏宇伸手一引:“凑近点闻闻看?” “算了,我下不去鼻子。”仇教导摆摆手,反倒后退了两步,嫌弃的说:“昨晚吃酒席喝的有点多,这会儿胃还难受,受不了刺激。” “噢?”齐宏宇侧目,忽然发现仇教导脸上的口罩不知何时换成了n95。 这时赵博果断落下口罩凑近了闻一闻,接着立马后退两步,用力抿着嘴,接连往肚子里咽口水,强行把恶心感压下去。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你们法医真的是变态,这味儿都受得了……” “受不了又能怎样,气味也是极重要的线索啊,就比如现在。”齐宏宇唉声叹气,接着转移话题:“闻到什么了么?” 赵博脸色一正,点头认真的说:“凑近了能闻到股听浓烈的金属味。” “那就不会错了。”齐宏宇说道:“结合她疑似突发昏厥、呕吐、迅速死亡等情况分析,我初步推测她应该是重金属中毒,死亡时间在一小时内。” 仇教导远远地问:“能更具体点么?什么重金属?” “不晓得,大多数重金属中毒的性状都差不多,光靠眼睛还真难鉴别,不过回头一抽血就知道了。” “那……”仇教导张嘴又要问。 “有什么话回头问,确定她死亡后我要做尸检了。”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道。 仇教导刚张开的嘴立马合上,点头,一声不吭。 受害人目测二十五岁左右年纪,年轻靓丽,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头很a又很日式的短发,又攻又飒偏还透露几分乖巧,迥乎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并不矛盾,看得出来生前肯定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姐姐。 至少以齐宏宇的目光,这颜值也能打八分以上。可惜配上这般恐怖的死法面相,估计再难有人能欣赏得来了。 穿衣风格也挺日系jk风的,不过最近山城挺流行这种风格,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两个这么穿衣的女生。 可惜,在如花般最美好的年岁就结束了生命,任凭生前绝代风华,不久后也会迅速腐化溃败。 齐宏宇的目光落在了米白色的小包上,拍过照后,他拿起包包,打开看了眼,里头装的东西还蛮多。 气垫、口红、眉笔、眼线笔、香水小样等一堆齐宏宇认识的不认识的彩妆品不说,还有几十块钱现金,一包手帕纸,几张动车票、机票,以及银行卡身份证等一应俱全。 还有装在纸盒里的半个三明治,留了个底的酸奶瓶。 还有条塑料袋,里头装着香蕉皮、苹果核。 “果然,我永远猜不到女生的包里有啥玩意儿。”齐宏宇眼角抽出,有些无语。 赵博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的说:“但能把垃圾收在包包里,也能说明她至少素质挺好的不是么?是个内外都干净的女生。” 听起来他蛮欣赏这姑娘的。 齐宏宇倒也认同他的话,轻轻点头,继续检查,并说:“死者体表无明显外伤,基本排除暴力致死的可能……如果不是职业因素等原因导致慢性中毒急性发作的话,这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杀人案。” 第62章 推测 赵博在一旁看了会儿,听到齐宏宇下了初步推测,他就走出厕所,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向着个角落高声问道:“是谁发现尸体的?” 角落里站着俩民警,还有大约五六个女人。 听到赵博问话,立马就有两名女子应了声,然后对身边的民警点点头,走了出来。 赵博打量二人几眼,这俩女子,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穿着蓝色上衣与褐色鱼尾裙,另一人看着五十出头,穿白色体恤和牛仔裤。 点点头,赵博看向年轻些的女子,说:“麻烦你先跟我来一下,这位嬢嬢先休息会儿。” “成。”二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她俩脸色都不太好看,表情挺复杂,但碰到这种事儿,赵博也能理解。 领着年轻女子进了卫生间,赵博就见齐宏宇又拿起一个大红色的包,在那翻看。 女子愣了瞬间,犹豫一阵,还是开口说:“警官,这个包包应该是刚刚那个嬢嬢留下的。” “嗯?”齐宏宇回过头,看了她两眼,问:“怎么说?” “我从头到尾说说吧。”女子似早就组织好了语言,说:“当时我正在上厕所——大概就是八点二十分左右,具体记不太清。 我往下瞧了一眼,正好看到右边挡板下面有个手机,当时我就被吓一跳,然后就气坏了,骂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又出来让里头的人开门……” 众刑警都有些诧异,他们接到任务就火急火燎跑来了,对案子了解倒是没这么细。 上厕所碰到偷拍,确实惹人愤怒,很正常。 女子继续讲述,把全过程都说了一遍,最后才总结:“所以,发现尸体的其实是刚刚那个嬢嬢,之后她就吓的跑了出去,包包落在了这。” “原来如此。”齐宏宇了然,又打量了她几眼,接着似是不经意间问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女娃儿还挺有反抗精神的,碰到这种事还敢闹,想让偷拍的人出来。”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女子闭眼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睛说:“厕所里的人其实还不少的,我寻思偷拍的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关键是我不知道他拍了多少,想把他揪出来让他把照片删掉,没想到竟然……唉。” “人之常情。”齐宏宇点头,转而问:“怎么称呼?” “余晓冉。”女子说。 “稍后可能需要请你做个笔录,麻烦配合一下。” 听到这儿,余晓冉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我刚和公司老板说了请假,他不信,”余晓冉别过头,叹了口气,说:“能不能麻烦你们出个证明什么的,我好把这个假请下来?” 齐宏宇诧异道:“不信?” 余晓冉并没有解释,齐宏宇也没多问,和几位民警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余晓冉先出去,随后赵博请了另一位女士进厕所。 刑警们得知她叫熊百慧。 她并未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只自述听了余晓冉的嚷嚷,同样怒不可遏,做出了砸门扒门的举动,结果就看到了里头的尸体,被尸体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差点摔伤。 大体上,跟余晓冉讲述的差不多。 大致问完,赵博同样请她先出去,她却没答应,看向自己的包,说:“警官,我的包能不能还我?” 齐宏宇看眼手里的包,摇头:“抱歉,这包我们还需要带回去调查,如果没问题的话,最迟两到三天后会还你。” “这……”熊百慧为难起来,几秒后又说:“警官,不是我不配合你们,包包里有些东西对我很重要……这样,包你们可以先带走,我的手机、现金、钥匙、银行卡和两本记账单据能不能先给还我?” “噢?”齐宏宇思索一阵,与几名刑警交换过眼神,点头:“行,你稍等会儿,我先检查一遍,并拍个照。” “成。” 齐宏宇便再次翻起红色包包,果然找出熊百慧说的那些东西,他对了下身份证信息,又翻了翻单据本,没见什么问题。 这时熊百慧不知又想到什么,忽然问:“对了警官,你那手套……没摸过尸体吧?” 说完,她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齐宏宇嘴角微抽,说:“放心吧,我换了双手套。” “那还好。” 把东西递给熊百慧,目送她离开,齐宏宇叫住了同样想走的赵博:“哎!小赵你等等!” 赵博顿足。 “别再把人往厕所里带了,我们还调查呢,我这边倒是查的七七八八了,痕检的兄弟伙还没开始呢!” “呃……忽略了,抱歉抱歉……我带她们到警务室去吧?”听了这话,赵博面色赧然,有些尴尬。 仇教导摆摆手,嘱咐两句,强行刷一波存在感。 齐宏宇便将尸体装入尸袋内,招呼兄弟帮忙扛走回头带去支队,并催促仇教导赶紧找到死者的家属,通知受害人死讯及尸检事宜。 张哥华姐则在现场勘查起来,不过他们提前给仇教导打了预防针,这样的公共场合,死者又未曾与他人搏斗,他们就算把现场彻头彻尾的翻过一遍,也不见得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走出卫生间,仇教导赶紧扯下口罩,贪婪的呼吸几口新鲜空气,n95可把他给憋坏了。 喘两口,他才问:“小齐啊,你说这厕所隔间勉强也算是个密室了吧?” “算个锤子。”齐宏宇翻白眼:“人来人往的,隔间门板又不高,这也能叫密室?” 仇教导:…… 他果断岔开话题:“我比较好奇凶手是怎么投毒的?厕所哎,他……” “我初步推测是食物。”齐宏宇打断他:“包包里有三明治和果皮果核,这些食物都可以作为毒物的载体,当然现在也还不确定,得带回去查查。” “哦。”仇教导别过头去:“那没事了。” 齐宏宇挑眉:“嘿?你骂我?” 仇教:??? “算了算了,”齐宏宇看出仇教导是真不懂,而不是在玩梗,便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怎么没看到石队?” 话音刚落,他就若有所觉的拧过脑袋,看向安检机的方向,挑眉撇嘴,说道:“哟呵,刚说这条死咸鱼他就到了。” 第63章 系解 石羡玉穿着便服,双手插兜,缓缓走来。 “早啊石队,”齐宏宇笑眯眯的打招呼:“怎么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肾虚啊?” “你不懂。”石羡玉颇有深意的说:“毕竟你没性生活。” 齐宏宇:??? “咳咳,”仇教导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问道:“石队,现场调查正在进行,图侦的兄弟伙在调监控,小赵也带着侦查组的在现场展开问询了,法医现场检验刚结束,痕检刚刚开始,你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仇教看着办就是。”石羡玉轻笑,说:“我初来乍到,对兄弟伙也不够了解,还得多听你的。” 这话让仇教很受用,一面自谦的说言重了互相学习多加交流之类的话,一面又忍不住连连点头。 被石羡玉捧了两句之后,仇教导心满意足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石羡玉忍俊不禁:“我们这教导员,还挺可爱。” “他要知道你这么说,会打你的。”齐宏宇回句,跟着抬手看表,并同时说道:“特地把仇教导支开,有啥事么?” “也没什么,就有些事儿想和你聊聊。”石羡玉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竟有些认真起来:“殡仪馆那桩案子牵扯出的团伙,你还有印象吧?” “怎么?” “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仇教导忽然脱离我们单独行动,又在营救时完好无损的出来,被意图伪装成卧底的刘若锡给放了……” 齐宏宇眉头一拧:“你怀疑他?” “不不不,你误会了。”石羡玉赶紧摇头,说:“我一个新人,哪里有资格怀疑老前辈啊。” “你知道就好。”齐宏宇翻个白眼:“这种话以后不要说,听着像挑拨离间。” “行,我晓得了。” 齐宏宇又道:“还有……要说奇怪,我倒觉得你更奇怪。我总觉得,你是知道仇教导单独行动了,才跑来找我和蔡姐,引出后边的事儿,让我们知道仇教导去干了什么。 不止如此,我还觉得,你不是在现场看穿了刘若锡的破绽,而是早就知道他不是卧底。 我不知道你究竟都干了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案子能忽然告破,甚至给我一种非常仓促的感觉,全都是因为你。” 一面说,他一面死死的盯着石羡玉。 但石羡玉的表现有些古怪,他听完后竟反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你果然意识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齐宏宇:?? 他有些懵,一下整不明白石羡玉到底啥子意思。 “那这一块我就不多说了。”石羡玉拍拍他肩膀,又岔开话题:“另一件事儿……师兄,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调查自己的身世吧?” 齐宏宇挑眉而不语。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和欣欣都会帮你。” “你知道点什么?” “不知道,这是实话。”石羡玉说:“不过你的身世我也很好奇……一人智短三人智长嘛,我们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不用了。”齐宏宇冷硬的摇头:“石队要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先带尸体回支队了。” “行。”石羡玉依旧笑眯眯的,连连颔首:“回头我再找师兄问问尸检结果。” 齐宏宇闷闷的应声,没了继续待在现场的心情,转身离开。 刚刚的石羡玉给他的感觉着实不大舒服。 上了车,他依旧在心里吐槽:“麻买劈,果然劳资最tm讨厌眯眯眼!” 边上的驾驶员有些纳闷,侧目问道:“齐哥,咋了?看你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没事,走吧,咱们先回去。”齐宏宇说道。 “哦。”驾驶员也不多问,拿起对讲机和仇教导汇报一声,便起车往支队开去。 轻轨站离支队不近,好在这会儿已过了早高峰,路上不太堵,四十来分钟后就回到了地方。 此时仇教导也已顺利联系上死者华清清的父母,然而他们远在外地短时间内过不来。 华清清是跟闺蜜一块来山城旅游的。 闺蜜倒是联系上了,正往支队这边赶。 齐宏宇不得不拿单位的办公电话给华清清父母打过去,先说这通电话全程录音,然后再次告知噩耗,同时向他们讲明查案需要得尽快解剖。 华父咬牙切齿,让齐宏宇立刻尸检,尽快破案,找出凶手,还女儿一个公道和交代。 …… 仇教导和石羡玉刚回到支队,得知华清清的闺蜜还没抵达,便让赵博再催促催促,必要时定位下落,接着直接扎进解剖室。 然后仇教导立刻退了出去,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就跑了。 这会儿,解剖室里确实异常血腥…… 石羡玉一脸懵逼:“他咋了?怀孕啦?” 齐宏宇头也不回的说:“嗯,儿子,名都取好了,就叫石羡玉。” “咳咳。”干咳两声,石羡玉不再乱开玩笑,转而问道:“尸检进行到哪一步了?” “大致完成了。” “这么快?”石羡玉吃了一惊:“局解?” “系统解剖。”齐宏宇依旧没回头,语无波澜的说:“死亡时间不长,死因不算太复杂,体表除了摔跌导致的擦伤外没有别的损伤,剖起来很快。” 因为今早石羡玉的突兀表现,想不通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齐宏宇现在心里依旧有一根刺,不大想面对他。 但既然是工作,这点情绪还是能克服。 “有什么发现吗?” “有,”齐宏宇点头,拿起笔记本,边看便说: “我对几个重要脏器都做了组织切片在镜下检验,发现大脑皮质的锥体细胞、小脑浦肯野细胞肿胀,尼氏小体溶解小时,胞浆液化,脂肪变性,核偏位固缩,神经细胞呈嗜酸性染色。 另外,心肌细胞水肿,呈颗粒样变性,核内和胞浆内形成空泡,心肌间小血管周围结缔组织疏松扩散; 肺部间质性肺气肿,肺前缘出现大泡,肺间质小静脉及肺泡壁毛细血管扩张淤血,肺泡腔内有大量水肿液。” 石羡玉:??? “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是啥子意思?” 齐宏宇终于回头,斜了他一眼:“先前在殡仪馆,你不是说自己做过功课么?” “这……这太专业了,我记不住也是天经地义的啊。”石羡玉理所应当的说道,同时摆摆手:“要不你直接跟我讲结论吧?” 第64章 死因 齐宏宇嘴角微扬,又瞬间收敛,也不知道他是不想让石羡玉发现,还是觉得不尊重死者。 他板着脸说:“那我给给你说一条发现:死者的支气管甚至细支气管内,都有细微的胃内容物存在。” 石羡玉终于秒懂:“哽死?” “嗯。”齐宏宇点头说:“异物太过深入了,如果是濒死期时呕吐物被吸入呼吸道中,往往就抵达气管,顶多到支气管,不大可能深入到细支气管里。 更何况前边说的那么多器官的病理学和形态学方面的改变,都是缺氧而非中毒导致的,所以现目前基本可以断定,她的直接死因是哽死而非中毒。但哽死也是因为中毒造成呕吐,这点需要明确。” “所以……”石羡玉拉条椅子坐下,摸出烟,并问:“所以她中的什么毒?” 齐宏宇斜他一眼:“你tm在敢在老子的解剖室里抽烟,老子就把烟头塞进你菊花里。” “……”石羡玉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烟从嘴里摘下挂在耳边,陪笑着说:“抱歉抱歉,习惯了。” 齐宏宇收回自认为锐利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 “死者血液中检测到了二价的汞离子。” “汞中毒?”石羡玉有些惊讶:“这年头汞的管控越来越严,连水银温度计都不允许卖了,凶手竟然还能弄到汞?” 齐宏宇摇头强调:“不是汞,是汞离子,也就是说,毒物是汞的化合物,而不是水银。 浓度暂时没测出来,不过推断应该处于一个足以引发急性中毒,但又还达不到半数致死量的浓度区间,倒是印证了我的判断。 而胃内容物中,同样发现了二价汞离子,可惜仅此而已,受限于检测设备的水平,暂时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化合物,相关检材已经送去市局了,等消息吧。” 石羡玉想了想,问:“包包里的那些食物,有检测出什么吗?” “奇就奇在这儿。”齐宏宇啧一声:“三明治、苹果核、香蕉皮、酸奶都查过,没有。” “这……”石羡玉皱眉。 齐宏宇补充道:“二价汞离子进入血液中很快,但胃内容物中还能检出,就说明死者刚摄入毒物不久。但胃内容物我也辨别过了,就这四种食物,没别的。” 石羡玉掐着下巴,跟着思索起来。 倒是难得见他认真的模样,这家伙一向丧丧的,没点精神,半夜出警要打瞌睡,早上来现场都能迟到。 忽然他灵光一动,脱口而出:“口红?” “也查过。”齐宏宇撇撇嘴:“不止口红,所有化妆品都查过——即使她是以口服的方式摄入的毒物。结论很遗憾,都正常,未见毒物。” “那就奇了怪了,她直接啃了口毒不成?”石羡玉啧一声,从办公椅上站起,走到解剖台边,往尸体身上扫。 好好一具尸体被开膛破肚摆在解剖台上,森白的骨头茬子和内脏器官就这么暴露在眼前,头盖骨还被掀开,视觉冲击力还怪强的。 但最难忍受的还是味道,石羡玉忍不住又后退了两步,和解剖台保持一定的距离。 忽然,他不知发现了什么,盯着尸体的红唇看了半晌,眼缝竟裂开许多,齐宏宇难得的瞧见他大半个漆黑眼仁儿。 “有发现?”这副表现引起了齐宏宇的重视。 石羡玉回过神,赶紧问:“她嘴上的口红鉴定过没有?” “什么意思?” “快,”石羡玉有些振奋,没顾上解释,只伸手说:“快把她的口红拿给我瞧瞧,我在现场只看到了口红照片,感觉不太对劲……” 齐宏宇摊手:“那我这也只有照片,口红切了一部分送实验室,剩下的转交痕检科了。” “照片也行,够验证了!” “那行,我找找。”齐宏宇便走到一旁翻找起来,很快找到照片,递给石羡玉。 仔细看了几眼,他终于笃定的点头:“果然!这口红有问题。欣欣也有支这样的小羊皮,同款同色号,上唇并不是这种效果。” “你竟然还懂口红?”齐宏宇有些诧异。 “别管那么多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赶紧把她嘴上的口红抹下来送实验室啊!” “别激动。”齐宏宇淡定的走上前,说:“我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吗?不只是口红,她脸上的这些化妆品我都擦取了一点一并送过去了。” “也没有发现?” “可能是量太少,还没有结果。”齐宏宇说道,接着摆摆手:“行了,尸检结果都告诉你了,你该上哪去上哪去吧。” “我这会儿也没啥事……” “老子还要缝合尸体,你不适合待这儿。”齐宏宇翻白眼:“毕竟是具女尸,你一个快结婚的男人还是避讳点。” 石羡玉:??? 他最终被齐宏宇推出去了,只觉莫名其妙。 齐宏宇背靠着门,长呼口气。 他还真没想到尸体身上的口红,以往也没接触过这样的案例。 险些在石羡玉面前丢了英名…… 别人也就算了,但在石羡玉这坚决不能丢脸! 隐约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齐宏宇立马重新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棉球,走到尸体边,小心翼翼的在她红唇上擦了几下,又换个棉球,在她脸上、眼角和眉毛处分别刮擦起来。 做完这些,他赶紧将棉球收好,脱了手套,凑到门口拉开条缝探头左右观望一阵,见附近没人,他赶紧回来取了检材,迈着大步跑向毒理学实验室,把检材交了,又迅速跑回来。 一开门,就见到站在的石羡玉。 两脸懵逼几秒,齐宏宇眯眼,沉声阴恻恻的问道:“石队长,你偷偷溜回解剖室,想做啥子?” 石羡玉别过头:“我烟落这了,回来拿。” 说完他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心虚啥啊,当即不等齐宏宇再开口,立马反将一军,挑眉问道:“话说回来,师兄你干啥子去了?怎么喘成了这样?” “……”齐宏宇气势一弱,别过头说:“在解剖台前站了太久,内急,憋不住。” “噢~”石羡玉扬起下巴,贱兮兮的笑道:“我烟真落这了。” 齐宏宇咽口唾沫:“我也真上厕所。” “拿烟时见你不在,顺便等你。” 齐宏宇:!!! 第65章 问询 教导员办公室。 “啪嗒!”齐宏宇五指一捏,合上笔记本,说:“情况大概就这样。” 仇教导点头,夸道:“干得不错。” 接着他目光又在齐宏宇和石羡玉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两圈,纳闷道:“话说回来……小齐,怎么感觉你状态不太对劲?” “没什么。”齐宏宇摆摆手,说:“法医工作这一块,就等实验室出结果了,到时候我再过来跟你汇报。痕检那边有什么收获?” “暂时没有。”仇教导被转移了注意力,摇头说道:“公厕那个环境,对痕检来说确实太头疼了,他们现在都还待在现场呢。” 这倒不出齐宏宇意料,他了然的点点头。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几人回头,就见刑警小王站在门口。 他也没进来,就在门口说:“梅闻馨到了。” “谁?”仇教导反问。 “死者闺蜜。” 仇教导立刻站起身,看向石羡玉,问道:“石队,赵博他回来了吗?” “还没。”石羡玉摇头道:“我去吧,这一阵子我跟他也学了不少东西,正好派上用场……师兄一起?” 齐宏宇本能的就想摇头,他并不擅长询问讯问,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但瞧见石羡玉的眼缝,他忽的跟着眯起了眼,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行啊,一块去会会她。” 仇教导诧异,奇怪齐宏宇怎么忽然转性了,但也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石羡玉嘴角扬的老高,一拍齐宏宇肩膀,说道:“走咯!” 齐宏宇龇牙咧嘴。 …… 询问室。 梅闻馨坐在桌旁,双手十指交叉,脑袋微垂,嘴唇微微嘟起,像在发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身前还有一杯温开水,杯口染了层红晕。 乍一看,这是个长得有些中性的姑娘,个子不高,短发。 她倒是也化了妆,但化的不怎么样,齐宏宇都能看出远不如华清清精致,相对“粗犷”。 听见开门声,她立马回神抬头,看向门口,再瞧见齐宏宇和石羡玉走进问询室,她赶紧站起身,向下拉了把衣角,开口问道:“警官,抱歉来晚了。清清她真的……”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石羡玉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但她没坐,石羡玉也没管。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走到桌子旁边,将十张照片分两行排开,问:“你口中的清清,是哪个?” 梅闻馨低下头,目光迅速扫了两眼,抬手按在一张照片上。 齐宏宇把照片拾起,点头:“死者就是她。” “这……”梅闻馨身子晃了晃,赶紧伸手按在桌上趁着。 她眸子渐渐失焦,喃喃道:“怎么会?好端端的,她怎么就……”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石羡玉问道。 她满脸茫然,石羡玉再重复一遍,并再次示意她坐下。 这回梅闻馨倒是坐下了,又拿起杯子再次喝了口茶,咽下,才再次开口:“我和她是同学、舍友,同宿舍的,毕业后又一块合租套房,感情一直非常深厚。” “哪个大学?” “滇师大,毕业后她靠近了师大附小,我在培训班当补习老师。” 说到工作,她略略有些出神,但很快恢复。 “来山城做什么?” “旅游。”梅闻馨说道,随后别过头去,长叹口气:“我失恋了,男友劈腿,她看我心情不好,提议出来玩,我本来没心情,但磨不过她。” 石羡玉追问:“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吧,”她说,接着笃定的点头:“是前天,晚上落的地,刚好看夜景,白天逛了几个商圈,今早打算坐轻轨看穿楼,明天再去天坑那儿玩玩,没想到就出了这事。” “今早?你们一起出发的么?” “是的。”梅闻馨点头:“我们住的地方有点偏了,要先转三号线,然后才能转二号线,转三号线的时候一起上了个厕所,结果我出来后等半天都没见她,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齐宏宇暗暗看一眼石羡玉,没想到石羡玉竟get到了他的意思,在笔记本上迅速写下几个字:是有条来电。 梅闻馨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继续记录:“我还以为她先走了,轻轨站人太多,我可能疏忽了没注意到,没想到她竟然遭遇了这种事儿……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石羡玉问:“你们是几点到那个轻轨站的?” “那我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七点半出的门,坐轻轨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梅闻馨侧着脑袋皱着眉,回忆了一阵,不确定的补充说:“那会儿……八点半左右吧?” 石羡玉又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齐宏宇,而齐宏宇则点头,表示跟死亡时间能对应上,差的不太多。 于是石羡玉接着问:“之后你去了哪儿?” “我自己去坐二号线了,车头那儿风景确实还行,我拍了好多照片,又坐了两次缆车,一来一回。”梅闻馨说: “收到你们电话的时候我刚上缆车,我就又排队坐回来,然后打地铁过来,到了地方又走好一阵……你们这的路确实魔幻。” 吐槽一句,她又焦急的问:“警官,清清她是怎么死的?查到凶手没?” 齐宏宇两人都没接话,他们并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 之前蔡臻向齐宏宇透露消息,那是例外,好在齐宏宇当真清白,否则她起码得吃个警告处分。 即使齐宏宇是清白的,单因这事,他们时候估计也是离岗学习三天起步。 当时齐宏宇的心太乱了,也顾不上想太多,如果能静下心来,轻松就能看出蔡臻是自己人。 没得到回答,梅闻馨又内疚的说:“是我害了清清,要我那时候进卫生间里看一看,喊上两声,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爸妈……都怪我……” 石羡玉并未安慰她,只冷着脸继续问:“除了你们两人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同行人员?” “没有了,就我和她。”梅闻馨摇头:“本来还有个姐妹,但她工作忙脱不开身,就没一起来。” “行。”石羡玉了然,随后似不经意的问道:“听你说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对,我们可以说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彩妆也经常互用?” 第66章 无果 “对的,”梅闻馨很自然的点点头:“闺蜜之间,相互用用化妆品、气垫很正常,还有护肤品也是,我淘到些喜欢的,都会跟她分享,她要也喜欢就会跟着去买一套,同理,她也经常给我分享。” “包括口红么?” “呃,那不包括。”梅闻馨摇头:“口红毕竟直接上嘴的,我有轻微的洁癖,之前恋爱的时候连和我男友接吻都有些受不了,所以……” 说完,她停顿了一两秒,像是在犹豫,之后才接着说:“真特别喜欢某个色号,想试试的话,我倒也不至于直接拒绝就是了,一般会拿两根棉签,让她用棉签涂上试试。 一来二去的,她也就意识到我介意跟人共用口红唇膏这类东西,她就不会再说了。” 齐宏宇暗暗点头,是个聪明的姑娘,很多话不需要挑明了说,对方自然能感受得到。 前提是对方也是个自觉的人。 石羡玉则接着问:“你们女孩子出行,会随身带很多化妆品吧?” “也不会,太多了带不下,就带个一套,口红会稍微多带上几根。” “她带了几根口红?” “两根?三根?我也不知道。”梅闻馨说,接着反问道:“怎么了警官?这和案子有关系?” “好奇,随口问问。”石羡玉轻声说:“我和我女友也快结婚了,多了解一些,到时候蜜月旅行也好准备准备。” 梅闻馨皱眉:“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讲案子吗?不是应该尽快抓住凶手吗?你和我聊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姐妹不明不白的遇害了,你脑子里就只有和你女友的婚事?你就这么当警察的?” 石羡玉赶紧举手:“抱歉,我的错,我检讨。我们再回到案子,华清清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应该没有,她性格一向很好,上学时就是班花,上班了也是女神,追求者挺多的,得罪过的人应该真没有。”她也没咄咄逼人,顺着石羡玉的话回答道。 末了,她又仔仔细细的想想,补充说:“个别女同事可能会嫉妒她?一个大办公室里,人际关系其实挺复杂的。但不管怎么说不至于杀人吧?更不可能追到山城来杀。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接触过异常的,或者你认为可疑的人?” “没有。”她立刻否认,之后认真想了好一会儿,再次否认道:“确定没有。” “那么她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仔细思忖过后,她依旧否定:“还是没有,作息规律,吃喝正常,心情瞧着也很不错。” “住址呢?你们这段时间住在哪儿?” “有点远……”她报出了个宾馆的名字,石羡玉查了下,在沙区,确实不近。房费还不便宜,最便宜的也得两百多。 又问了几个问题,一无所获,石羡玉只得道:“行,那这次就先到这,感谢你的配合,麻烦最近保持手机畅通,我们还可能会继续联系你。另外,最近最好不要走了……” “嗯,”梅闻馨说:“我也没继续旅游的性质了,到此为止吧,我会在这附近找宾馆开间房,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 “希望如此。”梅闻馨似乎想到了石羡玉的表现,翻个白眼说道。 然后她又问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能一起去下你们住的宾馆吗?顺便,我们也能帮你把东西搬过来,省的你打车。” 梅闻馨倒没拒绝:“也好。” “那麻烦你在这儿先等一下,我和同事去调车。” 说着,石羡玉给齐宏宇一个眼神,两人同时起身并肩离开,小王则走了进来,给梅闻馨添上水。 走道上,石羡玉问:“师兄,你怎么看?” “光听她说的,没发现什么问题。”齐宏宇摇头,接着又问道:“倒是你……明明怀疑口红的事儿,干嘛非要往自己身上揽锅啊?被投诉了多不值。” 石羡玉不以为意:“被投诉了我说明原因就行,不碍事。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向她透露半点案件细节的。” “知道你还怀疑她。”齐宏宇撇撇嘴:“但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师兄这是在关心我?” “滚。”齐宏宇翻白眼:“我是怕风言风语影响了二大队。” 石羡玉得意的轻笑。 他又立刻岔开话题:“你觉得是她吗?” “不好说,但她确实得高度关注。”齐宏宇说:“华清清在山城就她一个熟人……噢,也不确定,说不定有同学什么的在,这方面还得细致的查查。” “那肯定的。” “所以我们出来干什么?” “避开她咱俩交换一下意见啊,不然还能干嘛?” 齐宏宇:…… …… 四十五分钟后,维尔纳酒店。 瞧见几名气势汹汹的闯进大堂,其中还有个穿着警服,可把前台吓了一跳,那女娃赶紧问道:“警……警官,扫黄吗?” 齐宏宇险些笑出声,这女娃儿还蛮可爱,哪有大中午跑来来扫黄的。 忽然想到几年前的行动,呃,还真有,而且tm竟然收获挺大…… 同时他瞥到女子衣襟上边有个圆形黄色标牌,上边写着实习生三字,估计她才刚工作没多久,怪不得这么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石羡玉摸出介绍信和取证书,说:“例行调查,需要取证,还请配合。” 他没过多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太多。 女孩一脸懵逼的看了几眼,接着花容失色,焦急的说:“那个……能不能等一下,我喊主管?” 石羡玉没为难她,点头同意。 她赶紧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压低声音道:“主管主管,有警察来了,你快下来看看,我害怕……” 说着她不自觉的瞥了眼石羡玉,又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石羡玉:??? 齐宏宇险些没崩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正常,你个眯眯眼,看着就像反派。来,学我,眼睛睁大点。” 石羡玉不想接这个老梗,没搭理他。 不一会儿,前台后边的小门打开,又一名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出来,面带微笑的环视几人一圈,并开口:“警察同志,我是这的……” 石羡玉不等她说完,便将手里的文书递给她,又拿出一张房卡,直接了当的说:“麻烦提供下8512房间的入住记录,还有走道、电梯、大堂的监控录像视频。” 女子很自然的微笑:“好的,请稍等。” 第67章 口红 确实是一分钱一分货,这套房间还不小,目测大概二十平,除了一张大床之外,还有小书桌、茶几和双人布艺沙发,布置的还算温馨,有种公主房的感觉。 就是宾馆里稍显杂乱,东西甩了一堆,被子床垫也皱巴成一团,电视柜上还放了几条丝袜。 齐宏宇瞥见床底有条淡蓝色的内裤,画风还蛮可爱的……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看向梅闻馨。 梅闻馨已然红了脸,低着头正打算上前,想收拾收拾。 石羡玉抬手拦住了她,她有些羞怒,正打算开口问,就听石羡玉说: “你可以把你自己的东西大致收拾好,晚些时候我们会请一位女同事检查,华清清的遗物请你别动,我们需要仔细过一遍。希望你能理解,这里毕竟是她遇害前住过的房间。” “行。”她脸上红晕褪去了些,轻轻点头,赶紧上前收拾。 她速度很快,说是收拾,其实不过是将一些私密的物品和贴身衣物胡乱的塞进行李箱中,根本没心思整理。 好在她东西带的不多,行李箱又够大,即使随便塞也没堆满。 没用多久就收的差不多了,她站起来深吸口气,强作镇定:“我先前说过我有轻微的洁癖,不大能接受别人碰我东西,尤其是陌生人,所以特地让前台不用打扫。” 齐宏宇看向小茶几,上边尚有未收拾的外卖,桌上甚至地毯上都又些许油渍。除此之外,还有几小坨卫生纸,并未归入垃圾篓,明显是随手扔的。 行李箱上也有些许泥泞和其他一些小附着物,看着应该许久没清理过了。虽然许多人买来行李箱后就从不擦洗,自然用到换新,但是…… 洁癖? 就这? 梅闻馨脸又是一红,声若细蚊的解释:“主要表现在比较介意别人碰我和我的东西,别的倒也没什么……” “咳咳,”石羡玉干咳两声,轻轻推了齐宏宇一把。 齐宏宇回瞪他,用口型无声说道:“莫挨老子!” 说完他便戴上手套,开始翻找并检查房间里剩下的物品。 东西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齐宏宇只将一些留置在这的彩妆类物品和食品饮料单独收起来,剩下的大致看几眼放入另一堆中。 值得一提的是,华清清还有三支口红,一支唇釉,一支唇彩。 直男齐宏宇其实分不清这些,但他至少知道这些都是用来抹嘴的,抹嘴的就可能吃进肚子里。 至于衣物这些东西,他不大重视,快速看一眼就塞进另一个明显是华清清的行李箱里。 接着他来到厕所,又找到洗面奶和卸妆水,同样收好,又走到桌子边上,看一眼饭菜,封装完毕,打算回头一块带走。 最后,他留意起现场的面巾纸团,一张张的打开。 噫!鼻涕! 他略嫌弃的一抿嘴,又展开剩下的纸团,发现有张纸团上边涂着口红。 齐宏宇眼一亮,想到了什么,又立刻跑回厕所,把纸篓往地上一扣,然后仔细翻找起来。 “……”石羡玉咽口唾沫,转身悄悄的问身旁的小王:“师兄他……一直这么重口么?” “这是他的职责,”小王微微皱眉:“石队,请你尊重他的工作。” “晓得,抱歉,等会我向他认错。”石羡玉立刻说。 小王眉心展开,点头。 石羡玉发现自己在队里不太得人心,但他似乎不在意。 这回齐宏宇耽搁了挺多时间,过了好几分钟才出来,手上捏着好几个物证袋,里头都装着面巾纸。 “差不多了。”齐宏宇说:“走吧?” “这么快?”石羡玉有些诧异,不过转念想想,齐宏宇似乎一向这么高效率,便拿起对讲机,询问图侦的兄弟整好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一挥手:“收队。” …… 江阳支队。 齐宏宇将物证袋里的东西统统取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石羡玉悄悄后退两步,拉开一点儿距离,并默默戴上了口罩。 鼓捣了一阵后,齐宏宇缓缓摇头:“我仔细对比了这些口红和这俩玩意儿的颜色……” 石羡玉小声哔哔:“那是唇釉和唇彩。” “哦。”齐宏宇面无表情的应一声,然后自顾自接着说:“包括这些纸上的口红残留,颜色和华清清嘴上涂着的口红颜色都对不上,现在看来口红果然有问题,也不知道梅闻馨那边能不能找到颜色一致的口红了。” duang~ 石羡玉手机发出怪响,他自然而然的从口袋摸出,瞧了几眼,接着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时不时看齐宏宇一眼。 齐宏宇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看锤子?” “师兄你不要这么轻侮自己。” 齐宏宇:??? 石羡玉赶紧说:“那个,师兄,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齐宏宇脸上浮现出迷茫俩字:“坦白?” “之前我回到解剖室,其实还拍了照。” 见齐宏宇浓眉瞬间倒竖起来,石羡玉赶紧解释:“就拍了脸!我想问问欣欣能不能认出这个口红色号。” 齐宏宇脸色放缓:“然后呢?” “她也没认出来。”石羡玉叹息道,接着又补充: “你可能不知道,欣欣她有点迷的,虽然不怎么化妆,但忒喜欢口红,屯了一大堆,甚至可以说是这方面的行家了。她认不出来基本可以说明要么这口红非常冷门,要么可能就是小作坊、十元店推出的产物。 她指出华清清的口红,色彩不均,涂抹也不太均匀,颗粒感稍重,不润,瞧着有些廉价,所以基本确定是后者。” 齐宏宇侧目:“然后?” “我看华清清其他口红都蛮贵的,应该不至于到精品店买口红吧?”石羡玉说:“而且欣欣还提了句,这女的看上去蛮会化妆的,但口红却是个败笔,非但质量不太行,颜色和她妆容也不怎么搭。” 顿了顿,他终于抛出关键问题:“所以这支口红哪里来的?又跑哪去了?我想这是本案的关键疑点,即使毒检依旧没发现华清清嘴上的口红有问题。” 第68章 逼近 石羡玉扬起下巴,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齐宏宇挑眉:“说完了?” “嗯。怎么你疑点反应都没有?” “基操勿6。” “???”石羡玉好像用力眨了眨眼睛:“这话不该我说吗?” 接着他反应过来:“你早就想到了?” 齐宏宇像看啥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这不明摆的事儿吗,即使齐宏宇掌握的信息远不如石羡玉多,但只要不傻都能知道口红是个突破口。 在齐宏宇眼中,石羡玉还是太嫩,虽然偶有奇思妙想,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差了点儿——当然,这个评价受主观影响很大。 “行吧,”石羡玉好不容易激发起的一丁点儿干劲顷刻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再次丧了起来,后退两步坐椅子上,颓颓的问:“那你打算怎么查?” “先确定毒物种类。”齐宏宇也不藏掖着,直说:“不过这得依靠市局,还得等一阵子。” 石羡玉纳闷道:“不已经确定是汞中毒了吗?” “需要确定具体是汞的哪种化合物。”齐宏宇解释道:“我判断应该是无机汞盐,而且纯度相当高。否则仅凭这一点点毒物不足以引发急性中毒导致受害人昏厥。” “结果不还没出来呢么?就确定了?” “已经出来了,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齐宏宇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石羡玉自然的站起身凑过脑袋。 但齐宏宇不给他看,又收起来了。 他满脸问号,接着啧了声,重新瘫坐回椅子上,像只国家一级保护废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其实结果出不出来根本不重要,答案是明摆着的,你说过二价汞能直接穿透消化道,吸收速度极快,胃里依旧残留着汞,说明摄入时间不长,但食物都没毒,那毒就只能在口红上。” “那你就太绝对了。”齐宏宇非要跟他杠:“毒物可能只夹在三明治被啃掉的那一角上,也可能涂在苹果皮上,所以剩下的食物检测不出毒物。” 石羡玉张了张嘴。 齐宏宇见状得以的笑了起来。 可能是早上的时候石羡玉给他的感觉太不好了,加上解剖时偏偏又在石羡玉面前丢了脸,他现在就喜欢对着石羡玉装杯。 “不对,”石羡玉缓过劲儿来:“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跟我讲可能并没有意义……况且,口红的‘异常’,足以说明问题就在口红身上。” “得,比我想象中聪明点。”齐宏宇点头调侃道。 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凝固,进而玩笑的神色被缓缓收敛起来。 他立刻走到办公桌旁,翻开笔记本,取出笔,在上边迅速计算。 石羡玉饶有兴趣的看着齐宏宇。 其实他蛮感兴趣的,想知道齐宏宇到底发现了什么,但等会问就是了。有个聪明人就在边上,自己何必动脑子呢? 算着算着,齐宏宇忽然问:“一支口红大概能涂多少次?” “嘿,这你就问对人了。”石羡玉笑着坐起身。 然后笑容逐渐消失,重新软软的摊回去。 齐宏宇:??? “搞锤子?” 他有些尴尬的说:“好像我还真不知道,欣欣从没正儿八经用完过一支口红,过段时间就买新色号了。” “嘁,就晓得你不靠谱。”齐宏宇翻着白眼,自己摸出手机查起来,所幸万能的网友给力,很快查到了相关数据。 保险起见,他多对比了几个数据,但还是不放心,啧一声,说:“先将就着用吧,回头我再问问市局有没有权威点的数据,没有的话申请买个猪头回来做实验得了。” 这话是说给石羡玉听的,这时节猪头不便宜,得让他申请批办案经费。 “猪……猪头?”石羡玉愕然。 齐宏宇瞥他一眼:“不然你牺牲下?管师妹要支新口红,拿你嘴涂?” “那算了,涂完一支口红我嘴都得烂掉……”石羡玉断然拒绝,接着岔开话题问:“算出什么名堂来了?” “嗯。”齐宏宇嘴角扬起,捧着笔记本,说:“刚查到,一支口红差不多三四克,能涂四百次左右。 口红密度和水接近,那么以纯汞替代的话,同等体积的口红,重量会涨到四十克左右,一次消耗的量只有95毫克,就算涂抹的厚些,一般也不超过150毫克。 而汞盐的密度大多比汞小,加上用的口红总不能是纯毒物,实际涂抹在嘴唇上的量只会更少,摄入量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华清清也不可能没事就舔舔口红吧?” 石羡玉并没有怎么认真听,他只想知道结论,对过程不感兴趣,便敷衍的应和道:“是这个理。” 随后他想到件事儿,又问:“汞化合物,毒性都很强?” “问题就在这。”齐宏宇放下笔记本,解答说道:“这类毒物受溶解度等多方面影响,毒性有强有弱。 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毒性比较强的有升汞、甘汞和氧化汞等,其中又以升汞毒性最强,0.1克可急性中毒,0.3克就可致死。” “果然不对劲。”石羡玉抓住了重点:“就算华清清涂的口红是纯水银,涂一次也就0.1克上下,顶多被她舔掉一小部分,远达不到急性中毒的量,除非她全部吃下去。更别说,升汞的密度应该比水银小很多吧?” 说完他也查了下手机,啧一声:“果然,还不到一半。” “啪嗒!”齐宏宇合上笔记本,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说:“除非她短时间内多次涂了多次!” 石羡玉和他想法一致:“这口红品质不太好,很容易被口罩什么的蹭掉。但发案时她唇上的口红虽不均匀,却基本还算完整。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口红上色比较困难,所以她涂的比正常口红厚很多,接着被口罩一点点蹭掉,被她一点点舔去,最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个结果。” 讲完回想一阵,石羡玉继续补充: “多次补口红比较靠谱点。那么问题来了,质量不好,颜色不算正,和妆容也不太搭的口红,她这么一个挺会化妆打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执着的一次次补?她包里又不是没带别的口红。” 齐宏宇平静的说:“梅闻馨。” 第69章 物鉴 齐宏宇和石羡玉都觉得他们已经逼近真相了。 华清清的口红有问题,里头掺了剧毒的含汞化合物,但现场、宾馆,都没有发现那支口红。 口红的质量很差,颜色不正,而且还和她的妆容不搭,她明显也能意识到这点,同时还有更好的选择,但她依旧“执着”的用那支辣鸡口红。 为保周全,石羡玉特地给凃欣欣打了个电话,得到凃欣欣答复——华清清包包里发现的那支小羊皮,相对白搭,和她的妆容也配。 与华清清近距离接触过的,目前只找到个梅闻馨,而且梅闻馨还和华清清一块上了厕所,之后单独搭乘轻轨离开。 最后一点,华清清尸身上的口红虽不均匀,但还算完整,并未被舔舐、擦拭掉多少,很可能在如厕前,刚对着镜子补过口红。 口红哪去了? …… 傍晚,会议室,仇教导说道:“基本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说完他心满意足的坐下,眯起眼假装大家都在诧异的看着他,享受着并不存在的钦佩目光。 ——齐宏宇前往市局拿鉴定报告,还要一会儿才回来,石羡玉又懒得出这种风头,况且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容易引人犯困,这等“好事”就落到了仇教导的头上。 这么两三秒功夫,心满意足就又成了意犹未尽,他忍不住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图侦小梁起身:“现场的监控,我们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可以确认梅闻馨并未撒谎,两人一块从轻轨上下来,一块走进厕所,七八分钟后梅闻馨单独出来,在门口又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才离开。 另外,她几次拿起手机凑在耳边,像在打电话,但似乎都没接通。值得一提的是,她出来时,除了脸上戴着的口罩外,手上还拿着一个,可能是华清清的——我记得华清清尸体被发现时并没戴口罩对吧?” 一旁的赵博嗯了声。 几人纷纷看向仇教导。 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半眯着眼,很好的盖住了眸子里的茫然。 但这都没什么用,刑警们只是配合他演出,目光很快落到了他旁边的石羡玉身上。 石羡玉纠结两秒,终于下定决心,坐直身子,双手撑在桌上吃力的缓缓站起来。 人少的时候他比较有精神,人越多就越颓越丧越咸鱼。 仇教导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社恐,拿丧在伪装。 正这时,会议室门忽然被推开,齐宏宇迈入其中,说道:“抱歉,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 石羡玉瞬间松口气,整个人重新落回座位上。 “???”齐宏宇有些懵,这啥情况。 仇教导眼睛睁开,面带笑意:“不碍事,你来的正好,快坐下。” 齐宏宇嗯一声,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一边从档案袋里取出报告单,一边问道:“你们聊到哪儿了?” 他正好坐在赵博身边,赵博瞄了眼报告。 打头《山城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法医毒理学检验报告》,右边则标示着“山公鉴(毒化)字[2021]79号”的字号。 明显就是先前送检的胃内容物之类的检材了。 同时,仇教导把刚刚聊天的内容大概复述给齐宏宇听了一遍。 听完后,齐宏宇叩了叩桌上的鉴定报告,说:“那我这里再补充点。 检验结果出来了,简单说,导致华清清中毒的毒物是氧化汞,含汞化合物中毒性最强的几种之一,半数致死量为18毫克每公斤。哦,这氧化汞呈亮红色或橙红色鳞片状。 结合华清清的体重,该毒物针对她的急性中毒量在220毫克左右,772毫克到800毫克就可能导致直接死亡,数值因个体差异可能还有20%上下的波动。但考虑到她并非直接中毒死亡,所以致死量没有太大的意义。 另一方面,华清清唇上的口红,氧化汞浓度确实高,达75%以上,还有约15%的蜂蜜及一定量的葱麻油、蜜蜡、棕榈蜡、羊脂和少量着色剂与芬芳剂。这口红涂抹质量不怎么样,但味道估计还蛮好,成本竟然也挺高。” “咳咳……”石羡玉干咳两声,打断道:“师兄,你不用讲那么细的。” 齐宏宇瞥了他一眼,啧一声,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得,那我直接说结论吧。首先,氧化汞的密度不小,接近水银了,但受别的物质‘拖累’,综合算下来密度大概在九克每立方厘米左右……” “说好的直接说结论呢?” 齐宏宇:…… 两秒钟后,他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这口红上色性不太好,所以涂一次的量会比正常口红多三到五倍,加上这口红味道应该还挺好,可能会不自觉的想舔。 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在短时间内涂三到五次,不自觉中自然摄入的毒物总量才能达到急性中毒量,符合先前的推断,即引出的疑点——她为什么要反复涂这个辣鸡口红,因为好吃么? 对了,如果她体质比较差,可能三四次就毒发了。以上数据,都做过几次实验,但不能保证完全准确。” 赵博抛出一个关键问题:“那么,如果没达到急性中毒量的话,身体会有什么反应吗?” “只涂一次的话,基本不会有什么反应,涂第二次有概率出现亚急性中毒症状,但也可能暂无反应或者反应轻微,类似晕车。” 赵博拿过鉴定报告看了一眼。 他对报告内容其实挺感兴趣的,可惜被石羡玉打岔,齐宏宇跳过了。 迅速扫过几眼,他说:“我没什么疑问了,基本可以确定梅闻馨有重大嫌疑,拘吧?” “可是,证据呢?”石羡玉竟然开口了,就听他说道: “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涉案口红并没有被找到,没法完全坐实梅闻馨的嫌疑。我建议暂时先别打草惊蛇,氧化汞这种剧毒物受到严格管控,我们可以从毒物来源着手……” “太麻烦了。”齐宏宇摇头:“别这么循规蹈矩,我觉得可以诓一诓她,从她嘴里把毒物的获取途径搞清楚,咱们再去固定证据。” 石羡玉琢磨几秒,看向仇教导:“仇教,你觉得呢?” “注意尺度,不允许诱供、骗供。”他说。 “行。”石羡玉问:“那行动?” “等等,”齐宏宇却叫住了他:“还有个疑点。” 第70章 真相 齐宏宇的话吸引了大部分刑警的注意力。 仇教导最直接:“怎么又tm蹦出个疑点了?咋回事儿?” “其实也说不上疑点,但某种程度上,加强了梅闻馨的嫌疑。”齐宏宇说道。 赵博扶额:“宏宇哥,你怎么学起卖关子了?记得你以前不这样的!” “这不正打算说呢么。”齐宏宇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道:“氧化汞虽然没有气味,但具有比较强的刺激性,而嘴唇上的皮肤相对又比较敏感脆弱,这口红又不好看,可以说缺点重重,她为什么要往自己嘴上抹?” 石羡玉若有所思:“她也不像被人胁迫的样子,所以……只有一种解释,某人拜托甚至是央求她一次次的涂这口红?” “对。”齐宏宇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没想明白她用的是什么借口,也没想明白她的作案动机……先前找她问话,我觉得她和华清清感情还是蛮深的才对。” “感情什么的可以伪装的。”仇教导忽然插话:“尤其她俩共同来山城旅游,无法撇清自己的关系,那她就只能选择强调自己和华清清的感情,情感丰富些的话,挤出点鳄鱼眼泪也不是难事。” 众人吃了一惊,这尼玛是仇教导? 但转念想想,仇教对“人”这一块还是有点儿建树的,能说出这些话倒也不奇怪。 “不见得,她们感情或许真的深,至少表面感情很不错。”石羡玉也莫名的积极起来,说:“否则华清清不太可能接受连续几次涂这个,又难上色,又不好看,又容易掉,又有刺激性的口红。” 赵博若有所思:“梅闻馨不是说她分手了么?因为男友出轨?会不会是华清清……” 齐宏宇眨眨眼睛:“华清清绿了梅闻馨,还能在她分手后若无其事甚至非常热情的喊她出来旅游?” “这有什么不能的?”角落里有名女警冷笑起来:“有些表面闺蜜呵!” 石羡玉则说:“也不见得华清清真绿了她,只要她这么认为,就足够作为动机了,她又不是我们警察,不一定讲证据,很可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齐宏宇又质疑道:“梅闻馨能受邀跟绿了自己的……哦,这个没问题,可能她就策划着在外头干掉华清清。” “行了,”石羡玉站起来,说:“那就行动吧,传唤梅闻馨过来,想办法诓骗出获取毒物的渠道,锁定证据。赵博,咱俩一路?” 赵博看向齐宏宇,有些不情愿,但见齐宏宇点头,他还是起身喊了声是。 上回钓鱼,齐宏宇并没找到机会扭正赵博对石羡玉的观感,只是在路上试着开导了一下他,效果一般。 随着石羡玉二人离开,会议室里其余民警也渐渐离场,很快就只剩仇教导和齐宏宇两人留在里头。 仇教导有些纳闷:“你怎么不走?” “咳咳,”齐宏宇干咳两声:“我等结果,如果顺利的话,今晚说不定就能查出真相来,到时候只要再固定相关证据,就能结案了。” “为什么不去办公室等?”仇教导有些纳闷:“而且看你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心虚?” 齐宏宇别过头:“牟主任在,我还是躲一躲他。” “咋?”仇教导挑眉:“你又犯错误了?” “我能犯什么错误?”齐宏宇翻个白眼,但声音越说越小:“就是早上解剖的时候肚子饿了,点了份肥肠饭在里头吃而已。” “然后嘞?” “尸体收好了,饭盒忘了拿走,落里头了。” 仇教导:…… 半晌后,他吐槽道:“所以你不给石队在解剖室里头抽烟,自己却在里边吃饭?” “那性质不一样嘛,贴了禁止吸烟的标签又没贴禁止吃……”说一半,齐宏宇忽然回过神:“咦不对,仇教导你咋知道这事儿?妈卖麻批!那龟孙儿竟找你告状?” …… 赵博出马,审讯顺利非常。梅闻馨心理素质还算强,但根本敌不过赵博的套路——毕竟警方已经基本猜到了整个真相,赵博藏七分说三分,很容易就让梅闻馨误以为他们已经破案了。 加上“被绿”的事儿,能为此杀人,说明她非常在意,只要稍加撩拨,她就再难掩藏住情绪,然后破绽便越来越多,最终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确实怀疑华清清绿了自己,因为华清清跟她前男友走的非常近,关系相当不错。 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料到,母胎单身的华清清竟会抢自己男友,明明她条件那么优秀,追求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偏偏看上自己男人? 失恋,加之自认为被“背叛”,乃至于对华清清各方面条件的些许嫉妒,最终让她萌生恶念。 齐宏宇沉默了许久,轻声说:“我对她做了系统解剖,按规定动作,是不能留下任何‘死角’的。” 石羡玉问道:“所以呢?” “她没有过性生活,还是雏儿。”齐宏宇嗓音低沉,微沙哑。 几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赵博才继续讲述。 “梅闻馨她策划了多种方案,她最终决定利用口红投毒,打算亲手做个口红送给华清清。” “她怎么做到让华清清多次涂这口红的?”仇教导插话,好奇的问。 赵博有些唏嘘,说:“这姑娘,挺有心机的。她让华清清涂了四次口红。 第一次是今早在宾馆出门前,她送华清清口红,说想看华清清涂上,华清清没意见,但提了句这口红不好上色,还有点辣,不舒服,她这时说这口红是她亲手做的,弄的华清清有些尴尬。” “然后呢?” “第二次是出门吃完早餐,就是三明治那些,她说华清清口红掉了,华清清想用自己原先的口红补,她问一句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做的,华清清便换用她的口红补上了。 第三次是刚到轻轨站,在厕所里,发现口红被口罩蹭掉了,这回华清清自觉补上。第四次是换乘的时候,还是在厕所里。 梅闻馨寻思毒物积累的差不多了,就从华清清包里拿出口红,忽然说自己想搞点副业,做口红,说想弄个味道很甜的口红说不定能打开市场,让华清清最后涂一次给她好好提点意见,她回去修改,华清清也没拒绝。” 齐宏宇恍然:“原来如此……” 第71章 唏嘘 赵博环顾几人一圈,接着说:“之后华清清想上厕所,梅闻馨就在门口等她,结果听到了摔倒的动静,意识到毒发了,这才赶紧离开。 走出厕所她又觉得不妥当,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假意打了几个电话,但都很快挂断,然后锁屏拿到耳边等一阵子,以此做伪装。 她原本的计划,是这次涂完口红就把口红处理掉,然后继续跟华清清到相对偏僻点的地方游玩,再买点明显被染过色的蜜饯果干让她吃,直到华清清毒发…… 她没料到毒发的这么快,以至于后续的计划全被打乱,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处理尸体,所以接到我们的传唤,她当时犹豫了很久,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过来了。” 仇教导听得毛骨悚然:“这女人……还真有点可怕。” 齐宏宇也沉默了两三秒,才开口问道:“口红呢?” “丢长江里了。”赵博说:“连着口罩一块,基本没希望被打捞上来。” “说到口罩……”齐宏宇又问:“她为啥要拿华清清的口罩出来?” 赵博撇撇嘴:“这倒是纯属巧合,华清清说耳朵被勒的疼,上厕所就不戴了,让她帮忙拿一下。” “行了,大概情况基本就这样。”石羡玉站起身,说:“案子基本上算破了,接下来只需补充固定好证据,先下班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他也不等其余人反应,起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 他刚想吐槽一句这竟然还是个成熟的门,就瞧见技术队的阿兵站在门外,一手贴在门上。 阿兵瞧见石羡玉,猜到他要出去,赶紧往边上靠了靠,并打招呼喊了声“石队”。 “怎么了?”石羡玉问道。 “华清清手机‘破解’了。”阿兵赶紧说:“早上就说过,她那手机的指纹锁还算给力,做的普通的指纹膜打不开,我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出能够……” 石羡玉抬手打断,轻声说:“讲结论。有什么重要发现?” 阿兵立马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回答道:“确实在她手机里发现一些事情,但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就过来汇报下。” 他还不知道这案子基本上已经破了。 “噢?” “华清清似乎是个蕾丝,她喜欢梅闻馨,只是一直不敢说。” 齐宏宇等人都愣住了。 阿兵见他们反应有些奇怪,还以为这个发现非常重要,又赶紧接着说道: “因为梅闻馨有男友,大学时就开始谈了,再加上她俩都是女的,她一直不敢表露心迹。 可她又忍不住想去打听梅闻馨喜欢什么样的人,就经常不自觉的向梅闻馨的男友打听,各种旁敲侧击,还做了笔记。 听说梅闻馨男友出轨,华清清没忍住跑去骂了那男人一顿,之后又发现梅闻馨情绪特别低落,连她都不怎么搭理了,她又很失落,绞尽脑汁的去想该怎么让梅闻馨振作起来。” 讲着讲着,他发现齐宏宇等人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不像是出乎意料下的惊讶、诧异或者取得重大突破的振奋,而是…… 唏嘘? 他脑海里蹦出这个词。 于是他停止讲述,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没。”齐宏宇摆摆手,抬头望着天花板说:“只是替华清清不值。” “是啊,”石羡玉也感慨道:“人间不值得啊。” 阿兵一脸懵逼。 仇教导立刻把他拉到一边,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了。 然后他也加入感慨唏嘘的队伍。 “行了。”石羡玉摆摆手:“不早了,下班睡觉吧,困死,有事儿明天再说。” 齐宏宇看看手表,好家伙,这才不到九点钟。 石羡玉真的是“年轻人”?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石羡玉已经推门走远了。 “行吧,”仇教导也说:“我也回去睡了。” “咋一个个都睡那么早?”齐宏宇嘀咕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仇教导坏笑:“大概因为我们都有性生活?” “嘁!”齐宏宇翻盖白眼:“为老不尊!” “那也比你左右互搏来的好。” “滚滚滚!” 阿兵干咳两声:“那……既然案子破了,那我也回家陪我女朋友了?” “滚滚滚!” 人都走完了,就剩齐宏宇和赵博。 齐宏宇这会儿着实没睡觉的意愿,便说道:“就剩我们两个单身狗了,钓鱼去?” “行啊!”赵博兴奋的搓手:“时间还早,咱们俩搞到十一点半,还能过把瘾。” “走走走!” …… 翌日。 技术队整理出了华清清和梅闻馨进入厕所前后,同样进入过厕所的女性乘客照片,这些都是潜在的目击证人。 办理完手续,仇教导借户籍科的数据库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派出人手前往走访。 可惜他们大多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唯有三人说疑似听到了摔跌声,其中一人还关注了下,确实看到个女人(梅闻馨)凑上前问了情况,隐约听到她说了声“你没事就好,那我在外头等你”,但也记得不太清楚。 因为记忆比较模糊,印象并不深刻,所以都不足以作为证言。 两天后,常山公安传回消息,锁定了非法售卖少量氧化汞给梅闻馨的化工厂——该厂一职工称,他和梅闻馨是多年好友,她以化学老师的身份,借开设实验课为由,伪造相关证件找他弄到了五十克的氧化汞。 因为量并不大,向上报备的时候便被各层上级忽略了过去。 目前具体情况正在调查取证当中。 同时梅闻馨的前男友,证实了二女之间的关系,另有其他朋友佐证,不过这些证言价值并不大就是了…… 又三天,仇教导在结案报告上签字,案子移交预审支队,进而向检方批准逮捕。不久后检方批捕材料传达,案件正式移交检方复核候审。 这对闺蜜的恩怨情仇至此告一段落。 而齐宏宇依然联系不上齐平路和他家人,心里有些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再回一趟老家,跟他们面谈。 虽然,大概率又是被搪塞,很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第72章 行凶 周五傍晚的山城,别有一番韵味。 诸如建新桥等特大商圈且不提,就是大街小巷当中,也是热闹得很。这些小巷子里,苍蝇馆子一间接一间,空气中都弥漫着热辣的香气,勾的人食指大动。 所以山城傍晚绝不适合路跑…… 馆子里又传出一阵阵的吆喝,一桌桌食客抄着啤酒端着蒜油,边吃边摆龙门阵,不少汉子更是扒了上衣,赤膊划拳,你呼我喊,江湖气息极重。 忽然,某间馆子的嘈杂声大了几分,隐约还掺上了叫骂怒吼。 分明都是噪音,可此刻这声儿却然人心里一揪,难受的慌。 就见一群人从包房中冲了出来,迅速跑离这家老火锅馆,冲到了路边,而后迅速分为两拨,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前边五人头也不回的跑,后边七人边骂边冲。 显然,有两拨人打起来了。 前边五人很快冲到辆面包车旁,以最快的速度拉开车屁股,从车厢里拉出几把明晃晃的刀子,气焰瞬间嚣张起来。 后头七人脸色骤变,却不知是气上了头还是怕丢了面子,虽停下脚步,却半点不肯服输,依旧指手画脚,粗着脖子骂些垃圾话。 “妈卖麻批!砍死这帮龟孙儿!” 持刀五人不知谁吼了句,跟着一拥而上…… …… 齐宏宇黑着脸从赵博的车上下来,眸子一扫,却只能瞧见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期间还混杂着大量汗津津的光膀大汉。 他好不容易调好班请好假,拜托赵博送他去车站,打算回一趟老家再见见齐平路一家人,却被一通电话喊了回来,心里难免有些牢骚。 但到了现场,他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情,脸色渐渐放缓,跟着赵博一块挤开人群,挤进现场里头。 就是tmd蹭了满胳膊的油和汗,有些腻歪。 “仇教导。”齐宏宇和仇教打声招呼,跟着挑眉道:“死咸鱼又没来?” “你tm瞎啊!”边上,石羡玉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老子不就在这儿呢么!” “牙刷儿!”齐宏宇被吓了一跳,赶紧侧身:“你竟然来了?” 不只石羡玉,有些日子没见的凃欣欣竟然也在。 仇教导干咳两声,说:“石队跟小凃刚好在附近整火锅,看了全过程。” 齐宏宇恍然大悟:“我就说呢,还以为他转性了。” 石羡玉懒得跟他多说,站起身走到一旁:“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你到了我就不瞎操心了,交给你吧。” 仇教导将他的勘察箱递给他,同时说:“小齐,对不住了,你的假回头我再想办法补给你……” “不用多说,交给我吧。”齐宏宇摇头,并秒进工作状态,一面接过仇教递来的勘察箱,迅速取出手套穿戴,一面走到两具尸体的中间,同时开口问道:“什么情况?街头械斗?” 石羡玉懒得开口,而仇教导也没凑过来,开始安排赵博等人展开调查。 没等到回复,齐宏宇略一皱眉,但一想到石羡玉的性子,放弃了追问的打算,转而看向凃欣欣。 正这时,石羡玉忽然猛吸凉气,接着扭曲着脸开口答道: “算是吧。有两拨人吃火锅,其中各有一人有恩怨,打蘸水时碰上了,就吵了起来,一人把蒜油直接泼另一人脸上,言语冲突上升为肢体冲突,又牵扯到了各自的朋友,人少那帮打不过就开始跑……” 齐宏宇瞧见凃欣欣默默收回手,甩了甩。 石羡玉把过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指向两具尸体:“结果就这样咯,两死五伤,伤者都被送医院了,五名行凶者转身就跑,被治安巡逻巡特勤的兄弟伙逐一逮着,现在都在派出所。” 齐宏宇边听边观察着尸体,渐渐地,眉心越拧越深,又问道:“用的刀挺混啊,有长有短……你看到凶器了么?” “一共六把刀,水果刀、西瓜刀、菜刀都有,确实很混。”石羡玉乖巧的说。 “嗯。”齐宏宇应了声,又看向凃欣欣:“师妹,你有什么发现?” “是有点古怪……”凃欣欣见齐宏宇发问了,便开口说道:“我瞧着那五人虽然骂的狠,但动手还算有分寸,砍翻一个就接着往下一个追,而且大多也是瞄着手脚下手,都是砍,没有刺的,不像下死手的样子。 当然,当时人太多现场太混乱,我也被吓着了,可能没看仔细。但之后场面被控制住后,我看了下伤者和这俩死者的伤口,也证实了我的判断。 总而言之,死者也好伤者也罢,身上的创伤上都是砍创,没看见刺创,而且创口虽长但是都不深,也没伤及大血管,反正我大致看了一遍,觉得这些伤并不足以致命,但偏偏看尸表体征他们又是失血性休克死的。” 齐宏宇留意着石羡玉的脸色,等凃欣欣说完,便问:“你也看出来了?” “这不算太难吧?”石羡玉说道,接着轻叹口气:“他俩死的有些不明不白的,所以我给仇教导打电话时,让他第一时间通知你过来。” “光看尸表我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齐宏宇摇头:“尽快确定两名死者的身份,通知家属,我要做个解剖。” “靠你了。”石羡玉好像又被掐了一把,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如果死因都不能确定,那破案也就无从说起,这桩案子,你们法医的作用至关重要。” “晓得。”齐宏宇应道,看过尸体之后,他就明白仇教导为什么会取消他的事假了。 他竟无法第一时间确定受害人的直接死因,哪怕大概的猜测都没有。一人如此倒也罢了,还可能是突发疾病,比如血管瘤破裂什么的,但两具尸体都这般…… 他感到了些许棘手,尸检的难度恐怕不小。 再加上闹市区当街行凶影响极其恶劣,必须要尽快破案,他们自然会第一时间想到齐宏宇。 支队法医室其他法医的水平虽也不低,可他们没有齐宏宇全能,他不但能尸检,还能参与到其他工作,推动案件侦破。 又看了几眼尸体,齐宏宇还是不死心,扒拉开尸体的衣服,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但仍旧一无所获。 “失血性休克,却未见致命创伤……到底怎么回事?” 第73章 原因不明 解剖室。 望着两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齐宏宇陷入沉思。 死因明确了,确实是失血性休克,也可以说是损伤性休克——两人的肝脏都破裂了,大量血液淤积在腹腔中,总失血量达一千五百毫升以上。 但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两人肝脏怎么就破了呢? 单纯从病理学和组织学特征分析,他俩的肝脏是被震裂的,但体表完全没见到对应的创伤。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次声波,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劲,次声波传播能力极强,如果真是足以震裂受害人肝脏的次声波,周围围观群众及行凶者本身不可能安然无恙,不说同样伤及脏器,至少也会恶心难受,站都站不住。 这就很有问题了。 难不成真有隔山打牛这样的绝学? 行凶者总不能修练有绝世内功吧? 正沉思着,解剖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他侧目一看,就见石羡玉和凃欣欣这小两口并肩走了进来。 “师兄,”凃欣欣俏脸紧绷着,沉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警务通里她已经听齐宏宇讲了受害人的死因。 齐宏宇叹了口气:“我啷个晓得。” 说罢,他站起身看向石羡玉:“石队,来跟华子。” 石羡玉伸手,同时齐宏宇也伸出两根手指。 他瞬间反应过来,眼皮有些抖,像是在翻白眼。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感情你是叫我给你跟华子……你不是不准我在解剖室里抽烟吗?” “对,你不准,我可以。”齐宏宇接过烟,点上,又叹了口气,心里烦的一批。 石羡玉嘴角抽搐。 接着他撇撇嘴:“老子就抽,你管我!” 凃欣欣扶额:“你们两个能不能别闹了?师兄,说说大概情况?我还真怪好奇的。” “行,我给你们讲讲,顺便我也捋一捋思路。”齐宏宇说道,随后抬手指着左边尸体:“曹宇华,绰号华子,身高188,体重93公斤,27岁,职业为搏击教练,还擅长耍三节棍,身材健硕,听说很能打。” 石羡玉看了看手中的华子,忽然觉得这烟不香了。 齐宏宇继续说:“刘浩雄,绰号黑熊,身高192,体重97公斤,24岁,跟华子是同行,实力也不弱,跟曹宇华应该算不相上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人还颇有点侠义心肠,曾携手在地铁上暴打扒手,又在街上追堵过人贩子,两人愣是把五人犯罪团伙打的嗷嗷叫。 不过这俩容易上头,尤其黑熊,打人贩子那回还把在现场巡逻的便衣的兄弟当成犯罪同伙一脚踹飞两米远,那兄弟表明身份后他也不停,硬是嗯地上打了十几拳。” “卧槽……”石羡玉瞥了眼黑熊堪比自己大腿粗的膀子,咽口唾沫:“这tm不得打出个好歹来啊?” “所幸没啥大事儿,他也怕把人打死了,收了点力道。”齐宏宇拿起一叠报告递给石羡玉,同时说: “事后问话,黑熊说当时打上头了啥话都没听到,脑子里只有干。华子稍好些但好的也有限。当时的记录我打印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石羡玉接过,看了几眼,捂着脸说:“这就是打架不带脑子么……” 齐宏宇没接话,自顾自的说道:“这两人一向莽,所以这回两方人马爆发冲突他俩也冲在最前方,甚至看到对方拿刀了也不肯退,嘴里骂着垃圾话,然后就被砍得最惨。” “我在现场看到的确实是这样。”石羡玉点头,同时感慨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 “可现场就说过了,伤不致命,甚至骨头都没什么事儿,行凶者确实留了手,没砍太重。” “所以差点还被这俩夺了刀。”凃欣欣补充说:“但他俩忽然就倒下了,行凶的五个人又冲上去砍其他受害人,也正是这个时候,他俩的朋友开始溃不成军,被追着砍。” 齐宏宇嗯一声,接着说:“这两个人,性子如出一辙,我都怀疑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扯远了,总之他俩都直肠子,仗义、冲动、低情商,得罪过的人跟朋友一样多,但往死里得罪的,就目前已知情况并没有。” “这些我都知道。”石羡玉说:“能不能就讲讲尸检发现的线索?” “那没什么好讲的了。”齐宏宇弹弹烟灰,淡淡的说道:“肝脏破裂导致闪电式死亡,完毕。” “好端端的你插什么话。”凃欣欣怼了未婚夫一句,接着对齐宏宇说道:“师兄你别搭理他,还有其他方面的线索吗?” “其实也差不多了。”齐宏宇摇头:“目前最大的疑点就在于,他俩的肝到底怎么回事?作案人以什么手法震裂他们肝脏的?” 顿了顿,他又仔细回忆了下案情,接着说:“还有就是行凶者的行为确实有点诡异。 都动刀子了,要么就是单纯的威慑恐吓,并不打算砍人,可一旦砍人就说明上头了不大可能再留手,他们偏偏动了手却又有点束手束脚的感觉,甚至因此差点被夺了刀……我甚至怀疑他们在演。” 凃欣欣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桩案子确实处处透露着诡异……羡玉,你有什么想法?” 石羡玉表示不想动脑子。 但瞧见齐宏宇也看了过来,未婚妻又在期盼的瞧着自己,不知怎的心里竟诡异的升腾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立刻开动脑筋,掀起头脑风暴,并在两三秒后回答说:“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从这起斗殴事件的起因着手?” 齐宏宇一下没了兴趣,他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这肝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专业人士都想不明白,石羡玉又不是学的法医,能有看法才有鬼了。而且他也清楚,石羡玉这思路没错,确实是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凃欣欣倒饶有兴趣,顺着石羡玉的思路分析道:“你是说,这架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因为他们砍的不对味嘛,这不合逻辑。”石羡玉说:“那么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起因,有债务纠纷的两人在火锅馆子偶遇,欠债的泼了债主一碗蒜油,打了起来,这俩听到动静直接莽了上去……啧,他们俩不会被算计了吧?” 齐宏宇慢慢被勾住了,融入话题摇头说:“不应该,街头持刀斗殴,故意伤害,这罪可不小了,真要弄他俩直接砍死不更直接?” 第74章 诡异 石羡玉轻轻点头,回了句倒也是,跟着便皱着眉凝思起来。 齐宏宇多瞧了他几眼,心里更加纳闷,这会儿的石羡玉虽然看起来依旧没多少干劲,但不至于太夸张,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 人越多他反倒越疲软,仿佛在刻意的封闭自身,收敛存在感似的。 这家伙不会真的社恐吧?咸鱼只是表象? 但社恐也能当警察? 沉默许久,没讲出个所以然来,齐宏宇回过神便主动岔开话,说:“我们先换个方向。派出所那几个人,审过了么?” 石羡玉嗯一声:“我和赵博审了俩,仇教安排人审了剩下几个。” 齐宏宇又挑起眉,石羡玉对审讯貌似还蛮积极的,而且仔细回想,他干的活并不少,最近几桩案子发挥的作用也不小。 作为大队长,他要真不想干活,仇教导也不能硬推他干。这就很迷了,齐宏宇更加怀疑他的“人设”。 不过要真是社恐……社恐患者怎么着也不会对审讯积极才对。 一边想,他一边做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问道:“有什么发现?” 石羡玉却摇头说:“目前没什么发现,不考虑华子和黑熊的诡异死因,本案基本可以断定为就是寻常的街头斗殴致死了。” 齐宏宇侧目看向解剖台,啧一声,道:“所以兜了一大圈,关键又回到尸体上了么?” 凃欣欣走到解剖台边,低头盯着华子的腹腔仔细看起来。 石羡玉则试探着问:“那回头我再拉赵博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撬出更多线索来?” “哟?”齐宏宇故意夸张的说:“我没听错吧?你竟然也会往自己身上揽活干?” “对哦?”石羡玉一拍额头:“我竟然会往身上揽活干?啧,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吧,回头跟我说说结果就好。” 齐宏宇:??? 凃欣欣则猛地回头,盯着石羡玉:“不是吧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打回原形了?” 石羡玉摊手:“欣欣,你懂我的,我这个人就三分钟热度。” “那喜欢我也是三分钟热度咯?” 石羡玉:??? 齐宏宇赶紧别过头,直呼可怕。好家伙,别看凃欣欣平日里温婉肯干善解人意的,送命题那也是章口就来。 好在石羡玉也很有一套,直接转移话题,扯正事:“我不大不小也是个领导哎,不是非得亲力亲为的吧,顾全大局不就好了?” “你不去自己经历过这些基层工作,怎么知道你兄弟平常是干什么的?怎么掌握大局?”凃欣欣不认他的这套。 他俩旁若无人的掰扯起来,开始齐宏宇还饶有兴趣的听,慢慢的他发现不对味了。 这么伟光正的严肃话题,是小情侣会在外人面前讨论的? 果不其然,说着说着两人就开始扯远了,慢慢聊到了家长里短,开始明撕暗秀。 “麻买劈,你俩这是把狗骗进来杀啊。”齐宏宇翻个白眼:“要秀恩爱出去秀,老子还要干活!” “咳咳,”两人停下,石羡玉干咳两声,说:“那这样,你搞尸体,我搞嫌疑人,双管齐下,争取两开花,尽快取得突破。”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宏宇皱眉,眼前这个石羡玉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即使他们本来也不太熟悉。 不只是石羡玉,眼前的凃欣欣,给他感觉也有点陌生。 再看看尸体,诡异的肝破裂,加上诡异的石羡玉,诡异的凃欣欣…… 好家伙,忽然毛骨悚然是怎么回事儿? 石羡玉二人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齐宏宇没听清。 咽了口唾沫,齐宏宇忽然觉得,熟悉的解剖室里此刻却处处都透露着陌生感,他竟有些待不下去。 “这种无厘头的感觉……我tm不会是在做梦吧?” 强忍不适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他拍了拍自己额头,还挺疼,显然并不是梦。 走出解剖室,迎面又碰到了仇教导,就见他黑着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地下室是法医科的地盘,他肯定是来找齐宏宇的。 齐宏宇打声招呼,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回过神,露出笑容:“小齐啊,听石队说,尸检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齐宏宇回答,随后将结果和发现的疑点都一股脑告诉他。 他毕竟是领导,听不懂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一回事。他可以不听,齐宏宇不能不报。 仇教导了然的点点头,又拍拍齐宏宇肩膀,让他继续努力,多和法医室的其他同事讨论讨论,尽快解决疑点,然后就走了。 这让齐宏宇感觉更加古怪。 怎么仇教导也这副鬼模样?上纲上线的说,甚至有些魂不守舍了。 带着疑惑,齐宏宇踏上楼梯,走到一楼,打算去吃个宵夜。至于仇教导说的和同事讨论讨论…… 两具尸体解剖完,这尼玛都凌晨一点多了,讨论个鬼啊。这两具尸体遍布刀伤,死因又如此令人费解,解剖难度可比上一案大多了,即使齐宏宇一向高效率也花了六个多小时。 出门,偶尔碰到些同样在加班的同事,齐宏宇习惯性的和他们打招呼,但隐约间发现,他们表现也有点奇怪,似乎在躲着他? 难不成自己身上有啥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宏宇低头仔细的打量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啊。 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他迅速走出支队,在外头的马路上找家熟悉的烧烤摊,点了些熟悉的菜品,感受着熟悉的味道…… 他终于确定自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帮同事。 “这群家伙,好端端的怎么都变成了这样?躲着我么?”齐宏宇啃一口麻辣兔头,舒服的眯起眼,同时想到:“感觉他们像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麻买劈大晚上的搞什么鬼?” 正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说你真是的,听仇教导的话直接若无其事的办案就好了,干嘛非要搞这么一出啊,师兄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猜到什么了。” “就是要他猜到,我不想瞒他,又拗不过仇教,只好这样。” 齐宏宇猛地回头。 “师兄?”身后的一男一女微惊,似没料到会在这儿偶遇。 一时间,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还有两道无影无踪…… 第75章 失联 齐宏宇抬起兔头,啃了一口,便嚼边面无表情的问:“你俩嘀嘀咕咕的聊啥呢?猜到什么?瞒我什么?” 凃欣欣缩了缩脖子:“你都听到啦?” “呵,”齐宏宇皮笑肉不笑,目光飘向石羡玉,继续面无表情的说:“你未婚夫早就发现我了吧?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故意把话题往这方向引,故意让我听到点什么的。” 凃欣欣扭头看向石羡玉。 石羡玉大大方方的拉着凃欣欣坐下,又轻轻掐了掐她手心。 她会意,无奈的抬手说:“老板,来俩烤猪蹄,一个兔头,龙船茄子,卤拼盘,再烤条罗非鱼。” 齐宏宇看向她:“你咋知道这边的特色菜?” 石羡玉压低声音:“我跟她讲的。” “你?”齐宏宇皱眉,随后翻个白眼,随口说道:“我发现我真有些搞不懂你。” “多谢夸奖,不胜荣幸。” “你有毒吧?”齐宏宇又翻了个白眼,他觉得石羡玉简直就是蛇精病,仿佛没有个固定的人设似的,一会儿一个模样。 跟这种人交往,实在太不舒服,没人喜欢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 凃欣欣哪找来这样的奇葩?关键她竟然能看得上眼? 他不自觉的看向凃欣欣,凃欣欣随即露出无奈的表情:“师兄,咸鱼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我想以后你会了解他的。” “哦。”齐宏宇应一句,对石羡玉的一点点兴趣缓缓消散。 消散过后,甚至有些抵触。 不过想到刚刚听见的话,他心又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好奇的问:“所以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 凃欣欣抬头狠狠的瞪了石羡玉一眼,然后沉默下去。 “说吧,什么事?”齐宏宇放下兔头,表情严肃。 石羡玉抬手一指:“门牙上有辣椒。” 齐宏宇:…… “咳咳,”石羡玉又干咳一声,看向凃欣欣:“事已至此,别瞒了吧?” 凃欣欣长叹口气,无奈的说:“师兄,不是我们要瞒你,而是……我们担心你又冲动干傻事。” 齐宏宇额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你又成了嫌疑人。”石羡玉看不下去了,直说道。 “蛤?”齐宏宇眨眨眼睛:“又谁死了?” “倒不是死,失联。”凃欣欣又瞪了石羡玉一眼,同时赶紧说:“而且严格来说不算是嫌疑人,只是问了关于你的情况,你没有嫌疑和作案条件。” “到底啥情况?”齐宏宇的耐性渐渐消耗殆尽。 “齐平路,你知道这个人吧?”石羡玉无视凃欣欣的眼神,平静的说道:“他失联了。” 齐宏宇猛地站起身,双眼瞪得滚圆。 他刚打算回老家直面齐平路! 结果人就这么失联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咬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你回老家的那天傍晚,他上了动车,并在晚上七点出头抵达山城西,次日给家人回了个电话,之后又在山城逗留了一段时间,每天都和家人开视频,直到八天后,忽然失联。” 齐宏宇瞳孔瞬间扩大,眼神迷茫涣散起来。 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失联了? 又几秒,他再次回过神,皱眉问:“什么时候发现失联的?” “昨天中午。”石羡玉静静坐在那儿,有问必答:“他家人早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只是最后几天他给家人灌了足够多的‘安心药’,没有太担心。 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安心药渐渐不管作用,直到昨天……应该说是前天了,他家人再也扛不住了,到派出所报警。 警方开始不太在意,因为按照家属描述,齐平路做了相当多的安排,且明说接下来一阵子不方便联系,但随着调查渐渐展开,加上和沙区兄弟联络后,他们渐渐确定齐平路是真的失联了。” 齐宏宇指了指自己:“所以他们怀疑我?” “齐平路那天的行为太过异常,所以他弟怀疑上了你,当地的兄弟也觉得有必要展开调查,在今晚……昨晚九点左右,和仇教取得了联系。” 听到石羡玉这么说,沉默许久的凃欣欣终于再次开口,着急的补充: “师兄你别担心,仇教和他们说了,从老家回来后牟主任给你连续安排了几天的伤鉴岗,紧跟着又碰到甲硝唑投入酒里的投毒案……总而言之你已经没嫌疑了。 我们也是担心你又冲动起来,啥也不管不顾,非要调查这桩案子,所以才决定对你隐瞒的。” 齐宏宇缓缓坐下,平静的问:“所以我家里的那点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否则你们没理由认为我会冲动的非要查这案子。” 凃欣欣有些担心:“师兄……” “行了,知道就知道吧。”齐宏宇摆摆手,换了双一次性手套,重新捧起啃到一半的兔头,吹了几下,大嘴咬一口。 兔头早就凉了。 凃欣欣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石羡玉拦住,他看着凃欣欣,轻轻的摇摇头,随后又对齐宏宇问道:“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齐宏宇沉默的啃着兔头。 石羡玉以为他不想跟自己说,便也没惹人嫌的追问,只很自然的从口袋中摸出烟抽起来,还问他要不要来一根。 齐宏宇没拒绝,将骨头放下,接过华子,点上。 他这一阵子抽的烟比先前一年都要多,再这样下去恐怕得染上瘾了。 很快,凃欣欣点的烧烤也端了上来,石羡玉将托盘往前推了推,说:“我和欣欣都不爱吃兔头。” “谢谢。”他应一声,拿起,把烟抽完,踩灭,又捧起兔头啃起来。 啃了几嘴以后,他终于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噢?” “他家人联系不上他的时间,和我联系不上他家人的时间似乎吻合。”齐宏宇貌似淡漠的说:“我怀疑他失联前可能和家人讲了些什么,有条件的话,麻烦帮我问问。” 石羡玉问道:“你不打算自己查?” “你们不是不让我查么?”齐宏宇直视他的眼睛。 “想做什么,就去做。”石羡玉语气里似乎带着点蛊惑的味道:“我最欣赏师兄你那种为真相不顾一切的血性……嘶!” 他又被凃欣欣掐了把。 齐宏宇撇撇嘴:“我怀疑你在套路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妈的,最烦你这样的谜语人,一天天的,总搁那故弄玄虚。” 第76章 矛盾 最终齐宏宇还是没能从石羡玉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也不知他是不想说、不敢说还是真就故弄玄虚,空手套白狼。 反倒是他自己的事儿都给石羡玉讲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何况凃欣欣晓得个大概,石羡玉真想知道,不难套路出来,所以没有瞒的必要。 第二天,仇教导、赵博等人跑上来关心的问了下情况,想来是从石羡玉那边了解到他已知晓这事儿了。 把话说开后,同事们果然恢复了正常,支队给他的感觉也不再陌生。 当然,他心里记挂着齐平路失联的案子,但手里的案件并没侦破,他不会为了心里的这点私心抛下工作不管,和同事聊了几句,就收敛心思,往法医科走去。 他边走边嘀咕:“我老汉那桩案子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么?” “那可不,非得查,拉都拉不住,整的仇教导只能推开手头工作陪着你,监督你。”石羡玉的声音从角落中传出。 齐宏宇侧目,对他的神出鬼没不再大惊小怪,只打量他藏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子几眼,吐槽说:“你丫是见不得光还是怎么说?” “你管我。”石羡玉哼道,接着压低声音:“受害人家属又来了,搁那闹呢,仇教都头大,安排了人应付着,我得躲躲……” “啊这!”齐宏宇也打了个哆嗦,说:“走走走,咱们去现场再看看情况去!” 石羡玉惊喜:“你也不喜欢和家属打交道?” “那可不。”齐宏宇说,跟着转身就走。 “等等我!” …… 齐宏宇最终上了石羡玉的车。 憋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直接问道:“石队,我一直挺好奇的,说你咸鱼吧,你丫有时候特勤快,默默干了不少事儿;说你勤快吧,你在人面前又懒的一批。 换个角度,说你社恐吧,上回口红案你带队去宾馆取证半点不含糊,询问讯问同样干脆利落;讲不社恐吧,在单位里兄弟伙一多你就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看见当事人家属也赶紧开溜……” 石羡玉先前一直沉默,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开口辩解:“你不一样看见家属就开溜?” “别岔开话题。” “哦,”石羡玉点点头:“那我拒绝回答,你就当我是神经病吧。” “行,神经病同学。”齐宏宇点点头,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身上有秘密,大概也猜得出来你是带着任务空降过来的…… 大家都是警察,知道相关纪律,你不说,我们不会问,也不会查,你没必要总是装神弄鬼,神经兮兮,又表现的跟大家格格不入,这样很容易引起大家抵触的。” 石羡玉脸上始终挂着的些许笑意收敛起来,表情略严肃:“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些?” “小凃是我师妹,她爸是我非常敬重的老师。”齐宏宇淡然道:“所以,即使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你,还是愿意把你当自己人。” “那,多谢了。”石羡玉笑意再现:“可我就是要格格不入,就是要神经兮兮,就是要不断的无声强调,我有秘密有任务,但我就是不说出来,你们快调查我。” 齐宏宇转过头,盯着他侧脸。 他眼睛不眯着了,自然睁开。令人诧异的是,他眼睛竟然蛮大的,加上眉宇和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竟给人非常阳光可靠的感觉。 头次看到这样的石羡玉,一时间,齐宏宇竟有些出神。 这样始终眯着眼,其实也很累的吧?生活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半晌,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淡淡的说:“你眼睛还是眯着的好。” 石羡玉:??? “眯眯眼一旦露出眼珠子,肯定要出大事。”齐宏宇故意吐槽,他知道石羡玉早已习惯眯眼,刚刚那副模样显然是有意识给自己看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用意。 石羡玉哦了声,一点点把眼睛重新眯起。 忽然,齐宏宇又问道:“你的事儿,小凃知道吗?” “她是我未婚妻,除了纪律上规定保密的事儿,否则她都有知情权,至少该知道最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石羡玉轻声说:“而我很不喜欢把事情瞒着应该知道的人。” “晓得了,怪不得她能看上你。”齐宏宇心中有数了。 两人再不开口,直到抵达了案发现场。 现场拉起的警戒线依旧没撤去,过往的行人要进出村子只能绕道。 血迹依旧在,还没清理,此时已经干涸发黑。 对比着昨天在现场拍的照片和监控画面,案发时的情况在他们二人脑海中逐渐被还原。 很快,两人目光又碰撞在一块。 齐宏宇率先说:“不论是现场勘察结果,目击证人证言,还是监控录像,这都只是一桩普通的持刀伤害案。” “就我看到的结果,也是这样。”石羡玉耸拉着脑袋说:“要不是欣欣觉得有古怪,我们不会把你从高铁站喊回来——其实仇教导和欣欣也不建议喊你回来,支队又不是没别的法医,但我觉得你会对本案感兴趣。” 齐宏宇侧目,定定的盯着石羡玉的脸。 他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怪我?” “倒不是,只奇怪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齐宏宇回道:“本来满腹牢骚,直到回到现场才调整过来,但看到尸体之后,我确实升腾起了浓厚的兴趣。”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你咋又颓起来了?振作点不行?” 石羡玉没搭理最后句话,自顾自的嘀咕道:“mmp奇了怪了,作案人到底怎么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使黑手的?” 齐宏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一瞬间我怀疑,他们的肝早就坏了,只是被砍时才恰好发作。但很快想到你说的,他们差点夺了对方的刀,这个猜测就被推翻了。” “嗯,肝脏破碎的人不可能这么生龙活虎。”石羡玉接话,并问:“会不会是次声波?” “这也是我第一怀疑的手法,但同样很快排除。”齐宏宇说:“次声波扩散范围又远又大,针对性很弱,要真是次声波,现场围观的人都得倒。” 石羡玉啧一声。 紧跟着两人同时挪动双腿,走到最大的几摊血迹跟前,一块蹲了下来。 盯着血迹看了几分钟,石羡玉忽然站起身,齐宏宇精神一震:“你有发现了?” 第77章 模糊 “咳咳,没。”石羡玉干咳两声,又跺了跺脚,说:“蹲久了,腿麻。” 齐宏宇:…… 石羡玉若无其事的在现场走动起来,看看别的血迹。 “对了!”齐宏宇忽然想到件事,问道:“你当时就在现场的话……没出面制止他们犯罪?” “谁说没有制止?”石羡玉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和欣欣当时就直接追出来了,但没追上,等再跑到这儿时他们都已经把华子和黑熊砍翻了,我赶紧出声制止,但他们压根不管,赶紧又砍了几下然后拔腿就跑,我都没追上。” 齐宏宇上下打量他几眼,毫不留情的吐槽:“你能追上才有鬼了。” 石羡玉不搭理他,只继续说:“要不是我和欣欣及时出面,他们吓的赶紧跑了的话,就算他们打的比较克制留了点手,也要比现在严重的多。” “两条人命,还不够严重?”齐宏宇皱眉。 “说是这么说……但我怀疑这两人的死跟这起持刀斗殴事件没关系,这肝脏破的太诡异了。”石羡玉啧一声,不想多谈这事儿,又说:“总之相关情况我已经跟督查说过了。” “行,制止就好,我们现在在舆论上是弱势群体,你要在现场不作为指不定得背处分。”齐宏宇说道,接着又重新低头仔细的打量起现场的血迹分布情况。 半晌后,他有些无奈的说:“光看血迹确实正常的很,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说的没有错,他们肝脏破裂和这起械斗案件可能没有直接关系。” 讲是这么讲,但他依旧盯着血迹。 石羡玉立马接话:“我就说啊!” 接着他又露出遗憾的表情,不死心的问道:“话说回来……肝脏破裂这一块,你真的一头雾水,半点思路也没有?” “是啊,想不明白。”齐宏宇还是没抬眼。 石羡玉眼珠子一转:“我倒是……” “停!”齐宏宇立马开口打断他,并终于抬起头来,斜了他一眼:“狗日的你又想套路我,白嫖我思路是吧?” “咳咳。”石羡玉干咳两声,讪讪的搓搓手,尴尬的说:“哎呀呀竟然被你发现了。” 齐宏宇嘴角微抽,这龟孙儿简直不要脸,竟然还想故技重施,再套路他一次。 不过他这没脸没皮的家伙也会尴尬? 得,十有八九是装的。 吐槽过后,他在脑子里重演了一遍解剖的过程,再次开口说:“从根本上讲,不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肝脏破裂,无外乎外力作用。” 石羡玉静静的听,但齐宏宇不说了,盯着他,他只好接话问说:“所以本案的关键就是这个外力究竟是怎么来的?” “对。”齐宏宇等到问话,才继续开口,因为自己一个人干巴巴的讲太无趣了,他不喜欢这样。 就听他说:“这个外力究竟怎么施加的?为什么肝脏破了,但腹、背部等体表部位完全没有体现?” 顿了顿,他自问自答:“肝脏这个器官虽然在诸多脏器当中相对脆弱,弹性不足,但那也仅仅只是相对而言,并不是一碰就碎,否则每次发生大家斗殴事件搞不好就得死上几个人了。” 这个道理石羡玉显然清楚,他早在殡仪馆那桩案子里就表露出了相当的水准,明显恶补过相关知识,即使太专业的东西还远远不足,但常识方面掌握的并不差。 但他就是希望能从齐宏宇的嘴里听到点儿不一样的答案。 在心里琢磨了一阵,石羡玉又开口问道:“那你能不能大致判断下肝脏受损的具体尸检?” 齐宏宇翻白眼:“所以到底是大概还是具体?” “呃……”石羡玉揉揉眉心,说:“我也不为难你,说个大概时间吧,当然越具体越好。” “死亡前几分钟。”齐宏宇不假思索:“我记得早就说的很清楚了,他肝脏破裂的程度很严重,由此引发的大出血会导致闪电式死亡,进程非常快,抢救都是抢救不赢的,基本必死无疑。” 石羡玉细细的思索起来,但想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忍不住啧一声,吐槽道:“说好的绝大多数案子都很简单的呢?为什么我碰到的尽都是这些麻烦的不得了的命案?”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齐宏宇挑眉:“从你来了以后我们就成天碰些疑难棘手的命案,相对简单的激情作案案件都没接到过了。” 说完他脑袋一歪,斜眼看着石羡玉:“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你丫是头扫把星。” 石羡玉懒得跟他瞎掰扯。 齐宏宇见他不接,也觉得无趣,继续在现场勘查起来。 踱步几圈,他放弃了,现场什么都看不出来,勘查个锤子。 侧目看着不远处挂着的摄像头,他有些遗憾的说:“这摄像头角度倒是正的很,可惜距离还是大了点,画质也不太行,只能看个大概,知道华子和黑熊被砍了,具体细节根本看不清。” 石羡玉问:“做过清晰化处理了?比如锐化什么的?” “锐化不是万能的。”齐宏宇撇撇嘴:“否则要那么高清的设备干什么?拍不到就是拍不到,别说我们的技术大队了,就是扔市局,扔西政的司鉴中心都没用。” “难顶。”石羡玉扶额。 “审讯那边,真的一点收获都没有?”齐宏宇忽然问:“那帮家伙是怎么解释砍人时留手这件事的?” “都不想砍,又气不过,还怕丢了面子呗。”石羡玉撇撇嘴:“输人不输阵嘛,这帮老混混,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事,又莽又怂。” 说完,他又仔仔细细的回忆一阵,说: “据他们回忆,当时他们拿刀只是想壮壮声势,把对方吓退了面子上过得去就算完,他们还没上头到真要砍人的程度,但对峙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声‘砍死这帮龟孙儿’,他们就一窝蜂的上了。 他们砍起来的时候我还离着有二三十米的样子,但他们吵嚷的声音很大,远远地都能听见,那一声‘砍死这帮龟孙儿’我也听到了,结合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言,可以印证他们没撒谎。” 第78章 关系 齐宏宇开了口。 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石羡玉就摆手打断,接着他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抽了两口,才不慌不忙的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喊话的是谁对不对?” 又瞧见齐宏宇点头,他又吐口烟雾,无奈的说:“没问出接过来,他们都说不知道。倒是指证出了先动手的俩,他们自己也承认,但同时他们都断言绝不是他们喊的话,他俩也自称是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俩才动的手。” “也就是说……”齐宏宇判断道:“喊话的是后边三个人之一?” 石羡玉却摇头:“我觉得可能不是。就三个人的话,搞清楚他们当时的站位,问问声音大概是从哪儿回来的,即使有人撒谎,二对一的情况下,不难看出是谁在撒谎。” 说完,他表情严肃起来,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也认真了不少,说:“我怀疑喊话的并不是他们五人之一,有人在浑水摸鱼。” “这……”齐宏宇一皱眉:“不可能啊,监控再模糊,好歹也能看出从头到尾只有行凶的这五人和俩死者有过接触,要不是他们动的手,导致他们肝脏破裂的外力究竟从何而来?真有人在背后搞鬼的话,他到底怎么办到的?” “得,”石羡玉无奈道:“越分析越迷茫,几条路探来探去,结果都成了死路……” 齐宏宇明显也有些烦闷:“这案子明显比之前几桩还棘手的多,这仗不好打。” “从动机入手试试?” “赶到现场的时候就说过了,动机很迷。”齐宏宇说:“都已经动刀了,真要杀人,直接动手就是,绕这么一大圈干嘛? 故意伤害致死的罪责不比故意杀人轻,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作案人以为用隐晦的法子震破死者的肝脏自己就没事了么?” “你没懂我的意思。”石羡玉摇头:“刚说了,我怀疑有人在浑水摸鱼,即凶手并非这五人之一……师兄,暂且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就盯着凶手的作案动机,把嫌疑人给筛出来之后,再去查别的事,你看怎样?” “我懂,但你这怀疑没有依据的,”齐宏宇皱眉:“破案不是靠脑洞,想当然的觉得有这种可能,贸然决定办案方向,很可能把整个调查组带进坑里。 尤其你还是队长,你的意志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侦查组的方向,更要慎之又慎才行。” 齐宏宇直接说教起来,讲完他也有点纳闷,自个儿怎么会跟他叨叨这些,被他几句师兄说飘了?真把他当师弟了? 没想到石羡玉竟虚心接受,连连点头:“师兄说得对。不过,从动机着手进行调查,怎么着方向也不会错吧? 另外,这个提议只针对你我两人,意思是我们去分析动机,剩下的兄弟,该怎么调查还怎么调查,他们按照自己节奏来就是,我不乱插手,就和仇教导一直做得一样。” 齐宏宇挑眉:“倒也是,但人际关系向来是查案的重要切入点,仇教导早就安排人查了。” “再加我俩。”石羡玉态度还蛮坚决的。 齐宏宇想反驳,但忍住了,他不确定石羡玉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懂还瞎拿主意,还是有什么发现。 他皱眉盯着石羡玉,好似想看穿他的心思。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貌似真对石羡玉带有相当大的偏见,即使石羡玉有过几次不俗的表现,心底里还是把他当成屁也不懂的新人。 要知道,哪怕是曾经因为演戏而怼过他的新人杨堃,误会解开后他也能保持平常心面对,甚至蛮欣赏的。 是因为石羡玉属半路出家的纯新人?还是因为石羡玉给他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 这个人确实太奇怪了,除了仿佛刻意雕琢的“咸鱼”外,似乎没有固定的行为模式,像个神经病,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完全看不透。 看不透,齐宏宇就没有安全感。 “师兄?”石羡玉连连叫了几声,终于把齐宏宇叫回神。 他长呼口气,拍拍胸膛,接着有些惊恐的说:“你吓死我了。” 齐宏宇挑眉:“咋了?” “盯着我就发起呆,看的我心里毛毛的。” 齐宏宇:…… 他转身就走。 石羡玉赶紧追上去,边追边问:“回去了?” “你不说从动机着手吗?”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那第一步就是人际关系,一晚上时间过去,死者的人际关系肯定摸排出一二了,我们回去看看。” “行。”石羡玉跑在齐宏宇前面,帮他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齐宏宇侧目:“干嘛忽然这么殷勤?” “没什么,我想一出是一出。” 齐宏宇再次无言。 这神经病太无厘头了,对他真喜欢不起来。 凃欣欣怎么就看上他了? 吐槽两句,齐宏宇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案子上。 小车开动,往支队方向开去。 有风吹过,卷起片片枯叶,落在血泊上边。 …… 回到支队后,齐宏宇小心的拉了几个兄弟反复打听,确定家属情绪已经趋于稳定,被安定下来了,才长舒口气,然后赶紧找来俩死者人际关系的调查结果,跑到石羡玉的办公室找他。 石羡玉喊人拉来了两个白板,半躺在办公椅上等他。 得,回到支队他又变这副死鱼样。 齐宏宇反手把门关上,才见石羡玉缓缓坐起来。 “我大致看了下,”齐宏宇说:“他俩人际关系相当复杂,认识的人真不少,排查难度很大。” “早有预料,”石羡玉说:“教练嘛,甭管开车的,健身的还是打拳的,免不了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而且还会接触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我说的不是这个。”齐宏宇摇头:“寻常顾客毕竟只是顾客,课程结束……甚至不等结束后基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这样的人际关系的调查价值不大。” “那是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齐宏宇说:“这黑熊可以的,两年谈了二十七个女友,华子也不差。” “好家伙,海王?” “不,目前调查结果看,他俩都不曾脚踏两条船,只是换女友的频率非常快。”齐宏宇脸色古怪:“而且……华子好萝莉,黑熊爱人妻,一个专门勾搭大学生,一个专盯离异少妇。” 石羡玉眼缝开合数次,满脸茫然。 第79章 思路 “这哥俩……商量好的吧?”石羡玉忍不住吐槽:“另外……大学生已经过了萝莉的年龄了吧?” 齐宏宇摊手:“大概是因为真萝莉犯法?” 石羡玉立刻把握重点:“所以他俩和这些女人都发生了关系?” “嗯。” “够快的……”石羡玉嘟哝:“两年谈了二十七个,一个月一个还多的节奏啊,你老汉都比不过吧?” 齐宏宇不想接这个话题。 石羡玉果断重新讲回正事:“这哥俩惹得感情债恐怕不小,本案会不会就是因感情纠纷杀人?” 然后忍不住又扯到了冉秋生:“就像你老汉的案子一样,作案人早就盯上了死者,寻找机会下手,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果断出击。”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接话并补充:“而且除了这些女人外,他们的前夫、前男友下杀手的可能性其实更大——喊砍的那家伙总得是个男的吧?当时再怎么混乱,男人女人的声音他们听得清吧?” “是没错,前夫吃醋杀害现任的案卷我最近翻了也有好几本,动机站得住脚。”石羡玉点头赞同,继续问:“除了这些女人之外呢?其他方面的人际关系,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齐宏宇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你自己看?” “咳咳,”石羡玉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一根?” “……”齐宏宇翻个白眼,冷淡的回一句不抽,接着说:“你个皮赖货,得,我大致讲讲。 这两人关系复杂的很,并不仅仅只是在女性方面,狐朋狗友同样多,得罪的人倒也不少,从对面持刀他俩还不退,甚至对方砍起来他们还第一个冲上去就能看出,他俩非常冲动,且讲哥们义气。” 石羡玉总结说:“简单讲,这两人身上的江湖气非常重。” “对头,人际关系复杂,排查面很大,工作不好做。”齐宏宇说:“截至目前,这工作也没做完,怕是还得耗费不少时间。” 石羡玉问道:“那我们再换个思路?能不能再另辟蹊径……” “别想。”齐宏宇摇头:“办案很多时候只能靠人海战术,用笨办法。硬要另辟蹊径的话,可以啊,把两人碎肝之迷给破了,从手法开始逆推,我估计很快锁定凶手。” “emm……”石羡玉抬手掐着眉心:“这是真的肝爆了……总不能是肝游戏整的吧?” 齐宏宇又懒得搭理他的,只走到白板面前,开始网上贴照片。 两面硕大的白板竟都不太够贴,密密麻麻的。 石羡玉大致数了下,更加绝望了:“好家伙,就一天时间,跟他俩有过恩怨的加起来就超过六十人了……” “不慌,”齐宏宇抬手画了几个圈,说道:“其中一部分只是小过节,虽然也有嫌疑,但不大。真正可能有相对比较强烈的作案动机的要少些。” 石羡玉看他画了九个圈,眼前一亮:“就他们九个人?” “除了他们九个人。” 石羡玉又绝望的瘫了回去,烟灰受到震动,落他脖子上,他又嗷嗷叫的跳起来抖衣服。 “瓜兮兮的……”齐宏宇捂脸,不再搭理他,又对着这份人际关系图打量起来,一边看,一边抬手在半空中指指画画。 清理完烟灰,石羡玉也不瘫了,挪到齐宏宇边上,期待的问:“师兄,看你盯着有一会儿了,看出什么了吗?” “没,”齐宏宇摇头,收回手说道:“我只是想把这份关系图背下来,之后调查能省力一点。” 石羡玉了然,接着看到他转身离开,忽又懵了:“这么一会儿你竟然就背完了?” 齐宏宇没多说,又挂起一张街道地图,石羡玉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摸排作案人的生活范围么?” 问完他又自己否了:“应该不是,非抛尸案件,又可能是预谋杀人的情况下,靠着以案发地点为圆心,打个半径来大致确定作案人生活范围的方式不太靠谱,误差会非常大。” 刚说完他就啧一声:“你还真画了个圈啊?” “对。”齐宏宇终于开口:“我们反其道而行——这五十来人中,并不生活在这片区域,却又恰好出现在附近的,对他的嫌疑大小进行加权,接下来重点关注。” “哎嘿?”石羡玉眼前一亮:“对嚯,五十来人中,当时在现场的都有嫌疑,住的离案发地越远,嫌疑就越大。” “想要以这个方向切入的话,需要更加完善的人际关系图,不但要确定所有与他有恩怨的人,还得确定这些人的‘另一半’。”齐宏宇说道: “接下来调查组的兄弟有得忙了,你通知仇教导叫他再抽调一批人手去干活吧。” “这倒是不用。”石羡玉说:“之前有兄弟汇报说人手不够,申请增援,我和仇教说了。” “那就好。”齐宏宇点头:“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有他调度,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我们的作用,提高效率。” 石羡玉认可这话,并且还很感慨:“真难以想象到,这样的人竟然对破案一窍不通。” “他以前不这样。”齐宏宇摇头,陷入回忆,一脸唏嘘的说:“听说是十二三年前受过伤,被打了一枪,钢珠打穿了他脑袋,幸运的是捡回了一条命,但逻辑思维受到了极大影响,常常跟不上我们的思路。” “这……”石羡玉有些惊讶:“还有这样的过往?” 齐宏宇没多讲,只是摸出手机,打开手机地图切换到卫星图模式,仔细看了几眼,随后开始在街道地图的那个红圈上写写画画,删删改改。 石羡玉问道:“做啥呢?” “自己想。”齐宏宇说。 “……”石羡玉无声的嘟哝两句,盯着地图看起来。 几秒后他就恍然大悟:“噢,差点忘了山城有点魔幻,有时看着就隔一条街,走起来却得几公里。” “反应还算快。”齐宏宇嘴角微扬,继续画同时说:“路途太远,付出的‘成本’就大了,现场那条巷道的馆子味道虽不错,但都不太出名,这样的馆子在山城比比皆是,如果不是必要,没人会耗费那么大的隐性成本跑过去。” 第80章 上头 说完,齐宏宇动作微顿,侧过半张脸看向石羡玉,问:“差点忘记问了,你是哪里人来着?” “我和欣欣算老乡,余桥人。”他说:“大学考到重医,专业学坑了,又考到西政,毕业后考中政法委的定向选调生。” 齐宏宇了然,回头继续写写画画,同时闲聊似的问:“听不出口音啊。” “从小在新安长大,在那读书。”石羡玉回忆起来,露出缅怀神色,似乎很怀念当初的日子,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继续说: “你应该知道的,新安基本就是移民城市,讲粤语的特少,日常交流以普通话为主,同学朋友也是天南海北,哪个地儿的方言都学了些——咳咳,基本都是骂人的话。” 齐宏宇也跟着笑,两人间的氛围自然了许多。 他道:“我发现你对山城的魔幻地形好像感受不深?” “很少出门,我宅。”石羡玉扶额:“大一时被舍友硬拉出来过,结果迷路了,之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不过我觉得也不算太夸张啦,开车跟着导航走也没走错过。” “那是你没经历过真正的‘恐怖’。”齐宏宇撇撇嘴:“你下次可以去那几个堪称亚洲最复杂高架桥的地方走走,那里的岔路……啧,和厕所里的头发丝一样,一团乱麻。” “那还是算了,我怕自己出不来。”石羡玉连连摆手,同时又往前踏了两步,自然而然的站在齐宏宇身旁,跟他并肩而立,却并没看地图,而是盯着前边两个白板。 齐宏宇此时已经将地图标的差不多了,停下手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往白板上扫了几眼,并问:“看什么呢?” “除了这些个女人外,其他人都是同时跟华子、黑熊有矛盾?”石羡玉反问道。 “对,都有矛盾。”齐宏宇收回好奇心,解释道:“这哥俩除了啪啪啪,几乎形影不离,厕所都经常约着一块上,他们的朋友都调侃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石羡玉抬手,指腹刮着下巴的胡茬,沉思着说:“你能确定他俩啪啪啪时不在一块么?” “你啥意思?”齐宏宇斜他一眼,但见他不回答,就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白板,抱着胳膊说道:“我也不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吧,他俩在性趣方面完全不一样。” “那可不好说。”石羡玉撇撇嘴:“大学生二十岁上下,跟三十来岁的少妇区别也不是非常大。” “那不一样,对他俩来说区别蛮大的。”齐宏宇摇头:“他俩可能都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对‘非目标人群’硬不起来。华子只找娃娃脸娃娃音的下手,而黑熊只喜欢成熟的。” 说完他又斜眼:“你关注这个问题干啥子?” 石羡玉不正面回答,只说:“如果这样的话,感情纠葛的可能性要小很多了,毕竟两人是同时遇害的,死因也一致。” 顿了顿,他又抬手在白板上一角敲了敲:“除了这对姐妹。” 齐宏宇嗯一声,轻轻颔首。 …… 夜,晚例会开了许久,各小队收集到的线索极多,整合起来耗费了不短的时间,但都没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只是补充先前取得的情报。 石羡玉并未参会。 九点半,散会,齐宏宇和仇教导聊了两句,告知他目前的收获,便走向地下一楼解剖实验室,静静的等着什么。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石羡玉和凃欣欣推门而入,手上还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 把塑料袋放下,石羡玉就开始翻白眼,喘了几口粗气后吐槽说:“我说师兄,大晚上的你要二十副猪肝,可悬没跑死我。” 齐宏宇站起身,随手取过一条袋子,打开,扑鼻的腥味瞬间升腾而起。 他微微一笑,这才回到:“那你是乐意去买猪肝,还是到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 “咳咳,那还是买猪肝的好。”石羡玉不假思索,同时问:“师兄是打算着手调查爆肝之谜了?” “别的方向目前都是水磨工夫,我参与不上,不如做点事儿。”齐宏宇戴上手套,一边把肝脏取出放到解剖台上,一边说:“也算不上调查,就是做个小实验。” 说完他拍了拍这些肝,嘴角扬起:“好肝,还挺新鲜,哪里买的?” “屠宰场。”石羡玉翻个白眼:“兜半天没找到这个点还卖的,直接联系了屠宰场,收了这些,都现杀的,才宰不久。” “干得漂亮。”齐宏宇夸一句,然后抬手再次拍了拍肝。 凃欣欣好奇的问道:“师兄想直接把这肝拍碎吗?” “差不多,但不能用手拍,无法量化。”齐宏宇又转身开始鼓捣别的一些设备,同时说道:“我想具体看看,大概多大的力量,或者多强烈的震动能把肝给打破,心里也好有个底。” 凃欣欣了然的点点头。 石羡玉则纳闷的问道:“你们法医科还有这玩意儿?” “找我朋友定制的,”齐宏宇撇撇嘴:“他大学学的机械设计,工作几年现在也算是个大拿,这种小装置他半天就能搞好。” 说着他调试好设备,走到一旁。 啪啪啪…… …… 十几分钟后,齐宏宇皱着眉,脸色不大好看。 他说:“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肝并没有那么容易打破,除非因病变而肿大……但俩死者的肝都还算健康。” 石羡玉侧目问道:“结论?” “想打碎肝,除非用的次声波,否则体表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齐宏宇黑着脸说:“但要用次声波,之前说的很清楚,其他人绝对要被殃及,而且除了肝之外的内脏肯定也要有损伤。” 说完他忍不住骂了声:“妈卖麻批,这两人的肝到底怎么回事儿?” 石羡玉皱眉问:“其他脏器真的安然无恙?” “毫无损伤。”齐宏宇笃定道,接着又说:“不行,我得再看看死者的肝……老子就不信了,作案人真就整的那么完美,竟让老子都看不出破绽。” “呃……”凃欣欣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你这是……上头了?” 第81章 猜测 齐宏宇确实上头了。 他在解剖室一待就是整夜,两副肝脏翻来覆去的看,眼睛看,打光看,显微镜下看。 清晨时候,石羡玉再次来到解剖室,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 就见齐宏宇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双目通红,脸色蜡黄蜡黄的,仔细看甚至印堂都有些发黑。 “好家伙!师兄你不会盯着肝盯了一晚上吧?”石羡玉又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齐宏宇机械的拧过头,茫然的看了石羡玉一眼,又再次把脑袋扭回去,麻木的盯着手里的肝。 “师兄?师兄!”石羡玉不得已,只好推了齐宏宇一把。 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放下肝,茫然的问道:“案子破了吗?” “破锤子啊!你走火入魔了吧!”石羡玉大声的说道,因为他发现说小了齐宏宇过耳不过脑,直接就给滤掉了。 讲完,他又纳闷的说:“不至于吧你?熬一夜虽然伤元气,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魂都没了?” 齐宏宇站起身,用力的甩甩脑袋,接着又自然而然的抬手想捂眼睛。 “等……等等!”石羡玉被吓一跳,赶紧拦住他,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套给扒了下来。 “呃,谢谢,”齐宏宇回道,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又问:“案情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还没,不过排查面稍微缩小了点,目前确定两个怀疑对象。”石羡玉说道,同时递给他一个保温杯。 “这什么?” “枸杞茶。”石羡玉说:“猜到你可能熬了一通宵,给你泡了杯……放心吧,不烫。” “谢了。”齐宏宇回一句,随后吐槽:“但你不如给我泡杯葡萄糖。” “嘿,你事儿还挺多。” 齐宏宇轻笑,拧开杯盖仰头喝了口,接着眼前一亮,咕嘟嘟灌下大半杯枸杞茶,才纳闷的道:“这茶怎么甜滋滋的?你加了多少枸杞?” “我只是加了点糖。”石羡玉拍拍他肩膀:“放心,我有常识的。” “谢了。”齐宏宇嘴角扬的更高,接着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确定了两个怀疑对象?” “嗯,”石羡玉点头,说道: “一男一女,男的叫肖强斌,四十四岁,目前无业,曾被受害人打过,伤的还很重,胳膊都被打断了,我怀疑他一直怀恨在心,出狱后就想报复——对了,他就是死者之前见义勇为,暴打的人贩子之一。” 齐宏宇了然,并问:“女的呢?” 石羡玉依旧有问必答: “女的三十五岁,叫黄雯,黑熊的前前前女友,也是他诸多前任中最难以割舍这段感情的,之前要分手的时候就一直闹,不肯罢休,本来大家还挺同情她,但闹得多了别人也就烦了…… 对了,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刚上大学,才满十八岁,同时还是华子的前女友。这两人住的离案发地点都挺远,肖强斌隔着十一二公里,黄雯家离现场也有七八公里路程。” “完美满足昨儿我们讨论的结果啊……真够巧的。”齐宏宇回应,接着他抬起手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又疲惫的问:“她妹妹在场吗?” “不在场。”石羡玉说道:“算起来她还是咱师妹,也是重医的。” “你丫之前不说自己是西政的?”齐宏宇皱眉。 “我记得我说的分明是大学考到重医,研究生考了西政吧?”石羡玉摊手说道:“再说欣欣应该也跟你讲过,我俩是校友,我是她师兄。西政又没有法医学专业,我们都读的重医,你应该也是。” “的确是,但你……”齐宏宇精神更好了些,打量他好几眼,接着摇头:“我真没看出你像是学医的。” “我学的英语。” 齐宏宇:??? “不是,你到医科大学读英语?”齐宏宇眨眼睛:“想当医学方面的翻译么?” “我本来报的口腔医学,服从调剂,结果tmd就被调剂到英语了。”石羡玉明显也很无奈,说道:“当时也学的很痛苦,好在考研脱了坑。” 他不大想谈论这个话题,又摆摆手:“言归正传吧。我接下来打算重点攻克这俩人,师兄你觉得呢?” “放手去查就好。”齐宏宇点点头,接着再次站起身,又晃了晃脑袋,把两副肝脏收好,才说道:“出去讲吧,我吃个早餐,完了再补个觉。” “成。”石羡玉没意见。 他也没问齐宏宇有什么发现,他觉得如果真有发现的话,齐宏宇不至于坐了一通宵就成这样,险些坐的油尽灯枯,肯定是心力交瘁偏偏还一无所获。 结果刚走出门就听齐宏宇说:“盯着肝看了一晚上,我也有个重要的大发现。” “嗯,没事,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实在不行……”石羡玉安慰的话说到一半,表情就僵住:“你说啥?有发现了?” “走吧,边走边说,饿死了。”齐宏宇道,继续往前走。 同时他不再多说废话,直接讲述: “说复杂了你听不懂,我简单点讲吧。经过仔细的观察后我终于确定,两名死者的肝脏,虽然破裂的裂纹纹理相对均匀,但借助显微镜仔细研判之后,还是能确定极不明显的裂纹辐射中心。” 石羡玉扶额。 “怎么?这都听不懂?” “懂,就是觉得你对‘简单’两个字存在误解。”石羡玉无语的说:“直接说你发现了肝是从哪里开始裂的,或者说导致肝破裂的力量是从哪个方向传过去的就是了呗。” “对哦。” 石羡玉吐槽:“不说人话。” “半斤八两,你个谜语人。”齐宏宇反吐槽,接着说:“总之外力源自于肝脏的左下方,说更直观点就是胆囊那个方向。” “胆囊?”石羡玉懵了:“这是在肚子里啊……不是,什么外力能直接作用到肚子里,再拐个弯儿震破肝脏?” “倒也不至于。”齐宏宇摇头说:“还有一种可能,把手贴在肚挤眼的位置,忽然大力猛地按压下去,也有可能导致肝破裂,而且确实不会在体表留下明显痕迹,当然,具体是否可行,明天得买几只兔子或者牛蛙做做实验。” 石羡玉眼前一亮:“也就是说……爆肝之谜破了?” “还差得远,只是寻找到了一种可能。”齐宏宇摇头:“具体的手法,究竟怎么实现的依旧是个迷。 别忘了,监控画面虽然模糊,看不清具体的细节,但持刀行凶者动作同样大开大合,毫无章法。 所以其实我们基本能确定,他们没干过而且恐怕也干不出这么‘精细’的动作,俩死者恐怕也不会容忍行凶者把手贴自己肚子上。” 疲惫极了的齐宏宇,话比平时多了许多。 “对了,他俩似乎都是拳击手?”石羡玉忽然想到这茬。 “拳击教练,说是拳击手也没有错。”齐宏宇点头:“你想到什么了?” 石羡玉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显得有些苦恼的说:“没抓住灵感。” “哦。”齐宏宇没多问,他太累了。 终于走到了食堂,二人各自点一碗小面,都不再说话,默默的吃起来。 好几次齐宏宇都差点把脑袋插进面碗里头。 看他强撑着吃完面,又喝完豆浆,石羡玉还犹豫了十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说:“我送你去休息?” 齐宏宇没拒绝,点点头,打起哈欠来。 石羡玉便嫌弃的搀扶起他,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撑起来,往备勤室走去,边走便问:“你备勤室是几号房间来着?” 齐宏宇含糊的报了个房间号,石羡玉没听清,又问了几嘴。 等听清了,他脸一黑——mmp齐宏宇报的是他备勤室的房间号。 没办法,他也只能把齐宏宇扛回自己房间,扔床上,脱掉鞋,之后就不管了。 走出几步,他又想到什么,啧一声,不情不愿的走回房间,给齐宏宇开了空调,盖好被子,再次离开。 …… 等齐宏宇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 晃晃因为没休息好加上低血糖而有些昏沉的脑袋,他跟着就是一愣。 这不是自己房间嘿。 石羡玉把自个儿扔哪去了? 哟,还开了空调,这家伙怪有心的。 起床把空调关了,摸回自己的备勤室洗漱完毕,冲着泡面,他开始整理睡之前的记忆,主要是和石羡玉的对话。 “所以锁定了俩嫌疑人……又过去七八个钟,不知道有没有更进一步的突破。”齐宏宇暗想。 于是他又给仇教导和石羡玉分别打了电话,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吃完泡面来一趟法医室。 齐宏宇也不多问,面泡好后迅速吃完,一抹嘴就下去了。 远远地,齐宏宇就听到让他心惊胆战的声音。 “综上所述,小齐的判断没错,外力来源于肝的左下方,可能是被用力按压腹部中区所导致。不过要特别注意,是用力按压,而不是击打,击打的话一定会在腹部皮肤留下伤痕。” 三十多度的天气里,齐宏宇愣是打了个寒颤,强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哆嗦着走进办公室,咽口唾沫,强挤出微笑,打招呼道:“牟……牟主任,早啊……你怎么在这儿?” 牟邵华回首,齐宏宇印象中从来都很严肃的脸上竟挂着微笑,还算温和的说道:“你小子这回倒是没让我失望。” “过……过奖了。”齐宏宇再次强笑。 牟邵华没多搭理他,又转过头,看着石羡玉和仇教导,继续说: “齐宏宇也给你们总结的很清楚了,肝脏破裂多发自外力作用,无外乎暴力击打、高空坠落、挤压、撞击或利器穿通引起,自身性因素可以再加个原发性肝癌破裂引起。” 齐宏宇暗暗嘀咕,背后叫小齐,当面反而叫全名? 同时牟邵华接着道:“白天我也当你们的面做了大量的实验,再次强调,小齐判断没错,挤压、按压腹中区靠近右上处,可以导致肝脏破裂。 而且腹中区这个位置不会累及其他脏器,因为胃肠道和膀胱的弹性较好,脾脏和肾脏靠近背部,胰脏也在胃后。” 齐宏宇一双浓眉微微上挑,他倒是没想的这么远。 主要也是很当时状态不太好。 “不过牟主任特地喊了石羡玉和仇教导下来,还专门做了实验,不单单只是为了印证我的判断吧?”他想道: “以牟主任的段位,即使不做实验也能大概判断是对是错,顶多提两句指点指点我就是,他老人家手头课题忒多,忙得很,支队里我们能解决的案子他早就不插手了……” 纠结半天,他终于咬牙问出那句话:“牟主任,您有什么指示吗?” 石羡玉若有所思,目光在牟邵华和齐宏宇身上来回游弋,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同时牟邵华的目光又朝着齐宏宇扫来,轻呵一声,没搭理,又看向仇教导,说道: “力量方面,需要掌控的相对精细,力气小了伤不到肝,力气大了尸表处看得出来。但不需要太过精细,允许一个挺好把握的误差区间,练习好了不难做到。” 说完他又一次看向齐宏宇:“小齐,调查数据回头你准备下,给我一份,正好最近有个课题和肝损伤有关系。放心,不白要你报告,我会给你报酬,并在论文作者里加上你的名字。” “咳咳,牟主任有需要拿去就是。” “我不占年轻人便宜。”牟邵华摇摇头,又跟仇教导聊了两句,背过手走了。 齐宏宇赶紧侧身让路,目送他走远,才长呼口气,接着纳闷的看向仇教导问:“牟主任……真是因为课题来的?” “课题个屁,据我所知他的论文都快发表了。”仇教导撇撇嘴:“说白了就是好奇什么样的死因让你都头秃,又拉不下脸来直接给你指示,这家伙老傲娇了。” 石羡玉接话调侃:“可能也是在心疼你没日没夜的扎在这案子上。” “得了吧,他巴不得我吃住都在法医科,心里眼里只有案子。”齐宏宇摆摆手,不再这话题上多讨论,问:“看你们一脸轻松的模样,有大突破?” 第82章 摔死 仇教导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几分,连连点头,但嘴上却说:“也不能叫重大突破,就是有了一点点小收获。” “噢?”齐宏宇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说?” 仇教导侧目看向石羡玉,问道:“你说我说?” 石羡玉一扬下巴,示意仇教导来,于是仇教导便说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你凌晨时的发现。” “噢?”齐宏宇眨眨眼睛,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情况?” “图侦那边的同事发现,在行凶者一方持刀,和受害人一方僵持时,受害人一方中有个人曾劝过架,先后在后边抱着拦住过华子和黑熊。”仇教导说,随后瞧了瞧齐宏宇的电脑:“你再瞧瞧?” 齐宏宇挑眉,立刻打开电脑看起来。 依旧是那个模糊的视频,而且后方还被人群遮挡,齐宏宇看了两遍,愣是没看到仇教导说的情况。 见状,仇教指了指屏幕一角,说:“你仔细看,不用看身子,就看这个脑袋,是不是先站在华子后边站了大概七八秒钟,之后又跑到黑熊身后去了? 不止如此,华子和黑熊还先后回头看过他一眼,接着又赶紧转过身回去和对面的对峙。” 齐宏宇盯着看了半晌,点头,却又皱眉说道:“仅凭此,不足以证明他在劝架吧?有目击证人? 可也不对啊,早就问过现场情况了,目击证人每一个讲了‘劝架’的情况,都说双方情绪激动,莽的一批,对峙的时候都还在骂着垃圾话。” 说完他又看向石羡玉,问:“你看到有人劝架了?” 石羡玉摊手。 仇教导捏下巴:“我承认我有艺术加工……” 齐宏宇忍不住翻白眼。 “但是他在后头抱过俩受害人是肯定的。”仇教导又赶紧说:“虽然看不到手,可能看到脑袋和肩膀,尤其肩膀有几个明显的动作,图侦的兄弟伙据此断定他肯定抱过死者,而且就目前看,他是唯一有条件作案的人。 我们,包括图侦先前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对面,虽然早就发现这一情况,但也没太过在意,直到你提出忽然用力按压腹部也可能导致肝破裂,他们才引起重视,并上报上来。” 齐宏宇陷入沉思,微微皱眉,跟着摇头:“可我还是觉得牵强。虽然我提出了这个可能,但条件太苛刻,少几分力则肝脏未必受损,多几分力则腹部尸表会有体现……” “所以牟主任白天特地做了实验。”仇教导说道:“刚刚你就在这,也听到结论了,要求是有,但同样允许一个误差区间,只要勤加练习,确实……” “问题就在这,”齐宏宇摆摆手:“第一,他怎么确定这个区间?第二,他怎么练习?” 石羡玉开口:“练习好说,不需要真的拿人,用一个沙袋,一头绑个压力感应装置就可以了。” “那区间呢?”齐宏宇追问: “他怎么知道需要在多短的时间内施加多大的力量才能将人的肝挤爆?更何况人与人的区别极大,腹肌强大的壮汉,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力量的被动抵抗力肯定也会强些,一般人想确定这个区间不太现实。” 仇教导表情渐渐凝固。 几秒种后,他也扭头看向石羡玉。 石羡玉沉默一阵,接着说道:“牟主任没提到这个,或许,腹肌对这种外力的抵抗作用,并没有那么强?” “不,”齐宏宇摇头说:“别小看人体肌肉强度。更别说这俩还是打拳击的,身体这种被动的抗击打能力只会更强。” “那么,”石羡玉说道:“下限未知的情况下,他只需要照着上限,也即会将体表按压出损伤的力道来训练就行,你说呢?” 齐宏宇挑眉,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思维竟有些僵,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得引起重视。 见状,仇教导赶紧说:“小齐,这会儿你寻思这么多也没什么意义,抓住这个人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齐宏宇反应过来:“怎么?这人还没落网?” 仇教导表情垮下来:“没有,他跑了,根据医院的监控视频,他是今早九点出头,医院普外科最忙碌的时候离开的。” 说完不等齐宏宇质问,他又立刻解释说:“派出所有安排两个兄弟看守,毕竟算是聚众斗殴了,即使他们是受害方,却同时也是挑事方,可能要面临一定的治安行政处罚甚至背负刑事责任。 但这种看守的力度也太薄弱了,甚至可以说有人看着就不错了,加上他是趁着早上住院病房最忙的时候开溜的,以至于十点多他们才反应过来。 而且即使反应过来了,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打了个电话过去问情况,当时他倒是接通了电话,说家里有点事儿,回去处理下,马上回医院,派出所的兄弟就没想太多,直到我们确定他是嫌疑人,但这时他已联系不上了。” 齐宏宇听着,眉头越拧越深。 见状,石羡玉起身拍拍他肩膀,说:“派出所那边的领导蛮谨慎的,竟能想到派人看守这几个受害人,可下边执行的兄弟明显不当回事儿。 虽然就像仇教导说的,有人看着就不错了,如果没出事儿,或者说他们几个伤者当中并没有嫌疑人倒也没什么,可这下子,那俩兄弟可能要被追责。” “嗯,”齐宏宇应一声,同时也抬眼看向石羡玉:“既然嫌疑人跑了,你们看起来怎么还这么轻松?大致确定他下落了?” “在高铁站,不过还没出站台。”仇教导撇撇嘴:“早先就派兄弟伙去抓了,暂时还没消息,估计在那躲猫猫呢。” 齐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拉出条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接着问:“能确定他的作案动机吗?” “这倒是奇了,”仇教导纳闷道:“发现他行为异常后,我们就立刻对他展开深入调查,发现他和俩死者纠葛倒是挺深的,从小学时起就是同学,之后还一块考了体校。 三人工作后才分开,俩死者当了拳击手和拳击教练,他则成了中学体育老师,后来因为打架斗殴被多次记过,又因殴打学生而被开除,并获刑一年半,出来后当了健身教练,又与华子和黑熊纠缠在一块。” 齐宏宇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见仇教导停下来后,便问:“然后呢?这怎么就奇了?” 仇教导端杯喝茶,润润嗓子,才接着说:“三人之间感情还是挺深厚的,从来没闹过矛盾,相反,华子和黑熊一直在帮衬着他,服刑期间帮他照顾他家人,出狱后给他接风洗尘,介绍工作。 按理他不应该有作案动机,不应该害他们俩才对,但现在看,这家伙嫌疑极大,十有八九是凶手。” 齐宏宇若有所思:“一直帮衬着……会不会是出于‘升米恩斗米仇’?” 石羡玉接话:“这个方向我也想过,很多人确实就这么不要脸,觉得别人帮他是理所应当,甚至得付出一切乃至家破人亡的去帮他,否则就是没尽心尽力,反而被他仇视。” 齐宏宇颔首,他确实见过这种人,还经办过这类案件。 然而石羡玉话锋一转:“但我们调查过,赵联军——就是这个嫌疑人——他应该不是这种人,相反他向来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甚至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他从小到大都是在伪装。” “这……”齐宏宇听了这话,也迟疑起来:“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这赵联军是个怎么样的人?” “刚石队说了,恩怨分明,说白了和俩死者是一类人。”仇教导接话道:“不过这家伙倒不那么滥情,甚至没见他谈过恋爱,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当然,对男人他应该也不感兴趣。” 齐宏宇又翻白眼:“你不用特地补充这一句。” 石羡玉忍俊不禁,接着又板起脸,说:“那我补充个别的。赵联军这人貌似有些暴力倾向,多次因为斗殴受到治安处罚及行政拘留,甚至还打过学生,为此还坐过牢。” “暴力……应该再补个冲动,不计后果。”齐宏宇抬手扣着桌面,沉思一阵,边想边说道: “这样的人,多数很莽,大大咧咧,比较容易激情犯罪,但要说他会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仇记许久,为此长期训练,寻找机会干掉华子和黑熊,我觉得不太可能。” 仇教导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石羡玉思索一阵,主动接话道:“如果不是小事,他们的兄弟应该都会知道吧?而且华子和黑熊对他的态度也应该会有所变化才是。” “也是这个理。”仇教导眉心拧出个大疙瘩,疑惑起来:“但如果不是他动的手的话,他跑什么?” “你这话说的有点没道理。”齐宏宇撇撇嘴:“就像某个法官的说过名言似的,‘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 仇教导啧一声:“这不一样。” 齐宏宇没和仇教导争论,因为他也知道两者性质不太一样。 “行了,”石羡玉摆摆手说:“现在讲这些没什么意义的,等人抓回来再说吧。仇教导,麻烦你问问那边的兄弟伙,人逮住了没有。” “我问问……”说着他拿出警务通打了个电话,说几句后摇头:“这家伙挺能躲的,到现在还没找到,有兄弟伙去调监控了,看看他大概在哪个区域,总之他肯定跑不了。” 石羡玉轻笑:“看样子这家伙并不像我们判断的那样莽嘛,寻常莽夫可没本事在兄弟们的包围下躲这么久。” 齐宏宇轻轻点头。 他又想到件事,问道:“对了,先前不是还锁定了两个嫌疑人?” “基本能排除他们的嫌疑。”仇教导说:“肖强斌出现在那只是巧合,他是应邀过去吃饭的,还在华子等人之前到的馆子,听到了动静才出来看热闹,而且他全程都未和受害人接触。 至于黄雯,她倒是承认自己一直关注黑熊,因为放不下这段感情,但她同样未和死者接触,有手机视频作证——她一直在拍视频。” “拍视频?”齐宏宇有些纳闷:“放不下这段感情,但黑熊被砍的时候她却在边上拍视频?” 石羡玉接话道:“放不下未必是还喜欢着,也可能是由爱生恨,就想看他受苦受难,觉得解恨,拍视频也是这个原因,我倒是认可她这个说法。” 齐宏宇未置可否。 …… 二十分钟后,赵联军终于落网。 监控拍到他进了厕所,之后再也没出来,民警立刻到厕所搜查,却依旧没找到他,只发现一扇门有些歪,经过细致的勘察后,猜测他踩着门爬到了吊顶上,并猜中了。 他被发现后依旧想逃,结果一动弹,吊顶撑不住他的重量,重重的摔了下来,脑袋还被吊顶上的金属管穿透,生死未卜,此时已送医接受治疗。 如此行径基本证明他与本案脱不了干系了,但本案疑点依旧颇多,赵联军的供词至关重要,可医院那边说,赵联军的颅脑受到严重损伤,不一定能抢救回来,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所以虽然人抓住了,但齐宏宇等人的心反而绷了起来。 九点,医院方面称赵联军抢救无效死亡。 齐宏宇得知消息,眉头大皱,立刻说道:“我要尸检赵联军。” 石羡玉侧目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太儿戏了。”齐宏宇皱眉:“忽然锁定了他是嫌疑人,然后他就摔死了?带着一大堆的疑点就这么没了?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仇教导认可的点点头:“说的没错,我也不接受。不过……听你的语气,什么叫忽然锁定他?你连我们自己兄弟伙都怀疑?” 齐宏宇啧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讲呢……就是即使听起来貌似合情合理的样子,但我心里就是觉得不大对劲,直觉告诉我,其中有蹊跷。” 第83章 轮廓 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齐宏宇盯着赵联军的病例看了许久,都没将它放下,偶尔看一眼解剖台上躺着的尸体,又很快收回目光,再次放到病例上。 病例表明,赵联军颅脑被吊顶的铝合金管穿入,损伤极其严重,并因摔跌导致肝脏破裂,最终不治身亡。 肝脏破裂。 这个词死死的抓着齐宏宇的目光。 虽然病例看上去合情合理,而且高处坠落摔伤确实容易伤到肝,但有前两具因肝脏破裂而死的尸体依旧静静的躺在冰柜里,这伤就显得“痕迹过重”了点儿。 更何况吊顶不算高,两米出头,这个高度摔下来,别的脏器没什么事儿,偏偏又是肝破了…… 正这时,解剖室门被推开,他侧目看去,就见石羡玉正走进来,还边走边说:“我怂欣欣回去了,她手头也有工作,不好在我们这儿多待。” 齐宏宇嗯一声,表示知道了。石羡玉又对着解剖台的方向努努嘴,问道:“准备解剖了?” “没有。”齐宏宇摇头说:“已通知到赵联军的家属,但他家属似乎特别传统,不同意我们解剖,说什么,决不能让他死了还不安生,还要被人在遗体上动刀子。” 说完,他把手里的病例递给石羡玉。 石羡玉沉默两秒,才抬手接过病例翻看起来。 肝脏破裂这四个字同样吸引了石羡玉的注意力,他表情少见的凝重起来,将整本病例翻完,然后把病例还给齐宏宇,并说:“又是肝脏破裂,这里头恐怕有鬼,但不足以证明他并非死于意外,如果不能取得家属同意,那么……” “强制解剖。”齐宏宇不等他说完就表态道:“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石羡玉呵呵一声:“你果然和传言一样,不计后果,不守规矩。”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啧!”石羡玉岔开话题:“不急于这一时吧?先试试再做做家属的工作?” 齐宏宇斜眼:“你去?” “……”石羡玉沉默了,过好几秒他才别过头说:“这么有难度的任务还是是交给仇教导的好,我们不如做些别的工作吧?比如尝试下能不能查出足以确定他并非死于意外的证据?” 齐宏宇同意:“成,那我先做尸表检查,能查出什么最好了,查不出来的话……还是只能强制解剖。” “你咋就这么轴呢?”石羡玉扶额:“要他真死于他杀还好说,否则,家属一闹,代价恐怕有点大,甚至不是处分那么简单了。” 说完不等齐宏宇开口表态,他又话锋一转:“别着急吧,仇教导这么相信我们,我们也该相信他才对,相信他能做好家属的工作,同意我们解剖。” “再说吧。”齐宏宇也想到了仇教导,嘴角微微扬起,接着说:“先把尸表检查做了。” 石羡玉同意,立马后退两步,示意齐宏宇上。 齐宏宇也不再多说,但却也没动手,只是盯着尸体的脑壳。但石羡玉明白他已经开始检查了,尸检不是一上来就动刀子的,受害人的穿着及衣服上的附着物等同样是尸检的一环。 只不过这个环节应该会进行的很快,因为死者动手术前衣服就被脱了,等宣布死亡后就应齐宏宇的要求,被直接拉到支队法医科来,这会儿身上就盖着条白布。 这边齐宏宇正按部就班的检查着,那头石羡玉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你说他为什么要跑呢?用这种方法作案不就图的一个隐蔽吗?至少自以为隐蔽,那他跑啥?难不成他发现我们盯上他了?也不对啊,他分明是在之前……” 叨叨半天,齐宏宇听烦了,斜他一眼,说道:“他可能并没有奢望能骗过我们,只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为自己争取到更充沛的逃跑时间。” “也对啊,是这个理。只要我们没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他就有机会跑出山城。” 齐宏宇看到他眼角的笑意,明白他早就想到这层了。 这家伙,他不是懒得说话吗? 真就是个致力于推翻自己人设的蛇精病? 算了,懒得搭理他。 石羡玉见他不搭话,又自顾自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算挺稳重的了,没报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年头……” 话没说完,他瞧见齐宏宇动作,便悚然一惊,眯眯眼忽的瞪开:“等等!喂喂喂!你干啥呢?”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掀头皮啊。” 说着他直接将死者的头皮往前一翻,盖住赵联军的脸。 “掀你妹啊!”石羡玉头皮发麻,骂了一句,正要再说什么,齐宏宇又拿起一根仿佛是撬棒的玩意儿,边插入死者骨缝中边继续面无表情的说:“现在掀他天灵盖。” “我踏马掀你天灵盖!”石羡玉又骂道:“你刚刚怎么答应我的?不说好先做尸表检查吗?你……” 齐宏宇动作并不停,嘴上则辩解说:“我没解剖啊,这是开颅手术留下的切口,我只是翻开检查一下。” “强词夺理。”石羡玉说道,但见齐宏宇已经把赵联军的头盖骨拿下来放到一边了,也只好说道:“那你别动他脑子。” 齐宏宇撇撇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石羡玉一噎。 齐宏宇又翻着白眼说:“你真想阻止我的话,上来啊,站那么远干什么?只叨叨不动手?” 石羡玉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满意了?” “……”齐宏宇无言,默默抽回手,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随后他低头看了几眼死者的颅脑,拍了几张照片,才说:“放心吧,我不至于赶这么一小会儿时间。” “那就好。”石羡玉再次退下。 “你走那么远干嘛?”齐宏宇纳闷道:“你怕尸体?” “不,我怕打扰你尸检。”石羡玉摊手说道:“万一你上头了,气急败坏的甩锅给我说我呼吸打扰到你思路……啧,那我可真冤。” 他再次收获两枚白眼。 齐宏宇再次投入工作,仔细检查一阵后,点头说:“颅脑方面的损伤确实很严重,大脑被穿透都还好说,关键是延髓、脑干等生命中枢都受到了破坏,即使没有肝脏破裂等情况,也是必死的伤。” 石羡玉没搭茬。 齐宏宇觉得自己真搞不懂他,不跟他说话他一直嘀嘀咕咕,跟他说话他丫又不接,整的怪尴尬的。 于是齐宏宇干脆也不开口了,把头盖骨盖回去,头皮一拨,恢复原样,又将赵联军身上的白布掀开。 尸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多处表皮剥脱,并无规律的分布着许多小的创口,推测是摔下来时被破碎的吊顶刮伤、割伤的。 这些话他并没说出口,而是拍好照后默默的记在笔记本上。 解剖室里一时间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二人的呼吸声,齐宏宇的脚步声,相机的快门声和笔尖在本子上摩擦的沙沙声交替、夹杂着响起。 终于,齐宏宇目光落在了尸体的腹部中央位置,那儿有处非常浅淡的皮下出血带,出血带不大规则,但整体呈圆形,而且颜色十分浅,要不是刚刚齐宏宇一侧头,光线角度凑巧了,否则都不一定能瞧见异常。 他稍显错愕,换了几个角度观察这一处皮肤后,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阵,然后赶紧放下笔记本走到一旁的柜子边,摸出几个手电。 石羡玉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你干啥呢?” 齐宏宇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搭理,石羡玉也不追问,继续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换了不同的颜色打过光之后,齐宏宇双眼微眯。 他发现在上方偏35度左右的位置,用蓝色光源照射尸表,体表的出血带最明显。 赶紧把手电固定住,他又拿相机拍了几张照,之后站在原地沉吟几秒,又立刻跑到一旁。 冷冻的尸柜就在解剖室内,占据了一面墙。 他很快找到曹宇华和刘浩雄的柜子,分别将之拉开。石羡玉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了,赶紧上来搭把手,帮他一块把两具尸体挪到解剖台上。 解剖台不够用,实验室里只有两台,于是两句尸体就挤在了一块儿,中间隔了层布,避免接触。 石羡玉又吐槽:“你至于嘛?” 齐宏宇还是不搭理他,拿着蓝光手电过来打光,歪头换着角度看。 然而折腾了半晌,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脸色不大好看。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把手电固定住后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想了想,又换白光手电换着角度固定下来,同样拍了大量的照,然后取出内存卡,转身走到电脑边上,将内存卡插入,打开照片一张张处理起来。 石羡玉又摸过来,问:“干啥呢?调对比度?” 齐宏宇依旧不开口,就默默的处理着手里的照片。石羡玉撇撇嘴,从边上拉了条椅子坐下,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不知不觉,过了个把小时,齐宏宇忽然兴奋的一摔鼠标:“成了!” “啊?”石羡玉被吓了一跳,迷糊的睁开眼,他刚刚不小心睡着了,不过齐宏宇没看出来…… 齐宏宇依旧不搭理他,揉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然后赶紧把照片另存下来,并打印了一份,随后仔细辨别照片用的光源和角度,又取出内存卡跑过去拍了几张照片,回来重复刚刚的步骤。 果然可以重现。 石羡玉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恍然。 白色光,正上方偏六十度左右近距离照射受害人腹部后,能隐晦的看出尸表皮肤有极轻微的“轮廓边界”,之后调整对比度曲线,这道“轮廓”就明显许多了。 “这是什么?”石羡玉求知的问道:“外力施加的痕迹?” 齐宏宇看了他一眼。 “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齐宏宇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跟着迅速压下。 差点没憋住笑。 “咳咳,”干咳两声,他终于开口,说:“确实是外力施加的痕迹没错,但和赵联军不太一样,他俩并未见皮下出血的情况,我是仔细做了检测的,这点可以确定。 我猜应该是非常轻微的皮肤损伤,伴随着肉眼几不可查的表皮剥脱,经过几天的冷冻,皮肤失水速度略有一定的差异,导致这片区域更加明显,就显现出来了。” 石羡玉了然,侧目看向赵联军的尸体,问道:“是这具新鲜尸体给你带来的灵感?” “算是吧。”齐宏宇低头看向笔记本,一边在上边做记录,一边说:“这下子,总算将‘外力损伤’这个性质定下来了,还确定了作用部位,好事!” 说完,他双眼忽的一眯,扭头看向赵联军的尸体。 “怎么了?” 齐宏宇又不回话了,直接站起身,将刚刚拍的赵联军尸体腹部的出血带照片也打印下来,然后将几张纸叠在一块,拿手电在背后贴着打光。 “这……手法一致?”石羡玉在一旁看到,三张照片上的“阴影”虽略有不同,但大致轮廓乃至范围都基本吻合。 齐宏宇让石羡玉拿着纸和灯,扛起相机咔咔咔又拍几张照片,这才点点头严肃的说:“看起来……导致这三人肝脏破裂的原因是一致的,虽然赵联军并非死于肝脏破裂,而是颅脑损伤。” 石羡玉打量轮廓半晌,接话说:“而且,绝不是徒手,人手没有这么大,作案人应该使用了某种工具…… 奇怪了,如果说华子和黑熊肝脏破裂是赵联军造成的,那赵联军呢?而且华子和黑熊尸表都几无损伤,这赵联军怎么有皮下出血?” “而且看片子,他肝脏虽破裂,但不算严重。”齐宏宇放下相机,严肃的说。 石羡玉思索道:“尸表伤的更重,里头伤的却轻些么?有点矛盾啊。” 齐宏宇说道:“或许我们得重新审视审视这桩案子了。并案调查吧,仔细查查赵联军落网之前都接触过什么人。” “这怕是不好查。”石羡玉摇头:“再说了,按逻辑,他应该一直躲在厕所天花板吊顶,没条件和人接触。” “立刻强制解剖。”齐宏宇再一次提出这个想法,说:“你没理由阻止我了吧?” 第84章 失联 长江江畔的夜景,出了名的迷人绚烂。 有辆黑色的保姆车疾驰在滨江路上,往城北方向驶去。 车里有五人,四坐一躺,坐着的清一色都是女子,躺着的则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娃,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嘴上还封了胶,双目紧闭,满脸泪痕,此刻却没有动静,只胸口缓缓起伏,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过了好几分钟,后座有名女子忍不住开口:“三姐,真要做到这一步吗?这可是条不归路……” “我们已经踏在不归路上了!”开车的女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皱眉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 之前开口的女子沉默了,她侧身看向最后排躺着的娃儿,长叹口气,脸上满是不忍。 “晗晗,你得狠下心来,千万别动不该有的念头。”驾驶告诫道,跟着又咬牙切齿的说:“那龟孙儿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女子忍不住再次说:“可这娃儿……” “晗晗,这娃儿不能留!”她身边的姐妹也劝道:“你忘了吗?中午要放他走,结果呢?出门就大喊大叫,幸好那会儿附近没人,要不然的话……他要是走了,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可是……”女子急出了眼泪,可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狠狠的一拍大腿,又气又急的说道:“我当时就不支持你们走这条路,给个教训也就够了,现在好了!弄成这个样子……我……我被你们害死了!” “好了!”驾驶用力的拍了拍方向盘,说:“现在扯这些有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谁能想到那帮警察这么较真……” “幼稚,”副驾驶的女子也开了口,嘲讽道:“两条人命,警察能不较真吗?” “二姐你什么意思?”驾驶斜了她一眼,强压愤怒说道:“计划当初是你提出的,现在你来说我幼稚?” 副驾驶呵一声,闭上了眼睛。 驾驶当即就要炸毛。 后排的姐妹又赶紧劝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有那功夫吵,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见三人沉默,她又接着说道:“大姐好像被警察盯上了,虽然大姐始终没直接参与,警察手里不可能有证据,但这样下去也不行,得想个办法帮她脱身才行。” 驾驶漆黑的眸子向右斜,沉声说:“二姐,就属你最聪明,你快点想个办法。” “脱身谈何容易,我们都未必脱得了身。”二姐别过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双眼缓缓眯起,脸上神色复杂。 见她不再说话,几女也不开口,只在心里隐隐期待,以为二姐在想办法。 半晌后二姐却说:“把这娃儿放了吧。” 晗晗立刻接话:“我赞同二姐,我实在下不去手。” 姐妹瞪了眼晗晗,接着看向二姐,眼里满是企盼:“你有办法了?” 二姐目光闪烁:“放了他,或许还有机会。” 那姐妹又看向驾驶室:“三姐,你觉得呢?” 三姐脸色有些挣扎,良久才说道:“你先讲讲办法。” …… 江阳区,仇教导家中。 他刚吃完饭,正半躺在沙发上消食,同时眯着眼回忆案情。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习惯性的控制自己不瞎插手,但终究不愿意什么都不做。 咔咔咔…… 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仇教导睁开眼,果见蔡臻推门而入。见到仇教,蔡臻也有些诧异:“你怎么回家了?案子办完了?” “没,支队的药快吃完了,回来拿点儿。”仇教重新半躺回沙发上,露出微笑说:“顺便吃个饭,休息一下,等会儿就回去。” 蔡臻听了这话,眉头大皱:“实在不行就干脆在家里休息得了,那边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身体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没事儿,我这两年稳定着呢。”仇教导摆摆手:“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加班到现在?” “你跟我能比呀?我又没受过伤,身子好的很。”蔡臻翻个白眼,把包包放下,坐到仇教导旁边。 几人闲聊两句,仇教导想岔开话题,但蔡臻却总说他身体。 两个工作狂都想让对方休息,自己却不肯歇会儿。 半晌,仇教导眼珠子一转,说:“话说回来,我今早从小齐那儿学到了个新的知识,跟我现在办的案子有一定关系。” “噢?”蔡臻挑眉,来了兴趣:“你们那案子?貌似小凃也有参与?” “你竟然没问?”仇教导好奇。 蔡臻摇头:“本来想问问,一忙起来就忘了。你跟我说说,什么知识?实用不?” 仇教导嘿嘿一笑,拿起蔡臻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说:“是这样的,我听小齐说啊,只要把手贴在这个位置,用力一按……喔!” “这样?”蔡臻按了一下。 仇教导双眼怒突,把剩下几个字吐出来:“就可能把肝给摁爆……” “牙刷儿!”蔡臻赶紧把手收回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幸亏你没用太大的力气……”仇教导摆摆手。 蔡臻后怕,怒骂道:“你个宝批龙,话也不讲利索点,还拿我手放你肚子上……” “嘿你咋恶人先告状呢?” 吵闹两句,仇教导又转移话题:“讲回案子吧,有个人可能得你帮忙打听打听。” “噢?谁?” “黄雯,”仇教导说:“受害人刘浩雄的不知道前几任女友,家住长南,户口也在那儿,挺有钱的一个富婆,死者遇害时她就在现场,吃苍蝇馆子。” “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认识。”蔡臻思索道,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便暂时不想了,反问道:“你怀疑她?” “不是,我们都觉得虽然有点儿巧,但她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在那,而且也没和死者有接触。”仇教导解释:“但有几个兄弟伙不认,哪怕这会儿已经确定真凶了,也还是怀疑这女人,嗯,其中就包括小齐和羡玉。” 蔡臻问道:“有什么依据么?” “没有。”仇教导摇头:“所以想让你帮忙问问。” “鸭儿哦,你嫌我背的处分还不够啊?”蔡臻翻白眼:“你不一向最讨厌我违规?这会儿转性啦?改把我往火坑里推啦?你这弯儿拐的可大啊。” “不是让你查她,就是打听一下。”仇教导解释道:“我也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想了半天,隐约想起你好像跟我说过,就寻思你可能认识。” 说完他又道:“而且主要是我心里也有点不踏实,直觉告诉我这女人不大对劲,虽然我不怎么信直觉,但也没法忽视。” “这恐怕不是直觉,是你的经验在给你‘预警’。”蔡臻回一句,然后干脆的点头说道:“成,这忙我帮了,回头就帮你打听,要有消息电话你。” “嗯……打听就成了啊,千万别违规查,你刚自己也说了,你还背着处分呢。” “放心放心!对了,上回提的那个龚举,怎么说?” …… 江阳刑侦支队,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齐宏宇手持镊子,捏着弯弯的缝合针,正细致的缝合尸体,石羡玉在一旁看着报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报告书上有一句话——受害人肝脏破裂于死亡前七八小时左右,损伤较轻微,出血不多,可经保守治疗自愈。 看完两边后,石羡玉问:“你说的这个‘死亡时间’,是医院宣布的死亡时间,还是你通过尸体现象推测的生物学死亡时间?” “这两个时间很接近,只相差半个钟左右。”齐宏宇说:“医院那边可能出于人道主义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考虑吧,生物学死亡后抢救往往也不会立刻停止,会再持续一段时间,所以有半小时差距很合理。” 石羡玉诧异道:“时间推断的这么准?” “死亡至今还不算太久,所以能非常精确。”齐宏宇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石羡玉没解释,只反问:“也就是说,医院认为赵联军是因颅脑损伤致死的这个判断是准确的?” “准确无误,”齐宏宇点头说:“问题在于这个肝。死亡时间往前逆推七八个小时,大概就是下午一两点的时候,赵联军肝脏受损。这会儿他已经从医院逃出来了,而我们…… 对了,我们啥时候觉得他可能有嫌疑,发现他不在医院的来着?” “两点多,”石羡玉道:“两点半不到确定他已‘脱逃’,三十五分左右发现他进了高铁站,同时铁路公安的兄弟伙开始在站内帮助搜寻他的下落,四十分,附近派出所的增援警力赶到。 三点二十二,你到法医科,三十一分,图侦科的兄弟确定他在厕所里,十秒后第一组搜查组赶到,三十五分确定他在吊顶,我们与他对峙,四十三分,他从吊顶跌落。” “……”齐宏宇吐槽道:“记得还真细,不像你的作风。” “啊,正常来说我就是记下来了也不会说那么细的,没有意义。”石羡玉认真的说道:“但能在你面前装逼的话,我挺乐意。”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呃,没有……” “那我有。”齐宏宇说道,接着继续缝尸体。 石羡玉低头看去,只见尸表缝合线整整齐齐,便说:“你这针线活好啊,跟欣欣一样,本该让人头皮发麻的蜈蚣一样的缝合伤口,愣被你们整的有点赏心悦目了。” 齐宏宇斜他一眼:“你怕是有点变态。” “……”石羡玉岔开话题:“所以可以确定下午一两点左右,赵联军和本案真正的凶手见过面,是么?” “这个说法不大准确。”齐宏宇摇头说道:“可能是同伙,可能是幕后主使,也可能是别的情况。” “别的情况?”石羡玉歪头。 齐宏宇沉默了,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石羡玉刚想追问,但瞧见齐宏宇的眼神,感觉到了危险,识趣的没接话。 此时齐宏宇缝好最后一针,打了个手术结,剪断线头,示意石羡玉过来搭把手,一块将赵联军扛进尸柜里。 这赵联军一身腱子肉,长得又高大,和华子黑熊是一个级别的,忒沉,加上死了好一会儿,尸僵已经形成,并不好搬。 正这时,解剖室的门又被打开,两人同时侧目,就见赵博捏着一叠打印纸走进来。 “来正好,”齐宏宇没客气,对赵博一扬下巴:“搭把手。” “呃……好!”赵博赶紧把报告放一边,过来帮着赵联军“收尸”。 尸体入柜,齐宏宇才问:“有什么收获么?” “细致的查了一遍赵联军这个人,没太多的收获。”赵博摇头说:“先前就查到,这个赵联军进过号子,疑似有暴力倾向。” 石羡玉问:“有查到新的线索么?比如他人际关系什么的?” 赵博看了齐宏宇一眼,见他点头,才回答说: “相对于华子和黑熊,他人际关系倒是很简单。他不做私教,也不和顾客私下接触,就在公共区域游晃,看谁练得不对就上去指证,或者谁有问题喊他他就过去看看。 相对来说,他比较沉默寡言,交际圈也比较窄,就和华子和黑熊接触,但一般也不参与有他人在场的饭局,昨天的情况很少见。” 说完,他又瞧瞧两人的反应,才接着说:“这和他先前的性子有很大的出入,入狱前他和华子黑熊如出一辙,但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们推测,应该和他父母离世有关。” 齐宏宇发问:“在他服刑时离世的?” “服刑后,”石羡玉接话:“他服刑时,他父母又生了个孩子,他出狱后才知道这个消息,当时情绪很大,闹了好一阵,才向父母妥协。 过了两年,父母因家中失火而身受重伤,父亲当场死亡,母亲抢救了几天还是没能脱离危险,最终也不治身亡,临死前嘱咐他照顾好弟弟,那以后他就像换了个人。” 说完,石羡玉看向赵博:“这些都是基本信息,一早就查到了。” “但宏宇哥不知道。”赵博说。 齐宏宇啧一声,摆摆手,岔开话题问:“他们兄弟俩感情怎么样?” “应该说……” 话没说完,石羡玉的警务通响起,他瞥一眼左右二人,立刻接通并开了扩音。 “石队,”仇教导声音传出:“刚接到保姆报案,赵联军他弟弟失联三天了!” 第85章 堵截 齐宏宇身上汗毛微微炸起,忍不住开口诧异的问道:“什么情况?” “哎?小齐?你也在啊,那正好。”仇教导声音再次响起,紧跟着就听到他语气立马沉了下来,说:“具体的等我到了支队再讲吧,现在长话短说。 赵联军给他弟弟赵迎军请了个保姆,专门照顾弟弟的起居生活兼课业辅导,说是保姆,其实叫家庭教师可能更合适一点……” 齐宏宇吐槽:“仇教你能不能收敛一下倾诉欲?这叫长话短说?” 电话那头似乎噎了一下,过两秒才继续说:“这位家庭教师三天前就没见到赵迎军了,当时他和赵联军反应过,赵联军似乎挺着急,但让他不要多想,说自己先去找找,次日又和他说弟弟‘明天’就回来。 但今儿到现在都没见到赵迎军,这位老师坐不住了,尝试着联系赵联军,但联系不到——他还不知赵联军涉案而且已进死亡,于是思虑再三,决定打电话报警。 正在这时候,我们摸排赵联军人际关系的兄弟正好找到他家,于是他就直接向兄弟伙反应了情况,兄弟伙第一时间上报给我。” 石羡玉听到这挑了挑眉。 明明仇教导晚例会时说好了,说他回家有点儿事,晚些时候再来,案件侦办工作暂时都交给石羡玉,结果这帮家伙发现情况,要么像赵博自己默默整理好了跑过来跟齐宏宇说,要么还是打电话给仇教导汇报。 他感受到了排挤。 不过这份排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知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真正融入队伍,以他的性子也并不在意,只是仇教导有事暂时离开这帮人还去“叨扰”仇教导,显得有些不大懂事。 石羡玉脸色变化一闪而逝,很快便平静的说:“行,我大概知道了,先安排人查一查这事儿,具体的等你回来再说吧。你扛得住不?” “没问题,二十分钟内到支队,先挂了。” “嗯,回见。” 收起警务通,他忽然发现齐宏宇脸色有些古怪,瞧上去竟有些扭扭捏捏的味道。 “怎么了?”他好奇问。 “没,”齐宏宇别过头,干咳两声,很平静的说:“你别误会,主要仇教导这个人吧,表现欲比较强一点,兄弟伙也都知晓,向来迁就他,有什么事习惯直接找他汇报了,始终如此,老队长在时也不例外。” “噢~”石羡玉眉眼弯弯,一个字儿故意拉的老长。 齐宏宇感觉更别扭了。 边上赵博似乎有些不爽,不过也没表态。 他翻了几页报告,岔开话题说:“据我们调查,基本可以确定兄弟俩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 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赵博悄悄用眼角余光瞥向他俩,跟着立马收回,语气自然的说: “赵联军曾经虽很排斥这个弟弟,但可能是出于对父母的愧疚,或者别的原因吧,总之很快就接纳了赵迎军,并主动帮着父母照顾他。之后父母离世,他更是直接充当起了爸妈的角色。” “懂了。”齐宏宇知识面极广,立刻说:“我记得心理学上有相关方面的研究,感情的深厚与否,与在这段感情中的‘获利’多少其实关系不大,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关键因素之一其实是‘付出’。” “沉没成本么?”石羡玉也不赖,能接得上话,说道:“付出的‘沉没成本’越高,感情就越无法割舍?” “对头。”齐宏宇抬手想打个响指,但因为带着手套没打成功,放了个哑炮。 他脸上表情消失,若无其事的说:“就和打游戏一个道理,越是肝越是氪就越难以割舍,多数人都会越陷越深,被沉没成本所绑架。” 石羡玉侧目看着赵联军躺着的尸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人的感情深厚,其实还有个佐证。”赵博接着说道:“关于这个家庭教师的情况,我们也早就查到了,只是之前还没查到他,听仇教导的意思,刚刚才有兄弟上门。” “很贵吧?”齐宏宇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问道:“保姆和家教都挺烧钱,二合一的话,一般人恐怕承受不起。” “一个月八千多。”赵博说:“这还是友情价,是他很要好的兄弟给他介绍的。再加上房贷和生活费,他一个月收入所剩无几。 如果不是感情特别好,期盼弟弟成才的话,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去培养赵迎军。别说哥哥了,一般父母恐怕都舍不得将近乎所有的钱砸下去,不给自己留半点风险抵抗能力。” “这么说确实弟控。”石羡玉轻轻点头,又纳闷道:“但家教就算了,保姆是怎么回事?单纯请家教的成本要低很多的吧?他没精力照顾赵迎军么?” 赵博又看了眼齐宏宇,才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关于家教,我这里只有些基本情况。” 齐宏宇一边摘手套,一边猜测:“赵迎军失踪,而赵联军疑似涉案,参与到杀害自己好兄弟的案件之中,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石羡玉问道:“你怀疑有人绑架了赵迎军,以此胁迫赵联军?” “可能吧。”齐宏宇应一声,又说:“而此时赵联军也遇害了,以近乎相同的手法……如果赵迎军真是被同案犯绑架,那他此刻的处境恐怕相当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 “毫无头绪,谈何容易?”赵博皱眉,苦恼起来。 沉默几秒,石羡玉又开口说:“其实还有个问题。如果赵联军真的涉案,那么对‘爆肝’的手法应当相当熟悉,甚至很可能就是他操作的。既如此他为什么也中了同样的招?” “这个问题先放一边。”齐宏宇忽然说道,接着看向赵博:“头绪就在石队刚刚说的话里。赵联军也中招了,他很可能在下午一两点之间见过本案的其他嫌疑人。” 赵博反应挺快,立刻明白齐宏宇的意思,接话说道:“我们是两点三十五分左右发现他在高铁站的,但他实际进站时间还要更早很多,是一点四十进的车站。” “时间上有一定的重合,”石羡玉立刻拿起警务通,说:“我这就让图侦的兄弟再细致的查查站内监控,看看他都和谁接触过。” “别忽略了厕所。”齐宏宇补充说:“如果赵联军经过厕所,得让图侦把这段时间先后进过同个厕所的人也确定下来。” “我晓得。”石羡玉说道,接着已经拨出号,把警务通放到了耳边。 这时赵博又说:“但他们也可能是在高铁站外见的面,这样一来排查范围就太大了。” “再大也得查,人命关天。”齐宏宇说:“小赵,你也别闲着,赶紧将情况上报,启动‘儿童走失应急预案’,联动多方平台,试试能否发现线索,尽快确定赵迎军的下落。” “明白!” …… 仇教导很快赶到支队,给石羡玉打过电话后,直接走到指挥室。 进门刚想说话,他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背影,便将话咽了回去,重新调整好表情,同时放慢了脚步,走到那人身后两米左右,沉声打招呼:“袁队。” 男子回头,颔首。 他是支队的一把手袁国安,挺严肃的人,不爱开玩笑,但和仇教导等人关系都还不错。 看起来,他是打算亲自指挥这起案件了。 简单打过招呼,仇教导左右瞧瞧,很快找到齐宏宇和石羡玉,便立马走过去,压低声音问:“现在什么情况?” “石队调查了赵联军的通话记录,”齐宏宇也小声说:“发现他与某个号码有过数次联系,时间就在这几天。 而且,在那位家教告诉赵联军他弟弟失联之后,他就立马给这电话打了过去,说了得有七八分钟,之后他又给家教打电话,让这位家教别管,还说赵迎军‘明天’就会回去。” 仇教导眨眨眼,脑壳隐隐作痛,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们怀疑这个号码的主人劫持了赵迎军是么?” 齐宏宇瞅一眼石羡玉,见他没开口的意思,便自己说:“对,而且已锁定了该号码的信号,正在快速往西北方向前进,目前位于钓鱼城附近,已通知当地的兄弟,请他们协助堵截调查。” 仇教导放下心来。 就这般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袁国安的警务通响起,他立刻接通,随后严肃的脸色也舒展开来,浮现出点点笑意。 但笑意还没来得及真正绽放,就瞬间凝固,随后他脸又沉下来,说:“知道了。辛苦你们立刻将嫌疑人押过来。” 挂断电话,他回过神,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低声开口:“已抓住三名嫌疑人,都是女性,但……赵迎军不在车上。” “什么?”齐宏宇心中一紧。 跟着他立刻踏前两步,说:“袁队,这种时候应该立刻展开讯问,撬开她们的嘴,问清楚赵迎军的下落!” “并不冲突。”袁国安摇头说:“他们会派出三辆车,每辆押一人,边把嫌疑人押解过来边在路上审讯。” 齐宏宇退了回去。 不一会儿,有刑警称收到当地同事发来的邮件,袁国安让他立马打开,他接着汇报说发来的是嫌疑人落网的照片。 随后他将几张照片放到大屏幕上,齐宏宇立刻抬头去看。 最左边的照片,拍的是一张黑色保姆车,被穿着绿马甲的民警拦下。车子左前脸有明显的损伤,车胎瘪着,看样子嫌疑人并未乖乖配合,当地民警费了点功夫才把车拦下。 第二张照片,保姆车车门被拉开,能瞧见里头坐着三个女人,其中两人坐在后排,一人坐在驾驶室。 坐驾驶室的女子看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后排的两人,一人年岁看上去和驾驶女子差不多,另一人则仅有二十左右。 车内安全气囊与窗户气帘都开了。 第三、四、五张,则是三名嫌疑人分别被押下车时单独拍的照片,驾驶女子咬牙切齿,另一成熟女性目光黯然,年轻少女则满脸惊慌,急得直接哭了出来,眼里都是泪花。 齐宏宇眼前一亮,立刻踏前一步,开口就要发表看法。 但此时袁国安已经说道:“这小女娃,看上去心理素质一般,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小齐你有事吗?” “没事了。”齐宏宇摇头,默默退了回去。 袁国安不比仇教导,他经验丰富,能力过人,已想到齐宏宇所想,并说了出来,他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见状袁国安也没多问,拿起警务通又打了个电话。 虽然那边的同事肯定也能看出来。 打完电话,袁国安回过身:“下面安排任务!石羡玉你立刻带上人手,去领好装备,做好暴力解救的准备!一旦确定赵迎军的下落立刻出动!” “是!”石羡玉睁开眼睛,严肃的敬礼领命,转身招呼几名二大队的刑警退了下去。 齐宏宇犹豫半秒,也立刻加入队伍,跟着一块离开。 临出门前,他又听到袁国安让仇教导立刻将情况上报分局指挥中心,请求特警方面的力量支援。 …… 枪库门口,石羡玉终于注意到齐宏宇也跟了上来,不由皱眉:“你来干什么?” “过来帮忙。”齐宏宇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得了吧,”石羡玉撇撇嘴:“你一个法医,这种行动参与个锤子,别添乱,赶紧歇着去吧。” “可……” 齐宏宇还没说完,石羡玉的警务通再次响起,他顾不上再和齐宏宇掰扯,立刻掏出手机接通,齐宏宇也只好把话先咽回肚子里,静静的看着石羡玉。 他还是第一次表现出这般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模样,倒有些警察的模样了。 “什么?”石羡玉愕然,跟着脸色瞬间沉下来,回了句知道了,便放下警务通,看向眼前的七八个兄弟,说:“行动取消。” “怎么回事?”齐宏宇问道。 “方晗——就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娃,她招供了,”石羡玉用力的捏着警务通,说:“她们已在嘉陵江畔杀了赵迎军,并将尸体投入江中。” “什么?” “不仅如此……行凶时,她们几人起了冲突,有名同伙同样被杀害,与赵迎军一块扔入嘉陵江!” 第86章 落网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蔡臻带着满腹心事走进去,按下7楼。 这是栋有点儿奇葩的洋房,有16层高,不过内里都是双层复式,电梯只到单数楼层,两梯四户,算起来最多也只能住三十二户人家罢了。 蔡臻来这儿拜会她的朋友。 她想到了黄雯的身份,确实认识,是她前前任领导的女儿,曾经帮忙张罗着相过亲,还相成了,结婚时收到个大红包。 可惜几年前婚姻破裂,二人离婚,蔡臻就有些尴尬了,无颜面对,便淡了联系,进而淡了印象。 但她记得自己现在来拜会的这位朋友,和黄雯的关系相当亲密,感情极深,应该能打探出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叮咚! 七楼到了,蔡臻脸上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微笑,走出电梯。 与这位朋友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即使今晚问不出什么东西,也不算白来一趟。 叮! 刚摁下门铃,防盗门便立即被打开,门内有名男子迎了出来,高兴的说:“臻姐,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呢。” 蔡臻将手里的坚果礼盒递上去,并解释说:“不好意思啊,建新路堵的太厉害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怪不得,建新桥一带确实堵的凶。”男子轻轻点头,接过坚果,并没有和蔡臻客套,两人的交情已经过了瞎客气的阶段了。 “来来来,坐吧,我去给你端菜。”他笑道:“我记得你经常这个点才下班,肯定没吃东西吧?都给你准备好了!” “还是你懂我。”蔡臻乐呵呵的换鞋,然后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晚过来找你,除了想见见你之外,也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你怕是说反了吧?”男子脸上笑容不变:“怕找我打听事情是真,见我才是顺便。” “哎鸭,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样子我得灭口才行。”蔡臻开了个玩笑,然后转移话题:“对了,你老婆呢?” “在厨房呢!”男子说道,随后高声叫道:“安华,蔡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儿?” “这不在忙着呢嘛!”浑厚的嗓音自厨房方向传来,之后又一名高高大大的、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对蔡臻打招呼:“蔡姐,你先和会涛聊着,我等会出来。” “得,你忙。”蔡臻微笑颔首,接着脸上浮现出感慨神色:“你们这一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真是不容易啊。” 王会涛脸上笑容更灿烂几分:“得亏蔡姐当初救了我,也得多谢雯雯姐曾经的帮助,否则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这对同性情侣,勉强算是修成正果了,已在国外扯了证。 虽然这份关系只在个别国家有效,国内并不承认,也不保障他们的夫妻权益,甚至并不合法。除非他们放弃本国国籍,加入取证的那个国家,这样境内才会“尊重”他们的法律。 但对他们而言,现阶段有那么一张证书就很满足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还是王会涛主动说:“蔡姐,我知道你不喜欢闲聊,还是讲正事吧?” “那行。”蔡臻同意,端起茶抿了口,随后直接说道:“我想管你问问黄雯的情况。” “雯姐?”王会涛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蔡臻早在路上就斟酌好了腹稿,此时直接开口:“她摊上事了,麻烦恐怕不小,如果你想帮她,就得一五一十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王会涛迟疑了,过好几秒,才试探着问道:“能说说是什么事吗?” “抱歉,我们有规定……” “那行吧。”王会涛打断蔡臻:“你问就是。” 蔡臻满意的点点头,说:“在此之前,得先确认个事儿——你们还和之前那样无话不谈吗?” “可以这么说吧。”王会涛点头:“基本上每星期都会联系两三次,什么都聊。” 蔡臻追问:“那她有没有说过‘刘浩雄’这个人?” “那个渣男?”王会涛皱眉,气场瞬间低了下来。 蔡臻了然,黄雯果然和王会涛说过。 …… 二十分钟后,仇教导接到蔡臻电话。 挂断电话后,仇教烦闷的揉了揉太阳穴,又分别给齐宏宇和石羡玉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 得插一嘴,方晗招的极快,把什么都说了,她供述自己等一帮被华子和黑熊玩弄了感情的人组建了个同盟,团伙共有五人,原本只是想给俩受害者一个教训,但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一步步的走到这个局面。 同时她供出被害的那个同伙是她们的“二姐”,也是整个行动的总策划。 而大姐正是黄雯。 石羡玉和齐宏宇来的很快。 不等他们开口,仇教导就直接说:“我老婆刚给我电话,她从朋友那问清楚了黄雯的情况,很详细。” 齐宏宇本来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要不是为了等嫌疑人被押解回支队,他早就撑不住回去休息了。 但一听仇教导的话,他瞬间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问道:“怎么说?” 仇教便道:“我就讲讲重点吧。先说说黄雯和他前夫的情况。” 石羡玉身子似乎也微微坐正了一点儿。 见状,仇教导开口,缓缓讲述:“黄雯与前夫离婚了几年,始终若离若即,藕断丝连的,前夫一直后悔当初冲动选择了离婚,不断的尝试着重新追求黄雯,而黄雯的态度也总是摇摆不定。” “她前夫最终提议,再给他个机会,两人重新谈恋爱,重新从男女朋友开始做起,黄雯答应了。” “然后呢?”听他忽然断句,齐宏宇只好配合的问。 仇教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讲述:“但两人刚重新确定关系没几天,刘浩雄忽然横插一脚。 这头海王貌似真有两把刷子,把自己包装的极其完美,竟一下就捕获了黄雯的心,可能是因为对比之下她前夫显得有些不堪吧。更何况竟然已离过一次婚,感情必然出现了难以修复的裂痕。” 齐宏宇由己度人,想了一会儿,问道:“她潜伏肯定不甘心吧?跟刘浩雄约架了?” “没有。”仇教导摇头:“她的前夫怎么说呢,是个挺优柔寡断的男人,他竟然试图通过自伤自残乃至自杀的法子来‘绑架’黄雯。” 石羡玉听到这就哼了一声:“垃圾,这种动不动走极端的男人太危险,还是远离的好。” “是啊。”仇教导轻叹口气,接着说道:“当初两人离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黄雯受不了她前夫动不动走极端,最终宁愿通过‘假出轨’的方式让她前夫死心,同意离婚。 结果离婚后不久她前夫看出她并未出轨,只是演戏,一下就后悔了,又开始想方设法追求黄雯。” “演戏?”齐宏宇抓住这两个字。 仇教导扶额:“她就找的我老婆那位朋友演的戏,他是个gay,已经在国外领了证了,他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硬不起来的那种。黄雯的前夫也是因为发现这事,才断定黄雯是在演戏。” 石羡玉啧一声:“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仇教导继续说道:“反正这个男人的做法,并不能让黄雯感动,只让她恐惧,终于她前夫死心了,从十七楼一跃而下。” “卧槽?”齐宏宇猛地站起来:“不是吧?这货真就这么极端?我还以为他只是威胁黄雯……” 仇教导又叹口气:“是啊,一般这种人都只是装模作样,没想到这家伙真就这么极端。” 石羡玉沉吟几秒,问:“黄雯什么反应?” “挺复杂的,毕竟这么多年感情在那,”仇教导摆摆手:“这不是什么重点,就不展开……” 齐宏宇打断他,幽幽的说道:“你的判断不作数的,我们不要你觉得,要我们觉得。” 仇教导脸一黑:(╯‵□′)╯︵┻━┻ “妈卖麻批!我老婆说的!” “哦,那没事了,你继续。” 仇教骂了声淦,然后继续讲述:“反正在刘浩雄的开导下,黄雯很快就走出了阴影,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维持不到一个月,刘浩雄就向她提出分手。” 刘浩雄每段关系都结束的很快,这是支队早就调查到的信息,所以齐宏宇二人毫不意外。 然后就冷场了。 没办法,齐宏宇只好再次开口:“然后呢?” “然后黄雯不甘心呐。”仇教导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都离过一次婚的女人了,还这么恋爱脑,才刚确定关系不久就给刘浩雄送了辆车。” “卧槽?”齐宏宇震惊了,立刻问道:“仇教,你有黄雯的电话吗?” “咋?”仇教导有些懵。 “富婆,饿饿,饭饭。” “呕!”石羡玉干呕出声:“你真恶心。” 仇教导翻个白眼,不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不过这刘浩雄……怎么说呢,他似乎还挺有原则的,只玩弄感情,不玩弄金钱,分手的时候把黄雯送的礼物都还她了,包括那辆车。” 石羡玉啧一声,说:“那我觉得这黄雯恐怕只是单纯的不甘心而已,一个月时间,感情纠葛深不到哪去,但这种不甘心在不断的自我洗脑之下,可能会彻底扭曲。” 齐宏宇也正经起来,接话说:“尤其期间还死了个前夫,本来她都要和前夫复合了…… 原先她或许会感到庆幸,但分手后她很可能会后悔,渐渐发现潜伏的好,觉得前夫或许其实是个良配,而刘浩雄毁了她的一切。当然,纯属猜测,不见得对。” 但石羡玉深以为然:“我觉得靠谱,人的心思本就复杂的一批,容易沉湎于过往,还习惯推卸责任。” “但我总觉得她不至于为此杀人。”齐宏宇又皱起眉头,有些纳闷的说:“而且方晗也提到,她们原先聚集在一起,只是想给俩受害人一个教训罢了,怎么会一步步走到杀人的境地的?” “还有个问题,”石羡玉也说:“她们为什么会盯上赵联军?他在本案当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两人正探讨着,仇教导的警务通忽然又响了起来。 他摸出警务通看一眼,立马接了,接着一对浓眉就跳起了舞。 这表现立马引起了齐宏宇和石羡玉的好奇心。 挂断电话,他长呼口气,说道:“黄雯投案自首了。” “噢?” “王会涛劝的,”仇教导解释说:“就是我老婆那个朋友。” 齐宏宇了然的点点头。 …… 又二十分钟后,方晗一行与黄雯近乎前后脚抵达刑侦支队,袁国安亲自安排人进行审讯。 齐宏宇并不打算旁观。 仇教导有些纳闷:“你怎么忽然不好奇了?” “大概猜得到,她们应该都会有意无意的把责任推向已死的同伙,然后因为事先没对口供,或者对的不够全面而露出破绽,最后大概率又是以方晗为突破口,问出真相来。” “所以你就不感兴趣了?” “对结果还是挺感兴趣的,但过程就没必要参与了,明天直接问结果就好。”齐宏宇摇头说道:“还不如抓紧时间把尸检报告写出来……整整三篇报告……想想就头大。” “这……”仇教导忽然觉得自己心心念念的审讯过程变得索然无味,也立刻没了兴致。 但他身为本案的重要负责人之一,审讯肯定是要旁听的,即使发挥不出作用他也得站那,于是便说:“成吧,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齐宏宇直接转身离开。 深夜。 他尚未等到结果,却等到一条新的警情。 有彻夜奋战的钓鱼佬,垂钓过程中忽然发现有具女尸漂浮在嘉陵江上,立刻报警。 民警已然赶赴现场并进行打捞,而齐宏宇作为值班法医,被安排立刻赶赴现场勘查。 刚上路不久,现场民警又传回一条消息。 经初步鉴定,认为该女尸很可能就是遇害的团伙“二姐”——代瑛之。 齐宏宇有些意外,代瑛之的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这足以说明,该团伙虽然心狠手辣,但离了代瑛之和黄雯,犯罪智商其实很一般,抛尸手法极不高明,虽能想到抛尸大江,曲阿也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齐宏宇毛骨悚绕。 第87章 真相 尾指 他猛地拧过头看向后座,瞪大双眼:“mmp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啊。”石羡玉满脸茫然:“我负责的那组审讯已经结束了,结果刚打算休息会,就听说嘉陵江上发现浮尸,让我带队过去看看。” 说道一半,他脸上懵逼神色更重几分:“你不会一直没发现我吧?你在想啥呢?心事重重的?” 齐宏宇满脸古怪。 虽然他因为困顿确实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但绝不至于车后坐了个人都不知道。 他侧目看向驾驶室。 开车的张哥点头:“石队确实一直都在。” 齐宏宇沉默,然后转移话题:“结果怎么样?” “基本可以说真相大白了,不过还有疑点。”石羡玉说:“先前我听仇教说你对本案已经失去兴趣,只想知道结果?那我就直接告诉你结果吧。” 齐宏宇张张嘴。 仇教导曲解他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解释,把嘴合上了。 石羡玉便道:“这个团伙……怎么说呢,主要核心应该是‘二姐’代瑛之和‘三姐’曹红兰,至于其他人,包括‘大姐’黄莹在内,都只是打酱油的,全程被裹挟着前进而已。” 齐宏宇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实际上只有代瑛之和曹红兰对死者怨念深重?” 但石羡玉却否定了,说:“不,他们都对刘浩雄怨念深重,但只有代瑛之和曹红兰动了杀心。 所以是代瑛之制定了具体的作案手法,而曹红兰裹挟着团伙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甚至曹红兰更加丧心病狂,想出了绑架赵联军的弟弟作案这招,最后更是要将赵迎军杀害,被代瑛之阻止,她就连代瑛之一块杀了。” “这人有点疯……”齐宏宇皱眉:“动机呢?” 张哥也好奇的说:“是啊,动机呢?因爱生恨?才一个月的感情,深厚不到哪里去吧?还是因为觉得被欺骗了感情?那也不至于杀人啊。” “啊,她倒不是因爱生恨,她纯粹为了灭口。” “灭口?”齐宏宇反应极快:“她本身就犯了罪?” “金融犯罪,涉及钱色方面的仙人跳勒索诈骗及p2p集资诈骗。”石羡玉说道: “她早年靠仙人跳起家,然后转搞p2p,攫取了千万财富后抽身跑路,来到山城,之后还常常小打小闹捞偏钱,以网恋为由时不时的骗点钱,直到碰到了刘浩雄,这个资深骗子竟沉沦了。” 齐宏宇无言了:“这个刘浩雄怎么啥情况都碰得到?” “与其说他什么鬼情况都碰到了,不如说他就好这一口。”石羡玉撇嘴:“他追求的可不是一般的离异人妻或分手熟女,追求的是有故事的女人。” “稀奇古怪的爱好。”张哥评论一句,然后问:“之后呢?” “交往过程中,刘浩雄知道了她的过往,劝她自首呗。”石羡玉说:“她当然不肯啊,刘浩雄也没强求,只是过了十来天,他大概是又腻了,和曹红兰分手,曹红兰以为他要告发自己,萌生了杀人的想法。 正好这时候,黄雯找到她,跟她套交情,她莫名其妙之余也留了个心眼,结果发现黄雯一帮人打算报复刘浩雄和曹宇华,于是欣然加入,并在得知代瑛之也有杀人手法后,就和代瑛之联手,带着整个团伙走偏。” “原来如此。”齐宏宇颔首:“涉案金额达上千万的诈骗案,要是被抓的话都够判十年左右了,为此选择杀人灭口,倒是合情合理……那代瑛之呢?” “代瑛之的动机更简单,就是报复。”石羡玉说:“刘浩雄为了追求刺激……” “拍照了?”张哥忍不住插话:“还是拍视频?” “呃,都不是,不至于,就是在代瑛之单位顶楼天台啪啪啪打野战。”石羡玉干咳两声,说: “结果好巧不巧又一对情侣来顶楼看星星,撞了个正着,代瑛之一下出名了,身败名裂,还被单位开除。刘浩雄安慰了她一阵,但很快又提出分手,代瑛之对他恨到了极点。” 张哥啧一声:“这倒是合情合理……这刘浩雄,简直就是渣男。” “曹宇华也没太好。”石羡玉说道:“只不过他接触的大学生大多相对单纯,加上不过一个月的恋爱,不算太深厚的感情,走极端的比较少罢了。哦还有,曹宇华倒是只跟三名女友发生过关系,方晗是其中之一。” 齐宏宇沉声问道:“之前为什么没查到这条线索?” “因为代瑛之不是山城人士,之前一直在川蜀,我们甚至没查到这个人,调查时间太短了。”石羡玉解释说:“刘浩雄去川蜀玩的时候认识的代瑛之,他在那儿逗留了大概三个月。 算起来,代瑛之算是他处过最久的女友了,两个多月。之后代瑛之瞧瞧跟着刘浩雄来到山城,一直远远地跟踪他,想要报仇。 不久,代瑛之发现黄雯也在关注着刘浩雄,于是她找到黄雯,得知黄雯同样被刘浩雄抛弃过,心里有报复的想法。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只是二人目标并不一致,代瑛之想要杀人,黄雯只是想给刘浩雄一个教训,甚至还有跟刘浩雄符合的念头。在此之后,才有曹红兰等三人的加入。 直到最后关头,那三个人都只以为只是要教训教训刘浩雄和曹宇华,让他们吃点苦头,甚至黄雯还在远远跟着刘浩雄,想要拍下他们狼狈的一幕发给姐妹们,不曾想……” 齐宏宇冷笑起来:“只是教训?仅仅只为了教训的话,有必要把赵迎军给绑架了?” “实际上,她们在赵联军动手后就把赵迎军给放了。”石羡玉说。 齐宏宇一愣:“那怎么……” “赵迎军出了门就开始大嚷大叫,喊‘警察叔叔’,她们才把赵迎军绑了回来,之后得知赵联军被通缉、死亡,她们立马紧急转移,并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因为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张哥和齐宏宇都无言了。 只有石羡玉继续说:“之所以绑架赵迎军,就是为了威胁赵联军成为这个‘教训’的执行人——赵联军实际上也能算是这个团伙的成员,他心仪的女孩儿被曹宇华‘抢’了,然后…… 啊,这么说吧,他之前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方晗。方晗也向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赵迎军。 只是因为他和该团伙若离若即,又想给俩死者教训,又顾念这几年的兄弟感情,迟迟不肯下手,曹红兰就决定逼他就范。此前曹红兰并未和她们商量,玩了出先斩后奏。 按方晗的供词,她们要赵联军做的只是在俩受害人再次与他人斗殴时,趁机下黑手就好,保证万无一失,但如果他还是被盯上,她们也会帮他照顾好弟弟,只是没想到曹红兰和代瑛之要做的是杀人,而不是伤害。” 今晚的石羡玉,话出奇的多,他似乎有点儿兴奋,也不知是因为案子破了还是别的原因。 张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动机方面,一切都说得通了。” 齐宏宇眉目间的困惑却依旧没有消散。 消化了一会儿这些信息,他便开口问道:“那么,手法呢?” “这就是本案剩下的疑点了。”石羡玉松开扶着前排座椅靠背的手,身子往后压倒,语气中的兴奋转化为凝重,说道: “包括曹红兰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代瑛之具体是怎么设计的‘工具’和‘手法’,只知道原理类似于汽车的‘安全气囊’——代瑛之本是川蜀一家汽车安全技术公司的工程师,转职研究安全气囊。” 齐宏宇更加困惑:“不知道?她们不是还和赵联军接触过,以同样的手法伤了他的肝吗?怎么,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都吐不出来?” “只有代瑛之和赵联军接触,其他人并不在场。”石羡玉再次摇头:“而且这里还有个很矛盾的地方——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代瑛之显然并不愿意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而滥杀无辜,甚至因此惨遭曹红兰背刺杀害。” 顿了两秒,他才反问道:“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试图杀害赵联军呢?” “啊这……”张哥脸色纠结起来,半晌后,他快速瞥了一眼齐宏宇,问:“小齐,你有思路不?” “没有。”齐宏宇干脆的说道。 “可惜。”石羡玉叹息道:“本案最重要的核心疑点,就在于具体的犯罪手法,如果这个谜破不开,被代瑛之和赵联军带进了棺材里……这案子破的就并不完美。而且未发现凶器,证据也无法构成完美的闭环,未必能结案。” 齐宏宇看向张哥:“张哥,合作吧,我们回头一块分析凶器到底是什么,嗯,可以从她们这段时间购买的材料入手。” “行,不过我觉得太难了。”张哥并没有什么信心:“说手法和安全气囊有关,但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相关物件,曹宇华和刘浩雄身上的衣服也未见纤维组织被扯断,而且黄雯拍摄的正面视频,也没看出半点异常……” 齐宏宇不说话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还是石羡玉说了句:“尽力而为吧。” 几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到发案现场了。 两辆警车停在路边,合共五个刑警下车,走到江畔,石羡玉和现场民警交流起来。 齐宏宇眯起眼打量了片刻,发现这儿确实是快钓鱼的宝地…… 赶紧摇摇头,他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侧目看向石羡玉。 他发现石羡玉确实很活跃的有些不寻常。 不演了? 还是说被勾起了好奇心? 带着疑惑,齐宏宇走到尸体边上,打量起来。 经过一夜浸泡,尸体已变得浮肿而又苍白,许多地方的皮肤还皱巴巴的,有点骇人。 掰开尸体的口鼻看了一阵,又摸了摸尸体后脑的创口,观察观察体表的擦伤、撞伤,齐宏宇大概确定,代瑛之死于溺水引发的机械性窒息,大概是被曹红兰打晕后踢下江的。 倒是与三名嫌疑人的口供都相吻合。 继续向下检查,齐宏宇习惯性的抓起死者的手,想确定下她溺水时是否苏醒过来,有没有在水中挣扎过。 然而低头一看,他身子瞬间僵住。 代瑛之左手尾指,比常人多了一截指骨,几乎和环指等长。 与此同时,石羡玉听完了民警的汇报,又看向报案的钓鱼佬。 他并没有直接问话,而是看了眼依旧横在江上的几根鱼竿,眼前一亮,立马开口问道:“老师,你也玩路亚?” “呃……是啊是啊……” 俩钓鱼佬旁若无人的交流起来,彼此间的一点点生疏和隔阂瞬间消散。 石羡玉忽然问:“你怎么发现这尸体的?” “就忽然发现的咯。”钓鱼佬说:“当时我一杆抛出去,刚收线,忽然看到上游飘下来了个东西,那会儿天才微微亮,看不清楚,只隐约有个人形,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拿望远镜看看,确定是个人,都泡肿了,就报了警。” 聊了几句,钓鱼佬的回答一切正常。本也该是正常的,他明显只是偶然发现尸体而已。 但石羡玉不知为何,却嘀咕了句“难道是我想多了”,然后满脸遗憾的摇摇头,也不清楚究竟在遗憾些什么。 见挖掘不出线索,他也不想再和钓鱼佬闲聊,只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问道:“老师,你知道最近禁渔吧?” “啊……知道啊,但我就……我就钓鱼嘛,又没多大影响。” “那不同,你自己瞧瞧,六根杆,一根路亚五根海竿……啧!”石羡玉拍拍他肩膀:“得罚款。” 钓鱼佬张大嘴。 石羡玉不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留下钓鱼佬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左右看看,瞧见齐宏宇在观察尸体,石羡玉便也走过去,想问问他是否有什么发现。 然而齐宏宇像是着了魔一样,怎么也没反应。 “师兄?”石羡玉不得已推了推他。 齐宏宇猛地抬头:“啊?” “你怎么了?”石羡玉纳闷的问道,接着目光落下,也发现了代瑛之左手尾指的异常:“咦?她这根指头……” 齐宏宇默默抬起左手,摘掉手套。 “卧槽!”石羡玉瞬间后退两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看齐宏宇,又看看尸体,咽了口唾沫。 他连眼睛都瞪大了。 就见齐宏宇的左手尾指,同样有四节。 第88章 猜测 中午十一点,dna鉴定结果出炉。 代瑛之齐宏宇确实存在亲缘关系,但诡异的是,按照遗传学规律,她是齐宏宇的外祖母。 齐宏宇整个人都懵了,代瑛之也不过才三十一岁而已,仅仅只比他大了三岁。谁tm三岁就当外婆啊! 而且他也解剖过代瑛之,发现代瑛之并未怀过孕,而且她卵巢发育的并不完全,理论上说,卵母细胞无法在她体内发育成熟,也就无法释放出“合格”的卵细胞。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她也正是因为不孕不育,其前夫才与她离婚的。 齐宏宇走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可能是因为太疲倦了,又是一宿没休息,呆着呆着,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砰! 他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瞬间惊醒,坐在地上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哪个刁民想害朕? 哦,我是自己摔下来的啊…… 那没事了。 十二点……我睡了一个钟么? “师兄?”门口传来纳闷的问话:“你干嘛呢?” 齐宏宇抬头,该死,石羡玉竟然来了。 来就来了,他手里竟然还端着个手机! 齐宏宇瞬间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摇摇头,转移话题问:“有事?” 同时他不着痕迹的走向石羡玉,想把手机抢过来。用脚指甲想也知道,这狗东西肯定拍照了。 石羡玉立刻把手机收回,顺着齐宏宇的话说:“代瑛之和你存在亲缘关系的事,我和仇教导都知道了。” 齐宏宇动作瞬间停下,再没有了抢手机的兴致。 他抬手揉揉太阳穴,一脸烦闷的说:“这tm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代瑛之怎么可能是我外婆?” “我觉得,你没必要钻这个牛角尖。”石羡玉看着他,轻声说:“你就是你,是什么身世,是谁的儿女,真的很重要吗?” 齐宏宇放下手,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才摇头说:“并不重要……但,我就是想知道我生母是谁,她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 “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的事,再说吧。”齐宏宇长叹口气:“或许会问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塞给养母?我老汉又是什么情况?” 自己身上的各种谜团,已经成了齐宏宇心里的一根刺。 虽然影响不大,也不见得非要破解开不可,解不开对他生活其实也没实际上的影响,但任由这根刺扎在心里,却也让他非常难受,浑身不得劲。 何况齐平路失联,加上忽然冒出来的代瑛之,又让这根刺扎的更深几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在暗中针对了。 不把谜团破开,他睡觉都睡不踏实。 “我觉得,你别太在意‘基因’这个东西了,”石羡玉打量了他半天,才开口说:“从发现你和冉秋生的dna完全一致的那一刻起,其实就足以说明,基因在研究亲缘关系这一块上的作用,对你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齐宏宇侧目看着他。 “道理很简单,你和冉秋生不可能是双胞胎,这不符合最底层的逻辑。”石羡玉说:“再加上你们虽基因一致,却没有太多的相同点,包括左手无名指这个明显的特征…… 不管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论是偶然还是必然,都证明你与冉秋生这两个个体,都已经打破了目前我们对基因学的认知。 这种情况下,再用现有的知识对未知的领域做出推演和判断,很可能起点就错了,又怎么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呢?” 齐宏宇并不答话。 石羡玉又从口袋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递给齐宏宇说: “我帮你调查过,你外公外婆还有齐清平,他们的手指都是正常的,不像你一样多了截指骨……” “你?”齐宏宇将纸展开,看着上边的字,有些愕然:“你帮我调查?” 石羡玉没理会他的话,继续自顾自的说:“但在与你拥有部分相同基因的代瑛之却也出现了这种性状,说明你们的指骨或许确实和基因有关,不过可能只在某种条件下才会体现出来。 如果你想要追查自己的身世,或者说破解自己身上的谜团,这条线索或许有用,将来可以指引你发现与你有关的人——毕竟你也不可能大范围的去搜集别人的基因是吧?” 齐宏宇将纸张重新折好收进口袋,盯着石羡玉:“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事实上,我一直在‘调查’你,查了两个月了。”石羡玉竟然并没有隐瞒,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打算隐瞒,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反倒让齐宏宇有些惊讶。 “你放心,调查你,也是为了帮你、保护你。”石羡玉又说道:“至少在查清你身上的谜团这一方面,我们的目标一致,你说呢?” 齐宏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同时脑袋里掀起了阵阵风暴。 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他才莫得感情的问:“这就是你的真正任务吧?” “之一。” “就这么干脆的告诉我了?” “啊,原则上是不能说的,得保密,”石羡玉嘴角扬起:“但这不是你自己查到的么?关我什么事?” 齐宏宇翻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为什么帮我?”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石羡玉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接着摇摇头:“单单就这桩案子,师兄你怎么看?” 齐宏宇见他忽然转移话题,就知道这家伙又要故弄玄虚了。 不过齐宏宇也清楚自己再追问也没用,便说:“最关键的‘凶器’依旧毫无头绪……技术大队那边怎么说?” “他们也一筹莫展。”石羡玉说:“代瑛之最近这段时间的购物清单倒是都查的差不多了,但都只是些寻常的东西,看不出什么来。” 齐宏宇琢磨十几秒,接着问:“那赵联军呢?查到他什么时候接触过代瑛之吗?” “这倒是查到了,”石羡玉点头:“通过调查两人的手机定位轨迹,可以看到昨天中午一点半左右,两人手机定位重合。” “位置!” “高铁站东南方向大概一公里处的居委村,代瑛之在那儿租了间房,赵联军很可能就是在那儿和代瑛之见的面,也是在那儿受的伤,导致肝脏受到轻微损伤。 可惜,我们在现场只提取到赵联军的鞋印、指纹,却依旧没找到关于凶器的任何线索,凶器及制作凶器的工具很可能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就难办了。”齐宏宇长叹道:“别的不说,只要把东西放行李箱里,再塞点石头之类的重物,往大江里一抛……再想找到这玩意儿就难了。” “是啊,”石羡玉也有些感慨:“两条大江成就了山城,更哺育了大江两岸上百万平方公里流域的无数人,可同时也埋藏了太多的罪恶。” 感慨完,他又看向齐宏宇:“师兄,既然已经知道凶器和安全气囊的原理有关,那有没可能直接推断出具体的作案手法?” “难,”齐宏宇摇头:“手法无非是瞬间充气,以气压来压迫腹部,进而压迫肝脏致其破裂,但我想不通赵联军是怎么避开监控和对面的手机摄像头,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点的。” 刚说完,他忽的眯起眼。 “有发现?” 齐宏宇一边思索,一边说:“忽然有个想法……有没有可能,凶器一直藏在曹宇华和刘浩雄的衣服里,而赵联军当时的动作,可能不单纯是启动凶器,还将凶器给收了回来。” “这我倒是也想到了。”石羡玉说:“和安全气囊有关嘛,说明它本身体积恐怕非常小,便于隐藏……” “不,这不是重点!”齐宏宇打断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凶器为什么会‘一直’在死者的身上?” “噢?” “礼物,”齐宏宇说道:“赵联军很可能以‘礼物’的形式,把凶器送给了死者,并让他们戴在了身上,之后将之收回……但什么礼物会放在肚子上?腰带?” 石羡玉若有所思,跟着忽然掏出手机,搜索起来。 “干嘛?”齐宏宇问道:“百度破案?” “不,是万能的某宝……有了!”石羡玉嘿一声,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对着齐宏宇。 齐宏宇瞧见屏幕上的商品,眼前一亮。 腰挂式风扇! 石羡玉又把手机收回,皱眉说:“可这玩意儿,体积还是太大了点,而且……” “不不不,可以改造。”齐宏宇立刻从办公桌上拿出几张纸,在上边写写画画,同时兴奋的说:“缩减体积,关键是厚度,同时调控下风量,最好是做成高弹性的内护腰式的……呐,就是这样!” 石羡玉探头过来瞧了眼,一脸懵逼:“你真是灵魂画手。” 齐宏宇啧一声,收回画纸,面无表情的将之撕碎,同时说:“思路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不到巴掌大小的风扇,里头藏有收缩式的固定腰带,能固定在肚子的位置。 赵联军把这个礼物送给曹宇华和刘浩雄,让他们戴在身上降暑,动手时走到他们身后,收回腰带,另一手抓住风扇主体固定,并启动安全气囊,通过气囊挤伤他们的肝脏,然后立刻把风扇收回,搞定。” 石羡玉问:“为什么要有固定腰带?” 齐宏宇既然得出这个假设,自然有他的理由,立刻回答说:“不一定是腰带,也可能是别的形式,但必须得将‘凶器’主体固定在腹部右上方。” “那又为什么要收回‘腰带’?” “否则气囊启动瞬间,腰带会收紧,在腰腹部留下一圈勒痕。” 石羡玉琢磨了半天,点头: “没问题了,确实具备可行性,而且理由也好找,就说避免打架时伤到所以取下来就好了,曹宇华和刘浩雄也不会想太多,即使启动气囊那一瞬间有点疼,也只是回头看一眼,接着就顾不上那么多……” 说到一半,石羡玉又问:“肝脏破裂很疼的吧?” “这不好说。”齐宏宇摇头:“肝脏本身没有痛觉感受神经,感受到腹痛本身是因为血液或者胆汁流入腹腔引发的腹膜刺激征。” 石羡玉又想了半天,点头道:“这应当是个方向……可惜也不好印证。” “不,可以查查赵联军近期是不是给曹宇华和刘浩雄送过什么礼物。”齐宏宇说道:“如果当时有其他人在场,那么猜测就能印证,如果没有,所谓的礼物是私下赠送的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 “行,我让人问问。”石羡玉说:“那么赵联军本身呢?他又为什么会中招?” 齐宏宇表情收敛,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算了,再查查吧。”石羡玉摇头。 …… 又调查了三天,仍旧毫无所获,赵联军应当是私下给曹宇华和刘浩雄送的礼物,所以根本找不到其它的“知情人”。 凶器本身同样没能找到。 齐宏宇的猜测也就无法印证。 好在其他方面的证据补充了不少,诸如曹红兰绑架赵迎军,诸如犯罪团伙多次和赵联军密切接触,诸如曹红兰和黄雯分多次先后共取了六十万现金等。 这个犯罪团伙中,黄雯和曹红兰都是富婆,钱都是她俩出的,作为赵联军杀人后的报酬。 警方还从郊区的一套老房子中搜出了这六十万现金,并分别检出曹红兰、黄雯、赵联军的人的指纹。 至此,即使尚未找到凶器,也未确定具体的杀人手法,但证据链已基本完整了。 虽有些遗憾,却别无他法。袁国安知道短时间内基本没希望破开这两个谜题,便失去了耐心,决定将案子移交给检方复核。 检方次日就给了回应,批准逮捕,并接手了本案的复核工作。 而齐宏宇的关注点,则重新落回了案发当晚得知的插曲上边。 齐平路失联案。 显而易见,有人在阻止齐宏宇追查他的那位小姨,甚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齐清平,而根本目的,应当就是掩盖齐宏宇的身世。 他不明白幕后之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只隐隐猜测自己的身世可能与某些人的根本利益有关联。 可惜目前只能确定齐平路是在山城的主城区失联的,而其余情况完全不明…… 第89章 沉尸 五月之后,山城的降水并不算少,气温波动也想心电图一样,高低起伏。 但两江的水位却并未上涨,甚至还在持续下降。 早在三月底,两江沿岸就露出了大片滩涂,吸引了不少游人。 江阳区这边的江滩公园,虽然尚未完工,但美颜已现,附近同样已有不少游客流连,尤其是在夜间,更是大好去处。 不少市民走下河道,漫步江畔,吹着晚风,看着夜景,悠闲自在,忙碌一整天下来的疲惫都被缓缓剥脱,整个人放松不少,生活节奏在这一刻也慢了许多。 不少幼童带着沙滩玩具,在那铲着沙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无忧无虑的孩童,快乐总是如此简单。 他们的父母就在不远处,走走停停,追寻着自己的幸福。 正这时,忽有尖叫声响起,紧跟着就是两道夹带着恐惧的哭声。 五米开外,一对正相拥热吻的狗男女无奈分开,同时回头看向自己的一对儿女,异口同声的责备道:“哈儿!你又欺负妹妹?” 多少年了,这对被房贷和儿女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夫妻,难得放松下来,动了些情念,就这么被生生打断。 但紧跟着,两人脸色骤变,一前一后冲向自己孩子,一人抱起一个,随后连连后退。 动静引来了其他游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好奇的侧目看过来。 凑得进些的,瞧见了坑洞里的东西,瞬间也变了脸,更有胆小些的直接高声尖叫。 整个沙滩,以此处为中心,忽的乱作一团。 …… 三十分钟后,齐宏宇提着勘察箱下了河道,凃欣欣立马迎上来,喊了声师兄。 齐宏宇点点头:“现场什么情况?” “简单说,有对姐妹在江滩上玩沙时,刨出了一颗脑袋。”凃欣欣说道:“当时我和羡玉正在附近散步,听到动静就赶紧过来了,维持秩序,顺便封锁现场。” 听到这儿,齐宏宇侧目看了眼远处蹲着抽烟的石羡玉。 虽然早就知道他俩在附近,但再从凃欣欣嘴里听到这话,齐宏宇仍旧有些无语,忍不住吐槽道:“所以你俩就是柯南担当吧?” “说什么呢?”凃欣欣翻个白眼,又道:“头颅已高度腐烂,暴露出大量颅骨,残存的腐肉上看得出有多种鱼类啄食过的痕迹,经我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距今应该有三个月以上了。 尸体局部,也就是脖颈部位尸蜡化,保留的相对完好,皮肤皮革样变,经辨别发现扼痕,有玫瑰齿现象,初步判定,死因系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颈部砍创未见明显生活反应,应该为死后伤,即死后被人分尸。 另外,死者下颚被铁链穿透,被挂上了一枚五公斤重的铁饼,我看着像是哑铃片。 附近还找到一只胳膊、一只左腿,同样都绑着铁饼,所以我们怀疑其余尸块恐怕也在附近,派出所过来的同事正在小心的挖掘。” 齐宏宇注意力被吸引,连连点头:“杀人后肢解抛入嘉陵江么?在我们山城也算是相对常见的抛尸手法。” 说着,他微微抬头,目光盯向更远处的江心,说:“凶手要将这颗脑袋抛的更远些的话,这名受害人恐怕更难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凃欣欣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没料到两江有枯水期,水位大幅下降?他是外地人?” “未必。”齐宏宇摇头:“大部分人作案后都相当紧张,不会想那么多,能想到在抛尸大江时在尸体或尸块身上挂个重物避免浮起,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忽略了水位变化,再正常不过。” 顿了顿,他又打量了眼左右环境,最后一指脑袋上方的跨江大桥,说道:“能判断出脑袋是不是从上边丢下来的么?” “这也能判断么?”凃欣欣一愣,跟着侧目看向岸边,立刻恍然:“师兄你又考我了……三个月前还没进入枯水期,水位较高,江面开阔,那会儿江岸距离这儿至少有百多米,怎么可能有人把挂着哑铃片的脑袋丢过来?” 齐宏宇:??? “怎么了?”见齐宏宇表情不对,凃欣欣有些心虚。 “你在说什么啊。”齐宏宇嘴角抽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脑袋上边是否有冲击伤?如果有的话,那么很可能是从大桥上抛下来的,但如果没有,凶手就有可能是划船到此处抛的尸。 看桥墩上的水位线和警戒线,可知即使涨水期,大桥距离江面的垂直高度也超过三十米,脑袋从这么高的位置砸入水面,颅骨都可能撞碎,一定会留下痕迹。” “呃……这倒是没有。”凃欣欣面色赧然,跟着又迷糊起来,忍不住问:“可是……船?我记得山城的两江全段在年初就已进入十年禁渔期了吧? 也就是,从年初,江面对各种船舶的监管就非常严格,三无船舶基本被清退了,这又是江阳嘴,繁华的很,夜里江面也被照的十分明亮,基本没可能偷偷开船出来的,即使开出来了也肯定会被发现。” 说完,她又严肃的补充说:“而且……虽然具体的遇害时间还无法确定,但肯定不超过五个月,杀人抛尸肯定是禁渔令之后的事儿。” “这不就是我们要的线索么。”齐宏宇冷笑一声:“不论是三无船只还是登记船只,出航必定被抓,被抓肯定被罚,罚过就会留下记录,抛尸人就在其中。” 凃欣欣恍然大悟。 这时齐宏宇又补充说:“前提是,你的判断正确,抛尸在禁渔令之后,而且头颅上确实未见高坠伤。” “这……”凃欣欣一下没底了,因为这判断正确与否直接关乎案子的侦查方向,于是她心虚的说:“要不师兄你自己去瞧瞧?” “行。”齐宏宇同意,不再和凃欣欣多说,走到那颗脑袋边上看起来。 这时石羡玉依旧在边上蹲着,面朝江心,背对河岸,默默的抽着烟,已经抽第二根了。 “石队,”齐宏宇对他打声招呼。 他回过头,挥挥手打声招呼,又转过去抽烟,看样子兴致不高。 “他怎么了?”齐宏宇纳闷的问道。 凃欣欣轻叹口气:“他心情有点不大好。” 齐宏宇皱眉:“在发案现场还耍什么小性子呢?简直不像话,他……” “遇害的是他大学舍友,读书时两人关系很铁的。” “……”齐宏宇张大了嘴,立刻道歉:“对不起,我……” 怪不得凃欣欣先前没说受害人的性别、大概年龄等重要特征,原来石羡玉直接认出来了。 此时石羡玉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远处的仇教,脸上挤出笑:“你和仇教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这桩命案,我回避。” 齐宏宇轻轻点头,并看向凃欣欣,说:“小凃,你也一块吧。” “这……” “这桩案子,本也不是你的任务。”齐宏宇说道:“我接手了,你就放心吧,去吧。” “行。”凃欣欣点点头,走过去牵住石羡玉的手,两人缓缓离开。 此时仇教导走过来,有些纳闷的问了嘴,得到齐宏宇的回答后,又了然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 两小时后,受害人遗体找齐,被带回支队。死者家属也已联系上,齐宏宇采了受害人父母的指尖血,做dna鉴定用。 本案的尸检难度倒是不大,齐宏宇根据死者皮下脂肪已完成尸蜡化的情况结合气温等因素,确定受害人死亡于三月前,四月内,死于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后被人肢解,砍去头颅与四肢后系上重物,抛尸于同一片水域。 再结合尸块的分布范围,在询问过水流动力方面的专家后,大致判断出抛尸时当地水深七到九米——如果凶手各个尸块入水时间间隔和位置变化不大的话。 结合嘉陵江的水位数据,抛尸时间被锁定在2月12号到2月18号之间,即大年初一到初七。 死者父母称,最后一次与死者通电话是在2月16号,再下一次给他电话则是当月20号了,当时便已无法接通,之后数日始终无法联系,父母便报了警,可一直没有消息。 而死者最后一条朋友圈发于2月17号晚上八点,拍的正是嘉陵江夜景。 晚会上,听完齐宏宇的汇报,仇教导问:“也就是说,受害人很可能死于17号到18号之间,并在这个时间段被肢解抛尸,对么?” “是的,”齐宏宇说:“考虑到死者是被船带到江面上抛的尸,而此时我市早已严令禁渔,对船监管十分严格,抛尸又处位于繁华地带,所以我建议立刻联系上兄弟单位,查询这段时间的违规出船处罚记录,锁定嫌疑人。” 赵博站起身说:“我已提前从兄弟单位那弄到了从元旦到二月底的的处罚记录。” 说着,他看向仇教导。 “噢对对对,”仇教导立刻点头,在一叠报告中翻找起来,然后抽出其中一份,翻阅阵子,说:“找到了!2月17号到18号,处罚记录不多,大部分是违规钓鱼的,我看看违规出船…… 只有一个,在17号凌晨四点!他们称没想到半夜都还有人巡逻监管,自称只想随便打点江货下酒……当时船上确实有二十多条刚被宰杀的鲜鱼,且几人身上都有酒味。 由于捕捞数量不大,网具合规,且捞上来的鱼种中并没有保护动物,所以按照非法捕捞和酒后行船规定,罚了两千块钱——酒后行船目前并没有统一的处罚标准和规定,承担的法律后果相对轻,一般就罚款。” 齐宏宇眯起眼,立刻说:“船上的鱼恐怕是掩人耳目用的,利用鱼血遮掩尸血。准备的相当充分啊!这么看,他们之所以不把尸体扔到江心,未必是没有想到,或许是没时间。” “是啊。”赵博说道:“他们为了确保禁渔执行,不但进行了大量的宣传教育工作,还派出了大量人手日常训练,并开放了有奖举报渠道,基本上只要有船违规开出,在那个繁华地带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发现。 更何况,禁渔期有关部门都在引导渔民转行转业,并且还将船舶做了集中监管,双管齐下……” 齐宏宇撇撇嘴:“可他们还是带着尸块出船了,说明监管工作做得倒是不怎么样,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把船给偷了。” 仇教导干咳两声,解释道:“那船属于应当被集中处理的三无小船,因为过年嘛,处理工作被耽搁了,而且对这些小船的监管方面是不太严格……” 齐宏宇也只是吐槽一声罢了,并不想多说什么,听仇教导这么讲,便也点点头不吭声了。 赵博打圆场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查这几人,看看他们和受害人是否认识,有没有什么矛盾吧。” “成。”仇教导说:“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下面安排下工作……” …… 接下来的调查,倒是难得的顺利。 三名嫌疑人倒是都很聪明,但心理素质都比较一般,囚徒困境之下,很快先后招供。 大年初六那天,他们这帮高中同学聚在一块喝酒打牌,死者偷偷出老千被发现,于是大大出手,一人借着酒劲将死者掐死,后出于恐惧,三人商量后决定将死者肢解后抛尸嘉陵江。 他们本想开车到桥上抛尸,又担心上边有隐藏的监控,于是决心借船开到江心去抛尸。 于是两人负责肢解,并用家里的铁链和哑铃片固定尸块,另一人去找船。 之后的过程,和警方查到的大同小异。 得知案破,齐宏宇伸了个懒腰:“真难得啊,碰到了一桩简单的命案,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反转,就这么给破了。” “还不是多亏你给力。”仇教导夸赞说:“要不是你确定了抛尸方式和时间,想侦破这桩案子,我觉得悬。” 齐宏宇并不居功,摇头说:“都是尸体告诉我的线索。可能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吧,沉尸江底,被河沙掩埋的尸骸,就这么被孩童挖了出来,向我们呐喊控诉。” 仇教导点头,表示齐宏宇说的有道理。 这时赵博忍不住嘀咕:“我怎么觉得本案没那么多幺蛾子,是因为石羡玉回避了?” 齐宏宇眉头一拧,呵斥道:“小赵!别乱说话!” 第90章 深不可测 滚滚长江东逝水,源远流长,浩浩汤汤。 大江除哺育了无数人之外,似乎还有慰藉心灵的魔力,只要出神的望着江面,看着流水东去,焦躁的心情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平复,仿佛哀愁都被江水卷走。 江畔,三支鱼竿横出。 石羡玉并未再眯着眼,他盯着几米外的浮标,目光迷离。 大学时的舍友遇害,似乎给了他挺大刺激,齐宏宇便约上他,捎带着赵博一块来钓鱼。 浮标忽的一沉,石羡玉本能抬手,鱼竿瞬间弯成弓状。 可惜,他状态不佳,没把握好最佳的刺鱼时机和力度,鱼钩很快脱口,鱼竿猛地回弹绷直,将线拉出了水面。 他抬手握住铅皮,怔怔出神两秒,才轻叹口气,又搓上鱼饵,轻轻抬杆,将钩准确的送回原位,又把鱼竿放在支架上,点了根烟。 赵博侧目看了他一眼,轻声说:“第四次脱钩了。” 石羡玉没有回应。 齐宏宇侧目看向他。 他忽的伸起懒腰,双眼重新眯起,脸上浮现出强笑:“我在乎的人不多,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下才知道,又没了一个。” 齐宏宇依旧看着他。 “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但他却是我好兄弟。”石羡玉自顾自的说:“和常人不同,我到了大学,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才放开心,有了真正的朋友,而他是第一个。 我的性子我清楚,不招人喜欢,所以朋友很少,他算一个。虽然他这个人挺无赖,喜欢作弊,爱好出千,不太靠得住。 可惜,我大概就是天煞孤星吧,相处的比较舒服,比较在乎的朋友总共就四个,他们一个当了消防,一个当了交警,结果都殉了职;一个参了军,被选入维和部队,至今杳无音讯;最后一个普通人,出千被杀抛尸大江。” 听到这儿,赵博也忍不住侧目看向石羡玉。 这还真有点天煞孤星的味道…… 不过他没将话说出口。 石羡玉陷入回忆,继续说:“我还记得,我出生时,母亲大出血,虽然难得的抢回了一条命,但我妈却被摘了子宫。 那个年代嘛,产后大出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难得了,只是被摘掉子宫,在常人想来可能是赚的,但也因此,她产后抑郁要比其他人严重的多。 别说当时,就是现在很多人对产后抑郁也不当回事,我爸也是如此,导致她成天抑郁寡欢,郁结无法解开,最后割颈自杀,我爸那时才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齐宏宇目光垂下,落在自己鼻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羡玉又道:“我爸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其实是个很偏执的家伙,当年就不顾家里的反对,一意孤行跑到余桥,跟我妈结婚,我妈几乎是他全部,所以那段时间,他简直万念俱灰,悔恨无比,甚至连我都被迁怒了。 过了大概半年,他把我丢给外婆,带着我哥回到南疆,服从家里的安排,开始走上仕途,步步高升,而我则被外公外婆带到新安,读书上学……” 摇摇头,他轻笑声:“呵,跟你们讲这些干嘛。” 讲罢他一抬杆,有尾奶鲫自水面飞起,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这回没再跑鱼了。 齐宏宇忽然问:“听起来,你还是官宦世家?” “屁的官宦世家,我爸算是,我和我哥只是枚棋子罢了。”石羡玉呸了一声,把奶鲫从鱼钩上取下,抛回江中,随之又叹口气:“我是不情愿服从家里的安排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当棋子。 可听到、见到我好友、我哥殉职,我才明白许多事无所谓安排不安排,我愿意继承我哥的遗愿,且没理由幼稚的拒绝来自家里的助力。所以我最终接受任务,来到你们大队。” 齐宏宇啧一声:“你把自己老底都给我们透完了,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行动。” 在旁边默默竖耳朵的赵博愣住了:“不是秘密行动?那……” 石羡玉失笑,重新点上根烟,又看向他俩,嘴角微微扬起,说:“你们不会觉得所谓的任务,又是俗套的针对某个特大犯罪团伙,这个团伙里有一个或一帮天才罪犯,让我们都束手无策,只好抽调精英秘密调查吧?” “不是吗?”赵博愕然。 齐宏宇也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想法。 他还觉得这个团伙恐怕与自己有关。 不过他也有些纳闷,境外他不了解,不予评价,但这片大地上理应不存在那样的集团生存的空间才对。 “那你们就把我们的格局想的太浅了。”石羡玉笑容收敛,表情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 “我们不是针对某一个集团,而是所有,全部的犯罪团伙,只要他们敢露出苗头,就是我们全力打击的对象。 我们的目标,是彻底肃清西南一片,要让天下无毒,全境无恶。为此组织上投入的力量,组建的队伍,超乎你们想象,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这不是什么秘密行动,而是摆在明面上的专项斗争。当然,虽不需要严格保密,但也没必要见人就说,是吧?” 齐宏宇和赵博对视了一眼,面面厮觑,说不出话来。 石羡玉没说错,他俩格局确实小了。 但赵博还有两口槽想吐: 蛇精病也能接受重任? 组织交给你这么重要的任务,你却跑来当咸鱼? 他忍住了。 齐宏宇很快收回目光,改望着大江,怔怔出神。 石羡玉口袋里忽然传出歌声,刺破了三人间的沉默。他立刻摸出警务通,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开扩音。 于是三人都听见凃欣欣甜到发齁的声音:“老公~在干嘛呢?晚上回家吃饭吗?” 齐宏宇和赵博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石羡玉的脸也刷的下红了,第一次露出窘态,赶紧关了扩音放下鱼竿往边上跑去。 跑出了点连滚带爬的味道。 齐宏宇则看看鱼竿,再看看身边的赵博。 这鱼,不香了。 …… 夜里,齐宏宇难得回家,并提了一袋鲫鱼,都是白天时钓的。 他打算弄点鲫鱼豆腐汤喝。 鲜鲫鱼两面煎黄,砂锅将山泉水煮沸,下入煎好的鲫鱼和豆腐、葱段跟姜片,倒一小勺花雕,大火煮开后转中小火慢慢煲,出锅再加点调味料,熬出来的汤可鲜美了。 是齐宏宇的拿手菜。 再炒盘普普通通的辣白菜下饭,晚餐就这么美滋滋的解决了。 吃腻食堂和外卖,更是闻到泡面就想吐以后,偶尔自己弄点家常便饭,简直不要太幸福。 就是怪费时间,难得今天有闲情雅致…… “啊!” 感慨才到一半,窗外便传来阵高昂的惨叫声,齐宏宇心里一揪,嘴都顾不上擦,赶紧跑到阳台趴在窗户上探头往下看。 就瞧见楼下三十米左右,路灯下边,有个人躺在血泊当中,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赶紧转身,拿上钥匙跑下楼,边跑边用衣袖擦嘴,跑出去后才摸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因为楼道里没有信号。 电话接通,他也跑到了伤者身边,赶紧用肩膀夹着手机,腾出两手准备止血。 但很快他就绝望了,伤者身中数刀,以他的经验判断,心脏或主动脉、肝脏都以破裂,这样的伤势徒手根本止不住。 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一边向急救中心报告情况和地点,一边竭尽所能的压迫止血。可电话挂断之后,伤者还是没了呼吸。 长叹口气,他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手,又重新打了妖妖灵报警,汇报大致情况。 末了他又愤懑的握拳狠狠挥舞几下。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如此猖狂的行凶,简直是在山城公安脸上打了计响亮的耳光,更是对山城持续多年的专项斗争的肆意嘲讽。 …… 五分钟后,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向齐宏宇询问情况。 他们脸色都很不好看。 又过了七分钟后,救护车也抵达现场。车还没完全停稳,上头就跳下来几名医务人员,仔细看过伤者情况后,纷纷摇头。 齐宏宇早在他们来之前就知道受害人没救了,瞳孔已经涣散,反射消失,已脑死亡。 不多时,仇教导、石羡玉等人也赶到现场。 看了几眼之后,仇教导便把齐宏宇拉到一边,皱眉问道:“小齐,听说你是目击证人?到底啥情况?” “我并没有目击,”齐宏宇摇头说:“就刚吃完饭听到了惨叫声,赶紧探头一看,就瞧见人躺在血泊里了,除此之外并没有听到别的可疑动静和可疑人员。” “这……”仇教导眉头拧的更深了些,又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家这边没监控?” 齐宏宇点头:“至少我家这栋楼周边没有。上次我涉案时,倒是调出了几个我不知道的安防监控,但是根本做不到全覆盖,死角实在太多了。” “那就只能从死者身份着手了,”神出鬼没的石羡玉忽然冒出来说:“忽然行凶,捅完就跑,不见踪迹,下手十分狠毒且果断,刀刀瞄准要害……我觉得这是报复。” 齐宏宇收回斜向他的目光,点头说:“赞同,死者身中四刀,都在胸腹部位,而且心脏和肝脏大概率都受损了,以至于即使我第一时间止血也根本无济于事。” 石羡玉接话:“我刚刚看过受害人身上的伤了,创角一钝一锐,明显是单刃利器。 而且锐角处有明显向下拉的痕迹,导致创口向外延伸了许多,这应该是切割造成的,我猜凶手出刀收刀的速度都极快,拔刀时手又不自觉的往下压,所以创口长度会比凶器本身的宽度要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热切讨论起来。 正分析着,齐宏宇忽然侧目:“咦?仇教导呢?” “呃,不知道,”石羡玉也扭头:“刚刚还在这呢?什么时候走的?” 显然,仇教导插不进话,灰溜溜的离开了…… 很快齐宏宇便找到了仇教导的身影,他正在一边跟赵博说着什么,估计是给赵博安排任务,在四处走访。 听齐宏宇的描述,受害人惨叫声不小,恐怕很多人都听到了,其中或许会有目击者的存在。 收回目光,齐宏宇不理他,继续说:“现场的血迹分布,你看了吗?” “嗯,看到了。”石羡玉说:“朝着你家的那一侧,血迹明显有被阻挡的痕迹,说明行凶时凶手就站在那个位置。另外,地上还有一排血足迹,从足迹形态上看,凶手是跑着离开的。” 顿了顿,他问:“跑步姿态下步间距和身高之间的倍数关系能算么?” “并不能。”齐宏宇摇头说:“快跑慢跑,都会影响到步幅,个人的跑步习惯影响也非常大,并不像行走的步间距那样有个回归方程,能在误差相对小的范围内大致推断出来。” “那只靠单个足迹的长度推算身高,误差就有点大了。”石羡玉皱眉说。 齐宏宇点头,他自己的脚在同身高的人当中就比较小的,和175的人差不太多。 “行了,”又聊几句,齐宏宇不打算继续掰扯下去,说:“刚刚我的工具没送到,很多勘察没法展开,我得继续了。” “好,我看你整。” 齐宏宇嗯一声,转身走向仇教导。 此时赵博已经离开,估计是带队走访去了。 仇教导得知齐宏宇来意,一指自己的车:“在后备箱,自己拿。” 齐宏宇抬手:“钥匙。” “呃,哦!”仇教赶紧掏出钥匙给他。 取得自己的勘察箱之后,他又立刻走到现场,再次仔细的打量起受害人。 从外貌和体型上看,死者平平无奇,短发,比寸头稍长些,脸不帅却也不难看,身高目测一米七上下,体态还算匀称,衣着完整,上身穿天蓝色t恤,下身穿卡其色休闲裤,脚上套着黑色运动鞋。 挺奇怪的搭配。 掏掏口袋,齐宏宇先后摸出车钥匙、钱包、手机、面巾纸、蓝牙耳机,还有两包烟和一个防风打火机。 除此之外,竟还有个充电宝。 好家伙,这口袋简直深不可测,里头的东西真不少。 第91章 爆炸 齐宏宇翻开钱包看了看,发现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都在里头,还有约莫两百多的现金,都是零钱。 手机等东西都在,说明凶手并不图财,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能排除,齐宏宇心中更倾向于认为本案为仇杀了。 没太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齐宏宇先将手机放入证物袋中,又摸出身份证和社保卡仔细看起来。 死者是外地人,川蜀过来的,社保卡签发机关是山城人社,应当是在本地长居而不是短期旅游。 这倒是正常,对很多川蜀人而言,要往外跑的话,选择上除帝都、魔都、花羊和新安四大一线之外,首当其冲的就是蓉城和山城了,这两地发展势头大好,房价相对不高,生活压力也不大。 齐宏宇松了口气,在本地定居就好,否则调查难度得大许多,还很麻烦,得两地公安协同。 “李效国,男,二十六岁。”齐宏宇将这个信息记下,回头让人查查他的社保信息,不难确定其工作单位和暂居地址,之后排查就好展开了。 检查完尸表,他又从勘察箱中取出探针往几处伤口插入,观察伤口的方向和深度。 刺入方向结合受害人身高,再研判凶手作案时和死者的相对位置,就能大致判断出他的身材特征和持械手,这些都是重要信息。 另外,齐宏宇发现死者伤口皮肤有表皮剥脱,很明显是被刺器柄撞击留下的伤痕,即作案人下手极狠,刀刀直没入柄,那么伤口深度基本就等于凶器长度。 很快,齐宏宇得出结论,并在笔记本上记下: 凶手身高应当与死者接近,惯用手应该是常见的右手,凶器长约12.5公分左右; 创口长2.7公分,考虑到伤口应激性收缩及凶手快速刺入、拔除凶器导致伤口扩大而形成的误差,凶器宽度应该也是这个数,目前不好准确判定。 “分析出的信息不算太多啊。”石羡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齐宏宇啪嗒一下合上自己的笔记本,本能的皱眉。他不喜欢别人看自己写东西,不管写的是什么。 事后给他们瞧瞧问题不大,但写的过程中被看到就很不舒服。 石羡玉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歉。 “没事。”齐宏宇摇摇头,又将笔记本打开递给他,说:“尸表检查只能到这一步,接下来需要解剖,还需要结合侦查组兄弟的调查结果。” 石羡玉快速扫了一眼笔记本,点点头:“社保信息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查,另外,居委会这边也……” “得了吧,”齐宏宇摆摆手:“因为没有物业,我们这居委会简直就是个摆设,我在这住了两年了都没见过几次人,也没登记过我的居住信息。” “去年人口普查总是上门问过的嘛。”石羡玉说道,继续打电话。 齐宏宇挑眉,他竟忘了这茬。 等石羡玉将电话挂断,齐宏宇才接着说:“总之尽快与家属取得联系,我好解剖。” “成。”石羡玉点头,接着琢磨一阵,又说:“这样,既然现场尸检工作已经完成了,那你先让人把尸体送回去。” 齐宏宇听出他的画外音,问:“留我有事?” “你毕竟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又是下班时间。”石羡玉解释说:“起码得得做个正式的笔录。” “可以。”这要求很合理,齐宏宇并未拒绝。 …… 两小时后,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石羡玉推开门,人还没进来就先开口说:“已与死者父母取得联系,他们正从老家赶过来,但夜里没有高铁,只能坐火车,明早才能到。不过他们同意我们先行解剖。” “好。”齐宏宇就等这句话,立马在知情书上写一句“家属因故不能及时到场”并签名,便立刻将笔记本交给石羡玉,自己戴上了手套。 石羡玉一愣:“干啥?” 齐宏宇头也不回:“你现在有事么?” “倒是没有……” “那帮我做笔记,我不方便。”他说道。 “啧,你助理呢?” “他家住得远,我没喊。” “你这不符合规定啊……得,我来就我来。” 齐宏宇收回目光,立刻将尸体表面的白布掀开,至于衣服早就被脱了。 “受害人体表身中四刀,”齐宏宇开口说:“按从上至下、从左到右的顺序,分别位于第五肋间隙锁骨中线,即心尖体表投影处;左乳(河蟹)头正下三厘米处;肚脐右上七厘米处的右季肋区和左下腹腹股沟近骶髂关节处。” 石羡玉立马记录。 齐宏宇又讲了一遍伤口情况。 四处刺创,形态都很统一,创壁光滑,无组织间桥,未见皮瓣,说明凶器锐利无血槽、缺口、卷刃。 凶器单刃,直,除刀尖外全刃无弧度。刀柄无格,刃面光滑无纹路但边缘处有毛刺,以刃侧朝下的话,毛刺集中于刀柄右下侧。 石羡玉停下记录,说:“这么看起来,倒像是水果刀,而且虽然还比较锋利,但做工不咋地,估计是在超市里买的几块钱一把的那种。” “这样的刀具随处可见,很难作为指向性线索。”齐宏宇也有些遗憾,评价一句,然后正式开始了解剖,先将死者的胸腹腔打开,再对几处刺创做进一步的局解。 于是石羡玉又在本子上记下:受害人心尖被刺穿,心包腔、胸腔内积血严重,总量超一千五百毫升;左胸膜、左肺下叶穿透性伤;肝脏受损严重,肝门静脉、肝左管、肝固有动脉左支被刺破;左髂总动脉下行将分内外支处破裂。 记录完之后,石羡玉瞠目结舌:“好家伙,除了肺部及时救治或许只是血气胸外,其他三刀可以说刀刀致命,任何一处都很难及时抢救……这作案人不仅下手极其狠毒,恐怕还对人体解剖学结构非常了解。” “是啊,”齐宏宇也说:“正常人急切间行凶,要么只刺一两刀,要么伤创相对比较集中,而这具尸体短时间内身中四刀不说,彼此间隔还都挺远,凶手肯定不是胡乱捅的,很有针对性。” “医生?”石羡玉问,接着又补充:“嗯,医学生也有可能,之前有新闻……” 齐宏宇摇头:“一般的医学生也不具备这种能耐,即使掌握了理论也很难有相匹配的实操本领,知道位置在哪不难,难得是急切中极短时间准确命中,除非是动手能力强的学霸。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动手的是医生或法医。” 见石羡玉也把这个话记下,他便顿了顿,给石羡玉一点时间,然后才接着说:“而且心脏、肺脏都有肋骨保护,同时可以看到对应肋骨处有切痕,他是硬生生突破肋骨刺入脏器中的,能说明凶手力气不小,下刀快狠准。” 石羡玉抬头问:“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把刀横过来?” “当时下刀应该很急,不具备精细操作的空间。”想了想,齐宏宇解释:“而且可能他也在下意识的掩盖自己职业特征吧,只是他对人体解剖结构的了解已经出卖了他。” 石羡玉嗯一声,认可了这个解释。 齐宏宇便又将死者头发剃了,颅腔打开,仔细观察脑组织,认定受害人确实死于缺血性休克。 至于肠胃等器官的解剖、胃内容物取样等,便不提了。 “妥当。”石羡玉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信心满满的说: “大概率是仇杀,凶手学医出身并且具有一定的实操经验及素质,本身力气较大,这些线索我想足够锁定嫌疑人了——受害人本身和医学毫无关联,人际圈子中的医学相关从业者应该也少,有仇的就更少了。” 齐宏宇脸色也相对轻松,这桩案子看起来并不难破。 “那我先把情况转告给兄弟们。”石羡玉说道,并打算离开解剖室。 他不是正儿八经的警校科班出身,入警培训时间毕竟也不够长,对解剖的接受度有限。 场面倒还好说,主要味道有点难耐,连仇教导这样的老刑警在胃不大舒服时都受不了,他能面色如常的待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最要命的是,不知天赋异禀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嗅觉不像他人那样容易疲劳,并不会因为在环境中待的时间长了就能忽视这种气味。 齐宏宇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他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到什么,喊住他:“等等!补充一点。” “嗯?” “不一定是医生或法医,也可能是兽医或者宠物医生。”齐宏宇说:“他们下手同样快准狠,只要特地了解下这几处要害的位置,也能够以这种手法作案。” 石羡玉了然,抬手比了个ok,径直离开。 片刻后,齐宏宇缝合好尸体放入尸柜,再看看时间,这会儿倒是还早,干脆把尸检报告…… 糟糕!家里天然气闸门貌似没关。 虽然问题不大,他家燃气管道前不久才刚检测过,气密性很好,而且平时在家也基本不管,燃气热水器还得用。 但又出了案子,即使本案案情似乎并不复杂,也得耗费一定的时间,齐宏宇这两天又不准备回去了,就住单位,省的来回跑。 单身就这好处。 所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齐宏宇赶紧给赵博打了个电话。 “小赵啊,你还在现场吗?哎,拜托你一件事啊,收队的时候帮我关一下天然气的阀门成不……哎,好的好的,可以,拜托你了……我也不确定,应该是关了的,但太久没做饭了心里也没底……辛苦,好,回见。” 赵博就一个条件,他要喝锅里的鱼汤,齐宏宇自然满口答应。 他有齐宏宇家的钥匙。 松口气,齐宏宇坐到电脑前,打算先把尸检报告的重点部分写好,之后只要套模板就行。 但才刚开了个头,赵博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齐宏宇瞥一眼,直接开扩音,同时继续码字。 赵博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着急:“宏宇哥!你家炸了!” 齐宏宇:??? 卧槽,劳资刚想到阀门好像没关,家里就炸了? “宏宇哥?你没事吧?” 齐宏宇回过神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炸了?” “对,爆炸,就在刚刚,轰的一声就爆炸了,”赵博说:“我赶紧跑出来看,就见你家火光冲天。” “报警了吗?” “消防马上就来……你要不要来看看?” “立刻到!” 说着他赶紧把稿子保存,将笔记本往兜里一塞,脱掉白大褂冲出解剖室。 角落里,石羡玉闪现出来,两人差点撞着。 “怎么了?”石羡玉贴着墙壁,问道:“着急忙慌的,去哪儿呢?” “我家炸了!”齐宏宇边跑边说。 “……”石羡玉脸色微变,手一撑墙赶紧追上去:“坐我车!” ……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现场。 此时火势仍未被扑灭,从楼下,能看到阳台、卧室的窗户都已被震碎,明亮的火舌不住吞吐,滚滚浓烟从中冒出。 瞧着这一幕,齐宏宇脸色极差。 虽说房子里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损失同样不小。 房东先一步赶到了现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看到齐宏宇后,立马咬牙切齿的指着他:“日你妈宝批龙!瞧瞧你这龟孙儿干的好事!妈卖麻批,出门干嘛不关天然气?” 边上的赵博听了,赶紧过来把房东拉到一边,帮齐宏宇解释、说好话。 齐宏宇自己却没辩解什么,只定定的看着自己家的方向。更具体地说,是盯着客厅阳台的窗户。 见他表情有异,似乎有些后怕,石羡玉问:“怎么了?” “你看,”齐宏宇抬手一指,说:“我确信出门的时候没关窗——我当时开窗探头往外看情况来着,发现有人倒在血泊中就赶紧下来了。 但现在,虽然窗户破损,但借着火光能明显看出,玻璃被震碎之前,窗户是关着的状态。” 石羡玉眼缝裂开:“什么?” 如果齐宏宇没记错的话,就说明有人进过他家! 这起爆炸案,大有问题! “这是报复么……”齐宏宇讷讷道。 火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瞳仁当中,不住跳跃。 第92章 走访 两个多小时后,火势才渐渐被控制住,但此时大火已蔓延开烧了三层楼,损失巨大。 凌晨,明火方且完全扑灭,消防一边做着收尾工作,防止“死灰复燃”,一边对火场进行勘察,确定起火点。 这支消防队伍非常专业,很快断定这起火灾是因一定浓度的天然气被电火花点燃引爆导致的,起火点为门口处的插座。 “纵火者先是掐灭了你家里的电源,然后把你家的快壶插头插进靠近门的那个插座里,但只插了一半,随后到厨房打开燃气灶灭火放气。 做完这些,他又用绳子、冰块和秤砣做了个简易的‘延时装置’,在一定时间后拨起你家的电闸,插座瞬间通电,又因插头只插了一半,很容易在通电瞬间产生电火花,从而点燃家中的燃气引发爆炸。” 火场侦查员如是对齐宏宇说道。 “延时装置?”齐宏宇眯起眼。 “是的,”侦查员说:“我在你家电闸附近发现一根钢筷,一枚秤砣,还有一根钢丝绳,钢丝绳一头绑着秤砣,另一头有一大一小两个环。” 齐宏宇反应还算快,立刻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凶手用筷子、钢丝绳做了个简单的‘定滑轮’模型。 这一头绑着秤砣悬空,另一头分别挂住冰块和电闸门,当冰块融化到一定程度后自动脱落,秤砣就坠下并拉起闸门,是这样么?” “对。”侦查员点头:“这是一起明显的蓄意纵火案件,凶手自以为能借此营造不在场证明,但其实漏洞百出,这都是被用烂的套路了。” 齐宏宇却不这么认为。 单单这个“装置”,只要稍加改进,就可以做的隐秘的多。 比如将钢丝换成棉绳或较大拉力的灯芯绳,钢筷换成木块或蜡棒,秤砣和冰块换成冰块与干冰,利用干冰和冰块熔化、升华速率的不同来做定时装置,再借助点燃的火焚烧毁灭其余工具…… 这样一来,虽然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但调查难度无疑就大得多。 即使不容易弄到大块干冰,改用两块一样大小的冰块也成,只要一边的绳索绑成网状,另一边只要简单打个结就成,这样一来这头的冰块用不了多久就会滑落,而那头的却始终被网兜住,在冰块滑落时就可作为这个装置的动力。 既然能想到原先那个套路,齐宏宇认为对此稍加改进并不是什么难事。凶手根本没想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延时点个火,避免把自己给伤到。 但这不是什么重点,齐宏宇也没多说,只向侦查员点点头表示了解,并表达感谢,他们就准备收队了。 他们只负责火场侦查,之后的工作,仍旧是刑侦支队负责。而齐宏宇作为当事人,也得回避。 袁队最终亲自做出指示,本案由四大队负责侦办,二大队依旧负责侦查手上的这桩命案。 …… 警车里,四大队的刑警正在给齐宏宇坐笔录。 他说:“从警多年,我侦破了无数的命案、伤害案,个别罪犯家属可能确实具备报复动机。 另外,我还做过大量程度不同的伤情鉴定,即使我自认照规办事,绝无偏颇,也难免有执拗的认为自己利益受损,可能实施报复。” 说着他忍不住又有些后怕。 如果他当时在家…… 不,如果他在家,作案人根本没机会进门作案,但对方没机会纵火搞爆炸的话,可能会直接行凶。就他这弱鸡体能,恐怕凶多吉少。 就像齐宏宇说的,他们天生站在犯罪的对立面,得罪的人确实极多,只不过这些人多数没胆报复罢了。 有胆报复的,本身犯的罪往往也特别严重,落网后判的大部分都是无期往上。 但纵使如此,排查面也太大了,加上没有监控,四大队的兄弟目前同样毫无头绪。 “你出门的时候,确定关门了么?还是因为太着急,门其实是虚掩的?” “这个我真不太确定。家里那门的确有点毛病,不大好关,有时要特别用力的砸才能砸上,所以一般我都是用钥匙把锁舌勾起关上,然后顺手锁门走人的。但那会儿情况太紧急了,顾不得那么多。” 对面的兄弟将齐宏宇的话纷纷记下,又宽慰了齐宏宇几句,见实在问不出来,便结束了笔录工作。 他没多问天然气阀门的事儿,既然已经确定了是人为纵火引爆,那么齐宏宇是否关阀门,都对案件性质够不成影响,也无需承担什么责任。 石羡玉站在车外等着,见齐宏宇下来,他立马对齐宏宇招招手。 “怎么样?”石羡玉问道。 齐宏宇摇头:“没事,交给他们去查吧,接下来等消息就好了。” “那你最近怎么办?”石羡玉又说:“家都烧没了,往后总不能一直睡单位吧?”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就光棍一条……实在不行的话,过阵子住进老汉的房子就是了,只是那样上下班怪远的。” 听上去,齐宏宇对此不是特在意。 但石羡玉看得出来他只是故作坚强罢了。 齐宏宇别过头,又说:“再不然搬个家呗,这边房子大多都带全套家具,我购置点厨具衣物这些就差不多了……而且,租了这么多年房子,也该买套自己的房了。” 讲完,他不太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多扯,便岔开话题问:“李效国的案子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 石羡玉点头:“赵博那边找到了两名目击证人,两人证词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多。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收获了,现在是深夜,很多调查展不开。” “噢?”齐宏宇立马追问:“这俩目击证人,什么情况?” “他们俩,一个当时在阳台上跑步,一个正在晾衣服。”石羡玉说:“他们本来都不想多说,可能怕惹祸上身,小赵做了好久的工作他们才肯开口。 总之这两名目击证人都说看到个男人走到死者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抓着他后颈从口袋里摸出刀狠狠捅了几下,然后转身就跑。 按照他们的证词,作案人男性,身高、身材和死者接近,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还穿着运动服牛仔裤,但衣服颜色上两人证词不一致,跑步的说是棕色衣服蓝色牛仔裤;晾衣服的说是浅灰色上衣黑色牛仔裤。” 齐宏宇了然,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说:“很正常的,普通人没进过专业训练,记忆很容易出现误差,只是衣服裤子颜色不太相同的话,不算什么,何况这两个色系确实接近。” 石羡玉赞同。 “人际关系这边呢?”齐宏宇追问。 “几小时前就联系到李效国的单位了,但仅此而已,具体工作还没展开,只知道他和同事间的关系不好不赖。”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不一会儿又走到案发现场。 现场周围拉了圈警戒线,地上的血泊仍在,代表死者控诉着凶手的暴行。 盯着血泊看了良久,齐宏宇轻叹口气。 技术队那边已经用他的指纹破解了他手机,得知夜里他正打算和女友去购买婚戒,不日便将求婚、拍婚纱照,婚礼也早已提上日程。 新房前不久刚刚买好,眼瞅着即将携手奔向幸福,便出了这档子事,被人在家门口处杀害。 即使齐宏宇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命案,依旧为他感到惋惜。 同时技术队那边也提供了条线索,李效国的女友是名护士,与医生颇多交集。 所以本案的作案动机有可能为情感纠纷,他女友那边的同事得重点排查过一遍。 见齐宏宇盯了血泊半晌又不说话,石羡玉便开口:“收队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你最近还有得忙。” “也好。”齐宏宇没强撑着,点头同意。 …… 清晨,齐宏宇睁眼,半天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睁着眼呆呆的看着上床的床板。 他没睡好,做了一夜的噩梦,而且睡眠时间又短,凌晨三点回到单位,七点就醒了。 最关键的是心情极糟,整个人怅然若失。 不久之前父母先后离世,现在家也没了,真·家破人亡, 发了好一阵呆,他才终于强撑着坐起身子,起床洗漱,草草的吃了早饭之后,跑到会议室里等着其他同事到场。 才刚坐下,他就看到了石羡玉入场,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往常都是最后踩点到的,今儿竟提前了整整二十多分钟过来。 简直不可思议。 石羡玉无视了他的眼神,坐到他身边,开门见山的直接说: “刚和四队兄弟联系过,你家天然气阀门、燃气灶台、电闸、插座、门窗上都未检测出除你之外的指纹。而且燃气阀门和灶台上的指纹还有被抹擦过的痕迹,说明作案人当时应该带着手套。” 齐宏宇哦了一声。 “这桩案子恐怕有点难查,可能有得等。”石羡玉又说:“他们目前的思路是,先汇总你这几年来经手侦办过的所有案件,综合研判出可能具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 此后,再结合监控,锁定与你家住的较近,以及住的较远,但昨晚通过各种方式到了你家附近的嫌疑人……这两步的工作量已经极大,可能得花上一两个星期的时间。 不过你别担心,爆炸纵火案,火灾蔓延烧毁三层楼,加上可能涉及到报复性袭警,案件的性质极端恶劣,已经引起了市局方面的重视,说不定很快就会成立专案组专门调查,反正肯定给你个交代。” “哦。”齐宏宇回应,接着别过头去,嘟哝道:“其实我还好,就损失了点衣服和厨具之类的小部件,关键房东损失是真的大。” 石羡玉啧两声:“你就别逞强了,短短两三个月接连遭受这些事,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 齐宏宇哼一声,心里确实堵得慌。 不一会,赵博、仇教导等调查组人员先后到达会议室,石羡玉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的早会比较简短,简单的汇总过信息,仇教导便直接安排任务,让大家伙儿分散干活去了。 石羡玉特地提出自己和齐宏宇一组,去李效国女友家去访问调查,也算给齐宏宇找点事做,转移转移注意力。 齐宏宇并未拒绝好意,虽然他很排斥和受害人、嫌疑人家属交流——主要是怂,面对他们脑壳疼。 九点四十,二人抵达魏均家。 魏均和李效国虽恋爱多年,但因魏均家比较传统,家教极严,不允许她和李效国同居,所以她仍旧住在父母家里。 只偶尔偷偷跟李效国待一两夜。 此时,魏均一家三口都和单位请了假,就在屋头待着,等警方上门调查。因此石羡玉刚按下门铃,便有位老先生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们家条件蛮好,房子看上去挺大。 石羡玉手里也调查过他们家的情况。 魏均本人是妇幼保健院乳腺专科的护士,父亲魏焕新是名老学究,在重医任教,本身还是附属医院烧伤科的科室主任,母亲战文萍则是重医附属口腔医院的科主任。 再往上推,魏均祖父母及外祖母都是医生,叔伯姑母,舅舅姨娘也有好几个再各个医院任职,也算是医学世家了。 这让齐宏宇更倾向于认为,杀害李效国的凶手,魏均或许认识。 客厅里,魏均一直在抹眼泪,战文萍则在一旁拥着她,柔声安慰,主要是魏焕新与齐宏宇在讲。 尬聊两句,魏焕新不想掰扯了,沉声道:“小齐,你们是为了效国的案子才过来的吧?” 齐宏宇曾经听过他的讲座,也报过他的选修课,刚聊的时候提起了这事,以便拉近关系。 而他也不愧是烧伤科的顶尖大拿,气场确实挺强,齐宏宇在他面前也有点紧张。 听他这么问,齐宏宇也不再东拉西扯,直说道:“没错,我们想向您了解下情况,还请配合。” “自然,我们特地请了假坐在这,就是想配合你们的工作。”魏焕新道:“听说他是被人捅死的?捅了四刀,刀刀致命?” “魏老师消息还挺灵通。”石羡玉接话,随后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我们怀疑凶手是医生,您怎么看?” 第93章 锁定 齐宏宇想了想,给魏焕新递了张照片。 魏焕新接过,看了几秒,沉默起来,片刻后才点头:“下手狠准,要在极短时间内准确刺中这四刀,绝大多数刚到医院规培的娃儿都做不到,甚至三年规培轮转完了,也没几个人有这本领。” 石羡玉立马开口:“您的意思是说,您也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医生,而且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对么?” “嗯。”魏焕新轻轻点头,随后侧目看了女儿一眼,轻叹道:“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们是觉得,凶手是因感情纠纷杀的效国吧?” 齐宏宇并不否认,只说:“就目前而言,我们没发现李效国和哪位医生闹过矛盾,而您女儿恰巧又是护士。” 魏焕新再次点头,倒是认可齐宏宇说的话,并道:“说实话,我刚开始是看不上李效国这个小后生的。” 石羡玉翻开笔记,上边写着,死者是财经学院的毕业生,民办三本,毕业后找的工作也一般,只是个销售,魏焕新看不上他再正常不过。 门当户对听起来有些老土,貌似也不大符合自由恋爱的政治正确,可本身所处层级差距过大,带来的一定是三观不合,勉强凑对少有始终和和美美的。 好在李效国本身也确实有能力。 “但效国还算有志气,”就见魏焕新忽的露出笑容,说:“经过最初一段艰难期之后,他很快就起来了,成绩很好,没多久就当了店长,之后又被调到公司本部,也算有了个好的前途。 我看到他这么上进,和我娃儿感情也确实不错,也就接纳了这小伙子,这不,已经在筹备着婚事了,可惜……唉,是他的命苦,也是我家娃儿没有这份福气。” 石羡玉抬手在笔记本上轻点几下,魏焕新说的和目前调查到的结果吻合,李晓华确实上进,短短四年从一名普通的销售干成分公司中干,付了婚房首付款,还有俩二十万左右的车,魏焕新能认可他也不奇怪。 不过这并非重点。 于是石羡玉又开口问道:“在此期间,是否有人追求过您女儿?” “自然是有的,”魏焕新轻叹:“说起来,当时我和我老婆还逼她跟那小伙子断绝往来,强行给她张罗着相亲,但这娃儿也倔,硬不给面子,每次都不欢而散,当时险些没气死我们。” “然后呢?”齐宏宇身子坐直了些,一手持笔,双眼盯着魏焕新。 魏焕新目光移了过来,和他对视:“小齐,你想问什么?还请直说。” “这些追求者,都是相亲认识的么?” “倒不是。”魏焕新摇头:“刚说了嘛,相亲每次弄的都不欢而散…… 至于追求者,应该说前后加起来一共有四个:一个是她科室的医生;一个是我单位的小伙子,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很看好;一个是她舅舅介绍的,也很不错;还有一个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她初恋。” “初恋。”齐宏宇盯上了这个词儿。 魏焕新也说:“三个小伙子倒是基本都知难而退了,本身也没开始过嘛,现在年轻人恋爱上大多都比较……” 讲到这儿他就不说了。 齐宏宇接话:“付出的不多,沉没成本不高,瞧着没有希望的话确实比较容易放弃。” “是这个道理。” “那么那位初恋呢?” “唉。”魏焕新又叹口气:“那也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和均均一样学的护理,就在我这医院上班。” 石羡玉问:“他俩当时为什么分手?”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合适。”在边上的魏均竟然插话了,她通红的双眼看向这边,说: “他掌控欲太过强了,我和别的男同学聊两句他都觉得不舒服,甚至我跟舍友出去逛街,他都觉得我闺蜜占用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 甚至他还天天翻我手机,查岗一样。一次两次还好,天天这样,我想不管男女心里都很不舒服吧? 是,我们当时的关系很亲密,但我的生活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朋友,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久而久之,我受不了了,提出分手。 当时他很慌张,说肯定改,我就心软了,给他几次机会,但好不了几天又变回原来那样,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和他一刀两断,但这家伙一直没放弃,始终在骚扰我。” 齐宏宇精神振奋。 听魏均的讲述,这男人性格恐怕很偏执,具有作案可能。 石羡玉则问:“李效国知道这些事吗?” 魏均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开始知道的,效国很生气要找他理论,我怕效国太冲动和他打起来,阻止了,之后一直没敢再说他的事,只告诉效国我处理好了和他的关系,他没再找我了。” 齐宏宇问:“李效国和你初恋接触过吗?” “没有,面都没见过,效国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他知道李效国是你男友么?” “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方城泉。” 齐宏宇将这个名字记下,又抬头看向魏均,继续问:“那么,你和李效国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问题,魏均表现的有些扭捏,支支吾吾了一会才咬牙说道:“网恋……” 齐宏宇:……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网恋也很正常,只是容易碰到诈骗……但看你们的感情,也算修成正果了。” 魏焕新接话:“这也是当初我不赞同他们在一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魏均把头藏在母亲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那会儿我和方城泉已经谈了有三年了,感情比较深,第一次提分手时,很难过,就发了条微博,他看到了,安慰了两句,我俩就这样聊了起来。” 说两句,她状态好了许多,重新坐了起来,继续说道: “后来和方城泉彻底断了,怎么说呢,那会儿就觉得情绪非常复杂,既有点儿难过,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能后者居多吧——因为后来几次分分合合,把感情都消磨的差不多了。 那之后,我经常和效国聊天,聊着聊着就觉得这个男人挺不错的,谈吐幽默,会关心人,尊重我的想法,又有点小帅,身材也好……反正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齐宏宇和石羡玉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两秒。 之后,齐宏宇又问:“近期,方城泉还在骚扰你么?” “他就没放弃过。”魏均一说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和他说过我俩完全不合适,我马上都要结婚了,他还是这个样子。我甚至报过警,没用,派出所的警察就只会和稀泥……” 说一半,她看了齐宏宇和石羡玉一眼,有些尴尬,生硬的掐断自己的话,改口说:“反正最后只是批评教育了事,他还是我行我素,根本就不顾我的感受,简直了,我现在对他只有厌恶。” 说完,她又问:“警官,你们怀疑方城泉杀了效国?” “目前还不好说,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齐宏宇摇头,并接着问:“能再说说方城泉这个人吗?比如将将他身材特征什么的。” “他么?倒是不高,他自称有一米七五,我看有点儿水分,不过一米七还是有的。不过他长很壮实,说实话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有安全感。这么壮的男生当护士有点违和,或许去精神卫生中心更合适。” “一米七以上?” “嗯。” 齐宏宇轻轻点头,这个身高和李效国也接近,与目击证人说的,以及自己勘探判断出来的凶手身高同样吻合。 凶手就是他? 又接着聊了几个问题,见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齐宏宇二人便告辞离开。 电梯上,石羡玉忽然开口问道:“师兄,你觉不觉得这一家子似乎有点儿奇怪?” “你是说他们表现的太平静了么?”齐宏宇反问。 石羡玉点头:“你果然也注意到了。” “是啊,”齐宏宇说:“虽然魏均一直在哭,但总觉得奇怪,不像死了未婚夫,太平静了,话语间条理非常清晰。” 略一顿,他斜看向石羡玉:“你不会怀疑她吧?” “你呢?” “说不准。”齐宏宇蹙眉道:“如果真是她,动机呢?都要结婚了,至于吗?也不可能是为了钱吧?以她家的条件,看得上那点钱么?” “是啊,”石羡玉也说:“虽然李效国发展不错,但房子首付加辆车,也把他掏空了,否则也而不至于住你那小区。” “我小区怎么了?”齐宏宇双眼一瞪:“虽然环境是差了点,但里头房子户型很不赖啊!” 石羡玉撇撇嘴,懒得和他多扯。 齐宏宇又说:“对了,你觉不觉得,他们一家子,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把我们注意力往方城泉身上引?” “是有这种感觉。”石羡玉轻轻点头。 过了一阵,他忽然问:“对了!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魏均和李效国的感情其实压根没到那步,和李效国在一块儿,只是为了应付方城泉?” 齐宏宇翻个白眼:“你搁这儿写言情小说呢?人都要结婚了好吗!” “那或许就是我俩多心了。”石羡玉摊手:“可能是她只听到李效国的死讯,没见到尸体,所以冲击没那么大吧,加上有一晚上缓冲,所以还能保持住理智。” “或许吧,但她的表现比我当初听到我老汉死讯时都平静多了。”齐宏宇说道:“跟她一对比,我都不配当警察了。” 石羡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叮咚! 电梯上了人,他俩不再交流,直到下到地下二层,上了石羡玉的车,齐宏宇才说:“有条件的话,稍稍关注下魏均吧。当然,重点还是方城泉。” “去会会这个人?”石羡玉问。 齐宏宇瞥了他一眼,他竟会主动揽活。 他都这么主动,齐宏宇当然不会拒绝了,当即点头,于是石羡玉便设好导航,起车往方城泉所在单位开去。 他今儿应该在上班,如果重医附一院找不到人,再去他家不迟。 刚才在魏均家里,他俩已经问明了方城泉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 很快抵达了目的地,二人停好车,径直走向急诊医学部,方城泉就是急诊科的护士。 相对而言,急诊科最忙最累,也确实最需要体力出众的男护士。 两人观察一阵,很快便找到了方城泉,便走上去。 “去去去!挂号没有?先挂号再去找医生,完了再……” 他脾气似乎不大好,瞧见齐宏宇二人便不耐烦的摆摆手。 “这反应……不太对啊!他怎么知道我是没挂号直接找他的病人?平常工作他总碰到这种情况?”齐宏宇暗暗想到,同时面无表情的表明身份说:“警察,找你了解点事。” 石羡玉适时地出示证件。 “警察?”方城泉挑起眉:“干嘛?我这会儿正忙着,没空!” 他直接拒绝了,见二人没反应,又皱眉道:“怎么,没见这边还这么多病人吗?起开起开!” 说完同时把手里装着药物的托盘放到一边去,盯着二人。 两人都比他高许多,但都没他壮,竟反被他气势压迫住了。 但齐宏宇留意到,这人双手手心和指头都红紫了一片。 他立刻眯起眼,问道:“你这手怎么回事儿?” 方城泉立刻将手背在身后,挺胸昂首:“昨天烧水被烫着了。不是,你们警察管这么宽的么?我……” “行了,你这话糊弄别人还可以,但我是法医,冻伤烫伤还分得出来。”齐宏宇冷笑起来:“这都五月份了,手冻伤成这模样,不解释解释?” 石羡玉脑中灵光一闪,倏忽间明悟,眼缝中的眸子在齐宏宇和方城泉身上扫过。 而方城泉听到这话,脸色骤变,立刻抬手,明显想推开齐宏宇跑路。 齐宏宇反应过来,心中一紧:“莽撞了,这货忒壮,真要暴力抗法的话恐怕……” 虽反应过来,但他身子却没那么快的动作,念头甚至才刚起,方城泉的手就已要推到齐宏宇胸膛。 啪! 正这时,边上忽的窜出一只手,后发先至准确的拍中方城泉手腕,跟着五指收紧,用力箍住他腕部,自下而上狠狠拧了半圈,他手肘登时便发出脆响。 又半秒,方城泉惨叫出声。 今天更新稍晚些,十二点前吧 刚连续值完两个夜班,感觉自己在猝死的边缘跳极乐净土…… 我得先补个觉,起床再更新。 小伙伴们进群耍鸭! 第94章 拘捕 方城泉胳膊被扭,吃痛下忍不住惨叫出声。 但他反应也是极快,赶紧一咬牙,立刻顺着胳膊被扭的方向转身,同时借着腰力一记肘击狠狠打来。 石羡玉此时的眯眯眼瞪得滚圆,见方城泉反手肘击也不慌忙,胳膊上猛一用力,便将方城泉推出去。 方城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也不想恋战,拔腿便想跑,但此时石羡玉又已追了上来,拉着他的肩膀狠狠后勾。 无奈,方城泉只得借势转身抬肘,又向石羡玉的面门大力锤去。石羡玉上身微微后仰,躲过一击,同时右手五指张开印在方城泉空门大开的胸膛之处打的他吐出大口浊气,又是趔趄的向后连退,险些摔倒。 石羡玉抓住机会欺身而上,两手就像打桩机似的,短短两三秒就往他胸膛处连打几十拳。 方城泉被打的脸色发白,半晌没缓过劲来,但他满身夸张的腱子肉却也不是摆设,挨了几秒打后,强行提肘全力一拳打向石羡玉。 石羡玉顷刻间收手反保住他的胳膊,忽的前倾下压,整个身子的力量作用在他肘部,将他手臂拧出一个不正常的夸张弧度,随后石羡玉腰上用力旋转,进一步爆发的力量直接将他带翻在地。 下个瞬间,石羡玉在地上滚了一圈半蹲起来,双手却依旧抓着方城泉的手腕,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将他这只右臂反剪在身后。 这时,石羡玉才大喊道:“手铐!” 齐宏宇满脸懵逼的看着这一幕。 说来话长,但两人之不过打了五六秒罢了,石羡玉对场面掌控的极好,开打就把方城泉推出了资料区,以至于一番打斗下来完全没波及到旁人。 不仅齐宏宇,治疗区的病人都愣在了原地,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还是听到了那声吼,迅速回过神,赶忙跑上前把石羡玉腰间的手铐取出来,铐在方城泉腕上,又铆足力气把另一只手也掰过来,铐好。 石羡玉掐着方城泉腋下用力上提,直接把他提起来,他吃痛又喊了声,跟着便被石羡玉用力摁着脖子压弯了上半身,满脸颓然毫无挣扎之力。 “走!” 齐宏宇跟在后边,在心里悄摸摸的吐槽。 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 …… 车上,齐宏宇频频侧目,眼里依旧满是凝固不散的敬意,整张脸都写着怀疑二字。 “怎么?”石羡玉被他看了好几眼,嘴角微扬,调笑道:“今儿我大展雄威,吓到你了?” “有点……”齐宏宇老实点头,又啧啧有声的说:“你真的是石羡玉?不会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夺舍了吧?” 石羡玉:??? 他又诧异道:“真没想到啊,你平时瞧着松松垮垮的,看着就像战五渣,竟然这么能打?” 石羡玉呵一声:“没什么,只是小时候读书,被人欺负的多了,就想着老子一定要打回来,打的他们服服帖帖,打到他们跪在厕所喊爸爸,于是就去学了泰拳。” “泰拳……”齐宏宇吸口凉皮:“真是个狼灭!” 然后他又纳闷上了:“可我看你耍的不像是泰拳啊。” “还学过擒拿和八极拳。”石羡玉点头回道。 齐宏宇恍然大悟:“我就说嘛。” 说完他又回头看向后边跟着的派出所警车,方城泉就在那辆车上。警车中有隔离和防护用的铁网,能有效防止他暴起伤人妨害驾驶。 收回目光,他接着道:“反倒是方城泉接连使了几次肘击,更像泰拳的路数。” “你还懂泰拳?” “电影里看过一点。” 石羡玉:…… 齐宏宇岔开话题,又好奇的问道:“话说你学了武,然后呢?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个打回去?” “倒也没有,就是他们再欺负我,我就不客气的还手了。”石羡玉回忆起童年时光,嘴角微微扬起:“再后来就成了孩子王,自己也爱上了打拳,大学时还拿过些奖。 不过都是业余比赛,上不得台面,这些年没怎么打了,拳脚生疏了很多,不然这货在我手里撑不过几秒钟。” 齐宏宇撇撇嘴:“本来也就打了十多秒你就把他拿下了。” “这不还能更好么。” 顿了顿,石羡玉又斜眼看向齐宏宇,忍不住吐槽道:“倒是师兄你,我真没想到你五大三粗的,竟然这么弱鸡?真是白瞎了你这块头。” 齐宏宇翻白眼:“老子乐意!” 石羡玉呵了两声,但也没再多讲。 半个钟后,两辆车先后驶入支队,石羡玉当先下车向后走去,对派出所的民警敬个礼,道声辛苦,便将方城泉从车上拧下来,准备立即对他展开突击审讯。 石羡玉主审,齐宏宇记录。齐宏宇怀疑石羡玉是报复自己之前让他记录尸检过程,大队里这会儿又不是没人了…… …… 讯问室,石羡玉盯着方城泉,问道:“方城泉?” 他冷笑道:“明知故问!” 石羡玉一拍桌子,声音拔高:“知道自己犯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方程去昂声音更大:“劳资好端端的工作着,你们上来就打人……艹!你们凭什么抓我?警察就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抓人?” 说着他扭了扭肩膀,又嚷嚷道:“劳资肩膀被你们扭断了!快带劳资去检查!” “哟!”石羡玉反乐了:“耍起无赖了还?我告诉你……” 不等他说完,方城泉就再吼:“我胸口闷!脑阔昏!肩膀疼!肯定是被你打伤了!老子要就医!” 石羡玉似乎起了几分火气,声音冷冽下来:“方城泉,你……” 但方城泉根本不管他的反应,更不管他说什么,就吼:“老子要去医院!老子要看医生!肩膀断了!脑震荡!气胸!” 石羡玉:…… 对付这种无赖他还真没啥好办法,边上本就不大擅长审讯的的齐宏宇更是明显束手无策。 不过…… 这又如何难得倒石羡玉? 在没人看得到的隐秘空间,他眸子转了两圈,脑子里放电影似的,电光火石间把今儿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有了主意,立刻轻踢齐宏宇一脚,眼缝撑开几毫米对他使了个眼色。 也不管齐宏宇是否get到自己的意思,石羡玉当即站起身,便捋起袖子边对不停嚷嚷着要就医的方城泉说: “嘿!我这小暴脾气,还非得把你膀子打断不可!” “打人啦!警察打人啦!”话音刚落,方城泉立刻就吼。 齐宏宇立刻起身。他并没有看到石羡玉的眼神,但感受到了那一jio。虽然不知道石羡玉到底要他怎么做,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咳咳,他多少还有点经验,知道第一时间该如何。 就见他拉住石羡玉,并说道:“石队,冷静!你别冲动!”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同样如过电影般,回忆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他清楚石羡玉这么干就是为了刺激甚至激怒方城泉,以从方城泉嘴里获取有价值的线索,推动审讯工作往好的方向前进。 那么石羡玉肯定是抓住了这么个重要契机。 而刚喊完别冲动,齐宏宇脑中便闪过道灵光,恍然大悟,立刻道:“他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们问魏均……” 他话还没说完,方城泉便如遭雷击,立刻停止后脚,等着齐宏宇:“你说什么?” 紧跟着,他真正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麻买劈!你们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从我来啊!有本事的就冲老子!草!劳资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石羡玉就是做下,悄悄对齐宏宇竖起大拇指,并冷冷的看着方城泉。 “人是老子杀的!怎么着吧!”方城泉梗着脖子:“劳资就是气!就是嫉妒他!谁让李效国敢……敢和我老婆在一起!他也配?” 齐宏宇敏锐的捕捉到他瞬间的断句,虽然恐怕不到半秒钟。 同时质疑反问:“你老婆?” “她迟早是我老婆!她只能是我老婆!”方城泉目眦欲裂。 “呸!”齐宏宇在心里暗骂:“死不要脸!” 石羡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按常理出牌:“就为了这?” “还不够?”方城泉咬牙切齿,激动又凶狠的重复说:“她只能嫁给我!她迟早是我老婆!只能是我老婆!别人都不配!谁也不能抢!谁抢谁死!” 吼到后头他声音都嘶哑了,双手沁出丝丝鲜血,似乎是因为太用力攥拳,指甲抠破了手心。 齐宏宇若有所思,同样是激动,但他这回的情绪和刚刚隐约有些不同。 硬要说的话,激动和愤怒应该是真的,他心理已经扭曲了,但有点儿用力过猛的味道。 “就你?”石羡玉故意激怒他:“凭什么?凭你脾气爆,凭你不要脸,凭你掌控欲强?” 齐宏宇斜石羡玉一眼,就算是为了激怒嫌疑人,这话也有点过分了。 他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在审讯室被杨堃“无脑喷”的事。 果然,方城泉出离的愤怒了,咆哮道:“就凭劳资对她一心一意!李效国……那小子之前都谈过两任了,他不干净了!有什么资格追我老婆?” 又是一瞬间的停顿。 结合他提起魏均时异样的反应,及早上魏均自身的表现,齐宏宇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 可不对啊,动机呢?心理扭曲的方城泉确实具备作案动机,可魏均呢?都要结婚的一对情侣了,房子车子也是李效国自己买的,大不了分手一拍两散,何至于走到这步? 图财?且不说她看不看得上李效国那点钱财,就她家的条件,就算看上了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 “一心一意。”石羡玉则又讽刺起来:“就这?她要看得上你的心意,当初又怎么会和你分手?” “她迟早会知道我的好!我都是为了她……” “得了吧,她只会躲着你这个杀人犯!”石羡玉哼一声打断他:“一言不合就杀人,谁敢跟你在一起?哪天和你吵个架吵着吵着人就没了。” 方城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我都是为了她!我……” “那你为什么炸了我家?”齐宏宇忽然开口。 方城泉手上的冻伤,明显是长时间接触低温物造成的。恰好,据推测引发自家爆炸的“机关”,其中重要一环就是冰块。 “谁让你敢救李效国那宝批龙!”方城泉就像个变态,恶狠狠道:“谁救谁死!要不是看在你没救回来的份上,老子当时就冲出来捅死你! 炸你家,只是给你个教训!” 齐宏宇瞳孔骤然扩大一圈,浑身汗毛炸起,背脊发寒。 这家伙当时竟然就在现场附近盯着他,甚至想杀他。 后怕的情绪再次从他内心深处升腾,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因为当初在火场已经后怕过一次。 石羡玉也扫了齐宏宇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默默的看着方城泉,面色完全平静下来,不再维持虚假的愤怒,也不再冷嘲热讽。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 半个多小时候,齐宏宇和石羡玉走出讯问室。 齐宏宇仍旧有些恍惚。 在火场,却是自己想岔了,并不是凶手只想自保免遭爆炸波及,没有制造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念头,而是仓促之间他弄不到别的合适的工具。 冰块还都是在隔壁村小卖部里买了一箱冰淇淋后,让老板送的。 然后冰淇淋吃了俩,剩下的都丢了。 手套和筷子也是在小卖部买的,秤砣是路过腊肉摊偷的,细铁链是牛仔裤上卸下来的装饰铁链,那链子还挺长。 真·就地取材,也算是个人才。 要不是一路握着冰块,把冰块绑链子上也费了点功夫,冻伤了他的双手,留下这么大个破绽,齐宏宇也不见得能直接锁定他。 但早晚会排查到他身上就是。 走几步,齐宏宇又频频看向边上的石羡玉。 这家伙在审讯室里,用魏均把方城泉刺激的够呛。 这算什么?帮他出气吗? 石羡玉面无表情,摸出对讲机,联络各调查组根据方城泉的供词做好取证工作。 随后,他看向齐宏宇:“师兄,我们得再查查魏均。” “是该查查,”齐宏宇回过神,点头同意:“我很好奇,她和本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第95章 导火索 确定嫌疑人,又有供词的情况下,相关证据很快被一一锁定。 包括但不限于打车记录,两公里外超市购买凶器的监控视频,还有邻村买冰淇淋、冰块的记录等。 凶器也在环卫站中被发现。 方城泉自述他将凶器丢在了现场大概六百多米外的垃圾桶中,而该垃圾桶凌晨被环卫站清走,环卫工人也没仔细检查——说实话那么大的工作量也不可能检查得过来。 于是立刻有刑警前往站点,翻了好一会儿垃圾后,找到了凶器。 凶器上检出血迹,血型与李效国一致;刀柄提取得指纹,与方城泉一致。 足以锁定他就是凶手。 但刑警们依旧没发现魏均和本案究竟有什么关联,石羡玉套路了半天,也没从方城泉嘴里套出话来,他本就相当警觉,激动到极致时都没说,更别说稍稍恢复冷静后了。 他更猜出自己大概是被石羡玉套路了,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依然暴露出魏均,后悔的不得了,之后问话,便干脆让刑警零口供定他的罪,他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 石羡玉本想拉着齐宏宇四处走访李效国和魏均的亲友,想要问明这对即将成婚的情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李效国的父母抵达了支队。 二人形容憔悴,头发干枯,像是行尸走肉,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火车上恐怕也根本没休息好。 石羡玉只得找别人搭伙,而齐宏宇则接待两位家属,前往地下室法医科辨认尸体。 只一眼,他们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在尸柜前哭的撕心裂肺,齐宏宇在一旁手足无措,干巴巴的安慰几句,丝毫没起到效果。 还是仇教导下来,和两位家属说了半天,才起到一点作用,勉强让他们恢复了镇定,随后齐宏宇取了二人的指尖血,以便通过dna遗传鉴定在司法层级上确认死者身份。 接待室,仇教导给二人各倒杯茶水,又递上烟,随后问道:“能聊聊你们的儿子吗?随便说说就行。” “唉!”中年男子长叹口气,眼中又凝聚出一大团水珠,涩声说:“效国他一向听话懂事,怎么就……就……” 边上,他妻子咬牙切齿:“是谁害了我儿?我活撕了他!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您别激动,”仇教导抬手虚压几下,转移话题:“没弄错的话,李效国应该马上就要结婚了,是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再也克制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填满脸上层层叠叠的沟壑,声音嘶哑,说:“听效国说的,酒席都订好了,就在中秋办,我们在老家也找好了人,怎么就……就……他才二十六岁啊!” 齐宏宇向仇教导要了一根烟,点上。 他想到了自己,二十八岁,家破人亡,从此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什么都没了。 仇教导目光隐晦的扫了三人一圈,有些头大。 又宽慰了几句,仇教再次转移话题问:“李效国和魏均,感情很好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点头,跟着又长叹口气:“其实我开始也不看好他们两个,我还劝过效国放弃,那姑娘不是我们家能高攀得起的。他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就是个三本,人家父母能让女儿嫁给我们这样的农民家?” 他妻子听着话不乐意了,瞪他一眼:“说什么呢?农民家又怎么样?三本就没出息了?我儿可是当了经理!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哪里比他们女儿差劲了?什么叫高攀呢!” “是是是。”男子点头:“效国有出息,这不就要结婚了嘛?可惜……” 说着说着就又被勾起了伤心事,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仇教导沉思几秒,半试探半感慨的说:“他这些年,过的很苦吧?不肯放弃,拼命的赚钱,想着证明自己,短短几年就拼下这份家业……他一定是很爱魏均,才这么不顾一切。” 中年男子点点头:“是啊,他们的感情我看在眼里,确实深。” “那他们这些年有闹过矛盾么?” “过日子闹矛盾很正常吧?”中年男子不明就里,接着摇摇头:“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从没跟我们说过这些。” 他妻子比他敏锐许多,立刻追问:“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魏均杀了我儿?” 刚问完,她似乎就认定了自己这个判断,脸色立刻变了,眉头倒竖而起,咬牙切齿:“这女人!效国对她这么好,她竟然……” “误会了,误会了!”仇教导赶紧解释说:“只是例行调查和询问,死者认识的所有人都可能作案,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所以这么问。” “这样啊,”女人脸色松下来,点头:“我就说,这女娃还挺好,我们俩都还算满意,我家效国又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杀人呢?那不就成了白眼狼了么?” “还算满意……”齐宏宇无言,却也表示理解。 …… 四十多分钟后,齐宏宇离开接待室,往饭堂走去。仇教导在安顿这对中年夫妇,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一番不算正式的问话下来,齐宏宇并没获得想得到的线索,在外打拼的孩子和父母之间始终有着沟通上的鸿沟,父母并不能准确了解自己的孩子,关于感情这块,也只能从极少的接触中,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去做不靠谱的推断。 齐宏宇一开始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因为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按理,夫妻都闹到离婚,甚至杀夫杀妻的地步了,父母依旧认为他们感情极好。 男方尤甚,男人似乎普遍倾向于封闭自身的情感,即使想要倾诉也很少会找父母,而女方与自己父母血亲的联系则相对紧密一些,了解也更多一点。 走到食堂,草草打了点饭菜,他边吃边沉思,魏均在本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要不,试试再和魏均接触接触,试探一番? 可不大想和她接触啊…… 挣扎一阵子,他才摸出口袋里的警务通给石羡玉和赵博打了通电话,询问他俩的意见。 他俩都觉得可行,直接凶手已落网,后续调查的弹性要大很多,想到什么就去做便是,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但他们都抽不出身。 于是齐宏宇又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邀他一块,仇教欣然答应,约定下午两点碰头。 …… 两点四十,魏均家附近的庄必可中,齐宏宇和仇教导坐在一角。 仇教有些不大自在:“这魏均干嘛非得约这啊,人那么多,又吵。” 的确,相比较而言庄必可内的环境不算安静。 “可能她经常来这儿吧,”齐宏宇倒并不在意,说:“吵一些也好,真要特别安静的地儿,聊点什么都被旁人听去了。” 仇教抬腕看眼表,又说:“这魏均怎么还不来?过了五分钟了都。” “我再打个电话问问。”齐宏宇说,同时抬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手机铃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就见魏均站在后头,便挂了电话。 魏均也看见了齐宏宇二人,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并说:“抱歉来晚了,喝点什么?” “不必。”齐宏宇摇头,他二人都随便点了杯喝的,魏均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杯,她是点好饮品后才过来的,问的那句话明显只是客套。 齐宏宇打量了她几眼,没化妆,双眼微红,眼袋浮肿,看不出什么异样。 于是齐宏宇便说:“魏女士,如你所愿,方城泉落网了。” 一开口就带刺,魏均眉头大皱。 随后齐宏宇又不疾不徐的补充说道:“可算是给了李效国一个交代。” 魏均眉头展开,轻轻点头:“他死的冤枉……都怪我,没能处理好和方城泉的关系,是我害了他。” “某种程度上说,你确实有一定的责任。”齐宏宇盯着她。 她一愣,也跟着转过头盯着齐宏宇,眼中隐约闪着水光。 “很懊悔吧?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齐宏宇若有所指。 她别过头,轻咬下唇,抬手擦拭眼角,双肩微微颤抖。 一轮试探下来,结合方城泉的反应,齐宏宇终于确定,魏均近期一定和方城泉有过接触,可能说了些什么,成为方城泉行凶的导火索之一。 想到这,齐宏宇用眼角余光瞥了仇教导一眼,想让他帮自己打配合。但仇教导认准自己的定位,一言不发默默记录,放弃动脑。 齐宏宇只能收回目光,又说:“魏女士,不是所有错事都能得到谅解,但你要不敢直视后果,一辈子都不能对自己释怀,付出的代价反而更大,你觉得呢?” “我……” 齐宏宇又提醒道:“方城泉已经落网了,一说道你,他情绪就很激动。” 不知不觉中,魏均攥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齐宏宇也在一遍遍的过着讯问方城泉的一幕幕,加深了先前的大胆猜测,又试探说:“方城泉强调,他对你一心一意,始终如一,对比之下李效国没资格跟你处,你觉得是为什么?” 魏均再也绷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没料到他竟然敢杀人,我……” 仇教导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的刺向魏均,虽然迅速收敛,低头继续记笔记。 齐宏宇暗道果然,神色平静,默默的等着魏均继续往下说。 她情绪濒临崩溃,低声啜泣起来,嘴里反反复复都是那番话,过了好久,才用手背抹了抹脸,说:“效国算不上犯错,是我小心眼了。” 齐宏宇递给她一张纸。她接过,继续说道:“归根结底,是因为拍婚纱的事。我们先前已选好了工作室,约定了拍摄的时间。 但……那销售是个绿茶,和效国联系时,言语轻佻又暧昧。她估计只是想引诱效国选择更高价的套餐吧,但我还是接受不了,就提出要换一家店,他不同意,说定金都交了,麻烦。 我气不过,和他吵了一架,他最终没拗过我,删了那绿茶的微信,换了工作室,但那绿茶不死心,一次次的打电话给他,有时还聊的挺久,我更气了,让他把这女的电话给拉黑,以后有陌生来电我先接。” 齐宏宇听着有些茫然,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就这点事杀人?不至于吧? 就听魏均接着讲述:“他不太同意,觉得自己不被信任,隐私和自由受到我的侵犯,我们又吵了一架。再加上临近婚期,事情不少,这里那里的,哪都是问题,我们吵的挺频繁,这几个月吵架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上星期吵完架,他竟然不理我了,我实在气不过,在单位闷闷不乐,结果被方城泉看出来了,他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效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反问关他什么事。 之后,效国终于给我打了电话,我又和他吵了起来,提到几句绿茶,结果被方城泉听到了,方城泉很生气,我挂了电话后,说要帮我狠狠教训效国。” 听到这,结合她刚开口时说的内容,齐宏宇大概明白了。 果然,魏均说:“当时我也在气头上,回了句行,你帮我教训他我请你吃饭。 后来气消了,我后悔了,回家就拉着效国看,发现他没受伤,又问有没有人找他麻烦,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我就以为方城泉只是打嘴炮。 当时还有些不放心,想提醒他小心些,但又觉得没法解释方城泉的事,到时候说不得又要吵,干脆不说了。我哪里想到,方城泉他竟然,竟然……” 魏均情绪又崩溃了,哽咽半天说不出后边的话来。 齐宏宇沉默。 李效国竟是因为这点小事而遇害,着实太戏剧性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方城泉心理扭曲。或许,要无法解开他的心结,扶正他的心理,他早晚会干出极端举动。 “效国是因我而死的,我后悔,为什么要和方城泉说这些,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他爸妈知道真相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他们,我……” 魏均嚎啕大哭,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服务生也走了过来,想要问问怎么回事。 齐宏宇出示自己的警察证,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过来,然后又看向魏均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方城泉并不在一个单位,离得还有点远,他是怎么看出你和李效国闹别扭,还听到你跟方城泉打电话的?” 第96章 化粪池爆炸 晌午,日头高悬,酷暑难当。 赵江奇扛着扁担叼着烟,一步步的往家里走,准备回去先吃个饭,睡个午觉,下午再继续忙农活。 这会儿田里的事不太多,没必要留田里晒太阳。 快到家了,一根烟也抽到烟屁股,他拿下烟头,随手一弹。 烟头在空中翻滚,划出一条不太优美的抛物线,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入窖井盖洞口里。 轰! 惊天动地一声响,井盖冲天而起,火龙随之喷涌而出,并哗啦啦的溅射出一大片恶臭之物。 赵江奇猝不及防被喷了满身,心脏在胸膛里轰隆隆的跳着。 恶臭令他呼吸不畅,同时他也明白自己闯祸了,恐惧又在心中缓缓蔓延。 忽然,有个东西啪嗒一声落地,他本能茫然的侧目去看,瞳孔骤然扩大几圈。 地上有只高度腐烂的断手。 …… 江阳区刑侦支队。 将案子移交给检方,石羡玉终于得了闲,跑到齐宏宇办公室找他喝茶,唠嗑。 聊着聊着又扯到案子,他好奇的问:“师兄,你是怎么确定,魏均是刻意把自己和李效国的矛盾透露给方城泉的?” “我并没有确定,只是试探。”齐宏宇说:“方城泉虽一直纠缠魏均,但两人家住的不近,单位离得又远,按照她开始时的讲述,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魏均这个人呐,向我们吐槽说受不了方城泉过强的掌控欲,可实际上她也是这样的人。意图让方城泉给自己男人一个教训,魏均做了件傻事。但她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这会儿恐怕比谁都要懊悔。” 石羡玉沉默两秒,又问:“她的行为,够不上犯罪吧?” “自然够不上,教唆犯罪都不至于。”齐宏宇摇头:“但李效国的父母恐怕不会原谅她,或许会起诉,她麻烦不小。” 顿了顿,他又问:“你那边呢?听说你从方城泉身上挖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也不能说不一样吧。”石羡玉说:“只是发现,他之所以一直纠缠魏均不肯放手,除了扭曲偏执的感情外,也有对自身职业生涯的规划考量。” 齐宏宇秒反应过来:“看中魏均家在山城医疗系统的印象里和人脉么?” “对,那么大一个医学世家,如果攀附上了,他能少走不少弯路,本身又是少见的男护士,前途无量啊。”石羡玉点头:“所以他对魏均势在必得,加上本身性格执拗扭曲,啧。” 齐宏宇沉默几秒后,转移话题:“行了,不说案子。下班后钓鱼么?” “成啊,”石羡玉说道:“连轴转忙了这几天,是该休息休息……” 话音未落,他的警务通便响了起来。 “接个电话,”他说道,摸出手机走到一旁接通。 自从上回凃欣欣给他电话后,他就产生心理阴影了,不太敢再在人前讲电话。 说了几嘴过后,他脸色变得很古怪。挂断电话,他看向齐宏宇,说:“恐怕钓不了鱼了。” “又有案子?”齐宏宇皱眉。 石羡玉怅然道:“天宝镇三才村,有人炸屎。” 齐宏宇:??? “炸屎也归我们管?当地派出所处理掉就好了啊!”他纳闷道,又猜测:“把自己给炸伤了?还是波及到了别人?” “不是,炸出一只断手。”石羡玉说:“恰巧隔壁甘家寨有两人失踪,一男一女,派出所怀疑他们可能已经遇害,被肢解后抛入化粪池中。” 齐宏宇立刻站起身:“走,收拾东西准备出警!” 石羡玉点头。 …… 天宝镇离支队颇远,有三十多公里,后半程路也不大好走,个把小时后,二大队的精英们才抵达目的地。 一下车,齐宏宇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但就算如此,附近围观的村民也不少。 石羡玉垮了脸,默默多戴了层口罩。他本想多戴两层,结果发现耳朵勒的疼,只能放弃。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推开人群走进现场,但没多久也败退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穿好防护服,戴上防毒面具,这才挎着勘察箱再次挤进去。 里头的味道实在太骇人,不仅难闻,还辣眼睛,关键有毒。 进去前,他向石羡玉和仇教导强调了“沼气”有毒的事儿,所以这会儿他俩正在指挥村民散去,免得损害健康。 此时,沼气池内的尸块已被打捞出来,放在一块塑料膜上,几名消防员聚在一旁,只穿着条裤衩,战友举着消防水枪帮他们冲洗身上的粪便。 无声的向他们表达了敬意,默默说声辛苦了之后,他走到塑料膜边,蹲身检查。 上边放着两颗头颅,两具躯干,四手四脚,遗骸应当是完整了。 由于化粪池中菌落极其密集,尸块已有相当程度腐败,四肢处甚至已有局部血肉完全溃烂消失露出白骨,而两具躯干胸腹部有个巨大的伤创,看着极端狰狞可怖。 看两眼后,齐宏宇大致判断出来,这两具尸体的躯干内应当积聚了相当多的腐败气体,形成了巨人观,而化粪池爆炸极大的改变了躯干压力,把这两具尸体也给炸了。 爆炸虽然极大的损坏了尸体,可能破坏了不少重要证据,但也避开了巨人观爆炸的风险。齐宏宇心情十分复杂,既惋惜,又庆幸。 惋惜要更多一些,化粪池爆炸的威力并不小,对这些尸块的损伤太大,给尸检工作的难度又往上抬了几个台阶。 尸块上有明显的爆炸造成的损伤,包括烧灼伤、冲击伤等,需要与生前伤一一鉴别。上边还附着大量发酵变质后的粪便,哪怕齐宏宇这样的资深法医,哪怕已全副武装,都有点下不了手。 放眼几年来的职业生涯,眼前这两具尸骸的重口程度都能排的上号。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大致看了遍尸骸,勉强确认受害者为一男一女,年纪不大。 女性死者的致命伤在颈部,有皮革样变的扼痕,并检出玫瑰齿现象,初步判断系作案人徒手扼颈致机械性窒息死;男性死者身中七刀,集中在腹部,推测系内脏破裂导致的损伤性休克或失血性休克死。 年龄、性别上都能与两名甘家寨的失踪者对得上,大概率就是他们了。 大致检查判断过后,他又走到消防战士边上,请他们帮自己冲一下手上的粪便,随后摘掉防毒面具,对他们敬了个礼,问:“兄弟,能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指导员还礼,并说:“我们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地的粪便,还有一只断手。得知我们的任务就是打捞化粪池里可能存在的尸块尸骸,就立刻穿戴好装备行动了,不一会儿就捞上来这些。” 齐宏宇了然。 指导员又说:“你想了解更多线索的话,建议你问问派出所的兄弟,他们知道的应该多一点儿……呕!” 说完,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干呕两声。 “辛苦了。”齐宏宇点点头,对他竖起大拇指,然后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此时石羡玉和仇教导都在这儿,向派出所民警问话,还有个黝黑的男子蹲在一边,神情麻木,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石羡玉脸色骤变,猛然回头,一句“你不要过来啊”差点脱口而出。 即使齐宏宇冲洗了接触过尸体的双手,但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时半会却散不去。 他自己却没察觉到,已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股恶臭。 走进后,他开口问道:“现场什么情况?” 一名同样皮肤黝黑的民警本能抬手捂住鼻子处的口罩,同时说:“整个过程倒是简单,赵江奇……就是他。” 指了下边上蹲着的汉子,他接着说:“他给菜田打完药准备回家吃饭,路过这,正好一根烟抽完,随手弹掉,没想到烟头竟掉进窖井盖的小眼里,然后轰的一声就炸了,炸出只断手,还炸了他满身满嘴的粪。” 齐宏宇看向这名汉子,忽然有些心疼。怪不得他满脸生无可恋,要换做自己恐怕也不想活了。 化粪池爆炸的经过没什么好说的,齐宏宇关注点也不在这,很快转移了话题,问:“那两个失踪的村民,什么情况?” “我们正向石队和仇教导汇报这事儿,”民警听他再次开口问话,当即也说道:“他们是一对情侣,都是甘家寨的人,男的叫甘方圆,女的叫甘杏儿,两人同龄,都二十四岁,家里人张罗着认识的,才耍朋友没多久。” 讲到这民警停顿两秒,见齐宏宇没插嘴问话,便继续说:“甘方圆是搞建筑的,附近几个村好些房子都是他做的,在外头读过大专,技术还不错,谁家要起房子都找他。 至于甘杏儿嘛,家里涉及到的行当比较复杂,开了个小酒厂,还养猪和鸡鸭鹅,还有两片鱼塘,又开了个小厂,里头有几台给稻谷脱壳的机器。 总的来说,他们俩都算附近几个村的富足人家,甘方圆长得还挺帅,甘杏儿也漂亮,绝配。” 大致了解死者的情况,齐宏宇轻轻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失踪的?” “有二十天了吧。”民警说:“月初时,五一假嘛,甘方圆的发小回到老家玩,他就带着甘杏儿去串门,喝酒打牌玩到十二点多才回家,之后再没见人了。 家里人找了他们几天都没找到,到派出所报案,可我们查了好久也没个结果,怀疑他们可能已经遇害了,结果真…… 唉!说起来,甘方圆还是我高中校友,我大他两届,读书那会还打过架,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齐宏宇点头,又问:“失踪者家属呢?没通知过来辨认尸体么?” “过来了,也辨认出了尸体,他们说确实就是自家孩子。”民警长叹道:“两家的老人都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先后昏厥,又送医院了,各留了两人下来等结果,呐,在那坐着抽烟呢。” 齐宏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两个中年男子坐在路坎上,身形佝偻,挎着脸,在那闷闷的抽烟。 民警又说道:“我们本来还想采集死者的指纹,但死者手指头破的都挺厉害,没几根指头的指纹是完整的,只好放弃等你们来,免得我们操作不当把仅剩不多的指纹也给损坏了。” “不错。”石羡玉肯定他们的选择。 又询问了些许情况,了解到当时喝酒的朋友姓名住址,石羡玉便下令暂且收队,把尸体带回派出所去,只留痕检在现场继续勘察,收集可能存在的凶手留下的线索与证据。 派出所方面,特地腾出了间空房间,摆上几条长椅和门板,搭建出简易的解剖台给齐宏宇使用。 条件自然远比不上支队,但能用就行。 仔细的拍过照固定尸骸肢体后,齐宏宇便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掉尸体表面的粪便——当然,过程中也留了些样品侯查。 石羡玉嘴上一直嘀嘀咕咕,不情不愿的模样,但依旧站在齐宏宇的身边,帮他照照片做记录。 只是他戴上了n95和护目镜,味真太冲太辣眼睛,齐宏宇都不堪忍受,更别说他了。 耗费了不少功夫,齐宏宇才将尸骸清理完成,不过特地留下了手足的指甲缝没清理,这里可能留有重要线索,里头嵌入的污物都得提取下来带回去检查才行。 “所以,化粪池里并没有发现受害人的衣物,是么?”齐宏宇看着解剖台上的遗骸,问道。 石羡玉回忆一阵,点头:“应该是。听派出所的兄弟说,消防从化粪池里捞出了不少东西,但没见到死者衣物、钱包之类的东西。” “所以,凶手是杀害二人后,将死者衣物剥脱,再肢解后运送过来,打开化粪池的井盖,将肢体给扔进去的。”齐宏宇说:“当时应该是深夜,他趁着没人完成的抛尸。杀人、肢解现场大概率也在附近,不然不方便。” 齐宏宇问:“需要挨家挨户的排查吗?” “如果没法子,也只能这样。”齐宏宇说:“但恐怕难有结果,农村不比城里,杀鸡杀鸭的多,发现被清理过的血迹也无法说明什么,更精细的勘察,我们带的设备也无法展开……难办。” 第97章 方向 石羡玉当即说:“设备不用愁,我可以调,再不行也可以采样带回去检测。” “但那样就太麻烦了。”齐宏宇说道,接着回头看他一眼:“你不一向最怕麻烦吗?” 石羡玉撇撇嘴。 齐宏宇大概明白了,麻烦归麻烦,但又不用他跑…… 当然这只是“恶意”的想法,石羡玉干正事还是靠谱的。 不多时,又见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扯下口罩塞嘴里。 然后他就后悔了,房间的味道真tm臭。 赶紧把烟点上,烟雾升腾瞬间,他感觉就好多了,甚至被勾起了些许已经模糊的回忆。 “屎尿的恶臭,烟,这就是当初偷偷躲厕所吸烟的感觉……” 齐宏宇斜他一眼,淡淡的说:“禁止中小学生抽烟。” 石羡玉一噎,转移话题:“赶紧尸检吧你!” 齐宏宇没跟他多说,开始仔仔细细的开始尸检。 首先将肢体分门别类,随后他立刻看向四肢处的断处,很快得出结论,说道: “断端并不平整,骨头碎裂严重,推测凶手是用有一定重量和厚度的砍器暴力强行砍下受害人的四肢和头颅,凶手可能不通解剖学结构,但也可能是刻意用粗暴的法子肢解死者。 凶器自重不轻而且非常锋利,即使是非常坚固的腿骨、肩胛骨和颈椎骨也扛不住两三刀,可能是剁骨刀,也有可能是特地磨过的斧子,刃长要大于脖颈宽度,具体多长不好判断。” 石羡玉皱眉道:“这样的凶器在农村里并不少见,指向性不太强。” “不仅不少见,而且……如果是剁骨刀的话,很可能都带有血迹,”齐宏宇说:“就怕凶手肢解完死者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使用砍刀,那凶器就太难锁定了。” “怎么说?” 齐宏宇解释说:“时间过去太久了,刀上的血细胞很可能已经自溶,再加上被别的动物血多次覆盖,很可能已无法提取、鉴别出上边的人血。 何况猪骨也很坚硬,使用的次数多了,刀刃上很可能产生新的豁口、卷刃等特征,再经打磨……这些都会为凶器的同一性鉴定增加难度。” 石羡玉道:“也就是说……很难?” “如果没有别的线索的话,确实很难。” “那线索呢?” “正打算找。”齐宏宇回一句,便不说话了,继续检查。 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再次开口:“甘方圆手臂、躯干处有明显的条状淤血带,并伴有表皮剥脱,损伤处已皮革样变……这是典型的约束伤,他生前被凶手绑过。” 一面说,他又看向甘方圆的脑袋,摸了一阵,点头:“颅顶可扪及一明显的血肿块,肿块边缘挫伤,总体呈方形,明显受过重击,可能是被一下打懵了后绑起来的……” 说着,他在甘方圆脑袋上方握了握拳,比对片刻,点头:“看大小,可能是榔头,不算大,砸的应该也不算重,或许没骨折,可能只是骨裂。 不过是否损伤到脑组织,是否致死……或者说他是死于身上的刀伤还是头上这一下造成的颅脑损伤,还得解剖才知道。” 石羡玉迅速把他说的这些线索统统记录下来。 齐宏宇继续检查甘杏儿的肢体,接着双眼微眯。 “甘杏儿体表多处淤青,包括四肢、躯干和面部,基本都是徒手伤,包括拳击伤、足踢伤、踩伤、掐伤和抓挠伤等……” 他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立刻走到一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片刻,又拿了些工具鼓捣起来,半晌后才重新站直,沉声说道:“会阴可见撕裂伤,因纯(和谐)肿胀,处吕膜(和谐)呈新鲜破裂……” 石羡玉皱眉:“奸杀?” “大概是。”齐宏宇说道:“我试试能不能提取到体液。” “辛苦。” “分内之事。” 齐宏宇尽力而为,取了检材放入试管,等着回头拿回去检测。 随后便是解剖了。 解剖过程其实乏善可陈,基本结论都已明确,只进一步确定了受害人的死因和大致死亡时间,并取了死者的肋软骨回头准备做遗传学鉴定,确认他们的身份。 …… 尸检结束,已是傍晚。吃过饭后,仇教导组织大家开个小会。 齐宏宇当先说:“男性受害人疑似甘方圆,女性死者疑似甘杏儿,尸检得知的年龄与甘方圆、甘杏儿年龄吻合,二十四岁左右,面貌特征也同样基本吻合,身份应该没有问题。 解剖结果结合派出所方面对失踪者的调查结果判断,大致是本月四号凌晨,末次进餐后四到六个钟之间。 甘方圆死前头顶部受过榔头重击,致颅顶骨轻微凹陷性骨折,脑组织可见一定程度挫伤,但未见颅内出血,损伤程度一般不致命; 受过绳索约束,推测是被直径1.2厘米左右的麻绳捆在树上;直接死因为腹腔内多器官破裂导致的急性大量出血,造成失血性休克致死;致命凶器为刃长18厘米,最大刃宽大约3.5厘米的单刃带弧度的刺器。” 略一顿,齐宏宇抬手翻页,继续说道:“甘杏儿死前被迫与凶手发生过关系,体表及阴部有大量的损伤,我已提取相关检材,但能否测出作案人的体液还不好说。死因为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大概就这样。” 见仇教导点头,齐宏宇便径直坐下, 张哥紧跟着站起身,说:“化粪池的窖井盖周围明显有磕碰,眼口周围有明显的新鲜划痕,推测是凶手近期将井盖撬开,完成抛尸后再盖上导致的,但目前没有更多线索,完毕。” 仇教再次点头。 其余刑警一一起身,汇报今天成果,但收获都不大。毕竟当地派出所针对这起失踪案也调查了大半个月,很多方向都调查过了,如果有收获,早就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突破。 目前已知的,便是甘方圆性格相对暴躁、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读大专的时候因为伤人做了一年半的牢,同时也被单位开除了,回到家后就用所学的知识搞了个建筑队,帮乡亲们盖房子,但脾气依旧没有收敛。 最后一名刑警说完后,大家纷纷沉默下来,等着队伍中的大佬串联起现有的线索,寻找到突破口,再不济也得找到个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安静了一两分钟后,齐宏宇轻咳两声,又是率先站起来,说:“我说说我的想法吧。” 几人目光立刻转移到他身上,仇教导嘴角微微扬起,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说。 齐宏宇道:“凶手应该和甘方圆相互认识,而且要么关系不错,要么非常僵,呈两级分化。” “噢?”仇教导问:“怎么说?” “作案时间和地点,”齐宏宇道:“甘方圆失踪前,在朋友家喝酒打牌到深夜才离开。 他和女友都住在甘家寨,而朋友家在三才村,两村隔了三公里多些,所以他是骑摩托去的,亲属的笔录也证明了这点。 而中午,他俩的尸骸被发现在三才村的化粪池里,且该化粪池距离他朋友大概四百米左右。 更别说,甘方圆被绑,但却没有被堵上嘴,而且甘杏儿还被强,发出的动静绝对不会小,但却没人听到,说明作案现场远离村子。” 仇教导有些迷茫,问道:“然后呢?” 齐宏宇回答:“案发前,他应该骑上摩托车了,载着女友。凶手要作案,首先得先将摩托车拦下。 而甘方圆脾气冲动,且做事不计后果,又是酒后骑摩托,有人拦车他很可能根本不搭理,如果是拦路抢劫的他甚至可能直接撞过去。” “所以……”赵博若有所思:“凶手是他熟人,他才停下车的?” 齐宏宇打个响指表示认同,并说:“对,而且他当时应该并未戒备,所以被凶手一击得手,然后绑了起来。根据尸检结果,他身上并没有发现抵抗伤,只有头顶上一处钝器伤,腹部的刀伤和手上躯干上的约束伤。” 石羡玉接话:“而凶手身上带着榔锤、小刀、绳索,准备充分,说明他早有预谋……” “也可能是临时起意,但他身上正好带着这些东西。”齐宏宇插口:“如果是建筑工人,收工时身上恰好有这些工具,很正常。” 略一顿,齐宏宇又继续道:“两人死亡时间应当接近,而且凶手杀害甘方圆前还特地把他绑了起来,甘杏儿又被……很可能,他是当着甘方圆的面,玷污了甘杏儿。” 仇教导用力一锤桌子:“人渣!” “这很可能是一种报复性行为。”齐宏宇说:“所以死者的人际关系,是接下来排查的重点。” 赵博举手,接着插话说:“派出所这边的兄弟早先就猜测他们二人可能已经遇害了,也调查过死者的人际关系,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甘方圆确实因为脾气暴躁、做事冲动而得罪过不少人,但多是口角之争。虽说小心眼的可能确实因为口角之争杀人,但这样一来排查面就太大了。” “不,这个方向不对。”石羡玉摇头道:“如果是小心眼的或同样易爆易怒的因为口角之争杀人,一般会立刻动手,但他失踪前几天,都没和人起过争执,所以凶手产生作案动机的诱因,肯定比口角之争严重许多。” 齐宏宇接话:“我赞同石队的判断。” 赵博重新思考一阵,摇头:“那么目前没发现死者和谁有过较深矛盾。” “当年他不是因为伤害而入过狱么?”石羡玉问道:“伤的是谁?程度多重?” “同学,因为女友的事,捅了他一刀,”赵博翻开笔记本仔细看起来,开口说:“伤到了脏器,具体伤残等级我这没有,回头详细查查。” “抓紧,”石羡玉说:“现在就打个电话让人查查当年的案卷,或者有判决书也行,把电子档发过来。” “行。”赵博点头,摸出警务通走到一边打电话。 仇教导又一脸期盼的看向齐宏宇:“还有别的思路吗?” 齐宏宇思索一阵子,轻轻点头:“有个不太靠谱的想法,凶手杀人前奸污了甘杏儿,或许可以从感情纠纷着手。甘方圆和甘杏儿耍朋友没多久是吗?” “又是感情纠纷?”赵博挂完电话走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嘀咕一句,然后立马说:“过年时经双方家长介绍认识的,满打满算到遇害时也就三个来月吧?” “两人还没发生过关系,”齐宏宇又接着说:“不仅如此,甘杏儿此前也没和人发生过关系……这年头还相对比较少见。” 仇教导追问:“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齐宏宇摇头:“对他俩的了解目前还太少,不好说。 甘方圆以前处过的对象多吗?对待这方面是什么态度?噢,也说不准,毕竟才谈了三个月,没到那一步也很正常,何况甘杏儿可能挺传统的。” 赵博接连翻了几页笔记,随后将本子放下,检讨道:“抱歉,这些我都没查到,工作没做到位。” “不碍事,失踪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仇教导摇头:“明天查漏补缺,尽可能把死者的基本信息补完就是。” “好的。”赵博点头应承。 “注意力不要仅仅集中在甘方圆身上,”石羡玉忽然补充说:“也别忽视了甘杏儿。作案人当着甘方圆的面奸污她,除了可能是为了报复甘方圆外,也可能是为了报复她,让她感到屈辱。” 齐宏宇立刻接话:“没错,刚刚我忽略了这点……而且,除了报复之外,也有可能,他只是单纯的扭曲变态,以此获得快感。但不管是哪种可能,他肯定认识甘方圆或者甘杏儿。” 赵博颔首。 但很快,他又发现件事儿,接着说:“那个,这条线索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 齐宏宇:? “乡镇不同于城里,乡里乡亲的互相认识再正常不过了。”赵博说:“你刚刚讲的,是主城区案件的一般思路。”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齐宏宇摇头:“最开始我就说了,甘方圆或者甘杏儿与作案人的关系,应当呈两极分化。照这个思路摸排下来后,调查范围不会太大。” 第98章 体液 石羡玉帮他补充:“凶手和死者的关系,要么很好,要么很僵,更可能的是当初很好,近些时日闹了点矛盾,所以以甘方圆的性子,才会停车。接下来的调查,在人际关系上,就该重点围绕这两个方向展开。” “就是这个意思。”齐宏宇说道。 赵博看看石羡玉,又看看齐宏宇,才说:“行吧,那我明儿带着兄弟伙查查看。” “还有一件事,也算是个小方法,”齐宏宇又补充道:“案子发了,凶手很可能会心虚,并想办法逃离。 所以你们有精力的话可以关注下,从化粪池爆炸起,有谁因这样那样的理由离开的,重点关注。” “妥。”赵博觉得这个思路不错。 接着讨论几句,众刑警慢慢没话了,于是他们的目光又都落在仇教导的身上。 仇教说出了自认为职业生涯中最有水准的话:“既然这样,散会吧。” 这是极端罕见的极有自知之明的领导。 不过大家最近基本都连轴转的忙,都没什么表示,麻木的起身后便面无表情的散开休息了。天宝镇这儿农家乐生意开展的还挺好,倒不用担心没有睡觉的地方。 …… 离派出所仅仅三百米左右,小康农家乐。 分好房卡后,石羡玉左右瞧瞧,随后径直向齐宏宇走来,笑道:“师兄,咱俩睡一屋?” “不太好吧?”齐宏宇挑眉:“我打鼾挺厉害的,自己补点钱单独开一间算了,免得影响你们休息。” “嘿,巧了,我也打鼾。”石羡玉挑眉,又从口袋里摸出耳塞:“正好我有两对耳塞。” “那成。”齐宏宇轻轻点头:“哪个房间?回头我去找你。” “303房。怎么,你还有事儿?” “嗯,给法医室的兄弟打个电话,部分比较快的结果应该也出来了。” “行。” 齐宏宇目送石羡玉离开,转身摸出警务通,正打算拨电话,就瞧见不远处赵博站在那儿看着这边,不由问:“哟小赵,咋了?” “没。”他不着痕迹的收起了房卡和耳塞,转移话题问:“宏宇哥,总感觉你会上还有话没说完,是有猜测但还没把握吗?” 齐宏宇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确实。” “能讲讲吗?” “算了吧,”齐宏宇拒绝:“就是担心方向错了误导你们,尤其你还是侦查的主力。” 赵博见他这么说,也没有强求,转身走了。 于是齐宏宇这才继续打电话。 通话很快结束,齐宏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似乎实验室那边有令人振奋的发现。 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303,发现门没关,他直接走进去,瞧见石羡玉正坐在床边泡脚,同时看着电视。 “不是吧你?这么热的天气你泡脚?” “泡个脚好睡觉。”石羡玉说道,眼缝始终对着电视,说完又啧一声,摇摇头连道可惜。 齐宏宇侧目瞟眼电视:“哟,女排联赛,你还看这个?” 石羡玉回声嗯。 又看看比分,齐宏宇又吐槽起来:“不是吧落后这么多?咱们不是冠军队伍么?怎么这么水?” 石羡玉终于转过头,齐宏宇竟从他眼缝里看到了夺眶而出而鄙夷神色。 “你这啥眼神?” “看智障的眼神。”石羡玉眼睛睁开几分,鄙夷神色更加强烈,并说道:“这和夺冠的根本不是一帮人好吧!郎教练明显是在培养新人,拿二队打别国的主力,已经很不错了。” “哦。”齐宏宇面无表情的回一声,脱了鞋袜到厕所冲个脚,也回床上躺着。 他对排球不感兴趣,摸出手机刷起来。 “对了,”石羡玉却也不看球了,面朝他问道:“你在会上有话没说吧?有猜测但没把握?” “卧槽你窃听我?!” 齐宏宇猛坐起身。 石羡玉:??? 从他脸上读出了懵逼二字,齐宏宇放心了,重新半躺下去,边继续刷手机边说:“刚刚小赵在外头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噢?” “我没告诉他,免得猜错了误导他。”齐宏宇道,说完后不等石羡玉问,就又主动说: “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想,既然凶手行凶的地点距离村落并不近,他为什么又把尸体拉回来扔化粪池里呢?就地刨个坑,埋深点不就好了?” 石羡玉思索起来,过一会后问:“没条件吧?挖个深坑挺费时间……” “你以为肢解抛尸就省时省力啦?”齐宏宇打断他,说:“没怎么动过刀子的人,砍只鸡砍只鸭都得半天功夫嘞! 所以别看只是把四肢和脑袋剁下,但要凶手不是故意硬砍蛮干,而是真的不懂,那也得折腾许久。” 石羡玉又沉思了起来。 齐宏宇接着说:“还有交通工具的问题,再怎么夜深人静,带着尸块都会心虚,本能的担心暴露,所以一般行凶者如果没有车子等具备一定隐蔽性的交通工具,都会选择就地处理尸体……” “如果凶手有车呢?” “那之前说的,凶手与死者可能关系较好的猜测就不太能站得住脚了。”齐宏宇回答:“乡道并不宽阔,开辆车往那一横,就能把路堵死,受害人不得不停车。” “那你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么极好要么极差?” “因为凶手没车啊,或者说当时没开车啊。”齐宏宇又解释。 石羡玉问:“依据呢?” “你没看派出所提供的案卷么?他们接案后也查了路上的监控,找到了当晚过往的车辆问询,路上都没发现问题,包括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什么的。” 石羡玉还真没看案卷,这会儿听齐宏宇说了才恍然大悟。 但紧跟着他又反应过来了:“不是,既然凶手当天并没开车,那你直说就好了,跟我扯一通干嘛?” “你等等……”齐宏宇放下手机:“mmp被你带偏了,我刷着逼乎呢。” “所以你刚刚是在敷衍我?” “呃,差不多是这样。” 石羡玉想打人。 齐宏宇干咳两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行,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然后不给石羡玉发作的机会,他就板着脸严肃的说:“尸检发现甘方圆背部有擦伤,头发内有树皮碎屑,据此推测他是被绑在树上眼睁睁的看着凶手凌辱甘杏儿的,记得吧?” “别以为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老子就放过你了!”石羡玉并没有被他糊弄住。 但还真有点好奇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于是又转口:“你继续讲。” 齐宏宇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跟着迅速落下,继续压着嗓子严肃的说道: “其实还有一些细节,可以强化印证这个推测,比如甘杏儿身上还有大量细密的小伤痕,只割破表皮,推测是被杂草割伤的,还有身上的草屑残留等。这些线索只是加强先前的推测,考虑到你记录起来挺麻烦,我就没多讲。 再考虑到作案有个较漫长的过程,即使夜深人静他应当也没胆量在路边办事儿,而且甘方圆和甘杏儿肯定反抗的都很厉害,大吼大叫的…… 再结合派出所这边的调查报告,我能肯定凶手将甘方圆拦下并打晕后,先是处理了摩托车,然后又将他和甘杏儿转移到了山上,在山中继续作案。” 略一顿,他考校起石羡玉来了,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信息量有点大。”石羡玉回句话,接着就仔细分析起来,一分钟后才斟酌着说:“在甘杏儿并未失去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凶手还能做这么多事,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也是同伙?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反被凶手奸杀?” 见齐宏宇未置可否,他又默默分析片刻,然后接着说:“还有,你刚刚提出的问题,既然当时凶手没开车,凶杀现场又在山上,正常逻辑凶手应该会把死者就地处理了,而不是肢解后又拉下来抛尸化粪池……他有同伙接应?” 齐宏宇依旧没有回话。 石羡玉揉着眉心:“啧,你这话一出来,我怎么觉得本案哪哪都矛盾?” “这就是我没说出来的原因。”齐宏宇终于开口:“反正,基本能确定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系,这点我有把握不会出错,那就别把调查工作弄的太过复杂了,你说呢?” 石羡玉了然的点点头:“确实,我现在脑瓜子都疼……师兄你认为呢?” 他还是对齐宏宇的想法感到好奇。 “我啊……”齐宏宇别过头去:“我其实就只有个很模糊的想法,是你帮我补充完善的。” 石羡玉懵了。 “你tm套路我?” “彼此彼此。”齐宏宇又摸起手机。 “艹!” 齐宏宇抬手看时间,聊了半天,这会儿挺晚了,便说:“应该不会有任务了,我去洗……” “等等!”石羡玉喊住他:“法医室那边怎么说?” “哦,他们取得检材了,并且初步确定,在甘杏儿身上发现了作案人的体液,他当时并未戴小雨伞。” 石羡玉振奋起来:“干得漂亮!” “那我去洗澡了。” …… 翌日。 齐宏宇刚洗漱完,吃着早餐,就收到同事打来的电话。 从送检的生物学检材中确实提取到了凶手的体液,但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且化粪池内环境恶劣,菌群种类多数量大,这份证据基本被破坏干净了,他们努力一夜,依旧没能提取到dna。 目前检材已送市局,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估摸着他们也没法还原信息,让齐宏宇别太期待。 得知这消息,齐宏宇确实大失所望,然后转告石羡玉,让他也遗憾遗憾。 “师兄你tm也太恶劣了吧!”石羡玉一口老槽不吐不快。 接着他灵光一闪:“不过……凶手不知道检材无用了哇!” 受他提醒,齐宏宇眼前一亮:“对嚯,要利用得当说不定能直接把凶手给炸出来。” “那你要怎么做?”石羡玉问,不过看他神色,显然已经有了思路,只是想听听齐宏宇的看法。 “简单的很,”齐宏宇不加思路:“有限度的故意放出点消息,就说已从受害人身上取得凶手体液,正在加紧分析鉴定,以此给凶手施压,大概率能迫使他逃亡或自首。” 石羡玉皱眉说:“真要逃了怎么办?凭我们目前这点人手,根本不足以盯准天宝镇的风吹草动。” “那就绝了他逃亡的心思,”齐宏宇说:“等会让仇教导在外头召集大家布置任务,吼大声点,就让人联络机场、汽车站、高铁站和交巡等方面同事,封锁好交通,防止嫌疑人出逃。哦对,你也是领导,你来喊话也成。” “太冒险了。”石羡玉依旧不赞同。 齐宏宇反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建议是加强走访,”石羡玉说道:“先摸排出两名死者的人际关系网,然后挨个走访,重点关注打探案情进展的嫌疑人,再对他们透露出已取得凶手体液的事,看他们反应。” “咦?这办法还挺靠谱……”齐宏宇有些诧异:“你真的才当警察?” “对啊。”石羡玉轻轻点头,得意的说:“什么叫天才啊!” 然后战术后仰。 齐宏宇啧啧有声:“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石羡玉一扬下巴。 “行了行了,不扯皮了,”齐宏宇又说:“赶紧把早饭吃完集合开找回布置任务吧。” 石羡玉应声,低头继续解决早餐。 忽然,他回过味来,猛吸一口凉皮,语气不爽的问:“师兄你啥意思?” 齐宏宇:??? “解释解释,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咳咳咳,”齐宏宇被呛到,一口小面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用力咳了几声后赶紧喝了两杯茶。 然后心虚的继续吃面,不敢接腔。 石羡玉万分不爽,凉皮也不想吃了,放下筷子抽起烟来。 齐宏宇眼角余光瞟他两眼,小心的问:“生气了?” “嗯,生气了,没有百八十天休假好不起来。” “你个领导找我要假?” “那没十顿八顿火锅好不起来。” “你还是继续气着吧。” “别啊!一顿也好,串串都行!” 齐宏宇打个响指:“成交。” 更新晚一丢丢 先前在写单位的稿子,见谅…… 第99章 偏爱 早会过后,众刑警分散,重点展开走访。 赵博昨晚也没闲着,拉上派出所民警弄了个还算详细的,关于甘方圆和甘杏儿的人际关系图谱,今儿的调查任务,重点就围绕着这个图谱展开。 一方面,将上边的人都都走访过一遍,另一方面,得将这份图谱进一步完善。 齐宏宇又和石羡玉组队,两人开车去甘方圆家里再问问情况。 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家的小洋楼,看起来确实精致漂亮,档次比起周遭人家高了一大截。 走进洋楼,里边的装修也挺讲究,干净大气,绝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听说这房子是三年前甘方圆回家后自己翻修设计的,从中也能看出他在学校并非纯粹混日子,还是有点能耐。 甘方圆的父母将二人引到沙发上落座,烧水泡茶。 他哥甘方距也放下手里的活计,擦擦手做到对面,开口说:“辛苦你们了,为了我弟的案子一直忙活。” “分内之事。”石羡玉回道,接着问:“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甘父轻轻摇头,说道:“我妈还在医院,不是太理想。多住一阵子调理看看吧。” 寒暄两句,石羡玉摸出笔记本,齐宏宇见了便进入正题,说:“我们今儿过来,主要是想进一步了解下甘方圆失联那天的具体情况,你们能再跟我们俩详细讲讲吗?” “没问题。”甘方距立刻说:“不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那天阿圆带着弟妹去朋友家玩,一直没回来,我们还打了电话问他,结果他说在打牌,让我们别等了,自己休息就是。” 齐宏宇轻轻点头,追问道:“打了几个电话?” 甘方距略一回想,说:“三四个吧,八点多就先打过一个,之后九点、十点都打了。” 说完后他侧目看向自己父亲:“老汉,十一点多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给阿圆打了个?” 甘父点头:“是打了个,他说马上回来,之后又等了半个钟没等到人,我就让你去找他。” “是这样。”甘方距点头:“那就是打了四个电话。” 齐宏宇有些莫名其妙:“他平时都很早回家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边家教这么严的么,二十多岁人了晚点回家还连打几个电话,甚至出门去找。 “倒没有,他晚上不回家是常有的事。”甘方距别过头,斜眼,似乎有些不爽,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出齐宏宇二人有些纳闷,甘父解释说:“平常我们才懒得管他,但那天不一样,他带着杏儿呢!杏儿是个好姑娘,家教严,就这么被他带走了,大晚上都不回去,人家里要有意见。” “原来如此。”齐宏宇恍然,随后看向甘方距:“你去找他,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甘方距摇头说:“我骑摩托过去,路上摔了跤,昏了过去,还是老汉找到的我,那会天都亮了,骑过来的摩托也不知所踪。” “摩托不见了?”齐宏宇追问,因为甘方圆的摩托也不见了。 甘方距有些纠结,但还是点点头。 石羡玉开口:“之前为什么没和说过这事?” 他别过头:“那天晚上我也喝了点酒,所以才摔了……这算酒驾,老汉怕我被处理,就没说这事,也没敢去医院,自己在家休养了一星期。” 讲完后他略一顿,又继续说:“现在阿圆都死了,我也不想再瞒,处罚就处罚吧,只要能把凶手抓住。” 齐宏宇便说:“你们还有什么隐瞒的?最好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否则的话……” 石羡玉想抬手扶额,哪有这么和受害者家属说话的? 好在三人都不太介意,甘方距摇头说:“就这事,别的没有了。” 一直哭哭啼啼的甘母也终于开口:“一晚上阿圆都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让你也去找找,你就不去,你就不去,非要睡觉,这下好啦!” 说完她抬手就要打自己的丈夫。 甘父过意不去,老实道歉,柔声宽慰,但没什么效果,他很快也恼了,骂道:“好了!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烦不烦啊!” 她不服气,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扭打起来,石羡玉和齐宏宇赶紧制止,把两人拉开,但他们还在隔空骂着,最后相互置气,都跑上楼了。 甘方距一脸无奈,赶紧收拾茶几,擦掉被碰翻的茶水。他手脚倒是麻利,很快就重新涮好杯倒上茶,才说:“警官,让你们看笑话了,他俩就这样,这大半个月都闹了无数次了。” 齐宏宇是有些无语,所以他不喜欢接触家属,不论是嫌疑人的还是受害人的,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他很头疼。 石羡玉更不舒服,好好的整理半天衣服,才重新坐回沙发上去。不过比起之前已经进步的太多了,不久前,他还是人稍多就往角落里躲的主儿,上个案子都能主动拉着齐宏宇往上赶,很不容易了。 当天晚上的情况,甘方距知道的确实不多,于是齐宏宇换了个方向:“你和你弟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怎么了?”甘方距有些纳闷。 “那你还算比较了解他吧?” 甘方距斟酌两秒,点头:“至少比我爸妈了解,他平日里有什么事也爱和我说,不怎么和爸妈讲。” 齐宏宇立刻问:“那就好。他有和你说过些比较特别的事么?比如,和谁闹矛盾了?跟谁结仇了?” “说是说过,但村里头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不说我也能知道。”甘方距回答道:“他跟我讲起这些事的时候,更多是在发泄吧,在我这骂人,说谁谁谁啷个他了。” 讲完,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润润嗓子,才接着说:“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当时派出所的也问过,阿圆失踪前真没和人结仇,倒是超过一架,但也都是再往前好几天还是十来天的事了。” …… 很快,齐石俩离开甘方圆家,上了车。 齐宏宇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吐槽:“以后再信你的话老子就是狗。” 石羡玉:??? “说好的我只负责问话,出了岔子你解决呢?”齐宏宇继续吐槽:“人都要打起来了你还搁那坐着。你要早点制止不就没后边的事了吗?” “啧,你说这啊。”石羡玉点根烟,说:“我盯着甘方距呢,你没见他全程都没起身,老神在在的坐咱对面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感觉他态度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石羡玉又把车内空调打开降温,同时翻开笔记本,回顾访问的一幕幕,齐宏宇就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一两分钟过去,他便将笔记本合上,说:“还有件事儿,挺奇怪。甘方距去找弟弟,摔了一跤还昏过去了,但家里闭口不谈,夫妻俩都只说甘方圆的事儿,对甘方距有点漠不关心。” “是有这种感觉。”齐宏宇问:“他们和甘方距的关系不太好么?” “不太好恐怕也说不上,可能是偏爱弟弟吧?”石羡玉说:“时间久了,甘方距难免有怨言。” 略一顿,他又问:“先不急着回去了,就在附近走访下吧?” “印证什么?”齐宏宇反问。 “甘方圆是不是被偏爱。” “好。” …… “他们家啊?对对对,老大从小都不得宠,老二就宠的跟宝似的,我们都看不过眼。” …… “常宁家偏爱小的?还怎么说错,是这样。他们啊,二十多年前跑到新安打工了,留着阿距给老人家带。” …… “常宁?对,他们出去打工了,还在新安生了小的,带在身边。偏爱?那肯定的嘛,谁看不出来?” …… “我其实更喜欢阿距,老实本分,懂事沉稳,哪像阿圆,被宠的无法无天的,总是惹事,都被宠进牢里了还不知道改,这下好啦,命都没了。” …… “他们家是有点,每次过年回来,头几天很宠阿距的,但过了那阵子后就还是明显偏心,给阿距的本来就不太多,阿圆还要抢,他们还让阿距让着点弟弟,我们都看不过眼了。” …… “其实我理解常宁,人嘛,本来就容易偏爱小的,更别说阿圆是自己拉扯大的,感情深很正常,但他们也太过了,我都心疼阿距。” …… “阿距挺争气的,考上了名牌大学,可惜咯,好好的城市不待,回老家办什么农家乐,胡闹嘛这不是?” …… “他们啊,六七年前回来的,阿圆坐了牢,阿距又回家办了农家乐,他们就一块回来了。要说阿距是真的孝顺,赚了点钱都给爸妈起房子。” …… “坐牢时?看呐,他们每个月都要去探监,还不止一次,一家三口一块去的。” …… 中午,齐石二人回到车上,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整理线索。 石羡玉当先说:“基本能确定,甘常宁——就是甘方距兄弟俩的父亲,他们夫妇确实相当偏心,甘方距心里恐怕怨气不小。” 齐宏宇点头,又说:“还有件事,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噢?”石羡玉琢磨一阵后,问:“你是话说,周围人都一股脑的帮甘方距说话?” “对。”齐宏宇打个响指表示认同,并补充说道:“在访问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说的话奇奇怪怪,不像正常老乡会说的,倾向性太明显了,态度也太鲜明了。” “是啊,”石羡玉也说道:“正常乡亲,八卦是真八卦,但除非关系真的好的,不然哪会这么关心别人家?” 齐宏宇说:“真要关系好,他们说的话也就不会这么明显的倾向甘方距,抨击甘常宁了。” “没错。”石羡玉点头,接着又纳闷起来:“但……问题是有问题,可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呢?” “这么多人态度一致且鲜明,只能证明有人刻意引导过他们的看法。”齐宏宇说:“是甘方距吧?” 石羡玉若有所思。 “或许,他只是心里不平衡,”齐宏宇又说:“所以他想发动乡亲们一块给父母施加压力,让他们公平点儿,但恐怕失败了。” “然后呢?”石羡玉脑洞大开:“他就开始嫉恨起来?” 齐宏宇斜了他一眼:“你果然在怀疑甘方距。” “你不也是?”石羡玉把两人吃完的泡面桶扔进垃圾袋,同时说:“不然我们走访这一上午干啥子?” 说完,石羡玉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倒也不能说是怀疑,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齐宏宇道:“半夜去找人,把自己摔了,天亮才被发现,不敢去医院,自己在家休养,当时向派出所隐瞒了这事,心里可能对弟弟,对父母有怨气…… 这些多少能算疑点,目前没有特别好的方向,不妨查查看。结果问了两三家,发现他们的态度也不大对劲之后,就开始怀疑他了。” 说完,可能是怕石羡玉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齐宏宇又补充说:“如果他真的曾经尝试过引导乡亲们对他一家子的看法,那说明他对家里的怨气要比表现出来的深重的多。” 石羡玉延伸道:“重到可能借着酒劲儿杀人。” “可还是有很多疑点说不通。”齐宏宇姿态不再放松,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说:“就算他是甘方圆的哥哥,能让甘方圆毫无防备下被他打晕制服,但也没可能让甘杏儿配合他,把摩托车处理了,把俩受害人带上山。” 石羡玉摊手:“不管凶手是谁,这都是个疑点。” “除非甘杏儿是同伙。”齐宏宇接话说:“所以这个人,还得和甘杏儿有联系、接触,以具备让甘杏儿和他‘搭伙’的基本条件。” “还有,”石羡玉接着他的话说:“目前,几乎所有人都告诉我们,甘杏儿家教相当严,不能夜不归宿。你尸检也证明了,她除了死前那一次之外,并未与人发生过关系……” 齐宏宇懂他的意思:“这样的姑娘,忽然跟着甘方圆在他朋友家喝酒打牌到深夜,本就有问题。” 第100章 错误 石羡玉沉声道:“甘方距具备这样的条件。”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下来,脸色更加严肃。 几秒后,他俩异口同声道:“可没有证据。” 同时眨眨眼,又异口同声说:“试探试探?” “得,”齐宏宇下车:“走吧!不过再此之前,我想再和甘常宁聊聊。” “一起。”石羡玉道,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别抱太大的期望。仅仅只是因为这点怨气而杀害亲兄弟,还是有点牵强,我看甘方距也不像是心理扭曲的人。” “我知道。”齐宏宇说:“只是试试嘛,真要是他,案子破了。要不是他也正常,再从头查过呗。” …… 这回,他们俩没再上门,而是选择把人喊出来。 也没直接喊甘方距,而是先把喊了甘常宁。 他瞧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就说:“抱歉啊警官,今早让你们看笑话了,实在是……” “没事,家里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可以理解。”石羡玉摇头,说:“上午问题没问完,现在想再补充点儿,你这边方便吗?” “当然,当然方便,”甘常宁赶紧说道:“你们为了我儿子的案子到处跑到处问,我这做老汉的哪里能不方便呢,你们尽管问。” 石羡玉早已打好腹稿,当即便问:“今早,听你大儿子说,派出所这边同事查案的时候,是你不让他说实话的?” “不是,其实是他,”甘常宁摇头:“我和我老婆当时哪里想那么多啊,把阿圆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但他说自己酒驾了,这是重罪……我们什么也不懂,但他一直祝福我们千万别说这事,我和我老婆只能答应了。” 石羡玉若有所思。 醉驾肇事的罪责确实不小,甚至醉驾、酒驾本身查的也很严,但总觉得甘方距的反应还是有些过了。 更别说,兄弟俩都酒驾,说明他们打心底里就没把酒后开摩托当回事儿。 心里过了这些念头,石羡玉脸上仍旧如常,若无其事的问:“这样啊,他摔的厉害不?” “挺厉害的吧?不过没什么事儿,他身子骨硬朗,几天就好了。” 摔得厉不厉害都不清楚么? 石羡玉暗想,然后接着问道:“据调查,出事前甘方圆和甘杏儿已经谈了三个月了?” “是啊,”甘常宁连连点头:“她还来家里坐过好几次了,我们很满意这女娃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结婚,可惜……唉。” 说着他双眼又红了,忍不住抬手抹抹眼角。 “听说你们以前在外头打工?”石羡玉又抛出一个问题。 “嗯,去了新安。” “把甘方距留下了?” “没办法,太远了,而且我们也吃不准能不能在那边站稳脚跟,没法带上阿距,只能交给家里老人带。” “甘方圆就是在新安生的吧?” “对的。那会儿我们已经站稳脚跟了,想把阿距接过来,结果我老婆又怀了孕,担心两个人照顾不过来,而且阿距都在老家这么多年了,带过去说不定还不习惯。” “那后来为什么没把甘方距带到身边呢?” “他年纪都大了,老家和新安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带过去了他肯定跟不上,为了他好,还是算了吧。” 说到这儿,甘常宁又有些感慨:“我知道小时候是对阿距少了点陪伴,但也多亏这样,否则阿距到了新安,能不能学好,能不能考上名牌大学就真的说不准了。” 石羡玉沉默几秒,才接着问:“我们走访了街坊邻居,都说你们家太偏爱小儿子,有这回事吗?” “没有的事。他们懂个球?不同的娃儿,就要用不同的办法去养。 你们自己看嘛,我家两个娃儿,阿距考上了名牌大学,回家办农家乐也办的挺好,赚了不少钱。阿圆虽说之前做错了事,但出来后也很好啊,两个儿子都很成功的嘛!” “你们就不怕甘方距有意见么?” “哪里有什么意见?阿距从小就乖,就懂事,对他弟弟好着呢!再说了,长兄如父,他让这弟弟点怎么了?” 甘常宁说着竟激动起来了,拉拉自己衣袖,继续说道:“嘿,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就三四年前,阿圆刚出来,本来说给他接风洗尘,摆了席喊家里人来吃酒,他们好咯,吃着吃着说我太偏爱阿圆,委屈了阿距…… 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阿距都不觉得委屈,他们反而帮着委屈上了,这算什么事嘛?” 石羡玉心中恍然,甘方距果然暗地里引导过“舆情”,甚至推动“舆情”向家里人施压,但失败了。 “甘方距见过甘杏儿的吧?”石羡玉又问。 “见过啊,见过好多次。”甘常宁点头说:“我们一家子都很喜欢杏儿,对她很满意。” “房子听说是甘方距起的?” “是啊,花了不少钱呢,盖的这么大,这娃儿也是有心了。”甘常宁说,接着话锋一转:“阿圆也是厉害,这房子本来只是大,但阿圆一接手,弄成了这样,你们瞧瞧这本事。” 石羡玉接连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甘常宁一一回答。因为问的没什么逻辑,就像是想到什么问什么似的,甘常宁也没察觉到什么。 问话持续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石羡玉便让甘常宁回去,并拜托他把甘方距喊过来。 借着这个空档,石羡玉侧目看了齐宏宇一眼,他摊手,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甘方距走来。 这回轮到石羡玉拿本子记录,齐宏宇走上前负责问话。 递给甘方距一根从石羡玉那要来的烟,齐宏宇开口,用唠嗑的语气说:“附近的村民们和我俩说了你的事儿。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什么?”甘方距愣住,没反应过来。 “父母总是偏爱弟弟,很委屈吧?” 甘方距沉默了。 过片刻,他才轻叹口气,说:“都过去了。” “恐怕你心里没那么容易过去。” “我理解他们。”甘方距又说道:“毕竟我不在他们身边长大,感情没那么深也很正常。” “心里不太平衡?” 甘方距又沉默几秒,点头:“要说没感觉你们肯定不信。多少有些不平衡吧,但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做的不对,不地道,让你受委屈了,但他们却觉得自己对娃儿的教育相当成功,还沾沾自喜。” “他们就那个样儿。”甘方距别过头去。 “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干出这种事儿。”齐宏宇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嗯?”甘方距皱眉:“我做什么了?” “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齐宏宇冷笑:“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甘方距后退一步,声音也冷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甘方圆出狱的时候,亲友忽然谴责起你的父母,是你授意的吧?” 甘方距再次沉默。 几秒后,他竟点头承认了:“是我,但我也没想过他们竟然会在那种场合一块儿谴责我爸妈…… 我只是在他们面前抱怨了几句,希望借他们的嘴提醒提醒我爸妈,我也是他们儿子,我也需要被关心…… 我真没想到,有人忽然在酒席上说这事,更没想到说着说着大家就都指责起我爸妈来了,弄的很不愉快。 那时候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是盼了那么久,抱怨了那么多回,终于有人愿意对我爸妈说出这种话了;但另一方面,在这种情景下说,未免太过扫兴,怕是会起反效果。 果不其然呗,之后我更加不受待见了,而且就像你们说的,我爸妈还很骄傲,觉得自己没有错,就该这样教育我们兄弟俩。”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甘方距长呼口气,同时丢掉烟头踩灭,这才看向齐宏宇:“这些话我憋了挺多年,说出来,心情舒服多了。 我知道我做的不太对,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像个正常人家的儿子一样,也被爸妈重视、关心而已。可能我这么大年纪了还盼着这些,有些太幼稚了吧。都这么大年纪了,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呗,管那么多干嘛。” 齐宏宇微微沉默。 感情他们猜错了。 但也没全错,村民们对他们家的评价之所以高度一致,且带有非常浓烈的感情倾向,确实是甘方距从中引导的结果。 再看甘方距淡定的模样,齐宏宇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他和甘方圆、甘杏儿的死有没有关联。 他决定进一步试探,便道:“抱歉,扯远了,回归正题吧。我们在甘杏儿体内提取到了一份不属于她的体液。” 甘方距挑眉:“然后呢?锁定凶手了吗?” 齐宏宇摇头说:“单单一份体液,没有参照,不足以直接锁定凶手。不过快了。” “行,”甘方距长呼口气,说:“辛苦你们了,真要找到凶手,阿圆也能瞑目。” “在此之前,我需要提取一份你的dna。” “什么?”甘方距微愣:“要我的……得,警官,你们怀疑我是吧?” 石羡玉看了齐宏宇一眼,这家伙搞什么鬼?说好的试探,这货直接上来就亮匕首啊。 齐宏宇直接点头:“对的,怀疑你。或者说,我们怀疑任何对甘方圆、甘杏儿心怀不满的人。” 甘方距皱眉辩解:“我不满的是我爸妈,对我弟弟弟妹能有什么不满?” 齐宏宇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得,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是吧?成,我配合你们,要我怎么做?” 继续奋笔疾书的石羡玉手上一顿。 这么淡定? 他们猜错了? 猜错倒也正常,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是亲兄弟,即使心怀不满也未必真会起杀人动机。更何况,就算起了动机,真正付出行动的也仅仅只是少数。 行动必然有动机,但动机未必付出行动,这个逻辑不能颠倒。 齐宏宇说:“需要你的指尖血。” 甘方距直接抬起手。 齐宏宇又说道:“东西放在派出所,没带,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可以。” …… 派出所。 目送甘方距离开,石羡玉才说:“师兄,你咋回事儿?哪有你这么试探人的?直接上来就说我怀疑你,你配合我取证?” “不然呢?”齐宏宇抬手抱臂,说:“既然他这么淡定,那我就直接放出杀招,抛出dna来,他要愿意配合最好,他要不愿意配合……哪怕他理由再正当再充分,我觉得他也是心虚。” “心虚又能拿他怎么样?我们又没有证据。” “不怎么样……但我们现在是查案,不是顶罪。”齐宏宇平静的说:“方向最重要,证据什么的,都是后续才要注意的工作。” “得,”石羡玉说:“听别人说你不太守规矩我还不信,今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之前要强制解剖尸体的时候你不就见识到了吗?” 石羡玉无言,只得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这下基本能排除甘方距的嫌疑了,咱们确实查错了方向。好在耽搁的只是我俩的时间,其他兄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齐宏宇嗯一声。 想了想,石羡玉又说:“对了……听你之前说的,你一直认定凶手只有一人是么?之前就想问,却总是被打岔。” 齐宏宇没回答。 石羡玉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你?感情你……麻买劈,这要是多人作案的话,很多疑点就压根不成立了啊,师兄你……” “泥垢了。”齐宏宇忍不住了:“老子只是懒得搭理你这废话。我像是会犯这么低级错误的人么?” “那,依据呢?” “显而易见,”齐宏宇不想解释:“自己动动脑子。” “嘿你这……” 石羡玉还想说些什么,齐宏宇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办法,石羡玉只能赶紧跟上去。 走没两步,他警务通忽然响了。他本能的想走到一旁接通,但看来电显示后,还是直接开了扩音,同时轻声吐槽道:“赵博这小子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他不一向都直接找你或者仇教导的么?” 话音刚落,就听赵博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石队,有突破!我们锁定嫌疑人了!” 第101章 落网 齐宏宇停下脚步,耳朵抖两抖。 石羡玉看他眼,低头抬手,问道:“具体说说。” “摩托车贼,”赵博的声音传出:“嫌疑人是个摩托车贼。在江阳嘴那边巡逻的兄弟,发现嫌疑人先后拉来两张摩托到车行售卖,其中一张看着还很高端的模样,起了疑心。” 石羡玉了然,卖的两辆摩托,恐怕就是甘方距兄弟的。 但他还是问道:“然后呢?” “那几个兄弟上去问话,结果人拔腿就跑。哪里跑得掉嘛,当场就被抓住了,承认自己偷车的事儿。正好,我们在找受害人遗失的那辆车,那几个兄弟瞧见了通告,发现被卖的其中一辆车就是我们要找的。” 那头略一顿,接着问:“石队,咱现在是让兄弟把人送过来呢,还是咱回去审?” 石羡玉也问:“仇教导那边怎么说?” “他让我问你的意思。” 芜湖,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直接来找自己,果然先前就给仇教打过电话了——石羡玉如是想到。 收敛心神,仔细琢磨了下,他又自觉拿不定主意,便看向齐宏宇:“师兄你觉得呢?” “你们搁着踢皮球呢?”齐宏宇翻白眼,半回头说:“押解过来吧,还得让他指认现场和凶器。” “成。”石羡玉回一句,接着低头说:“你都听到了吧?” “听见了。”赵博回应:“那我这就拜托那边的兄弟押解嫌疑人过来。” “辛苦你了。” “没事儿,我活该的。” 石羡玉:??? 这小子有点皮啊! “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先挂了?” “嗯。” 收起警务通,石羡玉忍不住吐槽:“这都什么人啊。” 齐宏宇嘴角微扬,心情好了不少,愉悦的说道:“年轻人都这样,不是面对大领导,都没大没小的。” “你就拐着玩儿骂我呗?”石羡玉翻白眼:“少不拿村官当干部嘿我跟你讲。” 玩闹似的互怼两句,二人便去找了仇教导,基本上,大家调查过程中只要自认为有一定的收获,都会先简单的报告到他这边汇总起来,两人想问问除了这个偷车贼外,还有没有别的进展。 结果嘛,自然是一无所获。不过也算不上失望,嫌疑人被逮着,案情算是有了重大突破。 仇教导看起来有些患得患失,问:“石队、小齐,你们说,这个偷车贼真的是凶手吗?会不会他只是恰巧看见停在路上的车,顺手摸走了?”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不假思索:“甚至这种可能性很大?” “怎么说?” “动机。”齐宏宇道:“我基本能确定,在本案发生初期,甘杏儿并没有反抗凶手,她很可能在某个层面上与凶手达成了一致,算是同谋。 这种情况下,凶手的作案动机和目标,绝不仅仅只是摩托车这么简单,甘杏儿也不可能看上一辆机车。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没考虑过图财杀人这个方向。” 仇教导大概明白了,试探着问:“也就是说,这偷车贼不是凶手?” “也不好说,可能偷车只是顺便。”齐宏宇道:“或者两人动机上并不一致,各取所需。总之现在在这瞎猜并没什么意义。” 石羡玉点根烟,吐槽:“那你在这说锤子。” 齐宏宇摊手,接着看向仇教导:“领导问话我总不能不回答。” 这下连仇教导也忍不住吐槽起来:“得了吧,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摊上事了你能老老实实听招呼?” 捏着下巴,齐宏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那得看当时的心情。” “找打!”仇教导笑骂:“我七匹狼呢?” …… 中午两点,又有两辆警车驶入天宝镇派出所,偷车的嫌疑人被押到了。 石羡玉立刻喊上齐宏宇,对嫌疑人展开讯问。 一进去,就瞧见如坐针毡的嫌疑人缩在位子上,还没开始审,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这种人好审。 石羡玉上来就问:“姓名?” “吕……吕为安。” “年龄。” “29。” “住哪儿?” “甘……甘家……甘家寨,流河沟组。” “结婚没有?” “没。” “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他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乱转。 石羡玉抬手在桌子上连叩七八下:“别给我打鬼主意!说话!” “就……偷……偷……偷了辆摩托。”他被吓个激灵,话都讲不利索了,虽然本来也不利索。 石羡玉身子微微前倾,摆出典型的侵犯姿态,沉声问道:“只是偷了辆摩托?” “不,不只,应该说是两辆。” 石羡玉:…… 他是这个意思吗? “还不老实!”石羡玉一巴掌拍在桌上,声音拔高许多:“四号凌晨,三才村回甘家寨的路上,你都干了什么!老实交代!” 吕为安都快哭出来了:“甘方距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齐宏宇笔下忽顿,猛地抬头看向吕为安。 石羡玉眼缝也瞪大了些,跟着微微侧目看向齐宏宇,脸上隐约透露出一点点诧异。 甘方距? 这小子跟本案有关系? 先前的淡定,竟全是装的? 回过神来,齐宏宇立刻摸出警务通,给仇教导发条短信,提醒他赶紧带人去把甘方距控制住。 这时吕为安又说:“警官,你们别信那小子的话,他连自己弟弟都坑,他……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好了!”石羡玉心烦意乱,吼了他一声,双目不再眯着,瞪得滚圆,恶狠狠地说:“别给老子扯!说!怎么回事!” 吕为安被吓住了,缩着脖子扭两圈,才开口说:“半年前,甘方圆买了辆ktm的重机车,很帅很拉风…… 我承认我有点眼红,我从小就喜欢机车,但家境一般,根本买不起,只能搞辆鬼火过过瘾。” “鬼火?”齐宏宇抬头问一句,接着又低下脑袋,边记录边在心里吐槽:鬼火一响,爹妈白养 “是……”吕为安不敢和俩刑警直视,别过头继续说:“为了那辆车,我甚至动了歪心思……真的忍不住啊,梦寐以求的神车就在眼前,还让根本就不会开的甘方圆给糟蹋了,我的心都在滴血。 可能我表现的太明显吧,在我下定决心偷车的时候,竟然让甘方距逮个正着,他还说早看出我想偷车了,又说这车二三十万,起码能让我蹲三年甚至十年的。我当然知道那车的钱,也知道他没骗我,就被他吓住了。” 齐宏宇又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确实猪油蒙了心,这样昂贵的机车,没有靠谱的渠道很难出手,一出手就得被抓,哪里是他这样的小白能碰的。 即使他并不考虑出手,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也白搭,偷来了他也根本不敢开出去。 石羡玉则面无表情,目光锐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为安没等到新的问话,悄悄回过头瞄了一眼,正好和石羡玉目光对上,吓的赶紧又别过头去,主动继续说:“但甘方距竟然没跟我计较,只说这次放过我,算我欠他一个人情,回头帮他干件事儿就抹过去了。 我当然满口答应啊,至于人情不人情的,大不了回头赖账就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拍了视频……” 说完他又停下,小心翼翼又眼巴巴的看着石羡玉,又看看齐宏宇。 石羡玉终于开口:“然后呢?” “然后,”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道:“他一直没再联系过我,我都以为他忘了这事了,直到这个月三号晚上,甘方距问我还想不想要那辆车。 我当然想啊,不然当初也不会脑子一热就跑去偷了,但我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就问他什么情况。 他当时说,他弟太嚣张了,他想给他弟涨涨教训,跟我搭伙把他那辆车给抢掉……当时真吓了我一跳,抢可不比偷啊,抢辆二十万的车,被逮着了搞不好就得蹲十年,我哪里敢? 但他再三保证,他也出面,绝对不会让我出事,到时候我蒙着脸,他帮我打掩护。而如果我不配合他的话,他就把视频交给派出所。” 石羡玉心中了然,直接说出结果:“你答应了。” “嗯。”吕为安声若细蚊:“我本来就心动,加上他威胁我……” “大点声!没吃饭啊!” “我同意了!”他嗓门果然大起来。 “嚎什么嚎!嚎丧呐!声音小点!” 吕为安:??? 他只得用不轻不重的音量接着说:“四号凌晨,我和甘方距一块来到甘家寨和三才村之间的山上,守在甘方圆回家的必经之路旁边。 我俩远远就听到了那机车美妙的轰鸣,甘方距立刻出面,站在路中央拦下甘方圆,好像骂了他几句,我没听清楚。当时我有点后悔,真的,但我没有退路了,只能冲出来照着甘方圆头顶打了一榔头,他当时就晕了过去。” 说完他又看着石羡玉,等石羡玉问话。 石羡玉吐出两字:“然后?” “然后,甘方距那孙子就搁那装,假意跟我打架,踢了我一脚,然后背着甘方圆,带上甘杏儿跑上山躲着。 我就趁机开上甘方圆的摩托车跑了,再把机车藏起来——我知道有段路没监控,我经常搁那飙车,那边还有栋废弃的老房,机车开始就藏那。 再往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第四天甘方距才给我打电话,说甘方圆被我打死了,他帮我收了尾,尸体埋在山上,但家人还是报了失踪案,我可能不太安全,让我躲躲,避避风头。 这可把我吓的够呛,赶紧跑去骑上机车,东躲西藏避着监控,兜兜转转跑了一大圈,都躲黔省去了……” 他又停下,看齐宏宇二人的反应,但两人似乎都在思索,没搭理他。 沉默半分钟左右,吕为安越来越不得劲,再次开口说:“我躲的太仓促,没带多少钱,根本生活不下去,就小心的跟家里打听了下风声,发现派出所那边没怎么查了,就想回来。 哪里想到案子竟然发了,我妈打电话跟我说,三才村发现尸体,好像是失踪大半月的甘方圆和甘杏儿的,又把我吓够呛,就想赶紧跑。 但我真的没钱了,油都加不起,这辆机车在我手里也是蒙尘,我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卖掉,但又有点舍不得,就干脆先回来,把甘方距那辆车开走卖了,如果能卖个好价钱那就…… 结果那车行老板忒黑心,就出一千块钱,根本不够,没发生活的,我实在没办法,又把ktm开过去准备卖,这次老板更黑,我不想卖了,又被你们的人堵个正着。” 齐宏宇从沉思中挣脱出来,低头一瞧,幸好手够成熟,能自动记录,证词没落下,于是又抬头颇有深意的看了吕为安一眼。 这眼神又把吕为安吓的够呛,他说:“警官,我真的没骗你啊,我都老老实实的招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 询问室门被推开,石羡玉当先走出,将齐宏宇记录的册子轻摔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点上根烟,说:“都问清楚了。 仇教导点头,他就在边上旁听,自己又不聋。 “没想到,很多细节跟师兄推测的都大差不离,但方向却大相径庭。”石羡玉吐了口烟雾,又继续说:“所以说,假设做的越多,推演的层级越复杂,结论就往往越离谱,推理还是得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 “你是拐弯抹角的说我不行咯?”齐宏宇斜他一眼。 石羡玉点头:“谁跟我信誓旦旦的说凶手只有一人的来着?” 齐宏宇哼一声:“在山腰行凶的确实只有一人,吕为安。山上行凶的也只有一人,甘方距。根据尸表创伤检查,结合凶手捆绑甘方圆,凌辱甘杏儿,再先后将二人杀害的逻辑,能排除多人同时作案的可能,可我哪猜得到一桩案子还能分段?” 石羡玉套出齐宏宇笃定单人作案的缘由了,心里很满意,但还是说:“你还猜甘杏儿是同伙呢,结果只是被甘方距蒙蔽了而已。” “那我也想不到甘方距操作竟然这么骚啊!” “借口。” “那我走?” “咳咳,开玩笑的。”石羡玉赶紧又道,随后板起脸,看向仇教导,转移话题问:“甘方距抓到了吗?” “嗯。”仇教导点头:“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和他老汉打架,他老汉想把他扭送过来,被我们抓个正着,这会儿还激动着骂娘呢,半小时没重样了。” “正常。”齐宏宇点点头,山城百姓在骂人上的天赋向来max。 石羡玉来了兴趣,提议说:“看看去?” 第102章 结案与遗书 甘方距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骂着。 不过话虽然并不重复,可意思其实翻来覆去还是那个意思,无外乎就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凭什么啥都要让这甘方圆。 听了几分钟后,齐宏宇就能直接捋出真相了——甘方距本只想吓唬吓唬弟弟,给他个教训出口恶气,但到山上后越想越扭曲,便恶向胆边生,把甘方圆绑了,把甘杏儿凌辱了,然后碎尸后抛入化粪池。 但回过神来,他察觉到这里的逻辑不对,山上哪来的凶器、砍刀和绳索,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凌辱甘杏儿或许是临时起意,但杀人分尸肯定早有预谋。 抛尸化粪池,他确实是冒险了,但他当时扭曲到极致,疯狂的想撒气,于是做了碎尸的举动,又将尸块丢入化粪池中,让他们的尸身被粪便玷污。 这倒也正常,带着仇怨杀人,即使事先计划进行的再细致充分,也容易忽略掉情绪对自己的影响,一上头后难免冒险干出点计划之外的事。 又骂了二十分钟左右,甘方距才累了,停歇下来,颓然的交代了一切。 随后,仇教导便安排人押解他上山,指认案发现场和凶器——凶器与绳索等证物,都被他掩埋在山上。 要不是他觉得不解恨,甘方圆和甘杏儿的尸体也应该被埋在山上。若是如此,本案可能永无重见天日之时。哪怕只拖了十几年甚至几年,案件侦查难度也会直线上升。 但考虑到吕为安这个“猪队友”竟敢开着摩托回来,也不好说,指不定过几天就会被派出所的盯上并抓获,然后他又把甘方距供出来。 事已至此,这些假设都没什么意义了。 石羡玉和齐宏宇落后了大部队几步,边走边聊。然而,高大勤快的齐宏宇气喘吁吁,咸鱼懒散的石羡玉反倒气定神闲。 “妈了个巴子,你这体力怎么这么好?”齐宏宇忍不住吐槽。 “大概是你肾虚吧?”石羡玉用关心的语气说:“你看你,手心都挊出老茧了,手指头都撸破皮了。” 天就这么被聊死了。 几分钟后,齐宏宇转移话题,又问:“话说石队,你不是社恐么?你不是怕生么?怎么我见你这几次案子都很生猛啊?尤其面对嫌疑人,那气势,啧啧啧,凶得很!” “很难理解么?”石羡玉说:“每次审讯的时候,我都把他们假想成杀害我哥的凶手。” 齐宏宇:…… “那你岂不是很难保持冷静?” “也好过开不了口。”石羡玉说道:“而且,一般没有比较大的把握,我也不会主导审讯,都是让小赵来。” 齐宏宇抬头看一眼走在前边的赵博。 然后继续瞎唠嗑,边聊边走。 走着走着,他们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甘方距对现场位置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因为他是分多次转移的受害人的肢体,但现在看他的模样,竟像不确定现场在哪儿了。 或许是他这会儿似乎不敢面对那儿了,又或者抱着别的想法,所以才一直带刑警在山上兜圈。 刑警们也渐渐失去耐心,并发现不对味。 就这时,甘方距似乎也挣扎出来了,抬手一指:“前边一百来米左右,那片茅草地后边,有颗大榕树,就那。” 刑警们立刻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后头押着甘方距继续前进,另一部分则迅速前冲前往现场。 没多久,赵博去而复返,高声吼道:“地方没错,是凶杀现场!” 很快后边的这部分人也到了地方,齐宏宇边平复呼吸,边左右瞧瞧,并第身份证号码次决定回头就加强锻炼身体。 甘方距显然收拾过现场,乍看下去平平无奇,很正常,但对有经验的刑警而言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有几片泥土存在还算明显的翻过的痕迹,杂草被清空了一片,残留的也有轻微倒伏,那颗大榕树的树干仔细观察也能看到少量树皮不自然剥脱。 不过说是一眼就能发现问题,真要漫山遍野的找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工作量极大,没有甘方距指认的话,天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这时甘方距指着前边的大榕树说:“当时我带着他们‘逃’到这,借口说弟弟脑袋受伤了,不能躺,得站着,要把他绑在树上,弟妹可能太害怕,没看出问题来,同意了,还跟我一块把我弟绑起来的。 然后我就决定要杀人。那弟妹也不能留,否则我就要偿命。想到这,又起了恶念,干脆几巴掌把我弟打醒,当着他的面把弟妹给……” 后边的话他说不出来,支吾半天,才长叹口气:“当时我真的被酒精麻痹了,也被这二十多年来遭遇的不公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报复,撒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连自己都害怕。” 齐宏宇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他又指着榕树下,说:“我把地上的血都翻了一遍,尽可能的把没血的杂草都连根拔起来重新插回土里,然后把工具什么的都埋在了树下。” 张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的挖掘。 因为土被翻过一次,挺松,挖起来并不费力,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根绳子,一柄尖刀,一把剁骨刀,还有个折叠铲。 齐宏宇侧过身来:“当时你带着这么多东西?” “都是提前藏在这的。”甘方距说:“而且分开藏得,绳子放的有点远,弟妹没看到刀,所以没怀疑吧。” “这证明,你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临时起意,”齐宏宇声音更冷:“你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杀人,甚至将甘杏儿也涵盖在了其中。” 甘方距沉默。 “我同情你遇到的不公遭遇,理解你因父母偏爱弟弟而产生的不平衡的心理,甚至我可以理解你为此反抗乃至报复,但我无法理解你为此杀人,更遑论将完全无辜的甘杏儿也牵扯进来,还是奸杀!” 甘方距依旧沉默,无言以对。 半晌后,他才平静的说:“没有办法,阿圆向来野,如果因为他不回家我就去找他,我爸妈都会起疑心,除非是他带着甘杏儿出去半夜不归,我才能找到机会,但那样一来,甘杏儿也非死不可。” 这回轮到齐宏宇沉默,但并非无言以对,而是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 他却打开了话匣子:“四个月前,我发现吕为安偷车,那时候只是想接吕为安把我爸妈和阿圆打一顿,出口恶气的。 但三个月前,阿圆和杏儿好上以后,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这个计划,而且怎么都抹不掉,甚至念头在脑壳里扎根的原来越深,我就一直等机会,一等,就是三个月。” 说着说着,他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表情狰狞起来:“凭什么?就因为他晚出生几年,就能在爸妈身边长大,我就什么都要让着他?说什么都是弟弟还小不懂事,二十岁人了还不懂事吗?我还要让着他吗? 凭什么?甘方圆是他甘常宁,是她刘雪萍的娃儿,我甘方距就不是了? 我tm拼了命的要证明自己,寒窗苦读十二年,考上了重本,就奖我一盘白灼虾!他呢?他甘方圆tm的在新安考上了个垃圾大专,竟然能摆上一天的流水席,请半个寨子的人吃杀猪菜! 我毕业后拼了命的赚钱,几年攒了六十万给他们起一栋全寨数一数二的大房子,得到的就一句我一直这么懂事!他呢?往上抄了个装修图纸,拿我赚的钱请人装修过,就把他们骄傲的吹嘘了三四年! 麻买劈老子上大学自己坐四十多小时的火车去东北,他上大专就全家一块坐飞机送着!老子毕业了全靠自己打拼,他进监狱了他们还心心念念的盼着每个月都要见几面! 老子快三十了!他们也从没关心过我的婚姻大事,虽然我也看不上他们张罗的,他们呢?掏空了我这些年的积蓄给甘方圆物色人,找到了全寨条件数得上的甘杏儿,三个月下来光送礼就花了六万多!” 他越说越激动,把自己在审讯室里埋怨过怒吼过的那些话,又翻出来骂了一遍,一桩桩一件件的控诉着。 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 齐宏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就像先前说的,他理解甘方距的情感,但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石羡玉的触动似乎更深一些,他好像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默默的蹲在角落抽烟。 一根烟抽完,齐宏宇发现了他,并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兄弟,能给我一根么?” 石羡玉把华子递过去。 赵博也过来了,同样蹲在边上,却什么也没说,摸出自己的烟闷闷的抽起来。 …… 傍晚,一行人准备下山。 派出所民警又传来条消息——甘常宁、刘雪萍夫妇,在家中割颈自杀了。 并留下了一封遗书,上边还有一本存折。 齐宏宇心里更堵几分。 下了山,来到甘常宁家的洋楼,齐宏宇穿戴好手套,做了现场勘查。 无搏斗痕迹,创口有大量试切创,血迹无阻挡,基本确定是自杀。小心的提取了指纹、凶器等证物后,齐宏宇拿起存折看了起来,片刻后,又放下,端起遗书。 存折上有着九十多万。 遗书不长,几百个字,上边写着: 阿距。是爸妈对不起你,或许,我们真的错了,很多事情,我们应该跟你说清楚。 首先要承认,我们确实偏爱阿圆,不止因为他是你弟,也不止因为他在我们身边长大,更因为小时候,我们忙工作,他发高烧,发现时已经晚了,送医院住院了五天,差点烧坏脑子,我们对他有愧。 对你也是有愧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们想加倍的对你好,所以每次回家,对你都是有求必应,阿圆要和你抢东西也会被我们打。 但我们知道,阿圆已经被宠坏了,我们担心你也变成这样,所以宠两天,又对你严厉起来。 这些年,你出的这些钱,其实我们一分都没动,都存起来了,而且还把起完房子装完修后,多年打拼下来的积蓄的七成,也都存了进去。这笔钱,等你结婚了,就是你的。 你成年后,我们就不想太干预你了。老汉知道,你是个外柔内刚的娃儿,心里其实很有主见,不需要我们插手,我们能做的就是看你独立成家,然后把你这些年奋斗的成果,加上我们的心意,交到你手上。 我和你妈,从没催过你结婚,因为我们觉得,小时候就没怎么管过你,现在也不配对你指手画脚,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你心里的刺。 很久以前,在新安那边,我和你妈也担心,你们兄弟感情不好怎么办?那会儿有个教授开讲座,我们听了,有个理论很有意思,说付出的越多,感情也就越深,我们琢磨下,觉得很有道理。 一直以来,你的表现,我们也觉得证明了这点,你们兄弟和睦,感情深厚,真是再好不过。 真的没想到…… 儿子,我们错了,错的离谱。兄弟相残,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我和你妈活不下去了,也没脸再见你,更不敢求你原谅。 对了,作为家属,我们原谅你,这样你就不会被判死刑了吧? 存折里有九十多万,你出狱以后花。你一直很优秀,有这笔钱在,下半辈子,应该能活。 再见了儿子,希望你下辈子,有个好妈妈。 甘常宁。 …… 信上有大量类圆形褶皱,看得出来,甘常宁边写边掉眼泪。 齐宏宇和石羡玉心里更堵。 这对父母,确实不太称职,且固执认死理,上纲上线的说,都可以算“刚愎自用”了,凭着一厢情愿来教育儿子。 结果成了悲剧。 他俩都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齐宏宇便默默将遗书放进证物袋中,并拍了照片。 内容可以给甘方距看看,但遗书本身,要等结案后才能给他。 派出所。 看着打印出来的遗书照片,甘方距脸色木然,腮帮子鼓的老高。 他浑身颤抖,两手用力的攥拳,有血从掌心缓缓流出。 齐宏宇拜托仇教看好他,转身离开,走到派出所的小院子里,抬头远眺。 天又黑了。 绵延的群山披上暗影,横亘在远处,似乎堵死了前方的路。 第103章 瓮中之尸 两天后,一行人回到支队。 回到单位已经是傍晚,而齐宏宇的心情不太美妙。 或者说,命案总是夹带着这样那样的负面情绪,所以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往往都会变得麻木,以麻木保护自己,不去接收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 齐宏宇并不想变成那样,所以往常他很少接触凶手与当事人家属,顶多只帮忙参谋、分析。 老汉遇害之后,各类案件的参与度倒是直线上升了。 好不容易勉强调整好情绪,瞧瞧也到了下班时间,齐宏宇便打算和仇教打个招呼,回家休息。 忽然想起自己貌似已经没有了家…… 他更加惆怅了。 钓鱼吧! …… 嘉陵江畔,俩钓鱼佬并肩而坐,手上捏着鱼竿,盯着江心。 石羡玉手一抬,一只巴掌大的鲫鱼便从水面飞起,准确的落入他掌心中,随后他麻溜的将鱼钩取下,轻轻一抛,把鱼丢回去。他不爱吃鱼,钓了鱼不带走,就是玩儿。 接连三次中鱼,石羡玉不忙着上饵了,将鱼竿放到一旁,点根烟,他忽的开口问:“对了,小赵今儿怎么没跟着一块过来?” “工作没忙完。”齐宏宇回答道。 他似乎没什么谈兴,回一句后就不说话了,专心致志的钓鱼。 “怎么?”石羡玉吐口烟雾,轻笑着问:“还没从上一桩案子中走出来?不是吧你,好歹也是入警五年的老人了,还这么情绪化呐?” “是啊,”齐宏宇斜了他一眼,闷闷的说:“连你都不如。” “你这话说的。”石羡玉递给他根烟:“来根?” 齐宏宇摇头:“不抽。” “哦,”石羡玉把烟收回去,又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那这个给你。” “啥玩意儿?”齐宏宇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把u盘硬塞进他手里,石羡玉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回头找个电脑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为了收集到这些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心思,电话都不知道打了几百个。” 见他说的郑重,齐宏宇虽然依旧懵,但还是郑重的把盘收了起来,准备回家了好好看看。 旋即又想起自己没有家,整个人都很丧。 石羡玉也懵了:“你就知道u盘里的内容了?” “???”齐宏宇脑门上升起三个问号。 看懂了他的表情,石羡玉更懵:“那你咋这反应?” “不是,”齐宏宇皱眉:“这里头到底啥玩意儿?为什么我知道了就会有这反应?” “你看了就知道了。” “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齐宏宇撇撇嘴:“不要了,还你。” “你确定?不后悔?” 齐宏宇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心痒难耐,但又觉得石羡玉没安好心,略作犹豫后,还是重重点头:“嗯!” “不要就算了。”石羡玉一边缓慢的抬起手,一边说:“好不容易收集到了点你爸妈和外公外婆的情报,你竟然不要……” 齐宏宇猛地握拳,将u盘攥在掌心:“你说什么?” “我说话了吗?”石羡玉就势收回手,微笑着反问。 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齐宏宇将u盘放回口袋,思维开始活跃起来。 看出他再没什么心思钓鱼了,石羡玉便站起身:“天气太热了,实在坐不住……回去吧?” “好。”正和齐宏宇心意,他当然没二话,立刻抬杆准备收工。 “我送你回去?” “送我到单位就可以。” “咋?回去加班啊?” “我只能回单位。”齐宏宇说:“忘了么?我家炸了。” 石羡玉动作微顿,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杆。 …… 一周后,石羡玉找到齐宏宇,没头没尾的问:“怎么样?” 齐宏宇有些懵,直到他从口袋里翻出个u盘才反应过来,随后摇摇头说:“信息量挺大,但有价值的情报不多。” “说说看?” 齐宏宇不回答,只盯着他看。 石羡玉被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问:“咋了?” “我总觉得你是在套路我。”齐宏宇这才开口,疑神疑鬼的说:“明面上是在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想方设法的帮我忙,但实际上只是拿我当工具人,帮你整理这份繁复冗杂的情报,完了我还得欠你一个人情。” “呃……”石羡玉心虚了,讪讪的笑起来:“怎么会呢,我哪里是这样的人嘛……” “但不管怎么说,谢啦。”齐宏宇嘴角扬起,接着又板起脸,严肃的说:“只能确定两件事。一,我老汉在和我妈结婚之前,跟他们一家全无瓜葛;第二,代瑛之跟我们一家也全无交集。” “果然如此。”石羡玉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但‘基因’将我们几方密切的联系起来,”齐宏宇话锋一转,说:“这不可能是巧合,绝对是人为的。偏偏逻辑上说,民间不可能在基因工程方面走在国家之前。” 石羡玉点头:“俺也一样。” “那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齐宏宇迷茫了:“这段时间,我还想到了我老家那位村支书,和我妈、我姨娘貌似挺熟的齐平路。 我能确定,他的失联一定和我们这帮人背后隐藏的秘密有关,那么,如果我继续追查下去,我会不会也失联了?” “不存在。”石羡玉摆手,笃定的说:“你讲过的,境内不存在这样庞大可怖的犯罪集团存在的土壤。” “那齐平路为什么会失联?”齐宏宇追问:“我和我老汉,还有代瑛之的基因又是怎么回事?你别和我说是巧合,基因层面绝不存在巧合。” “我也想知道啊。”石羡玉长叹:“我们的目标是肃清一切集团性有组织犯罪势力,你们背后藏着的秘密,或者说制造这些谜团的家伙,一定是个非常难啃的骨头,自然也被我们重点关注。” 他这是在变相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个u盘了。 齐宏宇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我想加入你们,可否?” “呃,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一员啊。”石羡玉莫名其妙的说:“全西南片区的公安干警,天然就是这个公开行动的一份子。” 略微一顿,他又接着说:“当然,你要想成为我这样的重要骨干,倒也不是不可以。” 忽略了这家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辞,齐宏宇直接道:“怎么做?” 他发现石羡玉手中的情报远比自己的多,着实心动。 “首先你得有个在政法委当骨干的近亲属。”石羡玉摊手:“你以为这些情报是组织告诉我的?嚯,这些都是我动用人脉关系去查的!” “噢。”齐宏宇没兴趣了。 咚咚咚。 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同时回头,就见仇教导推门而入。 “你俩都在?”仇教导有点儿意外,接着又一挑眉,说道:“不是,你俩关着门,在说啥不可告人的事呢?” 齐宏宇翻个白眼,抬手一指正在工作的空调。 “哦。”仇教导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过了会儿,齐宏宇又问:“又出案子了么?” “这案子大,”仇教导点头:“大的有点离谱,市局都被惊动了,局长亲自督案,总队长直接负责,从各个支队抽调精英组建专案组,务必尽快侦破本案。因为案子发在我们江阳区,所以我们支队是主力。” 略一顿,他又撇撇嘴:“就知道你俩肯定没看oa上的通知,果然被我给猜中了。” 齐宏宇赶紧将自己的证书插入电脑里,登录oa平台。 扫一眼,他就惊呆了:“啥子?二十一具尸骸?” 仇教导颔首:“简单说,有游客报案称在山上发现了八个诡异的大水缸,水缸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上边爬满了青苔,结合当时的环境,很有恐怖片的味道。” 齐宏宇抬头看一眼仇教,懒得听他长篇大论的讲述,自己快速浏览起通知公告。 但发现公告上内容相当少,只好又竖起耳朵继续听。 “这帮人也是胆子大,加上好奇心重,没忍住打开水缸看了眼,结果发现里头放着一堆尸骸,已完全白骨化,骨头上边同样长满了青苔,绿油油的,里头还有半缸水。” 他们吓得够呛,本想立刻报警,但山上又没信号。惊慌失措的下了山,他们赶紧打了报警电话,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到山上展开调查,大致数了下,发现共有二十一具尸骸,也即至少二十一人遇害。” “怪不得。”石羡玉猛吸一口烟,接着说:“二十一人遇害,别说市局,全国都得震惊。” 说话时,有烟雾从他鼻子嘴巴里冒出来。 仇教导则拍拍齐宏宇的肩膀,问道:“小齐你说,完全白骨化大概要多长时间来着?” “不好说,不同环境下需要的时间都不一样,而且差距挺大。”齐宏宇转过身来,说道:“相对高温、空气流通情况好、微生物及各种腐食性的动物、虫蝇较多,那么最快三个多月就可以完成这一过程。” “放在水缸里,而且上了盖,缸里有水。”仇教导补充了几个条件,然后问道:“这样的情况下,以我们山城普遍高温高湿的环境,大概要多久?” “盖的密封性应该一般,虫蝇可以出入。”齐宏宇边想边说:“甚至体型小一点的动物应该也可以进去,所以这个条件没什么实际意义。” 仇教导捏着下巴:“也就是说,最快三个月可以完成完全白骨化?” “差不多。”齐宏宇道:“但不考虑最快的话,就你描述的环境,一般四五个月,至多不超过半年,也可以达成。” 石羡玉掐灭烟头,接过话说:“不管怎么说,距今至少都有几十天了。加上尸体完全白骨化,许多特征都没法再辨认,所以本案我建议先从死者身份着手展开。查查近半年来的失踪案件记录吧。” “可以。”仇教导颔首。 齐宏宇抬腕瞧瞧时间,又转回身看看通知,忽然问:“话说,我们不用去报道吗?就坐在这讨论案子?” “卧槽忘记了!”仇教导猛地起身:“走走走!咱们这就出发!带上点行李啊,可能要在那儿住一阵子。” 齐宏宇点点头。 本案案发地点,位于江阳区最东边,和渝阳区接壤,与巴音区隔江相望,再往后退些,则和长南区挨着,比之先前去的天宝镇还要再远几公里,严格来说已出了都市圈的范围,群山绵延,可供居住利用的地并不多。 不过山城地无三尺平,本就是硬生生在大山之中开凿出来的都市,这片区域仅仅也只是未被开发罢了。 不过什么时候能开发到这儿就不好说了。 齐宏宇并没有去过那儿,心下也有些纳闷,这种大山之中也有游客? 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或者热门景点,发现尸骸的荒山连个名字都没有,这帮人吃饱了撑得么? 通知上说,各刑侦支队被抽调人员直接到案发现场附近集合,于是齐宏宇等人收拾好东西后便直接出发。 上车前集合时,齐宏宇左右看了几眼,心中了然。 他所熟悉的人都在,看样子,江阳支队的精英绝大多数都出动了。 仇教导除外,他不是精英。 一个多小时候,车队抵达现场,其余各单位离得更远些,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 望着边上的警戒线,守在警戒线边的民警,不远处的报案人,以及几米之外的大水缸,齐宏宇心念一动。 等锤子等,先看看现场收集收集线索再说! 他如是想到,便提起勘察箱,直接跨过警戒线,走到水缸边上。 派出所民警互相对视,没拦着。 “小齐……!”仇教导本能的喊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喊他干啥啊。 抵达现场直接查啊,等啥子等?领导没来工作都不能展开了吗? 暗骂句惯性思维害死人,他又侧目看向袁国安。 犹豫两秒,袁国安一扬下巴:“自由展开调查。” 这时齐宏宇已经捧起了一颗颅骨,跟着双眼微微一眯。 经验告诉他,这骨头,绝对有好几年了。 几年前的命案,调查难度比预想中更高几分。 第104章 旧案 又过了半个钟,市局、总队及其余被抽调的主城区支队精英也先后抵达。他们人数倒是不太多,每个单位只抽了大概三五人。总队抽调的多些,有十来个。 大多数齐宏宇都眼熟,诸如蔡臻、凃欣欣等。 他们来了之后,看见江阳支队的刑警们已经在干活了,也没多说,直接也投入到工作中。 只是人数太多了,现场这么一点点地方,有点摆不开。 警力冗余了。 “六七十个精英查这桩案子……”齐宏宇瞧瞧打量了下周围人,不由得发起愁。 这么多警力堆下来,表明了市局的决心,肯定是要限期破案了。 虽然不会把期限直接摆出来,但他们要两三天内破不了案子,肯定没好果子吃。 完全白骨化的尸体,要在短期内破案,还真……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刚上任不久,肩上扛着国徽的副总级大佬也来到了现场。 大家纷纷停下动作看着他,于是只听他高声说道:“同志们,你们都是本系统的精英,多的我不讲,就提三个要求。” 齐宏宇暗叫糟,这是要在近四十度高温下长篇大论的节奏。 他干脆不想这些,把注意力投到案子上。 白骨化的尸体,想想就觉得棘手,他感受到了挑战,但同样也被激发起了斗志。 然而,心还没飞到身前的水缸里,就听大佬只说: “第一,注意自身安全,谨防毒虫毒蛇及中暑中毒;第二,严禁在现场点火吸烟,杜绝山林起火风险;第三,请同志们竭尽全力,尽快破案!行了,不打扰大家,尽管放开手脚工作吧。” 齐宏宇眨眨眼睛。 这一届的大佬们都这么好带……呸,都这么给力的吗? 仇教导不必多说,梦寐以求的领导类型;袁队也是难得的话不多实干派的头儿,现在这位在笔记上超过无数次,但严格讲还是第一回近距离见面的大佬竟也…… 爽! 他眉头都展开了,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同样只抄过名字没怎么见过面的总队长陪同大佬下山,大佬过来表表决心鼓舞鼓舞士气就够了,后续工作没必要当真跟进。 原先都不是公安系统的,懂个球的破案。 神出鬼没的石羡玉不知何时摸过来,站在齐宏宇背后说:“你抱着这颗颅骨看了半天了,有啥发现吗?” 齐宏宇已经习惯了,这次没被吓到。 他真·抱头转身,面朝石羡玉,抬手指了指颅骨顶部,说道:“这颗颅骨损伤相当严重,你看看,顶骨大面积凹陷性骨折,损伤甚至蔓延到了额骨、枕骨和两侧颞骨上。 骨头都伤成这样,里边的脑组织就更不用说了,指不定就成了浆糊,当场脑浆就流一地,根本没得治。” 石羡玉盯着看了几眼。 说实话,他没看出什么来,颅骨被苔藓覆盖的太“严密”了,也只有像齐宏宇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资历,才能不受影响。 于是他干脆直接问:“能推测出作案工具吗?会不会是被铁锤砸的?” “有可能,但这铁锤得很重,凶手力气也极大。”齐宏宇说,然后指了指水缸里剩下的尸骸,说: “但考虑到躯干骨也多处骨折甚至粉碎性骨折,我更倾向于是受到撞击、高坠、坍塌或爆炸之类的伤害,除非凶手变态到用铁锤把死者全身上下都砸一遍。” “撞击……”石羡玉思考起来,边想边说:“是车祸吗?这么大的车祸基本没可能瞒过去,而这些人遇害许久了,可以排除。那么是高坠?或者什么东西坍塌了?爆炸?” “我给你总结一下吧,”齐宏宇听到他的嘀咕,表情严肃起来,说:“我怀疑是事故,安全生产事故。” 石羡玉瞳孔扩大:“那可是天大的事儿,大佬们说不定都要被约谈!” “嘘!”齐宏宇赶紧说:“噤声!” 石羡玉了然,轻轻点头。 随后,齐宏宇和其他几名法医合作,将一小片区域的杂草清空,铺上一层薄膜,将水缸里的尸骸一一取出摆好。 八个水缸,二十一具尸骸,分布并不均匀,多的水缸里有四五具绿油油的白骨,少的水缸里仅有一具。 而且这些尸骸并不匹配,有的水缸里多了些许手骨脚骨,有的则少了些部位。 将尸骸全部取出,大致看了下,发现尸骸倒是都完整了,不多不少,但这些骸骨明显都被打乱,还得按照个体拼接起来才行。 这工作量无疑极大,甚至现目前无法展开。骸骨不比尸体,甚至往往需要用考古学方法来展开现场勘验。如果不借助实验室手段的话,许多特征无法凭借肉眼直接看出,也就无法区分个体。 众法医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先将颅骨、盆骨及股骨专门取出,剩下的回头再说。 颅骨和骨盆可用于判断死者的年龄、性别,其中牙齿甚至可能体现出部分死者的死因、生活环境、生活习惯等。 比如玫瑰齿现象,比如爱嚼槟榔或嗑瓜子造成的牙齿非正常磨损,常年抽烟、吸毒、饮酒、饮用碳酸饮料在牙齿上留下的痕迹等。 股骨则可用回归方程大致判断受害人身高,偶有误差但往往出入不大。 痕检方面的精英则重点对水缸展开侦查。 侦查组的刑警,部分下山在附近召开走访,部分向报案人及派出所民警询问大致情况,还有部分则联系各自所在单位,筛查出最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员名单。 袁队负责指挥,仇教导等各支队中干协助,不过他们基本没插手工作,让刑警们自由行动。 不一会儿,总队长领着派出所几名民警回来,带来几箱盐汽水和酸梅汤,让众刑警消消暑。 人文关怀做的还不赖。 一个来小时候,三名法医聚在一块,讨论案情。 齐宏宇率先开口:“二十一具尸骸,除了两名受害人为女性之外,其余的都是男性,遇害时的年龄初步判断二十五到四十五岁不等,身高一米五五到一米八三之间,大多都有多年吸烟史,没发现其他更多共同特征。” 凃欣欣补充:“其中两名女性,一人二十五岁左右,另一人三十上下,身高不高,年轻的一米五五,年龄大些的一米六二。” 来自渝阳区的法医说:“现场发现少量衣物及布帛碎片。损坏成这样,死亡时间恐怕得以年为单位计算了。” 齐宏宇又说:“绝大多数受害人,周身骨骼损伤严重……我倾向于两种可能,一是爆炸,而是某处空间坍塌。” 渝阳区的法医轻轻点头,表示认可齐宏宇的判断,并说:“矿难,或者施工中的建筑坍塌。” 凃欣欣有些纳闷:“附近有矿么?” 齐宏宇仔细想了许久,摇头:“应该没有。山城的矿藏,大多在各个区县当中,主城区都市圈范围内即使有也不被允许挖掘开发。” “那……”凃欣欣蹙眉,疑惑的说:“附近显然也不会有建筑工程之类的,农家乡镇盖房子,一般也就几个人一砖一瓦慢慢搭建起来,还都是乡里乡亲的,真要出了事,根本瞒不过去。” 略一顿,她指着满地尸骸:“所以这些死者哪里来的?总不能是从别地拉个几十公里送过来的吧?” 齐宏宇沉默。 片刻后,他摇摇头:“先不说这个。我觉得,两名女性受害人的情况,值得我们更加注意些。不同于其他尸骸,她们的骸骨上并未见明显伤痕,只年龄稍大者左第六肋有一线性骨折,她二人的死因应当不同于其他人。” “没错,”渝阳区的法医也说:“如果说其他人可能死于施工事故或矿难的话,那她二人,可能是被蓄意谋害的。当然,也不排除窒息而死的可能,即使未见玫瑰齿现象。” “我记得玫瑰齿现象往往见于扼颈、捂面、压迫等机械性窒息死的受害人身上。”凃欣欣说道:“如果是因空间密闭导致缺氧死亡,不出现玫瑰齿现象也很正常吧?” 齐宏宇摇头:“最新的调查研究表明,玫瑰齿现象出现与否只与牙龈粘膜毛细血管及牙髓血管是否破裂有关。 而导致其破裂出血的原因很多,不仅仅只有窒息,且窒息也未必会导致毛细血管破裂,所以玫瑰齿现象,虽多见于窒息死的案件中,但此现象其实与死因没有直接、闭环的因果关系,不能单独作为鉴定死因的依据。” “这样啊。”凃欣欣若有所思。 正这时,袁队忽然出声,招呼大家过来一趟。 众人便暂且放下手中的活,聚在一块看向袁队。 就见袁队面无表情,说道:“刚刚,支队传回一则消息,关于本案的。” 齐宏宇提起精神,看向他。 他说:“大概九年前,总队破获了一起特大诱拐、诈骗、杀人案件,捣毁一诱骗诱拐打工人、流浪汉至煤矿打工后,伪造局部小范围矿难将受害人杀害并冒充受害人家属骗取赔款的非法犯罪团伙。” 这话一出,众刑警立马炸了锅,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大多都知道这桩案子,或者听说过类似的案件,且最近又有相似团伙模仿作案的新闻。 难不成让他们又碰到一起? 就听袁队继续说:“该团伙成员共七名,其中三人获死,一人死缓,一人无期,一人十五年,一人十二年。获刑十二年的那位,已于去年出狱,十五年的刑期也不长了。” 齐宏宇眯眼,袁队说起这事,是怀疑该犯出狱后重操旧业,再次作案么? 然而袁队话锋一转:“当年案件,遇害者十九人,尸骸就藏在这座山上,这八个水缸当中。” “什么?”仇教导没忍住,高声质问:“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查的这桩案子,实际上就是九年前的特大命案?” 齐宏宇则察觉不对。 一来,当年案子已经破了,尸骸为什么还在水缸里泡着?二来,当年遇害十九人,此刻水缸中却有二十一具骸骨,多出来的两具怎么回事? 不只是齐宏宇,许多刑警也发现不对劲,便不再讨论,纷纷沉默下来,看向袁队。 果然,袁队没有直接回答仇教导,只沉声说道:“一个问题。当年遇害十九名男性,此刻多出的两名女性受害人,是怎么回事,死于何时、何因、何人之手!” 齐宏宇翻开笔记本,写下自己的思路。 袁队并没问尸骸为什么还在水缸里泡着,说明他知道原因。 但齐宏宇并不能理解,案发后,尸骸肯定要被带回去勘察鉴定,确认死者身份和死因,结案后骸骨需要妥善处理,若无人认领,则会集中火化,没理由又被放回到这水缸里。 九年前,也不过2012年,当时的相关程序已很完善,强制火化的推行率也相当高,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况且把骸骨放回深山老林里,得多麻烦? 逻辑上这就很矛盾。 而且袁队为什么不提及呢? 然后是关于两名女性受害人的情况。 沉思当中,袁队已经下达了命令,暂且收队,将所有骸骨带回江阳支队,做进一步的鉴定。 等齐宏宇回过神,大家伙已经解散了,各自干着收尾工作。 犹豫两秒,他直接向袁队走去。 袁队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 “袁队,”齐宏宇向他打个招呼,接着问:“我想知道,九年前那桩案子结案后,尸骸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这些至今还泡在水缸里?” “这事,督察队在查了,你不用多管。”袁队语气却有些生硬,说:“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 齐宏宇皱眉,忍不住说:“抱歉袁队,我听不明白。” 大费周章把尸骸送回来,虽然不理解他们的动机,但这背后的事儿恐怕不简单,袁队的回答齐宏宇并不能接受。 “不明白?”袁队又颇有深意的看他几眼,接着道:“我说,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好好查查这些尸骸,尽量尽快掌握线索和证据,侦破本案,够清楚了吗?” 第105章 暗度陈仓 齐宏宇懂了。 袁队的意思显而易见,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查到什么事什么,但在掌握核心证据之前,尽量不要声张。 明显,袁队认为这桩案子可能有问题,但若想要调查,恐怕会面临不必要的阻力,最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回到支队已是大下午,在现场勘查花了许久,回来路途也耗费不少时间。 但这些在齐宏宇心里都没什么概念,他有些心事重重,回过神就已到支队了。 专案组并未解散,但人数已少了许多,各个支队的精英,除却蔡臻、凃欣欣外都回去了,江阳支队的其余刑警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留二大队重点侦办。 明显,当得知本案中有十九具尸骸来自于九年前已破命案,本案实际“仅有”两位受害人后,对本案的重视度就降低了许多。 刑警任务繁重,合理调配警力就显得尤其重要,如果还是以原先的力度投入到本案中,警力势必严重冗余,太过浪费,为此耽误其他方面的工作得不偿失。 此时,齐宏宇在解剖室内,有些头秃。 江阳支队的解剖室不大,二十一具骸骨放入其中,太过“拥挤”。 强打起精神,他先仔仔细细的将每块骸骨都以多种角度拍了照片,固定证据,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骸骨表面绿油油的苔藓统统清除。 即使有凃欣欣搭手,这工作也耗费了将近一小时,没办法,清理人体骸骨不同于洗排骨,要小心细致许多。 活动活动酸痛的老腰,齐宏宇看着一地白骨,轻轻点头。 绿油油的骨头,总有些瘆得慌,洗干净后就好多了。 休息两分钟过后,凃欣欣问:“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首先得确认死亡时间。”齐宏宇脑海里早已有了方案,说:“考虑到这方面的研究对象大多都是土中、水中尸体,对地面尸体研究较少,我建议多种方法同时进行。” “比如呢?” “首先仔细观察各尸骸骨中的韧带、软骨是否还存在,若存在,说明死亡时间不足五年,需要仔细判断其腐化程度。 其次,要仔细测量骨表面的脂肪含量,如果尸骨完全脱脂,说明死亡距今已有五到十年了,若未完全脱脂,其含量数值得详细记录好。 最后,血清蛋白沉淀反应、骨蛋白与甘油三酯含量测定、骨骼含氮量测定等试验要同时展开。综合多项测试数据,研判推定的受害人死亡时间,会相对准确很多。” “明白了。”凃欣欣了然。她自然学过这些,只是应用不纯熟。 她又问:“可这些方法,需要的时间不短,比如血清蛋白沉淀反应,需要用生理盐水对骨粉浸出至少二十四小时,才能用浸出液和抗人血清蛋白沉淀素行环状沉淀反应……” “只能等,而且不怕等。”齐宏宇已经开始行动了,边动手边说: “完全白骨化的尸骸,案发距今至少也有半个月,往往更长达数个月乃至数年、数十年。 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去,凶手该收的尾早就收了,该干的工作也早已干完,所以相比于寻常命案,我们的时间并不紧迫,只要能取得突破,在不影响其他工作的前提下,别说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天都不算什么。” 凃欣欣哦了一声,走上前来帮忙。 过了片刻,她又问:“对了,这些尸骸怎么确定‘个体’?就是……就是把他们都拼接起来,成为完整的骸骨。” “不好办,”齐宏宇摇摇头:“大量尸骸的骸骨都被打乱了,我们只能根据个体特征,比如骨骼粗细、长短,还有表面裂痕、损伤的分布、方向来大致拼接,剩下的,恐怕得靠dna了。” 略一顿,他接着说:“骨骼细胞中的dna们保存的时间相当长,或许还能提取到,做个快速的简易识别就行了。” “但如果是九年前的案子,恐怕不好办,”凃欣欣说道,并掏出笔记本,边看边说:“回来的路上,我特地查过当年那桩案件,发现该团伙的作案频率并不高,时间跨度很长,最早遇害的死者,距今甚至已有二十年了。” “这么久?”齐宏宇一愣,跟着锁起眉心:“那确实难办,二十多年,骨骼甚至都已经风化了,内里细胞结构也不再完整……” 随后他仔细回忆一阵,清理骨骼表面上生长的苔藓时,确实有个别骨骼已出现风化损伤,甚至有少数骸骨摸起来就能感觉到其质地脆弱,比之其他骸骨来的更轻些。 原本还以为是苔藓生长对骨骼产生的破坏,现在看来不仅如此。 这案子更难办了,本身时间就会抹去大量的痕迹与证据,更别说还生了青苔。 还是得找个机会见见袁队,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关于本案的事儿。看起来他也想追查那桩案子,估计只要条件允许,袁队应当会给些提示。 另外,当年的案卷也得弄到手,仔细过几道。 思考着,他手上动作也没停,又想到刚刚凃欣欣说的话,便又问:“你对那桩案子了解多少?” “了解也不是很深。”她摇头说:“只知道当初有位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混进黑煤矿中,几经波折险些丧命,最终曝光了该煤窑厂的种种罪恶,引起轩然大波……” 齐宏宇一愣:“我记得那事!曝光时我刚上大学……但,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豫州省么?” “对的,是发生在那边,但此后各地都在严查,”凃欣欣说: “山城这边收获不小,还连带着挖出了许多命案,其中就包括本案。” “原来如此。”齐宏宇了然,这下前因算搞清楚了,于是他又问:“再之后呢?” “之后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该团伙人员纷纷落网之后,都受到了严厉惩处,最轻的都被判了十二年。” 齐宏宇不再表态,只琢磨着有机会的话是不是去问问当年的详细情况。 只是手续相当繁琐,如果袁队非要暗地里调查,不将工作摆在明面上,未必会肯批准并上报。就算手续办好了,这帮犯人也不一定肯配合。 九年改造下来,一个个恐怕都成老油条了,他手中又没什么实质性证据,想挖掘出当年的事儿太难。 啧,这十九具尸骸被放回原处,到底是为什么? 脑瓜子有点疼,他干脆先不想了,目光落在两具女性尸骸之上。 已破的案子可以慢慢再往下查,这俩无名女尸的命案必须得尽快侦破,将凶手绳之于法。 凃欣欣见他如此,注意力果然也转移了。她对九年前的案子本就只是有点兴趣罢了,并没有想得像齐宏宇、袁队那般深入。 两人渐渐动起手。 这两具骸骨,因为身高差距较大,骨骼本身又相对完整,所以拼接难度并不大,很快就按解剖位将各部位骸骨拼接好了。 齐宏宇仔细观察一阵,点头:“两具尸体,骨关节处韧带并未完全消失,肋软骨保存还算完整,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年……不,部分骨骼上甚至还能发现少量黏连的软组织,死亡距今或许不超过一年,很可能在半年左右。” 凃欣欣追问:“能确定她们的死因么?” 齐宏宇沉默了。 凃欣欣也不再说话。早在课堂上,她就听导师、教授都说过,完全白骨化的尸骸,想确定死亡原因往往非常困难。 尤其是对诸如电击、个别性质的机械性窒息、凶器未伤及骨骼造成的缺血性或损伤性休克导致的死亡,检验骨骼不可能发现损伤,受限于条件,想确定死因更难。 许久后,齐宏宇才说:“年龄较大的女性死者,肋骨有一处线性骨折,可能是受到了殴打。 两具骸骨被放置于同一水缸内,骨骼形态学结构相似,死亡时间也应该相近,或许是同一案受害人。” 凃欣欣立刻翻开笔记本,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姿态,仔细记录。 就听齐宏宇继续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很可能死于直接暴力,比如锐器损伤、机械性窒息等相对常见的他杀死因。当然,也不排除腹部脏器破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致死的可能,另外还有中毒、电击导致死亡的可能。” “那么……”凃欣欣若有所思,问道:“相对而言,如果她们是中毒的话还有一定的希望检验出来,对吗?” “对的,所以首先试试证明或证否中毒的可能吧,”齐宏宇说:“我们提取部分骨组织送毒理实验室,做个重金属检验。 另外,水缸内的液体回来时我也提取了一部分,也送去做个检验,看能不能从中发现毒物——大多数毒物性状都相对稳定,半年到一年时间,还不至于变性,如果真的是中毒的话,大概率能从液体中发现毒物。” 略一顿,他又轻叹口气:“但如果不是中毒,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凃欣欣开动脑筋,又问道:“电击能否也排除呢?死者尸骸被扔进水缸当中,遇害现场很可能就在那附近,荒山野岭的,除非被雷劈,否则一般不至于被电死吧?况且电击死亡大多属于意外,他杀案中相对罕见……” “不能这么草率。”齐宏宇摇头:“破案不能靠猜,即使不得已需要推理也要有相应的事实依据。 否则按你这么说,咱直接确定死者是死于腹腔内脏损伤或体表大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就得了,大多数命案的死因不就这俩?” “哦。”凃欣欣应一声,接着又问:“那咱们要怎么确定受害人身份?” “只能对比近段时间的失踪人口案件筛查出个大致范围了。”齐宏宇说:“先找出一年内失联案件的立案记录,找出这些失联人员的身高特征、有记录失联时穿着衣物的更好。 之后,就将这些特征和俩受害人进行对比,匹配的请来家属做个亲缘关系鉴定,以这种方法,或许能锁定死者身份。” 凃欣欣蹙眉道:“这也太耗时耗力了吧?”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 “那就只能这样了。”齐宏宇说:“死者身份和死因都无法确定的话,案件根本无法继续往下展开调查。” 他又教导凃欣欣说:“尸体已完全白骨化的案件急不得,最看重耐性,要做好长期攻坚的准备,查他一两个月都是正常的,千万别急躁。” “明白了。”凃欣欣表示受教,又和齐宏宇一块儿提取检材,准备等下一块去送检。 …… 与此同时,支队长办公室。 石羡玉指头夹着烟,静静的坐在袁国安对面。 袁国安明显有些无奈,却又没什么办法。 半晌后,他才说:“羡玉,我老实跟你兜个底,当年我也就只是个中队长而已,锤子都不晓得。” “那现在呢?”石羡玉弹弹烟灰。 “如果本案真有隐情,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吗?”袁国安更加无奈。 “别讲级别,这都虚的。”石羡玉摇头:“我能断定你肯定清楚点内幕。 这样吧,我也不奢求你能直接跟我讲明白,但至少你得给我个态度,这事儿,你查不查?” “查!”袁国安立马说:“先前小齐找过我,我也是这个态度,查,但不能明着来,所以……” “暗度陈仓么?”石羡玉笑了,站起身说:“挺好的。那么合作愉快!” 袁国安愣两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行吧,这案子暂时就给你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否则我一定重新插手!” “好说!”石羡玉满意的点点头,紧跟着却又皱起眉心:“但我想不明白,单纯尸骸,究竟有什么可查的? 当年法医学领域的技术水平已经相当不弱,九年过去也没什么本质上的提高,所以按理说关于这方面的调查应该很明确了才对,当时查不出来的东西,现在也很难查出来,甚至随着时间推移,线索被自然磨灭,调查难度更高了。” “我啷个晓得?”袁队摊手:“但既然留下了尸骸,我想怎么着都和骸骨有关吧?” 第106章 勘验 齐宏宇刚送完检材回到解剖室,石羡玉就摸过来了。 “啊,欣欣你也在啊。”石羡玉挠挠头,想了想,还是直说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事儿要和师兄谈。” 凃欣欣挑眉,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无理取闹,点点头,留下句她去外头休息休息,有事就叫她,然后便离开了。 齐宏宇被勾起了好奇心:“啥事情啊,还非得把你未婚妻支开,破天荒头一……第二遭。” 确实,除了当初那桩“活葬”案,涉及到仇教导和卧底身份的时候,石羡玉表现的就像莫得保密意识似的,平时不声不响,但只要问起基本什么事都能说,无外乎很多时候爱卖关子,说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虚。 老谜语人了,这tm就很恶劣。 石羡玉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师兄,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齐宏宇打起寒颤:“你tm别笑了,我瞧着瘆得慌。” 石羡玉:…… 他笑容缓缓消失。 齐宏宇又说:“不猜,你要说就直接说。” “无趣。”石羡玉吐槽句,只好道:“行吧,谁叫我需要你的帮助呢……是关于九年前这桩案子的,十九具尸骸。” “噢?”齐宏宇更感兴趣了:“说说看。” “我从袁队那套了半天的话。” “套出什么来了?” “他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石羡玉摊手。 齐宏宇瞬间泄了气:“那你说个蛋。” “但他猜到了尸骸为什么会被放回到水缸里。”石羡玉声音忽然压低下来:“因为当年的经办人发现案子并未完,可他没有办法,只得结案。 为了尽可能的保留下证据,只好用猪骨代替这些尸骸送去火化,将尸骸偷偷地留了下来。 这么多的骸骨他也没法藏,犹豫再三,发现那座荒山依旧无人问津,且水缸先前在那放置了十多年也无人关注,说明那地方应该很安全,于是就把尸骸放回去了,只等将来条件允许,再重启本案。” 齐宏宇肃然起敬,但又不免疑惑的问道:“这么说,将尸骸放回去还是一心为公咯?” “不然呢?”石羡玉反问:“案子都已经破了,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开上一个半钟的车,再耗费一整晚时间把尸骸逐一搬上山,分别放进水缸里?” “也是。”齐宏宇抬手,确定手上没戴手套后,便捏着下巴问:“那……现在条件允许了吗?” “谁也说不准,但案子已经又一次发了,没办法。”石羡玉摇头。 齐宏宇又想到了些什么:“也不对啊,本案另有隐情,关尸骨什么事?如果证据在尸骨上,那就是铁证,纵使有天大的能量也难翻案,恐怕当年就给办了;如果证据不在尸骨上,留尸骨干什么?” “铁证?”石羡玉微微皱眉:“怎么说?” “尸骨能承载的证据并不多,无外乎性别、大致年龄、身高和死因了,死因还得看运气。这些证据不论哪个,都是铁证。”齐宏宇说道,说完后又仔细思索一阵,跟着摇头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线索,没必要一一举证,但反正这些证据都比较直观简单,我着实想不到凭着尸骨能怎么翻案,为了翻案而留尸骨的理由并不成立。” “照你这么说还真是。”石羡玉嘀咕道:“难道他诓我?还是说他其实也不知道原因?” “都有可能吧。”齐宏宇说:“论级别他也只是一级警长,论职权充其量只能算分局中干,如果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隐秘,也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石羡玉也只好说:“成吧,只能慢慢调查了。你觉得……” 齐宏宇抢问:“你有什么头绪?” “……”被抢问的石羡玉有些无奈,只好扶额说:“没有,你嘞?” “我也没有。” “那就想办法找线索吧,走一步是一步呗,船到桥头自然沉。” “也只能……wtf?” 石羡玉转移话题:“当务之急,还是那俩女性死者。查到什么了吗?” 齐宏宇无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有点头绪了,正在想办法判断相对具体的死亡时间,确定她们的身份,至于死因,看运气吧。” 沉思片刻,石羡玉点头:“也只能这样……有信心吗?” “没有。”齐宏宇长叹道:“过去太久了,很多蛛丝马迹都被抹去,甚至当初就算有监控拍到了一点有关案情的画面,肯定也已经被覆盖。 总之很大程度得看运气,运气好或许能揪出凶手,要运气不好,本案很可能成为悬案。” 石羡玉听得眉头大皱。 紧跟着,齐宏宇又打起精神,表情严肃:“不过我一向不信运气,交给我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将凶手揪出来!” “好!”石羡玉眉心展开:“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年旧案暂且不急,有精力的前提下持续跟进即可,重点先放在新的命案上边。” “我晓得轻重缓急。”齐宏宇点头。 石羡玉又忽然问:“咱们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啊?”齐宏宇一愣:“不是送了盒饭么?” “嘿那我怎么这么饿……师兄你饿了不?”石羡玉问着,抬手就想勾到齐宏宇肩上,并说:“一块吃点东西去?” “不饿,滚,莫挨老子!” 讪讪的收回胳膊,石羡玉说:“那我先走了?” “速滚,把小凃叫进来。” “哦。” 石羡玉“灰溜溜”的走了,不一会儿,凃欣欣推门而入,问道:“你们聊完了?” “刚结束。”齐宏宇点点头,随后忍不住宽慰道:“小凃,你别太往心里去,实在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石队他也是在保护你。” “师兄不用替他说话。”凃欣欣笑道:“再说了,我也是警察,晓得事理的,不会怪他。” 齐宏宇这才放心,说道:“但该跪的键盘还得跪,我建议你买个双飞燕,便宜,皮实,以后他跪键盘的日子还长着呢。” 凃欣欣噗嗤一笑,笑完后,她像是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掰扯,立刻转移话题问:“相关结果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齐宏宇也不再瞎聊,说:“重金属检验这块很快的,毒物分析的话就不好说了。总之一小时后各项结果可能就会陆续出来,到时候再看吧。” “那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多着呢,”齐宏宇说:“帮我把水缸里发现的死者的衣物拿出来。” 凃欣欣回应一声,立刻到边上翻找起来。 跟着她脑海中忽然电光一闪:“对了……受害人衣物被放在另一个水缸当中,而不是套在尸骸之上,而且并未沾染血迹,未见破损……这意味着她们遇害时可能未着衣物,是否意味着她们死前曾被玷污?” “你反应有点迟钝。”齐宏宇吐槽一句,接着又摇头:“但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比如,要受害人是被冻死的,有一定概率在濒死时反而出现燥热的幻觉,主动脱去衣服。 也可能,死者因钝器击打乃至徒手击打导致腹内脏器破裂引发死亡,体表并未出血,凶手在死后才将她们衣服脱下,此时的行为,动机同样多种多样,可能是为了方便找什么东西,也可能是为了侮辱尸体。” 讲完后,他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你说的也有可能,这些可能目前都不太好印证。” 凃欣欣拿着衣服回来,交给齐宏宇。这途中她也思考了许久,然后才问:“玷污后杀人,与杀人后玷污,动机上差别很大吧?” “当然,”齐宏宇说:“你上学那阵教授肯定跟你说过的吧?犯罪行为是个相当复杂的过程,说瞬息万变也不为过,因此犯罪人的动机往往会随着犯罪的过程发生一定的改变。 比如原本只是想盗窃,被发现后就升级为了抢劫,而为了抢劫又施加伤害行为,最后导致被害人受伤乃至死亡,这一过程中凶手的动机肯定也会随之变更。” 凃欣欣明白了:“也就是说,奸污死者后杀人,凶手原本的犯罪动机可能只是发泄欲望,但怕事情败露而在事后杀人;若是杀人后奸污死者,则其动机本就是行凶,作案后可能抱着顺便、别浪费之类的想法动手。” 齐宏宇听了,不由得侧目看向凃欣欣。 凃欣欣看上去温温婉婉的,是个甜美系女生,不想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别浪费? 对凶手的动机而言或许倒蛮贴切的了——如果死者遇害后尸体真被侮辱了的话。 凃欣欣被他看得脸一红,忍不住低下头,怯生生的问:“我说错了吗?” “不算错。”齐宏宇摇头,继续盯着手中的衣服看。 凃欣欣又被勾起了求知欲:“师兄你在看什么?” 齐宏宇却没直接回答,只问:“你觉得从死者衣服中能或许什么线索?” “这……”凃欣欣没想到他会反问,但很快也明白,齐宏宇这样的考校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如果直接解答,让她当了次伸手党,那么对这方面的知识印象肯定不深。 感受到齐宏宇的良苦用心,她有些感动,然后细细思考起来。 但齐宏宇只是嫌她在边上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有点烦,给她点事情干…… 肉眼观察了许久,他又走到显微镜边,在镜下仔细观察起来,又抽了点纤维点着…… 等他试验了良久,凃欣欣才重新走过来,轻声说:“师兄,我仔细想了,不确定对不对,你听听?” 齐宏宇回过头,看了她良久。 等凃欣欣误以为他可能对自己有些失望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随手抛了个问题给她,点头说:“讲讲看。” 她这才松口气,并回答道:“先前是我想的狭隘了,衣服本身能体现的线索其实不少。 比如通过分析衣服材质、质量、款式、品牌,可以大致推测价格,甚至还能通过诸如领口、袖子等处的磨损程度判断这衣服被穿了多少次,进而作为参考判断死者的经济实力; 再比如衣服本身的设计语言和风格,可以逆推死者的穿衣风格,进而参考判断她们的个性。” “就这些?”齐宏宇皱眉,这回倒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就这些……”凃欣欣低下头。 “经验还是有些不足啊。”齐宏宇长叹道:“一套衣服是无袖露脐短衣及百褶短裙;另一套则是偏厚的艳色长袖、包臀裙及同样偏厚的肉色裤袜,还有一件皮衣。” 凃欣欣张大嘴,恍然大悟:“我懂了!推测死者遇害时的气温!” “对。”齐宏宇点头:“夏装与春秋装同时出现,说明要么其中一名女生过于爱美,甚至为此不惧寒冷;要么就是她们遇害时正处于换季时节,温差较大,人们穿衣风格迥异;再要么,她们并非同时、同案遇害。 作为法医,面对线索和证物,一定不能只看到表面,要透过它们延伸出去并得到许多有价值的信息,这是你亟需掌握的本领。” 凃欣欣表示受教了。 接着齐宏宇又说:“不过你刚刚讲的也挺有道理,也确实是我现在需要确定的重点……可以肯定这两套衣服都不便宜,而且这衣服都没被穿过太多次,死者经济条件应该还不赖,再不然就是习惯超前消费……” 说到这,他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忽然落到凃欣欣身上。 “怎么了?”凃欣欣问道。 齐宏宇反问:“听石队说……你很了解各类化妆品,也懂化妆?” 凃欣欣点点头。 “那你对衣服了解吗?主要是价格这块。”齐宏宇说:“我其实不太懂,只能根据材质和质量判断这两套衣服应该不便宜……你看看能不能大概确定它们的价位?” “呃,可以。”凃欣欣点头,但并没有仔细看衣服,直接说:“师兄判断倒没错,这两套服装都是in's家的,确实不便宜,短的那套估计得一千多两千吧,另一人的更贵,可能要三千。 你需要具体价格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搜搜看。” 第107章 缘由 “你怕是个假女人……”齐宏宇吐槽道:“起码千多块钱一件的衣服,一年多前的款式现在还能再售卖?早就下架了吧?” “可他家衣服盗版很多。”凃欣欣说:“我找找同款的吊牌就好了,一般吊牌价就是他们家当初的实际售价,这家平时很少搞活动的。 甚至我怀疑,没卖完又被淘汰的款式会不会干脆就被内部人员转手卖给这些盗版店铺了……” “这样么?”齐宏宇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想了想,他说:“有精力的话你就查查吧,不过我还是觉得没必要,我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数字,知道大概区间就够了。” “哦。”凃欣欣收回手机,她也懒得搜——别看说的轻巧,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关键是在搜的过程中很容易克制不住剁手…… “对了。”齐宏宇又问:“你能判断出这受害者的这些衣服是‘正版’还是‘盗版’么?” “不能……”凃欣欣摇头:“这家衣服别看卖的死贵,好看也确实好看,至少我很喜欢,但质量有点一言难尽,好的极好,差的则很一般,更别说还可能有内部人员私自违规处理下架的衣服。” 齐宏宇一阵无语,然后有些自暴自弃的把衣服粗暴的塞进证物袋里,边塞边说:“麻买劈不查了不查了,浪费时间。” 又是分析材质质量款式,又是判断因穿着而造成的磨损程度,就是为了通过衣服来确定死者的品味、遇害时的气温和外在表现出来的经济能力。 其中经济能力尤为重要,头两个特征一眼可知。 结果分析了半天,一句可能是盗版就毁了全部劳动成果。 “好多年不买衣服了,竟然忽略了还有盗版这东西。”齐宏宇长叹口气,有些颓然的坐在一旁。 他并没有放弃,在思索还有哪些突破口,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只能等了,等其他同事取得收获,或者等实验室那边得出结果。 …… 各项侦查工作紧密展开。 因齐宏宇判断受害人死亡距今在半年内,至多不超过一年,又结合死者穿着情况,判断为去年十一到十二月左右,因此石羡玉便带人将一年内的人口失踪立案记录都调了出来,并着重调查十一二月的记录。 结果还真有发现——去年十一月三号,长南区有对姐妹出门逛街后不久被匪徒劫持,当晚家人接到绑匪电话,勒索两百万元。 而正当家人急的如热锅蚂蚁时,劫匪那边却再没消息,家人不得已才选择报案,却至今未锁定绑匪与受害人的下落。 据记录,这对姐妹出门时穿着的衣物,与水缸里发现的服装款式及颜色都一致。 看完案卷,齐宏宇纳闷的问道:“绑匪这是直接撕票了?” “看样子是的。”石羡玉揉着太阳穴,说:“可能绑匪压根没打算放人,绑架后就把受害者杀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齐宏宇摇头说:“就算这样,既然绑匪已经打了勒索电话,那就会继续进行下去,直到弄到钱为止。罪已经犯了,人也被杀了,这要是没点收获,他们会觉得亏本。” “所以?”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谈崩了,”齐宏宇说:“劫匪中止行动,不再与他们交涉,直接将受害人杀害。” “如果是这样,说明凶手挺果决的。”石羡玉头疼道:“那就更难办了。绑架案向来极受重视,比命案更甚。” “是啊,”齐宏宇也说:“毕竟命案发生,木已成舟,但绑架案不一样,受害人随时遭受生命威胁,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很大程度上就看我们能否及时破案。” 石羡玉语气更加严肃:“况且绑匪再没与受害人家属交涉,受害人也没回来,办案的同事肯定猜到受害者已经……” 齐宏宇接话:“这种情况下,本案依旧悬而未破,调查难度可想而知。” “而过去半年多时间,想破案肯定更难。”石羡玉下了定论,并摇头说:“说实话我没有信心。” “一样,我也没信心。”齐宏宇长叹道:“尽力而为吧……不过,案卷怎么这么薄?其他调查记录呢?” “在调了,”石羡玉说:“这是那边发过来的电子版,案卷原卷还需要一阵子时间。” 回答完他立马期待的问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齐宏宇摇头:“只是想看看他们当时做了些什么工作,有什么发现。真要从头查起肯定不现实,我们得站在他们的基础上延伸。” 石羡玉却有别的看法:“但既然他们一无所获,我们沿着老路继续查,恐怕也难有突破。” “我晓得,”齐宏宇说:“所以只是站在他们的基础上,再结合实际情况展开调查,至少一些基础性的东西,就不需要再重复了。” 石羡玉没多纠结这个问题,摆摆手说:“相比当时,我们倒也还有一个优势,我们手里有尸体……” “这尸体有和没有没区别的。”齐宏宇翻个白眼:“我和小凃细致的检查过了,根本看不出致命伤,暂时也确定不了死因……” “暂时?” “如果受害人死于中毒,实验室那边倒能给结果,但如果不是,那死因就别指望了。”齐宏宇说。 石羡玉默默点上了烟,这案子确实太过棘手,一谈论就让人头疼。 半晌,他又说出那句今天以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夜里,齐宏宇捧着实验室先后送来的一叠叠报告,感觉头都秃了。 和原先猜测的一致,受害人死亡时间距今约半年,推测在十一月初,具体时间无法确定,死者骨骼内未检得重金属超标,水缸内的液体提取物未见致命性毒物成分。 即,死因未知。 另一份则是基因检测报告,取两名死者尚未完全腐坏的肋软骨,重复提取十余次后,终于分别取得二人的dna图谱,经与去年那桩绑架案的受害人父母基因对比鉴定,确定了死者身份。 温灵均,殁时二十九岁,女性,中学教师,已婚,育有一子,其子现年四岁,其丈夫与她同岁,长南区教委三级主任科员; 其胞妹温灵云,殁时二十五岁,山城银行职员,已婚未育,丈夫比她要大一岁,是她大学学长,现就职于长南区公安分局交巡警支队,四级警长。 两姐妹的父母双亲也是公务员,虽非实职、现职,但也分别是一级、三级调研员,人脉广阔,家境相对而言算是极好的了。 脑壳疼也疼在这儿,他们当时定然是想尽办法,这都没能破案,如今过了大半年时间,恐怕更悬了。 此刻家属也在支队,袁队和仇教导等人正在接待家属。 烦闷的捂脸,稍稍舒缓下压力,齐宏宇便将报告放到一边,又拿起已经翻过好几次的,昨晚调过来的案卷仔细的看起来。 温灵均姐妹在去年十一月三日傍晚前往亿达广场逛街后受劫持,当天夜里十一点许,温父收到勒索电话,要价两百万,威胁其不许报警。 此外劫匪并未说太多,只言次日这个时候再给他电话,如果到时仍未准备好现金,他们即各砍下受害人一只手送过来。 此后一家子都疯了般,拼了命的攒钱。对他们而言两百万现金倒还能拿得出手,他们就担心温灵均和温灵云两姐妹遭遇不测。 然而,次日夜里十一点,他们准备好现金在家侯着,却始终没等到电话,原先打来的虚拟号码回拨过去也是空号。 又等了一整天,还是没任何消息,他们更慌了,终于决定报警。 当时还是蔡臻经办的案子。她没忍住骂了他们一顿,尤其是同为警察的,温灵云的丈夫康守军,竟然寄希望于歹徒信守承诺,迟迟没报警立案,很可能已错过救援的黄金时间。 此后,长南警方细致调查了从她们家到亿达广场沿途几条路径的监控,及以亿达广场为中心,周围一公里半径的全部安防、交通探头,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对于那通勒索电话,长南刑侦支队也仔细调查过,可惜时间过去几天,已经难以追查,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此后歹徒再未与家属联系,受害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案情陷入泥潭,难有寸进。 过往案卷,收获寥寥,连死者被劫持的地点都不明确。 不过,嫌疑人仅仅只给家属打了一通电话,总共也没说几句,之后再未有任何接触,且家属过了好几天才报案,这种情况长南支队确实也难有进展。 如今…… 更难。 齐宏宇又把案卷放一边,这次双手捂脸。 这tm地狱难度啊。 也不知道这是熟人作案还是随机作案,如果是后者,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齐宏宇都有点绝望了。 咚咚咚。 办公室门被敲响,齐宏宇立刻坐直身子,喊了声请进。 来的是仇教导和石羡玉,两人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估计并没有受到家属的为难。 两人随便拉条凳子坐下后,便默默的看着齐宏宇,一言不发。 “干啥子?”齐宏宇被他们瞧的心里发毛:“有话就直说,看我干嘛?” 仇教导看向石羡玉,问:“你说我说?” “你说吧。”石羡玉点烟,身子往后轻躺,进入咸者模式。 “行。”仇教导点点头,接着看向齐宏宇说:“刚刚收到通知,那十九具尸骸的事儿,不用查了。” 齐宏宇眉头一皱。 这是叫他为强权折腰么? “别想太多,当年经办本案的人像督导组坦白了。”仇教导说:“案子当年破的很干净,并没有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疑点,脑子里别想太多阴谋论。” “那为什么……”齐宏宇眉心拧的更深。 “因为受害人的身份到案破都未明,也没人认领。”仇教给他解释:“那民警始终还是想让受害人落叶归根,寄希望于将来基因库建立完善后,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将这些尸骸送回去,而不是直接一把火烧了,草草的埋葬。 毕竟,这些人中虽有个别流浪汉,但更多的,却是抱着一腔热血,背井离乡跑到山城来打工的可怜人,就这么莫名的失了踪,家人说不定还在痴痴地等他们回来,总得给个交代。” 齐宏宇沉默了。 随后,他轻轻摇头:“我敬佩他的行为,但我仍旧不能理解,为了这个,不惜冒着挨处分的风险……值得吗?” “我个人觉得并不值得,所以我不会这么做,我想你也是这样。”仇教导说道:“但我们不能以己度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那位同志的儿子在零几年的时候被拐卖失踪,身为刑警却连自己家人也护不住,连自己孩子也寻不回来的无力、无奈、愤恨感,让他很能对这些家属感同身受,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懂了。”齐宏宇轻轻点头,接着又问:“但……这十九具尸骸,该怎么处理?” “必须火葬,”仇教导说:“但火葬后,骨灰单独收坛,妥善保存,等将来真要找到了家属,再请他们认领回去——他们的基因已经入库,尸骸没必要再留存着了。” 齐宏宇哦一声,不想再这个沉重的话题上多说,便道:“那么这起绑架杀人案呢?你们和家属接触过了吧?怎么说?” “他们很后悔,但后悔已无济于事。”仇教导也有些怅然,说:“他们只请我们尽力破案,但也没说太多,估计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吧。” “命案必破可不是家属对我们的要求。”齐宏宇摇头说:“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相信兄弟伙也会。” “可……真的能破吗?”仇教导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我老婆都失去信心了……还是说,小齐你有把握?” 说到最后,他眼中又流露出希冀的光彩,他自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本案成为悬案。 “没有。”齐宏宇摇头:“但我还没正式展开调查,给我一段时间,我想或许能有收获。” “噢?你打算怎么展开?” 第108章 现场 齐宏宇最终也没说自己的计划,只喊上石羡玉出去,开车兜兜风。 不知不觉,两人又溜达到大江边上,很习惯性的支起了鱼竿,垂钓大江,得亏石羡玉全套装备都在车上放着。 最近又略有降温,傍晚钓鱼还蛮舒服的。 “压力很大?”良久,石羡玉问。 “有点。”齐宏宇盯着浮漂,说:“自我入职以来,包括试用期的那一年,命案侦破率至今还是百分百。 可惜,这个记录很可能守不住了,这桩案子我着实没有任何信心,有效线索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确实难,我也没头绪。”石羡玉点点头,然后嘀咕道:“巧妇……嘿嘿嘿。” 齐宏宇:??? 石羡玉抬杆换饵,同时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展开本案的调查工作?” 齐宏宇盯着他看了良久,才轻哼一声,接着说道:“我想去亿达广场逛逛先。受害人八点还与家人有联系,说明被劫持的时间应该在八点到十一点,身处亿达广场附近。” 石羡玉了然:“判断下被劫持的具体位置么?” “嗯,”齐宏宇说:“长南那边的兄弟伙,虽然没取得什么进展,但同样做了大量工作,基本已经把亿达广场附近一公里半径范围内的所有监控盲区都标出来了,而我想死者被劫持的位置,就隐藏在这些地方之中。” “可过去半年多,怎么查?”石羡玉皱眉道:“何况就算查到了又怎样?当年的监控视频恐怕都已经……” “那部分监控都已经下载下来了,至今未删除。”齐宏宇说:“只要确定绑架的地点,就可以筛查附近车辆出入记录,至少能让我们离绑匪更近些。” 石羡玉重复问道:“怎么查?” “你没仔细研究案卷吧?”齐宏宇斜了他一眼,说:“当时,长南支队的兄弟就仔细研究过受害人的手机定位记录,大致确定了三个可疑地点。 其中一个地方,受害人两台手机移动速度忽然大大加快;接下来一处,忽然停止移动,跟着又再次移动,且速度不慢;再下一处,依旧是停了阵,接着手机便失去信号。 此外,他们还将这三处地方道路两头的监控都仔细过了一遍,将所有八点到十一点出入过这四段路的车辆号牌都记录了下来。” 石羡玉挑眉:“这么分析,三处地方,确实都很可疑……三处都在亿达广场附近吗?” “对,”齐宏宇说:“他们当初并没能确定具体的地点,加上亿达广场附近车流浪很大,逐一展开调查根本不现实,最终一无所获。而我,打算是赌一把,通过实地勘察,确定最可能的劫持地点,以此展开调查。” “又赌?”石羡玉有些无语:“你到底是警察还是赌徒?破案全靠赌?” “那你有什么办法?”齐宏宇反问:“本来就没多少信心,现在也只好把握一切能把握的机会,去大胆求证了。” “你又不是只有这次赌。”石羡玉撇嘴。 “哪次你没同意?”齐宏宇斜他一眼。 跟着却又话锋一转,点头说:“硬要说我是赌徒,倒也没错。只要概率大于五成,我大多都会选择去赌一把,尤其赌赢能破案赌输没损失的时候。” 石羡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别看你表现的毫无信心,实际上有最少五成把握能确定劫持地点咯?” “可以这么说。”齐宏宇点头。 石羡玉立刻来了精神:“具体讲讲!” “要么找到了,要么没找到,一半一半。” “……”石羡玉无言半天,没忍住吐槽:“你数学老师要被气死。” 又聊了两句,眼瞅着七点多了,天色也渐黑,两人便都迅速收了杆,往长南区亿达广场赶去。 八点出头,正好抵达目的地,温灵均俩姐妹手机定位骤然加速的地方,即第一个怀疑地点。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也是为了尽可能还原当时的人潮情况——都是八点许,恰巧又都是周二晚,除却季节和温度略有不同,此外条件大多相近。 齐宏宇特地查过当天的气温记录,白天平均温度17左右,夜里15,抗寒性强的能穿的很清凉,或者实在爱美也能咬咬牙露出肩膀和大长腿,而寻常人则多会加件小外套。 符合两名死者遇害时的穿着。 此刻,齐宏宇和石羡玉站的地方,被半年前的蔡臻命名为a区,是亿达广场背后大约一百多米的一条小胡同。 “没想到亿达广场背后,还有这么个去处。”石羡玉嗦了一口小面,边吃边说:“差别倒是挺大的,像是一脚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怎么?”齐宏宇斜他一眼,然后也低头嗦面,嚼完咽下后才继续反问:“看惯整洁干净高大上的亿达广场,瞧不上一眼望去脏乱差的小胡同了?” “相反,我觉得这儿比起亿达半点不差,市井气息更足,更能让人感受到人间烟火。”石羡玉吃完最后口面,擦擦嘴说:“只要不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去看它,我觉得是很让人舒服的,东西味道又好又便宜。” “是啊。”齐宏宇表示认同:“亿达那边的东西,精致是精致,但……不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总觉得差点味道,而且太贵了。” 说完他抬手喊:“老板买单!” “要的!”老板立刻过来,扫了一眼,说:“两碗小面加肥肠,一共二十八块,扫二维码还是付现?” 齐宏宇:…… 默默扫码付现,他和石羡玉并肩离开。 路上,石羡玉忍不住吐槽:“我想收回那句话,锤子的又好又便宜。” “小面四块钱一份还不便宜?”齐宏宇斜他一眼:“是你非要加肥肠的好吧!一份十块钱呐!你看其他人哪个点了?” “你没吃?” 齐宏宇:…… 无语两秒,他摇摇头,一边继续和石羡玉瞎唠嗑,一边隐晦的审视着这一条小街。 街上车也不少,但因为路两旁摆满了摊子,加上人流量极大,车行驶速度并不快,目测时速都只在十五左右,偶尔有人扎堆过街,还会短暂性堵一小会儿。 “这个地方,恐怕没法不声不响的把人给劫走。”石羡玉嘀咕道:“所以我推测温灵均俩姐妹,应该是在这儿打了辆车离开,反应在手机定位上,就是忽然加速了。” 齐宏宇点头:“在不开导航等软件的情况下,定位只能依靠与基站的数据交换,判断速度也只能靠切换基站的速度,确实不能太准确。由逛街走路的时速四公里左右提升到十五公里上下,也算大大加快。” “那这儿不是?” “也难说。”齐宏宇道:“她们那会儿应该是打黑车或者三轮。如果是打的的士或者网约车,以当时的调查力度不会发现不了。” “那,可能是司机临时起意决定绑架?” “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说,接着摇摇头:“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走路去还是开车过去?” “开车吧,b区c区的直线距离虽然都不远,但走起来还是挺费劲的,而且走过去的话等会还要回来开车。” “成。” …… 十五分钟后,二人来到一段相对僻静的道路,也即蔡臻怀疑的第二个可疑地点——b区。 石羡玉在附近找到停车场停好车后,二人才重新走回路上。 这儿距离地铁口不远,同样人流密集。 “这个位置,二女停了一阵子,然后以较快的速度离开,走出大约一公里左右,手机就失去了信号。”齐宏宇观察了一阵后,说:“她们在a区肯定乘坐了交通工具,要么黑车要么三轮,然后到这停了。” 石羡玉想了想,问道:“停了多长时间?” “十分钟左右吧,具体不大清楚。” “会是堵车么?”石羡玉又问。 “有可能。”齐宏宇回答,想了想又补充说:“也可能是换乘车。” 石羡玉皱眉:“没道理,都已经打了车到地铁口了,再换另一辆黑车是为啥子?估计只是堵车吧,或者下车准备去坐地铁的时候被劫持……也不会,这里行人同样众多,劫匪要在大庭广众下绑架人,蔡姐不可能查不出来。” “不,”齐宏宇低声说:“你仔细看看路边,是不是停了不少的车?车上或者车附近基本还都有人。” 说话间,他朝着一辆车走去,石羡玉见了也只能跟上。 那辆车边上有个男人坐在道牙子上抽烟,瞧见二人过来,立马起身,露出一口黄牙问道:“老师,到哪点?坐不坐车?” 齐宏宇轻轻摇头,反问道:“问一下,地铁站是在前边不?” “走百多米就是了……老师到哪点嘛?我送你啊,现在人多得很,地铁不好挤。” “不用了,谢谢。”齐宏宇转身就走,走出十几米后才压低声音对石羡玉说道:“瞧见没有?都是黑车。” 石羡玉若有所思。 齐宏宇又说:“a区那边,因为小摊众多,甚至有部分占道经营,黑车再要停靠的话路就完全堵死了,容易被投诉甚至被抓,所以一路走过去没见几辆黑车,但三轮车就特多。” “所以……”石羡玉脑筋也挺快,明白了齐宏宇的意思:“你是说温灵均她们可能是坐三轮说到地铁口,结果发现人太多了,正好又有黑车司机上来问她们坐不坐车,于是改主意不做地铁了?” “大概。”齐宏宇说,接着又道:“再去下一个地方瞧瞧。” “好!” …… c区,距离亿达广场约莫七百多米,前方不远有个公交车站,附近同样停了大量的车,齐宏宇判断同样是黑车。 但温灵均俩姐妹不太可能到这儿再次换乘,也不太可能舍弃地铁不坐,打黑车过来坐公交——她们家属于地铁房,回家的话地铁的优先级肯定要大于公交。 “所以,她们之所以在这儿停了一小会,估计是劫匪在处理她们的手机,将之关机,取出电话卡。”齐宏宇下了结论说:“当然,有极小的可能,她们坐的黑车抛锚了,不得已在这换乘。” “这个可能先排除吧,所以c区也可以先排除了。”石羡玉接话说:“所以是b区咯?” “没办法确定,”齐宏宇说:“虽然分析了一大通,但她们在a区上黑车并在b区堵车的概率,和在a区坐三轮到b区,又临时决定放弃地铁改坐黑车的概率,说不清谁大谁小。 a区虽然不适合停车,但肯定也有黑车司机过往,适当减减速问有意打车的人坐不坐车,很正常。” 石羡玉立马说:“那就查查她们是否经常打黑车,如果不常打,那在地铁站口还改主意的概率就小。” “经常。”齐宏宇说:“尤其温灵均,她就职的学校位置有点儿偏,离地铁站远,所以经常打黑车。” 石羡玉扶额:“我就说蔡姐怎么会迟迟无法确定地点,毕竟你过来看几眼就已经……” “你啥意思?觉得我很菜咯?” “……”石羡玉翻了个没人看得到的白眼:“杠我一下你很高兴?” 齐宏宇摊手。 “行了,不跟你扯这些。”石羡玉转移话题:“你想赌哪里?” “我再想想。”齐宏宇走到道牙子边坐下,摸出手机翻看一路上拍的照。 石羡玉也开始思索起来,并想到了个问题,于是便问:“刚刚猜测的,都是黑车司机临时起意绑架的可能……那有没有熟人作案的可能?相比于黑车,坐熟人的车肯定更乐意吧?” “当然有可能,但这个‘熟人’偶遇她俩,也既可能是在a区,也可能在b区。”齐宏宇说:“如果在a区,倾向于预谋作案,如果是在b区则可能倾向于临时起意。” “又绕回原点了。”石羡玉揉揉眉心。 但紧跟着,齐宏宇忽然站起身:“不对!想岔了。不可能是纯粹的临时起意,凶手至少有个粗浅的计划。” “噢?”石羡玉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 第109章 并案 “虚拟电话。” 齐宏宇只回了四个字,但石羡玉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确实,虚拟电话虽有现成的软件和服务可以买,但本身还是存在一定门槛,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玩得转的。” “关键在于,”齐宏宇补充:“单纯使用虚拟电话,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天时间,长南支队想追查地址也不难——他们技术大队在网络这一块的实力,放眼全山城也算名列前茅了。” “这说明凶手还具备一定的网络反跟踪能力。”石羡玉点头说:“或许,我们要面对的是个专业的绑架团伙。” 齐宏宇立刻说:“可以查查这半年以来是否有此类团伙落网,他们的成员身上可能有余罪漏罪!当然,更可能的是,他们依旧蛰伏于角落之中,不为人知。” “我立刻让人查。”石羡玉说道,接着又问:“那绑架地点呢?还赌不?哪个区?” “……”齐宏宇无言,好一会后才摆手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纠结纠结。” “成。”石羡玉摸出警务通,说:“那我先把刚刚的猜测告诉仇教导。” 石羡玉一个电话打过去,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种情况挺常见,石羡玉也不以为意,默默挂了电话打算等会再打。 然而紧跟着仇教电话就打来了。 微不可查的眨眨眼,石羡玉立刻接通:“仇教导,你刚不会正给我打电话吧?嘿,我就知道……我跟你说啊……行你先说……啥?” 齐宏宇斜眼,看着石羡玉那条眼缝不停的变换形状,看着他脸色越来越严肃。 几分钟后,这通电话才打完。 齐宏宇才问道:“怎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红会医院背后的荒山上,又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腐尸。”石羡玉皱眉说。 齐宏宇双眼瞪大些许:“这桩案子也甩给我们了?不是,其他大队……” “本是三大队侦办,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归我们负责了。”石羡玉打断他道:“仇教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让我们先回去,回去就明白了。” 齐宏宇眉心锁死。 …… 刑侦支队,二大队教导员办公室。 石羡玉推门而入,随后微微侧过身,让齐宏宇也进来,这才看向仇教。 仇教导没吭声,只递过来一份不薄不厚的报告。 接过,顿了约两秒左右,石羡玉便直接将报告转交给齐宏宇,接着伸长脑袋和他一起看。 “又是绑架案?”几眼过后,齐宏宇瞳孔扩大,抬头问。 “没错,而且还是在亿达广场,”仇教导靠着座椅,缓缓左右摇动,疲惫的说:“四天前傍晚,受害人赵雪铭在亿达广场观影后失联——影院监控拍到了她观影的画面,监控显示她八点二十左右离开。 当天夜里十一点许,赵雪铭父母收到匪徒勒索电话,索财一百万整,予其一天时间筹款,称次日这个时候再来电话,若未筹够钱财则斩断赵雪铭一臂,并同样威胁其不许报警。” 石羡玉不知不觉中收回了脖子,他已经懒得看报告了,就听仇教讲述。 听到这,他立刻说:“听起来……和温灵均姐妹失联时,家属收到的勒索电话一致……懂了,袁队认为两案应并案调查,是么?” 仇教导轻轻点头,并接着说: “次日,赵雪铭父母筹集欠款,而劫匪果然也在同一时间来了电话,对方却先后要求他们给六名主播、四本小说各打赏了一万元整,随后要求他们将钱财均分为九等份,每份十万块,等他们后续指挥。” “打赏了十万?”石羡玉有些懵:“劫匪什么意思?还有,那几个主播和作者查了吗?” “听我说完。”仇教导摇摇头,继续道:“赵雪铭父母很听从绑匪的话,乖乖照做,然而一连两天,却始终没再接到绑匪电话,无奈之下,他们今天傍晚到派出所报了案。 而两小时前,红会医院后山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骸,三大队兄弟即刻介入调查,不久发现女尸正是四天前失联的赵雪铭,并与长南方面联络,结果发现劫持赵雪铭的劫匪,风格与劫持温灵均姐妹的劫匪风格惊人一致…… 于是,袁队在征求了长南方面和正好在咱单位的我老婆的意见后,决定由我们大队并案调查,同时,长南方面会额外派出几人,协助配合我们调查,说不定有希望将两案一块儿侦破。” “懂了。”齐宏宇合上案卷,点头说道:“尸体现在在哪儿?” “不是……你就看完了?” “没,看了些重点,边看边听你说。”齐宏宇道,并接着说:“而且既然调查时间都不长,我想恐怕难有收获……所以不看也罢,等会让石队念给我听就好。” “喂喂喂,”石羡玉急了:“你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齐宏宇摊摊手。 仇教导忍俊不禁,紧跟着又板起脸,严肃的说:“尸体就在解剖实验室,你的老搭档负责尸检工作,这会儿估计才刚刚开始剖,你去瞧瞧?” “我老搭档?”齐宏宇一时想不起来,他老搭档太多了:“谁啊?” “老连,连安国。” 齐宏宇恍然大悟,接着看向石羡玉:“一块?” “走呗。”石羡玉说,接着又看向仇教:“那六个主播四个作者……” “正在查。” …… 解剖实验室。 连安国带着他的助理正在解剖,赵雪铭的颅腔、胸腹腔都已经被打开了。 “咦,”连安国回过头:“你怎么来啦?手痒?” 他沉迷解剖,估计还不知道案子转交二大队的事儿。 齐宏宇简单解释两句,然后看向那位助理:“很晚了,你先下班吧,这里交给我们。” “好的,谢谢齐哥。”他也不客气,立马放下笔记本,脱了手套白大褂就跑了。 “这小子,一说下班跑的比谁都快!” “换你不也一样?”齐宏宇调侃了一句,接着立刻进入工作模式,拿起笔记本边看边问:“有什么发现么?” 石羡玉在边上长呼口气:“我还以为你又要慷他人之慨,让人家下班叫我来记笔记了。” “噢?你想记?那给你?” 石羡玉连连摆手。 连安国哈哈笑两声,接着说:“还是跟你一块搭档有意思,其他时候工作时都太闷了。” 耸耸肩,齐宏宇追问他有没有发现。 “女性死者赵雪铭,男性死者曹阳生,都是通过指纹确定的身份,应当不会出错。”连安国说: “赵雪铭死者上身穿白色t恤,下身着蓝色格纹百褶短裙,肉色丝袜,黑色安全裤,白底蓝色轮廓三角内裤,未见鞋子。 尸体被发现时,总体衣着并不完整,较为凌乱,t恤领口及丝袜多处被撕破,另有多处纤维断裂,另外尸表多处徒手伤。” 齐宏宇侧目看向一旁摆放整齐的衣服,轻轻点头,说:“可能是与凶手有过搏斗,又或者凶手意图对其侵犯,受到她强烈反抗……有约束伤么?” “有,手腕、脚踝都有约束伤,判断是鞋带等比较细长的绳索捆绑留下,另外口鼻处还有粘性物质黏连,可能嘴被封了胶带。” 说完,连安国又介绍男性死者的情况:“曹阳生,上身着屎黄……咳咳,淡棕黄色polo衫,下身着黑蓝色弹性牛仔裤,裤子右边口袋还有银色不锈钢制细锁链,另穿黑色中筒袜,白色篮球鞋,大红色平角内裤。” 齐宏宇忍不住吐槽:“穿的有点土……我看他衣服损伤也蛮多的,还染了大量的血。” 连安国应道:“没错。 曹阳生身中多处抓挠等徒手伤以及刀伤,尤其双前臂有大量砍切创、刺切矿,系典型抵抗伤。他躯干处的损伤部位和衣服破损部位基本能对应,未见约束伤,推测他死时曾与持着凶器的作案人激烈搏斗。” 顿几秒,他接着说:“另外有个好消息,两名受害人指甲缝中都发现大量皮屑组织,很可能是与凶手搏斗时从他身上抓下来的,这是重要证据。” “漂亮!”齐宏宇目光从笔记本上脱离,忍不住打个响指。 接着他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立刻左右看看,才发现石羡玉躲的老远,在证物台另一边打量死者身上除下的证物。 好家伙,这是社恐症又犯了? 因为和连安国不熟? 顾不得多留意他,只以眼神和表情鼓励鼓励,确认他目光看了过来接收到了自己的意思,齐宏宇收回注意力,指了指笔记本:“上边记了条,初步判断受害人死亡于四天前的凌晨——即六月四号凌晨,依据呢?” “嘿,这瓜娃子笔记省略的够多啊!”连安国骂一句,接着说:“受害人尸僵已经完全解除了,关节活动容易,眼睑遮盖部分角膜肿胀且形成乳白色斑块,其余部分干燥呈棕黄色,呈羊皮纸样。 另外,尸体腹部呈重青绿色,皮肤腐败静脉网明显甚至已出现了腐败气水泡,结合近期气温,推测受害人死亡距今已有三天以上。” 略一顿,他接着补充:“受害者胃内容物显示,他们死亡于末次进餐后大约四五个小时。 又因三号夜里十一点,赵雪铭家属收到匪徒来点,提要求要与赵雪铭对话,赵雪铭表示自己还算安全,九点半左右还吃了面条,所以推测死亡时间大概是四号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 “吃了面条……”齐宏宇本能的怀疑这里头有问题,嘀咕道:“为什么要特地强调自己吃了面条呢?是为了让家里人安心,还是什么原因?” 连安国说:“不是吧阿sir,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点?” “或许吧。”齐宏宇摆摆手,接着问:“死者胃内容物是面条吗?” “都已经化为食糜了,不好区分,不过目测上看应该是,摄入食物比较单纯,可能就一碗白水面别的什么都没有吧。”连安国回答他道,接着话锋一转又说: “但曹阳生就吃的好咯,胃内容物里黄的红的白的啥颜色都有,我发现了未消化完全的肉——很可能是牛肉,还有毛肚、番茄、金针菇等,估计吃的是火锅。” “噢?”齐宏宇注意力立马转移,纳闷道:“吃的还挺好……这个曹阳生啥来头?也是被绑架的?” “怕不是吧?绑架哪能吃那么好?不然让人查查有没有和这个人对应的失踪或者绑架案?” “可以试试,不过我也觉得没多大意义。”齐宏宇说道,接着侧目一看。 果然,石羡玉默默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 啧,这年头正经人谁发短信啊,秋秋微信他不香吗? 在心里开个玩笑,他又继续低头看笔记,并请连安国继续说。 “其实都说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死因。”连安国道:“先说赵雪铭吧。 刚就讲了,赵雪铭体表衣着不整,多处被撕裂另有多处纤维断裂,且体表有大量的徒手伤,包括拳击伤、足踢伤、踩踏伤、抓挠伤等,推测她与凶手之间有过搏斗。 死因基本确定为机械性窒息,死者口鼻粘膜损伤较严重,鼻腔内可见少量棉絮,玫瑰齿现象明显,肢端末梢紫绀,且牙龈和唇粘膜出血严重,判断为枕头之类物品重压口鼻部造成的窒息死。” 说完,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噢对了,解剖还见其左第七肋线性骨折,体表有一处对应的拳击伤,左乳严重挫伤、肿胀,推测是被凶手一拳打断的,作案人的力气不小,估计挺壮实。” 齐宏宇看看笔记,又瞟几眼尸体,点头,接着问:“曹阳生呢?” “体表有多处刀伤和抓挠伤,致命伤在右腹部,一刀刺破肝脏,失血性休克致死。” “又是肝?”齐宏宇眼睛一瞪,总觉得最近和肝过不去了。 对于齐宏宇之前经办的案件,连安国也有所耳闻,挺理解他的心情,于是点头说:“没错,又是肝。” 齐宏宇扶额,过了几秒后,才转移话题问:“尸体是谁发现的?” “噢,一对男女。”连安国道:“问他们为什么去那处荒山,他们开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搞的我们都他俩想上山打野战了,追问下才知道是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分赃。” “分赃?” 才回到家,更新晚点,十二点前 rt,又是一波值班结束,后天又要搬家,绝望…… 第110章 DNA “对,分赃,”连安国说:“这俩都是窃贼,专门入室盗窃,其中女的还是个小头目。 这女人每十天里会抽出三天,分别约下边的小贼到山上,收下他们偷到的值钱小物件,分给上一次销赃后他们应得的那部分赃款,如果是月初,还会给上个月表现好的手下一点奖金。” 齐宏宇有些纳闷:“这年头入室盗窃还有‘赚头’吗?” “有啊,专挑中老年人还有新婚夫妇,偷手机、金饰、现金之类容易携带又比较贵重的小物件。”掉线许久的石羡玉忽然说:“这类盗窃案始终不绝,我看了很多。” 齐宏宇回过头看他,他却又继续陷入掉线状态。 连安国则继续忙着手上解剖的活,过一会儿才接着说:“这帮人倒挺谨慎的,用这种方法,即使一两个人被抓了,也不容易牵连到整个团伙——当然这是他们自以为的…… 他们最后交代时倒也说了,当时确实很挣扎,想当做没看见,但毕竟死人了,不比他们小偷小摸的,当没看见的话晚上怕做噩梦,犹豫再三,抱着侥幸心觉得作为热心群众我们应该不会怎么查,最终才选择报案。” 抬眼看下齐宏宇,见他没反应,连安国又说:“他们管这叫盗亦有道。” 齐宏宇这才咧了咧嘴。 似乎是觉得报案人的作案嫌疑并不大,他不太感兴趣,于是又问:“赵雪瑞和曹阳生的家庭条件如何?” “曹阳生不知道,还在联络家属。”连安国说:“赵雪瑞家境倒是挺优渥的。她前不久刚过二十六岁生日,单身,公务员,就职于长南区市监局,四级主任科员,父亲是交通大学的副教授,母亲是城投的中管。” “这家庭条件……和温灵均姐妹挺像啊。”齐宏宇若有所思:“绑架后给家属打的勒索电话风格也一致,确实可能是同一团伙所为。 如果这样的话,或许有这么一个团伙,专门盯着一家子或者一家人里有好几个都是体制内的家境优渥的女性,对其绑架、勒索。 他们截至目前,至少作案了两次,且两次都对受害人撕票……而且有理由认为,他们在撕票后选择了放弃继续绑架勒索。” 略一顿,他目光落在了曹阳生的尸体上,纳闷道:“那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儿?他身上有约束伤吗?” “没有。” “没有约束伤,末次进餐又吃的挺好,那他不像是被绑架的……正好撞见了,想见义勇为结果被杀?” 连安国摇头说:“都有可能,线索太少了,我劝你别瞎猜,没意义。” “也是。”齐宏宇收回发散的思维,又看了眼女尸,接着瞳孔忽的一扩:“等等……看受害人体表……她生前被冻伤了?” “啊对,”连安国赶紧补充:“确实有叫大面积的冻伤,尤其是双手手背及颜面部,忘记跟你说了。” “倒像是暴露在低温环境中似的……”齐宏宇皱眉:“这个季节被冻伤成这样,有点诡异。” 边上的石羡玉忽然诈尸:“对了,欣欣似乎和我说过,温灵均和温灵云姐妹俩的尸身并未穿着衣服,当时你们讨论这事的时候,似乎说过人在濒临冻死的时候可能会诡异的觉得热,主动把衣服脱了?” 齐宏宇脑海中电光一闪。 可最终,却又没能抓住什么实质性的思路。 连安国皱眉沉思半响,忽然抬头:“冷柜车!” 齐宏宇眼前一亮! “我记得《十宗罪》还是哪本推理小说里写过类似的案子,凶手用冷柜车把受害人冻死后分尸,还将尸块扔到了闹市来着。”连安国说道:“貌似还和秦明联动了。” 石羡玉侧目:“哟,你还看推理小说呐?” “偶尔看看解闷。”连安国说道,但石羡玉却没再吭声。 齐宏宇若有所思:“凶手可能有辆冷柜车……” “立马让人把经过那几处区域的冷柜车查一遍?”石羡玉再次开口问。 “不,”齐宏宇摇头说道:“受害人初始坐的应该不是冷柜车……而且,为什么是冻死呢?” 连安国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不是?而且,冻死怎么了?” “赵雪铭的情况暂且不知,但温灵均姐妹俩,我猜测她们可能是被伪装成黑车司机的犯罪分子绑架的,”齐宏宇解释:“温灵均姐妹大概率是先打黑车再被绑架,以这个因果顺序为前提。 如果凶手开的是冷柜车…… 怎么说呢,如果说一辆轿车、suv或者面包车等车子停在你面前,问你去哪里走不走,大家即使不坐也不会想太多。但如果是辆冷柜车、货车等工作车种停下来问走不走,就感觉很违和,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吧?” 连安国了然:“懂了,作案人既然伪装成黑车司机,就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更免得人起疑心,理论上说会表现的尽可能自然,不大可能干出开冷柜车坐黑车生意的事。” “是这个理。” “那……如果温灵均姐妹俩不是因坐黑车被绑架呢的?”连安国追问道:“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不会是你先入为主了吧?” “很简单,”齐宏宇有理有据:“首先,通过手机定位能确定温灵均姐妹俩坐了车,否则移动速度不可能那么快。 其次,据调查疑似温灵均姐妹‘落入魔掌’的地点都在闹市区,人流密集,如果采用暴力太过引人瞩目,一查就能找到线索,但本案没找到任何目击证人。 最后,排除了死者搭乘的士、网约车、地铁、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乃至共享单车、共享电动车的可能。综上,我们基本能确定,受害人是被‘诱骗’上车的。” 略一顿,他接着说:“但是,确实不能证明温灵均姐妹俩被冻死,甚至她们是否受过寒冷都无从验证,仅仅依据未套在尸骸上的,保留完整未被暴力撕扯过的衣服,其实说明不了什么。” 石羡玉再次诈尸:“而且赵雪铭、曹阳生的死,与温灵均姐妹俩被绑架劫持一案到底有没有关系,目前还无法确定,并案调查只是个常识——虽然从劫匪风格来说,同一作案人所为的可能性很高。” 齐宏宇隐晦的看了石羡玉一眼。 案件侦办、案情推演等工作当中,石羡玉的参与度越来越高了,哪怕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接触、交流,他也能主动融入到讨论当中。 这是好事儿。 嘴角微微扬起,随之立刻收敛,齐宏宇又严肃的说:“硬要讲先入为主的话,倒还有一个情况——虽然赵雪铭和曹阳生的遗体是一块儿被发现的,但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同案受害人吧?” 连安国愣了下:“你这是在抬杠吗?” “主要是,目前没查到赵雪铭和曹阳生有人际关系往来,而且两人死因也大相径庭。”齐宏宇说。 “调查时间毕竟还短,查不到也正常。”石羡玉不知不觉中凑近了些,接话说道:“别忘了,关于曹阳生,我们目前除了知道个名字之外,别的啥都没查到。” “倒也是,”连安国点头:“不过户籍信息当中有他亲属身份,只是没有联系方式,这不算问题,很快就能查明。” 接着他看向齐宏宇,又问道:“那,冻死怎么啦?” “冻死算是相对非常罕见的杀人手法。”齐宏宇有问必答:“好端端的冻受害人干什么呢?动机是什么?或者说为什么把死者放冷柜车里头?虐待吗?可冻伤他人这类非直接施暴的方式对畸形心理的满足感并不强。 关键是,虽然赵雪铭身上有冻伤,但并不是被冻死的,而且看起来冻伤并不严重,那么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芜湖完蛋,”石羡玉啧一声,有些无奈的说:“你这老毛病又犯了,为什么你总爱在办案过程中就刨根问底嘞? 我们只要确定凶手应该有辆冷柜车或者有个大冷柜,确定这个能直接指出侦查方向的重要线索不就够了吗?至于凶手为什么要冻死者,这样无伤大雅的疑点,等破案后直接问受害人不行吗?” 齐宏宇还真认真思索了下这个问题,然后郑重地点点头说:“主要是突出我算无遗策的人设。” 石羡玉:…… 连安国干咳两声:“那个石队,他一向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摇摇头,石羡玉接着说:“我还是要叫人查查下载好的监控录像,筛出其中的冷柜车来。” “咋?倔强?”齐宏宇问道。 “温灵均姐妹俩不坐冷冻车的判断,是基于凶手是开黑车的这一可能,但如果是熟人作案呢?搭便车很正常吧?”石羡玉解释道。 见齐宏宇皱眉,他又抢白补充:“是,我知道不一定是冷柜车,也可能是冷库;而且你刚说了,温灵均姐妹俩是否受过冻也不确定,但…… 筛查个十来二十分钟范围内的冷柜车而已,不至于浪费警力,我们现在方向不明确,任何可能都要试试,万一有收获呢是吧?” 末了顿几秒,他接着道:“当然,当务之急还是找赵雪铭的定位,确定曹阳生的身份,不会耽误重点工作的。” “那成吧。”齐宏宇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听你的。” 他还是觉得石羡玉在乱搞,但就像他说的,不至于浪费警力,那就陪他折腾折腾。 像石羡玉这样直接空降成领导的萌新,总得碰碰壁,才能更好的成长。当然这样也很容易把威望折腾成负的,但有他帮忙背背锅的话就没事了。 连安国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存在感,便问一句:“讨论完了,我继续剖尸体?” “搞吧,我跟你一块。”齐宏宇说着,放下笔记本,麻利的穿上白大褂戴好手套,他走到解剖台边上,说:“我动刀子?” 连安国:…… “总觉得就剩下这一点点活儿咱俩一块搞有点严重浪费资源。” “那你去休息,让我来?” “你工作狂么你?这么积极?”连安国有些纳闷:“以前不见你……” 齐宏宇双眼盯着死者的腹腔说道:“主要是这桩案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我一定要破掉本案,不然心里不通透。” “那行。”连安国把解剖刀递给他:“你来吧,我做记录,其实没多少活了,你只要……” …… 时间就这般缓缓流逝。 解剖完,齐宏宇正打算收工,连安国警务通便响了起来,接到了实验室那边的通知。 接完电话,他表情很微妙,看看尸体,又看看齐宏宇,欲言又止。 “咋?”齐宏宇莫名其妙的问道。 “dna鉴定结果出炉了。”连安国语气诡异:“赵雪铭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来自曹阳生。” 齐宏宇:??? 连安国接着说:“而曹阳生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来自于两个人,一人暂时未知,只能确定是男性,另一人是赵雪铭。并且,曹阳生指甲里有纤维碎末残留,经鉴定其中一部分与赵雪铭身上的衣服材质和颜色都吻合。” 石羡玉嘀咕道:“所以之前瞎猜曹阳生见义勇为被害,是南辕北辙了?其实是曹阳生想侵犯赵雪铭,然后被别人见义勇为杀了?” 齐宏宇斜他一眼:“你见哪个见义勇为的带刀子捅人?” 说完,齐宏宇又盯着尸体沉思起来。 别的乱七八糟的先不提,目前看,曹阳生曾与赵雪铭厮打,很可能是想侵犯她。而绑架案中,劫财时见色起意想顺便劫色,倒也相对常见,并不奇怪。 所以曹阳生很可能就是绑匪之一。 但他也死了…… 这时,石羡玉大胆猜测道:“会不会,是同伙之间闹矛盾了?” 感受到连安国投射过来的目光,他不自觉的挪开头,看向齐宏宇,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本案和温灵均姐妹被绑被害按是同一伙人所为,考虑到两案的被绑架者都已遇害,且勒索电话打过后不久便失去音讯…… 不妨推测,前一案中被害人死亡,打乱了他俩的计划,两人可能就因此闹了内讧而不得不放弃勒索; 而本案中,因为曹阳生意图侵犯赵雪铭导致失手将她捂死,再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内讧闹的更凶,最终甚至动了刀子,曹阳生不敌被杀。” 第111章 锁定 齐宏宇认真思索好一阵后,点头:“脉络清晰明确,或许就是真相。” 石羡玉却自谦起来:“只是一种可能,真相与之或许还有出入,目前都说不准。” 齐宏宇没接腔,指了指遗体,示意继续干活,三人便一块将死者遗体推入冰柜中。 看看时间,不早了,齐宏宇便让连安国先回去休息,目送他离去后,才又转头看向石羡玉。 “咋个?”石羡玉挑眉说:“饿了?吃不吃宵夜?支队门口貌似……” 齐宏宇:…… “你脑瓜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东西?”齐宏宇语气无奈:“距离接手本案至今,也有好几个小时了。要不要去找仇教,看看调查到了哪一步?” 石羡玉又看看时间:“这都快十二点了……” “你真饿了?”齐宏宇皱眉:“行吧,给你点个外卖,我们……” “我的意思是仇教导可能休息了。” 齐宏宇:…… …… 仇教导当然还没休息,案件侦办初期,他往往要熬到凌晨两三点,即使他帮不上什么忙,熬夜毫无意义。 办公室,仇教导的讲解欲又一次得到满足。 他说:“已经联系上了曹阳生的父母,他们明天一早就会过来,并且得知了曹阳生的手机号码,技术队已与运营商取得联系,确定该号码的移动终端,正加紧做定位轨迹。 至于赵雪铭,手机定位轨迹已确认,大体上与温灵均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可疑地点仅两个,头个与a区吻合,另一个和c区吻合,并没在b区停留,两起案件为同一团伙所谓的可能性更高为了。” 石羡玉插嘴:“这么说的话,温灵均姐妹俩应该就是在a区上了贼船,师兄的判断大概没错,凶手确实伪装成了黑车司机,或者说,凶手本身就是黑车司机,搞黑车生意的同时物色合适的乘客下手。” 仇教导颔首:“赵雪铭本身经常打网约车,据她同事说,偶尔也坐黑车,尤其是在个别特殊路段,比如拥堵厉害的大商圈,网约车不好打,或者打了要老半天才能过来,她就会选择直接拦的士或者坐黑车。” 齐宏宇打个响指,点头说:“果然,赵雪铭也有打黑车的意愿,所以成了凶手的目标。” 仇教导感慨:“赵雪铭的家属后悔的不行,后悔没有接到勒索电话第一时间报警,那样的话说不定……” “现在讲这些都已经迟了。”齐宏宇摇头说:“绑架案中,家属的报案意愿本就相对低,尤其家境越好的,越容易寄希望于绑匪信守承诺,意图花钱消灾。归根结底还是不信任我们的能力,同时顾虑绑匪的威胁。” 石羡玉接话:“何况赵雪铭严格来说并非是被绑匪撕票,死亡本身很可能不在犯罪人的计划范围内,就算第一时间报了警,我们也未必能及时救出来,结果可能并无区别。” 仇教导沉默几秒,旋即问道:“接下来怎么展开调查?” “从曹阳生着手吧。”齐宏宇提议道:“他应当是绑匪之一,因内讧被同伙所杀。而既然是团伙作案,那团伙成员不大可能是临时凑对出来的,彼此之间本身就应该有相对密切的人际关系,更何况他们不是初次作案了。” 石羡玉也说:“不仅如此,曹阳生尸表伤痕累累,其中多为抵抗伤,肯定和该团伙发生过搏斗,只是不敌才最终被杀。那么,我们可以着重调查曹阳生的熟人中,近期受过伤的。” “明白了,”仇教导说:“明早开会我就布置任务。” 说完他长呼口气,道:“困扰了许久的悬案,终于看到打开了突破口,真是……” “可惜这个突破口是以赵雪铭的生命为代价打开的。”齐宏宇表情严肃,并不轻松。 仇教导脸色也凝重下来。 在命案必破的大背景之下,因案子悬而未断,凶手始终逍遥法外,并再次犯下绑架命案…… 他老婆蔡臻身为案件的主要侦办人,铁定没好果子吃,更何况蔡臻前不久才刚挨了行政处分,目前仍在处分期当中。 “先不想那么多了。”石羡玉站起身道:“尽快把案子破了才最要紧。先这样吧,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还有的忙。” 齐宏宇问:“你不说要查查监控,筛出冰柜车么?” “对哦,那走?” …… 翌日。 仇教导和石羡玉快速分完组,布置好各个小组今天的任务,便宣布散会,一组组精英各就各位,针对曹阳生的人际关系展开细致侦查。 一个个名字浮出水面,紧跟着一通通电话拨出,也有一辆辆警车驶离刑侦支队,奔赴各地展开上门走访。 而针对冰柜车的筛查,并没有收获。温灵均姐妹失联时,可疑地点附近并没有冰柜车出入; 赵雪铭失联时,虽在附近筛出了两辆冰柜车,但当时俩车都在运输冰糕,有运输记录、批发部负责人及商家的证词证明,不具备作案条件,排除了作案嫌疑。 齐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吐槽了石羡玉几句。 直到中午十一点,赵博传回重要消息——他们在世纪天成小区,发现了重要嫌疑人秦正浩。 赵博登门时,秦正浩在创伤昏睡着,浑身都是刀伤,已然奄奄一息了,因此赵博立刻拨通急救电话送嫌疑人就医诊治,紧跟着便向仇教汇报情况。 “你是说……”仇教导对着警务通问道:“你敲了半天门,里边却毫无反应,所以你就决定直接破门了?” “对。”扬声器传出赵博的声音。 紧跟着,又听赵博解释道:“在我们登门前,我就确定秦正浩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了,所以才敢直接撬门进去。” 仇教边上,已经干完本职工作,目前无所事事的齐宏宇开口问道:“你的依据呢?” 赵博声音传来: “秦正浩与曹阳生是老乡,都是浩山县人,同时也是同事,两人合伙买了辆冰柜车,做着冰糕、速冻食品运输生意,同时又买了辆二手桑塔纳日用,冬天生意不太好时,也会做点黑车生意,曾经还被抓过,罚了不少钱。” “噢?”仇教导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信息?怎么没人汇报给我?” 赵博语气听着也有些纳闷:“不是仇教你说有发现直接行动不需要汇报的吗?” 仇教导眨眨眼睛,然后尴尬的左右看看,转移话题:“嫌疑人现目前情况怎么样?” 赵博声音严肃起来:“不大好,像是发高烧了,目前没有意识,可能是伤口感染。” 略一顿,他接着说:“我大致看了下,秦正浩身上也有四五处刀伤,还挺严重的,但似乎并没怎么处理,我看着像是只自己擦了点药,然后用皮肤缝合器自己把皮肤钉了起来,钉的乱七八糟的…… 他床头柜上放着个小药箱,里头有云南白药膏,还有阿莫西林,还有好几卷绷带。可能是怕去医院没法解释受伤原因,医生报警吧。” 仇教侧目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轻轻点头:“判断的还算靠谱,这样的外伤,不经专业处理,只是简单消炎的话,很难避免感染,严重的甚至可能致命。如今距离案发也过去三四天时间,此时因感染昏阕,很正常。医生那边怎么说?” “医生还没……噢!他们到了,我等会再给你们打过去。” “行。” 挂断电话,齐宏宇站起身,说道:“嫌疑人落网了,仇教,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仇教导自然乐意,他向来不喜欢坐办公室,就喜欢到第一线。 正这时,石羡玉推门而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他轻快的步伐,貌似还挺激动的。 正准备动身的两人立刻停下,侧目看向他。 果然,就听他故作平静的说道:“仇教、师兄,我刚去问了圈,果然有个大发现,只是还没汇报。” “噢?”仇教导来了兴趣,问:“什么发现?” “锁定嫌疑人了。”石羡玉语气快了些,随后立刻又平缓下来,说:“据调查,曹阳生有个老乡,两人合伙买了辆冰柜车……” “等等,”齐宏宇打断他,问道:“曹阳生这个老乡是不是叫秦正浩?” “对,就是秦正浩,他们还开黑车……”刚讲了一半,石羡玉忽然反应过来,停顿了两秒,才眨眨眼问:“你们都知道了?” 齐宏宇和仇教导相视一笑。 随后,仇教导才得意的说道:“不仅知道了,秦正浩还落网了,我们正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竟然走在了石羡玉前面,仇教导心里确实有点嗨。 “好吧好吧。”石羡玉摇摇头,整个人都丧了起来,像只斗败的公鸡。 半晌他才说道:“那你们这是要过去看看?” “嗯。” …… 世纪天成小区,一栋三单元19-4。 房子是套两室一厅,约莫五十个平方,不大不小。 秦正浩已被救护车带走,接受治疗,赵博和另俩刑警随同看护。但房间里依旧留了两人,正在现场勘查。 赵博一口气拉了这么多人过来,果然是早已确定秦正浩有重大作案嫌疑。 仇教导隐约有些不爽,虽说他确实讲过有线索直接行动,没必要汇报。 领导通病,哪怕是仇教也不能免俗,时间长了,石羡玉或许也这样。 “石队、仇教、宏宇。”现场民警打过招呼。 “嗯,”仇教导点点头:“小姬、阿北,现场有什么发现?” 小姬立刻说:“目前没特别的发现,只找到几把钥匙,其中两套车钥匙,估计一辆是冷柜车的,另一辆应该就是他们买的二手桑塔纳。我们正打算下去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齐宏宇接着问:“别的钥匙呢?” “有三把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另外几把不确定,推测是别的房子的。他们绑架了人,总不能往这儿带,应该有别的窝点。” 石羡玉轻轻颔首,认可了这个判断,跟着往墙壁上一指,问:“隔壁房间是曹阳生住的么?” “推测应该是。”小姬回答道:“那房间里有台电脑,开机后用户头像和曹阳生的吻合。” 几人了然。 又在现场搜寻了一圈,始终没特别发现,石羡玉便留阿北继续勘察,剩下四人下楼,打算找到冰柜车和那辆桑塔纳。 桑塔纳倒是好找,就停在楼下。仔细看,车门处,以及附近路面上还有已经被晒干的黑色血迹。 齐宏宇拿钥匙上的遥控板试了试,成功打开车门。 入眼,驾驶室座椅上全是血,此外后备箱也有大量血迹,基本能确定,秦正浩作案后便是开着这辆车去抛尸的。 之所以选择红会医院,应当是本能的想去那治伤,但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并将尸体扔到医院后山,自己回家处理伤口——红会医院离他家不远。 小姬在后排座发现了两把带血的水果刀,还有一台手机,一个钱包,一个挎包。 “钱包是曹阳生的,”小姬说:“里头有他身份证,还有几张银行卡和百多块现金,另外夹着一些票据和各种会员卡。” 石羡玉嗯一声,接着说:“挎包明显是赵雪铭的,里边有台mate30,还有钥匙、身份证、银行卡、各种会员卡……另外还有个补妆镜和口红、气垫等彩妆品。未发现现金……噢,手机壳里藏着一百块。” 顿了顿,他眼缝忽的裂开,又问:“这是什么?” 说完他便弯下腰,伸手摸索了片刻,摸出个沾满灰的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头还有两个小包包。 翻找一阵,他抿抿唇说:“这俩包包,是温灵均和温灵云姐妹的,里头东西和赵雪铭大同小异,但少了手机。” 齐宏宇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长叹道:“破案了。” 仇教导面色纠结,既松了口气,又有浓浓的担忧。 温灵均和温灵云的包包在这辆车上,足以证明那桩案子也是秦正浩、曹阳生所为。 他不由为自己老婆担忧。 第112章 结案 三天后,红会医院。 秦正浩睁开双眼。 瞧见病床边坐着的警察,再看看铐着自己左手和病床的银色“镯子”,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落网了。 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他半晌无言。 又许久,他干裂的双唇蠕了蠕,吐出几个字,却是在讨水喝。 喝了杯葡萄糖后,他再次闭上双眼,涩声说道:“人不是我杀的,都是曹阳生,是他害死了她们。” 一上来就是甩锅,也算经典场面了,齐宏宇见怪不怪。 以“凶恶”眼神制止忘了这里是哪儿,摸出烟险些点上的石羡玉后,齐宏宇又将目光落到病床上,问道:“那曹阳生呢?” “他……”再次睁眼,秦正浩犹豫一阵,说:“他想要上赵雪铭,我不同意,我们只劫财不劫色,也不伤人,这是原则和底线,不允许突破,结果我俩就打了起来,他捅了我几刀,我失手把他杀了。” 石羡玉收回烟,无声的冷笑起来。 说的倒挺有原则的亚子,要真如他所言,赵雪铭又怎么会死? 很明显,赵雪铭遭受侵犯的时候,这家伙分明在冷眼旁观,甚至可能打算跟着上,只是因为赵雪铭抗争的太厉害,惹怒了曹阳生,被曹阳生杀死,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两人才闹了内讧。 齐宏宇则问道:“你什么时候阻止的秦正浩?” “就在他开始动手的时候。”秦正浩说:“我看不过眼……” “那为什么赵雪铭死了?” 秦正浩沉默两秒,说:“我发现的时候赵雪铭就已经死了。” “你不是说曹阳生刚动手,你就阻止他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秦正浩才接着说:“没有,当时是曹阳生说他去看看赵雪铭,别让人跑了,我见他许久没回来,电话也不接,有些不放心,就也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发现他杀了赵雪铭。” 齐宏宇指了指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淡淡的说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讲的,记录仪记得清清楚楚。” “……”秦正浩再次改口:“其实当时我不确定赵雪铭死了没有,就看到他压在赵雪铭身上,我立刻叫住他,把他拉起来,问他怎么把赵雪铭给杀了,我俩就打了起来……” 说到一半,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漏了嘴,又双叒叕改口说:“记错了,当时我是质问他想干什么,别做不该做的事,他不服气,我俩大吵一架,跟着打了起来,他先动的刀,我气急了,也摸出刀和他打,失手把他害了。” 齐宏宇盯着他。 能明显看出这家伙满口谎话,前后矛盾。 这人看似平静,可因为重伤未愈的虚弱,再加上忽然落网的惊恐,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其实好审的很。 但齐宏宇并没有审讯经验,虽然理论知识丰富,脑子里有好几种办法,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整,只好侧目看向石羡玉。 石羡玉轻轻点头,起身拖着凳子走到秦正浩边上,再次坐下,说:“温灵均姐妹俩,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们……”秦正浩犹豫两秒,说:“是个意外。” “意外?” “嗯。”秦正浩点头,说:“那天,曹阳生在外头拉客,晚上十点左右,他忽然给我电话说绑了两个妞,正点、有钱,我们能大赚一笔,我当时就质问他干了什么,后来才问清楚是绑架。” “听你的意思,你是反对这事儿的?” 秦正浩说:“不义之财不能赚。” “但这对姐妹还是被你们给绑了。” “赚的太多了。”秦正浩别过头去,说道:“两百万呢,五五分,一人一百万,足够我们开个批发部了,哪还要苦哈哈的跑车。” 边上的齐宏宇噎了下。 这人是活生生的段子么? 我本来不同意,但他给的太多了? 石羡玉也被他忽然的坦诚打乱了下节奏,但仅两秒后,就继续问道:“听你的意思,绑架温灵均姐妹,是临时起意?” “对的。” “后来呢?这俩姐妹为什么会死?” “那是个意外。”秦正浩说:“当天晚上,曹阳生就给她们家属打了个电话要钱,然后我连夜赶到山区,之前路过那的时候,看到了好几栋废弃的农家院子,打算去那看看,合适的话就先在那落脚,安全些。” “所以,她们为什么会死?” “我觉得那里合适,让秦正浩把人带来,没想到他是用冷柜车拉的人,等到了以后人都已经被冻死了。 不过很奇怪,明明那么冷,她们反而把衣服给脱了,我们都觉得邪门,怕是撞了鬼,赶紧把尸体和衣服都丢到山上去。” 说着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才接着说:“黑灯瞎火的上山,怪可怕的,加上人死了,我气的很,问他干嘛要用冷柜车拉人。 他跟我解释说轿车不安全,外头搞不好能看到里边,冷柜车密封性好,里头大吵大闹外边都听不见。 反正就一边说一边爬山,我俩又有了分歧,他打算随便挖个坑埋了就算,我觉得不安全还是走深点,走着走着就看到前边草丛里隐约有几个大水缸,我们好奇过去看看,结果发现里头有绿油油的骷髅,吓死了。 反正当时曹阳生就跑了,我也被吓的够呛,但还是咬咬牙把尸体扔进水缸里,再把衣服扔进去,这才跑……那水缸倒是够大的,里边本来就有骨头,结果又塞进去俩尸体才满,衣服只好扔边上的缸。” 和当时发现的情况对应上了,受害人果然是冻死的,凃欣欣一语成谶。 石羡玉轻轻点头,接着问:“当时是怎么打的电话?” “就,曹阳生买了个虚拟电话,用那个打的。” “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吧,他说这日子太难过了,不如……” 说一半,他又惊觉漏嘴,再次闭口不提。 石羡玉却不放过他,追问:“你不是说绑架只是临时起意么?”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而已。”秦正浩狡辩,又转移话题:“事情都是他干的,我只是丢了个尸体,另外找了个院子。” “你什么都不干,曹阳生凭什么分给你一百万?” “我……他……他比较讲义气,而且可能也是怕我坚决不同意,所以主动提出平分。” “赵雪铭呢?是什么情况?” “她是我……是曹阳生绑的。”秦正浩支吾一阵,又说:“之前人刚死的时候我们是很慌张的,但一直都没查到我们,我们慢慢又放心了。埋头干一阵子,曹阳生有点不甘心,寻思着反正你们又查不到……” “你什么意思?”齐宏宇忍不住插话:“感情侥幸逃了一回就无法无天了是吗?” 秦正浩被吓一跳,躺床上的身子都打起哆嗦。 石羡玉摆摆手,道:“你继续说。”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齐宏宇两眼,才接着道:“反正我俩就合计着,不如再干他一笔,这日子未免也太苦了,还是赶紧捞一笔大的,开个批发部合算。 然后我……他,他又开黑车上街,找合适靠谱的目标下手,我们……他还定了完整的计划,首先得是女的,男的容易失手,其次家境要好,这就得靠他和人闲聊来套话了。 反正最终就选中了那个赵雪铭,他决定动手的时候就给我发信息,我躲在后备箱,收到信息就……” 他忽然惊觉,似乎是觉得动手的比开车的犯的事要更大些,又改口:“不对,记错了,当时我在开车,他在后备箱,收到我发给他的信息,他就从后边爬出来,把人弄晕。” 石羡玉暂时没搭理他这些明显的漏洞,只问:“怎么弄晕的?” “用乙醚,”秦正浩对犯罪手法这方面还算老实,回答说:“我们在后排座动了点手脚,把和后备箱想通的地方挖空了。 等接到信号后,在后备箱把乙醚倒在毛巾上边,然后猛地钻出来把毛巾狠狠压在赵雪铭嘴巴鼻子上就好了。”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吐槽:“电影里都tm是骗人的,当时曹阳生压了一分多钟那娘们儿才晕过去,mmp!” 石羡玉嘴角一抽,跟着又板起脸问:“那半年前,温灵均姐妹俩是怎么弄晕的?” 他刚刚讲述的手法,弄晕一个人还好说,但要弄晕两个的话,容易出现意外。 “当时我是先开了童锁锁死车门——车门锁被我们改装了,只要驾驶室这边设了童锁,那后边门锁拨片拨开也没用,也没法开门,这样能防止她们跳车。 然后我就直接戴上防毒面具,然后拧开乙醚往她们身上泼去,她们就在车后排挣扎乱动,曹阳生这时从后备箱钻出来,控制住她们不让她们妨碍我开车,没多久她们就晕了——曹阳生也戴着防毒面具。” 石羡玉了然,这下作案手法也明确了。 于是他接着问:“这回绑走赵雪铭,也是送去那个废弃的房子?” “不是,这回是租了个旧仓库,我们打算得手后就把那个仓库改装成冰库的,到时候做批发生意。” 所以从他们家里发现的另外一套钥匙也明确了,就是那个仓库的。 “为什么让家属打赏主播和网络作者?” “一方面试探他们是不是真的听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分担火力。” 几个来回后,石羡玉终于发出灵魂拷问:“你刚刚不是还说,曹阳生给你电话说绑了两个妞么?怎么变成你们合作了?” 秦正浩一脸懵,然后开始苍白无力的辩解,然后多说多错,反而抖出了越来越多关于他自己参与的环节,并且越来越语无伦次。 …… 讯问结束,已是四个多小时候。 对石羡玉而言,这还是头一回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审讯。不过对侦查工作来说,哪怕审讯一整天都很常见,他身上的记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 车上,齐宏宇不停吐槽:“这个秦正浩,以为把自己包装成盗亦有道的人设就能减轻处罚么?脑袋都迷糊了,成那个锤子样,还想着狡辩,甩黑锅。” “人之常情,”石羡玉不以为意,说道:“何况同伙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啊,这时候不甩黑锅什么时候甩?” “咱们偏不遂他的意。”齐宏宇说道,接着又忧心忡忡:“但蔡姐怕是要遭殃了。” “是啊,”石羡玉长叹道:“偏偏他口供里有一句,我们没查到他们的头上,助长了他们的侥幸心。这要上纲上线,蔡姐肯定又得吃处分。” 齐宏宇啧一声,纳闷道:“蔡姐最近是不是水逆啊?这么倒霉?” “你还信这个?” …… 江阳刑侦支队。 蔡臻得知结果后,轻轻点头,没多说什么。 仇教导有些不放心,说:“老婆,你……” “没事儿。”蔡臻洒脱一笑,摆手说道:“平心而论,赵雪铭之所以会被绑遇害,和这个团伙未被落网确实有关。如果他们能早被抓,一条人命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 仇教皱眉:“这要怪你未免也太牵强了,你又不是摸鱼不努力,该做的都做了,家属这么晚才报案,什么线索都没,这让人怎么查,这不是……” “行了老仇,”蔡臻打断他,说:“错了就是错了,不找借口,不扯客观理由,挨打要立正,吸取教训改正了不再犯就是了嘛。” …… 齐宏宇在边上看的难受,找个借口走了。 他溜达到技术大队,正好看到他们通过监控视频锁定了那辆桑塔纳,但从视频及截图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如果没有别的线索,光靠监控视频想锁定这辆车,忒难。 半年前此案未破,非战之罪,可上头不会听解释,该打的板子还得要打。 齐宏宇听完技术队兄弟的汇报后,心里更加堵了几分,干脆又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石羡玉。 “怎么啦师兄?”石羡玉关心的问:“心情不好么?” “有点。” 石羡玉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天之后,只问道:“钓鱼去?” 第113章 老村干 所谓钓鱼佬永不空军,齐宏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看着钩上的一截鱼嘴,他觉得更堵心了。 关键石羡玉还在边上噫了声,吐槽他残忍。 “尼玛!”齐宏宇不服:“这是老子愿意的吗!谁叫它挣扎的这么厉害的?” “嗯,对,你有道理,鱼儿受到生命威胁还不能挣扎。” 齐宏宇:…… “不钓了不钓了!”他把鱼竿往边上一放,身子后仰,看着漫天星辰,双眼逐渐迷离。 不知不觉,钓了四五个钟啊,天都那么黑了。 记得小时候,山城的工业还挺发达,又不注重治理,天都是黑的,根本看不到星星。 还经常下酸雨,导致房子老化的极快,零几年的房就相当有年代感了,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 后来慢慢的,环境就好了,星星也回来了。 这夜空,一如山城的治安环境,大概也就是十年前,好一顿严打,将歪风邪气统统都给压下去…… 噫,不能接着往下想了。 摇摇头,齐宏宇回过神来,说:“你还钓不?” “不了吧?”石羡玉其实也没什么兴致了,摇头说:“气压太低了,鱼都不开口,没什么意思。” “嚯,空军怪气压低哦?” “嘿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空军?哦不对,你比我强,你钓了个鱼嘴。” 齐宏宇:…… 他默默抓起鱼竿,随后怒吼道:“坡该!吔习啦雷!食我一棍!” “错了错了,师兄我错了!”石羡玉秒怂,赶忙求饶说:“我请你吃烤鱼还不成么?或者小龙虾也行,随你点!” 齐宏宇这才露出笑容,一边收起鱼竿,一边说:“夏天到了,还是整几斤小龙虾吧!” “行,听你的!” …… 大排档,两人热火朝天的嗑着虾。戴着的一次性手套设计上相当有问题,才嗑没几只里头就漏油了,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俩便干脆摘了手套,直接上手拿。 “小龙虾还是得配冰啤酒才过瘾哎……”石羡玉目光斜向大排档里,望着冷柜里一摞摞的啤酒,眼缝中都冒出绿光了。 咽口唾沫,他试探着问道:“要不咱向上头报备下,整两瓶试试?” “试试就逝世。”齐宏宇翻个白眼:“oa没收到通知么?市局下了禁酒令,到七月五号为止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理由都绝不能饮酒,你想讨骂么?” “有这事?”石羡玉懵逼了。 齐宏宇严肃点头。 “行吧,”石羡玉只好点头,死心了,随后举手道:“老板!来两瓶北冰洋!” “晓得咯!”老板回道。 很快,两瓶山城人的快乐水送到桌上,瓶盖已开,玻璃瓶里插了根吸管。 嘬口橙黄色的快乐水,再嗑上两枚小龙虾,石羡玉感觉自己的快乐又重新回来了。 齐宏宇看他一眼,有些羡慕,为什么他的快乐就能那么简单? 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总喜欢多想吗? 想的越多,就越无法释怀…… 不对啊,这家伙虽然成天师兄师兄的喊,但年龄也仅比自己小一岁,成天搁那装嫩。 摇了摇头,齐宏宇又说:“石队,你来我们队也两个月了吧?” “嗯。”石羡玉颔首,跟着也有些感慨:“当时在殡仪馆的情境还历历在目,师兄当时还梗着脖子说,你是法医室的人,不归二大队管,现在开口就直接是我们队了。真香!” 齐宏宇嘴角一抽,这家伙老爱把天聊死。 见状,石羡玉又笑两声,跟着说:“这两个月,老实说还怪充实的,接连破了好些个命案,还tm基本都是悬案。” “对。”齐宏宇也怼他:“其中好些案子还是你碰到的,而只要你不参与案件侦办工作,案情就简单了很多。你就是我们队的柯南担当。” 石羡玉歪脖子。 齐宏宇接着说:“小赵还给我吐槽过,说咋哪发生命案了都能有你。” “不胜荣幸。”石羡玉点头,又嘬了口快乐水,满足的哈口气,接着说:“还烦闷么?” 沉默两秒,齐宏宇嘴角微微扬起,摇头说道:“好多了,谢谢。” “没事儿。”石羡玉道:“其实我很不理解你烦个什么劲儿?这么多年老刑警了,还老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入到生活里来呢?那你一天天的不得闷死?要我说,没事儿你就多相相亲,再不行撸撸管……” “打住。”齐宏宇翻起白眼来:“你脑瓜子想啥呢?越说越没谱了。” 石羡玉不接腔,就笑。 齐宏宇没得办法,也懒得再搭理他,闷闷的嗑起虾来。 …… 翌日,齐宏宇好不容易轮休,本想睡个懒觉,最终却不得不来到家挺上档次的餐馆,正襟危坐。 狗日的石羡玉竟真给他物色了个相亲对象。 关键长得还挺不赖,是齐宏宇喜欢的类型,他不由得起了吃天鹅肉的心思,也没拒绝。 就是临场有点儿紧张。 眼巴巴的等了会,茶都喝完了半杯…… 好吧,他就是期待,望眼欲穿,觉得时间过的特别长。 对象终于来了。 远远看去,女孩儿打扮的相当干练——齐肩发、白t恤、迷彩短裤、运动鞋,画了个淡妆,清爽干净,瞧上去舒服。 她也发现了齐宏宇,立刻加快脚步过来,不好意思的问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我……” “没,是我到太早了。”齐宏宇表现的还算自然,微微一笑后,便抬手喊来服务员,并让她把菜单递给妹子,由她点菜。 她客气两句,接着随意点了些菜品,便看向齐宏宇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冉,苏平的苏,冉冉升起的冉,欣欣的朋友。” “你好啊。”齐宏宇也笑道:“我叫齐宏宇,也是……” 说一半,他忽的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等等,你刚说什么?什么苏?” “苏平的苏。”妹子巧笑嫣然。 齐宏宇咽了口唾沫。 半晌后,他才畏惧的说道:“你是那位南岭之虎的女儿啊?” “哎?你也认识我爸爸?”苏冉有些错愕,接着又理所应当的说:“我就知道,我爸可有名了。” 看得出来,父亲苏平就是她偶像,否则她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不会说“苏平的苏”了。 “听师父说过。”齐宏宇轻轻点头:“我师父凃仲鑫,小凃是我师妹。” “怪不得!”苏冉恍然大悟,跟着看向齐宏宇说:“既然你是欣欣师兄,那也算自己人了,我也叫你师兄吧。” “可以。” “那么……既然是自己人,我觉得话还是说清楚点好。”苏冉又说:“抱歉,我暂时不想谈恋爱,更没想过结婚,只是他们夫妻俩什么都安排好了,我没法拒绝。” “不打紧的。”齐宏宇立刻摇头,得知她是苏平的女儿后,他就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当即说:“我也是被死……咳咳,被石队套路来的。 其实我也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母胎单身这么多年,早都已经习惯了,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 “哎?我也是耶!”苏冉眼前一亮:“那我们是一类人!” 齐宏宇面带微笑。 聊了两句,菜上来了。 苏冉倒是落落大方,拿起筷子,招呼齐宏宇好吃好喝,但齐宏宇始终觉得这场合有些尴尬,虽然饭菜味道相当不错,但他却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吃完,aa结了账,齐宏宇这才长呼口气,目送苏冉离开。 随后,他大牙便咬的咯咯响。 石羡玉这狗东西!这家伙肯定认识苏平,也绝对知道苏冉和苏平的关系,竟给他介绍“那位大人”的女儿,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哇! 他回头一定要给石羡玉一个深刻的教训! …… 两天后,齐宏宇轮休结束。 他酝酿出了一肚子的“火气”,打算在早例会中找石羡玉的茬,泻泻火。 但…… 刚到会议室,他愣住了。 苏冉竟然也在! 人到齐后,仇教导站起身,微微一笑:“兄弟伙都注意到我身边这位警花了吧。她叫苏冉,大名鼎鼎的南岭之虎苏平的女儿,去年刚考上了西政的研究生,读的侦查学专业,暂到我队实习。” 齐宏宇抿抿嘴,双眼不自觉的往左右瞟。 果然,有三两人听说苏冉是那一位的女儿后,眼中燃烧的那团火立马就熄灭了,而不知情的打听几句之后,则反倒升腾起更加浓厚的兴趣。 啧,年轻啊,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恐怖。 不过总的而言这帮“臭男人”还是嗨得很,二大队也终于有女生了。 唯有齐宏宇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 小小的嗨了一阵,仇教开始说正事。 这词用的其实不太对,只要不是年初年底,手上没有案子,支队上下其实并没有多少任务,每天例会里也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调调,无趣的很,听久了容易犯困。 琐碎烦人的各种任务,大多还是集中在下边的派出所。 所以仇教主导的早例会往往很短,几句话说完就结束了。石羡玉更绝,他直接不开早例会,总提前一晚就在微信群里说好让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别到会议室浪费时间。 如此日常的生活又过了几天,齐宏宇的尴尬倒是都解除了,算是和苏冉成了点头之交,偶尔也有些工作上的交流。 总的来说算正常发展,他也微微松了口气,此前总感觉有两道锐利滚烫的目光跨越上千公里距离刮在他背上,怪难受的。 可惜这段时间二大队始终没有任务,看样子是上头觉得他们屡破要案,着实辛苦了,有意让他们休息休息。 所以齐宏宇就被法医室的老大牟主任拎去做坐台……咳,拎去搞伤鉴了。 三天下来,齐宏宇头都大了几圈。 618这天,别人都在购物狂欢,齐宏宇在和伤者家属扯皮,轻伤真不是他们理解的那种轻伤,伤者那顶多算轻微伤…… 这话他不知道解释过多少遍了,奈何很多家属根本不听,激动的甚至直接质问他是不是收了钱,问的他拳头都硬了。 傍晚,他神情疲惫的脱掉白大褂,再脱掉里头的夏执勤服,换身t恤,准备下班。 刚走出门,就瞧见苏冉急匆匆的跑过来,远远地就向他招招手,然后到跟前,大气也顾不得喘两口,就说道:“师兄,先别走,快带上勘察箱跟我们出警吧!” “哎?”齐宏宇愣了两秒后,立马狂喜:“有命案了?” 太好了,虽然神情疲惫,但只要能脱离伤鉴这个苦哈哈的岗位,跟着案子连续加班一个月他也乐意。 但紧跟着他又觉得这反应不对,不管怎么说,人命都是非常严肃的事儿,听见命案就狂喜,说不过去。 面对苏冉懵逼又质疑的眼神,齐宏宇摇摇头,板起脸问道:“说说看,什么情况?” 苏冉收回目光,轻轻点头:“是命案,而且……石队说这桩案子和你有点关系,请你务必去一趟,不然你会后悔。” “又与我有关?”齐宏宇愕然,最近两三个月,这帮犯罪分子是盯上他了么?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苏冉说道:“石队只说,告诉你受害人的名字你就知道了。” “噢?” “死者叫齐平路。” 齐宏宇面色巨变,瞳孔地震。 跟着,他顾不得解释什么,立刻转身就跑,便跑便说:“停车坪等我!我这就去拿勘察箱!” 一边跑,他一边攥拳,同时紧紧咬着牙。 老家那位村支书,自己的便宜远房表哥,失联几个月之后,果然还是遇害了。 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早就猜到他已凶多吉少。应该说,他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迅速找到自己的勘察箱,齐宏宇打开看了几眼,确定需要的常规工具都在里头,他便立刻提起箱子又往外跑。 跑到停车坪,发现石羡玉他们果然在等着自己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也算是关心则乱了。 再一看,仇教导并不在,他便直接挤到石羡玉身边去,压低声音问:“石队,怎么回事儿?齐平路的尸体在哪发现的?” 石羡玉没直接回答,只反问道:“知道‘蓝可儿案’么?” 齐宏宇皱眉,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 “没错,和那桩案子一样。齐平路的尸体,在酒店顶楼蓄水罐里泡着。” 第114章 沉尸 某连锁酒店门口,齐宏宇抬头眺望,然后双眼被阳光刺的发疼,又赶忙收回目光。 这会儿虽已是傍晚六点半,但夏天太阳落山晚,阳光依旧刺目。 石羡玉被他的蜜汁操作整的有点儿懵,过了两三秒才开口说道:“这栋楼有三十三层。 其中一楼是酒店大堂,二到二十八层是出租的写字楼,二十九到三十三层是客房,其中三十三层有会议室、自助洗衣房和健身室,顶层天台,装有几个大的蓄水罐,用于高层供水。” 齐宏宇不着痕迹的擦掉眼角泪水,若无其事的问:“怎么发现尸体的?” “保洁人员做例行清洁,”石羡玉解释道:“按规定每星期要抽检水质,每个月全检一次,三个月做一次清洁。 当然,规定只是规定,而且这一块不归酒店管,是这栋楼的物业在负责,而物业又把这块工作外包出去了,所以并没有很严格落实,甚至查都没查就直接在记录本上打钩签名,所以今天才发现。” “呵……”齐宏宇冷笑声,随后一扬下巴:“听你的意思,尸体在里头泡了很久了?” “高度腐败,局部尸蜡化了。”石羡玉说。 齐宏宇又一挑眉:“一具尸体在水罐里头高度腐败,竟然一直都没人发现?用水的人就没察觉到异常?” “有人反应过水里有异味,怀疑水质不干净,但酒店没重视。”石羡玉摊手,说道:“安排了外包公司的人上去检查,但我估计检查人员连水罐都没打开,应付了事。” 齐宏宇啧了一声,接着说:“走吧,先上去看看尸体再说。” “也好。” 众刑警便搭乘电梯到顶楼,然后走楼梯上天台。 天台门是开着的,横着一根警戒线,齐宏宇直接跨过去,扭头左右瞧瞧,便瞧见左边远处的大蓄水罐周围也拉了圈警戒线,线外站着俩派出所民警,还有酒店的负责人、工作人员等。 快步走过去,齐宏宇当即看向派出所民警,问道:“你俩最先赶到现场的么?什么情况?” “是的,”看着年纪稍小些民警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随后又道:“尸体还在蓄水罐里,我们担心贸然捞出会破坏证据,所以没动,只让他们把水放掉。尸体身上捆着一根目测直径三公分左右的金属杆,看着像杠铃杠。” 齐宏宇轻轻点头,接着又问:“尸体高度腐败,局部尸蜡化的判断,是你们做出来的么?” “是我,”年轻民警颔首:“我推测可能是因为泡水加高温的缘故,尸体腐败、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就停止了继续腐化的进程,转而向尸蜡化转变,尸表皮肤大部分已完成尸蜡化,将许多特征都保留了下来。” 说完,他拉开挎着的大包包拉链,从中取出个硕大的相机,开机翻找一阵,便将相机递给齐宏宇,说道:“这是我拍的照片,你瞧瞧。” 齐宏宇接过看了几眼,嗯了声。从照片上看这位兄弟的判断挺准确,专业素质倒还挺高的。 倒也正常,联考或考录进来的年轻民警要么经过几年的系统学习,要么本身学历条件不差,只要肯下功夫研究,大多都能拥有这素质。 不过……尸体因为长时间泡水外加腐败,面部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改变,只勉强留个人形,反正齐宏宇认不出这是齐平路。 他不由得纳闷的问道:“你们是怎么确定受害人身份的?难不成现场遗留有他的身份证件?” “没有啊,”那民警一脸懵:“什么身份?我们没确定过。” 齐宏宇眉头一皱,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石羡玉,眯起眼睛严肃的问道:“石队,这是怎么回事?” 石羡玉的眯眯眼也对着他:“问就问,为什么要学我?” 齐宏宇:??? 随后石羡玉又立刻回答说:“通过照片的面部特征辨认的啊,你仔细看呐,尸体左眉眉峰上边大概一公分左右的位置有一颗肉痣,右手手背上有块一元硬币大小的黑斑。” 齐宏宇赶紧又抬起相机,放大照片,仔细看了几眼,还真像石羡玉说的那样。 接着石羡玉又吐槽说:“不是,你和齐平路也算有过接触,这么明显的面部特征都记不住吗?” “当时确实有些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我妈和我姨上边……”齐宏宇解释一句,接着又纳闷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记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上心啊。”石羡玉理所应当的说道:“自从听说齐平路失联以后,我就上了心,一直保持着高度关注。” 齐宏宇认真的打量了他几眼,摇头:“还真看不出来。” “你这是偏见!” “明明是你自己咸鱼。”齐宏宇怼一句,接着不给他回怼的机会,直接岔开话题问:“行了,不扯了,你们先把我放下去吧,我在下边检查检查。” 石羡玉轻轻点头,并侧目看向边上的大蓄水罐。 这罐子,目测应该是一百吨规格,高五米,直径两米半出头,里边空间还是蛮大的。不过尚不确定里边的微生物环境如何,所以石羡玉又说:“你先穿好防护服什么的吧,别下去中毒了。” “我晓得。”齐宏宇说道。 虽然尸体的常规腐败进程已经停止,转而向尸蜡化演变,但此前尸体已膨胀,内里恐怕积蓄着不少有毒气体,此刻水被放完,外部压力环境改变,有毒气体很可能泄露出来,而蓄水罐内空间相对密闭,稳妥起见,防护措施是必须的。 但问题来了,听闻消息后他着急赶过来,没带防护服…… 石羡玉只好打电话回去让人帮忙拿。 十分钟后,防护服没等到,却等来了仇教导。 也是意料之中,这样的命案,他肯定会参与的,先前没见到人,可能是被别的事情给耽误了。 刚赶到现场不久,他便发现齐宏宇,跟着脸色一沉,立马大跨步走过来,开口就说:“齐宏宇!你怎么在这?添乱简直!赶紧给我回去!” 齐宏宇额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他反问道。 “你还问我?”仇教导双目瞪得滚圆,语气不善:“你又要违规插手理应回避的案件么?牛批啊你,还真不把回避制度当一回事是吧?” “什么回避?”齐宏宇愕然,跟着终于反应过来,指了指水罐,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齐平路跟我有亲戚关系,我不能参与调查?” “感情你还知道啊。”仇教导翻个白眼:“麻买劈赶紧给我回去。” “不回。”齐宏宇摇头: “首先,齐平路和我的所谓亲戚关系,仅仅只是他自己口头上说的,硬要掰扯,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但现在顶多只能叫老乡,哥啊弟啊什么的不过是拉近关系的称呼罢了; 其次,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总共没聊几句,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我不认为我需要回避。” “你……” “仇教导,这桩案子对我来说很重要。”齐宏宇又说:“你就让我查吧,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就是,你不用护着我。” 仇教导眉头大皱。 他是了解齐宏宇的,倔起来才不管什么制度不制度,自己老汉的案子,明确必须得回避的情况,他都不理不睬,硬要参与侦办,更别说现在了。他早就料到结局,只是劝说制止的责任得尽到。 没办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说:“如果你非要查,咱们得约法三章。” 齐宏宇见他让步,也轻轻点头,但话没说死,只道:“你先讲。” “第一,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允许擅作主张;第二,如果上级介入,不允许你继续侦办本案,你必须立刻退出;第三,办案全程,不允许独自行动,不允许独自开具鉴定报告,不允许独自接触受害者家属及嫌疑人。” “可以。”齐宏宇轻轻点头,接着立刻看向石羡玉,说:“我听从石队的命令和指挥。” 说完他对石羡玉眨眨眼,对他使眼色。 那么久的钓鱼佬情谊,相信这家伙会配合他的。 “好啊!”果然,石羡玉立刻点头,但他跟着就坏笑两声,说:“那我给你下达第一个命令,去帮我买杯奶茶。” 齐宏宇:(╯‵□′)╯︵┻━┻ “信不信我告你索贿?” 石羡玉摊手。 仇教导无奈,却也只能由得他们了。 终于,防护服之类的用具送到,石羡玉立刻安排人把齐宏宇和他自己吊下去——刚仇教导说了,齐宏宇不得独自调查,需要接受监督。 水罐挺深,但罐径也粗,底下其实并不昏暗,看的一清二楚,但考虑到太阳已即将落山,所以刑警队还是在盯上挂上了大灯,为他们照亮罐底。 齐宏宇没直接检查尸体,而是先打量打量水罐中的环境。 罐底与罐壁,有极少量的苔藓。但因为不确定罐子的气密性,也不确定苔藓长了多久,无法判断它们是从水源中还是被尸体带进来的。 除却苔藓之外,水罐里看着倒挺干净。伸手摸一下,罐壁也没明显的滑腻腻的感觉。看样子虽然这酒店外包的管理公司挺敷衍,但还是能保证基本的干净。 再仔细检查一圈,确定没发现别的线索,齐宏宇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尸体上。 尸体大体上呈侧卧位,向左,脸微转,导致面部略朝上,尸身瞧着有些扭曲。双眼瞪得滚圆,但眼球深陷,应当是被水压压进去的。尸表未着衣物,手脚反剪,被捆在背部的金属杆上。金属杆两端有螺纹,长度目测两米出头,一侧浮刻着“20kg”的字号。 先前那位民警的判断大概没错,这是标准杠铃杆。杆子一端着地,另一端搭在罐壁离地约二十公分的高度,这也导致尸体并未完全着地。 果然,五米深的水压还是不小,此刻水被排空,尸表果然涨破了,少量难以言喻的尸水沁出,顺着尸体和杠铃杆往下流淌,已经在底部汇聚成了一小摊。 但在外头闻不到什么味道,那么…… 齐宏宇犹豫一阵,还是没作死的将防毒面具取下来,就这么好好的盯着尸体打量。 再仔细检查,尸表未见明显外伤,可先排除机械性损伤死的可能。其手足肢端颜色较浅,明显发白,且肿胀比其余地方更夸张些,并且手腕脚踝处有超出捆绑范围的较为严重的表皮剥脱,明显是受约束后用力挣扎所致。 他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死者的嘴,仔细观察口鼻,再仔细观察他的指甲缝,随后长叹声,闷闷的说道:“初步判断,应该是溺死。” 石羡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并非抛尸,而是直接把齐平路绑在杠铃杆后扔进这个蓄水罐里来了?” 因为戴着防毒面具的原因,他声音听着也很含糊,很闷。 “不,”齐宏宇摇头说:“这里绝不是第一现场。受害人口鼻之中存在大量苔藓,手足指甲缝里还有许多泥土,而且其手腕、脚踝处的约束伤位置和此刻绑在杠铃杆上的绳索位置虽接近但并不吻合……” 略一顿,他才说结论:“很明显,受害人是先在别的地方被溺死,然后尸体才被转移到这个蓄水罐中来的。关键是,他怎么把尸体和杠铃杆上来的呢?” 石羡玉沉思片刻,问道:“我让人查查监控?” “恐怕没锤子用。”齐宏宇说道:“尸表皮肤已尸蜡化,死亡至今肯定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加上他已失联两个多月,很可能失联后不久即遇害,酒店监控不大可能保存这么长的时间。何况,凶手也不一定是从酒店大堂进入这栋楼的。” 石羡玉无言以对。 山城的地形魔幻,许多占地大的楼房,能有好几个广义上的“一层”,就拿这栋楼来说,一楼酒店大堂这边出来是马路,二楼物管大厅处出来又是个广场,五楼那边还是个公司门面,出去了也是大马路…… 此时,齐宏宇重新蹲下,将受害人口鼻处的苔藓及指甲缝里的淤泥提取了部分出来,说:“回去做个微量鉴定吧,希望这些东西,能帮我们大致锁定他的遇害现场。” 第115章 转移 见齐宏宇再次站起身,石羡玉有些懵,问道:“这就完了?” “尸表检查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齐宏宇说道:“想办法把尸体带出去吧,然后对现场重新做个细致的勘验,看看能不能挖出线索。” “我觉得够呛。”石羡玉说:“听起来,作案人应该是从上边直接把尸体丢下来的,所以……” “现场又不是只有水罐里头。”齐宏宇打断他,说:“罐子外壁、垂直扶梯、顶部的锁闭装置乃至整个天台都算是现场。平时天台上来的人应该不多,排查难度要稍微小些,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石羡玉皱眉,眼睛由一条缝转变为一颗绿豆,说:“如果是指纹什么的倒确实还好说,但足迹的话……风吹日晒雨淋,恐怕也不好找了吧? 至于指纹,这年头但凡小心点的预谋杀人者,都会在作案时戴双手套,恐怕……”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齐宏宇跟着皱眉,目光缓缓落在杠铃杆上,轻声说:“不过,如果凶手不够仔细,这根杆子上说不定会留下证据。” “希望吧。”石羡玉并没有多少期待。 齐宏宇看出来了,也不再多说,只再次蹲下身,对着尸体掐揉一阵,点点头,说:“因为尸蜡化的原因,这具尸体的腐败程度,被限制在了死后两三天左右的样子,结构还算完整、稳定,能承受的住自身重量。” “那直接拿绳子绑在杠铃杆两头,把尸体吊出去?” “可以,但得小心点,杠铃杆要尽量保持水平,”齐宏宇说:“万一倾斜的话,尸体可能会从一端滑落,摔碎了就不好了。” “晓得了。”石羡玉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下对讲机,呼叫道:“扔两截绳子下来把尸体绑上去,注意保证杠铃杆水平!” “收到!” 很快,两截麻绳被抛了下来,齐宏宇和石羡玉一人拿了一根,小心的在杠铃杆上打好绳结,石羡玉便又通过对讲机让人先把尸体拉上去,接着再将他和石羡玉吊出蓄水罐。 周围人反应蛮大,都不自觉的走开了些,味儿估计还是够呛,即使他们已经在外头闻了好一会儿从罐子里发散出去的味道。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目光在现场环视一圈,齐宏宇见赵博等人分为了几组,每组两三人,正在天台各处向报案的水罐情节维护人员、酒店管理人员和这栋楼的物管负责人问话。 于是,齐宏宇也很快收回目光,投入工作,再次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拿出剪刀,将捆着受害人的麻绳剪断。 石羡玉留意到,他小心的避开了绳结,只将绳结两端的绳索,然后又将绳结部分放入证物袋当中。 齐宏宇察觉到他的目光,头也不抬的解释说:“绳结本身也能透露出少许信息,并能反应凶手的一些习惯。” “我晓得。”石羡玉说:“我还晓得凶手用的这结,咱们钓鱼时常常用来绑鱼钩,越拉越紧。” 说着,他指着证物袋中,整整齐齐环了几圈的绳结,继续道:“所以作案人很可能也是钓鱼佬,山城的钓鱼佬很多,但总的来说也是绝对的少数群体,这是个比较明显且重要的指向性线索。” 齐宏宇侧目看他一眼,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 将证物袋放进勘察箱,再把尸体放入尸袋中,又将杠铃杆包好,避免沾染灰尘什么的破坏上边的证据,齐宏宇这才摘了防毒面罩。 味道果然浓郁,不过对他来说还能接受。楼顶风挺大的,味儿应该很快就会消散。 而一旁的石羡玉,在摘掉防毒面罩之后,转而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表情有些好玩,齐宏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人的快乐果然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 再把防护服脱掉,齐宏宇便打着探照灯,对现场展开法医勘查。 就见他把蓄水罐罐顶、外壁和侧面的手扶梯都看了一遍,又仔细将蓄水罐到天台出口的路径趟过两趟。 石羡玉又摸了过来,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emm,”齐宏宇吐槽:“你是很闲吗?一直跟着我干啥子?” 石羡玉嘿一声:“不是,你这就忘啦?我要监督你来着。” 齐宏宇:…… “我还真忘了。”他说道,随后摇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仅进一步确定这里绝不是凶杀现场。就这样吧,剩下的工作,交给痕检的兄弟伙了,我打算把尸体带回支队……” “可以,但得先通知家属。”石羡玉打断他说。 齐宏宇又是一阵沉默。 “你不会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吧?” “真等不得,”齐宏宇深吸口气,接着压低声音,道:“他们人在区县,今晚肯定是过不来的。打电话通知他们一声,告知情况及我们要立即解剖的事即可,我会在报告里做出说明。” “可以这样的吗?你怕不是在诓我?”石羡玉问道,他对相关规定确实不太熟悉。 齐宏宇无奈道:“你不信的话随便找个人问嘛,好歹是大队长,除了我还有谁敢骗你不成?” “所以你果然在骗我?” “……”齐宏宇懒得搭理他,只解释说:“这桩案子明显是命案,而命案中,我们法医如果认为不解剖无法获取关键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拥有强制解剖尸体的权力,而没有取得家属同意的义务。 而对于家属方面,我们确实有通知他们到场的责任,但没有必要非得等他们到场才能解剖,更不需要取得他们的同意,明白不?” “你等等,我问问。”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你刚自己说了,你会骗我。”石羡玉道,随后左右看看,正好瞧见赵博刚问完话,朝着这边走来,便立马对赵博招招手。 他微微顿足,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紧跟着还是乖乖加快脚步来了,先向齐宏宇点头并打个招呼,才向石羡玉问道:“石队,有什么吩咐?” “这二愣子……”齐宏宇有些无奈,工作这些年了还瓜兮兮的,老感情用事,这要换个领导,下属长期不给自己面子,非得给他穿点小鞋不可。 也就二大队可能曾经拯救了全宇宙,现在的教导员为人和气,没啥架子又有自知之明,大队长更是完全没领导的样儿,啥都不在意。 “问你点事儿,”石羡玉说道:“受害人身份基本能确认了,但他家属都在区县,估计得明儿才能来,就算自己开车也得两三个钟,我们这等着解剖,你看……” “不是吧头儿,这你都……”赵博话没说完,就被齐宏宇一眼瞪了回去,他只好把嘴里的槽咽下肚,老实说:“通知他们一声就行了,没必要等。” “有相关规定吗?” “有。”赵博把规定也说了遍,和齐宏宇大致差不多。 说完后赵博反应过来,纳闷的问道:“宏宇哥不就在这儿,石队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他不肯说。”石羡玉撒了个谎。 赵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得,凉凉!”石羡玉暗道凉凉,赵博恐怕在寻思着下次是不是也玩一出“不肯说”了。 这小伙子欠敲打嘿! “行了行了,你继续去忙你的吧。” “哦。”赵博点点头,又犹豫两秒,才接着说:“那个,石队,本来我想去找仇教导汇报下情况……找你也成吧。” “吧?”石羡玉双眼瞪得滚圆。 而且就这个“吧”,恐怕还是因为齐宏宇站在边上,他觉得可以顺便和齐宏宇说说。 赵博偏过头,努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我刚问完酒店的负责人,他给了相对明确的记录,说最早是在四月六号晚上,旅客打电话投诉说水里有异味的。” “四月六号?”齐宏宇接过话,看了下时间,点头:“距今两个月出头,考虑到水罐内氧气相对不充足,且受太阳整天暴晒温度上比较高,尸蜡化到现在这种程度,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那应该就没错了。”赵博说道:“不过我建议还是和物管这儿也确认一下,看看其他租了高层写字楼的那些公司,有没有反馈过水质问题,时间上是否一致。” “应该的。”齐宏宇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问:“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 “暂时就这些。我觉着酒店也好,物管也好,或者报案的这帮人也罢,对情况都完全不了解的,问他们没什么意义。” 齐宏宇吐槽道:“他们要了解的话才是大问题好伐,立刻就带回支队进一步调查了。” “也是这个理。”赵博颔首,接着瞥一眼边上的尸袋,又问:“宏宇哥你急着回去尸检吧?那不多说了,先赶紧去吧,要不要帮忙抬点东西?”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成。” 目送赵博离开,齐宏宇又侧目看向石羡玉。 这娃子当了好一阵背景板了。说好向他汇报工作,结果赵博…… 唉,这娃子,欠敲打——齐宏宇都这么想。 “走吧,搭把手。”石羡玉默默低头,拉起尸袋一角,齐宏宇跟他一块,把尸袋抬起来放在手推车上。 推车是从辖区派出所借来的,得知顶楼有尸体,自然还是有辆推车方便转移下来。 见石羡玉一言不发推着车就走,齐宏宇赶紧抬起杠铃杆追上。 然后来到门口,两人懵逼了,推车没法下楼梯,当时这一段是直接把推测扛上来的…… 没办法,他们只好先将尸体放下,把推车抬下去,又扛着尸体下楼,放回推车上,齐宏宇再上来拿杠铃杆。 折腾了许久,他们才成功下楼,把东西装上警用的大金杯车里——本来石羡玉说放他后车厢就行,但杠铃杆太长他车塞不下,只得作罢。 …… 八点许,江阳刑侦支队,地下一层,解剖实验室。 齐宏宇全副武装,对尸体进行穿刺,打算先取些不需解剖就能取得的检材赶紧送去实验室。 另一旁,连安国也在这。没办法,仇教导不允许他独自尸检,石羡玉又不是这个专业的,只能把老连拉回来加班。 他倒也没什么怨气,认真的对尸表进行复核。 终于,实验室门再次被推开,石羡玉大踏步迈入其中,然后脸色骤变,抬手捂住口鼻:“通知到家属那边了,他们同意先解剖。呕!” 连安国赶紧递过去一个防毒面罩,说:“石队,快戴上!这味道我们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你了。” 石羡玉几乎是用抢的,把面罩抓了过去,屏息迅速戴上,这才开始大口呼吸,但脸色还是有些绿。 齐宏宇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跟他们说解剖的是我吧?” “没,不需要说的那么详细。”石羡玉说,接着又纳闷的问:“话说回来你心虚个啥子?” “没有心虚,只是怕家属不接受。”齐宏宇解释说:“截至目前,我算是已知的,齐平路失联前有过较为密切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了。 而他一直都好好的,结果见到我就立马跑路,完没多久还失联了,这下又说发现他的尸体,换你是家属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本能的怀疑我?能接受我来解剖?” “确实是这个道理。”石羡玉了然,跟着他忽然抬头,眼缝裂开三毫米,问道:“话说回来,师兄,这案子不会真的和你有关吧?正好你也是个资深钓鱼佬来着。” 齐宏宇回头看他:“你觉得呢?” “心理学上说,下意识的回避问话人的目光,或者反其道而行特地直视问话人的目光,都是心虚的表现。” “所以?” 石羡玉还当真好生琢磨了片刻,才摇头说:“作为专业法医,你能选择的专业绳结有很多种,未必就会用绑鱼钩的系法,而且我想不通你的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举起解剖刀,问道:“所以,我还能解剖吗?” “剖。”石羡玉果断道:“除非掌握直接指向你的铁证,否则,我都相信你。” 第116章 房 树 人 齐宏宇斜了石羡玉一眼。 “相信我你还问七问八的?”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吐槽。 收回目光,他又看向连安国,问道:“颈部和口鼻都看过了吧?” “看过,”连安国回答说:“没有发现明显的皮革样变,也未见扼痕等,但口鼻深处都存在些许苔藓,基本可以确定,受害人大概率死于溺水导致的机械性窒息。” 齐宏宇轻轻点头,然后上手小心的把受害人头发刮干净,又在头皮处环割一圈,把头皮扒拉下来,接着锯开颅骨,开了颅腔,检查死者的脑器官。 石羡玉在一旁仔细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说道:“受害人血液不凝,呈暗红色流动性,这貌似也是机械性窒息死的典型特征之一?” “不是。”齐宏宇边取脑组织准备切片做镜下检查,边向他解释说:“过往文献中确实有不少体积机械性窒息者尸体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原因主要是缺氧使血管内皮细胞损害而释放出纤溶酶原激活物所致。 但这边的逻辑错了,现有的研究表明,不论是什么原因遇害的死者,时候经过一段时间后,因组织细胞将血液中剩余的氧耗尽,血液都会呈暗红色。 至于凝固与流动这块,非死于机械性窒息的受害人,血液确实会先发生凝聚,但紧跟着内皮细胞照样会因缺氧性损害释放纤溶酶原激活物,使纤维蛋白原和纤维蛋白降解,凝聚的血液很快就会溶解而呈现流动性。” 连安国嗯了一声,接话说:“所以血液不凝,呈暗红色,根本不是机械性窒息死者的特有现象……所以石队,你看的书过时啦。” 齐宏宇补充:“当然,如果是刚刚死亡一天内的尸体,其体内血液尤其是心脏各腔及主动脉内的血液并未凝固,即心血不凝,还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要是再迟一些就没多少价值了。” “原来如此。”石羡玉表示奇奇怪怪但以后工作用得着的知识增加了。 这时,齐宏宇也已做好了好几个切片,立刻交给连安国,委托他在镜下检查一番,自己则又走到解剖台侧面,打量了几眼尸体,然后一刀直接划下,将自尸体下颌到小腹处的皮肤完全划开。 紧跟着,他又迅速切开死者颈部的肌肉与软组织,将颈部的动静脉等大血管、气管、食管暴露出来,仔细观察。 “甲状软骨未见骨折,颈部肌肉等软组织无明显挫伤。”他说道,并让石羡玉过来拍了照,随后深入两根手指,轻轻挑起气管,持刀划开。 “果然,水呛入了气管当中……”他又继续切开食管,继续说:“食管内也有少量杂物。” 石羡玉自觉的凑上来,再次拍照,接着放下相机,拿起纸笔记录,忙的不可开交。 齐宏宇再次持刀,三两下将胸口处的肌肉统统切开,仔细检查后,确定胸骨肋骨表面无损伤,便持小钳子将肋软骨纷纷剪断,食指勾住胸骨柄将它提起来,把后边黏连的软组织切开,取下胸骨,再掰开肋骨,打开胸腔。 “肺水肿的厉害,可见大量散在出血点,可见少量血性泡沫,另肺被膜破裂,损伤相当严重。”齐宏宇接着说道。 继续打开腹腔,这次齐宏宇细致了很多。 因为先前的解剖过程,目的都在于印证尸表检查时的判断,即受害人的具体死因。但剖开腹腔,目的则复杂得多,不但需要明确死因,还需要锁定死亡的大致时间段。 腹腔一被打开,极高的腹内压便立刻将黄色的腹膜及白花花的肠子都给挤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不多不少的绿油油的尸水。 即使带着防毒面罩,石羡玉依旧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一股恶臭,立马引起生理性不适,绿着脸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齐宏宇也觉得有点点恶心,手套上沾染了些尸水,滑腻腻的,加之橡胶手套戴着相当热,里头出了不少汗,总有种尸水透过手套渗进去了的错觉,相当腻歪。 “对了,手套……”齐宏宇看向尸体的手,说:“差点忘了取指纹。” 说着,他暂且不急着检查腹腔,转而抬起死者的手观察了下。 因为泡了太长时间的水,尸体手脚肿胀发白的同时,还褶皱的厉害。齐宏宇轻轻触碰了下尸体指腹,发现内里还充斥着少许腐败液体,直接摁捺指纹,容易将表皮挤破。 “还是要剥啊。”他吐槽一声,当即取解剖刀在死者手腕处环割一圈,小心翼翼的将之剥离下来,之后把手皮戴在自己手套上,看向石羡玉说道:“拿印台和指纹卡来。” 石羡玉“眉飞色舞”,本能的排斥,但还是乖乖去把东西拿来,看着齐宏宇将指印、掌纹一一摁捺在指纹卡上,又将死者另一手皮肤完整剥脱下来,如法炮制。 这画面有点辣眼睛,石羡玉没眼看。 而且…… “话说回来,这印台没法用了吧?”石羡玉吐槽说。 “不啊,”齐宏宇摇头:“这个印台是专门给受害人摁捺指纹用的,活人不用它,不影响。” 石羡玉咽口唾沫:“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及时剁了我看行。” 石羡玉:…… 重新把手皮套回尸体手上,齐宏宇往边上的电脑一指,说:“那边有高拍仪,你指纹卡扫描一下上传上去,让人调出指纹库里齐平路的指纹对比下,看看是不是他。” “得行。”石羡玉立刻跑了。 齐宏宇继续剖腹。 “胃内充盈饱满,但食物有相当程度的消化,呈食糜……不,死亡时间很久了,这应该不是消化而是腐化,难以判断到底吃过了什么东西,只能确定吃的不少,有碳水有肉还有菜,样式挺丰富……等等,这是什么?” 他瞪大双眼,从糜状的胃内容物中摸出一个密封袋,里头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 小心的将密封袋外的食糜擦除干净,又用水流小心冲洗几遍,他喊来石羡玉帮忙拍个照片,这才用镊子打开密封袋,把里边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取出来,展开。 “这是……”齐宏宇瞳孔微微扩张。 这是一幅画,画在a4纸上,画的相当简陋,右下角还盖了个两个章,仔细看,是山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公章,还有个方形的个人姓名章,写着“医师甘宏川”的字样。 石羡玉再次凑过来,纳闷的问道:“这是啥子东西?” “‘htp房树人测验’图。”齐宏宇盯着画,头也不回的说道。 石羡玉一脸懵逼:“啥子?” “一种常用的绘画心理学测验方法,被广泛应用于临床测验当中,”齐宏宇解释说: “它可以直观的反映出被测试人的精神健康与否,还能具体的提供人格方面的信息,乃至涉及到被测试人的感受性、成熟性、灵活性、效率性、综合性乃至创造力和智力水平。 而且,由于绘画具有主动性、构成性和非语言性的特点,避免了反应内容在言语化过程中变形,能更准确具体的反馈被测试人的真实特征,还能避免多次重复测验导致产生联系效果。 同时,因为根据构图判断被测试人的智力水平这一方式比较隐晦,不会引起相对敏感的被测试者的排斥,不会造成创伤。 再加上构图简单,就是房屋树木和人三个主体,受教育程度较低、智力水平较差的被测试者也能很好的完成测试,优点多多。” 齐宏宇解释了一大通,确保石羡玉能够听得明白。 但石羡玉的注意力显然在另一个方面,他问:“你还学过这个?” “我实习时,除了法医科之外,还在三甲病院和精神卫生中心分别轮岗进修了三个月的时间,接触过。”齐宏宇说道,同时指向纸张右下角,说: “甘宏川还是我当时的带教老师,主治医师职称,尤擅绘画心理学。” 顿了顿,他接着说:“单纯看这幅图,就已能体现出一些绘画人的典型性格特征。” “说说看?” “行。”齐宏宇点头,说:“我们先看整体,房、树、人三者之间具有前后上下的位置,表明个体智力正常,对现实的感知能力正常。 三者大小适中,表明其个体成长过程中,各方面环境都还算和谐,有个比较正常的童年,家庭相对和睦。 但房与人的距离远了,且人的大小在正常范围内相对较大,表明她受测试时可能在心理或客观环境上远离了家庭,而且有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 而除了房树人之外,还多了一条河,说明个体具有相对强的表现力和表现欲。河流蜿蜒曲折,多曲线,往往表明个体受测试时很可能处于一个比较忧郁的心境。” 石羡玉嗯一声,果断做笔记,同时问:“然后呢?” “再看房子,它被绘制在画纸左侧,往往表明绘画人相对注重过往生活,较重感情,自我意识强。房子整体刚刚说过,不大不小,表明家庭成员相对和睦,受测人有个相对较正常的童年。 然后仔细看,房子错落有致,进一步证明个体智力正常,而且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具备平均水平的认知能力和水平以上的表现能力。房子瓦片密集,线条密布,体现出受测试人当时存在一定的焦虑心理。 但房子缺少细节,少了门窗,说明其注重整体,忽视细节,生活中可能表现为粗心大意。而且缺乏门窗,说明他存在一定的沟通障碍,或者体现出个体内在的防御状态,同时刚刚也说了,这人又有一定的表现欲望……” 石羡玉脱口而出:“闷骚?” 齐宏宇顿两秒,回头看他,颔首:“和你一样。” “懂了。”石羡玉继续低头做笔记。 齐宏宇接着说:“树和人这块,我当时研究的不深入,它比房子复杂的多了,也大致讲讲吧。 树木往往是个体生命成长和自我形象的提现,树木线条不丰富,较细长,表明其遭受过较多的心理创伤,对外界有悲观性、封闭性,对环境不适应,缺少自信,有自我无力感。 看树冠,绘画人明显加强了左侧树冠,提现个体性格内向,待人处世小心谨慎;多尖锐的枝桠,又体现出其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和暴力倾向。” 石羡玉忍不住嘀咕起来:“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说我……不然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码得了。” 齐宏宇斜他一眼:“嘀嘀咕咕讲锤子呢?” “没,你继续,说说人呗?” “……”齐宏宇翻个白眼,然后接着说:“人的方面,刚说了,人个体在正常比例范围内稍大,说明很可能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我中心,当然也可能存在偶然性。 头面部,其戴着帽子,但又显露出了头发,而且画的很浓密,说明其具有一定的防御倾向,掩饰性强,自我保护意识强烈,同时很可能具有追求力量的倾向,但同时也表明他烦恼极多。 画了大眼睛,同时还有眉毛,表明个人敏感警惕,同时注重美的追求;眼睛中没有瞳孔,表明个体有视而不见、不承认自己错误的态度。嘴是闭合形,表明个体具有攻击倾向。 躯干比例正常,但未画出衣服,个体可能有较明显的品行障碍,或者并不注重品行细节;脖子相对细长,个体原始性本能较强,双手伸开,表情其自我控制能力较差且有较强的支配欲。” “没了?” “没了,我就能分析出这些来。”齐宏宇摇头说:“而且…… 别看我说的很有道理的亚子,但许多结论都太过武断了,实际上只单纯看房树人,只能看出个大致倾向,必须结合对个体的谈话,对其性格、过往和背景有一定的了解后,才能得出准确结论。” “简单说,我可以当你是在扯淡?” 齐宏宇拳头硬了。 他耐着性子说:“我不能保证完全准确,但应该大差不差。” “噢。”石羡玉颔首。 齐宏宇又转移话题,接着说:“关键问题在于,这幅画为什么会在死者身体里?或者说死者把这幅画吞入腹中是什么目的?” 第117章 氯羟去甲安定 石羡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双眼不自觉的睁开了些,面露沉思之色。 可能性其实有很多,其中最大的可能,是他预料到自己恐怕会遭遇不测,用这种方法给警方留些提示。 但这并不合逻辑,既然预料到要遭遇不测,为什么不想办法自救呢?为什么不报警呢? 又或者,他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只好趁着凶手不注意,把一张画折叠起来放进密封袋里吞入肚子里? 这张画,可能是凶手或者凶手的什么人画的? 但问题是,这张画被折的整整齐齐,密封袋也封的很好,甚至还细心地把里头空气给挤出去了才封起来,怎么看也不像很仓促的样子。 石羡玉有些迷茫了。 这时,连安国终于完成了他的勘察,走过来说: “宏宇,查完了。果然没错,死者神经细胞的退行性改变非常明显,包括大脑皮层、小脑皮质、海马回和苍白球、丘脑、下丘脑、齿状核等都有明显受累,大脑皮质锥体细胞、小脑浦肯野细胞……” “行,我知道了。”齐宏宇回。 他才开了个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而此时齐宏宇已经托起了死者的膀胱,轻轻按压几下,又晃了晃,点头说道:“膀胱充盈,充满液体,说明受害人死前并未排尿,死后也没出现尿失禁的情况。” 石羡玉立刻问道:“这说明什么吗?” “不说明什么。”齐宏宇摇头:“大多数人有在入睡前或长途旅行前排便的习惯,这勉强算是个指向性线索,但除却这两个特定时段,基本都是有了明显便意才会去拉,所以……没什么卵用。” 石羡玉失望的哦一声。 齐宏宇又仔仔细细将腹腔内检查了一遍,点头说:“基本确认了,受害人死于溺水窒息,死亡时间大约在末次进餐后两到三个小时。” “就这些?” “就这些。”齐宏宇说:“接下来等实验室那边出结果就是了,另外就是把杠铃杆鉴定一下……老连?” “查过了,”连安国说道:“杠铃杆上确实发现有指纹,不过估计这根杆子应该被擦拭过,少量指印都严重残缺不全,没有实质性的鉴定价值。” “好吧。”齐宏宇有些失望,却也没办法,只能说:“那就只好等实验室那边的结果了,希望那边能有发现。” 石羡玉轻轻点头,随后目光一瞟,挑眉道:“检材你好像忘记给实验室送过去了。” 齐宏宇:!!! …… 次日,早例会。 齐宏宇迟到了两分钟,主要是因为整理尸检报告,将实验室结论纳入到报告当中——实验室在他体内发现了氯羟去甲安定,这是一种苯二氮卓类抗焦虑镇静安定类药物,临床上也常常用来作安眠药。 但他体内的血药浓度远远高出正常给药的血药浓度峰值,虽然也远未到致死量,但这明显不正常,齐宏宇思考了许久。 另外,指纹鉴定证明,受害人确实就是齐平路,那位似乎和齐宏宇身世有关的老村干。 仇教导没追究他迟到的事儿,只是按照惯例,让他率先发言。 齐宏宇便将昨夜的尸检结论汇报了,之后又转述毒理学实验室的结论。 众人思考片刻后,石羡玉当先问:“这意味着什么?” “还能意味着什么?”齐宏宇翻白眼:“意味着他生前吃了很多药呗——嗯,应该是吃的,尸检很细致,如果身上有针眼肯定瞒不过我和老连。”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石羡玉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落入犯罪分子手里有一段尸检了,一直受到其控制,被限制了自由?” “那肯定的。”齐宏宇说道:“他失联至今已有两个半月,而死亡至今应该在两个月左右,换句话说,其中十多天的空档,八成就是他落到了犯罪分子手里头。 另外,氯羟去甲安定属于受管控的精神类处方药,可以查查使用记录。不过这药的使用量不算小,查找范围非常大,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得结合其他线索共同筛查,缩小排查范围才行。” 说完后,他又问道:“石队有什么想法吗?” 石羡玉摇头:“没有。” 他又看向其他刑警,但他们的调查也毫无收获,只是明确了最早有人反应水质问题的时间,和酒店给的时间一致。 “考虑到尸体在水中的腐坏速度,和蓄水罐的体积及其中的含氧量……”齐宏宇边思考,便斟酌字句说道:“应该是在第二天到第三天的时候,会对水质造成较为明显的,能够感知到的影响。 最早是四月六号发现水质问题,那么受害人应当是五号或者四号遇害被投入蓄水罐的。 当然,也不排除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变质后,才被投入蓄水罐的可能,那么投入之初立马就会对水质产生明显影响。又或者,杀人后一天,尸体开始腐败但腐败程度并不高时投入蓄水罐,这个过程也会加快。” 石羡玉问:“也就是说,受害人最早可能是四月四号遇害并投入蓄水罐,最迟可能是四月六号,对吗?” “对。”齐宏宇颔首。 石羡玉接着问:“那么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高些?” “最后一种。”齐宏宇不假思索道:“水里缺少腐败的条件,所以水中尸体往往会朝着尸蜡化转变。 虽然也有按正常腐败进程发展的,又或者按正常腐败进程发展的同时,也在向尸蜡化转变,到了一定程度后,腐败进程停止,只朝尸蜡化进行,这几种情况也有典型案例支撑,但毕竟相对罕见。” 包括石羡玉在内,众刑警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钦佩崇拜齐宏宇的赵博反而最先提出质疑:“但高度腐败的尸体气味太重了,转移过程中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想要隔绝气味,办法有很多。”齐宏宇先提出可以隔绝气味,然后才补充说: “当然,考虑到受害人被绑在一根两米长的杠铃杆上边,而要将尸体和杠铃杆同时转移难度很大,很可能是分别转移的,到了天台后才将尸体绑好,方便沉尸。 以此为前提,高度腐败的尸体,在捆绑的过程中容易导致尸表破裂,且腐败液体还容易流出来,遗落在现场附近,但我在现场并未发现相关的痕迹。 所以最有可能,是具备一定腐败程度,但不严重的尸体,被绑在杠铃杆上投入蓄水罐内,因此我说的最后一种可能概率最大。” 这话说的有些绕,好在现场刑警智商都正常,除了仇教导没人听不懂。 而说完后,齐宏宇又看向痕检员张哥:“不过当时现场勘查虽然还算比较细致,但还是有些仓促,未必能发现些很细微的线索。张哥,你们当时有什么发现么?” “你这关联词用的我差点没转过弯来。”张哥吐槽声,然后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就像小齐说的,现场没留下明显的痕迹,水罐上的指纹都和维护人员吻合,凶手很可能在当时戴了手套。 至于足迹……全部足迹都已提取并对比完毕,和当时在现场的包括我们民警在内的所有人也都吻合,没发现可疑足迹。不过考虑到都已经过了两个月,风吹日晒雨淋的,留不下足迹也正常。” 仇教导眉心紧锁:“也就是说,痕检这边没有任何发现?” “可以这么讲。” “图侦这边呢?”仇教导又问。 图侦的民警无奈的说道:“带锅,两个月啊,监控早就被覆盖了,上哪发现去。” 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 仇教导不死心,追问:“其他人就一点发现都没有?” 并没有人回答他,如果有发现刚刚早就起来说了。 “技术队!”仇教导只好再问:“检查过齐平路的通话记录没有?” “早在他失联的时候,负责此案的兄弟伙就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否则也不至于昨天才有新的进展。” “发现尸体算个锤子的进展。”仇教导火气也冒起来了。 但他也清楚这怪不了下边的刑警们,很快深吸几口气,控制好自己情绪,接着说:“算了,早例会就到这吧,大家该干啥干啥……对了,小……赵博!你带一伙兄弟去齐平路老家走访走访,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喊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队里好几个姓赵的,改口叫了全名。 “行。”赵博立刻点头,他总是干劲十足,喊他出差他也不排斥。 石羡玉问:“直接派人么?不让当地同事协查?” “协查是要的,但人也得派过去。”仇教导说:“那边的同事不大靠谱,就齐平路失踪的事儿,就让他们协查过了,查到现在屁都没一个,交给他们查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派小赵过去看看靠谱些。” 解释完,仇教导又问:“石队要不要过去看看?” “算了吧。”石羡玉摇头,对着齐宏宇扬了扬下巴,说:“我还得监督师兄呢,他肯定不乐意回去。” “要得。”仇教导颔首,然后宣布散会。 很快人就都走空了,会议室里只留齐宏宇和石羡玉二人。 石羡玉走到齐宏宇身边坐下,看看表,问:“齐平路的家属估计快到了,你要不要躲一躲?” 齐宏宇摊手:“所以我待在这儿没走。尸体那边都委托老连了,让他帮忙引导家属去辨认尸体。” “你就躲在会议室啊?”石羡玉说:“这也太危险了吧?” “不然嘞?” “跟我出去跑跑?走访走访?” 齐宏宇撇撇嘴:“什么线索都没有,走访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出去干啥?晒太阳么?” 石羡玉无言以对。 紧跟着,他双眼在隐蔽的角落转了两圈,说:“我有独家的线索,谁都没说。” 齐宏宇立马起身:“那走!” 石羡玉脸上露出促狭的笑,然后立马消失,不慌不忙的问道:“咋,担心晚了被家属堵个正着?” 齐宏宇严肃的说道:“对调查工作而言,时间非常重要,时机稍纵即逝,稳妥起见还是赶紧的走吧!” “成!” …… 车子缓缓驶出刑侦支队,齐宏宇明显松了口气。 石羡玉瞄他一眼,忍不住嘀咕:“要不是咱俩已经这么熟了,你现在的这些表现当真很可疑你造吗。” 齐宏宇转头看他。 “我晓得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齐平路的家属,也担心他们咬定就是你害死的齐平路,徒惹麻烦,还生事端。”石羡玉解释说:“但在别人的眼里边,你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硬要说,还真有些心虚。”刚还不想承认的齐宏宇竟然忽然点头了,他说道:“祖孙三代,三个女人…… 当时我还去问了她们,她们告诉我的齐平路去开会了,也是她们打电话给我说齐平路手机被偷了,当时还好好的,说到时候会再向我联系。 但再等,就等到了齐平路失联的消息,她们不分青红皂白,逮着我骂了好几次,逼得我不得不拉黑她们的手机号。” 石羡玉沉默两秒,摸出烟问:“来一根不?抽的话,车上有套式烟灰管,点上后套进去就行,不用担心烟灰到处飘。” “行。”齐宏宇这次没拒绝,点了根抽起来,然后忽然问道:“你要来一根不?” “好……啊不了,我这开车呢。”石羡玉摇头。 “所以你果然经常开车时抽烟是吧。”齐宏宇抬指弹了弹烟灰管,说道:“装备整的挺齐全啊。” 石羡玉沉默。 齐宏宇嘿一声:“我要投诉你开车抽烟。” “你狗咬吕洞宾嘿!”石羡玉吐槽:“我这算不算肉包子打狗?” 齐宏宇笑,笑过后又忽然问:“话说回来,你那独家线索到底是啥子?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道。” “wtf?”齐宏宇瞪眼:“你小子诓我?” “算也不算。”石羡玉轻笑着说:“我带你去个地方,找个人问点事儿,说不定能有特别的发现。” “噢?”齐宏宇纳闷道:“谁?” “精神卫生中心,甘宏川。” 第118章 目的何在 “哇哇哇哇哇,莫过来!都莫过来!格老子爬!” 少年躺在地上,手脚乱抓,满脸癫狂的疯狂叫骂。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旁,淡定的伸手推推眼镜,镜片上闪烁着变态的白光。 他高声说:“你先起来咯,开着空调,地上冰欠!” 边上的女人焦急死了,快步往前走。 少年更加激动,在地上乱滚起来,边滚边吼:“你莫过来!爬!都格老子爬!再过来老子铲死你!” “哈儿!你莫闹咯,乖乖听招呼,赶紧起来!” “滚!快滚!莫挨老子!你们都是坏人,要整老子,再过来莫怪老子不客气!” 女人只得顿足,无助的问道:“医生!现在啷个办?” “已经无法交流了。”白大褂长叹口气,跟着大声吼道:“护士!护士!进来!上约束带!给他打针安定!送到留观室去!快!” 话音刚落,门立刻被人推开,两名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护士拿着约束带就冲了进来。 少年满脸惊恐,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但用力过猛加上地上滑,又砰地一声以脸砸地。 他赶忙再次翻身,顾不得擦脸上的鼻血,抬手就要对已经冲到近前的护士打去。 但护士只轻轻一拍,就把他手扇到一边,接着如腿粗的胳膊直接探出,抓着他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另只手用力一甩,将约束带甩开,麻利的把他捆好。 此时另一名护士已蹲到他身后,抬手扯着他裤子向下一扒拉,半扇白花花的屁股便露了出来,接着一针扎上去。 少年双眼怒突。 很快,针水打完,护士抽针,跟着微微弯曲的针头,轻轻撇了撇嘴,再若无其事的抬手把他裤子扒拉了回去,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女人快步走过去,抱着他啜泣起来。少年再次无助又徒劳的扭着身子,但因安定很快起作用,他挣扎的力度和幅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几下后就晕过去了。 “哈儿哟!哈儿!”女人哭着,嘴里不停的重复这话。 白大褂长叹口气,走到她身边说:“妹娃,让护士带他去留观室吧,我们要做个ct和心电,还得抽血做个检查。” “好……好。”女人点点头,站起身,护士便上来将少年放上担架床准备推走,女人跟在一旁。 走到门口,她忽的顿足,回头看向医生。 “留观室那边也有医生,他会给你娃儿做进一步的检查,再决定是否转住院,你听他的就好。” “谢谢医生。” 她出门了。 出门时看到伸长脖子往里头瞧的男子,该男子身边还站着个一脸尴尬的同伴。 女人心里有些不爽,立马瞪了长脖子男两眼,但没停留,跟着护士径直走出去。 …… 石羡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你当初在这边实习,也这么……精彩的吗?” “没,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大多都转重症隔离病区了,而且即使隔离病区这样的病人也不多。”齐宏宇轻声解释说。 石羡玉了然的点点头,又问:“这娃儿怎么回事?” “不确定,可能是比较严重的躁狂和被害妄想。” “噢……话说回来,这边的护士都这么彪悍的么?” “也不至于,你看外边分诊的和护士站的护士不都很纤细娇小么?”齐宏宇耸耸肩: “当然,彪悍勇猛的也有些,否则碰到严重躁狂,或者有极端暴力倾向且表现出攻击性的病人,寻常医务人员可控制不住,尤其是在需要尽量避免伤到病人的情况下,就更难了。” 说完,他也抛出个问题:“你找甘宏川,是想问问那张图的事吧?” 石羡玉未置可否。 齐宏宇换了个问题:“怎么不进去?” “再看看。”石羡玉说道。 这一看就是四十多分钟,期间有三轮患者及家属进出诊室,都没啥动静,看起来也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他们是病人。 果然,齐宏宇说的没错,之前那样的病人是极少数。 “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能进去了。”石羡玉说道。 齐宏宇有点懵:“所以你到底在观察些什么?” 连着第一个躁狂的娃儿在内,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个来小时了,齐宏宇腿都有点酸。 “我说我在等号你信么?”石羡玉默默摸出自己的号牌,上边的写着一个数字“13”。 齐宏宇眨眨眼睛,抬头看看门边上的叫号面板,目前就诊的患者是9号,后边只显示了三位,即到12号。 可能还要等四十多分钟。 但是…… 石羡玉啥时候挂的号? 再说了,山城精卫中心初次就诊需要建档,根本无法网上预约,也没看石羡玉去建档啊。 难不成他曾经来看过病? 等等…… 这挂号牌有点奇怪。 齐宏宇反应过来了,翻个白眼说:“憨批,你拿的是挂号的号牌,早tm过号了。” 石羡玉:!!! 他伸长脖子看两眼,随后讪讪的说:“抱歉,没到精卫中心挂过号……” “得了吧你,装蒜。”齐宏宇翻白眼:“总的来说流程和普通医院都大差不差,取号牌到挂号窗口挂号,报具体科室,交费,等叫号,哪有你这样直接取张纸的?” 石羡玉左顾右盼。 “不想告诉我就直说,没必要装傻充愣。”齐宏宇说一句,接着又问道:“那咱们现在进去?” “晚点吧,再等等。”石羡玉摇头。就在他俩掰扯的时候,又有个病人进去了。 齐宏宇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精卫中心挺“热闹”的,挂号病人很多,齐宏宇其实并不太想占用工作时间找甘宏川,如果换做他的话,大概率会挑选中午约他出来。 但石羡玉说用不了几分钟,而且来都来了,要等到中午的话,齐宏宇也不太愿意。 病人看病要紧,公安破案也要紧,齐宏宇并不想平白浪费一上午时间,更何况这桩案子对他而言挺重要。 这一轮病人倒是快,不一会儿就见他拿着病历本推开门出来了。 号牌开始呼唤10号,然后…… “卧槽!”齐宏宇双眼微凸,刷出来的13号竟然还真tm是石羡玉。 侧目看向石羡玉,就见他tm又在左顾右盼,还隔着口罩吹起了口哨。 齐宏宇气的拳头硬了。 好在接下来运气还不错,之前几号都进行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轮到石羡玉了。 两人并肩进去。 此时,医生早已重新在办公桌后边做好,瞧见二人便直接一伸手,说道:“请坐,麻烦自己把门带上,当然你们不介意的话不关也得行。” 倒是难得的有礼貌加好脾气。 多数医生因为太忙,加上患者因病或因疼痛而难以沟通,还有形形色色的奇葩,工作久了难免都渐渐变得急性子,甚至不近人情。 石羡玉果断关门——不过这门的隔音效果一般,里头声音大点的话外头就听得一清二楚,而且门上还有个小窗。 刚刚石羡玉就是透过窗看里边的情况的,期间收获了无数白眼和怒视。 石羡玉放下背包,从中掏出自己的病历本和挂号牌,齐宏宇瞄了眼,好家伙,他还真曾在这医院建过档。 那估计是提前偷偷预约挂了号,借着尿遁去取的。 齐宏宇有些看不透他到底想干啥子了。 不过…… 再想想他的性子,齐宏宇忽然觉得,他来看过病也不奇怪? 医生翻开病例看了好半天,又打开电脑查询片刻,这才轻轻颔首,点头问道:“那么,经过这段时间,你觉得自己有所好转吗?” “好是好了一点儿,但偶尔还是会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而且这冲动来的没什么规律。”石羡玉摇头说:“比如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往我边上这人脸上锤几拳。” 齐宏宇:??? “我找你惹你了?” “所以说是莫名的冲动啊。” 甘宏川扶额,接着又问:“我看你之前都是挂的身心门诊,找的周医生和肖医生的吧?怎么会想到挂我这边?” 石羡玉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脱口而出:“我姨也是精神医生,在滇省精卫中心。 她让我有条件的话做个绘画测试,深入、具体、直观的分析下我到底存在什么问题。我了解过,您在我们山城算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特地等到今天您出诊,请假过来挂了号。” 甘宏川嘴角明显扬了起来,但还是保持着谦逊,说道:“过奖了过奖了,我算不得什么,我们科室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 “谦虚了。”石羡玉又恭维了几句,才切入正题:“那么医生,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行。”甘宏川点点头,取出一张打印纸,一支笔递给石羡玉,并说道:“我们简单点吧,十分钟内画好,不用太仔细,简笔画,抽象点也没关系,你看可以吗?” “得行,那画什么?” “我站在山岗之上。” 石羡玉:??? 不是房、树、人吗? 不说htp测验应用广泛吗? “我站在山岗之上”是什么鬼? 边上,齐宏宇眼眸中漾出笑意,他用力的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而甘宏川出完题后就不再说话了,只继续在电脑上看石羡玉以往的电子病历。 没办法,石羡玉开始抓耳挠腮。他本就不擅长画画,而甘宏川出的题更是让他完全无从下手。 纠结了有两三分钟,他才终于动笔,先在白纸中上部位接连花了好几条弧线,描绘出山峦的轮廓出来,又在右上方画个月牙,随后在山腰处随便画了个火柴人,并在火柴人脑壳处写了个“我”字。 瞧瞧还有时间,他犹豫片刻,又开始给山峦补充细节,提笔随意勾勒,似乎想画嶙峋怪石,但受限于笔力画的啥也不是,便很快放弃,改而画一颗颗的小树。 末了,他又见画纸底部有大面积的留白,似乎觉得有些不爽,便又画了几条曲线充当河流,借着又画了桥,画了船。 再之后,他仿佛沉浸在这个世界里头难以自拔,时间早已过去,他却继续抬笔,将打印纸顶部的留白也填充上云朵和星星。 最终,他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完成这幅画,整张打印纸几乎没有半径超过两厘米的留白,画的密密麻麻。 “画好了?”甘宏川微笑着看向他,随后抬手接过画,分析了下,轻轻点头,抬手在上边盖了两个印章。 一个医院章,一个自己个人章。 齐宏宇细看去,才发现医院章虽是公章,但上边中间还写着个“诊”字,充其量只能作为处方用,只是似乎印油快干了,“诊”字没沾上多少墨,可能有时候盖不出来。 高拍仪拍照扫描上传后,他将这张纸递给石羡玉,微笑道:“你可以拿回去做个纪念,或者撕了丢掉也行。” 石羡玉接过,眼中闪过了然神色,却又故意问道:“还可以带走的吗?” “当然,我这边留扫描件就可以。” “那这个章……” “噢,扫描件需要。”甘宏川说道。 “晓得了。”石羡玉颔首,接着问:“那医生,我有什么问题?能跟我说说吗?” “当然,你有知晓自己情况的权利。”甘宏川微笑颔首,但接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单凭这张画,无法准确知晓你的情况。介意再做几份问卷吗?” “不介……等等,几份?”石羡玉咽口唾沫,据他了解,正儿八经的心里问卷基本都有上百道题,坐下来可费功夫。 “准确的说,是两份。”甘宏川说:“愿意的话,我把问卷给你,你可以自己找个地方填写,填完后再进来找我或者给我电话我去找你都行,我中午一般不休息。” 石羡玉咬咬牙,答应了,伸手说:“行吧。” 齐宏宇始终侧目看着石羡玉,想搞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截至目前,齐宏宇都还不清楚石羡玉究竟想干什么,但绝不可能真是过来做检查的。 虽说他可能确实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不会挑这个时候,里头一定有问题。 很可能与齐平路的案子有关。 到底为什么呢? 第119章 身份 精卫中心门诊部外,有个小亭台。 石羡玉和齐宏宇此刻就待在这个亭台里头。 “不是,我说石队,你还真是过来做心理测验的?”齐宏宇看着石羡玉竟真在认认真真的填写问卷,不由有些懵。 “啊,来都来了,顺便做个测验也好,毕竟我是真的有问题。” 齐宏宇没料到石羡玉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病。 又接连答了几道题后,石羡玉笔下微顿,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接着笑问道:“话说回来,我挺好奇的,这种问卷真的有效果吗?如果我故意乱填会怎么样?” “那会成为无效问卷。”齐宏宇摊手说:“问卷在设立之初,就会进行大量复杂的研究,其中统计学研究在其中占据相当重要的比重,并会依据统计学设计出‘置信区间’。” “噢?那是啥玩意儿?” “三两句和你说不清楚。反正收到问卷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这份问卷是否可信,如果偏差值超过置信区间,就是无效问卷,得重新填。”齐宏宇撇撇嘴说: “别把专业的心理测量问卷当成网上那堆糊弄人的玩意儿,这是很严肃的调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石羡玉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那么……你和甘宏川都说过,单靠绘画测验是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的,必须要配合询问谈话或者问卷调查是吧?” “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每个人每副画的背后,其实都还有一份甚至几份问卷?” “那倒是不一定。”齐宏宇摇头说道:“就比方你,下次再来做绘画测试的话,估计就不需要再做问卷了,他随便问你几个问题就能得出确切结论。” “但反正肯定是做过问卷,再不济也做过全面问话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他会对每一个做过问卷的人都有印象吗?” 齐宏宇皱眉:“这可不好说,他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病人太多了,短时间内或许有,但时间一长肯定就记不住了。” “那如果重新看到那张画呢?能不能想起来什么?我看那画纸还是白的,墨水瞧着也比较新,恐怕不超过半年。” “或许能有点印象吧。”齐宏宇点头,接着问:“所以你真的是想通过甘宏川,获得关于那副画作的作者的信息?” 他最开始听到石羡玉说来找甘宏川时就是这么想的,但石羡玉之后的行为却有些奇奇怪怪,让齐宏宇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毕竟要问那副画的情况,直接表明身份询问甘宏川就行,没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石羡玉并没有回答齐宏宇的问题,只继续问道:“话说,你和甘宏川熟悉吗?” “不太熟,我也只是在他手底下带了两个星期而已。”齐宏宇思路被打断,回过神来后便摇头说:“而且看他刚刚的表现,也没认出我。” “正常。”石羡玉撇撇嘴:“谁能想到三四年前还在实习的小伙子,这会儿就已经头发花白了,怎么看也不像二十八岁的样子。” 齐宏宇挑眉:“你说我显老?” “难道不是?”石羡玉吐槽道:“成天熬夜,动不动通宵,说你三十八岁都不意外。瞧瞧你那抬头纹,重的一批,平时一点都不注意保养吧?” 齐宏宇抬头摸了摸额头,又忽的轻笑起来:“那又怎样?” “不怎样,就怕你找不到对象。” “找不到就找不到咯。”齐宏宇摊手,表示无所谓,接着又问:“话说你问卷做完没有啊?” “没呢,才填了一半……麻买劈题量还真大啊。”石羡玉又忍不住吐槽,说:“这怕是真要搞到中午……” 他渐渐没了耐性,干脆把笔一甩,弹弹烟灰,说道:“劳资不写了。” “所以你到底想做啥子?”齐宏宇无奈了,问:“真想了解那副画作的情况,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那不行。”石羡玉摇头说:“看样子你真不太懂这位曾经的‘老师’,这家伙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得徐徐图之,尽量做到既获得了想要的线索又不打草惊蛇。” 齐宏宇悚然一惊:“你什么意思?” “有兄弟正在调查这个人。”石羡玉压低声音说道:“他可能涉嫌拐卖妇女儿童。” “有这种事?”齐宏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不太确定,目前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能他做的比较隐晦手脚比较干净。”石羡玉说道:“所以和他接触得小心一点。” “那你要怎么做?”齐宏宇立刻表态:“你说说,我来配合你。” 石羡玉轻轻摇头说道:“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先以病人的身份接近他,看能不能挖出什么信息吧。” “我看悬。”齐宏宇说:“作为医生,是不会随意透露患者信息的。” “那必要时只能表明身份。”石羡玉说道:“毕竟只是个尝试……本来我是想在里头做问卷调查拖延时间的,时间久了他总得上厕所吧?到时候咱们就翻他电脑……” “嘿?”齐宏宇立马坐直了身子:“你这是非法取证嘿!” “你会在意这个?” 齐宏宇摇头。 “那就是了嘛。”石羡玉说:“再说我又不是取证,只是找线索,确定那副画究竟是谁画的而已。” 齐宏宇啧一声,说:“队里人都说我不讲规矩,要我说你才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 “跟你学的。” “少来!别甩锅给老子!”齐宏宇笑骂。 石羡玉摊手:“可惜他竟然让我出来做问卷,做好再给他,这下怕是没机会咯。” “也未必没机会。”齐宏宇眯起眼,表情忽的阴险起来:“要不给他下个泻药?” “卧槽你不是吧?”石羡玉震精了:“这是犯罪嘿,执法犯法啊你。” 齐宏宇表示自己只是开玩笑,然后惋惜的放弃了之前危险的想法。 “你还真打算给他下药啊?”石羡玉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没。”齐宏宇摇头表示他想多了。 石羡玉这才松口气,想了想,他又说:“不然等中午?他不说自己中午不休息吗?咱们踩点过去,我拖延住他,多问几个问题,或者想办法引导他让我再画一幅画,等到他去打饭,你再去翻他电脑?” “不用那么麻烦。”齐宏宇翻个白眼,说道:“如果你只是想查病历或者就诊记录的话,随便找个医生的电脑都能有这个权限,你去翻他电脑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顿了顿,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说:“做戏做全套,你继续在这填问卷吧,中午点再过去找他,正儿八经的把这次门诊流程给跑完。” “那你呢?” “我去找我同学。”齐宏宇说道:“大学舍友,关系不错,这个忙他应该会帮。” 石羡玉表情有些呆滞:“你在这有熟人?” “有啊。” “舍友?” “是啊。” “他不是学法医的?” “不是,他学的临床。” “你怎么不早说?”石羡玉低头看着问卷,嘴角抽搐。 齐宏宇促狭道:“谁让你跟我玩神秘,之前啥都不讲的?本来我以为过来直接找甘宏川问话就成,哪知道你说啥子不想打草惊蛇,搞的这么麻烦?” 说完他又吐槽:“你这就是自讨苦吃。” “我tm错了还不行吗?”石羡玉有些绝望,这份问卷他是真的不想答了。 “不行,你自己说的嘛,不想打草惊蛇。”齐宏宇抛下这句话,拉起口罩乐呵呵的走了。 这石羡玉性格恶劣的很,平常基本有啥说啥,但万一忽然犯了病,又喜欢莫名其妙的玩神秘,过老半天才肯说,今儿总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简直活该! 齐宏宇边走还边吹口哨,只是口哨他都能吹跑调,越吹越难受,所以很快就停了。 除非有心事,借此遮掩伪装自己很轻松,否则他一般都不吹口哨。 走出几步,齐宏宇给好基友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今儿没出诊,在住院部,齐宏宇便又改道向住院部走去。 …… 中午一点,齐宏宇回到凉亭,就瞧见石羡玉满脸绝望的坐在那儿,低着头浑身都写满了丧字,如丧考妣的样子。 “咋啦咋啦?”齐宏宇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他红光满面,精神振奋,和石羡玉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提了,我tm可算把问卷做完了。”石羡玉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说道:“接近四十度天,趴在这写问卷,那种苦你不懂。” “医生怎么说?” 石羡玉木木的回答说:“他说我焦虑、抑郁,有暴力倾向,压力过重,存在比较严重的心境障碍,如果不加以干涉任由其发展的话,可能会发展成双相障碍。” “那倒是挺严重的……” “所以我想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是该休息休息。”齐宏宇点头,问道:“想请多久?” “十年八年的吧……” “滚!”齐宏宇翻个白眼:“早该猜到你丫就是想摸鱼。” 石羡玉干咳两声,逐渐把身上的丧字给擦除了,抬头问道:“你这边,有收获吗?” “确实在资料库中找到了那张图。”齐宏宇点点头,说:“画下那副画的患者名叫‘周静红’50岁。” “职业呢?” “没说。”齐宏宇摇头:“看病又不是查户口,病历本上虽然有职业这一栏,但并不会强迫你填写,而且你就算填个假的也不打紧。” 顿了顿,齐宏宇又问道:“难不成你填了自己职业?” “没,我写的保安。” 齐宏宇:…… 石羡玉又问:“那她是医保还是自费?” “职工医保。”齐宏宇说道,并问:“你想查查她职业信息么?” “当然。有问题?” “我已经打电话回去报告仇教导了,他会安排人去调查。”齐宏宇解释:“齐平路的家属也走了,咱们现在回去么?” “那回呗,这儿也没什么事了。”石羡玉站起身,并问道:“对了,其他兄弟有啥发现么得?” “么得发现,”齐宏宇摇头说:“截止我打电话回去,他们连侦查方向都没确定。不过现在好了,有个周静红可以作为突破口。”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石羡玉,说:“这是我打印下来的周静红的照片,你看看。” “医院为什么会有患者照片?”石羡玉纳闷着接过纸,展开看了两眼,跟着眉头微挑,双眼睁开,打量了齐宏宇几眼,又低头看看周静红的照片,又抬头打量齐宏宇。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齐宏宇受不了了,问道:“你在干嘛?” “你没觉得这周静红和你有点像?” “哪里像了?”齐宏宇眼睛一瞪,立马走上前去,站在石羡玉的侧边,同样凝眸盯着他手里的照片,但仍旧没发觉哪里像。 “不是,你脸盲吧?”石羡玉问一句,抬手指着周静红,说:“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齐宏宇抬手摸摸鼻子,摇头:“我不觉得啊。” 石羡玉没再接腔,又仔细打量了照片片刻后,才嘀咕道:“而且……我怎么觉得这周静红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噢?” 齐宏宇纳闷了,石羡玉怎么会和这女人接触过? 又片刻,他忽的摸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了起来。 “就是她!”几分钟后,他选中一张照片,将手机放在打印纸边。 齐宏宇侧目瞧了两眼,瞳孔骤然扩大,浑身都僵住了。 手机照片上的人,五官与周静红确实如出一辙,只是周静红脸上多了些许皱纹,长了些白发。 基本能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年轻时的周静红。周静红保养得极好,看着并不像五十岁的人,一眼看去不过四十出头罢了,和年轻时变化不大。 但那张照片…… 分明是齐宏宇的小姨,齐清平的证件照。 “这……这个是怎么回事?”半晌后,齐宏宇才回过神来,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周静红就是齐清平?她……她竟然就是我失踪二十多年的姨娘?” 第120章 当年 江阳刑侦支队,齐宏宇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呆的看着仇教导交给他的一份案卷。 “师兄?师兄?” 石羡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办公室,招呼了半天他也没回应,不得已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见石羡玉,才反应过来,问道:“是你啊……怎么了吗?” “倒也没特别的事儿……就是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齐宏宇没回答,只把手里的案卷拿起来递给了石羡玉。 石羡玉接过,快速翻动,同时纳闷的说:“周静红?怎么会有周静红的案卷?看起来还是一个月前……咦,她还是个董事长夫人嘞。” “安然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齐宏宇的声音不带情绪,平静的补充:“她持股11.33%,比例在十多个股东里排第三。还有,这家公司不设董事会,没有董事长,她老公是执行董事。”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石羡玉说道,接着又纳闷的问:“所以为什么会有她的案卷?她犯什么事了吗?” “所以你压根没好好看吧?”齐宏宇无奈道:“第一页,就头几个字,好好瞧瞧。” 石羡玉照做,随后眼缝裂大了些:“失联?” “一个多月了,”齐宏宇说:“五一假期间失联的,七号她丈夫报了警,至今杳无音讯。” 看看案卷,又看看齐宏宇,随后石羡玉扶额问:“所以你刚刚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是因为周静红又失联了吧?” 齐宏宇没直接回答,但纳闷的问道:“又?” “对啊,又。”石羡玉点头,煞有介事的说:“你这位小姨简直是失联专业户。二十多年前莫名失联也就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下落,竟然又在一个月前……” “周静红究竟是不是我小姨,目前还没定论。”齐宏宇打断他,说:“可能仅仅只是长得像而已。” “你觉得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儿?”石羡玉斜眼看他:“你追寻自己身世,从齐平路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个神神秘秘,失联多年的小姨,并且查到齐平路还和这位小姨有着联系。 就在你打算继续追问挖出更多线索的时候,齐平路着急忙慌的跑路了,从乡村上县城,再从县城到山城主城,紧跟着失去音讯,再被发现时只有一具尸体,尸体肚子里藏着一副周静红画过的画,而周静红又和你小姨长得极像。” 说完这一番话,他重复问道:“你觉得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齐宏宇沉默,无言以对。 确实,通过这些事儿,即使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也足以断定周静红就是齐清平了。 “不仅如此,”石羡玉还接着说道:“既然齐平路体内有你小姨的画,那基本能确定她绝对和本案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她就是凶手。” “看体型,她不大可能有那个体力,扛着齐平路的尸体和杠铃杆爬上五米高的蓄水罐。”齐宏宇摇头:“即使她是凶手,肯定也有同伙。我现在在意的是,她为什么失联了呢?” 石羡玉不假思索:“被同伙做掉了吧。” “噢?” “她不太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策划出这一系列的事儿。”石羡玉说道:“不论当年,还是现如今,她肯定都有同伙。或许在杀害齐平路之后,她同伙认为当年的事恐怕已难以掩藏,便干脆将她也给做了,斩断线索。” 齐宏宇有些茫然:“当年的事儿?” “不是,你是cpu占用过高还是大脑内存不够了?”石羡玉吐槽道:“明摆着的啊,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肯定是他们的手笔之一,即使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完,他将案卷放下,轻轻甩到齐宏宇桌上,并用指节叩了叩,继续说:“她那家公司的名字,你再报一下?” “安然生物科技……” “生物科技。”石羡玉截取重点,并问:“基因工程也算生物科技的一部分吧?” “当然算。”齐宏宇说道:“可是这种高精尖技术,民间怎么可能走在国家面前呢?哪怕是公司也不太可能,就是集团企业都没这个能耐,何况规模并不算大的有限责任公司。” 石羡玉沉声道:“鸿蒙。” 齐宏宇又沉默了几秒,才摇头说:“这在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 “5g。” 齐宏宇接着沉默。 “师兄,食大便了。”石羡玉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年头不比数十年前,只要肯下大力气花大价钱,高精尖人才,高精尖设备都有可能挖到手。” “但这事儿确确实实就发生在近三十年前。” “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是既定事实。”石羡玉说:“不论你怎么怀疑,事实摆在这儿。我们要做的不是自欺欺人的嚷嚷着说不可能,而是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怎么做到的,目的何在。” 说完后,石羡玉又道:“师兄,你现在有点当局者迷了。也好理解,任谁跟你一样被卷入这样的大漩涡里,都很难做的比你更好。 但……我们是警察,任务是破案,更何况还没有人逼你非得去查这一系列案件,是你非得头铁的撞上来的。” 齐宏宇缓缓抬头。 石羡玉见状,深吸口气,语气严肃了许多: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你非要加入调查,我不阻止,甚至可以支持你,但你别再这么矫情,免得拖我们后腿。 而如果你调整不过来心态,我劝你干脆点,退出吧。再这样下去,我得说你又当又立了。” 齐宏宇脑袋一歪:“不是,我说什么了吗?还是拖后腿了?我只是提出合理质疑好伐。” “别自欺欺人咯师兄。”石羡玉双手杵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你提出的那些质疑,如果是出自我的嘴,那很正常。但由你说出来的话,真对不起你的智商。 从这就能看出来,你潜意识深处,并不愿意面对这桩案子,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近亲属,乃至或许是生母的小姨大概率是个庞大的非法集团的主要头目之一的可能。” 半晌后,齐宏宇回了个“哦”字。 “所以呢?你退不退出?” “不退。”齐宏宇摇头:“如果我真存在你说的那些问题,那我尽量克服就是。但我依旧不认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姨是不是犯罪头目,对我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那你老汉冉秋生呢?” “已死之人,对我影响也不算大。”齐宏宇摇头,接着忽然皱眉:“等等……你刚说,小姨或许是我生母?依据呢?” “没有依据,但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石羡玉说道:“毕竟还是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二十八年前,她莫名其妙的要回家养胎,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诞下死胎,再莫名其妙的和家里闹掰,莫名其妙的失联,接着齐清安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娃。 即使其中还有大量的疑点无法解释,其中最主要的疑点便是你和冉秋生的基因为为什么完全一致,但也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个所谓的死胎是不是你。”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齐宏宇了然,接着又说:“不论你信不信,虽然这些事和我息息相关,但真的无法再影响我的心境了,我是以很客观的心态去查案的。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客观上确实与我有关,但我与之没有丝毫的主观情感。因为对这些人,齐清平也好,齐平路也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对外公外婆的记忆都已非常模糊。” 石羡玉再次发出灵魂拷问:“那么,冉秋生和齐清安呢?” 齐宏宇面不改色:“我能保持客观理智。我也是当真在质疑,近三十年前的民间,为什么能掌握现如今的国家都无法掌握的基因技术。甚至要考虑到代瑛之的话,这个时间还得往前提。” “最好如你所言,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石羡玉第一次对齐宏宇说如此重的话。 齐宏宇再次开口,语气有些无奈:“所以你还是觉得,质疑这事儿,和我的一贯表现不符?” “对。”石羡玉直截了当的点头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原因呢?”齐宏宇开始不爽起来:“几个月的接触下来,我不认为你是刚愎自用,只一昧相信自己判断的人。” “噢?” 齐宏宇深吸口气,继续说:“境外,某些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我怀疑,该团伙可能是获得了他们的秘密扶持,借他们的手在这片大地上搞事情。” 石羡玉表情骤变。 “这片大地之上不可能存在庞大犯罪集团生存生长的环境,但,范围之外呢?” “那同样超乎我们能管的范围之外了。”石羡玉深吸口气。 齐宏宇面无表情:“我不信你们没想到这方面。” “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想。” “是你们不愿意想,还是你?” “我。”石羡玉指了指自己,说道。 齐宏宇呵一声:“那很明显了,你不够成熟,潜意识里有着畏难思想。” “受教。” …… 石羡玉离开了齐宏宇的办公室。 两人这次的谈话,多少有些不愉快。不过齐宏宇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至于石羡玉,以齐宏宇对他的了解,这家伙性格恶劣归恶劣,但本质上却比自己更洒脱,更不可能在意这一点点不愉快。 否则赵博早就被他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再怎么没根基的空降领导也是领导,想整个小民警有的是方法。 重新抬手抓起案卷,齐宏宇再次沉思起来。 先不论二十八年前的旧事,就单纯看齐平路遇害的这桩案子,齐清平,或者说周静红都是重中之重。在没有寻到其他方向之前,只有找到周静红,案子才能继续往下侦查。 否则,目前来说一切线索就都断了。 但要找到一个月前的失踪者,谈何容易?且不论投入警力多寡、对案子重视程度对破案率的影响,人口失踪案的破案率相对低是客观事实。而失踪案里头,有多少其实算是达成了“完美犯罪”成就,就不好说了。 如果将杀人后逃脱了法律制裁,视作为广义上的完美犯罪的话。 或许真如石羡玉所言,周静红的同伙看见齐平路,便敏锐的察觉到当年的事很难再掩藏下去,便在杀害齐平路后把周静红也给办了。 杀人后沉尸大江,以现有的侦查手段,确实很难找到尸体。滚滚长江,哺育了绚烂文明的同时也掩藏了太多罪恶。 自然,大江有赫赫之功而无寸尺之过,有过错的是利用大江藏尸的人。 “脑壳疼。”放下案卷,齐宏宇揉起了太阳穴。 寻人的难度可想而知,基本能确定这是一条死路,但没办法,他们手里并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想办法撞破南墙。明知大概率徒劳无功却又不得不为,让齐宏宇烦躁非常。 类似于看不惯又打不死,无能狂怒。 正烦着,齐宏宇忽觉眼前一黑。 他这次不像先前那般投入,立马抬起头来,就见仇教导站在办公室前,挡住了光线。 赶紧站起身,齐宏宇问道:“仇教导,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一件事儿。”仇教导脸色不大好看,但语气很轻柔,齐宏宇很少见他这么和自己说话。 “啥事儿?” “小赵他查到了一条线索。”仇教导斟酌着字句:“当然,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支撑,可能不那么靠谱,所以你别激动。” 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齐宏宇便猜到了,肯定和自己有关。 于是齐宏宇更好奇了,便道:“放心吧,我心大,经历了这么多事,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你只管说就是。” “行,那我说了。”仇教导点头,声音更轻几分,就像在安慰受了刺激的孩子。 他说:“小赵找到了当年的医务人员,发现在二十八年前,齐清平曾通过村支书齐平路买通了卫生院。” “买……”齐宏宇张口,脸上有些许惊愕,但更多的是了然,他重复道:“买通?” 第121章 挂羊头 “没错。”仇教导依旧用着轻柔的语气说:“他们用前一天一难产妇诞下的,因家属不愿接受这一事实,不想面对亡子,而委托卫生院处理的死婴,替代了她生下的儿子,对外宣称娃儿胎死腹中。” 顿几秒,小心翼翼的打量齐宏宇的表情之后,仇教导才敢接着说:“而之后,齐清安就‘生下了’你。” 齐宏宇哦一声,然后说道:“所以逻辑上讲,齐清平就是我的生母了。但是……我和我妈——也就是齐清安——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明要么这个逻辑是错的,要么她们并非姐妹,是这个道理吗?” 仇教导眨眨眼睛:“你问我啊?你确定要问我吗?” 他还是那么清醒,有着过人的自知之明。 齐宏宇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仇教导又问:“你没事吧?” “还好。”齐宏宇说道:“早就有所猜测了,有心理准备。” “那就好。” 齐宏宇又问道:“小赵是怎么查到这事的?都过去快三十年了,还能问得出来?” “听他的意思就是诈,”仇教导说:“他找到齐平路的弟弟,在派出所当辅警的那人,知道了当年的事儿。 然后他先入为主的断定你就是齐清平的儿子,那么死婴肯定是假的,然后他就去查当年接生的卫生员,连哄带骗就把当年的事儿诈出来了。” 解释完,仇教导忍不住斜了齐宏宇一眼,吐槽:“你又没发现,我们队被你带的,越来越多人不讲规矩了。” 齐宏宇:??? “花了多大的代价多大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把队伍拉上正规化文明化的道路,这下好咯,越来越多人走回头路。” “不是,这关我啥事儿?”齐宏宇有些不爽。 “还不是看你的法子效率高?” 齐宏宇愕然:“忽然搞不懂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效率高不是好事?” “但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多少人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进而造成冤假错案甚至屈打成招?”仇教导反问一句,然后摇头说: “这就是把双刃剑。如果人人像你一样,还有底线,心存正义的话,倒是利大于弊。但你觉得可能吗?” 齐宏宇虽不想承认,但也只能说:“自然不可能,而且没底线的很多,放开口子确实是弊大于利……但我没让人学我啊!” “你这么做的效率高,又没付出实质性的代价,效仿者自然就多了。” “什么叫没有实质性的代价?”齐宏宇翻个白眼:“我平时考核奖和年终奖都是垫底的,甚至偶尔还被取消好伐。” “总之你以后还是规矩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齐宏宇敷衍道,并转移话题:“除此之外,小赵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不知道,他只和我说了这事儿,另外他还待在你老家调查,想着挖出更多的线索,以找到新的方向。”仇教导说道: “嗯,嫌疑人周静红疑似是你失踪的小姨齐清平,且再一次失联的事,他知道了,并且同样认为,找到新的方向是当务之急。” 说完后,仇教又问道:“话说回来,这桩案子你有信心不?”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齐宏宇郑重地点头,完美体现了属于他的担当精神——做不做得到另说,但啥事都敢答应。 但仇教导还真就放心了,满意的点点头说:“就等你这句话。” 齐宏宇笑,仇教导又确认了下,确定他没什么事,心境波动并不算大,这才转身离开。 齐宏宇再次陷入沉思。 不久后,他拿起警务通,先后给赵博和石羡玉打电话,陈述他的想法——重点调查齐清平,她是目前一切疑点的核心,只要能在她身上取得突破,案子就有新的方向。 随后,他又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请他与水利、采沙、自然资源管理方面的有关部门联系——两江之上的采沙船不少,往年也不时采出尸体来,如果周静红当真遇害被杀且抛尸大江,说不定会被他们捞出来。 就是需要一点运气。 然后齐宏宇又反思起来,为什么最近破案不是靠赌就是靠运气? 自己的水平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都靠运气都靠赌的话,支队招那么多专业人才来干什么? 想着,他又不服气的开始重新翻阅案卷,想从案卷当中发现线索。即使无法找到周静红的下落,但,说不定能找到她失联的原因? 毕竟,这桩案子不能简单地视作失踪案,大概率是命案。既如此不妨以命案的思路去侦查。 命案中,除却尸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分析受害者人际关系——因为除却激情杀人之外,绝大多数案子都是熟人作案。而哪怕激情杀人,熟人作案的比例也不小。 案卷上表明,周静红是五一假期间失联的,没说具体时间,但看报案人万树宁的陈述,应当是在假期前期。 因为万树宁在三号时就给周静红打过电话,没人接听,他也没再打,说以为是游轮上信号不好——五一期间,周静红报了个游轮酒店四天三夜纯玩游,还升级了房间。 而周静红的朋友圈、微博、知乎等所有社交平台都被查了一遍,最后更新时间是在五月二日凌晨三点,她在知乎上答题,表明自己在邮轮酒店,并顺便打了个养颜茶的广告。 “三号失联,但万树宁却在七号才报警……除了报案当天外,就三号打了一个电话。”齐宏宇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做着笔记。 到了七号,周静红的旅游早该结束,但周静红期间也一直没回消息,万树宁再次去电,一连打了十多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终于着急了,于当天中午到派出所报警。 看起来,似乎没多大问题。硬要说的话,就是三号到六号这期间,万树宁表现的有些太淡定了,竟一个电话也没再打回去,而七号时又表现出另一个极端…… 从笔录的字里行间看,他们感情应该极好,不该连续几日不联系,哪怕觉得对方可能在轮船上信号受影响。 齐宏宇记了两笔,打算回头再探探这位万树宁。 再看派出所民警对该公司员工的例行询问笔录,员工们都表明休假回来后没看到“老板娘”,还有人问老板娘去哪了,万树宁笑着回答去旅游。 因为周静红平时也不在公司露面,一星期也就来公司一两次的样子,存在感不强,所以员工们也没太在意。 “存在感不强,持股不管事,不担任职务,纯属挂名分红……”齐宏宇思忖片刻,又拿起警务通,给技术队的兄弟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们帮忙查查安然生物的经营状况及企业年报。 当然,年报啥的他也看不懂,所以特地拜托兄弟帮忙翻译翻译,跟他说人话。 做完这些,他继续翻阅案卷。 可惜一连翻了两三遍,也并无收获——想来也是,仅仅只看案卷就能发现问题,并不能体现他齐宏宇多牛批,只能说明这帮派出所民警太逊了。 “果然,这份案卷只能参考,真正想有所收获,还是得靠自己去调查。”想到这儿,齐宏宇再次摸出警务通,给石羡玉打了个电话。 “石队,有空不?跟我干活去?嗯,去一趟安然生物问点事儿。得嘞,停车场等你。” …… 五分钟后,齐宏宇便看到石羡玉叼着烟走过来。 齐宏宇挑眉说道:“喂喂喂,公安民警着装规定明确说了啊,不得在公共场所吸烟,也不得在行进中吸烟、持烟,影响警容警貌啊你,小心督察队的找上门!” 石羡玉摊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穿警服了?我这他妈是便装。” “……”齐宏宇沉默一秒,又抬手一指:“你穿警裤了。着装规定也明确了,警服便服不得混穿。” “哎嘿,我这是西装裤,只是颜色接近。傻眼了吧?要不要我脱下来给你瞧瞧?” “脱!不脱你是狗!” “汪汪汪!”石羡玉狗叫两声。 齐宏宇:…… “你赢了。” 石羡玉得意的笑,然后纳闷的问道:“话说你咋回事儿,一见面就怼我?还有……你才是穿着警裤吧?伤敌八百自损三千啊你。” “就是想讹你炖火锅吃……算了算了,上车吧。”齐宏宇说:“今天先放过你,正事要紧。” 石羡玉并没真和他计较,但嘴里还是不免骂骂咧咧,嘀咕着垃圾话,边吐槽边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同时问:“怎么忽然想去安然生物?” “想转变下思路。既然找到周静红尸体的可能性不大,干脆先不找了,直接当成没有尸体的命案处理,或许能找到新的方向。” 石羡玉无语:“没有尸体的命案……你还碰到过这种事?” “就这么一说嘛。”齐宏宇说道,跟着眼珠子一转,点头:“而且还真的有,不少案子都是先立案,再破案,最后才在嫌疑人的指认下找到尸体的。” “哦。”石羡玉敷衍道:“反正你有思路能干活最好,就怕干坐在那连该干什么都不确定。” 齐宏宇没搭腔。 片刻后,他接到个电话,立马接通,聊了几句之后,脸上露出了然神色,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又锁起眉心,闷闷的回句知道了,再道声谢,并委托对方继续跟进,便挂了电话。 他警务通漏音漏的厉害,但石羡玉也只听到点零星碎片,有些纳闷:“技术队的电话?” “嗯。” “说的啥?” “我让他们帮我查查安然生物。”齐宏宇把警务通揣回兜里,同时解释:“这家公司没名字上听起来那么高端,员工数量不过百,其中股东都占了百分之一,做的也不是生物科技基因工程之类的生意,而是卖花的。” 石羡玉明显懵了一瞬:“卖花的?” “是啊,”齐宏宇说道:“从滇省春城斗南花市批发进购大量鲜花,带回来简单打包后再卖出去,说白了就是个经销商。” “那他起这么高大上的名字?” “广义上说,鲜花属于植物,植物也是生物,他叫生物公司并没毛病。”齐宏宇耸肩,跟着又皱眉道:“但如果仅仅只是花卉经销商,那我们先前很多猜测恐怕就都错了。” 石羡玉颔首:“这样一家公司,不太可能掌握有关克隆等方面的,涉及基因工程的高精尖技术。除非……花卉经销只是他们的伪装,只是个套壳。” “总觉得不合逻辑。”齐宏宇并不赞同这个猜测:“如果是套壳或者伪装的话,应该会尽量避免引人注目,让人联想,不会用生物这两个字。” “倒也是这个理。” 石羡玉都被说服了,齐宏宇却忽然灵光一闪,又改口道:“等等……但如果是转型了呢?” “啥意思?”石羡玉问道。 齐宏宇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你应该明显感受到,为了打击市场上的各种生产经营与管理的乱象,各方面的规定都越来越严格了。 许多行业都有各种层出不穷的牌照限制,只有取得相应资格,才能从事该行业的精英与研究。而很多领域准入门槛挺高,从业资格不容易拿到。” 石羡玉懂了但没全懂,便问:“然后呢?” 齐宏宇答:“所以有没有可能,随着管理的正规化严格化,他们丧失了生物科技、基因工程这方面的研究资格,而想要获取牌照难度和代价都不小。 所以他们干脆将这方面研究由明转暗,保留公司的牌子改做花卉生意,一来可以为地下的研究提供资金,乃至直接洗钱;二来也免去注销公司又重新申请成立的繁琐过程。” 石羡玉皱眉道:“照你说,曾经他们搞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竟然还是直接放在明面上的?” “如果当时政策允许的话,为什么不呢?”齐宏宇反问:“明明可以在阳光下生长,干嘛偏偏去地下苟延残喘?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研究,至于一些明显不合法或者不合伦理道德的实验,再偷偷摸摸的去做呗。” “倒也是。”石羡玉了然:“那你要不要让技术队的兄弟往前查查?看看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要得。” 第122章 一致 安然生物位于长南区,距离江阳刑侦支队有点远,得连续跨过两道桥。 好在这会儿正是半下午,路面通行压力不大,预计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但齐宏宇还是没忍住,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石羡玉刚下桥,齐宏宇便猛地睁开双眼,身子微微前倾,随后立刻被安全带拉住。 “咋了你?做噩梦啦?” 齐宏宇沉默几秒,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说:“梦见我老汉了。” “哦。”石羡玉迅速瞥他一眼,接着立刻抽回目光直视前方,貌似随意的问道:“想他了吧?我就说,别看你嘴里总是说他老色批,对不起你妈,搞的你俩关系很紧张似的,但是吧……” “梦见他出轨被抓,让人切了鸡儿。” 石羡玉:…… 三五秒后他才吐槽:“反应这么大,我看你是梦见自己被切了鸡儿吧?” “不是,真是他,但同时梦到了安然生物。”齐宏宇表情凝重,说道:“我忽然觉得安然生物这家公司名字很耳熟,似乎我小时候,老汉在那儿打过工,给人当司机。” 石羡玉再次侧目:“真的假的?你确定?” “不确定。”齐宏宇摇摇头说道:“我不确定这事儿究竟是我意识深处几乎快被遗忘的记忆,只是因安然公司忽然进入眼中而借梦境唤醒,还是只是纯粹无根据的梦。” “是这样。”石羡玉说:“半睡半醒间却又印象深刻的梦,最容易让人迷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齐宏宇摸出警务通:“我还是给熊货打个电话,拜托他们查查看吧。也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不能查得到……” 石羡玉并不看好:“我看悬。那会儿社保体系并不成熟,基本不可能有相关数据信息留存。除非安然生物保存着历年来全部的员工花名册,否则根本无迹可寻。” 此时齐宏宇电话已经拨通,说完几句道过谢后挂断,看向石羡玉:“你刚刚说啥来着?” 没办法,石羡玉只好重复一遍。 “也未必。”齐宏宇说:“可以问问他朋友……只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朋友都不一定记得。” “而且人的记忆很可能出现偏差,”石羡玉又补充:“比如他压根没在安然生物上过班,但确实当过司机,你这么一问,人家可能就迷迷糊糊的觉得他在那家公司当司机了。” “所以容易被误导,做不得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齐宏宇怅然,接着问:“怎么还没到?” 问完他看一眼导航,竟然还有十来公里,不由眼珠子一瞪:“你是不是迷路了?” “咳咳……”石羡玉面色赧然,尴尬的说:“刚内个高架桥忒tm复杂。” 齐宏宇秒懂,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石羡玉也不敢再哔哔,聚精会神的看路听导航。 有一说一,山城的立交确实绝。 …… 又二十分钟之后,他俩终于抵达目的地,一栋怪偏僻的厂房,写着安然生物四个大字。 下了车,齐宏宇仔细打量这栋厂房。厂房看着有些年头了,挺老旧的,也不高,六米左右,但还蛮大,目测长有五六十米,宽也有二十多米的样子,这就上千平了。 也不知道这厂房是买的还是租的,而且商业或工业用地是个什么价位齐宏宇也并不了解,只琢磨着,能有这么个厂子,就算地处偏僻,员工不多,但这家公司应该还有点实力。 至少花卉生意做得很大,否则用不着这么大的厂。况且厂外还安了不少硕大的空调外机,估计一天电费都不在少数。 厂房东侧开了道卷帘门,此刻门大开着,只一道透明软帘幕遮挡防止冷气外泄,远远看去,门后摆了张桌子,有个保安正坐在那,端着保温杯喝茶。 二人往门口走,保安见了立刻起身,掀开软帘幕走出来,问道:“两位老师,批发鲜花的吗?麻烦出示健康码。” 看样子,这儿经常有人来做批发生意,否则保安也不会有此一问,还熟练地让他们出示健康码。 不过没有提戴口罩的事儿。 石羡玉侧目看向齐宏宇,以眼神询问他是直接表明身份,还是先装作花贩暗访一番。 与他目前并无默契的齐宏宇完全没get到他的意思,但不妨碍什么,他直接掏出证件了:“警察。” “警察?”保安一愣,又问:“做啥子?” “查查你们老板娘失踪的事儿。”齐宏宇并不打算隐瞒,直说道。 保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要得要得,这边请……” 他抬起手就想带路,但刚迈出一步,又想到了什么,尬笑道:“不过……那个……健康码……” 本面色严肃的齐宏宇险些被他拘束的模样逗笑了,明明辣么正当的要求,却说的这么心虚。 但很快他笑意就消失了——工厂、企业的保安竟这么害怕警察,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是他们有事儿,就是当地民警有事儿。 于是齐宏宇硬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出示了健康码,石羡玉照做。 迅速扫一眼,保安便嘿嘿笑两下,侧身把他俩引进厂房。 好家伙,里头冷气温度开的还真低,而且还很闷,身子虚的齐宏宇瞬间缩了下脖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石羡玉倒像没事人一样,目光迅速在厂房内扫了两圈,大概明了了公司内部的环境。 厂房处理的非常粗糙,只两道约十来米长的水泥墙将左中右不完全隔开。 中间区域最大,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二的空间,地面上堆积着大量的各式鲜花,一群群工人围在花堆边,处理花枝,摘去品相不好的花瓣,简单包装处理好。 而这片区域的深处还用毛玻璃墙隔出了几间不封顶的小办公室。 左右两边区域同等大小,看起来,一边是来货卸货区,另一边则是集装上货区。 四面墙壁都安了窗,采光还算不错,窗外还安了大排气扇。然而此时可能是为了省电,窗户都是密闭的,排气扇也没工作。 虽然中央空调带有新风功能,但和新风系统依旧没法比,连最原始的机械排气扇都不如,室内自然闷。 不知道为什么,石羡玉第一时间想到:“空气不流通,存在很大的火灾隐患。” 随后他又有点懵,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自然而然的想法——这种情况下空气中氧含量不足,按理说应当反而不容易引发火灾才对。 紧跟着他便恍然大悟,不是容易引发火灾,而是发生火灾后本就不多的氧气会被迅速消耗,且有毒烟气会迅速充斥整个空间,严重威胁生命安全,且密闭空间人多了还不易逃生,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回过神,就发现保安不知何时跑到了对面,带来名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显然,就在刚刚,保安悄咪咪的去通知这边管事的人来了。 这也好理解,保安没什么话语权,恐怕也不晓得多少事,齐宏宇他们本就是要先找负责人的。 “你好,”走到近前,男子微笑伸手:“我是这家公司的库管经理,算是这里的负责人,警察同志可以喊我洪经理。” 齐宏宇知道石羡玉不愿意与生人接触,即使能克制。他便主动走上前与这位经理握手,并喊道:“你好,洪经理。” 同时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建业王子洪经理”的梗。 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又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洪经理晓得他在问什么,点头说:“这里是我们公司的分拣仓库,来货、分拣、出货都在这。另外我司还有市场营销部、产品展示中心以及网络运营中心等等,都整合在了一起,不过不在这儿,在南坪。” 齐宏宇微微皱眉,此前长南这边的派出所的调查报告中可没说这事儿,看案卷他们公司与工厂是合并的,且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登记信息当中也仅有这个地址。 洪经理也算是个人精了,见到齐宏宇表情就猜到了他想什么,于是不等他开口便解释说: “原先确实都在这儿,但我们老板考虑到这里位置太偏,原先只做网购和批发生意倒还好,但要想进一步发展,就不利于营销也不方便向顾客展示产品了…… 所以老板就把那几个部门分了出去,租了几间写字楼办公室,这里变成了纯粹的库房。” 齐宏宇了然,并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中旬,十六七号吧。”洪经理回答说,接着又主动解释:“老板娘失踪给老板带来了很大打击,但生意还是要做。 再说,公司也不是老板一个人的,那么多股东呢,他们夫妻俩股权加起来也才不到30%,并没有绝对话语权,其他股东都说要搬,他就把事情都抛给他们去干了。” 边上一声不吭的石羡玉眼睛都眯没了,这人表现的似乎有点过于敏感。 他们还没问呢,老板娘失踪立案才十天,据调查表现的很爱她的万树宁怎么还有心思在公司里搞这么大的变动。 但也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另外…… 周静红是公司第三大股东,持股11.33%,而与大股东万树宁加起来还不到30%,说明万树宁持股至多不过18.67%,甚至可能更少。 看来这家公司前三大股东手里股权都大差不离,而剩下十来人,持股应该都不多——如果第四大股东持股比例和周静红差距较大的话。 又或者前边四五人乃至五六人持股比例都差不多,而后边的则占比极小。 那周静红的失踪,有没可能仅仅只是巧合,其实与齐平路的死,和齐宏宇的身世没关系? 作案动机可能是贪念或经济纠纷? 比如某个大股东觊觎她手中的股权什么的。 只要此人持股比例超过7.34%,那获得周静红的股权后,他持股比例就必然超过万树宁,成为这家公司最大的股东。 乃至,万树宁本人都可能觊觎周静红手上的股权,以求坐稳自己的位置。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嫌疑最大,因为只要周静红被正式宣告失踪,他就有权代理周静红的资产,而要周静红死亡或被宣告死亡,则他就能直接获得这份资产的所有权。 恰好,据调查周静红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姊妹,与万树宁的儿子还夭了,万树宁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再琢磨琢磨,安然生物公司虽只是“区区”花卉批发商,但瞧规模其总资本应该达到千万级了,这个量级足以让人红眼不要命。 可惜忘了查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嗯,等会可以借尿遁去厕所偷偷看看。 不管怎么说,万树宁都有嫌疑,得想办法会一会他。 一瞬间,石羡玉想了很多。 齐宏宇想的同样不少,但他一心二用,琢磨的同时,还在向洪经理了解周静红的情况,比如她是不是真不管事也不露面,和员工关系怎么样,为人处世如何,最后一次来公司是什么时候等。 都是些基本情况,洪经理的回答与案卷记录的一般无二。 渐渐地,他的回答也吸引了石羡玉的注意力,认真听了几耳朵。 最后,齐宏宇提出想找些员工例行询问,洪经理立刻表态:“请自便……对了,我自己手里还有订单要处理,不多陪了,抱歉。” 他主动提出回避。 齐宏宇点头:“你忙,不用管我们。” 看着他缓缓走开的背影,齐宏宇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看?” “他的回答和案卷笔录记载的一致,可以说滴水不漏。”石羡玉声音同样极小,说道:“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那么些细节,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说明他刻意去记了。”齐宏宇下了定论:“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静红的失踪肯定有问题!这家伙搞不好知情。” 石羡玉点头赞同,又问:“你打算怎么查?” 第123章 口碑 齐宏宇没回答,因为两人杵在这已经有两分钟了。 他朝着一处包装区走去,石羡玉见了也只好快步跟上。 工位上的几名工人不由侧头看了他们几眼,但很快就没再搭理,继续专心干着自己的活。 刚刚二人和洪经理聊的时候,他们倒也偷偷看了几眼,不过因为离得远,听不到三人在说什么,估计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以为又是过来参观考察或者拉货的老板。 很显然,他们对这种情况已习以为常了,并不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看了几眼后,齐宏宇很快失去兴趣,便侧目看向最近的一位女工,问道:“你好,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女工愣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月季,脸上露出笑容:“老板想批发花吗?你们看看这……” 齐宏宇掏出证件:“警察。” 她又是一愣,更懵了几分,但还是机械的站起身,跟着齐宏宇二人走出几米,走到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里。 随着她离开,周围几名工人也不由得炸开了锅,干活之余忍不住开始八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 此时,齐宏宇摸出执法记录仪,开机录像后挂在肩上,这才继续开口说:“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简单地例行询问。” 女工轻轻点头,忍不住问:“啥子事情嘛?” “关于你们老板娘的。” “啷个老板娘?” 这下轮到齐宏宇愣住了。 卧槽,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他们有好几个老板娘? 这时女工又说:“我们这点十多个老板,基本都结婚了,你们问的啷个老板娘?失踪的那个吗?” 齐宏宇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在这女工的眼中,十多个股东都是老板。 于是齐宏宇立刻颔首说道:“就是她。你晓得她不?” “红姐啊。”女工点头:“当然晓得咯。红姐人很好的,夏天到了,就只有她会给我们买酸梅汤,买冰糕,大家伙都嘿喜欢她。” 通过这位女工,齐宏宇渐渐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个不一样的周静红的形象。她温婉、善良、好脾气,体恤员工,为员工争取福利,为给员工上五险一金和高温补贴而与股东们据理力争。 相当正面。 而在案卷记录与方才洪经理的描述当中,并没体现出周静红的这一面。 甚至按着精卫中心的鉴定结论,周静红还是个相对自闭、孤僻,有一定躁狂及暴力倾向,又体现出相当程度的抑郁障碍的,渴望与外界联系却畏惧与生人交往的双相障碍患者。 并且严重缺乏同理心和移情能力。 这样的结论,与这名女工的描述简直大相径庭,甚至可说南辕北辙。 不过有一点倒是一致的,周静红很少露面,不怎么参与公司运营。 最后再问这名女工的名字,与记忆中的案卷内容一对比,齐宏宇了然——当初例行询问,也并没有将每名员工都问一遍,这女工恰巧没问道。 问完后,齐宏宇请这名女工回去,并拜托她请自己右手边那名少年过来一趟。 目测她离开,石羡玉见缝插针,低声急切的说:“我总觉得她第一反应有点奇怪。” “什么第一反应?” “啷个老板娘。”石羡玉道:“等会你可以多问几个人,看看他们是否公认所有股东都是老板,再问问他们公司有几个老板娘。” 齐宏宇若有所思,点头说:“晓得了。” 随后抬头看去,就见女工和边上的少年正交谈着,估计是少年在向女工问警察找他们有什么事。 周围人似乎也得知了齐宏宇两人找那位女工做什么,讨论的更热切了。 没说两句,少年就起身走了过来,离着齐宏宇还有一两步的时候站定,点头大声招呼,喊句警察同志。 齐宏宇直接问:“你们公司有几个老板?” “啊?”少年一愣:“只有一个啊,怎么了?” “那……有几个老板娘?” “只有一个老板,当然只有一个老板娘啊。”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问:“怎么了?” “没事。”齐宏宇摇头,又问:“你和你们老板娘熟悉吗?” “不太熟。”少年说:“她平时很少出现,更不会和我们有什么接触。不过,老板娘人挺好的,听他们说,早些年我们这帮人根本没有社保,更不要说高温补贴什么了,都是老板娘给我们加上的。 对了,她还会给我们准备酸梅汤、冰糕什么的,我们早上到了厂房,都是先在外头喝碗酸梅汤,吃个冰糕解解暑,擦擦汗,然后才进来,免得感冒。” 这话倒是和先前的女工如出一辙。 随后他又长叹口气,接着说:“可惜,老板娘失踪才半个多月,高温补贴和酸梅汤、冰糕就都取消了,估计是想节省成本吧。 反正那帮股东就说咱们都在室内工作,还有空调,不需要解暑,更不应该发高温补贴,还说什么,发是情分,不发也是理所应当。” 齐宏宇轻轻颔首,照他说法,周静红确实算是个有良心的老板娘了,对比之下其余股东则都是标准的剥削者。 石羡玉忽然面无表情的插口:“这帮股东还真是没良心,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怕是他们连空调都要停了。” “那不得行。”少年立刻说:“空调可不是给我们吹的,是给花吹的。温度太高的话,这些花蔫的快,价钱就不好了。想想也知道,空调温度开那么低是给人吹的吗?这半个来月都好些工友感冒了。” 石羡玉似乎有某个猜想得到了印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齐宏宇又问少年的名字,结果发现他在上个月也接受过派出所民警的例行询问,还做了笔录,不过那会儿可没说过半句周静红的好。 于是他问:“既然老板娘人这么好,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那会儿不知道嘛。”少年回答:“是半个月前,酸梅汤这些取消时,老板说过我们的社保和福利都是老板娘帮我们争取的,我们才知道,这个基本不露面不管事的老板娘,竟然帮我们做了这么多。” “这样啊。”齐宏宇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又问了几个问题,少年一一回答,大致和齐宏宇记忆中,案卷里笔录内容吻合,但个别细节有所偏差,比如最后一次见到周静红的时间偏差了两天,衣着颜色也略有不同,从白色连衣裙变成了黑色职业套裙。 这才是正常现象,不似洪经理那样,毫无偏差。 随后,齐宏宇又让少年回去,并拜托他再次把自己右手边的男子叫来。 就这样,两小时过去,齐宏宇问了约莫三十来人,每个人的问话时间都不长,问话内容也和案卷笔录上大同小异,只比记录上多几个问题罢了。 总的来说,他们的回答和一个月前大同小异,只有些许细节因为记忆的原因有所不同,另外就是对周静红的评价普遍拔高了许多,从原本漠不关心宛若路人,变成感恩感激,并盼着她能被找回来,回答问题时都主动了许多。 因为她回来了,被取消的各种福利或许也能重新实行。 石羡玉看看自己的笔记本,又看看石羡玉,问:“怎么样,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没什么必要了。”齐宏宇摇头说:“周静红确实很少露面,员工对她了解不多,继续问下去也难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就这样吧。” “也好。”石羡玉说道:“至少,我们现在基本能确定那位洪经理恐怕有点问题了。问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主管,只有他的证词与之前完全一致,看出是下了功夫去记的。” “还有‘几个老板娘’的问题。”齐宏宇接话道:“所有人都说只有一个老板,即万树宁,但有那么两三个人却也问了‘哪个老板娘’这种问题。” “说明万树宁恐怕养了情人,且基本处于半公开状态。”石羡玉下结论:“至于第一个问的女工,她说的所有股东都是老板的话,可能只是急中生智下的言辞,她反应倒是挺快。” 齐宏宇嗯一声,接着抬腕看表,皱眉道:“万树宁怎么还没来?我明明让洪经理通知他了。” “问问吧。”石羡玉说,但却动作,显然是让齐宏宇去问。 齐宏宇get到了他的意思,当即走向包装区深处的毛玻璃办公室,石羡玉快速跟上。 敲敲门,听到请进,齐宏宇便直接推门而入。 正坐在位置上敲打键盘的洪经理抬头瞥一眼,跟着立马站起身,一边手持鼠标滑动点了几下,一面堆出笑容问道:“警察同志,都问完了?” “咚咚咚咚~” 话音刚落,关机音效自小音箱中传出,他脸色有些尴尬,同时解释:“抱歉啊,商业机密,还望理解。” 这话有点欲盖拟彰的感觉。 齐宏宇记下这个小细节,同时问:“差不多都问完了……你们老板呢?怎么还没过来?” “噢,忘记告诉你们了。”洪经理立刻说:“我打电话通知他了,他说自己在巫山,一时半会回不来,如果你们着急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他会在电话里回答你们的问题。” “噢?巫山?” 洪经理解释:“老板娘当时搭的邮轮,终点就在巫山,准确的说是巫峡那边。老板怀疑老板娘就是在那失联的,所以打算去找找,说不定能有发现。” 说完,他又面露感慨,满脸唏嘘的说道:“他们的感情真好啊,这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老板还是不肯放弃,甚至公司都不管了,全部交给别的股东去处理。” 齐宏宇思忖片刻,说:“你还是让他尽快回来一趟,告诉他,这桩案子我们并没有放弃,始终在跟着。他这么漫无目的的查意义不大,最好还是配合我们警方去找。” “好的,我会将这消息转告他……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吗?” 齐宏宇摇摇头,看向石羡玉。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石羡玉难得开口,说:“后续有事,我们再与你联系,最近这段时间,还请保持通话畅通。” “放心,我保证随叫随到,全力配合你们!”洪经理说道,接着再次感慨着说:“老板娘是个好人,就这么失踪实在是……希望你们能把她找回来吧,拜托了。” 齐宏宇颔首,留下个公式化的承诺,便转身和石羡玉并肩离开。 走出几步,他压低声音问:“真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又问不出什么问题。”石羡玉说道:“这个洪经理虽然非常可疑,但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不如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那,万树宁那边呢?” “我有同学在巫峡派出所,”石羡玉道:“拜托他去找找万树宁,问问情况。” “哟,”齐宏宇诧异道:“你还有人脉呐?” 石羡玉懒得搭理他。 上了车,石羡玉长呼口气,又说:“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周静红的失踪案越来越像是股东们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结果了。” “是有点,”齐宏宇轻轻点头:“万树宁忽然开始炒作周静红的人设,总感觉像是在做什么布置…… 还有,他很可能还养着情人,却装出对周静红深情款款的模样,抛下公司运营跑去巫峡……你说,万树宁会不会是被迫离开的?他要被踢出局了?” “难说,”石羡玉摇头道:“也可能是以进为退,又或者,周静红失踪根本就和他有关,他心虚之下不得不装出对周静红情根深种的模样,想以这种方法来消除我们对他的怀疑。” 齐宏宇认同:“说的也对。哎,万一这案子真是股东间为争权夺利而倾轧的结果怎么办?” “那周静红的案子倒是好破,只是齐平路的命案就悬了……”石羡玉长叹道:“周静红的失踪与齐平路遇害没有直接联系的话,显然就不能并案调查,齐平路的案子就没有任何线索,难顶。师兄你有什么想法么?” “或许……可以想办法从万树宁的情人入手?” 第124章 生硬 石羡玉若有所思。 齐宏宇则再次翻开案卷,看了几眼,无奈道:“可惜,根据旅游团行程,周静红是四号下午四点退了游轮酒店的房间离开大船的,当时船到确实是在巫峡…… 可万树宁七号才到派出所报案,旅行团和同行乘客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问不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嗯?”石羡玉皱眉道:“不是说二号电话就打不通,且朋友圈等社交媒体的更新也止步于当天,所以猜测失联时间是二号晚么?” “你果然没认真看案卷,真就只是随便翻翻?”齐宏宇吐槽一句,然后才说:“因为当天退房的并不是周静红本人,根据游轮监控,当天退房的是个长头发、戴着棒球帽、墨镜、口罩的家伙。 那人身高身材倒是与周静红接近,拿着的也是周静红的房卡,退房后取了周静红的身份证,下船离开。但,长南这边图侦的兄弟发现她步态特征与周静红并不一致,确定并非同一人。” 石羡玉先解释:“我一向不太注重过往案卷——毕竟至今还没破案,说明要么他们太差劲,要么就是他们方向错了。我不认为他们会差劲到这种程度,所以过往案卷只能参考。” “狡辩。” 石羡玉不搭理这两个字,继续说:“照你刚刚的说法,四号退房的并不是周静红,那么以打不通电话且停止更新社交平台的二号确定为失联时间也说得过去……” 说一半他忽然发现华点:“等会!不是四天三晚么?一号晚上出发,四号下午退房离开游轮,这才三天三夜不是?” “一号虽然是晚上才开船,但中午就能办理入住,之后算是自由活动,也算一天。” “坑爹呐这是……”石羡玉吐槽一句,又问:“万树宁知道在巫峡下船的不是周静红么?” “知道。”齐宏宇点头:“即使他有嫌疑,但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而他又是受害人唯一的亲属,有权知晓一部分调查进度。” “那他还去巫峡找人?” “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是出局了,被提到巫峡,或者照你说的,心虚找借口开溜。” 石羡玉眉心大皱:“看样子得加大对他的关注力度才行……我这就给我同学先打电话,确定他到底在不在巫峡。” 说完他便摸出警务通。 “搞错了,再来……”他又重新摸出手机,翻半天通讯录,打了过去。 打通了,他先和同学寒暄两句,然后迅速切入正题,几分钟后挂断电话,对齐宏宇说道:“搞定了。” 齐宏宇合上案卷,闭上眼,说:“思绪有一点乱……我得找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整理下。” “成,”石羡玉说:“我也需要整理思路……先回去吧?” 齐宏宇点头同意,并系上安全带,于是石羡玉便准备起车。 正这时,又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他边上,于是他的动作略微一顿,看着那车熄火,驾驶室车门打开,司机迅速下车,从车尾绕到另一边的后排,迅速拉开车门,接着撑开把硕大的遮阳伞,微微躬身,一手撑伞一手遮着车顶。 后排伸出一条白到吓人的大长腿,随后钻出名白发白眉的女子。因为皮肤白的太过病态,无法准确判断该女子年龄,不过从她脸上并没有明显皱纹的情况看,年纪应该不会太大。 齐宏宇侧目,双眼微眯,轻声说道:“这是……白化病?” 女子很快走到厂房边的阴影处,跟着转身对着石羡玉的车挥手。 “下去看看?”石羡玉问道。 齐宏宇嗯一声,解开安全带,迅速推开车门下车,随后与石羡玉并肩向着女子走去。 远远地,女子便伸出手,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好,我叫狄嘉。” 齐宏宇一愣,不由自主的眨眨眼,随后也伸出手:“你好,我是戴拿。” 女子发白的双唇微抿,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补充说道:“狄仁杰的狄,嘉年华的嘉。” “囧……”齐宏宇瞬间尴尬起来,脸色窘迫。 半晌后,他才挤出一句话:“抱歉,我以为你在和我开玩笑。” “不碍事,习惯了。”女子笑容不变,随后继续自我介绍:“我是安然生物的二股东,因老万暂时无暇顾及公司的运营,经股东会讨论同意,由我暂代执行董事,负责公司运转。 听洪经理说,你们是为了红姐失踪的事情过来的?老万去巫峡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有什么事,你们问我就好,我和红姐也算熟悉。” 齐宏宇略一扬眉:“是洪经理通知你过来的?” “嗯哼。”狄嘉未置可否,反倒指了指石羡玉的车,主动解释:“石队长的车牌,我正好认得。” 同样,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认得这个车牌。 于是齐宏宇侧目看向石羡玉:“你们俩认识?” 石羡玉茫然的摇摇头。 狄嘉再次转移话题:“要不,我们进车间里说话吧?外边阳光刺的慌。” “可以。”齐宏宇同意,他知道白化病患者受不了紫外线,即使此刻站在阴影处,紫外线强度依旧超出他们能接受的阈值,时间长了对皮肤损伤极大。 四人便一并往卷帘门处走去,司机依旧在边上,以麒麟臂撑着那把半径超过一米的巨大遮阳伞,为狄嘉挡住紫外线伤害。 刚一进门,就见保安立刻站起身,瞪大眼睛高声嚷嚷道:“狄姐,你怎么来了?” 齐宏宇嘴角微抽,这保安的口音有点醉,让他想起“如果我是狄姐你会爱我吗”的老梗。 保安这么大声明显是故意的,洪经理很快听到动静,推开门探出头来,齐宏宇留意到他明显愣了片刻,才赶紧把头缩回去,然后重新把门打开,一边大踏步走出来,一边佯装整理领带,脸上开始堆砌笑容。 于是齐宏宇猜到,狄嘉知道这儿的事,和洪经理无关。 这厂子里,恐怕有她的眼线。 此时洪经理已经走进,笑眯眯的问:“狄姐,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事,例行视察,结果偶遇两位警官。”狄嘉皮笑肉不笑:“你去忙你的吧,有事儿再叫你。” “这狄嘉架子挺大啊,哪有自己说自己来视察的……”齐宏宇在心里暗暗吐槽。 同时侧目不着痕迹的跟石羡玉对视一眼,石羡玉努力将眼缝睁开了些,与齐宏宇完成对视。 可惜两人莫得默契,都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又没全懂。 与此同时,洪经理脸上笑容不变,但明显想留下来,并没有走,张开嘴想说话。 狄嘉此时却斜了他一眼:“怎么,洪经理还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想干涉我的工作?” “没有没有,”洪经理赶紧摇头,并问:“狄姐一路辛苦了,要喝点什么吗?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狄嘉笑容已经收敛:“我记得前两天安排你把进货单和出货单全部重新整理下,报表做出来了吗?” “这个……单量太大了,一时半会……” “那就快去,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报表。” “好的好的。”洪经理无奈,只得走了。 但刚走两步,他忽的灵机一动,看向齐宏宇二人:“对了,警察同志,你们之前……” 然而齐宏宇并不想配合他,只说:“等会我们再去找你。” 他没得办法,点点头表示明白,终于转身离开。 “这个洪经理,连我都不放心么?”此时狄嘉有意无意的轻声吐槽:“呵呵,怕是担心老娘真把老万的权给夺了吧?这老万要倒了,他可就也凉咯。” 音量不大,恰好能让齐宏宇和石羡玉听见。 齐宏宇微微侧目,却故意当做没听见的样子:“狄女士,你说什么?” 他隐约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对劲,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在故意打乱这帮人的节奏。 反正不管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齐宏宇就硬是不配合。 石羡玉莫得反应,看上去应该和齐宏宇一般想法。 狄嘉侧目看他一眼,只得摇头:“没什么。” 不论她什么目的,既然齐宏宇装作没听到,那她也不好再重复了,毕竟刚表现的只是忍不住吐槽的样子,即使表现的刻意点也没什么,但这要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啧。 见成功打乱狄嘉节奏,齐宏宇立马见缝插针,问出自己的问题:“没记错的话,狄女士你刚刚说和周静红关系很好,是这样吗?” “不好不坏吧。”狄嘉没被带着走,摇头说:“我刚说的是很熟,而不是很好。” “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抱歉。”齐宏宇微笑,接着忽然又问:“听说你取消了员工们的消暑福利和高温补贴?” “公司负担不起这么多的额外支出。”狄嘉微微皱眉,忽然有些抓不住齐宏宇的意思了,便选择公式化的说辞: “因为红姐的事,老万无心管理,公司上下的运营乱做一团,无形中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损失,所以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了。 冰糕、酸梅汤和高温补贴费看似不多,可长此以往,公司真的难以为继。出于成本考虑,长远来看,空调与高温福利、高温补贴只能选择其一,否则公司运营不善只能选择裁员了。而我想,三选一,他们肯定选择空调。” 这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齐宏宇也只能吐个绝字,并说:“这么看来狄董事还是在为员工考虑。” 狄嘉听出他话中带的刺:“我知道他们心里有怨言,毕竟他们已经习惯防暑物资和高温补贴的存在,把公司的额外付出当做自己理所应当的报酬了,简直是得寸进尺。 当然,按规定,高温天气下露天工作,或者不能采取有效措施将室温降到三十三度以下的,需要支付高温补贴,但你们自己感受,我们这空调看的非常足,怕是二十度都不到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冷笑着说:“说不好听些,给他们发饮料冰糕和高温补贴是情分,不发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掰扯起来她说的还真的没错,不论公司出于什么目的把空调开得这么低,工作环境温度不高是事实,齐宏宇无言以对。 而狄嘉继续说:“怎么?警察同志,有哪个员工把你忽悠了,想请你帮他们做主吗?” “那倒不是。”齐宏宇摇头:“只是有些奇怪,就像你说的,酸梅汤成本并不高,还能大大提高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怎么好端端的就给取消了。” “奇怪?” “当然,我不懂管理,更不懂经营,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我无从干涉,就当是我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吧。”齐宏宇挤出微笑,再次岔开话题:“我还挺好奇另一件事——周静红失踪了,她的股权该怎么办?” 狄嘉态度已大不如前,不冷不热的说:“原来怎么办就怎么办咯,她本身也基本不参与公司运转,基本没行使过自己的股东权利,那么照原样给她卡里打分红就是了。” 说完,她又故意有意无意的补充道:“这会持续大概两年吧,两年后她被正式宣告失踪,名下财产包括股权就交给老万代管了,他完全可以代红姐行使股东权力……再过两年,宣告死亡,财产成为遗产,会被老万全部继承。” 这明显是在告诉齐宏宇,周静红的失踪,万树宁是最大受益人。 末了她又话锋一转,继续用不冷不热的语气问:“你们不是来查红姐失踪的事儿吗?问这些做什么?” “周静红的股权如何处置,一定程度上关系到我们的调查方向。”齐宏宇理直气壮,同时心里提高了警惕,这个狄嘉,明显在引导甚至是诱导他们的侦查方向。 不论是说的话,还是态度转变,都在故意抛出一些信息,而且太过生硬,不符合她的身份和阅历。 表现的这么明显,生怕齐宏宇get不到她的意思,还是怕齐宏宇发现不了她有问题? 齐宏宇一时搞不清楚她真是青铜选手,还是王者扮青铜。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在搞什么鬼? 第125章 透露 这时,狄嘉闷闷的哦了一声。 几秒后,她似重新调整好了心态,再次堆上笑脸:“抱歉,最近烦心事太多了,刚刚态度不大好,请见谅。” “没事,能理解。”齐宏宇随意回句,又问:“周静红在失踪前段时间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吧,她这个人挺闷的,我们平时都难见她一面,就算见面了也不爱说话,算是比较内向的性格。”狄嘉回答一句,接着也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你们难不成怀疑她被人害了?” 齐宏宇没回答,自顾自的思考起来。 周静红挺闷,不爱说话,倒是与之前的调查结果一致,和病例上给出的结论也没出入。 可惜,自己并不知道小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方面的线索还是太少,无法做进一步的判断。 没得到回答,狄嘉也没什么反应,只视线在齐宏宇和石羡玉身上来回游弋着,而且在石羡玉身上停留的时间还要更长些,似乎好奇这个基本不开口说话的家伙。 不过按她先前的表现,她似乎是认识石羡玉的,这会儿眼睛里的好奇就显得有些奇怪。 或许是觉得石羡玉跟周静红的性格很像吧。 齐宏宇悄悄想,接着又问:“听说,周静红和万树宁的感情很好?” “表现的确实很好。”狄嘉回过神来,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但究竟怎么样就鬼晓得了。” “噢?这是什么意思?” “老万是养了小三小四的,这在公司里都不算什么大秘密。”狄嘉压低了声音。 齐宏宇了然,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头一回被直接挑明。 但没料到狄嘉紧跟着又说:“另外,我看到几回了,红姐和老万的司机眉来眼去,说不定也有一腿……搞不好,这俩人只是表面上恩爱,实际上早就各玩各的了。” “噢?”齐宏宇立马被勾起了注意力:“能说的更详细些么?” “怕是不能,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狄嘉摇头:“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只是恰好看到而已……你们可别跟别人讲是我告诉你们的啊。” 这种情况齐宏宇见的多了,知道狄嘉肯定还有东西要透露,立马会心的笑起来,保证道:“放心,我们绝不会向无关的人员透露半点消息。” 狄嘉果然放心了,同时声音压得更低:“我曾经看到过红姐和老万的司机进了维也纳酒店,就南坪附近那家。 还有啊,五一时,老万的司机本是不放假的,但他说要回家探亲,向老万请了假,但我分明看到他也上了游轮,和红姐是同一艘。” 齐宏宇立刻眯起眼。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狄嘉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她一直在关注乃至跟踪周静红? 当然,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待验证,倘若是假的,则证明她肯定别有用心,倘若是真的,那周静红失踪案,就更复杂了,说不定还得掺杂进情感纠葛。 而且就算是真的,狄嘉对周静红这点破事了如指掌,明显也有问题。 想到这,齐宏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亲眼看到?还是只是听说?” “严格来讲,算是听说吧。”狄嘉嘴角微扬:“但我手里有照片。” “嗯?” 她直接从挎包中摸出一叠照片递给齐宏宇,齐宏宇接过,翻了起来,越翻脸色越严肃。 正这时,她忽然又说:“我也不怕老实和你承认,我对这家公司确实有点想法,所以我一直关注着老万和红姐,想着怎么把他们踢出局,独揽大权,还特地请了私家侦探盯着他俩。” 面对狄嘉忽然莫名其妙的明牌自爆,齐宏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她继续说:“本来我不想透露这么多的,毕竟告诉你们我对股权,对公司有想法,就明摆着告诉你们我也存在作案动机,有嫌疑,可能和红姐的失踪案有关。 所以一个月前,我什么都没说,就在刚刚,我也不想说。但我忽然又想明白了,我什么都没做,坦坦荡荡,不怕查。 更何况,我甚至也怀疑老万,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你们破案了,红姐和老万不就都被踢出局么?我也算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思虑再三,还是坦白承认比较好。” 齐宏宇盯着她,迅速消化她的话,并大致判断其中真伪。 他依旧觉得这女人奇奇怪怪,像个神经病,摸不清她的目的和套路。 这么一想简直绝了,一家公司前三大股东都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竟然还没把企业搞垮。 心里想着事,齐宏宇嘴上又同时问:“你猜的是什么样?” “红姐怕是和老万的司机私奔了。”狄嘉声音压更低:“而老万怕是不甘心所以追到了巫峡,在找他俩要个说法,甚至可能已经找到并把他们害了。 否则以老万的性子,二号打不通电话,怎么可能忍住不继续打,到七号才找你们报警?”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齐宏宇的话若有所指。 狄嘉微笑:“毕竟和老万也是熟人,很多事情都能打听出来。” 于是齐宏宇又思考起来。 如果狄嘉并未胡说八道的话,那她的猜测倒还真有一定可能是正确答案。万树宁在二号时仅仅只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一直没反应,哪怕知道周静红四号下船也没再打电话过去,直到七号才电话轰炸,然后报警。 他报案时解释,以为江上信号不好,这个理由根本不能成立。 这里头肯定存在更深层次的原因,且万树宁不愿意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齐宏宇知道自己还是被狄嘉牵着鼻子走了。 又看了一眼这个浑身白的女人,齐宏宇直接且不客气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了。”狄嘉摇头道:“如果我知道更多,我自己就把红姐给找回来了不是?不只是我,其实所有股东,包括老万在内——如果他还没找到红姐的话——都想把红姐找出来。 她现在就是个香饽饽,所有人都盯着她手里的那点股权。11.33%啊,不少了,老万手里股权也就18%差点,只要自己手里股份超过6.7%,就意味着能取代老万。即使差些,也能极大拉近差距,再不济也能挤进核心管理圈子。” 齐宏宇轻轻点头。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狄嘉这是在偷换概念,搞的谁找到了周静红就能得到她手里的股权似的。 咋滴,还想绑架她威逼利诱让她把股权交出来么? 这个狄嘉果然别有用心啊。 她恐怕是想借着警方的手把万树宁给除了,这样她就成了公司的大股东,能把自己脑壳上的代理两个字摘去。 从另一个方向说,万树宁跑到了巫峡,如今狄嘉是代理执行董事,公司实际的掌权人。以此为基础再想深远些,周静红失踪,整个公司股权结构实质上就已经发生了动荡,随后万树宁出局…… 狄嘉成为了最大的实际受益人。 谁受益,谁就有嫌疑,这是极简单直接的逻辑,尤其是在经济类案件中。 加上狄嘉表现的这么主动…… 齐宏宇更坚定了要深入调查狄嘉的念头。 而此时,石羡玉瞧见冷场,终于再次开口问:“对了……先前,你们公司是有给员工准备消暑饮料和冰糕的是吗?” 狄嘉眉头一皱,怎么又提这茬? 但她还是回答说:“刚刚就和这位警官说了,这项福利已经取消,公司确实难以为继,负担不起那么多额外支出。” “不不不,你误会了。”石羡玉道:“这项福利,听说是周静红提的?” “锤子。”狄嘉有些不耐了,说了句脏话,接着道:“红姐根本不管事好吧,再说员工怎么样跟她有啥子关系?她干嘛要得罪多数股东提出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举措? 而且她连话都不爱说,内向得很,就算真有这心怕也没胆量挡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事。” 石羡玉点头:“明白了。” 齐宏宇也倾向于相信狄嘉说的话,早先得知是周静红提出给这些员工发福利时他就觉得奇怪,这样的行为与周静红的性格与病情并不相符,甚至相悖,现在看来,就纯粹是万树宁在为周静红艹人设罢了。 不过…… 为什么要让员工“爱戴”周静红呢?这里头有什么用意? 此时石羡玉又问道:“那么,是谁提议给员工发这种福利的呢?” “是我。”狄嘉挺直了胸膛。 石羡玉眼睛睁开,脸上直白的写着“鄙夷”二字:“你觉得我会信?” 奇怪的是,狄嘉竟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饶有兴趣的问他:“为什么不信呢?” 齐宏宇就有点不爽了,自己长得应该比石羡玉还帅几分的吧?气质上更是比颓废的咸鱼好不知哪里去,为毛狄嘉就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不对,之前咸鱼刚问话的时候她分明也是极不爽的。 这家伙的性格都没个谱的么?这么随意? 此时石羡玉说:“一个能把给员工发福利说成‘肉包子打狗’的人,不可能真正为员工着想。” “为什么不能是我心灰意冷了才这么说呢?” “呵。”石羡玉回她一个冷笑。 狄嘉摊手:“好吧,我承认不是我,当初是老万这么提议的。” “那他为什么要把‘功劳’推到周静红的头上?” “想让员工感恩红姐,甚至发动员工帮他把红姐找出来吧。”狄嘉猜测着说道:“员工中也不乏和他那司机走的比较近的,说不定回到些线索。 他比谁都更想找到红姐,不说讨个说法之类的原因,只要红姐回来,股权结构就稳了,他还是大股东,三股东又是他老婆,我们拿什么和他争?甚至想要弄到红姐手里的股权,他也比我们更有希望。” “所以,你觉得周静红失踪,和股权斗争有关系?” “石队长,你可别曲解我的意思啊,”狄嘉立刻澄清:“我早说了,红姐失踪可能是和人私奔了,我们都想找到她,倒确实和股权有关系。” “明白了。”石羡玉再次点头,并接着问:“那么,你说和万树宁司机走的比较近的那些工人,是谁?” “那我就不晓得了,只知道肯定有。”狄嘉说:“要不然我帮你们打听打听?” 石羡玉拒绝了她的“好意”,说:“不必了,我们自己查就是。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我知道的都说了。”狄嘉嘴角微扬:“当然,你要想知道我电话号码和住址的话,我倒也能给你。” 石羡玉并没有客气,当即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她:“那好,写一下吧,回头我们可能会再找你,请你配合。” “姐姐等你哟。”狄嘉故意说了句很暧昧的话,随后接过纸刷刷刷的写下两个手机号和三个地址。 还挺多,不过石羡玉也没多问,将纸折一下塞进笔记本里,便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请便,随时来玩。” 点点头,石羡玉看了齐宏宇一眼,当先迈步离开。 齐宏宇略微皱眉,但还是立马跟了上去。 出了车间,齐宏宇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那几个和司机走得近的员工不问了?” “问不出什么来的,没人会承认,否则上个月他们就说了。”石羡玉摇头说道: “而且也没什么必要,查查这个司机是否失联吧,如果他并未失联,那直接问他就好;如果他失联了却无人报案,那说明所谓的走得近也只是酒肉朋友而已,不大可能晓得多少信息。” 齐宏宇眉头更紧:“那……狄嘉说的照片呢?” 一面说,他一面将照片递给石羡玉。 “查查呗。”石羡玉说:“不但要查照片,还要查狄嘉。这个女人很不对劲,必须得给她查个底朝天来。” “嗯。”齐宏宇应道,又问:“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认识她?” “认识个鬼,从来没见过。”石羡玉摇头。 齐宏宇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那她为啥对你另眼相看?竟还调戏你?” “鬼晓得。” 第126章 卖烧烤 江阳区刑侦支队。 石羡玉停好车,刚打算和齐宏宇一块去技术队再问问情况,他就接到了个电话。 他应激性的走到一旁,接通,随后就在一旁聊了起来,过三五分钟才挂断电话。 “小凃?”齐宏宇问道。 “不是。”石羡玉摇头说:“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你笑的那么猥琐?”齐宏宇瞪眼,接着忽然反应过来:“哟,女的?你小子不老实啊,对得起我家小凃吗?” “想啥呢,男的。”石羡玉翻白眼:“他找到万树宁了。” “噢?”谈到正事,齐宏宇表情严肃起来,却又有点诧异:“这么快?” “嗯哼,”石羡玉点头说:“他确实在巫峡,而且离我同学那个派出所并不远,住在那里的一个村子里。 我同学发现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的,膝盖还磕破了皮,说是多次请村民上山帮忙搜寻他的媳妇儿周静红。” 齐宏宇有些好奇:“上山搜寻?他确定周静红在那座山上?” 石羡玉摇头:“不确定,但有村民说看到一对男女上山,看身材特征和穿着打扮什么的和周静红与那位司机的描述比较符合。” “这是直接默认周静红跟万树宁的司机私奔了么?” “就目前的情况看,大概吧,”石羡玉道:“而且万树宁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问人的时候都是拿他俩的照片问,问了一圈后,那个村子的人说看到这两人上山了,于是他就认准那里了,花了不少钱,每天找人上山搜。” 顿了顿,他又说:“不只是人,他还把村子里养的狗都请上了,其中还有两头金毛嘞。” 齐宏宇本正沉思着,忽然听到这话,不由眨眨眼,说:“金毛寻回犬?倒确实是个方法。但未经训练过的宠物犬的能力实际上并不可靠,他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谁说不是呢。”石羡玉摊手:“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完全癫狂了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周静红找出来。大概是为了股权吧?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绝不是因为感情,这家伙养着小三小四呢。” 略一顿,他又皱眉问:“现在这失踪案看起来和齐平路的死貌似没多大关系,我们还要继续追下去么?” “为什么不追?”齐宏宇不假思索。 “这毕竟是长南那边的兄弟经手的案子。”石羡玉继续道: “如果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我们自己手上的命案都还没思路,还去追别人的案子,不但显得咱们手伸的太长了些,更显得不知轻重,自己队里兄弟恐怕都得颇有微词。” 齐宏宇沉默两秒。 周静红,极大概率就是自己小姨,进一步说,很可能是自己生母,她失踪了,就这么让他放弃调查,他着实不甘心。 但石羡玉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由着自己的小性子来了。但此时此刻,他不至于连这点大局观都莫得。 许久,他才长叹口气,说道:“先将重心转移回齐平路案子本身上吧,我也不好老是让领导和兄弟迁就我……把本职工作完成了再说。”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石羡玉点头说:“放心,我会让我同学,还有欣欣和蔡姐帮忙关注着这个案子,实时跟进,有进展第一时间转告你。” “谢了。”齐宏宇说。 …… 技术大队办公室。 “石队!” 瞧见石羡玉和齐宏宇进来,技术警们立刻打招呼,随后继续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儿。 技术队要为整个刑侦支队服务,忙得很。 石羡玉回应声,走到名年纪轻轻就秃了头的民警面前,轻轻拍下他肩膀,问道:“兄弟,拜托你查的事儿,查怎么样了?” “啊?”那小年轻一脸懵逼,呆滞的问道:“什么事儿?” 石羡玉眼缝微开,忽然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你没查?” “不好说查没查,你先说什么事儿。”小年轻说道:“手里事情太多了,忙炸,我也不确定查没查。” “就内个……内个什么药来着!”石羡玉回头看了眼齐宏宇。 齐宏宇都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点头说:“氯羟去甲安定片,别名劳拉西泮片。” “噢,安眠药是吧?查了。”小年轻赶紧点头,让石羡玉长舒口气。 随后就见他摸出自己的小本本,迅速连翻几十页,点头说:“我查询了网上处方系统的记录,发现就主城区范围内,开过这种药的精神卫生中心和各大医院精神科、身心医学科等相关科室共有二十多家。” “这么多?”石羡玉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先前齐宏宇说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了,但得知二十多家医院或其科室开了这药,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排查范围得大破天去。 果不其然,就听小年轻说:“这算啥子?关键是这些个医院、科室,从三月到四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此药就开了五千余人次,每人次三到十四片剂不等,即三天到两星期的量。” “五千多次……”石羡玉死心了:“不行,这没法查,范围太大了,根本查不过来,除非当真发动人海战术,否则……” 说一半,他又眯眼:“那找其中大量开药的呢?这个范围应该小很多吧?他们要用这个药对付齐平路的话,药量应该储备了不少。” “没意义的,”齐宏宇摇头说道:“三到十四片剂,这个量并不大,不存在大量违规开具药物的现象,但要大量收集这种药并不难,找几个人各开一次就好了,这种情况下想排查过去根本不现实。 况且,齐平路体内的血药浓度虽然远高于正常值,但距离中毒剂量依旧相差甚远,压根不需要多大的量——当然,不排除他们事先准备了很多的可能,也不排除他们没想到几人共同收集药物的可能,不死心的话可以试试。” “试试吧,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石羡玉果然不死心,看向那位小年轻。 秃头娃点点头:“交给我吧,我这就编个代码,把累计开药量大于十片的都筛出来。” “按规律长期开药的可以先排除掉。”石羡玉补充说:“这类人可以视作是却有需要的正常失眠患者。” “中。”秃头娃直接答应。 想了想,石羡玉又问:“还没确定齐平路失联前那段时间用的手机么?” “石队你这是为难我胖虎。”秃头娃说:“啥都没有啷个查哦?再说了,你们不都怀疑他刚到主城就被劫持限制了自由么?啥子绑匪还给被绑的人提供手机的?这也太人性化了吧?” “好吧。”石羡玉有些失望:“如果能确定齐平路当时的位置就好了,就能进一步将排查面缩小,作案人在附近开药的可能性相对还是大些。” “这可不好说,作案人可能具有极强的反侦查技巧,不能掉以轻心。” “先别考虑的太复杂吧,按常规走着先,想那么多直接都无法切入了,根本查不了。”石羡玉摇头回道,接着又看向小秃头:“兄弟,各个侦查组那边有没有啥消息?” 秃头娃一脸懵逼:“我啷个晓得?” 石羡玉才反应过来问错人了,技术队的兄弟伙和他们不是一个队的,除非整个支队齐心攻坚一桩案子,否则都是只协助工作,就负责自己的那一块。 再拍拍他肩膀,道声谢说句辛苦,然后麻烦他有进展及时告诉自己,石羡玉便看向齐宏宇问道:“先去我办公室?” “得行。”齐宏宇点头,与他一块离开。 走出技术队办公室后,石羡玉忍不住吐槽:“我说师兄,咱俩搭伙配合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为啥子一直莫得默契?” “什么默契?”齐宏宇莫名其妙:“比如?” “你从来看不懂我眼神。” 齐宏宇:!!! 他停下脚步,看向石羡玉,然后忽然闭上眼睛:“来来来,你看我眼色行事。” 石羡玉愕然:“有那么夸张吗?” “就这么夸张,”齐宏宇翻白眼:“我都怀疑你怎么看路的。你就是李荣浩本浩吧。” 沉默两秒,石羡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点点头满脸严肃的说:“那你以后看我脸色行事。” “我尽力而为吧。”齐宏宇长叹。 继续前进,上层楼,再过个拐角,就到了石羡玉的办公室。 他摸出了珍藏的雀舌,鼓捣好开水,倒满两杯,抬头,却只迎来齐宏宇的吐槽:“快四十度天你给我喝开水?” “你不喝?” “这天不喝。有冰阔落吗?” “不喝你不早说!”骂一声,石羡玉从冰柜里摸出阔落扔给他。 齐宏宇接过,继续吐槽:“办公室里还有冰箱,你真腐败。” “我tm自费买的小冰箱。”石羡玉骂骂咧咧:“你今儿跟我杠上了?” 他拧开快乐水吨吨吨,然后才说:“心情不好。” “我是你的出气筒?”石羡玉不爽了:“虽然你是我师兄,但我是你头儿好吧!” “哦。”齐宏宇说道:“那你先把小赵调教好再说吧,再这样下去,队里还有鬼认你当头儿? 别以为没大没小和下边兄弟打成一片是好事儿,到时候要仇教导不在咱们队了,你怕是谁都使唤不动,有个突发事件喊人来加班,这个请假那个推脱,你要咋个整?可别以为穿上这身警服大家就都有极高的觉悟了。” 石羡玉愣住:“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齐宏宇却不再吱声,自顾自的吨快乐水。 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太多,刚刚讲的都已经过界了。 见齐宏宇不开腔,石羡玉也不再说话,只盯着自己眼前的茶。他这会儿似乎很放松,不知不觉中,眼睛竟睁开了,浑身肌肉也不是日常的紧绷状态。 片刻后,他摸出警务通,开始给各个侦查组的逐一打电话,询问具体工作进度。 齐宏宇见状,嘴角微微扬起,这条咸鱼可算开窍了。 然后棕色的快乐水就从嘴角滑了下来。 赶紧抬手背擦干,齐宏宇便静静的看着石羡玉,想等他打完电话再问问什么情况。但这一连串电话一时半会显然打不完,不多时齐宏宇就没耐心了,摸出手机耍起来。 也不晓得具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石羡玉长呼口气,齐宏宇立刻放下手机抬头看向他。 他摇摇头:“暂时来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噢?” “刘哥他们几组人,在案发九点附近展开了地毯式的问询,取得了一定进展。”石羡玉说:“有人表示对齐平路的照片挺熟悉,似乎见过几面,但时间比较久了,印象不深刻。” 略一顿,石羡玉继续说:“言说熟悉的访问对象分布于酒店东、南两面四百到八百米不等的艾栏村、观居村、大曹村和听水榭小区一带。 考虑到人的记忆性有太大的误差,加之时间确实久远,只见过几面的话不太可能留下这么长久的印象,所以,他们为了排除误差干扰,采取了准确性更高的方法,用四张随机照片加齐平路的,问访问对象对哪个人熟悉 依旧有三名热心群众,虽不太确定但还是准确的从五张照片中指出了齐平路,对他有一定印象。而且这三人都是观居村的住户,其中两人住在同一栋,另一人也只隔着两栋楼……” “这你妈还叫没突破性进展啊!是你太飘还是我要求太低?”齐宏宇天宝式瞪眼:“这tm基本能确定齐平路肯定在观居村待过了好吧!甚至能精确到几栋楼的小范围内。还等什么?赶紧调配警力集中力量怼上去查啊!” “不是,你听我说完。”石羡玉道:“他们都对齐平路有印象,但回忆后都表示并非在楼道里见着的,而是在街上。” “就算是街上……” “仔细回忆,三人中有两人说,他曾经短暂的卖过一个多星期烧烤。” 齐宏宇:??? 石羡玉继续说:“卖的烧烤味道还行,价格也便宜,所以有印象,但之后再也没卖了。” “啊这……”齐宏宇人都蒙了:“啥情况?” “不知道。所以你懂了吧?这是个迷,谜团未解开前,还不能称之为突破性进展。” 第127章 虫 齐宏宇果然陷入沉思,面色凝重。 这齐平路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先是慌慌忙忙的跑路,同时电话也打不通了,可以看做第一次失联。但没过多久,他又摸到个手机打回了家里,说自己的手机遗失,后续落脚后会再联系,但却就此杳无音讯。 再次见到他,就是酒店顶楼的蓄水罐里,成了具表面尸蜡化的膨胀尸体,而且体内发现了氯羟去甲安定,血药浓度极高,结合他失联且无法联系的情况推测,应当是被人劫持了。 现在又说他在观居村卖过一星期的烧烤? 闹哪样? 卖烧烤和被劫持二者压根相悖,限制他自由的人绝不可能让他卖烧烤,那样他有太多的机会向外界求助了——从他吞下周静红的画这一行为看,他绝不甘心任由作案人操控。 绝了,这案子处处都是矛盾点。 等等…… 齐宏宇忽然想到,先前自己陷入了误区——或许周静红失联与齐平路遇害并无直接关系,但周静红这个人和齐平路绝对是有关的。 至少齐平路遇害前,大概率和周静红接触过! 周静红的案子不能丢。 刚想到这,抬头看向石羡玉,结果就瞧见石羡玉连连点头:“你都想不明白的话,刘哥想不通这个疑点也就理所应当了。” “不是,你啥脑回路?”齐宏宇节奏都被他打乱了,有点懵。 “先放下这个疑点吧。”石羡玉摇头说道:“不管他到底为什么卖烧烤,他铁定在观居村附近出没过,盯准这个地方展开地毯式搜寻,我就不信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齐宏宇木然点头。 他觉得和石羡玉待一块,自己的智商会被拉低。 于是他干脆不按石羡玉的节奏来了,直接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发现么?” “找到了齐平路刚到那一阵的住宿记录,当时他住的宾馆,共四天。”石羡玉说:“可惜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只能查到入住信息,查不到监控录像,视频早已被覆盖。”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问:“入住人有几个?” “他一个。” 想了想,齐宏宇又说:“那就将他入住前中后共计七天内的入住人信息统统调出来,逐一排查,筛出与周静红有过交集的,定为重点侦查目标。” “又是死马当活马医?” “嗯。”齐宏宇点头:“你刚刚说得对,我们目前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还是别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按照常规手段能想到的都查过一遍就是,哪里去的突破再重点攻坚哪里。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作案人反侦查能力再出色,肯定也有想不到的疏忽之处。他能成功堵上无数漏洞,但只要有一处没堵上并被我们抓住,那我们就有了直观的目标。” 略一顿,他终于说出刚刚就想说,却被石羡玉打乱节奏而没能说出口的话来:“就比如齐平路肚子里那副画——那副画既是周静红画的,就说明她绝对和本案脱不了干系,甚至齐平路来主城的根本目的,可能就是找她。 所以……周静红失联的事儿咱们可以暂且先不管,交给长南的兄弟伙,但她的人际关系我们一定要排查,她也是本案的关键点之一。” 石羡玉捏着下巴沉思了半天,点头:“也是,先前我竟疏忽了。” 齐宏宇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不准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果是装的,就说明这家伙先前刻意误导自己,他不想自己参与进周静红的案子里…… 不过,既然连自己都险些被误导了,那石羡玉有此疏忽倒也正常,还是那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不必老去纠结那些阴谋论的东西,石羡玉虽表现的古里古怪,有点神经质,但还是值得信赖的。 齐宏宇如是想到。 刚回过神,齐宏宇就看到石羡玉的灼灼目光正盯着他看,嗯,他眼睛还没眯回去。 石羡玉还说:“怎么又走神?总感觉你在心里说我坏话,对我怀着满满的恶意。” “还挺敏锐。”齐宏宇大方承认:“确实在说你坏话。” 石羡玉:…… “走吧。”齐宏宇站起身:“我不想在这儿干等着,去观居村看看?” “去了又能怎样?这种地毯式搜寻,只能依靠人海战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多份力量总归是好的。你去不去?” “不想动。” “那我自己走了?”齐宏宇拿起阔落装进自己巨深的警裤口袋里,一边问一边作势欲走。 “去去去。”石羡玉无奈,只得跟着起身。 随着他站起来,双眼再次一点点眯起,最后只留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身子也逐渐佝偻,双肩略微蜷缩,“丧”字一点点爬满他全身上下。 但齐宏宇却忽的一眯眼。 认真观察之下,他第一次发现,石羡玉的身子看似松软没劲,但其实肌肉都半收缩着,并未放松。他双肩微耸略缩,乍一瞧很没精神的样子,但这样的状态,反倒利于他迅速反应、出拳。 再联想到他练过拳,挺能打…… 这家伙,其实时刻都在绷着么? 怪不得之前抓人时,那男护士忽然攻击,首当其冲的自己都完全没反应过来,但石羡玉却能后发先至迅速钳制住那人的手腕,并三两下将之制服。 齐宏宇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鶸的事实。 一面往外走,齐宏宇一面忍不住拿余光偷偷打量石羡玉,又惊奇的发现这家伙每一步的步间距惊人的一致,而且落地无声。 果然,石羡玉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咸鱼,或者说咸鱼只是他的保护色。 而且怪不得他总能神出鬼没。 正寻思着,石羡玉忽然吐槽道:“师兄你能不能别老偷偷摸摸偏偏又不加掩饰的拿旁光打量我?看的我心里毛毛的。” 齐宏宇有点儿尴尬,脚趾头不受控制的略微往鞋底抠了下,但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嘴硬道:“不,我膀胱并没有这个技能,我是用余光看的。” “切。” …… 果然如石羡玉说的那样,他俩到观居村并不能发挥什么卵用,因为调查时间过短,目前并没有什么收获。 夜深了,不方便再展开走访排查,石羡玉只好下令收队,就地开了个会。期间仇教导察觉到石羡玉较之先前主动了些,便果断克制住表现欲,自觉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将舞台交给石羡玉。 整合完线索和发现,并将调查周静红的结果转告给大家,石羡玉便宣布解散,明儿一早不必再费功夫绕道回支队了,直接原地集合布置任务。 这个决定受到大家一致好评。 等人走差不多乐之后,石羡玉才看向齐宏宇,问道:“师兄你呢?回支队吗?” “嗯。”齐宏宇颔首:“回去睡一觉,明儿再……” “不如到我家坐坐?”石羡玉说:“欣欣准备了宵夜,喊我带你去一块吃点,晚上可以直接在我家歇息,明儿再一块过来。” 想了想,齐宏宇觉得去他家做个客也不错,便没拒绝。 此前几小时的调查,两人都投入进去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案子,相互有话没话的搭几句嘴,便没心思再瞎唠嗑,各自陷入沉思。 想一半,齐宏宇忽然“惊醒”,侧目看向石羡玉:“话说你注意力还是集中点吧,开车呢,我怕你把我俩开进江里去。” 石羡玉无语:“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哎哎哎!小心红灯!” 猛一脚刹车,石羡玉咽口唾沫,吐槽自己:“好吧,我还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齐宏宇捂着安全带:“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不?” ……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两人平安抵达目的地。 下车,齐宏宇感叹道:“有钱啊大佬,竟买的浓福家的房子。” “溢价是夸张了些,但他们家物业服务比较给力,房子质量也成,精装修也是给力的,预算够的话也算物有所值了。”石羡玉当场凡尔赛: “在北市区还买了套浓福的毛坯,打算做婚房,自己装修,也已经差不多了……欣欣和你说过的吧?唉,养两套房子好吃力啊,穷死了。” 齐宏宇暴怒:“狗日的凡学家,老子锤死你个哈麻批!” 石羡玉装完尬逼,当即转移话题:“话说师兄也早点买房吧,山城好歹是直辖市,房价还有很大上涨空间的。关键还有咱们市还有必贵院在呢,再不买的话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必贵院咋了?” “人如其名啊,哪座城市有它,房价必定贵起来。” 齐宏宇:…… “挺冷的,大热天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尬聊着,二人出了电梯,石羡玉摸出钥匙开门。 推门而入,齐宏宇忽然瞥见满满一玻璃柜的绿头苍蝇,正在里头乌泱泱的乱飞着。 他瞳孔骤然扩大,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只觉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即使无数次出现场,其中不乏满屋子苍蝇的情况,但此刻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有些难受。 更何况他虽习惯了苍蝇,但不代表喜欢它们。 咽口唾沫,齐宏宇终于吐槽:“不是,你兴趣这么奇特的么?竟然还养苍蝇?” 他没注意到石羡玉从开门至今就一直捂着脸,此时听到齐宏宇的话,闷闷的说道:“不只有苍蝇,还有蟑螂、蚂蚁、蜘蛛、老鼠等等。嗯,老鼠就是普通的老鼠,不是仓鼠松鼠或者白鼠之类比较萌的物种。” 齐宏宇:??? “而且是欣欣养的。” 齐宏宇:!!! 他彻底震精了:“小凃?!” “哎?”房间里传出凃欣欣的声音:“师兄你过来啦?怎么快的吗?稍微等会儿,小龙虾马上……” 话没说完,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她已经走到了门口,瞧见齐宏宇的表情,再看到他盯着的玻璃柜,脸忽然就红了。 人设当场坍塌,虽不至于社死,但尴尬多少会有一些的。 两秒后,她有些着急的解释:“师兄,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往法医昆虫学这个方向发展。” 齐宏宇机械的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纳闷道:“小凃,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往法医昆虫学这个冷门的方向发展?” “没办法啊。”凃欣欣说道:“我也想做出点成绩,但老爸已经是顶尖的法医病理学专家了,我没把握超过他,甚至没把握超过你。” “甚至?”齐宏宇不爽了:“我很差劲吗?”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凃欣欣赶紧狡辩:“我就不想活在你们的阴影之下嘛,不想以后被人提起来,就是凃仲鑫的女儿,齐宏宇的师妹,所以想另辟蹊径研究法医昆虫学。” 顿了顿,她声音小了几分:“本来受《十宗罪》影响还打算专业研究胃肠道内容物和粪便的来着,但太重口了只能放弃。” “法医昆虫学也挺重口。”齐宏宇说,随后看了石羡玉一眼,目眶中满是心疼,仿佛再说辛苦你了。 石羡玉竟难得的get了他的意思,不着痕迹的叹口气。 不过他没说什么,凃欣欣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错,法医昆虫学虽稍显冷门,但使用价值很大。即使法医大多都掌握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但专精的人才还是缺的。 祝福她呗。 忽然想到什么,齐宏宇鼻子轻嗅:“话说,你不管锅了?” “没事,小火焖着呢。”凃欣欣说道,接着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被转移,正是解除尴尬的好时机,当即顺坡下驴:“那我先回去弄虾子,师兄随便坐啊!羡玉,招呼着师兄一点。” “好。”石羡玉点头,拖鞋。 走到客厅,齐宏宇落座,看到周围各式各样的玻璃罐,头皮有些发麻。 石羡玉偷偷叹口气,压低声音:“习惯就好。” “放心吧,小凃应该坚持不久的。”齐宏宇也悄声说:“我看她就是单纯想另辟蹊径,找个和咱师父不同的路子,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放弃……” “不,她已经研究三年了,还在大学时就在研究。”石羡玉摇头:“信不信,单论法医昆虫学,你大概率不如她。” “噢?这么强的么?” 第128章 课题研究 “不信你们等会探讨探讨?”石羡玉莫名其妙的提起了兴趣。 “算了吧,”齐宏宇摇头:“法医昆虫学我也只是有所涉猎,了解不深。小凃要真深入研究了三年,那我肯定不如她。” 石羡玉懵了:“那你刚辣么惊讶干啥子?” “我说她强,只是惊讶她能坚持三年研究昆虫。”齐宏宇解释道:“法医昆虫学相对枯燥,而且大多数人对虫子都天生排斥,更何况要养这么多虫子,耗费的精力钱财都不少,她能一头扎进去研究这么久,很不容易。” “凃老的女儿嘛。”石羡玉面露微笑:“别看她温婉内秀的样子,其实很是上进要强,最怕给自己老爸丢人。” “上进是好事,但这样的心态可要不得。”齐宏宇立马说:“你得引导引导她,放宽心,尽力就好,做好自己,没必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面。” “放心,我晓得。” 齐宏宇又左右看了两眼,正好瞧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正人立而起,盯着他看。 好家伙,这老鼠肥的有些夸张了,眼里似乎还有点诡异的光芒若隐若现,竟看的齐宏宇心里有些发毛。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老鼠漆黑眸子里的光芒,应该是反射的客厅灯光,再经厚厚的玻璃折射,显得有些古里古怪,让人望之生畏。 又咽口唾沫,齐宏宇说:“也苦了你了……这样的日子,挺难过的吧?” “一开始确实有点受不了,尤其晚上听见这些玩意儿发出的动静,觉都睡不好。”石羡玉露出自怨自艾的表情:“开始时租房子,房东听说我们要养虫子,直接拒绝租。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租的,没多久也受不了了,直接把我们赶走。 不得已,我俩买了套二手房,后来物管来了几次,直接把我们拉黑,再也不登门,邻居也对我们敬而远之……噢,这个倒是无所谓,我本来也不喜欢和他们接触,见到生人我就浑身不自在。 最绝的还是搬家的时候,那帮人都以为我们是神经病,而且并不太乐意搬,得加钱……” 说到这儿,石羡玉表情忽的收敛,又露出微笑:“但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慢慢习惯咯,总得支持欣欣的事业嘛。而且现在这房子隔音还不赖,晚上也不太能听到动静了,好很多。” 齐宏宇大概能想象到,轻轻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到:“听你这么说,确实是很不容易……不过你能这么想倒挺好的,小凃没跟错人。” 接着他忽然抓住重点:“等等……你们还有套二手房?” 石羡玉点头:“对啊。” “啥时候买的?” “她大三下学期,那会儿我也还在读研。” 齐宏宇:!!! “为什么你们买房子能和买菜一样轻松?还读着书呢哪来那么多钱?” “咳咳,”石羡玉干咳两声:“有次欣欣觉得委屈,没忍住和她爸抱怨了两句,哭了。然后岳父大人直接霸气的给买了套二手房。” 齐宏宇露出羡慕的眼神。 石羡玉接着说:“我爸知道了这事儿,觉得不能让亲家吃亏,又给我打了笔钱,然后就买了这套房子,装修完晾了半年多,就搬进来了。” 齐宏宇羡慕到质壁分离了,并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和家里感情不好?” “但我爸要面子,”石羡玉摊手:“而且凃老影响力有的,人脉也广,不仅是他,整个家里都很赞同这桩婚事,反正就这么回事吧。” “以你的性子,你能要这笔钱?” “你对我的性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石羡玉斜看向他:“自己家里的钱,不要白不要。” 齐宏宇沉默了。 心里莫名的有点酸是怎么回事儿? 正这时,凃欣欣喊话了,声音从厨房传出:“羡玉,来帮忙端菜了!” “来了来了!”石羡玉立马起身。齐宏宇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 石羡玉立刻摆摆手喊他坐下,边喊边往厨房走:“师兄你坐,我们自己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就见他两手各端一盆硕大的白色瓷汤碗出来,凃欣欣在后头,两手也端着同样的盆。 盆里一片红,都是硕大的小龙虾。 齐宏宇再次起身要帮忙,但石羡玉已经稳稳当当的把盆放下,并转身把凃欣欣的也接过来了。 这家伙力气怪大的。 “晚上就只有虾,一共十五斤,慢慢吃鸭。”凃欣欣嫣然笑道。 “⊙?⊙!”齐宏宇呆了:“十五斤?那么多吃不完啊……话说回来你们家锅真的大。” “去掉头去掉壳就没多少了。再说时间还早,慢慢吃嘛,”凃欣欣解开围裙,又说:“我去洗个手,再给你们拿手套……对了,喝点啥吗?” “你洗手就行了,别的我来吧。”同样并未落座的石羡玉说道,随后侧目看向齐宏宇:“师兄,冰阔落要得不?” “要得。”齐宏宇点头,看着动起来的这对未婚妻,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石羡玉很快回来,拿了个大瓶阔落和杯子,又转身去拿了手套。 不一会儿,凃欣欣也落座了,并道:“大家开动吧!师兄,快尝尝我的手艺,和我老爸学哒!” “噢?”石羡玉眼前一亮,凃仲鑫的厨艺可是一绝,曾经他有幸尝过几回,尤其是酸菜鱼,真叫人念念不忘。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的露出期待的眼神,拿起一只虾子,轻轻一拧,虾头就被拧了下来。 白花花的虾肉带着红色斑纹点缀,看的人食指大动,齐宏宇立刻将虾放进嘴里,上下齿轻夹虾肉,手指捏着虾尾一拉,完整的虾肉便被扯了下来。 ( ̄~ ̄)嚼! 虾肉紧致入味,新鲜的很,蒜香麻辣一同在舌上炸开,确实享受。 他竖起大拇指:“绝。” 同时大牙咬破虾钳,卷出里边的肉吃。 “食客”的肯定是对“厨师”最大的褒奖,凃欣欣立马灿烂的笑起来:“我还像老爸学了酸菜鱼,回头做给你尝尝!可惜老爸的鱼太绝了,我明明一五一十的复刻,没有半点偏差,但总差一点感觉,只学了个七七八八。” “很不错了。”齐宏宇露出期待的表情,同时抬杯灌了口阔落,爽到极致。 三人一边聊一边嗑虾子,不知不觉,十五斤虾竟真就下了肚。 这顿饭确实享受极了,就是吱吱叫的老鼠和嗡嗡飞的苍蝇有点刺眼,虽不至于影响胃口,但总归烦人。 “对了,”齐宏宇忽然问:“这些玩意儿,你平时都喂些什么?” “什么都喂。”凃欣欣说,接着抬手一指:“这边的喂的精细些,主要是生肉;这边就随意多了,各倒点剩菜剩饭完事儿。” 齐宏宇了然,这些老鼠虫子确实都每种各有几箱,每箱数量略有不同,但左右两旁的大体是对称的。 个别箱子里,还装了些小小的不知道用来干啥子的仪器。 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区分呢?用控制变量法吗? 齐宏宇想到就问。 凃欣欣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说:“喂生肉的这组,主要是研究它们的各种习性,包括繁衍、生长速度、排泄量和进食量等等,还能顺带研究温湿度与种群密度对这些习性的影响。喂剩菜的则主要是专门研究食性了。” “懂了。”道理很浅显,齐宏宇一听就明白。不过他又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接着问:“搞这个研究,一个月得花多少钱?” “反正我俩工资加起来都不够,差一截。”凃欣欣摇头说:“这里只是极少的一小部分,属于种群所需生存空间不算太大,生存资源也不用太多的。我还租了个大仓库,专门用来饲养研究它们。” 齐宏宇挑眉,若有所思,并问:“报课题了吧?” 如果只有这个房子里的这些玩意儿,还可能是个人自发的研究,凃欣欣事业心强且钻研精神突出嘛。但要这只是一小部分,那肯定不能是个人行为了。 果然,凃欣欣说:“我老爸帮我申请了课题,经费还算充足,研究出来的东西也算是集体成果。” “挺好。”齐宏宇点头,这是双赢的选择。 他渐渐起了兴趣,问:“研究的重点是什么方向?目前进行到哪一步了?” “主要还是种群演替,以此来加强对死后晚期,高度腐败的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的精度。”凃欣欣说:“相关研究有很多了,但大多都比较泛化,精细度不足,我在想能否结合山城当地的虫兽种类、气候特点和季节演替规律,给出更精确的一套判断方法。” “目标很宏大。”齐宏宇果断给出赞赏,并再次问:“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个怎么说呢。”凃欣欣抬眸想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摇头说:“暂时还没总结出‘方法论’,只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这么讲吧,死亡后一个月内的封闭或通风室内的尸体,经过细致的现场勘查后,单靠法医昆虫学,我有把握将死亡时间精确到两天内,室外遗体精确到三天内。代入目前总结出的回归方程,可以大胆给出一天内的结论,但因为统计量还不够大,准确度无法保证。” “很不错了。”齐宏宇赞叹:“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你比我强。” “师兄说什么呢。”凃欣欣立马到:“你专研的是法医病理学,在这一块上咱们系统法医对你都是服气的。” “都是凃老教的好。”齐宏宇并不居功,与凃欣欣打开商业互吹模式,随后才说:“但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发现命案为了两三天的精度而特地喊你去支援也不现实。” “是啊,这是法医昆虫学的局限性,不够精确,只能作为参考,所以我才想加深这方面的研究。” “我的意思是,你要尽快将自己的经验整理出来,不说形成方法论,至少要形成系统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吧?”齐宏宇说:“还有你刚刚说的回归方程,我认为这才是你研究的重中之重,要加大统计量,提高准确性。一旦真能将死亡一个月的尸体遇害时间精确到一天内,意义将特别重大,你的研究也才具备更大的实际价值。” “我晓得。”凃欣欣点头,研究了三年,还有自己老爸帮忙参谋,她对自己的研究方向有些非常准确的认识。 齐宏宇又接着说:“我们牟主任有位师兄,恰好是咱们山城的法医昆虫学专家,我记得他貌似在巫峡那一带工作,有机会你可以向他取取经,我帮你问问他的联系方式。” “好啊好啊。”凃欣欣立刻点头。研究是否有靠谱专业的老前辈引路,将直接影响到研究进度甚至研究结论的准确性,可惜法医昆虫学相对冷门,多数法医知而不精,这方面甚至不如她专业,很难给她指引。 能有位专家指导,最好不过了。 齐宏宇感慨起来:“记得当年牟主任还想把我丢给他来着,可惜我对虫兽实在爱不起来,我宁愿抱着尸体睡一夜,也不想和这些东西共处几个钟,倒是让他失望了。他要知道有你这样的年轻女孩专研这一块的工作,还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一定特振奋,恨不得对你倾囊相授。”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凃欣欣摆摆手:“你要深入研究下去,就会发现它们也有很迷人的地方。” “受不住受不住。”齐宏宇连连摆手。 两人正想再继续聊下去,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忍不住侧目去看,就见一直没啃声的石羡玉正半靠着椅背,身子下滑了许多,两腿伸的老长,都快滑桌底下了。 这条咸鱼竟已睡着。 “这家伙……”凃欣欣恨铁不成钢,开口就想数落两句。 齐宏宇摇摇头:“他今儿确实累了,让他早些休息吧。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弄床上去?” “不用不用,又不是喝醉了,让他自己起来去睡就是……噢不,还没洗澡呢他,这么热天,都臭了。”凃欣欣说道,接着瞥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说:“有点晚了,碗明儿再洗吧。” “洗碗?”石羡玉忽然睁开眼睛,勉强撑起身子:“我来我来!” 齐宏宇一脸懵:“哎?他竟会抢着干活?啥情况?” “他啊,烟快抽烟了吧。”凃欣欣撇撇嘴:“一个月我就准他买一条烟,后来他提出做家务换指标,洗碗一包,扫地一包,拖地两包……” 齐宏宇竖起大拇指:“绝!” 第129章 虫灾 夜里,齐宏宇睡得不是很香。 倒不是床的问题,咸鱼家客房也不小,床挺大,软硬适中,非常舒服,躺起来比值班休息室的铁架床安逸多了。 但……大概是心理作用,他在睡梦中老听到无数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叫,就很烦。 忽然,他梦到有只半人大的苍蝇像扑屎一样向他扑来,吓得他肝胆俱裂,猛地睁开眼睛。 跟着他更惊恐了,扩大到极限的瞳孔剧烈的震颤起来。 屋里,竟有一大片黑压压的苍蝇。 他猛一个鲤鱼打挺想跳起来,但失败了,背重新砸回床上,只得立马转身,抬手用力挥舞两下,然后立刻穿着跑出卧室——在别人家不好裸睡,他和衣而卧的。 推开门,他又卧槽骂了声,然后高声喊道:“石队!小凃!快醒醒!苍蝇老鼠越狱了!” 只见客厅有着一大片苍蝇乌泱泱的乱飞,还有几十只肥硕的老鼠四下乱窜,啃着沙发茶几磨牙。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恶臭,类似尸臭味,齐宏宇知道那是蛋白质腐败后散发出的硫化物气体的味道。 这些玻璃柜里都有不少生肉或是厨余垃圾,这么多天过去早就高度腐败了。平时玻璃柜里貌似有抽气通风系统,加上玻璃柜密封,所以闻不到味道,也不至于影响这些腐食性生物生存。 否则在这环境里生活就太难受了,视觉冲击力很容易适应,但每次回来都要忍耐半天恶臭的滋味绝对会让人崩溃,邻居的投诉也得堆积成山。 话说回来,这通风系统通向哪儿?恶臭甚至有毒的废气是往哪儿排的来着?总不能直接排放吧?那可得好好说说凃欣欣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短短几秒内越想越远,齐宏宇赶紧集中注意力,再次喊话石羡玉和凃欣欣。 可能是隔音太好,齐宏宇一连喊了几声主卧都没动静,无奈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赶忙继续抬手跺脚,驱赶苍蝇老鼠,一面跑到开关边把灯打开。 受到强光,他瞳孔骤缩,但当看到客厅景象后不不受控制的迅速扩大。 客厅内一片狼藉,碎玻璃遍布,再仔细看,就见玻璃箱破了有七八个。 没记错的话,其中两个玻璃箱似乎养着蜈蚣和蜘蛛。 齐宏宇咽口唾沫,他不喜欢虫子,更害怕毒虫。 小心翼翼的瞄两眼地面,去早未见毒虫,他才迅速挪动脚步跑到主卧门口,砰砰砰着急的敲门。 终于门开了,光着膀子睡眼惺忪的石羡玉含糊的问道:“咋了师兄,大半夜的……” “你自己看!”齐宏宇侧身给他提供视野。 “哦,虫子出来……”说一半,他双眼难得的瞪得滚圆:“卧槽!你干的?” “咋可能!我吃饱了撑得啊!这tm……”刚想骂两句,齐宏宇又硬生生忍住了,改口说:“先别管这些,赶紧处理吧!老鼠苍蝇还好说,关键蜘蛛蜈蚣也出来了!话说小凃养的是啥品种来着?有毒没有?” “我啷个晓得!”石羡玉也急了:“你不是法医吗?认不出来?” “我没仔细看。” “欣欣!”石羡玉只好回头吼。 穿着套保守的睡衣裤的凃欣欣终于出来,她还额外披了件外套。 此刻她表情严肃,她听到动静和两人的对话了。 顾不得解释太多,她说:“有毒,虽然毒性不太大,但很疼,被蛰多了也致命。” 齐宏宇和石羡玉对视一眼,两人都头皮发麻。 会蛰人就很要命,哪怕没毒也绝对没人愿意被这些玩意儿蛰上一口。 凃欣欣又说:“赶紧先穿好鞋袜,扎紧裤腿,迅速处理这些毒虫和老鼠吧。我去给你们拿口罩!” 石羡玉咽口唾沫:“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然后报警吧!喊警察来处理。” “你不就是警察?”凃欣欣斜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又进了房间。 齐宏宇也道:“别哔哔了!赶紧先处理掉这些东西,不然跑到你们邻居家里,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听这话,石羡玉立马点头。此时正是深夜,邻居大多都熟睡着,毒虫要跑他们家把人蛰了,肯定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就算没蛰到人,也肯定会引来他们的不满,得被他们拉黑,脾气暴躁的甚至可能动手打人。 此时齐宏宇又提高了点音量,问凃欣欣:“小凃!这些毒虫,直接打死么还是?” 他担心凃欣欣舍不得研究成果,想尽量抓活的。 “打!”不想凃欣欣直接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打死!杀虫剂也都喷了看看能不能毒死它们!羡玉,家里的防毒面罩你收哪去了?” “客厅电视柜里,我去拿!”石羡玉说道,跟着手舞足蹈的冲到客厅,拉开电视柜,瞧了两眼确认没虫子后才抬手拿面罩。 然而,一拿起来才发现,有只毛茸茸的大积居正趴在面罩上,吓他一跳,赶紧用力甩手把它甩地上,狠狠一脚踩死,这才撕开一次性防毒面罩的包装袋,嫌弃的把袋子丢了,戴好面罩,剩下的递给齐宏宇。 齐宏宇接过,照样戴好,又忍不住瞄了两眼石羡玉。 他才发现这家伙身材真棒,肌肉线条分明,硕大的胸大肌估摸不逊于b罩杯…… 咽口唾沫,齐宏宇羡慕极了,但同时这目光也把石羡玉吓坏了,他忍不住抬手抱臂,质疑着问道:“你瞅啥?” “瞅你……”本能的想吐出那句话,但齐宏宇克制住了,接着瞧见石羡玉的眼神,不由得又皱眉:“你那啥眼神?” 石羡玉直言直语:“看弱鸡的眼神。想要自己练,别觊觎老子。” “觊觎……” “好啦!”凃欣欣再次从卧室中出来:“赶紧除虫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闹。” 让她这么一说,齐宏宇真有些尴尬,立马点点头,接过手套和弹力绳,并转身回客卧准备穿鞋。 穿好鞋袜,扎上裤腿,戴着手套面罩,他再次出来,就见凃欣欣已弯着腰拿杀虫剂嗞虫和老鼠了。而石羡玉也刚走出卧室。 齐宏宇立刻拿起瓶放在茶几上的杀虫剂,跟着一块喷洒,同时目光左右瞧,发现门窗都紧闭着,心里略微放心了些。 这套房子密闭性还挺给力的,门缝都有封胶,阳台厨房玻璃门也是关闭的,未被打开,毒虫应该爬不出去,也不会通过阳台厨房下水管道逃逸,不至于影响邻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放心过后,疑惑就爬上了心头——好端端的,玻璃柜怎么就碎了?还一连碎了这么多个? 这明显是人为,也就是说有人进了这间房,但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齐宏宇想不通。 他很快又瞥见两颗小小的智能监控,眉头迅速展开。 有监控在是好事儿,等会儿查查就好了,现在还是抓紧把毒虫老鼠都给解决了吧。 这杀虫剂毒性不太够,虽有效果,但无法让老鼠立刻死亡,反而会因应激癫狂的乱跑乱跳,甚至张嘴就啃,很烦人,得小心别受伤了。 于是齐宏宇立刻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到灭虫大业当中。 这套房子面积不小,加上家具挺多,毒虫老鼠的量又特别巨大,几人楞是忙活到天蒙蒙亮,才算将“越狱”的虫鼠灭杀干净,解决了这次的意外虫灾。 三人都累瘫了,很没形象的瘫坐在沙发上,彼此眼神都有些飘忽。 既是累的,也是困的。 三人中竟还是凃欣欣率先强撑着支棱起身子,对齐宏宇歉然道:“对不起啊师兄,第一次请你来家里做客,就遭遇了这种事儿。” “不打紧,而且说不定祸端还是我引来的,搞不好得我像你们说对不起。” 说完后,他又皱眉:“关键问题在于,到底是谁砸破的玻璃柜,动机又是什么!小凃,我看到你应该是安了监控吧?调取视频出来看看!” 凃欣欣脸色也严肃起来,轻轻点头:“为了方便观察和研究这些虫鼠,我确实安了两台监控,另外每个玻璃柜里还有两台针孔摄像头。” “不用介绍这些,赶紧先去调。”石羡玉有气无力的说到,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凃欣欣是自己未婚妻不是下属,于是又站起身:“算了你休息,我去吧。” 凃欣欣点头。 然后他两手用力按着沙发往下压,硬撑起身子来,摇摇晃晃的往主卧室走去,边走边嫌弃的用jio把地上虫鼠的尸体扫开——凃欣欣本想在灭虫大战结束后就把虫鼠尸体扫干净的,奈何实在太疲惫了,完全不想动,还是歇会儿再说。 此时此刻看到石羡玉的动作,她心里也毫无波澜,根本不想扫。 不多时,就见石羡玉回来,一手拿着个硕大的移动硬盘,另一手捏着台笔记本电脑。 凃欣欣立刻推掉茶几上虫鼠的尸体,拿湿巾擦了两道,才示意石羡玉把东西放下。 电脑开机,连接硬盘,石羡玉让到一边,把位置让给凃欣欣——他并不关注凃欣欣的研究,能支持她,并知晓存储监控录像的硬盘在哪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不一会儿,凃欣欣找到文件夹,打开,按半小时的间隔先行查找客厅监控,很快便问题应该出现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于是再逐步缩小范围,最终确定,凌晨两点三十七分二十二秒,客厅门被推开,有个上身穿t恤下身穿牛仔裤的男子走进来。 因为没有光,摄像头自动切换到红外夜视模式,录的视频是黑白的,无法判断男子穿着衣裤的颜色,但能确定衣服是浅色的,牛仔裤颜色则要深许多,不过并非黑色。 关键是,还拍到了他的脸。 齐宏宇有些懵:“这人上门搞事情连脸都不遮盖一下的么?太放肆了吧?” 紧跟着,就见那男子贼眉鼠眼四处观望,齐宏宇立马闭嘴,收敛精神仔细看着。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 石羡玉皱眉:“这家伙怎么像做贼一样?” “难免的吧,深更半夜入户,主人很可能在家睡着,自然会小心很多。”齐宏宇盯着监控,嘴上则说道:“否则惊醒主人,要么立刻落荒而逃,但可能被打几下;要么咬咬牙选择直接抢劫,可这样犯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被抓的概率也直线上升。” 石羡玉其实只是随口吐槽,没想到齐宏宇竟然真的会回复。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不搭腔。 又几秒,男子似乎适应了黑暗,步子迈的更大些了,然后就像忽然发现边上的玻璃柜似得,骤然后退两步,仿佛被吓了一跳。 紧跟着,就见男子转身就想走,但走没两步后便又停下了,抬头盯着天花板一角。 齐宏宇知道那儿也有个摄像头。果然,凃欣欣立刻说:“他可能发现监控了。” 男子貌似呆滞了片刻,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赶紧伸手进口袋,竟然摸出了个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 石羡玉无语:“这家伙觉得现在戴口罩还来得及吗?” “本能吧。”齐宏宇又搭腔,石羡玉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再次无视他。 紧跟着,就见男子伸手进另一个口袋,摸出个扳手似得东西,迅速砸坏靠的近的几个玻璃柜,接着快步转身离开,夺门而出,颇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到此,凃欣欣按下空格,视频画面暂停。 齐宏宇回忆了下,自己应该是三点半差点时候出来的,距离男子离开的时间约莫四十分钟左右。 “我怎么觉得……他真的是贼?”石羡玉面色古怪道:“因为有监控在,他不得已放弃行窃,目的没达成就算了,还被欣欣养的虫鼠吓了一跳,最终恼羞成怒……” 凃欣欣扶额:“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的研究啊!草!老娘饶不了这狗日的毛贼!” 她显然气急了,竟然忍不住骂了脏话。 唯有齐宏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石羡玉发现了他的异样,立刻侧目问:“师兄有什么看法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讲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他可能就是个蠢贼,但是……”齐宏宇纠结着说道:“就为这点事儿砸玻璃柜,太儿戏了吧?” 第130章 破坏 石羡玉和凃欣欣都没吭声。 齐宏宇说的有道理,这确实太儿戏了。虽然奇葩的作案人到处都有,每年还有自媒体整理年度搞笑犯罪新闻,总结十大蠢贼之类的东西,但当这事儿真发生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让警察不自觉的寻思,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几秒后,石羡玉又摇头:“管他什么目的,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小凃,报警有人非法入室破坏财物。” “妥。”凃欣欣摸出手机,按下社区派出所的报案座机号码,但临拨号时又顿住了,问:“报警后我们自己立案查还是?” “暂时没精力自己查,交给派出所吧。”石羡玉说:“表明一下身份和研究的重要性,敦促派出所兄弟认真点,花点心思,尽早抓到人。” “好的。”凃欣欣点头,但却依旧没拨通电话,并担忧的问道:“可咱们这算不算公器私用啊?” “想啥呢。”齐宏宇吐槽道:“你家进了人是事实,那人破坏你的财物也是事实,你的研究被破坏还是事实,这份研究非常重要更tmd也是事实,你并没有编造什么东西,报警合情合理合法合规。怎么,警察就不能报警啦?就只能自认倒霉啦?” “我来吧。”石羡玉看不得凃欣欣忽然婆婆妈妈的样子,直接抬手把电话拿过来,按下拨通键并开启扩音。 很快电话就被派出所值班警员接通,对方按规范表明了身份并问了询问词。 石羡玉等他说完,才道:“信诚派出所你好,我是江阳公安刑侦支队二大队代队长石羡玉,警号……有一起案子,需要麻烦你们立案调查一下。” 对方立刻回:“石队你好,请说。” “浓福福城6栋二单元1103户,今天凌晨两点三十七分遭遇一刻意男子非法入侵,据监控证明,该男子破坏了屋内数个玻璃柜,损失极大,影响恶劣,请立刻抓紧调查,将嫌疑人绳之以法。”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兄弟上门。”对方说道,随后又忍不住问:“石队,冒昧问一句,这是你家吗?” “对,我家。”石羡玉回答,并补充:“关键嫌疑人破坏的玻璃柜,是用于一项百万级的法医昆虫学课题研究。这项研究至关重要,多名专家学者及刑侦单位、科研单位高度关注。我们现掌握有嫌疑人的外貌资料,还请你们尽快落实调查。” “明白!”那人声音提高了许多,并给出承诺会在十分钟内到达现场,显然是上了心了。 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凃欣欣,石羡玉说:“搞定了,等他们上门接手案子就是。” 说完他又打个哈欠,抬手看看表,骂道:“妈卖批六点半了啊……你们等会要补个回笼觉不?还是搞个早餐吃完等上班?” “再说吧。”齐宏宇摇头,并转移话题:“刚石队的话提醒我了……这个可疑男子,该不会是冲着小凃的研究来的吧?这也是我们看到满屋子虫鼠的第一反应,虽然想不明白具体动机。” “不至于吧?”凃欣欣皱眉说:“我这研究还能对谁造成威胁,或者存在利益冲突不成?” “所以说想不通具体动机。”齐宏宇道,跟着略一挑眉:“对了,你的‘实验室’那边,有安装监控么?” “那当然有,同样的智能可夜视监控。”凃欣欣道:“师兄的意思是……” “能远程看不?。” “可以,我找人安了个网络存储阵列,就是操作起来比较麻烦。”凃欣欣一边颔首回答,一边在电脑上操作起来,打开一个平台,又拉来茶几抽屉取出一个u盘模样的证书,插入笔记本接口内,输入密码,继续进行一连串简单但繁琐冗杂的操作。 齐宏宇有些懵:“不是,存个视频而已,用得着这么复杂的操作吗?市面上我记得应该有很多功能类似的相关产品的吧?” “为了保密,毕竟拿了经费就相当于公家的研究了,万一外泄或者被人窃取,后果不小。”石羡玉说道,接着忍不住鄙夷:“师兄你也是老刑警了,这点保密意识都没有?” “……”齐宏宇刚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又不甘心被怼,便嘴硬道:“我当然晓得,我就是……” 结果他发现竟一时想不出个听起来还靠谱的理由,没法狡辩,只得尴尬的放弃。 而此时凃欣欣终于进去了视频库,将石羡玉解救出来。 三人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六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屏幕。 凃欣欣打开了个监控机位。 几秒后,视频加载出来,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视频中是个类似库房的巨大空间,而此时此刻,库房内一片狼藉,虫鼠蛇蝎到处乱窜,一如方才的客厅。 “卧槽!”凃欣欣没忍住骂出口:“真有人盯上了我的研究!!” 齐宏宇也懵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猜测被证实后,他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真的奇了怪了,这么冷门的研究,谁会有动机去破坏? 除却有杀人抛尸可能的潜在犯罪分子,这研究碍着谁了呢? 至于利益冲突,更不可能。法医昆虫学虽然冷门,但却是一门非常庞大复杂的研究,方向一大把。更恰恰因为冷门,研究的法医不多,只要肯吃苦,愿意让自己扎根虫堆,想做出成绩来并不难。 就连凃欣欣投身此项研究,都已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更何况其他法医了。即使凃欣欣家世背景特殊,更容易获得相应资源,但她经验与专业素养无疑是巨大短板,综合之下,她并不比其他资深法医有优势。 所以齐宏宇非常迷茫。 还是石羡玉最先反应过来:“不管如何,先赶紧去现场处理这些虫兽!欣欣,换衣服,再次报警——这次直接打妖妖灵,把刚刚我们向派出所报了警的事儿也和他们说一下,然后你就留在家里等兄弟伙过来。师兄,拜托你跟我去一趟实验室!” “要得!”齐宏宇立马起身。 凃欣欣这会儿也顾不得客套什么了,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说:“拜托你们了! 另外,我得特别补充一点,实验室是由仓库改造而成,虽然经过改造密闭性比家里还好些。但有些管道并未封闭,卷帘门也留有一定缝隙,一定要对周围环境也仔细勘查过一遍,免得有毒虫兽危害周围群众安全!” 齐宏宇听她这么说,脸色也跟着难看了好几分。虫兽大概率会脱离实验环境,那这事儿可就太麻烦了,而且一旦造成后果,责任绝对不小,凃欣欣恐怕…… 咬咬牙,齐宏宇立刻说:“等会报案时,千万别有所隐瞒,一定要让市局指挥中心的兄弟引起足够重视,免得他们大意下误了时机!” “明白。”凃欣欣郑重点头。 齐宏宇还不放心,又补充说:“另外你立刻往前查监控,看作案人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法进去实验室的,查到后立刻打电话告诉我们。” “行了行了,”一向都是被催促的对象的石羡玉竟然催起了齐宏宇:“欣欣也不是傻子,该懂的都懂,我们赶紧先过去吧!” “嗯!” …… 实验室和齐宏宇家不远不近,数公里距离,且位置相对比较偏僻,周围的人家不多,以农家乐、烤全羊庄为主,多是晚上营业。 所以实验室虫兽脱逃,只要处理及时,影响不会太过恶劣。 得知这个消息,齐宏宇长呼口气:“幸好幸好,否则小凃说不得要挨个处分。试用期就挨处分的话……影响太恶劣了。”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石羡玉表情依旧严肃:“必须尽快妥善的把这事情处理了。至于对研究方面的影响,反而不会太大,至多进度受一些些影响。” 齐宏宇点头。 点到一半,他忽然柯南式灵光一闪,并本能的抬起头来:“等等!” “怎么了?”石羡玉一面问一面猛踩刹车。 “不是叫你停车……”齐宏宇先吐槽一句,才说:“我似乎猜到作案人的目的了。” “噢?” “牵制!”齐宏宇说道:“这么恶劣的事,绝对会牵制你甚至我大量的精力。这事儿要处理不好很可能对小凃整个职业生涯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你不可能不管不顾,我也没法置若罔闻。” 石羡玉心里咯噔一声:“调虎离山?” “你可以这么理解。”齐宏宇皱眉道:“我们或许对某些人产生重大威胁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冒险牵制我们。” “目前我们在调查的,只有齐平路和周静红的案子。”石羡玉脸都黑了:“所以,应该是与本案或者与这两受害者相关的人做的这些事,他们心里有鬼。” “所以,是齐平路遇害案,还是周静红失踪案?” 石羡玉说:“都有可能。齐平路遇害案,目前查到了他可能待过一阵的落脚点的大概范围,且得知他曾在外头卖烧烤。周静红失踪案虽还没有眉目,但同样发现大量疑点……” 略一顿,他继续说结论:“换言之,这些疑点若是能破解,绝对对破案工作有些极其巨大的帮助,而且这些谜团恐怕都不难破,所以他们慌了。” 齐宏宇沉思片刻,在脑海中认真复盘了整个案情,才接着说道:“或许可以更进一步。我猜,关键很可能还是在周静红身上。” “噢?” “齐平路之所以会遇害,追根溯源,是他见了我以后离开了老家,”齐宏宇解释道:“这其中的关键恐怕还在我小姨身上,而我小姨大概率就是周静红,且齐平路在自己肚子里留下了与周静红有关的线索。” 石羡玉跟着齐宏宇的思路思考起来。 给了他一点时间,齐宏宇才接着说:“而很不巧周静红在齐平路遇害后不久也失联了……这绝对不是巧合,也不会是私奔或者股权纠纷之类乱七八糟的,她失联绝对和齐平路有关,而企图误导我们的家伙,绝对有所图谋。” “你直接报狄嘉身份证号得了。”石羡玉成功跟上了思路,有了闲心思吐槽,并说:“不过你说得对,这个女人奇奇怪怪,我这就申请对她展开监视调查。” 齐宏宇皱眉,没想到石羡玉这么直接,当即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她监视调查,恐怕不合规矩……” “你tm啥时候讲过规矩?”石羡玉哼一声,接着道:“这事儿你别管,我会处理好。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齐宏宇便点点头,他也觉得非常时行非常事挺好的,只是获取的线索因程序不当不能当证据用罢了…… 方向都没有,在乎个屁的证据合法性,只要不突破底线就是。 重新整理了下语言,齐宏宇接着说:“除了狄嘉,万树宁和洪经理同样有些不正常,也要彻查,别忽视了他俩。” “晓得,放心。” 齐宏宇继续道:“还有周静红本身,仔细研究这个女人的履历,包括籍贯信息,求学经历,工作经历以及婚姻情况,什么时候认识万树宁的,结婚多久了,都要彻查!” “这些信息都有……”石羡玉道:“你的意思是重新查一次?” “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么巧的事。”齐宏解释道:“即使没有证据,即使张口闭口还是大概率大概率,但其实我早已认定周静红就是我小姨齐清平。 所以,周静红这个身份一定是假的,既然是假身份就免不得编造,履历当中一定有破绽,没查到本身就有问题,必须重新彻查。” “晓得了。”石羡玉说:“我会和袁队汇报后跟长南方面协商,本案归由我们负责。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动用我能动用借用的一切关系促成此事。” “拜托你了!”齐宏宇郑重说道,接着继续补充道:“但齐平路这边的调查也绝不能松懈,继续顺着现有的方向和思路查,一定要找出他曾经的落脚点,这对破案至关重要。” “放心。”石羡玉回一句,随后轻声说:“前边转个弯就到实验室了!” 第131章 谨慎 下了车,齐宏宇看着三米前的库房,看着周围一圈圈正拿着工具灭杀毒虫的民警及消防战士,以及一地的虫兽,双眼微眯,脸色沉重。 按理说这库房的安全级别还是可以的,卷帘门外还有一层防盗栅栏门,窗户内也装了钢筋防盗网。 但光靠这些设备,硬要说的话,也只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想摸进去,一个钢筋钳就够了。 而此时此刻,防盗栅栏门就被剪破,卷帘门也被开了一个大洞,有毒虫源源不断地从中爬出。考虑到实验室在数小时前就已被“入侵”,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毒虫脱离了实验室,跑到了何方。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毒虫数量虽不少,但都是本地物种,倒也不必担心物种入侵对附近生态环境带来致命破坏,加上附近住户确实极少,都是些餐馆农家乐之类的,此时也并未开门,算是将影响降到了最低。 就好在凃欣欣的研究方向本来也就是针对山城本地的虫兽、环境特点和气候特征做法医昆虫学的方法调研与经验总结,而大自然的自我调节能力也足够强。 此时,石羡玉也下了车,站在齐宏宇身边,眉头大皱:“竟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入侵的实验室么?这不合理。” “怎么?” “实验室装了联网报警系统。”石羡玉皱眉道:“如果有人破坏门窗进去其中,报警系统立马就会向辖区派出所报案。同时,欣欣还专门加装了另一套技防系统,派出所收到报警的同时我们家主卧和客厅的警铃会同时响起来。 但很明显,派出所没收到任何报警,而我们家的警铃也没任何反应,说明两套技防报警系统都被突破了,作案人具有相对高超的技术能力。 在这种前提之下,他竟然选择直接破门进去?太荒谬了,就像个技术高超的撬锁贼,在用技术手段破坏了防盗门的一系列高端系统之后,只能轻轻推开门即可成功入室,他却偏偏忽然拿电锯把门锯开。” 齐宏宇脑袋微偏,侧目问:“不是,为什么技术人员不能选择直接粗暴的手段?况且破坏技防系统和撬锁不是一回事儿吧?你不能指望一个程序员还同时精通开锁技巧。” 石羡玉没搭腔了。 此时有派出所民警发现他俩,迅速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摆手:“危险,这里危险!有大量毒虫!无关人员不要靠近!” 石羡玉默默抬手伸进口袋,然后表情一僵,微微偏头小声哔哔:“师兄,我警察证落家里头了,你嘞?” 齐宏宇无语两秒后,摸出证件,对已皱起眉的民警说:“我们是刑侦支队的民警,这位是支队二大队代队长石羡玉,我是法医室主检法医师齐宏宇。” 那民警愣半秒,立马抬手敬礼:“石队!齐主任!” 齐宏宇赶紧还礼并说:“我不是主任。” 民警笑笑,随后解释道:“抱歉,看你们穿着便服,还以为你们是围观群众呢。” 一面解释,他一面自然而然的接过齐宏宇手里证件看了眼,点头。 石羡玉便问:“现场情况怎么样了?” “恐怕不容乐观。”民警表情又严肃起来,说道:“太多了,单单库房附近这一片的毒虫就不计其数,我们带来的杀虫剂根本不够,还是消防那边的兄弟急中生智,提出用二氧化碳灭火剂对着毒虫喷洒让它们窒息,效果挺好。 但……刚收到市局指挥中心,凌晨三点许库房就遭非法入侵,据此已有几个小时,大量毒虫肯定已经分散开了,想灭杀的难度不小,恐怕得联络其他单位,比如卫生局、农业局等协助指导大范围灭杀有害毒虫老鼠。” 石羡玉双眼微睁,眉心紧锁,过了半晌才说:“这些事儿自有上级单位考虑,你们只需要将现场及周围的毒虫灭杀就好。库房里什么情况?” “不知道。”民警摇头道:“还没进去,打算先将外部毒虫灭杀的差不多了再说。另外即使是灭火剂的存量也已经不多了,需要立刻请求物资资源。” “我会立刻申请。”石羡玉再次颔首,并接着问:“附近有什么发现?” “没有。” “好吧。”见着实问不出什么,石羡玉只好摆摆手让他继续回去干活,抓紧将有害毒虫灭杀干净。 随后,他侧目看向齐宏宇,犹豫道:“要把这里的事儿告诉仇教么?” “说一声吧。”齐宏宇抿唇说:“这事儿挺大的。况且,你精力被牵制过后,齐平路那边的案子也得劳烦仇教导多费点心思。” “现在说?他恐怕还睡着……” “这不重要。你要等七点多八点才给他电话,他可能反而会埋怨你。” “行。”听齐宏宇这么说,石羡玉便不再纠结,摸出警务通给仇教导打过去。 那边接通的很快,于是石羡玉立马将情况向他汇报。 三言两语说完,石羡玉将警务通放回口袋,对齐宏宇点点头:“搞定了,仇教说齐平路的案子交给他,他会统筹安排好警力,让我专心忙这边的事。” 说完后,他忽然又有些担忧:“不过,仇教导的这能力……” “怎么?” “我怕他胜任不了这桩案子的需要。”石羡玉实话实说:“只能拜托师兄你也多关注着了。”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齐宏宇笑道:“你要让他破案那绝对悬,但只是让他领导指挥,他能干的比你好得多。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记忆力也比较差,但绝对的知人善任,而且领导能力超绝。” “噢?”石羡玉有些纳闷:“你当真的?这段时间我听过不少这方面的声音,还以为只是照顾他的情绪……”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当上领导的?靠裙带关系么?” 石羡玉沉默两秒,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问:“可这不合逻辑啊,领导能力强的人,情商应该不低,智商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理解能力和记忆力这么差的?” “他啊。”齐宏宇抬手轻轻点两下自己的额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他脑子受过伤的吧?这么跟你说,那次受伤,让他荣获个人一等功,但也差点丢了命。” “具体怎么回事?” “勇斗歹徒,带着三个兄弟端掉了个十四人的涉恶团伙,犯罪分子统统被擒拿下了,但他中了一枪,射钉枪,钉子从他眉心穿进去,整个没入脑子里,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 石羡玉忍不住张大嘴:“竟这么勇……怎么从没听仇教导说过?” “他不是爱卖弄自己过往荣誉的人。”齐宏宇轻摇头,接着说道:“总之不要小觑仇教导。” “晓得了。”石羡玉深吸口气,轻轻颔首。 半晌后,他又问:“师兄,不然这里还是交给我吧,你去观居村……” “不,我待在这儿。”齐宏宇摇头说道:“那边的调查工作主要依靠兄弟们的细致排查,周静红这边同样如此,个人作用不大,我还是先留在这边帮忙的好。 更何况,如果我们刚刚没猜错,这个库房也是幕后那帮家伙搞的鬼,与齐平路和周静红的案子有莫大关联,那么只要这边取得重要突破,那边的案子也能侦破。” “也行。”石羡玉想了想,颔首,然后问道:“那……你知道这些毒虫该怎么灭杀么?” “只知道些常规方法,而且现场这边兄弟伙基本都在用了。更关键的是,这帮毒虫老鼠往往都会打洞,钻到地底下去,到时候想要灭杀就更难了,我建议扑杀完这一波后,后续工作还是以诱杀为主吧。” 说完,齐宏宇叹口气,一讲到这些毒虫他就脑瓜疼。 不只是他,石羡玉也脑瓜疼,疼到暴躁。 “算了,我给欣欣打个电话吧。”石羡玉长叹口气说道:“看样子她已经查到‘入侵’时间了,否则指挥中心也不会给出凌晨三点这个节点。” 齐宏宇点头。 于是石羡玉走开,几分钟后又去而复返,脸色更加难看:“断电了。” “啥?”齐宏宇有些莫名其妙。 “作案人把库房的电都给断了,包括联网报警系统和安防监控的电。要不是欣欣的监控走的是另一条更隐秘的供电线路,此前连监控都看不了。” “这不对啊,”齐宏宇皱眉道:“你们用的联网报警平台是几代的?” “最新的。”石羡玉解释道:“这也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要是联网报警系统断电,其备用电源会立刻启动,若是备用电源也被切断的话,则其内置的小电池会第一时间工作并即刻发送警报,同时安防监控视频会自动弹窗。” 这下轮到齐宏宇懵了:“我们的联网报警系统有这么先进了?” “这是市局特地研究出来的,只小范围安装使用,重点布控各大主要课题研究实验室,包括欣欣这个。”石羡玉解释一声,然后说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作案人竟然能绕过这一系列的技防措施把电断了,然后大摇大摆的破门而入……这人不简单呐!而且是有备而来。” 齐宏宇抬手捏着下巴:“这么说来的话,去你家的那个小贼就显得有点智障。这是同一帮人么?还是说……巧合?”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石羡玉哼一声:“鬼晓得这帮憨儿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什么动机……管那么多呢,反正只要逮到人,老子弄死他们。” 他这会儿果然很暴躁。 齐宏宇侧目瞥他一眼:“不是你说的想不通么?” “所以想不通就不想了啊。”石羡玉理不直气也壮。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齐宏宇竟无言以对。 他只好转移话题,又问道:“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石羡玉摇头说道:“相比于去我们家的那个蟊贼,进实验室的龟孙儿简直是另一个极端,太tm谨慎了,大热天的穿了件堪比宇航服的厚重防护服,进去后一个玻璃柜一个玻璃柜的全部敲坏,然后大摇大摆的直接离开。 欣欣虽然截取了监控画面,但靠着这个,根本无法判断嫌疑人的身高身材等特征。甚至,我们tm连他是人是狗都晓不得。mmp,按理明明是同一伙人啊,怎么作风截然相反?一个精成鬼,一个蠢成猪。” “好了好了。”齐宏宇莫得办法,只好安抚他道:“别想太多,至少我们还晓得另一个人的样貌不是,相信很快就会逮着他,到时候好好审讯审讯不就啥都知道了。” “希望如此吧。”石羡玉嘟哝道,接着又说:“这下实验进度得大受影响了,恐怕至少要耽误上一个月,个别生长周期比较长的虫子,影响时间还得更长些。麻买劈的,真的狠,一个玻璃柜都没留下,全都给破坏了。” “如果真是为了添乱的话,自然是越乱越好了。”齐宏宇说道:“进实验室的这人做法才正常,反倒是进我们……咳咳,进你们家的那瓜娃子瞧着不大正常。更何况,如果知道实验室里有毒虫,选择穿防护服才是正途。” 石羡玉撇撇嘴,他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和齐宏宇讨论这些。 此时,远处又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远眺,就见一队消防车与几辆警车疾驰而来。 齐宏宇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微微扬起,点头说道:“支援来了,这场乱局也该落幕了。” “哪有那么容易。”石羡玉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是法医嘞,能不知道这些毒虫极不好处理?就算支援来了,要我看没有个几小时也收不好尾。” “都说了别那么暴躁嘛!”齐宏宇道:“我当然晓得,但至少我们能进实验室好好瞧瞧了不是?虽然监控没有任何发现,但实验室不见得也莫得线索,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呢?” 石羡玉有些敷衍:“希望吧……要不这样,师兄你帮我守着现场,我回去看看,和派出所的兄弟一块,先把露脸的那贼给抓了。” “也行。” 第132章 怪事 早上八点,距离齐宏宇赶到现场已过了一个多钟。 此时,库房外的虫鼠依旧未被完全灭杀,但数量已经少很多了。目前重点是对被堵截后钻入地下的虫鼠进行进一步的杀害。 农林与卫健方面的负责人也到了现场,现在正对如何进行下一步扑杀展开激烈讨论。 消防方面提出与自身职责和人设不符的意见,提议火攻,并保证将火势控制在一定范围,杜绝蔓延与失控的可能,但公安这边赶过来的领导却有顾虑,迟迟拿不定主意,农林和卫健这块的负责人更是坚决反对。 齐宏宇端着碗泡面在边上吃瓜。大早上吃泡面他是拒绝的,但没办法,边上人吃的太香了,而且他也确实饿得慌。 他并非不关心这边的处理情况,问题是既然大佬们来了,那这里的事情他说了就不算了,除了等结果后去执行之外,啥也干不了。 噢,也不一定。 将泡面桶扔进垃圾袋内,擦擦嘴,他立刻走到一名民警身边,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兄弟,实验室里边进得去了不?” “里头还有大量的毒虫,没来得及灭杀。”民警摇头说道:“出于安全考虑领导不让进。而且领导现在也在纠结,灭杀毒虫的话,里边线索难免会被破坏,到时……” 齐宏宇忍不住翻白眼:“老子就该在他们到之前先进去!那帮家伙懂个鸡儿的破案!” “但不可否认他们说得对,”民警无奈道:“这么多人进去喷洒杀虫剂,肯定会破坏线索的。” “给我套防护服。”齐宏宇说:“我这就进去瞧瞧。” “莫得了。” 齐宏宇:…… “那就灌二氧化碳,”齐宏宇又道:“憋死里边的虫子,然后开窗通风,再进去调查,既能有效灭杀又不会破坏现场。 我问过小凃,实验室内的通风系统属于主动通风系统,用于给各个玻璃柜内换气通风,而现在电都断了,排风扇什么的都未工作,门窗紧闭的情况下里头空气并不流通,很快就能把二氧化碳浓度提上去。” “行吧。”民警认真考虑过后,点头说:“那我请示一下领导。” “去。” 几分钟后民警去而复返:“领导说得行。” 齐宏宇高冷起来,抱臂轻轻点头,于是民警立刻找消防的兄弟去进行具体操作。 这一搞又是将近一个钟,消防的兄弟打个手势,示意实验室内的虫鼠都已毙命,于是齐宏宇下令所有人与库房保持好安全距离,派人戴好防护装备进入实验室内开窗。 此时仓库内的电力也已重新恢复,于是等开窗的兄弟出来后,齐宏宇再次下令,开启排风扇。 又半晌,消防战士经测量确定实验室内二氧化碳浓度降低至安全值,齐宏宇便直接踏入实验室内。 以防万一,他还是拿了两个大布袋将自己双腿包起来,避免有些不科学的毒虫侥幸未死咬他一口。 打着探照灯,齐宏宇很快将整个实验室大致看了遍。 很明显,作案人动作非常干脆,拿个大铁锤,一排排的砸过去,几个来回便砸完了所有玻璃柜,无一遗漏,随后再安然离开现场。 再仔仔细细的搜查一圈,齐宏宇又有了新发现——这些玻璃柜薄厚并不均匀,其中还有几个钢化玻璃柜,但依旧是被一锤砸破…… 这明显不核里。 在几个钢化玻璃柜面前看了几眼,齐宏宇最终蹲到前几米的一个大工作台边上。 这工作台光秃秃的,并不像其余那些一样,有个破了大洞的玻璃柜立在上边,这儿只有一台一地的细碎玻璃碴子。 捻起些许玻璃碴在手心搓了搓,齐宏宇眉心紧锁。 这尼玛是防爆玻璃。 单单靠一地玻璃碎片,齐宏宇无法判断作案人在这儿锤了几下,于是便给凃欣欣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告诉她,并让她查查监控,把这一段视频截取下来发给她。 同时也得知这个玻璃柜内装的毒虫并不特殊,只是普通的苍蝇。 主要是当时她想从安全和防盗考虑全部用防爆玻璃柜,但预算严重超标,而且仔细想想也没必要,没谁会吃饱了撑的偷苍蝇与蟑螂,便退而求其次选择钢化玻璃,买了几个后又觉得还是贵,于是改成普通的厚玻璃。 买防爆玻璃的时候,她还是自费研究阶段,规模不大,一个防爆、三个钢化玻璃柜足以。 不一会儿,视频发来了,齐宏宇一瞧,眼珠子瞬间突了出来。 这尼玛竟然还是一锤干碎。 如果说能一锤干碎钢化玻璃还能说作案人天赋异禀力气极大的话……一锤干碎防弹防爆玻璃,这尼玛是长了麒麟臂? 而且,防暴玻璃的特点在于,即使受到强大外力打击,一般也不会直接碎一地,内里的纤维材料会支撑住玻璃的大体结构,让整个玻璃柜呈蛛网状,直接干成一地玻璃碴子的情况虽不能说没有,但也很罕见。 同时能证明,作案人并非打击在了爆破点上。 问题恐怕出在他手中的工具上边。 他又给凃欣欣打了电话,接通后直接切入正题:“小凃,你能不能把作案人手里的工具放大看看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几秒后,他眉心拧的更紧了,因为凃欣欣回答不能,监控的夜间模式下解析力大受影响,不但距离有限,画质也一般,经不起放大。 而玻璃柜内部的针孔摄像头,用的是与库房一套的电源,在作案人切断库房电源后就已经不工作了。 想半天,齐宏宇问:“虽然不知当不当讲,但我还是想问下……你为什么会特地搞一套独立的甚至不与安防系统配套的监控电源?应急吗还是?” “不是啊,”凃欣欣说:“是这套系统本身就自带电池,足以在停电等突发情况后继续工作八小时以上。当初就是看中这点才买的。” “哦。”齐宏宇点点头,表示自己想通了。 凃欣欣又问:“怎么了吗师兄?” “没事。我就在想,他用来砸玻璃柜的工具或许有点问题。”齐宏宇说,随后转移话题:“石队回去了吗?” “他在派出所。那边也遇到问题了,找不到人。” “什么叫找不到人?” 就听凃欣欣解释:“羡玉请技术队的大哥用人脸识别技术筛出了进我们家的那人的身份信息,发现他是个开锁匠,在我们公安这还有备案,但当羡玉带派出所的人上门时却扑了个空,而且看起来,那人应该刚走。” 齐宏宇双眼微眯。 凃欣欣又继续道:“不过他应该跑不了多远的。市局早已投入了不少具备人脸识别功能的监控探头试用,只要他出入机场、高铁站、车站、几条重要高速路收费站,迟早会被锁定。” “那就好。”齐宏宇想着事情,有些敷衍:“那先这样,保持通讯,有进展互相交流。” “中。” “先挂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盯着一地玻璃碴,齐宏宇再次陷入沉思。 他在想有什么能让防弹玻璃瞬间破裂。 答案其实有很多,包括超出承受限度的机械外力,比如用力撞击,还有爆炸发出的振动波等。 另外,强度较大,频率接近,能引发玻璃共鸣的次声波也可以。 “次声波?”想到次声波,他忽的又想到之前遇到的“爆肝案”。 那案子的具体确切手法与凶器至今还是个迷,只有猜测没有证据,怀疑是忽然而来的压迫引发腹内压急剧改变而导致的肝破裂。 但最开始时,他们猜测的也是次声波,只是考虑到次声波传播远范围大,如果是次声波的话不可能只有几名受害人出事,且不会只有肝脏破裂,所以才排除。 但不可否认的是,次声波确实能让人内脏破裂。 而那桩案子中,有个女人如齐宏宇一般多了节指骨,且其基因和齐宏宇具有亲缘关系,疑似他外婆…… 很明显,那个女人和齐宏宇,或者说造成齐宏宇跟冉秋生基因一致的那帮家伙肯定有一定的关联。 而齐宏宇又疑似齐清平所生,齐清平极大概率就是周静红,本案作案人的动机还说不定是掣肘齐宏宇和石羡玉的注意力,不让他俩继续追查下去…… 所以,碎玻璃和碎肝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么想了几分钟,齐宏宇自个儿便摇头失笑起来。 自己这脑洞也太大了些,这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可是…… 纠结两秒,他还是默默掏出笔记本把这个思路记了下来,然后站起身,继续在现场游走侦查。 很快,他便成功锁定了几枚不算典型的足迹,大致判断是作案人踩死了些许虫鼠之后,虫鼠尸体“爆浆”弄脏了作案人的足底,作案人继续在库房内行走破坏,便留下了这些残缺不全的足迹。 而随着他踩死的虫鼠越来越多,足迹也越来越完整,可惜,最完整的足迹残缺的同样厉害,其足迹面积至多不超过正常足迹总面积的30%,侦查价值有限。 何况作案人穿着的防护服连鞋底都被覆盖,留下的足迹并没有花纹,只能勉强分辨步态特征,并尝试复原足迹,判断作案人的身高罢了。 不过聊胜于无。 况且还能通过研究被他踩死的虫鼠尸体来大致判断他的体重区间。 能有这些收获,齐宏宇已经挺满意了,赶紧像派出所的兄弟借来设备拍摄固定证据,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明显是被踩死的虫鼠尸体收集起来。 幸亏用了二氧化碳隔空灭虫,否则这些线索还真可能会被破坏干净。 随后,齐宏宇更认真的在现场游走起来,想要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但很遗憾,作案人仅仅只是过来砸玻璃的,还穿了全套防护服,遮盖的严严实实,本就留不下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就连监控都并无什么收获,更别说现场勘查了。 仔仔细细搜寻了一圈,齐宏宇也只能遗憾放弃,只将现场所有足迹都小心翼翼的采集好,看看后续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将这些残缺的足迹整合起来,完整度能更高一些,也便于提取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这是个相当细致且繁琐的活儿,加上仓库面积巨大,直到中午一点许,齐宏宇才算勉强完成这项工作,蹲的他腰酸背痛,腿都麻了,还有点低血糖,饿的头昏眼花。 “早上果然不能吃泡面啊……”他感慨一声,随后忽然皱眉,石羡玉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打电话联系他? 想到这儿,齐宏宇拖着莫得知觉但还能自觉走路的成熟双腿离开实验室,走到外头,扫一眼周围干警与消防战士的工作,见一切正常,才点点头摸出警务通给石羡玉打了个电话。 然而那头却无人接通。 “啧,这家伙,搞什么鬼?”齐宏宇嘀咕一声,又选择给凃欣欣电话。 “什么?”凃欣欣有点惊讶:“师兄你没联系上咸鱼么?这不可能啊!他电话一向是畅通的啊!” 齐宏宇皱眉:“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担心……” 刚说出口他就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又道:“呃,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有什么事情牵制住了吧,你别瞎担心,我晚点儿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许久后才听凃欣欣说:“好。” “那我先挂了。”齐宏宇道,随后听见声嗯,便挂断电话。 他轻叹口气,抿抿唇,抬头望天,又看看周围的干警和消防战士。 看来最终消防队说服了其他几个单位,他们这会儿正在现场周围点火。 高温是大多数生物的天敌,如此焚烧之下,地面一定深度内的虫鼠都没有活的可能,但更深些的就没办法了。 更深些的,只能考虑事后诱杀,但估计效果也有限,更多的还得靠大自然自行调节。 再次收回目光,他抬起仍旧攥在手里的警务通,给仇教导也打了个电话。 毫不意外,那边同样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第133章 危局 左右瞧瞧,这儿没自己事了,当务之急该是立刻分析自己所获得的证物,于是他和之前打过招呼的派出所民警讲一声,便走到大路上打车准备回去。 上了车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应该和现场的领导说一声的。 “害,管他的。”但齐宏宇很快就翻白眼,管他去死,没说就没说呗,爱咋咋。 摸出警务通给石羡玉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打通,齐宏宇微微皱眉,给他发条信息,告诉他发现了些许线索,自己现在在回去的路上,让他方便了回一个电话。 …… 傍晚,齐宏宇放下手中的报告书,脱了白大褂,长呼口气。 作案人的身材特征依旧无法准确判断,只能估算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六十二到六十五公斤上下,右利足,正常步态。 这份数据太tm平凡了,大街上一扫一大片,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 硬要说特点的话,倒也有一条,此人步间距非常固定,都在七十五公分上下,误差不超过三公分,可能有从军经历,大概刚退伍不久,或者真·退伍不褪色,依旧保持着在部队内培养好的行走习惯。 甚至可能尚未退役,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军人除非休假,否则等闲不得离开驻地,一旦被发现必然受到严惩。 可纵使如此,排查面依旧非常大,不少人都曾有服役经历,这个判断根本无法作为准确的指向性线索。 不过排查条件多了条总归是好事。 摸出警务通,石羡玉依旧没回消息,恐怕真出了意外。 于是齐宏宇便向技术队办公室走——三小时前,他曾让技术队的兄弟帮忙定位石羡玉的警务通和警车,但技术队始终未告诉他结果,这会儿腾出空来,他想去问问。 结果刚走出门,就瞧见小秃头急慌慌的朝着他这边跑来,远远地就对他挥了挥手。 齐宏宇心里咯噔一声,这么慌张,莫非石羡玉当真出事了? “宏宇,你还没走太好了。”他停下,喘了两口粗气,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叫我帮忙定位下石队的位置来着?” “嗯?”齐宏宇双眼一瞪:“你给忘了?” “没有没有,我当时就和石队取得了联系,但忘了和你说。”秃头娃小心翼翼的说道。 齐宏宇眼睛瞪得更大了。 秃头娃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石队说他不想接你电话。” 齐宏宇:??? “啥玩意儿?”他一脸懵逼。 “我也不知道啊,他是这么说的,还让我六点左右再转告你,说了你就晓得了。” “六点?”齐宏宇抬手,现在六点零八分。 所以秃头娃并非联系完石羡玉后转头就忘了这事儿,而是忘了六点要通知自己?也难怪,这家伙堪称技术队的门面担当,忙的一批,贵人多忘事嘛。 但…… 石羡玉这什么意思? 六点左右再转告不想接自己电话的消息,这明显是暗语,可他们之前并没有商量过黑话暗语之类的东西啊。 难不成他还指望两人间并不存在的默契么? 更何况也没有说暗语的必要啊。 “不行,再好好想想。”齐宏宇皱眉沉思:“他特地提了六点再转告我,说明六点应该是个相当关键的时间节点,也是他给我的提示……到底啥玩意哦我淦!” 想到这,他抬头问:“石队还……说了什么?” 不知啥时候,秃头娃已经跑没影了,让他险些噎了一下,并懵逼的将剩下几个字吐出口。 “卧草!这龟孙儿,跑这么快,怕我锤他么!”暗骂两声,齐宏宇只得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关好门重新打开空调,犹豫几秒之后,又给凃欣欣打电话。 “那个,小凃……”齐宏宇还在组织语言,那头就接通了,于是齐宏宇打完招呼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兄。”凃欣欣声音听起来还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技术队这边和石队取得了联系。”齐宏宇放弃组织语言,直接说道:“总的来说他应该还是安全的,但我不太清楚他的意思……” “我晓得。” “蛤?” “我晓得他安全,他给我电话了,让我别担心他,等他忙完手上的活就回来。”凃欣欣说道:“但他不让我告诉你,还让我等你的电话。” 齐宏宇更懵逼了,石羡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给你说了什么吗?”凃欣欣又问道,并将齐宏宇的注意力拉回来。 “没,我都没收到他电话。”齐宏宇说:“不过他让技术队的兄弟伙转告我说,他不想接我电话,另外还特地要求六点钟再告诉我这事儿。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啥意思?” “六点?”凃欣欣也懵了一瞬:“为什么是六点?” …… 与此同时。 石羡玉满头冷汗,硬生生憋回到喉咙处的闷哼,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收回左手,余光往下一瞥,就见左手掌心蜷缩成了一团,大拇指诡异弯曲,手腕被鲜血染红,仔细看,还能瞧见血液中藏着道道极深的勒痕。 顾不得仔细查看左手伤势,他右手又暗暗活动片刻,便悄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随后右手一卷,将手铐的空铐环握在手心处。 他刚竟被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还是硬生生掰断了自己左手大拇指,才挣脱了束缚。 稍稍活动活动身子,他又小心翼翼的摸到门后,这才抬起左手,瞧着扭曲的拇指,他咬咬牙,用左手两指勾住空铐环避免它发出声响,尔后右手在衣服上撕下一截,将左手大拇指包在手心上固定住,避免等会活动牵扯到断骨影响行动。 做完这些,他将耳朵贴在门后小心翼翼的听了许久,确定外头至少有三个人。 再轻轻拉开窗帘,看看外头的天空。 这个时节,这个天色,应该已经过六点了吧?师兄怎么还没来? 果然没get到意思么?也没办法,条件所限,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没法说的更明显。 技术队那个秃头娃简直脑残,学技术学傻了吧?师兄电话没打通肯定喊他定位了,他直接定位然后摸过来不好么?干嘛还再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来自己只能说没事,免得刺激到那帮家伙…… 而自己说了没事后,他大概率就不会再费心思定位了吧?那家伙总是忙的一批。 但直接定位不比打个电话更方便么? 不对,不能这么想,或许他确实定位了,但同时还想确认下自己是什么情况,于是就打个电话过来…… 这娃儿脑子有点一根筋,除了搞技术完全没别的方面的经验,没做出像报案平台接警员连续问出租车司机为什么碰报警按钮那样的蠢事已经是万幸了。 可自己回答没事后,他绝对会真以为自己没事,搞不好还会忘记转告师兄自己的话。不过师兄应该会主动去找他。 幸亏那帮人竟同意了自己给欣欣打个电话,就算师兄也忙忘了,但他肯定会抽空给欣欣打过去,然后他一定会起疑,再去问秃头娃。 嗯,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可他们为毛还没来? 石羡玉的心很乱,左手传来的剧痛还让他难以集中精神思考。 “不行了,只能想办法自救。”他咬咬牙:“以我现在的状态不大可能翻窗爬下去,得摔死。 干掉那三个人么?只有三人的话可以试试冒险一搏,但万一…… 艹!不管了,死就死吧!再等下去也得死!” 想到这,石羡玉再次深吸口气,尽力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再默默拉来那把椅子,然后…… “有没有人!水!渴死了!给口水喝啊!” 连连嚷嚷几句,外头有了回应:“嚷嚷嚷嚷!嚷个锤子!老实点!老子……” 声音由远及近,石羡玉默默抬起手,将空铐环握在右手手心,如握着指虎一般。 门开了,一头五颜六色的杂毛映入眼帘,石羡玉双目骤凝,瞬间出拳,正正的打在杂毛太阳穴上。 杂毛闷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石羡玉手心也被手铐硌得生疼,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松手抓起椅子。 “鸡冠!”外头有人发现异样,立马喊道,一边喊一边往这跑。 这人明显有了戒备,冲到门口就停了,随后侧过身,取出匕首面向杂毛倒下的另一边,随后深吸口气…… 一口气没吸完,他就见石羡玉竟主动冲了出来,然后一张椅子在自己眼中不断扩大。 砰! 木椅子一下被砸的稀烂,那人也头破血流,坐倒在地。 石羡玉手上的椅子只剩下个靠背了,但他并未犹豫,持着靠背再次对那人脑壳狠狠砸下。 “住手!” “住你妈!第二个!” 砰! 那人也昏了过去,石羡玉瞬间转身,手腕一翻,再次握着铐环当指虎使,目光透过眼缝死死盯着客厅,然后双眼骤然瞪大。 mmp,客厅竟还有三个人,居中的壮汉正拿着把短管土枪指着他。 另外两人倒没那么大反应,此刻正半躺在沙发上,双眼有些迷离,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似乎刚睡醒。 那两人不重要,关键是那把土枪。 石羡玉咽口唾沫,扯出个难看的笑:“大锅,就就就……跟你们做个游戏开开玩笑你信不?” “日你娘!”壮汉双眼瞪得滚圆:“麻买劈就知道龟孙不老实!老子一枪崩了你个宝批龙!” “师兄!趁现在干他娘!”石羡玉怪叫一声。 “瓜皮!老子信你个鬼!”壮汉骂骂咧咧,手臂用力伸直,脖颈青筋暴起怒突:“毙了你!” 砰! “淦!” 枪声和骂声不知哪个先起,只见壮汉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两步,枪口也不受控制的抬高,而石羡玉也本能的往边上扑开。 没感觉到疼痛,这憨娃子应该没打到。 趁着这机会赶紧躲回卧室,紧接着就听壮汉暴怒吼道:“麻买劈!曹娃你干锤子!” “全哥,冷静,冷静!老板说了这警察干不得!” “冷静你麻买劈!不干掉他他就要干掉我们了!都给老子上,把他给老子干掉!” “不行啊全哥……” “好了!干不掉他老子先干掉你!省的你们进去多受点零碎罪!” 声音越来越近,石羡玉忍不住握紧拳。 他晓得,这帮人虽短暂的起了内讧,但这个“全哥”是铁了心要动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得先想办法夺了他枪,否则没法打。 嗯,到门口了! 石羡玉小心翼翼的分辨着外头的声音。 “你!先进去!” “该死,竟然让人先探路,狗东西不讲武德!”石羡玉暗骂声,心里慌得一批,没法趁对方踏进房间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夺枪了。 他赶紧多后退两步争取空间,同时双眼在小房间里乱瞟,想找些掩体,但让人很绝望,房间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子弹。 惊坐起二人组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踏入房间。 石羡玉一咬牙,猛地一套组合拳击出,直将二人打的直不起腰,狼狈不堪的抱头鼠窜,但仅仅两秒之后,黑压压的枪管就顶在了石羡玉的脑门,让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孙砸!tui!”壮汉将烟头吐到石羡玉脸上,他被烫的够呛,却不敢动。 壮汉露出歪嘴龙王笑:“要不要赌赌我枪里有没有子弹?” “大哥,这都是误会,你冷静点……”石羡玉咽口唾沫:“我们也没啥深仇大恨,干嘛要打生打死嘛。再说,打死警察可是大罪,你跑不了的,莫得必要。” 壮汉笑容收敛,面无表情:“我晓得,但……是你不老实,不给我机会,所以……” “拿钱买命得行不!”石羡玉赶紧说:“我有钱,卡里还有大概两百万,都给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壮汉愣住了:“你小子这么有钱?” “咳咳,当警察还不是为了钱。”石羡玉挤眉弄眼:“我们是一路人,真没必要打生打死的。 我钱都给你,你给我条活路,把我打晕了扔路边,扔别的省市哪个旮旯都行,你看得行不得行?” 听他这么说,壮汉还真心动了:“给你个机会也不是不行……” 可壮汉忽的话锋一转:“但你这龟孙儿不老实!还挺狠啊,把自己指头都拗断了。那我就打断你手脚,看你还怎么逃!曹娃黑宝!弄他!” 第134章 我能反杀 石羡玉脸上刚洋溢起放松的笑容,暗想终于成功拖延住时间,表情就僵住了。 他很想骂一句你麻痹不讲武德,但不敢。 好在被他点名的俩娃儿看起来也有点怂,不太敢动手的亚子。 但石羡玉晓得壮汉铁定会逼他们动手的,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抢在他骂娘前赶紧又道:“带锅带锅!等一下子,我再给你两百万……” “嘿!”壮汉浓眉倒竖:“哈麻皮你还格老子藏私?劳资就说龟孙儿不老实!” “不是不是,带锅,误会了误会了!”石羡玉立刻解释:“我还有一套房,估计值个两百多万,急的话两百万肯定能很快卖掉,这钱我也给你,带锅手下留情啊!” 壮汉明显又心动了。 但很快他回过神:“不行不行,再快也要几天,而且急急忙忙喊你老婆卖房她肯定怀疑……” 话没说完,石羡玉趁着他开口分神的功夫骤然低头,同时猛地抬手抓住本指着他脑壳的枪用力往上一掰夺了下来,接着两腿一蹬,整个人迅速起身,持枪指着壮汉:“幺儿,挺嚣张啊!” 壮汉双眼怒突,满脸难以置信,紧跟着冷汗迅速爬满脑壳。 他颤抖着身子缓缓跪下,哆嗦道:“带……带锅,冷静,冷静,我就……就跟你开个玩笑。” “呵呵。”石羡玉冷笑,同时用余光迅速扫了左右二人一眼,喝道:“你们两个!抱头蹲下!老实点!别给劳资瞎动弹!” 刚说完他双眼又聚焦在中间的壮汉身上:“你!干啥子!手举起来!” 壮汉脸色一僵,只得乖乖收回敲咪咪伸到腰间的手,举了起来。 石羡玉盯着他,枪口指着他眉心,忍着拇指剧痛面无表情的伸出左手摸索一阵,就摸到个硬疙瘩。好家伙,这货手上竟还有把枪。 将“疙瘩”拿出来用余光一瞟,竟是自己的那把92。 立刻把这枪放自己口袋里,他继续盯着壮汉。嘴角扬起,狞笑道:“小婊砸,你不老实啊!” 风水轮流转,壮汉一如方才的石羡玉,咽口唾沫支支吾吾:“带锅,别激动,你……你听我解释……” “行,那你狡辩看看。”石羡玉饶有兴趣,但实质上是在拖延时间。 壮汉不反抗,算是已被制服,他还真不敢开枪。 “我……”壮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见状,石羡玉嘴角微微扬起:“要不你学我,花钱买命?” “我莫得钱。”壮汉要哭出来了。 “噢?”石羡玉挑眉道:“那就没办法了。下辈子,记得招子放亮点,别惹老子,否则老子连你骨灰都给拌潲水喂猪咯!” “带锅,带锅!别!别别别!”壮汉慌急了:“你是警察,你不能这样,我……” “警察又怎么了?”石羡玉冷笑:“我遭受歹徒劫持,凭着机智和坚韧不拔顽强奋斗的可敬精神,意志坚定胆大心细脱离束缚,但歹徒依旧不放过我,不得已之下,我与歹徒展开激烈搏斗,全灭五名不法分子。 你们说说,我这么勇,局里会不会给我记个功?三等功可能都刹不住车,一等功倒是有点不够格,二等功还是有希望的吧?” 壮汉一边听他讲,一边淌冷汗。 好在石羡玉时间没白给,他反应过来了:“别啊警官!我……我虽然没有钱,但我老板有!” “噢?你老板?谁啊?” “不知道……” “耍我?”石羡玉脖子青筋暴起,枪口用力顶着壮汉脑壳:“你tm竟敢耍我?去死吧!” “别别别,我虽然不知道老板是谁,我知道他电话!我有把握骗他个三十……三百万!三百万买我的命,警官你看成不?你刚不说你当警察也是为了钱吗?” 石羡玉咧嘴笑:“可以。但三百万不够,一条命一百万。” 他在试探,同时也是在完善自己在壮汉面前的“人设”,好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五百万……行!”壮汉没犹豫,咬牙答应。 石羡玉微微眯眼,答应的这么干脆,再加上之前明显是想从“三十万”改口成的“三百万”,这家伙绝对是在拖延时间,在打鬼主意。 但石羡玉选择配合他的表演,摆出一副利益熏心的模样:“好说好说,等我拿到钱,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 壮汉嘿嘿赔笑。 “全哥是吧?” “不敢不敢,石哥你喊我小全就好了,从今天起你是大哥。” “成,你这样,管你老板要七百万,六百万归我,一百万你们五个分了,日子也过的也能潇洒点,怎样?” “这……好!”壮汉依旧直接答应,并试探着问:“那,大哥,你能先放下……” 石羡玉秒变脸:“够了!少蹭鼻子上脸!老子钱没到手,龟儿还不配当我兄弟!赶紧打电话!” 壮汉一个激灵,立刻说:“曹宝!打电话!” “你自己打。”石羡玉盯着他。 壮汉咽口唾沫,强作镇定:“那个……我伸手进口袋你也不放心不是?还是让曹宝打吧?” “哟,你倒挺自觉。”石羡玉大概晓得他想干什么了。 “是是是,我这人一向老实。” “那,曹宝是哪个?” 还懵逼着的曹宝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结结巴巴的应是,伸手掏手机。他看起来紧张极了,身子都在打摆子。 摸出手机,曹宝又哭丧着脸:“全哥,我不知道老板电话啊。” “我报,你打。”壮汉说。 “要得……” 于是壮汉报了个号码。 曹宝输入后明显有点儿懵,不自觉的看了眼石羡玉,接着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了些啥,立刻低下头打电话。 但手机并未息屏。 石羡玉配合的偏头看向他。 就在这时,壮汉猛地起身…… “嘿!”石羡玉却用力抬手,同时一脚狠狠踹在壮汉胸口,呸一声吐了口唾沫:“麻买劈!想用老子的套路对付老子?幺儿,学挺快啊你!” 他早猜到壮汉的目的,自然不会中计。尤其壮汉还让曹宝打电话,加上曹宝的反应,他足以确定壮汉绝对想要夺枪。 因为壮汉报的绝不是老板号码,因为这个号码曹宝正好存在手机里,拨号完后显示出了人名,这名字让曹宝错愕了一瞬。 石羡玉其实有过短暂的犹豫,是冒险配合他后彻底击溃他的侥幸心,还是稳妥点直接让人把他们控制住,但很快他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人设进行到底,方便问话。 这一脚力气极大,壮汉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半晌没有回应,只冷汗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或者兼有。 砰! 卧室里几人同时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呆住了。 接着一个个怪叫着摸索自己身上。 却是石羡玉忽然对窗外开了一枪。 而趁着这帮人慌神的机会,石羡玉立刻换枪,将短管猎枪换成了自己的那把92,并第一时间退弹匣看一眼,随后将弹匣推回上膛,关保险,继续以枪指着壮汉。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短短两秒,三人还没回过神来,在那哇哇怪叫,隐约还有股骚味飘扬扩散,传入石羡玉鼻子,也不知道谁被吓尿了。 曹宝的手机已摔在地上,也顾不得捡,石羡玉瞥一眼,果然,屏幕还停留在拨号页面,并没打出去。 “停!”收回目光,石羡玉厉声呵道:“谁停的慢,奖励一颗子弹!” 三人身子瞬间一僵。 壮汉怂巴巴的斜眼看石羡玉,正好瞧见石羡玉也盯着他,瞬间尴尬了,表情比刚刚还难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大哥,开个玩笑……” “闭嘴!”石羡玉低头:“谁tm是你大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还敢给老子耍小心思?” 壮汉赶紧改口:“爸爸!” 石羡玉:??? “爷爷!” 这货够不要脸的。 石羡玉不耐烦道:“说吧,你想打哪?额头、后脑壳、脖子、胸口,自己选!” “再给我个机会啊爷爷,我……我绝对不敢了,我……我给你磕头?” “……”石羡玉无言,但想了想,还是说:“行,老子最后给你次机会,一千万,一毛钱都不能少!” “好说好说!” “那两个!”石羡玉道:“把他绑起来!” “啊?”三人同时懵逼。 “绑起来还是打断手脚,或者直接崩了,你自己选。” 壮汉又咽口唾沫,赶紧扭头:“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咱爷爷训话吗?快去找绳子把我绑起来!” 得,是个活宝,能屈能伸。 反应过来的曹娃黑宝赶紧照做,不一会儿就拿来几截打包东西用的塑料绳子,将壮汉五花大绑。 接下来,石羡玉又示意他俩把昏过去的两人也绑上,再让黑宝绑好并不是那么老实的曹娃,这才拿枪指着黑宝问:“老子上衣口袋的钥匙,在哪?” “在……在……” “带我去!” 很快找到钥匙,石羡玉忍着剧痛从中摸出手铐钥匙,给自己右手解了锁,并反将黑宝双手反铐在沙发腿上,这才长呼口气,又走回之前的卧室,瞥一眼手机。 呵,“全哥备用”。 再次用枪指着众人,让他们统统用滚的方法滚到客厅,石羡玉这才走到沙发上坐下,扭扭脖子擦擦冷汗。 至于两个依旧昏迷的,顾不得管了。 这一波下来可把他累坏了,关键精神高度紧张…… 此刻成功将五名歹徒统统控制住,才能勉强松口气,休息休息。 同时他开始琢磨该怎么套话。 不,当务之急,应该先给凃欣欣报个平安,免得她担心——她一定意识到了什么,但以自己对她的了解,拿不准主意的情况下,她估计也不敢主动给齐宏宇打电话,而会选择乖乖等齐宏宇打给她,免得误事。 支援到现在都没来,齐宏宇大概也没能get到自己的意思吧。 一时间,石羡玉竟觉得有些萧索,莫得人和他有默契,即使是他“寄予厚望”的齐宏宇也没法跟他打配合。 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摸出警务通。 正准备拨号,忽然听见门口有动静,他瞳孔骤然扩大,立马放下警务通,抬起枪无声走到客厅门口,侧靠在门边墙上,同时以眼神示意客厅里的三人噤声。 他怀疑歹徒的同伙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几人。 三人已完全被他震慑住,此刻非常配合,全然不敢抱有侥幸心,一声不吭的。 “开门了!”石羡玉暗想,同时抬起枪,瞪大双眼,小心戒备。 不过同时他有些纳闷,这门怎么开的小心翼翼的? 难道这帮人竟猜到这里头有变故了?他们就待在这附近,听到了枪声? 还是说…… 但石羡玉同样不敢抱有期待,压下所有想法,聚精会神。 门锁终于谨慎的被打开,然后被人猛地一踹,一群穿着漆黑马甲戴着头盔全副武装的人冲进来。 石羡玉精神振奋,立刻抬手,枪口指着天花板——除非演习或者极其特殊情况下任务需要,否则决不能用枪口指着自己的兄弟,这是用枪铁律。 他期待的没错,来人是一队特警。 但…… 特警不认识他,立刻持枪对准他,并有两人立刻铺上来夺了他的枪,把他按在地上。 期间他终于没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麻买劈扯到断骨了。 “停!停停停!自己人!”他又听见齐宏宇慌慌张张的声音,随后感受到身上的特警兄弟松了手。 他并不想站起来,就这么趴在地上,任由冷汗流淌,直到感受到有双热乎乎的手抓住了自己腋下,他才顺着力量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拉起自己的齐宏宇,只眼角不时因剧痛而抽搐。 “抱歉抱歉,你难得睁眼,特警队的兄弟认不出来。”齐宏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讪讪解释,接着又关心的问:“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 石羡玉没回答,只问:“怎么才来?” “一开始没猜到你到底啥意思。”齐宏宇说道,接着目光瞥见客厅里的歹徒,问:“所以……三个歹徒都被你解决了?” “卧室里还昏了俩。”石羡玉依旧面无表情:“要不是我还有两把刷子,你们这会儿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牛批!”齐宏宇立刻说:“不愧是你!” 紧跟着又想起刚刚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由再问:“伤到哪了?快给我看看。” 第135章 电话 话刚说完,齐宏宇就看到石羡玉左手包着的布条,立马皱起眉,拉起他左手小臂。 石羡玉默默将布条解开,将扭曲的拇指暴露在众人眼前。 齐宏宇无视了他手腕处密密麻麻的勒痕,那伤势看着虽然可怖,但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关键还是这根指头…… 不仅仅是掰断了拇指,石羡玉是连掌骨一块掰折了。 “怎么弄的?”齐宏宇沉声问道。 “为了挣脱手铐。”石羡玉轻叹:“我试过很多办法,最后发现,只有把拇指拧脱臼了,才有可能使手掌蜷缩到接近手腕直径的程度,挣脱手铐……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硬掰。” 这话一出,特警们的眼神都变了,硬生生掰折指骨,这份意志力简直强的可怕。 “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齐宏宇严肃的说:“否则不但拇指的灵活性大受影响,落下终身残疾,还可能导致畸形。” “我晓得,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石羡玉对着客厅的方向努努嘴,声音不轻不重的说道:“我们先把工作交接好。” 齐宏宇盯着他看了半天,知道劝不住他,颔首道:“可以,你说。”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晓得我在这的?” “你是想问我怎么现在才晓得你在这吧……”齐宏宇吐槽一声,然后说:“你留下的线索其实很简单,六点,代表着你在六楼,或者房间号里带个6,比如206之类的。 至于大概范围,还是得靠警务通定位——只要我猜到你出事了,不管小豪有没有顺手定位你的位置,我都一定会让他做一遍,摸过来就好。 恰好,我们刚赶到楼下就听见枪声,于是又让特警兄弟做好部署准备,这才上来,因为怀疑敌方有枪嘛,得谨慎点。果然,你就在六楼。” 略一顿,齐宏宇接着说:“下午我打不通你电话,就让小豪帮忙定过位,他确实也做了,定位完还顺便给你打了个电话,不过你说没事他就放心了,所以……” “晓得,他也是好心。”石羡玉面无表情:“就是这么简单的线索你都解了半天,崽,爸爸对你很失望。” 齐宏宇扶额狡辩:“小豪六点多才着急忙慌的过来找我,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果然。”石羡玉脸色缓和下来,轻轻点头:“猜到了。” “你这边是怎么回事?”齐宏宇问道,同时仔细看了下石羡玉左手,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固定。 “简单说就是被绑架了。” “可以不用那么简单。” 石羡玉点头。他也渐渐放松下来了,双眼再次眯成眼缝——他只有极端紧张与非常放松的时候眼睛才会睁开。 似是组织了下语言,过片刻他才说道:“简单讲,我和两个派出所的兄弟去找那个开锁匠,结果扑了个空。 下楼的时候发现一家便利店,考虑到最近天气热了,我就想去买几瓶冰阔落,大家一起解解暑降降温,结果就中了招,被人用匕首抵着后腰。 没办法啊,我只能乖乖就范,给那两个兄弟打个电话,说自己还有点事,让他们自己回去,再接着就被他们带到这栋即将被拆迁的危房里。” 齐宏宇纳闷道:“你这么勇,也不能空手夺白刃么?” “你是不是对空手夺白刃有什么误解……”石羡玉翻白眼,然后反应过来齐宏宇看不见,特地把眼睛睁开些重新翻了个。 “我能感受到你的嫌弃,你不用刻意来一次。”齐宏宇无奈吐槽,接着转移话题:“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欣欣和小豪先后给我电话。你和欣欣还打了好几个,他们都不准我接,直到小豪打过来,我说着是支队的人打来的,再不接他们可能会猜到我出了意外,他们才把刀放我脖子上,让我接电话。 对了,他们本想直接把我警务通关机的,是我告诉他们,警务通关机代表警察遭遇了意外,他们似乎很怕支队晓得我被绑了,所以没关机。 接完电话,我又借口不让你和欣欣起疑,想给你们也打个电话,留点儿线索,但他们只让我给欣欣打。” 齐宏宇若有所思。 石羡玉接着说:“再之后,我找到机会挣脱手铐,就一个一个把他们干趴下了,抢了他们的枪,逼迫一个人把剩下几人捆上,再接着你们就来了。” “目的呢?”齐宏宇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晓得。”石羡玉摇头说:“他们没表露过目的,而且那个开锁匠也并不在他们之中,不确定是不是一路人。不过,他们还有个老板,而且听上去,他们貌似被老板臭骂了一顿,在纠结要不要放我走。” 齐宏宇有些懵:“也就是说……绑架你是这帮人擅作主张的决定?” “大概吧。”石羡玉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啊,等他们放你走不就好了吗?”齐宏宇看向他左手:“把自己搞成这样,非但疼得要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生活都得受影响了。” “我也不想的。”石羡玉长叹:“但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尤其是他们的头儿,并不想放我走,甚至可能想杀人灭口。” “噢?” “听得出来,他们老板决不允许他们杀我。”石羡玉进一步解释说:“但那个叫全哥的壮汉,是个躁狂、暴力又冲动的主儿,他并不打算放我。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自救,抢了他手里的枪。” 齐宏宇更懵了:“枪你都能抢,刀不敢?” “枪能抓,好使力,只要尽量避开枪口,大不了就是烫伤。”石羡玉面无表情的说:“刀子你抓一个给我看看?” 齐宏宇转移话题:“话说完了吧?说完了赶紧去医院。” “不,等等。”石羡玉摇头:“那个叫全哥的家伙,手里头有他老板的电话,挖出来,确定老板身份。” “晓得。” …… 一个钟后,齐宏宇坐在沙发上,浓眉紧锁,一筹莫展。 全哥挺贪生怕死的,相当的配合,很快就供出了老板的电话,但…… 技术队调查发现,这号码用了将近五年,应当是固定使用的号码没错,但机主却是个两年前就因疾病死亡被注销了户口的老妪。 很显然,那位老板钻了空子,在几年前就利用他人身份证办了这个号码。 这本也不打紧,但技术队决心定位的时候,却发现该号码已关机了,关机时间在三小时前,最后通讯地点貌似是在渝昆高速上。 三个小时过去,天知道这家伙跑到了哪儿。 而且这老板看起来相当谨慎,得知“全哥”等一干人绑架了石羡玉后,臭骂他们一阵,没犹豫太久,就直接关了机,恐怕是打算躲一阵避避风头。 可惜全哥也没见过这位老板,他们也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合作者——老板出钱,全哥干活。 全哥本是个屡次进宫的暴力犯,虽然每次犯的事儿都不重,但就是屡教不改,胆大包天。老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电话与他联系,让他帮忙干活,每次都是先给一半钱作为定金,干完后再给另一半。 活的种类还不少,下至暴力催债,上至绑架杀人,都干过。 昨天,他接到老板的活,让他找人进石羡玉家砸玻璃,他就找了开锁匠,至于实验室那边的事儿他就不晓得了。 目前他也不知道那个开锁匠在哪儿。 “所以……这事儿果然与‘老板’相关……他到底是什么人?”齐宏宇沉思起来:“真是为了牵制他们的注意力么?若是如此,那他和周静红与齐平路恐怕都有关系。” 思索片刻,他又摸出笔记本,在上边写写画画,许久后忽的灵机一动,转头吼道: “让全世海那龟儿好好想想,把帮‘老板’干过的活做过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尤其是涉及暴力催收、威胁恐吓、绑架勒索等情况,要说清楚被害人姓名、身份!” “是!” 齐宏宇想通过这些人的人际关系,渐渐锁定老板的身份——这并不难,只要找到他们同时得罪过或者有矛盾的人即可。 至于被催收的几个,了解下他们欠了谁或者哪个平台的债,进一步追查该平台是哪伙人负责催收的即可。 这么多的指向性线索,就不信无法确定“老板”的身份! …… 夜。 齐宏宇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现场,打车前往医院。 排查面太大,要一一确定当事人,还要对当事人的人际关系展开摸排,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目前仍旧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于是他决定先放一放工作,去探望探望石羡玉。 他的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些,掌骨、指骨折断的很严重,得打钛钉固定,这会儿刚结束小手术,打算在医院修整一夜,翌日再出院。 走到医院门口,他才忽然想到该买个果篮,于是又调头转身走进一家便利店。 一问价格,他放弃了,医院门口的果篮价格忒黑,关键看起来就不大新鲜的亚子,于是他转而买了一箱王老先生。 普外病区。 问清楚了石羡玉的病房,齐宏宇踏入其中,就看见凃欣欣正喂石羡玉喝鸡汤,立马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除了泡面外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的肚子涨得慌。 “咳咳,师兄。”石羡玉坐了起来。 齐宏宇忍不住吐槽道:“你不至于吧?伤了个左手,喝汤都得人味?” “机会难得,平时欣欣可不喂我。” “……” 将王老先生放在床上,齐宏宇侧目看向凃欣欣:“家里收拾好了?” “收好了。”凃欣欣自然而然的放下鸡汤,随后轻叹道:“家里好收拾,关键是课题……接下来麻烦事不少,得写很多报告和情况说明。” “不会被追责吧?” “应该不会。”凃欣欣摇头:“就目前的调查表明,这是一起有组织、有计划、有针对的破坏行动,过失不在我。所以不至于被追责,就是麻烦。” 齐宏宇轻轻颔首:“那就好。” 警队里是最不讲公平的地方,尽职免责多数时候也是说说而已,出了事总得有个背锅的。但凃欣欣她爸是凃仲鑫,能避免许多不公,尽职免责在她身上能得到很好的体现。 “有什么进展吗?”石羡玉关心案情。 齐宏宇摇头,并将目前的调查思路和摸排结果告诉他。 “我也认可这个方向。”石羡玉说道:“但这是水磨工夫,慢慢查吧,有方向就好——如果‘老板’真和周静红、齐平路有关,那我们可算柳暗花明,取得重大突破了,我这伤受的也值。” “噢?”齐宏宇侧目:“真心话?” 石羡玉瞄了凃欣欣一眼,结果发现凃欣欣也看着自己,好在自己眯着眼睛凃欣欣看不到…… 于是他郑重的说:“真心话。不过好端端的,谁乐意受伤啊,要能平平安安侦破这桩案子就更好了。” 凃欣欣深以为然。 “行了,”齐宏宇转身:“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亲热,我先回……” 话说到一半,齐宏宇忽然想到什么,又立马转过身来。 小两口都愣了愣,默默收回刚抬起来的手,把到嘴边的“师兄慢走”咽下肚。 片刻后,石羡玉问:“还有什么事吗?” “有。”齐宏宇盯着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啊?” “小豪的电话你接了,小凃的电话你主动打了。”齐宏宇盯着他:“为毛独独我的你死活不接?还和小豪说你不想接我电话?” 石羡玉额头上冒出三个问号:“不是,你一个大男人,在乎这点小事?” “不是小事。”齐宏宇严肃摇头:“既然你能……或者说全世海那龟孙儿允许你接小豪的电话,甚至允许你给小凃打电话,那唯独不允许接我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恰好,不论齐平路,还是周静红,都和我有牵扯不开的关系,‘老板’又大概率和他俩有关,说不得跟我也有牵扯……” 顿一顿,齐宏宇问:“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全世海最后,是只允许你打一通电话,还是只允许你给小凃打电话?” 第136章 闪存 石羡玉已经反应过来了,皱眉说:“他们只允许我给欣欣打电话。听你这么说,确实有些奇怪。而且他们似乎还知道你。” “噢?”齐宏宇双眼微瞪:“知道我?” “你给我电话的时候,全世海好像冷笑了一声,我隐隐约约还听到他念了你的名字。”石羡玉回忆道:“不过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对了,全世海还对我亮了亮屏幕,问我这是不是我兄弟,我当时本能的撒了谎,说只是同事,关系不大好,闹过矛盾。” 听完这话,齐宏宇和凃欣欣同事沉默,石羡玉也不再吭声,表情严肃。 这里头问题很大啊。 认识齐宏宇,至少知道这个名字,说明齐宏宇已被他们盯上了,而不允许打电话给他,说明这帮人对齐宏宇的关注度还很高,就连全世海这样外围小喽啰都晓得。 半晌过后,石羡玉才再次开口,说道:“师兄,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怎么?”齐宏宇面露微笑:“他们还敢对我不利不成?先绑架你,后绑架我,太嚣张了吧?” “难道他们还不够嚣张吗?”石羡玉面色严肃:“连我这个代大队长都敢绑,没理由不敢绑你。更何况仇教也曾受人劫持……” “很明显,绑架你并不是核心份子的主意。”齐宏宇不以为意。 “但万一又出现没脑子的、自作主张的、立功心切的马仔啷个整?”石羡玉说:“你不要跟我犟,让你小心你就小心着,没坏处的!” “行。”齐宏宇嘴角微微扬起,点头。 他当然晓得轻重,但就是想和石羡玉杠两句。 话说回来,很难得见石羡玉这副严肃的模样啊,他恐怕是真的被吓坏了。 此时,凃欣欣也说:“我们至今还不清楚这帮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就很糟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现在敌暗我明就不说了,连他们的目的都不清楚,防都没法防。” “确实。”齐宏宇也认真起来:“虽然没有证据,但基本能确定,齐平路的死,周静红的失联,乃至这次石队被劫持,都和这帮人有关。 表面动机也大概能够猜得到,无非是抹去线索,不让我们查到我的身世,或者我出生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话说的不对。”石羡玉摇头:“还是表面了,关键是,不想让我们查到他们在做什么,或者说研究什么,目的何在。” 齐宏宇略一思忖,点头,认可了石羡玉的说法,并补充道:“还有基因层面算是我‘外婆’的代瑛之,她肯定也和这个团伙有关,甚至于连她及一干同伙策划的爆肝案恐怕也跟他们有一定关系。” “爆肝案么……”石羡玉回忆起来:“那桩案子,凶器至今尚未找到,是吧?” “对的。”齐宏宇颔首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但……小凃的那个实验室里,有个防弹防爆玻璃柜,被作案人一锤砸成了碎末。我怀疑可能是用了次声波或者高能量震荡波。” 石羡玉愣了两秒后,侧目看向凃欣欣,凃欣欣点头:“有这事儿。” 又沉思片刻,石羡玉双眼缓缓睁开,皱眉道:“可爆肝案不是已经排除次声波的可能了?你不推测是瞬间挤压腹部导致腹内压骤升,才导致的肝脏破裂么?” “是这样,”齐宏宇先应一声,紧跟着话锋一转:“但那桩案子,我仔细回想了下,且来的路上也对比了些类似的按理及死亡病例,发现还有疑点。” “噢?”石羡玉双眼瞪得更大了:“还有疑点?那恐怕得向检方说明情况才行了,不能就这样带着疑点让嫌犯接受审判……你先说说看。” “咳咳,”齐宏宇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只干咳两声,然后轻声问:“在此之前你能先把眼睛眯起来么?” 石羡玉:??? 齐宏宇说:“眯眯眼都是怪物。” “……”石羡玉无语:“那你还让我眯?” “眯眯眼睁开眼睛时就会变成怪物。” 石羡玉缓缓眯起眼:“满意了吧?快说!” “咳咳,”齐宏宇又干咳两声,组织了下语言,才道:“过往案例、病例当中,肝脏破裂虽可导致闪电式死亡,但…… 实践当中,除非内脏破裂严重,否则往往不会像大动脉破裂那样立刻导致死亡,而是会因失血引发一系列的反应,最终缓缓虚弱、死亡,这个过程往往可持续一到两天,甚至更久。 就像赵联军那样,他也肝脏破裂,当他并未立刻死亡。只不过这样的伤,当伤者出现明显反应的时候往往已经失血相当严重了,送医已来不及,难以抢救。 而且……要让人立即致死,那样程度的肝脏破裂,不是单单腹内压骤升就能达到的,就算达成了,如此迅速升到如此高的压强也绝对会对其他内脏产生影响。 除非他们的肝脏本就因各种原因出现病变,但经尸检,我当时并未发现他们肝脏有什么问题,现在回忆起来结论也不会变。” 凃欣欣思索半晌,试探着问:“也就是说,关于作案手法与凶器的结论很可能是错的?” 齐宏宇没回答,只轻轻点头。 石羡玉啧了一声,说句麻烦了,便自己端起鸡汤,一边沉思一边喝起来。 一时间,病房里只有石羡玉默默嘬汤的声音。 嘬过片刻,石羡玉道:“相关问题,我会书面报告给检方。另外,师兄,不是我说你,你可是法医,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齐宏宇心虚的说:“牟主任当时也做了实验,认可了我的判断。” 石羡玉懵了:“那你?” 无声的比了几个动作,他才继续问:“现在怎么又提出新的问题?” “原理上应该莫得问题,只是手法或许有点出入,具体的我还得再仔细想想。”齐宏宇斟酌着说:“因为按压点在肝脏附近,导致肝脏严重破裂,这个结论能站住脚,但对其余器官应该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定影响。 总之,凶手的手法应当更加‘精致’一些,之前提出的类似挂腰风扇改装的猜测有点儿戏了。” “那我现在啷个整?” “如实汇报。”齐宏宇说:“猜测我重新完善。幸亏只是对作案手法及凶器的猜测可能出现误差,影响不会太大——本就只是猜测,不准确也是正常的嘛。” 石羡玉用力抿抿嘴,有些无奈:“你现在忙得过来不?手里那么多事情,我们大队也已经忙成一锅粥了。” “尽力而为吧。”齐宏宇摇摇头:“你好好休息,我不吃狗粮……咳咳,我不打扰你俩了。” 凃欣欣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复正常:“师兄慢走。” 石羡玉重复强调:“一定要注意安全。” “晓得,放心。”齐宏宇背身挥挥手,离开了病房。 走出大楼,齐宏宇又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把大致情况,包括刚刚几人讨论的内容统统都告诉仇教导。 仇教自知记忆力不是很好,让齐宏宇等了等,然后边听边记,因此这个电话打的时间比较长。 说完之后,齐宏宇才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是一无所获。”仇教导叹息道:“不论是齐平路遇害案,还是周静红失踪案,都没半点进展。但此时此刻,基本能查的都已经排查过去了,兄弟伙都有些气馁,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方向错了。” 齐宏宇皱眉。 方向错了? 不应该啊,齐平路身上充满疑点,但同样的,只要解开这些疑点,案子一定能取得重大突破。 其中的突破口就在他卖烧烤上。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但不可能只有那么几个人有印象吧? 还有周静红,跳出来的狄嘉,表现奇奇怪怪的洪经理,跑到巫峡去搜山寻妻的万树宁,还有他两个半公开的情妇,甚至周静红的身份本身,这些都是可以调查的目标,也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这就奇了怪了。 齐宏宇提出自己的疑惑,仇教导答复说:“这几个方面确实都没进展……兄弟伙也说,明明有问题却没发现问题本身就是大问题,但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查了,做的似乎都是无用功。” 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齐宏宇便道:“这样吧,仇教你看着时间让兄弟伙收队,明天再继续侦查。今晚我还是在支队睡,你回来了和我具体讲讲怎么回事,我帮你参谋参谋——对了,你今晚回家睡不?” “不回,支队见。” “要得。” 长呼口气,齐宏宇收回注意力,走到医院门口拦的士。 上了车,在后排落座,齐宏宇满脑子依旧是案情。 方向不可能错,尤其幕后团伙似有狗急跳墙的趋势,竟派人破坏凃欣欣的研究以牵制石羡玉和自己的注意力,也印证了他们的方向没错,至少已对该团伙产生了威胁,他们需要更多时间去处理线索,抹去痕迹。 但为什么查不到东西呢? 不,得换个思路想想——说针对自己,多少有点往脸上贴金了,他们未必晓得自己与凃欣欣、石羡玉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太可能选择靠破坏凃欣欣的研究来牵制自己的注意力。 所以他们主要针对的是石羡玉。石羡玉又掌握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键线索呢? 这哈儿性格向来恶劣,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信息没说出来。 也未必是想卖关子,可能是保密需要。 啧,保密…… 那就烦了啊,自己虽不太喜欢守规则,但保密意识还是必须要有,自己也认可相关条例,开不得半点玩笑,再放纵不羁也不能突破这项规矩。 医院距离支队并不远,这会交通压力也不大,胡思乱想一阵,也就到了目的地。 齐宏宇开门下车,低头继续想事。 “喂!喂!老师!停一下!”司机也下了车,两手分别搭着车顶和车门,伸长脖子喊齐宏宇。 “怎么?”他回头,有些愣,接着立刻摸摸口袋,他怀疑自己什么东西落车上了。 果然,司机一指车内:“那个钱包是不是你的?” “钱包?”齐宏宇又是一愣,他好多年不用钱包了,毕竟带现金的机会也少,而且警裤口袋巨深,一瓶快落水都能轻易塞进去。 带他还是迈开脚步回到车上,低头看去。 噢,不是钱包,是警察证。不过车里黑,乍一看确实可能会以为是钱包。 不过警察证怎么会掉出来? 伸手取了皮夹,他眸子微颤,接着立刻合起手向司机道个谢,转身离开。 警察证里夹了点东西。 头也不回的走进支队,来到自己的休息室,他背靠门闭眼,过三五秒才重新掏出警察证,大拇指一拨展开皮夹。 证确实是自己的证,但里头还夹着两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纸。 展开白纸,发现是张闪存卡。再展开另一张白纸,齐宏宇双眼微眯。 “密码hxzwqzd199309011844371,石羡玉。” “这是什么东西?”齐宏宇脑筋快速转动,但注意力很快偏了:“红星照我去战斗?他还有这么二的一面? 中间八位是他生日,后边……371是他警号后三位,1844是什么?十八点四十四分?出生具体时间?有这么明确吗?艹,我tm都在想些什么啊,这不是重点!” 立刻将警察证收好,他离了休息室,往办公室走去。 同时心里有点儿后怕,幸好司机喊住了他,不然这玩意落车上就完了。 石羡玉那哈儿,啥时候偷的自己证件?偷了也不好好放着,竟让它滑了出来,幸亏没造成什么后果。 这个闪存卡里,装的大概就是他掌握的我不知道的一些线索了吧?嘿,这娃儿还挺信任我。 想着,他已经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内有三台电脑,一台连接内网,一台连接外网,还有一台则直接没装网卡,和一切网络物理隔绝,且经常需要格式化硬盘,重装系统,专门用来处理涉密信息。 他打开了那台并未联网的电脑,等了好几分钟,便深吸口气,将闪存卡插入其中。 第137章 病毒 在主机上摸了半天,齐宏宇终于确定,自己这台电脑并不能直接读取闪存卡,毕竟有点老旧了…… 好在他记得自己之前买过读卡器,但却忘了在哪儿,在办公室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 插好读卡器,打开,果然,这张卡被硬件加密了,需要输入密码。而齐宏宇已大致猜到这条密码的具体意思,因此也不需要再去翻纸条了,直接就能使用。 敲下最后一个数字,正打算按回车,齐宏宇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赶忙收手。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赶紧将边上的纸条拿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晌,齐宏宇双眼微微眯起。 虽然很像,但这并非石羡玉的字迹。尤其是密码的密字那一撇,以及码字的那一勾,乍一看似乎很接近石羡玉的书写习惯,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还是有些许微小区别。 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半晌之后,齐宏宇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小瓶铁粉,洒在纸上,再用细密的软毛刷轻轻刮了几下,再侧着脑袋压低目光一看,果然,铁粉模糊的勾勒除了一行字。 很明显,有人先再这张纸上轻轻的用铅笔模仿石羡玉的字迹打个底,然后再用签字笔书写上去,等笔墨彻底干了之后,再将铅笔字小心擦除。 当然,橡皮的摩擦力较大,即使笔墨已干,也难免将笔画擦得晕开,齐宏宇打上光仔细看了片刻,果不其然,还是留下了点极轻微的痕迹,但不明显,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这纸的过程中涂花的。 所以…… 这不是石羡玉给自己的纸条。 但…… 反正这台电脑业未联网,且前天刚刚格式化过一次,里边目前没有任何重要信息,了不起再格式化一次就是了。 索性看看这张内存卡里到底有什么,对方有啥子目的。 等等……这方面自己不在行,还是找个专家来看着。不过,未免万一,还是先给石羡玉打个电话问问看才好。 想到这儿,齐宏宇再一次收手,并摸出警务通。 “石队,”电话很快接通,齐宏宇开门见山:“我看到那张纸条了。” 石羡玉反问:“什么纸条?” 齐宏宇都能想象到他一脸懵逼的模样了,心里已经确定了猜测,但还是试探着说道:“就你塞在我警察证里夹着的纸条啊,还有一张闪存卡呢。不是你放的吗?” “我啥时候往你警察证里塞纸条和内存卡了?不是,你咋个回事啊?” “不是你放的吗?”齐宏宇再次抛出信息:“纸条上还写着,密码:hxzwqzd199309011844371,石羡玉。”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说:“我没写过这张纸条,但……19930901是我生日,371是我警号后三位,也难怪你会误以为是我留的纸条……不过1844是什么意思?” 得,石羡玉从这一串数字当中,得出了和自己差不多的判断。 两人之间还是多少有点儿默契的嘛。 “这不是重点,”齐宏宇很快回过神来:“重点在于,是谁、什么时候,把这纸条和闪存卡塞进我警官证里的,又有什么目的。” 那头又沉默了两秒,才再次听到石羡玉的声音:“所以你早就知道这纸条不是我留的了?” “啊,虽然模仿的还算挺好,但这并不是你的字迹。” 又是一阵沉默,才听石羡玉暴躁的问:“那你为啥不直说?” “就怕万一嘛。”齐宏宇说:“万一你想像我透露些什么事情,又怕承担责任,故意伪装成有人模仿你字迹的模样写下这张纸条给我呢?” “你脑洞可以不用那么大,这又不是拍美剧。”石羡玉无语,接着又说:“这样吧,你在支队么?我现在就回去找你。” “不用,你还是安心养伤……” “得了吧,就一根指头,钢钉都打好了,没必要在医院躺着。先挂了,回见。” 放下警务通,齐宏宇嘴角微微扬起。 石羡玉最近一点都不咸鱼啊,竟然没趁机在医院多赖几天,竟然要主动来支队。 思索片刻,他又给秃头娃小豪打了个电话。既然闪存卡和字条与石羡玉无关,那就无所谓涉密不涉密了,让小豪看看也不碍事。 “带锅,又有事?我马上过来。嘟嘟嘟……” 齐宏宇眨眨眼,这秃头娃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自己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过没几分钟,他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喊句请进,就看到鼻青脸肿的小豪跨入其中。 “卧槽。”齐宏宇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你咋啦?被人打了?” “恩。” “袭警啊卧槽?”齐宏宇瞪大眼睛:“谁tm这么胆大包天?” “我爸。”秃头娃嘟哝着说:“他听说我差点害死石队,没忍住暴揍了我一顿,还让我滚回单位来,这段时间吃住都在单位,要对你们保证随叫随到,干啥都不能推脱,直到石队这案子破了为止。” 齐宏宇恍然大悟,然后点点头:“那没事了。” 他对小豪实际上是有怨气的,若非他完全没想到石羡玉置身险境,石羡玉又何苦掰断自己左手拇指,冒险与歹徒斗智斗勇。 对刑警而言,如此低的警觉性,本就是严重失职。 这时又听小豪问:“对了……我爸打我,算袭警不?” 齐宏宇侧目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咳咳。”小豪转移话题:“找我啥事?” “哦,是这样,”齐宏宇带他来到自己电脑前,有保留的说了闪存卡的事儿。 小豪瞪眼:“你想破解或者绕开硬件加密?不可能的大哥,我又不是神仙……或许有大佬能做到,但我是没这个技术。” “不是。”齐宏宇摇头说道:“我晓得密码,只是……这张闪存卡可能有病毒,我想你帮我看看。” “这样啊,得行。”小豪点头,只是看病毒什么的,那小菜一碟。 除非这病毒够牛批。 齐宏宇终于按下了回车键。 闪存终于被打开,里头只有三个文件夹。 逐一打开,发现里头有大量各式各样血淋淋的照片,以及某些让人一眼就头皮发麻的重口味图,此外还有几篇文档,里边写了大量似是而非的莫名其妙的内容。 齐宏宇略微有些无语。 这啥子? 许多照片明显是摆渡上下载下来的,骗得过莫得经验的普通人,但没法骗过他的眼睛,至于几篇貌似调查报告的文档就更扯了,不知道从哪里下了格式,参照着抄了些教科书的内容,在外行人看来或许挺牛批的,但在他眼中就是些狗屁不通的玩意。 塞闪存卡的人以为他是傻批么? 还是说……他自以为专业,其实啥都不晓得? 恩,这种可能性挺大的。 不知道从哪儿看了点东西,就自以为是专家啥都懂,这种人多得是,齐宏宇都见过不少。 打开另一个文件夹看看,也大概是类似的东西。 晓得了,塞纸条的人,恐怕就是以这些东西为幌子,想达成某些目的。 大概闪存卡里真的有病毒吧? 齐宏宇站起身,将位子让给小豪,示意他开始表演。 小豪也不客气,调了下座椅位置,便开始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操作起来。 花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小豪点头说:“闪存卡里确实有病毒,一共三种,一种是窃取信息的木马,一种则是用于远程控制的恶意程序,还有一种能限制你系统关机,除非按电源键强关,否则正常通过系统操作关机的话,其实只会让电脑休眠,随时可以唤醒。 这些病毒都被简单隐藏了起来,但手法不算高明,病毒本身程序也简单,好杀。我估计搞这病毒的人技术一般,或者经验不咋地,莫得什么能耐。要直接帮你处理了吗?” “先不着急。”齐宏宇摇摇头,并问道:“能通过病毒找到操作人的ip地址吗?” “你想钓鱼啊?” “钓什么鱼?钓鱼的是他好吗,我只是想顺着鱼线上去揍他。”齐宏宇撇撇嘴,然后问:“所以得行不?给个准话。” “得行。”小豪点头:“不过连接网线的话,有点冒险了。万一这三种病毒只是幌子,隐藏着更深更牛批的病毒嘞?” “只连接外网,不和其他外网电脑共享,应该没事吧?” “那可不好说。” 齐宏宇又试探着问:“那我开个带电脑的宾馆插这张内存卡?” “这倒是可以。”小豪点头:“不过你最好和老板说清楚,因为安全起见,最终电脑最好还是格式化一下。” “得行。”齐宏宇嗯一声,接着又挑眉道:“不对啊,小豪你不是一向对自己的技术特别有信心的么?怎么这会儿怂了?” “被我爸教做人了。”小豪长叹口气,抬手揉了揉肿胀的脸,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小心点没坏处。” “倒也是这个理。” 小豪不想多说这个事儿,便转移话题问道:“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等等吧。”齐宏宇摇头说:“石队也要来,等他一下。” 听到这话,小豪愣了片刻:“他不是住院?” “他说小伤没有住院的必要。” “哦。” …… 又二十分钟后,石羡玉和凃欣欣赶回到刑侦支队。 齐宏宇大致把事情跟他们说了,随后提出打算。 二人都没多讲什么,只同意他俩的计划,于是凃欣欣开车,四人往最近的宾馆开去。 宾馆,得知他们四个打算开一间电脑房后,前台小姐姐面带微笑,但齐宏宇敏锐的捕捉到她看向凃欣欣时表情里隐藏的一丝丝鄙夷。 于是齐宏宇直接出示证件表明身份,并提要求:“因任务需要,同时也是保障单位内部的网络安全,需要暂用你们这的电脑。事后我们会对电脑进行格式化,并补偿你们损失。嗯,你能做这个决定么?不能的话,喊你们经理过来。” 小姐姐一脸懵逼,干啥子就要用他们这的电脑了?还得格式化?保障网络安全?他们到底要干啥子? 但小姐姐的素质还算不错,懵逼的同时,也说:“这方面倒没什么,为了保障顾客的网络和信息安全,我们这的电脑每次关机后都会抹除本次启动产生的一切数据,只留下原始的一些游戏、常用工具软件等,你们要直接格式化也行,回头花点时间重新整一下平台就好了。” “那就好。”齐宏宇轻点头,并伸手:“房卡。” “噢噢!您的房卡,给。” 四人便转身往电梯走去。 石羡玉侧目,压低声音纳闷的问道:“你和她说的这么细干什么啊?不怕打草惊蛇?” “没办法,她好像误会了什么,”齐宏宇耸肩:“她看向小凃时,脸上带着鄙视。” “蛤?鄙视我?”凃欣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紧跟着秒懂,脸刷的就红了。 石羡玉挑眉:“嘿!这家伙,老子……” “得了得了,这也是人之常情。”齐宏宇道:“解释开了就好。” 随后他侧目看向小豪,转移话题道:“秃……咳咳!小豪,等会儿就交给你了。” 小豪不敢怒但敢言,吐槽道:“你是想叫我秃头娃的是吧?秃头还不是为了你们,一天天让我搞东搞西,压力又大,觉又睡不好……” 齐宏宇有些尴尬。 石羡玉抿唇:“没事,你变秃了,也变强了……话说回来,你每天几点睡的来着?” “大概两三点吧。” “几点起床?” “七点四十起床,走路上班。” “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啊。”石羡玉被吓了一跳:“你也不怕猝死。技术队事儿有那么多么?” “那可不,天天都加班,不值班的情况下回到家都八九点了。” “那是比较……八九点?那你干啥子搞到两三点才睡?” “陪小姐姐玩游戏。” “……” 三人同时别过头去,暗道一声活该。 叮! 电梯抵达楼层,齐宏宇很快找到房间,插卡取点,开机,便后退两步做床上,示意小豪开始表演。 小豪立马展开一系列三人看不懂的操作。 约过了十多分钟,就见小豪一拍大腿,结果正好打到淤青处,忍不住嗷了一声,然后边抽凉气边说:“我锁定那哈儿了!” 第138章 异样 “在哪!” 齐宏宇和石羡玉立刻上前一步,异口同声的问道。 “呃……在……”小豪却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两人皱眉,齐宏宇问:“怎么了?” “在埃塞俄比亚。” 齐宏宇:??? “咳咳,这很明显是用了点反追踪技术,只是小意思啦。”小豪立刻解释道,并打包票说:“交给我,很快搞定。” “好。” 又过了几分钟,小豪一拍巴掌:“搞定!定位成……成……” “怎么?”齐宏宇隐约猜到,但还是问:“又飘了?” “在梵蒂冈……” …… “在阿尔及利亚……” …… “巴基斯坦……” …… “摩纳哥……” …… “妈的放弃了!”小豪一拍键盘:“这狗东西到底套了多少层马甲?技术不咋地人倒是谨慎的很。” 齐宏宇斜了他一眼:“不能直接入侵他的电脑定位吗?” “不能。” “为什么?” 小豪干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这不和规矩,我们是警察不是黑客,取证手段还是要合法,程序正义得保证……” “那就别守这规矩,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小豪又沉默起来。 齐宏宇啧一声,有些不耐烦的问:“你又怎么了?” “好吧,我承认我试过,失败了,入侵不进去。”小豪长叹道:“这怕是高手,伪装成菜鸟的模样,但其实挺牛批的。” “比你还强的高手?”石羡玉难以置信:“你可是技术队的门面担当。” “可我毕竟不是黑客。”小豪挠挠头,说道:“术业有专攻,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而且说实话,这方面的高级人才,要么都被大企业高薪挖了,要么因情怀进了部委,最不济也是在市局,我们支队……嘿嘿嘿,卧虎藏龙归卧虎藏龙,或许有几个很牛批的,但平时都没表现出来,才让我成了所谓的门面。” 齐宏宇盯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啷个晓得。”小豪长叹:“而且对方挺谨慎的,二十多分钟钱就已经下线了,我之后的工作都只是不断的分析他已表现出来的信息,不停的脱他马甲。” 石羡玉还是有些理解不能:“刚听小齐说,内存卡上的几种病毒,你表示都很小儿科?” “那只能说明对方要么完全没用心,只是随手整了点病毒,要么这几种病毒就只是幌子,想让我们掉以轻心,清除掉这几种病毒后放心大胆的用这内存卡,然后他好趁虚而入。” 顿了顿,小豪又耸肩道:“看起来,他的目标是我们的数据库。” 齐宏宇翻白眼:“瞎扯淡,咱们系统内用的都是内网,和互联网物理隔绝的,他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 “可我们也有外网啊。”小豪摊手:“好些兄弟为了方便倒文件,把外网电脑和内网电脑又用局域网共享了,这就是漏洞。” 齐宏宇无言。 “幸亏你比较谨慎,目前来说应该是没造成任何损失……”小豪说着说着有点底气不足,又小心翼翼的问:“你那台电脑真的完全没联网?” “没有。” “也没和其他任何电脑共享?” “没有。” “那就好……”小豪长呼口气,又有些纳闷:“那你整那台电脑干啥?” “处理涉密信息啊。”齐宏宇说道:“处理完打印下来归档,或者直接删除销毁,必须与其他电脑互联互通的时候也是借用加密u盘或硬盘等介质,并且那台电脑还会定期重装系统,一切都按规范来做的。” “那就没事。”小豪说,接着拔出读卡器,问:“这张内存卡,你还要用不?” “不用了。” “那我拿回去再研究研究,再帮你们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高手,看能不能追踪过去。”小豪说道:“希望能有突破吧。再不行,我去网信办一趟,拜托师兄帮我处理处理。” “得行,不过再次之前先送痕检,看能不能从上边提取出什么东西。”齐宏宇说道。 “好。” 石羡玉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先回去?” “回吧。”齐宏宇轻叹:“倒是让你白跑一趟,耽搁你休息了。” “不碍事,小问题。”石羡玉摇头说:“我也懒得跑医院了,今晚也在支队讲究一晚吧……师兄你的备勤室还有床位不?” “有。”齐宏宇点点头,接着挑眉,这家伙想和自己睡一屋? 石羡玉右手打个响指:“那妥,今儿我和欣欣睡你屋,你去我的备勤室休息吧。” 齐宏宇:??? “怎么了?” “没事。”齐宏宇撇撇嘴:“不过你俩睡一张床不就好了,干嘛……” “我备勤室的是沙发床,小,睡不下。” “哦。”面无表情心里麻买劈的齐宏宇轻轻点头。 …… 支队。 齐宏宇一拍额头,想起来自己和仇教导貌似还有约。 他赶紧摸出警务通,也不敢打电话,就给仇教导发了条消息。 很快收到仇教的回复:办公室等你。 轻松口气,齐宏宇立刻快步上楼,来到大队教导员办公室,轻轻敲门。 “进。” 推门而入,他就见仇教导正在泡咖啡。 “大晚上的喝咖啡啊?”齐宏宇说:“晚上不想睡了?” “大概没法睡了。”仇教摇头:“烦心……” 话没说完,敲门声再次响起,仇教愣了半秒,再次喊了声进。 来的竟是石羡玉。 仇教导起身:“怎么不休息?” “我这没什么大碍。”石羡玉摇头:“听说,你俩约着晚上碰个头,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消息倒是怪灵通。” “好了好了。”仇教导摆摆手:“说正事儿吧。” 齐宏宇点头说声要得,便问:“仇教导,兄弟伙那边都怎么说?” “没有个说法,反正就是按部就班的展开调查,但哪哪都没有突破。”仇教导长叹道: “倒是基本能确定了,齐平路似乎确实摆过一段时间的烧烤摊,这点附近的摊贩也能证实,但只摆了几天,还是流动摊位,所以查不到什么东西。” 石羡玉思忖几秒,问:“他有没有和周围人说过话聊过天?” “没有。”仇教导摇头说:“他很闷,从不说话,甚至有摊贩以为他是哑巴——也正因如此,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所以过去这么长时间,这些摊贩对他还有一点儿印象。” 齐宏宇重点问:“从不说话?” “对。”仇教导说:“包括偶尔有人管他买东西,他也不开口,别人问他多少钱他就伸指头,在外头大概摆了五六天摊,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说过。” 石羡玉纳闷道:“这表现就更古怪了。失联后跑出来摆摊,还一个字儿都不说?闹哪样?” “虽然知道问题很大,但完全没头绪可言。”仇教导又道:“而且,我们摸排了一整天,甚至还找到业主问明了半年来那附近各个房间的出租记录,也没有发现,天知道齐平路是在哪落脚休息的。” 齐宏宇抬手掐着眉心。 这时仇教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噢对了,有件事儿。” “嗯?” “有个小摊贩之前发了个朋友圈,正好将齐平路拍了进去,你们看看。” 说着,仇教导将自己的手机摸出来,翻找一阵,递给石羡玉。 石羡玉直接顺手递给齐宏宇,并说:“师兄先看。” “好。”齐宏宇也不客气,接过手机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张自拍照,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伸长手,将自己半身和后边的卤味摊都拍了进去,看时间约莫是黄昏前后,主题可能是感慨生活不易。 而就在照片右侧,齐平路的烧烤摊赫然在列,离得并不远,能看清脸,齐宏宇能确认那人就是齐平路无疑。 此时,齐平路正抓着一把烤串,右手拿着铁罐撒调料。 再仔细看,齐平路的摊子和其他人略有不同,是一辆三轮改装而成的摆摊车,出摊时两边车厢一掀,还能当遮阳雨帘,收摊后把车厢板合上,点火就能直接开走,看起来还相当方便。 单单从这个摆摊车看,齐平路卖烧烤应当就不是临时起意,不是随便搞了个玩意儿就卖了,还是做了点功课,花了些心思的,像是具备长期干下去的打算。 但这个摊子他仅仅只摆了几天。 看了半晌后,齐宏宇把手机递给石羡玉,接着侧目看向仇教导,问:“查清楚拍摄地在哪里了吗?” “嗯,兄弟伙还去看过。”仇教导皱眉道:“但同样毫无收获。没办法,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齐宏宇也有些无奈:“时间,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这时就听石羡玉嘿一声。 两人同时侧目看向他,齐宏宇眼里还有一丝期待:“你有什么发现?” “嗯。”石羡玉颔首道:“这小姐姐还挺漂亮,身材也不错,气质也蛮好的,怎么会出来卖卤鹅?” 齐宏宇:??? “不是,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歪了?”齐宏宇瞪眼:“信不信我去和小凃告状,说你看别的女人?” 石羡玉:…… 嘴角抽了抽,石羡玉说:“是你没get到我的意思好伐。你仔细瞧瞧,这女人,发丝整洁整齐,挽的十分精致,面容姣好,画着淡妆,还涂了指甲油,身上衣服一尘不染,没半点油花,也不穿围裙袖套——这像是出来摆摊的?” “这又怎么样?”仇教导还是没理解石羡玉的意思:“长得好看就不能出来卖……咳咳,长得好看就不能出来摆摊了?你这是什么思想?漂亮女娃就不能自食其力?” 石羡玉扶额:“师兄你说。” 他注意到齐宏宇表情忽然严肃下来,显然是知晓他的意思了。 “嗯。”听他这么讲,齐宏宇便点点头:“是有点奇怪。卖卤鹅的,不管怎么说,总会不小心沾到点油,不可能这么干干净净。这有大问题。 要么,这女人是在摆拍;要么,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摆摊仅仅只是伪装罢了,她的目的……” 说一半,齐宏宇又看向石羡玉,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他果然接话:“靠近或者监视齐平路。” 仇教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大嘴:“这……” 齐宏宇握拳:“突破口就在这!这女人什么身份?留了联系方式没?” “留了的。”仇教导立刻点头,接着问道:“我们现在把她传唤过来?” 齐宏宇看看时间,摇头:“不妥,太晚了,明儿一早我们上门。仇教,劳烦你……” “我跟你去。”石羡玉插话说:“仇教导还是在大后方指挥。” 齐宏宇瞥他左手一眼:“你能开车不?” 石羡玉沉默两秒,嘟哝道:“这不还有你吗?” “不行。”仇教导立刻说道:“小齐不能开车,还是我去吧。不过不着急嘛,明儿一早再看情况,到时候我另外安排人都成。”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去她住处附近看看,免得她溜了。” 仇教导皱眉,抬手也看了看时间,便干脆端起咖啡说:“那成吧,我们这就……” “哪有使唤领导的道理。”石羡玉摆摆手:“放心,大拇指已经固定好,不碍事,再说我的车是自动挡,不影响的。” 仇教导不同意,于是和石羡玉掰扯起来。 扯到最后,干脆三人一块出发,结果凃欣欣也来了。 路上,仇教导望着这有点庞大的队伍,略显无语,明明两个人就能搞定,怎么硬是拉了四个人来? “石队,你确定不休息吗?这对你伤可没好处。” “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睡不着。”石羡玉无所谓的摇头:“何况等会分组盯梢的时候,也能休息会儿。” 说完他侧目看向齐宏宇:“话说师兄,你跟车究竟多大仇?为毛不开?你有驾照的吧?” 齐宏宇沉默不言,还是仇教导瞥了眼后视镜,说:“得了,别为难他,他对方向盘过敏。” 石羡玉看看齐宏宇,又看看驾驶室。 记得好像确实听齐宏宇说过,也可能听哪位同事聊到过,齐宏宇对方向盘有心理阴影。 难不成他撞死过人? 第139章 重大突破 仇教导看出石羡玉的心理,又侧目看一眼后视镜,问:“小齐,和石队说说不?” “可以,但没什么好说的。”齐宏宇点头,随后陷入回忆,片刻后才言简意赅道:“大概四年前,我授衔转正后半年,参与一桩涉爆案件的尸检工作,结果凶徒在我方向盘上藏了个土炸弹。 到达现场后,我们下了车,这时牟主任的徒弟,刚考入本单位试用的小女娃儿,她可能有点强迫症,发现我车轮胎没摆正,问我拿了钥匙去摆,然后,砰!” 石羡玉愕然,忽的想起那则新闻,咽了口唾沫:“所以……你就是那起汽车爆炸案的受害人之一?” 齐宏宇没回答。 凃欣欣欲言又止,接着止言又欲,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我记得……那个姐姐好像没死?” “死了或许还是解脱。”仇教导长叹:“两手自肘以下都没了,脸也毁容了,眼睛炸瞎了,脑子受到强烈震荡,记忆力受到一定影响,还经常头疼,好在智力还算正常……但她生活能力依旧受到严重影响。” 顿了顿,仇教导又道:“而且这姑娘当时没第一时间晕过去,我们冲上前抢救的时候还在车里惨叫哀嚎,给很多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凃欣欣张大嘴,再回头看看齐宏宇,忽然理解他为什么对方向盘有阴影了。 差一点点,生活不能自理的就是他。在那名女子身上,齐宏宇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难怪他这么怕他们法医室的牟主任,那女娃儿毕竟是牟主任的徒弟,他见了牟主任难免联想到那女孩,心里估计不太好受。 仇教导目视前方,又说:“当时小齐很自责,但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要怪只能怪凶手穷凶极恶,但他自己走不出这道关,还想娶那个女娃,照顾她一辈子,被她和她家人给拒绝了。 可他还不死心,到现在,逢年过节,女娃生日,每月14号,只要他不值班不出警,都要给人女娃送一束花,装作追求她的样子。” 石羡玉侧目看向齐宏宇,见他面无表情,双眼迷离,满肚子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于是石羡玉只得改问道:“那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齐宏宇双眼依旧没有焦距,但语气还算平静,说:“单位按照她转正后的级别给她每月发放补助金,目前她在家,学着用义肢打架子鼓……这姑娘还是坚强乐观的。” 石羡玉抿抿唇,轻声说:“下次带我去看看她吧。” “好。” 这时,凃欣欣再次回头问道:“师兄。我想问问,你对那姐姐,只是想补偿她吧?真没必要的,即使不认识她,但听你几句话,我已经对她有个模糊的印象了。 按我的经验,她这样的姑娘,恐怕不会接受你的补偿和怜悯。相反,你这样的姿态,反而可能会对她造成刺激。” 齐宏宇终于回过神,忍不住怅然长叹,随后才说:“刚开始确实是想补偿她,确实不可避免的自责……但你们应该晓得的,人很容易麻木,过去这么长时间,当初什么心理也该淡了。” “那你……”石羡玉张大嘴:“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我也说不清楚。”齐宏宇摇头:“只是一次次的接触下来,我发现我很欣赏她,想多和她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就肩并肩坐着,也很舒服。” 车上几人都不吭声了。 齐宏宇也不再开口。 如此过了几分钟,suv抵达目的地楼下,仇教导探头打量了下周围环境,轻轻颔首,说:“就这儿了……看样子目标还没睡,楼里还亮着灯。” 这里是个公租房小区,大门开着,虽有人守却不管事,车能直接开进去。此刻他们就在六栋楼下。 那女人名叫池海媛住在五楼,506,仇教导来之前看过楼层平面图,知道506的客厅和卧室都对着东南方,就是他们现在的位置。 石羡玉听了这话,再次抬表看时间,犹豫着问道:“既然如此,咱们上去看看?” 仇教导皱眉,毕竟已经晚了,这会儿上门恐怕…… 但此时齐宏宇已经打开门下车,边走边说:“敲门问问,没睡就和她好好谈谈,睡了就等明天。” “行吧。”仇教导无奈,只得解开安全带,摸出执法记录仪,扣在左边警衔上,追上齐宏宇脚步。石羡玉和凃欣欣更不必多说,快步跟上。 楼门口,齐宏宇顿足,侧目看向右边,看见一辆手推的摆摊车,瞧着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几人都看了几眼,随后才继续往前走。 很快到了五楼,齐宏宇轻轻敲门。 “哪位?”里头很快传出女子的问话,但显然她的警惕心并不强,话音刚落没多久,齐宏宇等人都还没回答,她就把门开了,然后瞧见门外站着的三男一女,微微错愕:“你们是……” “警察。”齐宏宇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出示证件,接着补充:“我们是山城公安江阳刑侦支队、长南刑侦支队的民警。” 听了这话,女子脸色骤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结巴道:“刑……刑侦支队?” 仇教导眼前一亮,身子站直了些,但另三人表现如常。于是偷偷瞄到三人反应的仇教导又暗暗放松了些,不让自己显得太另类。 “能进去说话吗?”齐宏宇问,同时悄悄看一眼仇教导,有些纳闷,之前要这女人提供照片的时候,没向她表明身份么?怎么反应这么大? “请……请进。”女子赶紧侧身,将四人请进来,接着大声说:“老公,老公!来一下,有……有警察上门了!” “啊?”那男人反应似乎也很大,问了一句,接着就听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 等几人来到客厅时,就见个浑身油腻,光着膀子的壮年男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他赶紧拿门口挂着的毛巾在身上擦了擦,接着便拘束的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齐宏宇对他点点头:“过来坐吧。” “哎……哎!”男子用力点头,来到沙发上坐下,身子端正,目视前方,只双眼时不时往齐宏宇几人身上瞟两眼。 女子则问他们要不要喝茶,接着又烧起了水,看起来,像是想找点事干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转移注意力。 但齐宏宇四人始终不说话,让她亚历山大。 唯有仇教导几次欲言又止,但看三人都没开口,硬生生忍住了。 终于,女子受不了了,说道:“那个,警官大人……” “咳咳!”石羡玉没绷住,干咳两声后提醒道:“女士,大清亡国上百年了。” 女子一窘,改口:“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事吗?” 她看起来很紧张,刚说完便又道:“好吧,我承认,这套房子有点问题,我们没摇到号,只能转租别的摇到的……但是不至于来刑警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搬出去就是了。” 仇教导有些懵。 所以这就是这女子紧张的原因? 嚯,幸亏没贸然开口。不过石队和小齐是怎么看出来的? 与此同时,石羡玉和凃欣欣也有些懵,想的和仇教大差不差。 只有齐宏宇依旧平静,不过他平静是因为心情不大好。 “池海媛,是吧?”齐宏宇终于开口,问。 女子点点头。 “公租房的事儿,不归我们管,你别紧张。”齐宏宇说道:“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哎?”池海媛有点迷糊,和她男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两人腰背明显都松了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同时齐宏宇也在打量他们夫妇二人。 池海媛身上依旧涂着指甲油,不过与照片上有很大差距,远不如照片上那么精致,只是简单的涂红,而且指甲油上有大量刮痕,估计已经涂了有几天时间了。 此刻她并未化妆,脸色微黄,衣服上也看得出来有不少油星子,头发略显杂乱,一根根发丝脱离了扎头带的束缚。 总体而言,和照片判若两人。若非她本身条件出众,素颜也还算好看,身材气质却是不错,齐宏宇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若照片上的她也是如此,石羡玉肯定也看不出疑点来。 想到这,齐宏宇开门见山,直接摸出手机,问道:“照片上这个人,是你吗?” 池海媛接过手机,点头:“是我,我还发到朋友圈了……不过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齐宏宇眯眼侧目看向仇教导。 仇教导也懵了一瞬。 他很快站起身摸出警务通,说道:“抱歉,我打个电话。” 点点头,齐宏宇又看向池海媛,接着看看照片,故作疑惑:“区别挺大的,这真的是你吗?你有没有妹妹什么的?” “区别?”池海媛又愣了下,再看看照片,接着反应过来:“噢,那一天是我生日,同时还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还是我俩娃儿的生日……” 齐宏宇眨眨眼,这也太巧了吧? 果然,就听池海媛说:“这不赶巧了吗,红潮就不让我出摊干活了,非要我去美容院做个疗养,画个指甲,再好好化个妆,舒舒服服的过玩那一天。 说实话我是很感动的,多少年没化过妆没做过指甲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我自己在那边享受,红潮还要出摊赚钱,我就摸了过去,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感慨下生活不容易,接着就跟红潮一块摆摊了。” 齐宏宇看向被称作“红潮”的男子。 蒋红潮立刻点头:“是这回事。那天本来我是想陪她好好休息一天的,结果中午的时候,信用卡账单发过来了,心里一下很紧张,没办法,只能跟她道个歉,又跑来出摊了。 唉,我们这东西都得提前一天卤好,之后就在卤汤里泡着,傍晚拿出来摆上,样式才好看,东西也入味。 那天来不及了,中午开始搞,傍晚卤味颜色和味道还是有点受影响,生意不是太理想,我都有点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好好陪海媛过生日。” 齐宏宇沉思起来。 这说法倒是合情合理,看来真是石羡玉多心了。 此时,蒋红潮却似被打开了话匣子,又说:“唉,这些年,没让海媛过过几天好日子,倒是尽受苦了,我这心里确实…… 真的,年轻人就怕入错行,好在现在算是找对了路,我手艺还算不错,卤味一天也能赚个四五百块,日子可算有盼头了,等再熬一阵子还完债,就开始攒钱买房子,让海媛也有个着落。” 池海媛双眼微红:“说什么呢,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不是让我有个着落,是让我们家一点点好起来。” 石羡玉眨眨眼,这话题貌似偏了,于是他侧目看向齐宏宇。 但齐宏宇依旧在沉思。 唯有凃欣欣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入错行?听上去你们还欠了不少债务?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写小说的。”蒋红潮握拳,情绪激动:“写小说死路一条!” 凃欣欣懵了。 这时齐宏宇终于回过神,察觉到话题越扯越远,又拿回自己手机,放大照片,语气自然的说道:“今晚过来,主要是为了一个人——你们认识照片上这个男子么?” “我看看。”蒋红潮伸长脖子,接着挑眉:“哎?齐叔?” 三人精神同时一震。 蒋红潮竟认识齐平路! 截至目前,问过的几个人,都仅仅之时见过这个人罢了,但蒋红潮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至少知道他姓什么。 这时池海媛也看了过来,微微皱眉,接着很快展开,点头说:“认识,这是齐平路吧?这是个怪人,对我们倒是挺好,但…… 他几乎从来不说话,只对我们讲过两三嘴,还告诉我们别对其他人讲。不过你们是警察嘛,我也就不隐瞒了。你们找他有事吗?说起来,是有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齐宏宇坐直身子,表情严肃:“能说说他的事吗?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要说了解倒也不了解,接触不多。”池海媛轻轻摇头:“不过,这间房子,好像是他牵线,找到房东租给我们的,托他的福,比我们之前租的还要便宜两百。” 第140章 惊变 齐宏宇立刻从巨深的口袋里摸出笔记本,并调整了下刚刚从仇教导肩头顺下来的执法记录仪角度,严肃的问:“能具体说说吗?” 蒋红潮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哪方面?” “从你们第一次见到他,到他消失为止。”齐宏宇道:“只要能想的起来的,有多详细就尽量说多详细。” “行吧。”蒋红潮点点头,接着又说:“不过,我俩虽然对他印象还挺深的,但毕竟过去那么长时间,很多细节估计都记不清了。” “没关系,想起什么说什么。” 再次点点头,蒋红潮张嘴,刚想开口,却又卡了壳,侧目看向自己妻子,问道:“啷个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来着?纪念日前三天还是四天?” “五天吧?”池海媛不确定的说道,接着摇摇头:“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那天一直和我们挨着的老华没出来摆摊,摊位空着,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他就骑着小三轮过来了。” “嗯对。”蒋红潮连连颔首道:“当时我们还向他打招呼来着,但他没搭理我们,眼睛都没转一下,我们讨了个没趣,还偷偷说他是个怪人。 再之后……一开始我偶尔还会和他搭搭腔,但他从来不开口,不回应,慢慢的我也就不贴他冷屁股了,接着又流传起一种说法,说他可能是哑巴。而且他摊位不固定,我们也就见过他出摊三次吧。” 这时池海媛抬手捏着下巴,陷入回忆,说:“第二次就是纪念日,也是我生日那天吧,我们娃儿放学来找我们,好奇的看了他几眼,他忽然就笑了,还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给我娃儿。” “男娃女娃?”齐宏宇没由来的问一句。 池海媛愣了一阵才回答:“是个弟弟,刚上二年级。” 齐宏宇轻轻点头,说:“请继续。” 蒋红潮接过话,道:“第三次就在第二天收摊的时候,边上都没人了,齐叔忽然问我俩住哪儿,可把我俩吓了一跳,当时脑子也没转过来,我直接回了句原来他不是哑巴,他就在那笑,然后让我们不要说出去。 我好奇啊,就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再问我们住哪,我如实说了——当时我们也住在这里,离他很近,他又问多少钱,接着问要不要去他朋友那里住,一样格局,每个月少两百块钱,还包宽带物业,就水电燃气要自己交。” 石羡玉问道:“你们同意了?” “不然呢?”蒋红潮说:“这好事上哪里找啊。不过也没立马同意,就看着他,他又说了,这一阵子他就在朋友那落脚,但他朋友前几天走了,他马上也要离开,房子空了怪可惜的,问我们要不要住。” 这时池海媛接话:“我们同意了,第二天白天就搬了过来,那天没出摊。他还帮我们搬家,给我们买了冰水、西瓜。我们问他不需要收拾东西么,他说都收好了,然后就走了,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人。” 齐宏宇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他原先住在这儿?” “应该是。”蒋红潮点头。 仨刑警对视一眼,都有些振奋。 山穷水尽之时峰回路转,这转折太爽了。 齐宏宇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这对夫妇对齐平路了解也确实不多,接触也只局限于先前说的那几次,于是便不再多打听,只问:“我们能四处看看你们家么?” “啊?”蒋红潮愣了愣,他似乎没什么主意,又本能的扭头看向池海媛。池海媛也在迟疑,皱眉“这”了半天,也没说同意或者不行。 也对,家毕竟是个比较私密的地方,尤其这种突然造访,很多东西恐怕都没收拾,内衣裤指不定就散乱的仍在床上,被外人见了总归不好意思,哪怕这外人是警察。 过了片刻,池海媛才问:“和齐叔有关吗?” 齐宏宇没隐瞒也未透露太多,只轻轻点点头,并说:“他出事了。” 这对夫妻的脸色一下复杂起来,既有难以置信,又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难以置信是情感上的,多数人听闻认识的人出事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至于果然如此,则是因为齐宏宇一直在问齐平路的事儿,他们猜到了。 于是池海媛道:“随便看,不过娃儿睡了,希望你们动作轻点,他明天还要上学。” “感谢你们的配合。”齐宏宇立刻起身,示意石羡玉和凃欣欣几眼,让他俩一组去卧室瞧瞧,自己则走到门边,和早已打完电话但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仇教导汇合。 他们问话时没压低声音,客厅面积又不大,仇教导显然都听到了,齐宏宇便没复述收获,只轻声问:“什么情况?为什么池海媛不知道朋友圈照片在我们手里的事?” “是阿炳工作失误了。”仇教导解释说:“那张照片是从池海媛朋友那弄来的,然后他问清楚了池海媛的身份,知道了她住哪儿,就直接报给我了。” 略一顿,仇教导又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阿炳已经在电话里和我作过检讨了。” “无伤大雅。”齐宏宇摇头,说:“我们俩一组,在屋子里四处看看吧,瞧瞧能不能发现齐平路留给我们的东西。” “行。” 他俩便同时探头,往不同方向看了起来。 公租房面积都不会太大,都是刚需型的紧凑款,五十平差点的套内,便切出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两平米左右的小阳台。 齐宏宇很快就将整个布局大概过了一遍,接着发现仇教导竟从口袋里摸出张户型图在那看着。 嘴角微微抽搐一阵,齐宏宇示意他把户型图收起来,这玩意现在没什么实际作用。 紧接着两人便并肩在卧室中晃悠起来。 因为次卧有小孩在睡觉,两人也没看的太仔细,只大概瞥一眼,便决定有机会的话明天再仔细看,尔后回到客厅再次观察。 仇教导亲力亲为,开始一寸寸的摸过去,几乎所有东西都要拿起来看看,齐宏宇则没急着动,而是又看向蒋红潮,道:“问一下,当时你们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还留着些什么东西吗?” “基本没留什么。”蒋红潮摇摇头:“就家具家电,还有一套被褥。” “具体说说?” “家电的话,三台空调,一台电扇,一台冰箱,一台洗衣机,就这……哦还有灶台油烟机。”蒋红潮边回忆边说:“家具就多了,沙发茶几餐桌椅,两张床,一个鞋柜,一个书柜,不过都是空的。” 池海媛听到这话立马反驳:“不对,鞋柜里还有一双鞋,当时齐叔特地嘱咐我们不要丢,他回头有时间过来拿,我们也没动,一直放在鞋柜里。” “哦对。”蒋红潮拍拍额头,说道:“瞧我这记性。” 齐宏宇立马问:“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没问题。”蒋红潮说道,接着走到鞋柜边,拉开柜门,找了片刻,指着一双旧皮鞋说道:“就是这双。” “好的,谢谢。”齐宏宇说道,随后从堪比哆啦a梦的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这才拿起鞋子仔细端详起来。 看了眼外观,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又掀开鞋垫,接着双眼微微一眯。 鞋垫下,鞋帮子上被划开了个小方块。 于是他又取出镊子,轻轻拨弄鞋底。 走过来的仇教导都震惊了,警裤口袋深归深,可这齐宏宇都tm装了些什么啊。 印象中齐宏宇似乎还摸出过包子直接啃着吃? 此时齐宏宇已将小方块取下,又从中夹取出一个装有折好的的纸条的密封袋,与齐平路胃里的如出一辙。 目光微凝,齐宏宇立刻将密封袋展开,打开纸条,发现又是张打印纸,画的还是房树人图,右下角依旧盖着公章和私人印章。 当然也有区别,构图上与齐平路肚子里的那张房树人图略有不同,体现了画图人不一样的心境。而且右下角还多了个名字,写着周静红三字。 蒋红潮摸了过来好奇的问:“警官,这是什么啊?” 齐宏宇立刻将打印纸重新叠好,放入密封袋中,又打算揣进口袋装起来,但被仇教导阻止,他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显然是怕齐宏宇口袋里东西太多,别整掉了。 齐宏宇也没说什么。 见他沉默,蒋红潮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有些尴尬的后退两步,讪讪的笑几声。 继续勘察,齐宏宇又盯上了书柜。 书柜一角也垫着张纸条。 他再次问:“这张纸条?” “哦,搬来的时候就有的,”池海媛解释说:“齐叔说,这书柜质量不太好,有点不平稳,东西放多了容易倒,一只腿要垫一垫。” 齐宏宇立刻走过去,拜托仇教导帮帮忙,然后立刻将纸条取下——只要是与齐平路相关的东西,都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这里头很可能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 然而这次却是他多心了,这张纸条只是张白纸,空空如也,除了被压出来的折痕外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他还是将这份白纸条给收了起来。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在没有实质性进展的现在,任何一点小细节都不能忽视。 要不是条件受限,他都想把齐平路留下的这些家具家电都抗走。 考虑到现在着实太晚了,很多调查都没法展开,见石羡玉二人从主卧中出来后,齐宏宇斟酌片刻,便问:“明天白天,你们方便吗?” “这……”蒋红潮有些迟疑:“我们弄卤味基本都要弄到大半夜,白天就补觉了,娃儿也让他自己去上学,所以……” 话没说完,池海媛便轻轻拉了拉他的皮带,道:“明天十一点以后,可以么?” 齐宏宇没回答,转身征求石羡玉和仇教导的意见。他俩当然没什么说的,点头同意。 于是四人告辞离开。 回到车上,仇教导并未第一时间开车,而是看向齐宏宇,问道:“小齐,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齐宏宇摇头。 仇教导啧一声,纳闷道:“怎么会没有发现呢?你不是找到两张纸条?” “一张是房树人图,一张是空白的。”齐宏宇平静的解释道:“房树人图我们这已经有一张了,而且还都是周静红画的,医生也是同一个,所以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价值,顶多能帮助我们评估画这张图时的周静红的心境。” “啊这……”仇教导张开嘴,隐隐有些不甘心:“那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齐平路的落脚点,就毫无意义了?” “不能说毫无意义,只是更多线索尚未被发现。”齐宏宇表情却挺轻松,说:“希望明天中午的调查,能取得突破吧。” 这时石羡玉插话:“别忘了房主,是谁把房子租给齐平路的。只要能确定这个,我们就能获取更多信息。” 齐宏宇立刻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说:“蒋红潮夫妇是每个月把房租打到这张卡上,对方不接受微信转账。查查?” 石羡玉立刻摸出警务通:“我这就让小豪……” “我来吧。”仇教导阻止他,说道:“小豪事情太多了,你平时又太过随和,你跟他说的话不知道得排多久队。” “呃……”凃欣欣眨眨眼睛,纳闷道:“可是为什么要通过小豪呢?查个银行卡开户人,用不着技术手段吧?再说还可以直接查这个公租房的登记租赁人是谁啊。” 石羡玉摇头:“你刚当警察,不懂。” 凃欣欣不服气:“算起来我警龄还得比你长两个月吧?” “但你没接触这方面工作。”石羡玉接着说:“这样做程序是正义了,可要跑的手续有点繁琐,协查函不是说发就发的,手续不全发了他们也会拒收,根本不配合。” 顿了顿,他看向齐宏宇,嘴角扬起:“这点师兄肯定深有体会,所以他特不讲规矩,没少找小豪干私活。” 齐宏宇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话说起来,案子取得突破,可是大好事,以至于他先前有些沉重的心情都好转了不少。 砰! 刚想到这,一声巨响袭来,仇教导的车顶瞬间凹了下去,车内安全气囊立刻炸开,全车发出刺耳的警报。 石羡玉反应极快,立刻两脚踢开变形的车门,探身勾头一看,双目瞬间瞪大:“蒋红潮?!” 第141章 侦查 齐宏宇在车上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也抬脚疯狂踢门,但他力气和石羡玉没法比,半天都没踢开,只好转换思路从另一边下来,接着就要往楼里跑。 “停下!”石羡玉大声嚷嚷:“你一个法医干什么去!别把你也给搭进去了!回来救人!” 顿足,齐宏宇立刻转身,跟着跑到车前。 蒋红潮在车顶上弹了一下,落到了车前,脸朝上,双目紧闭,胸膛有节奏的上下起伏,还有着明显的呼吸。不过胸腔轮廓变形严重,左腿严重扭曲,显然受伤不轻。 幸亏住的楼层不高,又落到车顶上缓冲了一下,这才留下一条命来。 但令人头疼的是,他肋骨明显断了好几根,胸膛轮廓都不成形了,若是肋骨刺破胸膜,很可能引发气胸甚至血气胸,以现在的条件,齐宏宇也只能仔细盯着他,不得已的时候“放个气”。 其它的也做不了什么。 扭过头,齐宏宇又对同样有些懵的凃欣欣喊道:“小凃,打急救电话!仇教……呃没事了。” 仇教导这会儿脑子并不笨,已经拿起警务通打电话走流程了。 再凝眸看,蒋红潮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又小心翼翼的触了触脉搏,也算平稳,瞳孔反射如常,颈部和头颅也未见明显损伤,应该不至于出现生命危险,算是大幸。 不一会,石羡玉抱着孩子,带池海媛走出大楼,来到仇教导的车旁。 齐宏宇侧目瞧,见池海媛脸色发白,表情惊恐。石羡玉怀里的孩子明显也受了惊,正嚎啕大哭着,石羡玉抬手轻轻拍孩子的背。 看到地上的蒋红潮后,池海媛双眼瞬间就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焦急的问:“红潮!红潮!你……” 齐宏宇收回目光,也看上蒋红潮,并宽慰她:“放心,暂时看,他生命体征还算稳定,应该没有大碍,手术矫正并固定骨头就好。” 她果然松了口气,但身子还有些颤抖。 齐宏宇这次没回头,只问:“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问。”石羡玉轻声说:“不过我上去的时候未见可疑人员,室内也没有搏斗的痕迹,看起来一切正常。但阳台的护栏断了一截,推测蒋红潮就是从那个位置摔下来的。我瞧了眼,正好对着仇教导的车。” 他声音被孩子哭声遮掩的七七八八,不过在场都是听力不赖的人,能勉强分辨出来。 不过他仍旧觉得烦,便将孩子给凃欣欣,让她带一边安慰去。 本来想递给仇教导的,因为凃欣欣脑子还可以,有点用。但转念一想,安慰孩童,女性具有天生优势,就还是给她了。 凃欣欣没说什么,抱着娃儿到一边。 石羡玉这才又看向池海媛,问:“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池海媛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啜泣起来,哽咽着说道:“你们才刚走,我俩好半天都没说话,然后红潮就去阳台抽烟了。 他这个人很重感情的,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齐叔照顾过我们,他肯定承这份情,听说齐叔出事,他心里烦闷的很。 我也理解他,就走到阳台,想跟他说说话,这时他长叹声,身子往后靠,刚想开口,护栏就塌了,他……” 齐宏宇立刻左右看看,果然在附近发现一截烟头。他戴好手套捏起来瞧了瞧,烟蒂平直,未有被掐、碾过的痕迹,且还有约莫一半长度,推测是平躺在地上几分钟,因空气不流通而自行停止了燃烧,且时间不长,刚熄灭一会儿。 初步断定,池海媛没撒谎,她的反应也不似作伪。 所以蒋红潮坠楼真的只是意外?不该啊,这也太巧合了,他们才取得重要进展,前脚刚走,车都还没启动,蒋红潮后脚就坠了楼…… 不过再转念想,真要行凶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在他们还没走远的时候就动手,这同样不合逻辑。 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齐宏宇回过神,余光瞥向石羡玉,问:“石队,会痕检么?” “不熟。” “啧。”齐宏宇皱眉:“那只能等救护车到了。” 石羡玉反问:“你觉得那栏杆有问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等会儿我去检查检查吧。” “也好。” 随后齐宏宇又问了池海媛几个问题,回答前后自洽,没有疑点。 又两分钟,救护车警笛声传入众人耳朵,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停在了现场。 与之一并来的,还有三名派出所民警,六名辅警。 仇教导自觉上前,与民警辅警沟通,而齐宏宇则走到自救护车上跳下来的医务人员身边。 很快,医务人员完成初步检查,为首的中年医生长呼口气:“还好,伤的不算重,主要肋骨骨折导致的胸廓变形有些棘手……先赶紧带回去急救吧,时间久了也容易出事。” 于是齐宏宇帮忙给蒋红潮的胸廓做了简易固定,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转移到担架床板上,又将床板抬起放上床架锁闭,上好约束带,将床送上车。 此时一民警一辅警跟上车,但车厢还没关上。 齐宏宇微微侧目,看向仇教导。仇教导反应过来,喊了池海媛一块上车。 这下车厢坐的满满当当了,车厢这才关好,起车离开。 紧接着,众人又都看向齐宏宇。 事发瞬间,依旧保持镇定的石羡玉是主心骨,而此刻,早已冷静下来的齐宏宇就成了众人的核心。 其实仇教导全程也很镇定,且领导能力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一点不差,比他俩都合适,但他全程没有吭声,都在安排其他方面的事儿,于是他俩就站出来了。 “走,上楼。”齐宏宇说道,接着补充:“派出所来的兄弟,你们就先在这待会儿吧,警戒现场,保护好女同事和孩子的安全。” “晓得,放心吧。”一老民警回道。 齐宏宇点点头,敬个礼,说声拜托了,便立刻和石羡玉跑步离开。 大半夜的电梯并没有人使用,还停在一楼,两人直接搭乘电梯上去。 然而此刻门却关了。 “啧,”齐宏宇不满的看向石羡玉:“你干的?” “顺手……”石羡玉有些尴尬,接着捋起袖子,深吸口气。 齐宏宇以为他要暴力撞门,刚想开口提醒他别白费力气了,这防盗门是向外开的,就见石羡玉从口袋里摸出张奶茶积分卡,上前折腾了起来。 这防盗门带了个约半厘米的裙板,能有效防卡纸一类的工具撬锁。好在此刻门锁的不死,裙板和门框间留有一点缝隙,还有希望。 即使这样石羡玉也折腾了好半天,整的满头大汗,才终于拨动锁舌,将门打开,然后长呼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纸,可惜道:“哎,还差两杯奶茶就攒满了……真可惜。” “又不是不能用了。”齐宏宇翻白眼,并吐槽:“不过这年头竟然还有卡纸积分?不都微信自动积了吗?” “卡纸更有情怀嘛,总有种爷青回的感觉。”石羡玉说道。 “挺好,店开在哪儿?” 石羡玉点头:“嗯,味道挺便宜的,实惠。” 两人先聊着舒缓略紧张的心情,但因为心里都想这事儿,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案子上,说着说着就变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自己说的话都有毛病,于干脆不哔哔了。 走进屋内,齐宏宇目光一扫,果然未见异常,家里家具摆设与他们离开时大差不差,完全看不出搏斗痕迹什么的。 再走到阳台,就见断了一截的铝栅栏。但栅栏竟未掉下去,挂在了空调架上。 齐宏宇立刻摸出手机,接着顿了半秒又问:“派出所的那几个兄弟带了相机没有?” “我还以为你要直接从口袋里掏个单反出来。”石羡玉调侃他,接着道:“仇教的车里就有相机。我让个辅警兄弟送上来吧?” “好。” 于是石羡玉给凃欣欣打电话。而齐宏宇则为防万一,先摸出手机对现场和挂在空调架上的栅栏接连拍了几张照片。 很快相机送上来,齐宏宇重复遍动作,这才小心翼翼的往边上走,打算伸手把栅栏拿起来。 但石羡玉动作比他快,已三下五除二的走到阳台边缘,抓起了栅栏,这才回头看向齐宏宇:“你恐高?” “有点。”齐宏宇老实承认,又觉丢面子,补充解释说:“关键是安全第一。” 石羡玉没和他杠,因为说起来他说的真没错,所以只默默将栅栏递给齐宏宇。 “还挺沉,得有十来斤,咋石羡玉抓着像纸片似的,这家伙力气真大。” 齐宏宇在心里嘀咕,但没说出口,免得被吐槽鶸。 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段栅栏,齐宏宇微微皱眉。 栅栏断处不算平整,且有比较明显的弯曲变形,还有焊接痕迹,估计是一处焊接点。 一时半会,齐宏宇也没法判断这是焊工偷工减料导致焊接处没焊实,还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但不管怎么说,这起坠楼事件都得归因到“人为”上边。 再看看阳台上剩下的两截栅栏,发现这边断面平整锋利,表面发白,显然是焊料剥脱留下的痕迹。 很明显,栅栏果然没焊实。但依旧无法判断是有预谋的故意作案,还是因偷工造成的过失行为。 齐宏宇是倾向于过失的,谁会去针对个小小的摊贩呢?除非和人结了仇,那人还恰巧是焊工,又刚好被他们请去了。 不过…… 这栅栏逻辑上也不太可能是蒋红潮夫妇找人焊的吧。 但齐宏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太凑巧了,让他不受控制的多心。 而,如果本案真是有人主观故意造成的,那蒋红潮和池海媛夫妇就值得深入调查一番了。 包括他们的身份,行为,交际圈。而且先前说的话,也将一句都不可信。 没法拿主意,齐宏宇便将这想法给石羡玉说了说,找他参谋。 石羡玉皱眉半天,才斟酌着道:“未免想太多了些,这种可能性极小,应该不至于。但同时这种可能也客观存在,还是……” “嘿你这人,”齐宏宇打断他,不爽道:“这才多久,也跟着染上这做派了?这两方面都让你说光了,一点风险都不承担啊。” 石羡玉一脸懵:“不是你先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吗?咋个怪我哦?” “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找你参谋噻。” “那我也拿不定主意噻。” “得。”齐宏宇无奈道:“我俩都不懂焊工,找专业人士来看看吧。” “我看行。” …… 又在现场逛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石羡玉觉得再继续看下去也无济于事,便道:“差不多就这样了,咱们也收队吧?还得把娃儿送到医院,还给池海媛。” “你这话说的那娃儿像是个东西。”齐宏宇撇撇嘴,跟着忽然挑眉:“哎对了。” “咋?” “趁着没人,咱俩仔细搜搜家里,看看齐平路还留没留线索给我们?” 石羡玉明明很心动,却心口不一:“不合规矩吧?” “我给池海媛打电话要授权。”齐宏宇说道,且说做就做,当即摸出手机准备打过去。 跟着又挑眉:“等等!差点被你带偏。哪里不合规矩了?这里是案发现场啊!我们有权第一时间对现场展开侦查,事后报告说明就是了。” 他不讲规矩惯了,一听这话还真以为自己又跳过了某些原则上不能跳过的程序。 石羡玉对这些细节方面了解确实不深,听着话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见齐宏宇已经动起手来,也只好跟着干。 又过了个把小时,凃欣欣也上来了。 齐宏宇听见动静从小房间里出来,皱眉问道:“娃儿呢?” “你们队的哥儿送医院去了,我左右没事,上来看看。”凃欣欣解释,又补充说:“我趁机问了娃儿一些情况,不过娃儿当时在睡觉,什么都不晓得。我又问了娃儿他爸妈的感情,他回答说好得很,挺恩爱,很少看他们吵架。” “干得漂亮。”齐宏宇竖大拇指:“不过这些事儿咱们晓得就行了,监护人不在不能对未成年儿童展开询问和讯问工作的。” “你还教训别人?”石羡玉斜他一眼。 有些尴尬的咳两声,齐宏宇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你俩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噢?”石羡玉振奋起来:“有发现?” 第142章 矫正 齐宏宇面带微笑,却不回答。 他也想恶心恶心石羡玉。 然后他对凃欣欣招招手,走到一旁,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当然没附耳,齐宏宇情商不至于这么低。 凃欣欣双眼瞪大,立马回头瞧了瞧阳台,又看看石羡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石羡玉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完全莫得好奇心这种世俗的欲望。 这下齐宏宇的爽感大幅下降。不仅如此,他自己反倒被勾起了倾诉欲,只好投降,说:“好吧,我直说,是一瓶助焊剂。” “助焊剂?”石羡玉挑眉问:“干什么用的?” “顾名思义呗。”齐宏宇摊手道:“不过这助焊剂有点问题。它并不是常规的助焊剂,而是镭射助焊剂,或者叫激光镭射焊接剂,用在寻常的焊接工作中难免出问题。” 石羡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防护栏才垮了?” “很有可能。” 石羡玉再次沉思起来。 这时凃欣欣则好奇的问:“师兄怎么啥都晓得?” “咳咳,我仔细看了说明书,上边写的。”齐宏宇选择不硬装这个逼,免得等会他们看到助焊剂后被揪穿了更尴尬,解释说:“有一句,镭射激光焊接专用,不得用于其他焊接作业。” 凃欣欣恍然大悟。 此时石羡玉也已完成思考,道:“在助焊剂上动手脚,感觉上,应该确实是个相对隐秘的法子了,如果蒋红潮坠楼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那作案人以这种手段‘行凶’,也很正常。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的动机。” 见齐宏宇点头却不搭腔,他又接着说:“另一方面,这助焊剂出现在他们家里……有点耐人寻味了。得查查,是蒋红潮夫妇搬进来之前它就有,还是他们搬进来之后才放那的。” 凃欣欣皱眉,没品出石羡玉的画外音,忍不住问:“什么意思?这助焊剂可能是蒋红潮夫妇的?” “如果是,则证明这起坠楼案件要么是他们自导自演,要么,是池海媛谋害丈夫。”石羡玉给自己的未婚妻做解释。 “这怎么会?何必呢?”凃欣欣反应不过来。 齐宏宇则说:“所以说想不通动机——除非他俩身份有问题,那他们说的话我们一句也不能信。” 凃欣欣眉心皱的更紧了:“可……这怎么查呢?助焊剂应该不是受严格管控的东西吧?就算是他们买的,他们死不承认,我们恐怕也很难……” “不,可以侧面调查。”齐宏宇摇头说:“焊接可不是小活,原则上需要向物业报批。 就算没报,物业也没管,周围住户也会知道,或许时间上不太明确,但肯定有大致的印象——这片公租房交房挺久了,入住率很高,总会有人能提供线索的,到时候容不得抵赖。” 说完后齐宏宇又看向石羡玉:“队里的兄弟伙还有多久到?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人?” “啊?”石羡玉张大嘴:“我不晓得啊,仇教导安排的……难道他没喊支援?” “不可能。”齐宏宇断然道,仇教导别的方面可以质疑,但领导力这块是相当出众的。 可齐宏宇也搞不明白怎么都快两小时了还没来人,想了想,便干脆摸出警务通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 没讲几句,齐宏宇将电话挂断,长呼口气。 “怎么?”石羡玉有些纳闷。 齐宏宇解释说:“他们来到半路,小豪就向仇教导报告了一件事儿,于是仇教导立刻让他们转向,去执行别的任务了——包括痕检,他说那边更需要痕检员,这里的可以放一放,明天再查,暂时交给我负责。” 石羡玉关注点似乎有点歪:“所以痕检你也挺擅长的?” “法医现场学嘛,包括痕迹检验这一块,加上和痕检的合作多了,学了不少东西,算半个行家……咳咳,算半个痕检员。” 他觉得自称为行家有点太不谦虚了。 石羡玉竖起大拇指说了句牛批,才继续问真正的重点:“所以,啥事儿?小豪汇报的,不会是这套公租房登记的‘住户’吧?” “猜对了。”齐宏宇点点脑壳:“他叫齐家国,是齐平路表弟,承租人就是他,登记的共同居住人则是他老婆儿子,但实际居住在长南区,另外租的房子。 但在十二天前,齐家国夫妇已在家里遇害,凶手入室盗窃后杀人,现已被批准逮捕。” “这……”石羡玉难以置信:“又死了?这tm……太巧了吧?” 齐宏宇摇头说:“就调查结果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凶手是个惯犯,多次因盗窃、抢劫而获刑入狱,此前和齐家国也没有任何交集。但仇教导也认为太巧了,所以让我们兄弟伙再过去看看。” “又是长南。”石羡玉捏捏下巴:“看样子,这伙人主要活动范围就是江阳和长南了。” 他似乎已先入为主的认定齐家国夫妇遇害有问题。 “但我觉得这应当是巧合。”齐宏宇却说:“他们遇害于案发之前,齐平路尸体尚未被发现,周静红失联的案子也完全未被引起重视,那伙人没必要节外生枝。就算他们想要未雨绸缪,那作案时间也应该再往前提些。” 石羡玉思索两秒,然后轻轻点头。 得承认,齐宏宇说的有道理。 “但……”这时齐宏宇又说了:“不管怎样,齐平路毕竟在齐家国承租的这套公租房里落过脚,有关齐家国的事儿,也必须查的清清楚楚才得行。” “是这个理。”石羡玉说:“或许能从他身上取得突破。而且……这桩案子太打脑壳了,到现在才查到齐平路的落脚点,还tm横生不少波澜,别说兄弟伙,就是我都有点泄气,确实亟需个大发现,来提提神。” 齐宏宇扶额:“是啊。这tm才查了几天时间,我都感觉像过了一个月,明明工作量不少,事情忒多,也有大量疑点和发现,但就是没法突破,一直在怪圈里兜兜转转的,烦人。” 两人貌似一肚子牢骚,不自觉的开始吐槽起来。 主要是现在确实也太晚了,很多调查根本没法展开,他们没太多事做。 “算了。”吐槽几句,还是齐宏宇先收敛,说:“再仔仔细细查查屋子,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包括床褥——齐平路不是留了一套床褥么?必要时候都翻过来查一遍,看看他还有没有给我们留信息。” “要得。” 于是三人再次分散开搜寻。 搜着搜着,齐宏宇石羡玉不知不觉中又聚在了一块。 齐宏宇瞥一眼石羡玉手上的绷带,问:“伤怎么样了?不行就去休息吧,你这手现在不好动弹的。” “不碍事。”石羡玉摇头拒绝。 齐宏宇又劝,但没法,只得由他。 想了想,齐宏宇再问:“对了,刚刚在下面,你说万一我碰到凶手,搞不好要把自己搭进去?” “对啊,”石羡玉斜他一眼:“就你这体能,这实力,啧啧啧,白瞎了大高个儿。” “……”齐宏宇无言,片刻后反怼:“你丫左手还骨折了呢,岂不……” “打住,”石羡玉插话:“记得那拆迁楼里的五人么?我单手解决的。” 齐宏宇一句牛逼还没来得及出口,石羡玉又说:“更何况,别说一只左手了,就算让两只手,我都能在十秒内打趴你。” 夸赞咽了回去,齐宏宇懒得理他。 “可恶,被他装到了。”石羡玉忽然又说。 齐宏宇:??? “你在发什么神经?”他有点懵。 石羡玉嘿嘿一笑:“你肯定想这么说吧。” “脑阔有病。” …… 又一个钟过去,并不大的公租房已然被反反复复搜寻过好几回了,三人并没有任何进展。 于是三人来到客厅,石羡玉点上烟,瞧着茶几上放着的五升装助焊剂,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凃欣欣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真奇怪了,齐平路既然住这,按理应该有不少机会给我们留下线索吧?为毛除了一张图就什么都没了?” 石羡玉有些心不在焉,敷衍道:“可能他当时也没意识到自己会遭遇不测吧。” “扯淡。”凃欣欣抬手要掐他胳膊,结果臂膀上肌肉硬邦邦的掐不动,只得作罢,并说:“没意识到他能藏张房树人图在鞋跟里?他能藏房树人图为什么不能藏些别的东西?为什么不给点更明显的线索?喜欢当谜语人么?” 听了这话,齐宏宇和石羡玉同时回过神来,立马对视一眼,随后又都看向凃欣欣。 凃欣欣也是看过柯南的人,对这场面不陌生:“我给到你们灵感了?” “石队,给根烟。”齐宏宇伸手,夹住石羡玉递过来的烟,然后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上。 “……”凃欣欣眼角一抽:“师兄,为啥子你这么熟练?”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摆摆手,齐宏宇又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和手机,先解锁仔细看了看从齐平路肚子里摸出来的房树人图,又把刚找到的图取出展开,仔细对比。 石羡玉也凑过头来,仔细看。 凃欣欣好奇不已:“所以你们想到什么了?这图有问题么?” “嗯。”石羡玉给未婚妻解释: “第一次见到这张图的时候,我和师兄的猜测一致——齐平路可能猜到自己要遭遇什么了,但那时已经太晚,没条件留下更多线索,只能就地取材,然后找到这张房树人图,将之吞下,给我们指出周静红这个人。 但……现在看,他收集到的房树人图并不只一张,那就排除了就地取材的可能。而且他能将图放进鞋帮子里,说明他时间上应当还是充裕的,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能留房树人图,就一定能留别的更明显的线索。” 讲到这儿,石羡玉顿了顿,给凃欣欣一点消化的时间,然后才说:“那,为什么他不留其他更直接更明显的线索,而要留房树人图呢?” 顺着思路,凃欣欣思忖半晌,猜测道:“他觉得,没什么线索比这两张图更明显、直观又全面了?” “就是这样。”石羡玉点头,接着尬夸凃欣欣一句,才继续说:“所以这两张图,除了指向周静红外,一定还隐藏着其他更重要的信息,这信息并或许并不在于创作人是谁,什么心境,而在于图画本身。” “对头。”齐宏宇终于开口接话:“齐平路虽当了多年村支书,本身文化水平也还算高,但房树人图算是比较专业的东西了,他应当看不懂。所以,不能从心理学角度考虑。” 石羡玉立马问:“所以你发现什么了?” “你对我未免太自信了……”齐宏宇弹弹烟灰,平静的说:“暂时什么也看不出来。我觉得,恐怕还得找物证鉴定,尤其是书证鉴定这块的兄弟,来和我们一块研究研究这张图。” “可以,”石羡玉说:“明儿一早我就安排。” 然后三人目光再次聚焦于图画之上。 “不行啊,”凃欣欣说:“周静红的画工太一般了,基本都只是勉强有个形状,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齐宏宇深以为然。 接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貌似也是个灵魂画手。 卧槽,这不会是遗传吧? 周静红按逻辑大概率是他生母来着。 一无所获之下,齐宏宇的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没有明确的方向,很快就四处发散,胡思乱想起来。 关键还是困了,注意力开始涣散。 瞪图瞪了几分钟,三人都有些受不了。不出所料,石羡玉率先说:“这图看的脑瓜疼。要不然明儿再说吧,现在也太晚了,明天再好好研究研究。 嗯,到时候我们就直接打散图上的元素,逐个分析研究试试?或者仔细对比下两张图有哪些元素一致的部分,或许这些共同点里头,就有几个是齐平路选中这两张图的原因。” 凃欣欣立马点头,她也撑不住了,说:“我看行,现在着实分析不出什么来,不如……哎,师兄你说啥子?” 她瞧见齐宏宇嘴唇蠕了蠕,似乎在无声的说什么。 齐宏宇摇摇头,声音提高了些些,吐出两个字:“元素?” 第143章 死结 “怎么了吗?”石羡玉觉得齐宏宇的反应有点儿奇怪,他是发现什么了吗? 齐宏宇却不答,再次盯着纸看了起来。 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灵感迸发,可惜稍纵即逝,没能真正抓住,这会儿再看,却怎么都找不回那种灵光一现的感觉了。 他有些烦闷,眉头渐渐锁紧,一对漆黑的眸子不住的在手机屏幕和打印纸之间来回扫视着,却一无所获。 石羡玉没等到回答,也不敢继续打扰齐宏宇,和凃欣欣对视一眼后,便都自觉的保持安静,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如此过了好几分钟,终于见齐宏宇长呼口气,石羡玉赶忙坐直身子问道:“师兄,是不是……” 齐宏宇没等他说完便摇头道:“灵光一闪,却没抓住。我刚盯着两张图又看了好一会,可惜毫无收获,只能放弃了。我甚至怀疑所谓的灵光一现会不会只是我的错觉。” “这样啊。”石羡玉有些失望,但他也能理解齐宏宇,没多说什么,只道:“可能是太敏感加上太累了。不然我们还是先收队吧,虽然休息不了几个钟,但总好过在这干耗着。” “也好。”齐宏宇没犟,点头同意。却是不能一直不睡觉,目前案情错综复杂,打疲劳战根本毫无意义,反而只会拖累调查进度,还把大家都搞得很疲惫。 于是三人离开这间小屋,石羡玉摸出警务通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说了他们准备先收队休息的事儿,凃欣欣则摸出手机打车。 回到支队,已接近凌晨五点。 简单洗漱一番,约定次日九点见,齐宏宇便躺上石羡玉的沙发床,和衣而卧。 别说,这床窄归窄,躺着还怪舒服的,不一会儿齐宏宇就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他忍不住想:这么软的床,对腰背恐怕不太好,回头得和石羡玉说说,免得影响了性能力。 等等,为什么会想到性能力? 他性能力关我锤子事儿? …… 次日八点五十五,闹钟已经响了七八轮,齐宏宇终于挣扎着起身。 果不其然,沙发床并不能对躯干提供有效的支撑,不太符合人体工学,一觉醒来有些腰酸背痛。 艰难的将眼睛撑开条窄窄的缝隙,他也顾不得活动身体了,直接挣扎着爬到洗手间,打开龙头捧两把冷水拍在脸上,勉强提提神,然后迅速刷牙,抬手抓两把睡塌了的头发。 噫!没洗澡,头发油的慌,齐宏宇满脸嫌弃。 打开门,刚走出两步,他正好瞧见石羡玉往这儿摸来。 依旧是熟悉的眯眯眼,不过齐宏宇仍旧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平日里石羡玉的眯眯眼有装的成分,目的他大概也猜到了,这家伙的眸子太过灵动,藏不住想法,只能用眼皮和睫毛来物理遮挡。 但现在八成是真的睁不开,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连续两天睡眠严重不足了,脑瓜疼的厉害。 “这感觉还不如直接熬通宵……”齐宏宇在心里吐槽一句,然后摆摆手:“早啊石队,吃了没?” “没。我车上有八宝粥小面包,边走边吃吧。” “得行。小凃呢?” “没起来,让她多睡会儿吧。”石羡玉说道:“因为实验室被破坏的事儿,她已经心力交瘁了。更何况除开法医昆虫学之外,她和你能力大体重合,相当于弱化版的你,发挥不出多少作用,不如在这歇着养精蓄锐,回头好替补我们。” “也好。”齐宏宇道,接着问:“直接去池海媛家里?” “不,先去医院。”石羡玉说道:“我看到仇教导十分钟前发给我的信息,蒋红潮刚刚醒来了,咱俩去问问话。” “成。那照片和助焊剂之类的呢?” “技术队依旧在分析鉴定,貌似没有结果。”石羡玉摇头:“说不得,这些证物得送市局物鉴中心,或者西政的司鉴中心去了。” 齐宏宇哦一声,没太在意:“该怎样就怎样吧……话说你咋做了这么多事儿?你几点醒的?” “大概八点半?” “竟然比我早。”齐宏宇啧啧有声:“这可不像你……或者说,最近这几天你都很勤奋啊。” “能懒时懒点无所谓,该绷紧还是得绷紧,”石羡玉疲惫道:“这还是你告诫我的,我记住了。” “孺子可教。”齐宏宇欣慰的点点头,说道:“要平时不摆出这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就更好了。” “滚你丫的。” 瞎扯皮了几句话,两人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同时也正好走到了停车上。 又半个多小时,二人抵达医院。 齐宏宇瞥一眼石羡玉手上的绷带,说:“蒋红潮那边我自己去吧,你先去普外科找医生换个药。” 石羡玉抬起左手,点头。这可是他爱妾之一,得对它好点儿,现在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 更何况齐宏宇的水平他晓得,放心的很,即使话术方面比较薄弱,但脑子在那儿,问出需要的线索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约莫半小时之后,石羡玉来到病房外,就见仇教导和齐宏宇垂头丧气的坐在病床边,池海媛则在给蒋红潮擦拭身体。 “石警官。”发现石羡玉,蒋红潮立刻扬起嘴角,说:“听说是你救了我,多谢。” 石羡玉:??? 他一脸莫名其妙,自己除了踹开车门外啥也没干,什么时候救他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很沉默,只轻轻嗯了一声,回句“是你命大”之后,就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无所获。 石羡玉没办法,却又不甘心,只好闭上眼,给自己做了几次心理暗示,再睁开时眼神已锐利了许多,定定的看向蒋红潮。 当然,这些动作完全没人看到。 他开口问道:“身体怎么样?” “医生说没有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蒋红潮说:“肋骨也拍过片子,很幸运,虽然断了六根,但都没有扎破那个什么东西,不需要动手术,固定下就好。” 顿了顿,蒋红潮又感慨道:“真的多亏了你的车,要不是你那车顶缓冲了一下,我就算能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伤势也绝对要比现在严重的多了。” 石羡玉摇头:“那是仇教导……仇警官的车。” “咳咳,”仇教导此时忽然干咳两声,说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我开的是你的车。小凃给我的钥匙。” 石羡玉:??? “卧槽!我还以为仇教你的车和我一毛一样!”他瞪大双眼,一脸懵逼。 心疼倒不至于特别心疼,反正这损失落不到自己头上,但一段时间没得车用,怪不方便的。 而且脑瓜子有些懵。 他想起这会儿还在干着正事,迅速回过神来,摇摇头道:“这是你自己运气好……算了算了,总之你人没事就是万幸。凌晨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蒋红潮颔首:“那会儿我去阳台抽烟……” 他说的内容和池海媛如出一辙,已经能排除池海媛直接作案的嫌疑了,除非他俩是自导自演,但这没有意义,猜测不是乱猜,要讲基本逻辑,否则毫无意义。 问题应该却是就是出在护栏身上。 但池海媛昨天已否认过他们装过护栏,因为没有必要,阳台很小,除了晾衣服之外他们很少去阳台,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山城热得很,去阳台吹风还不如闷在家里吹空调。 “那么助焊剂呢?”石羡玉又问。 “我买的。”蒋红潮说:“我挺羡慕齐叔的摆摊车,想自己改造一下,把我们的移动摊子焊接在三轮车头上,这样出摊也能方便很多。但太难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助焊剂没什么用,焊的不牢固,总是会脱落,所以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当然没什么用,那是镭射焊接剂,用在铝热焊上很容易造成假焊……”石羡玉在心里吐槽,嘴上则问:“你还会焊接?” 蒋红潮回答:“以前写书的时候查过相关资料,感觉不难——当然,要焊的整齐好看耐用肯定是有技术含量的,但我不追求好看,对稳定性什么的也没什么追求,能连接在一起就行了,就觉得没什么难度。” “好家伙,真就写小说的啥都懂一点呗?”石羡玉在心里吐槽,然后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艰难的接收到他目光,轻轻点头,示意这个问题他刚刚也问过了,蒋红潮也是这么回答的,而且池海媛…… 想了想,他觉得这里头信息量太大,光靠脸色眼神确实不知道该咋传达,于是开口说:“我刚问过这个问题了。嗯,仇教导昨儿也问过池女士,是这样。” “所以助焊剂的事儿也是巧合么……太多巧合捆在一块感觉就成了必然。”石羡玉心里暗想。 此时蒋红潮似乎也忍不住了,问:“警官,这助焊剂怎么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问这个问题?” “齐警官没和你解释么?”石羡玉又看一眼齐宏宇,然后才解释道:“你之所以会从楼上掉下来,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护栏焊接不稳,承受不住太大的力量。 而你家里的助焊剂属于镭射助焊剂,不能用于铝热焊接,我们原本怀疑是这方面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听了这话,蒋红潮忽然抿抿嘴,表情一下就扭捏起来。 这变化非常明显,齐宏宇一下就抓住了,立马坐直身子问:“怎么了?” “那个,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齐宏宇赶紧点头:“问来听听。” “听你们说的,我这坠楼是因为栏杆焊接不稳,这算是焊工的责任吧?” “嗯,焊接不稳,至少有过失责任?” “能不能找他们赔钱?” 齐宏宇:…… 好吧,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确实是因为别人的过失造成自身严重损失,索赔是理所应当的。 等等! 他和石羡玉同时反应过来。但石羡玉比他更快些,立马对蒋红潮问:“你知道那个焊工是谁?” “不知道。”蒋红潮摇头并期待的问:“你们能查出来的把?这不难吧?” 石羡玉习惯性的抬手扶额,然后牵扯到大拇指,倒吸一口凉气。 感情蒋红潮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他们身上,不过也确实是这个理就是。 只是这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焊工是个挺庞大的群体,又过去起码几个月时间了,想找到这人并不容易。 于是石羡玉等疼痛缓解后,选择岔开话题。但一连追问下来,都毫无收获,表面上看,这就是因焊工偷工减料或者用了不恰当的材料导致的意外事件。 怪不得齐宏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此时,前往蒋红潮家里的痕检兄弟也给仇教导来了电话,表示家里一切正常,未发现可疑痕迹,也没找到疑似齐平路留下的物件。 且截止目前,针对附近的走访调查工作也并无进展。那栋楼的住户对齐平路完全没有印象,根本不能辨认出齐平路的照片,可能是因为他落脚的时间太短,又早出晚归,两个多月时间过去没了印象也正常。 之前走访的人能辨认出齐平路,是因为他卖烧烤时也一言不发,像个哑巴,这是个比较典型的特征,有助于加深印象。但在入户电梯里闷声不语就再正常不过了,喋喋不休才显得反常。 案情在面临突破的大门之前,再一次陷入泥沼,着实让人泄气,仇教导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齐宏宇和石羡玉虽没听到那边汇报了什么内容,但看仇教导的表情也能猜到大概。 等仇教导挂完电话,齐宏宇直接说:“仇教,别着急,这桩案子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侦破的,就是连查几个月毫无收获都不奇怪,我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仇教导惊了,齐宏宇咋知道那边兄弟伙汇报了啥子? 不过在他印象中齐宏宇一向很神,所以那点惊讶很快便直接消散,并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齐宏宇的话。 而石羡玉此时则问:“齐家国那边呢?有突破么?” 第144章 断指 “莫得。”仇教导摇头:“凌晨现场勘查的结果,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发现。” 齐宏宇说道:“也正常,本就猜测这是巧合。况且,长南那边的兄弟并不比我们差,真有异常,没理由他们发现不了,而我们一夜就发现了。” 石羡玉不再吭声。 又在现场留了一阵,石羡玉渐渐失去耐心,便提出告辞。 仇教导也和他们一块离开,另安排别的民警看护蒋红潮夫妇,他自己则需要主持大局。 蒋红潮虽能确定是意外坠楼,但这意外却是因防护栏质量过低导致的,后续还需要跟进跟进,只是就未必属他们刑侦支队负责了。 走出医院,石羡玉越想越不对劲,不由皱眉:“等等,仇教导,刚在上边你是在耍我的对吧?” “啥子?”仇教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tm早上我是开的自己的车拉师兄过来的。”石羡玉翻着白眼说:“要我车被砸坏了,今早我开的啥?灵车?” “哎嘿,被你发现了。”仇教导摊手,接着看向齐宏宇,说:“好吧小齐,你赢了,我承认这回是我看走眼,石队竟然真的是个小迷糊。” 石羡玉:??? “你俩弄啥嘞?” “咳咳咳,”齐宏宇干咳两声:“我和仇教导打赌,说你其实是个迷糊精,而仇教导不信,所以我们赌了顿火锅。嗯,这顿火锅你也有功劳,到时候我喊你一块吃。” 石羡玉眼角抽搐。 仇教导摊手:“也是赶巧了,你开的那款车我也有一辆,颜色相通,内饰我也懒得打理用的出厂的,也没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样。” 石羡玉无言以对。 齐宏宇岔开话题:“不扯这些了,走吧走吧,再去蒋红潮家里看看,和痕检那边的兄弟伙一块再看看现场。他们才刚到不久,很多细致的检查或许还没来得及展开。” “成。” 然而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现场依旧毫无所获。 不仅如此,转眼又过去五天时间,蒋红潮都出院了,江阳刑侦支队还是在原地踏步,虽然找到了齐平路的落脚点,却并不能将案情再往前推动一步。 长南那边,针对周静红的调查同样毫无进展,狄嘉这个怪女人身上也没能挖掘出多少东西,针对洪经理的侧面调查同样不得寸进,倒是万树宁在派出所民警劝说之下,放弃了继续搜山,回到长南,却成天喝酒买醉,一蹶不振的样子。 齐家国的案子同样未见破绽,确认为寻常且典型的犯罪升级案件,入室盗窃升级为杀人抢劫。 赵博没能在齐宏宇老家挖掘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除了齐清平曾经借齐平路买通卫生所伪造娃儿胎死腹中的情况之外,剩下的都是齐宏宇早就知晓的事儿,比如齐平路疑似和齐清平仍有联系,每年都会收到她寄回来的花圈等。 所以赵博也回到了江阳,加入到庞大繁杂的调查工作当中。 一晃眼又是七天。 石羡玉手上打钢钉造成的伤口都已经好了,案情还是没取得进展,甚至半点收获都无,支队上下都泄了气,很是灰心。 齐宏宇也不再全身心投入调查工作中,他们法医室的伙儿也多,耗不起,现在只是有空闲时才打听几耳朵,平时没事就正常值班了。 今儿是周末,他并未被安排值班,可以休息两天,但他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耍了半天扫雷才想起这事。 “麻买劈,我的周末……亏炸了!”他骂骂咧咧的换好衣服,顶着太阳准备下班回家。 刚走出大门,身后就传来石羡玉的声音:“师兄?你今儿值班?干啥去?翘班哇?” 齐宏宇顿足闭眼,做起深呼吸。 完蛋了,碰到这个三次元柯南,周末真要泡汤了。 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嘴,结果被石羡玉笑话好久。 “你嘞?干嘛去?” 石羡玉和他不一样,袁队下要求成立的专案组并未解散,石羡玉和仇教导天天都得跟进齐平路遇害一案,以及和他相关的所有案子,还得抽空处理实验室被入侵破坏的事情,这段时间忙到爆炸,齐宏宇都没见过他几回。 没借手伤偷懒,还真不符合这家伙一贯表现出来的人设。 “想起来今儿得去医院复查下手,拍个片子看看情况。”石羡玉解释说:“所以回来和仇教导交接一下,这就过去……一起不?” “可以啊。”这会儿还不到十一点,齐宏宇左右无事,陪陪石羡玉也好。 自己一个人上医院也太孤单了。 于是齐宏宇上了石羡玉的车,往医院开去。 路上有些无聊,齐宏宇没话找话:“小凃的实验室怎么样了?” “扫尾工作早就结束,重建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了。”石羡玉说道:“上头挺重视她的这个课题,加上影响虽然恶劣,但后果不算严重,欣欣又没违规违纪,倒是没受到什么处罚,只是之后的课题管理会严很多。 另外,上头安排了另一个人和欣欣一块研究,就是你说的那个,你们法医室牟主任的那个基友,欣欣倒蛮高兴的,最近一直在向那个老前辈求教。” “那就好。” “可惜究竟是谁搞的鬼依旧没查清楚。”石羡玉又说道:“只抓住了那个锁匠,但他锤子都不晓得。” “绑你的那帮歹徒呢?” “那帮混混啊,批准逮捕了。”石羡玉撇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毫无收获。” “你别乱用俗语啊。” 石羡玉火气貌似很大,回怼道“你别管那么宽啊。” “得。”齐宏宇懒得跟他计较。 又问了几嘴案情,果然和昨天一样,又是零进展,仇教导今早还被袁队叫到办公室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脑壳都快急秃了。 “所以为啥袁队不骂你骂仇教导?”齐宏宇有些纳闷。 “不晓得。”石羡玉说:“大概因为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嘛,反正他也喊我了,但没骂我,只让我尽全力破案。啧,这就没道理了,毫无线索,我拿头去给他破?” “走后门……”齐宏宇无言以对:“你还真是百无禁忌。” …… 医院。 这年头片子打印的速度非常快,没多久,石羡玉就取得了片子。 齐宏宇看两眼,见他恢复的还不赖,固定的也没问题,便将片子还给石羡玉。 石羡玉本来觉得齐宏宇看过也就够了,但还是被齐宏宇强制推回诊室,听医生说完和齐宏宇如出一辙的结论,及一毛一样的医嘱后,领药离开。 走出门诊部大楼,正好瞧见一块吸烟区的标牌,石羡玉不想走了,摸出烟点上一根,蹲在台阶上,瞧瞧自己的手,说:“这骨头究竟要多久才能好?最近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性生活了。” 不得不跟着他停下的齐宏宇侧目:“你性生活还靠手?” “得扶腿的嘛。”石羡玉说:“少了只手多别扭。” 齐宏宇:…… “要不别治了,我再给你掰两下。” 石羡玉默默藏起左手。 “锤子!吗买麻劈!啷个宝批龙丢的!” 身后忽然传出一声脏话连篇的惊叫,齐宏宇和石羡玉本能扭头,跟着双眼瞪大。 就见名环卫工正拎着个白色密封袋站在那,破口大骂。 密封袋里装满了冰块,中间还夹着几根断指,冰块被染红了一小片。 环卫工带着口罩,看不清具体表情,但瞧露在外边的上半张脸和双眼,他似乎并不太惊恐,有的只是愤怒。 齐宏宇立马走上前去,随后问:“啷个回事?垃圾桶里怎么会有指头?” “晓不得,啷个宝批龙乱丢的吧。”环卫工怒火未歇:“以前也出过这种事,有人做完截肢手术,家里人脑子里缺根筋,把断手就扔垃圾桶里,闹得别人以为谁在医院被分尸了,事情弄很大。” “哎?”齐宏宇愣了下:“我们这也有这种事儿?” 他倒是记得曾经看到过相关新闻,貌似是在豫州还是哪儿,也是家属将截肢后的肢体随意丢弃,让人误以为是出现了碎尸命案,闹得沸沸扬扬的。 但没想到山城也有类似事情。 可也不对。 在他印象里,豫州部分医院似乎确实是将断肢交给患者处理,但那件事儿发生后也都是统一无害化处理火化掉或者做成标本以供教学及研究了,罕见再将断肢交给病患或家属处理的事儿。 而山城这,貌似向来都将断肢视作医疗废弃物,除了阑尾、结石、牙齿这类“小物件”可能交给病人或家属“留个纪念”外,断肢啥的都不允许…… 刚想到这,环卫工就说:“那可不。” 然后欲言又止,一边的石羡玉便“懂事”的递根烟给环卫工,环卫工接过,美滋滋的抽了两口,然后打开话匣: “听说当时医院不给,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说医院乱治疗把人好手切了,要带去做鉴定,医院说要鉴定他们可以找人来,但手还是不给他们,他们就又说医院找的人他们不放心,会相互包庇什么的。 最后医院没办法,只能把断手给他们咯,结果没想到,他们过了几天直接吧断手往楼下的垃圾桶里一扔,搞得忒麻烦,医院都被处罚了。嗯,我记得好像就是前两年的事儿,18年吧大概。你们问这个做啥子?” 都说完了环卫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两人打听这个干嘛? 该不会是记者吧? 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够刺激,寻常人听了恐怕也好奇,再说哪有那么容易碰到记者,也就不再多心了。 齐宏宇皱眉。 既然出过这样的事儿,那医院就更不可能把断肢交给病人处理了。 于是他伸手就要拿环卫工手里的密封袋。 “嘿!弟娃,做啥子?”环卫工却立马后退,不给齐宏宇触碰,并严肃的说:“这东西你不能动,我要交上去……麻买劈,又是一堆事情要搞,烦都烦死了。” 这人还挺有责任心的,齐宏宇无奈,只能出示证件并表明身份:“我是江阳刑侦支队的法医,这指头你得给我瞧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哎?”环卫工愣了,记者没碰到,冒出个法医? 愣神的同时,他也配合的把藏在身后的密封袋交了出来。他虽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法医绝对有资格处理这指头。 就是医院恐怕又要倒霉咯,自己也得摊上不少事儿,麻烦。 环卫工如是想到。 打量了半天指头之后,齐宏宇忽的眉头一皱,轻声对石羡玉说道:“不对劲!这指头有问题,石队,立刻走流程报警。” “怎么了?”石羡玉没反应过来。 “这指头断端层次不齐,皮肤存在多处并不重合的切创和砍创,骨骼凹凸不平,有碎骨游离,骨膜上隐约还有几道不完整的砍痕、切痕。这不可能是截肢手术切下来的断指,是被人硬生生砍掉的!” 话才说一半,石羡玉就已震惊了,并立马摸出手机,等他详细的说完后,便立刻打电话报警。 环卫工这时也惊呆了:“你说啥子?这指头还真是被砍掉的?不是,砍掉的指头为什么要扔医院门口?” “不好说。”齐宏宇摇摇头。 “啊这,”环卫工张大嘴,接着眼珠子一转:“那个,警察同志,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等等。”齐宏宇目光从密封袋上挪开,转移到环卫工身上,说:“麻烦你稍等会,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放心,只是例行询问,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尽量不影响你工作。” 环卫工哭丧着脸,却也只能点头答应,齐宏宇又让他先在边上休息休息,他便抓起扫帚到一旁的台阶上坐着了。 收回目光,齐宏宇又盯着手里的密封袋,压低声音说:“袋子里有冰块,大概是想防止指头坏死,以此延长断指存活期……可能是希望断指还能重新接回去,但到医院被告知无法接回了,心灰意冷,所以直接把断指扔掉。” 石羡玉放下手机,长呼口气,说:“搞定了,不出意外,这案子还是我们先跟进,后续再决定是我们处理还是安排别队的兄弟。嗯,仇教导一会就来。” 齐宏宇斜他一眼:“所以……你已经进化到手里的案子还没办完,就能招来新案子的程度了吗?” 石羡玉:??? 第145章 死亡 摸出手机拍过照后,齐宏宇小心的晃了晃密封袋,仔细观察一阵后,说:“断指共有三根,初步判断,应当分别是拇指、示指、中指。” 石羡玉吸口气:“这三根手指没了,整个巴掌的功能几乎都丧失了啊。” “短期内是这样。”齐宏宇说:“后期经过康复训练,环指和尾指还是多少能发挥点作用,比整个巴掌没了要好得多。” 略一顿,他继续说:“从拇指结构初判,应当是右手的指头…… 另外,断面两侧有接近对称的切创,但同时也存在砍创,推测作案人应当是先用剪子一类的锐器想将受害者指头剪下来,但因剪器不够锋利,长度和重量也差些,所以没能剪断骨头,于是又换了同样轻质量的砍器继续行凶。” 石羡玉问:“水果刀?” “大概。”齐宏宇点头,接着再次拿起证物袋对着光看了看,说:“证物袋这种东西最容易留指纹了,果然,这上边指纹斑驳,单单我和刚那环卫工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指纹……这是个好消息。” 听他这话,石羡玉立马松了口气:“有指纹就好办,尽快将嫌疑人揪出来绳之于法,咱们也不至于被耽搁太多精力。” “还有受害者身份。”齐宏宇补充道。 两人相互交换了下意见,派出所民警便已经赶到了现场,得知大致情况之后,立马接受石羡玉安排,在现场展开排查工作。 包括调取监控,包括询问附近的烟民,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等将这个密封袋扔进垃圾桶里——密封袋内冰块融化的不多,结合今儿的高温判断,被甩进垃圾桶里的时间肯定也不会太长。 又等了片刻,许多熟面孔也赶到了现场,都是他们二大队的刑警,比如赵博、小刘等人。 几人打个商量后,决定让石羡玉和齐宏宇先回去,将断指和证物袋好好检查一遍,其余人则留在现场继续调查。 齐宏宇抬起断指瞧瞧,皱眉:“我不建议立刻对断指展开检查——这几根断指虽损伤严重,但因为有冰块控温,而且我瞧着断指被砍下的时间也不长,还有接续回去的希望。” “嗯?”石羡玉有些错愕:“还能接回去?” 齐宏宇点点头:“我们不能为了查出凶手而眼睁睁的看着断指坏死,甚至让它因调查而被破坏,所以我提议先将断指交给医院,妥善保管。我们将证物袋取走,仔细勘察,迅速找出作案人和受害者。” “那行。”石羡玉立刻说道:“不过我得补充一点,你先采集断指指纹,看看能不能直接锁定受害者。” “要得。”齐宏宇当然没意见。 “那我们先进去?” “好。” …… 二十分钟后,齐宏宇二人回到支队。之所以跑这么快,是因为石羡玉把警笛怼到了车顶上拉响,只求争分夺秒。 作案人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关键得及时把受害者找出来,喊他过来续接断指。 但对此,齐宏宇也不乐观——断指被放在冰袋里,还丢弃在医院垃圾桶门口,说明伤者肯定是存了接续断指的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放弃了。 当然,他可以放弃,刑警却不能消极怠工。就像面对不想活的轻生者,也要竭尽全力去救助一样,这是他们的使命与职责。 很快,断指上的指纹就通过指纹身份证数据库识别出来。 受害者名叫魏霞坤,女,三十八岁,离异,育有一子,现年十四,被判给了前夫。 其本人曾因非法经营赌场获刑一年三个月,后来又因容留他人吸独获刑三年,出狱后再一次因聚赌、寻衅滋事等罪获刑四年,刑满释放不久再次因盗窃罪与抢劫罪获刑十年。 算起来,她累计获刑十八年三个月,实际服刑十五年左右,截至目前,这一生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监狱里度过。 而且是个老赌鬼,在监狱里都因赌博被处理过好几次,所以得到的减刑机会不多。 “是个累犯啊。”石羡玉嘀嘀咕咕:“她这回被砍掉了指头,不会是因为赌博出老千被抓,或者欠高利贷还不上才被人整了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齐宏宇说道,并补充:“像这样屡次犯罪的,刑释前肯定会在‘再次犯罪危险性评估’之类的评估表上提现,很可能还会被纳入重点人头,释放需要与当地司法所对接,到公安派出所登记。” “也就是找起来不难?” “那得看谁找。”齐宏宇侧目看他,打量了几眼后,摇头:“你这样虽然背景挺硬,但没什么根基的,不简单。” 石羡玉挑眉,却没有反驳,只问:“那你嘞?” “我这种既没背景又没根基的,就更费事了。”齐宏宇摸出警务通说道:“所以,找仇教导。” …… 仇教导确实给力,五分钟后就联系上了居住地派出所,同时还得到了魏霞坤及其主要联系人的电话,包括她父母、前夫与儿子。 同时,仇教也来到了石羡玉的办公室。 “嗯?”瞧见石羡玉站在一旁,右手杵着桌儿,而齐宏宇则老神在在的坐在电脑前操作,仇教导愣了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办公室了。 “咳咳。”齐宏宇立马起身让石羡玉坐下,同时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问他说:“仇教导,你怎么来了?这些事儿我们自己处理……” “分头行动速度快点。”仇教导摇头说:“我联系魏霞坤本人,石队,麻烦你联系她父母,小齐,你联系她前夫,看看谁和她在一起。” 齐宏宇撇撇嘴嘟哝起来:“想法倒是挺好的,但没啥用,搞不好人家都在一起……” “你在嘀咕啥子?”仇教导皱眉:“赶紧干活。” “是。” 齐宏宇猜的果然没错,这一大家子人,包括魏霞坤的前夫与儿子此时都在一块,就在魏霞坤前夫家里。 除了她儿子外,其余人都在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犟,乖乖去医院把断指找回来续接上,以后还要过日子的,少了三根指头肯定大受影响。 只有她儿子冷眼旁观。 但她不听,说自己下定决心戒赌了,少三根手指正好,搓麻将打牌都不方便,也能表明她的决心。 于是三人再次坐上石羡玉的车,往魏霞坤前夫家赶去。 然而他们刚下车,就听到楼上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职业敏感让齐宏宇心里咯噔一声,再顾不得什么,赶紧往楼上冲去。 这是栋六层的小楼,没安电梯。好在魏霞坤前夫住的也不高,四楼,咬咬牙齐宏宇还是能撑得下来,也就是被石羡玉超越而已。 四楼,魏霞坤前夫那房子开着门。站在这儿,哭声听着更加惨烈,有人嚎的嗓子都哑了。 等仇教也上来,齐宏宇穿着粗气看向他。 “石队呢?”仇教导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扶,并问道。 “他应该是先进去……” 话没说完,又见石羡玉的干咳声从上头传出,两人转头去看,就见他从上半层楼梯拐角出现,正满脸尴尬的往下走。 齐宏宇挑眉,这家伙冲这么快竟然不喘,只是呼吸加速了一点点,这心肺这体能有点爆炸了吧。 石羡玉理解错了他脸色,尴尬更甚,解释说:“跑太快,冲过头了。”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齐宏宇如是想,并说道:“不愧是你。” 仇教导干咳两声,示意他俩别再卖宝了,便当先走向打开的房门,轻轻敲了敲,并高声问:“是李向斌的家吗?” 李向斌就是魏霞坤前夫,今年三十七,比魏霞坤还小一岁,其他情况暂未查明,没那个时间。 里头的哭喊声只略小了一丁点,有个看上去十分沧桑,根本不像三十七岁这个年纪的男人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仇教导一眼:“我是,你……” 他双目微红,眼眶里水汪汪的,但并没有哭出来,总体表现也还算平静。 “我们是刑侦支队民警,刚给你打过电话的。”仇教导解释,然后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话才问完,莫得什么耐性的齐宏宇已经从他身边钻进了屋子,瞪大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几人围在一处,围着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楚,但透过脚与脚之间的缝隙…… 似乎躺了个人? 本就从他们哭声里听出不对味的齐宏宇立马反应过来,声音拔高:“魏霞坤怎么了?” “她……唉!”李向斌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发出声叹息,摇摇头。 齐宏宇赶忙又往前迈了两步,见状,李向斌赶紧使唤曾经的岳丈岳母及魏霞坤的一票亲戚让一让,给齐宏宇腾位置。 他们此时情绪有些激动,不是非常配合,齐宏宇费了点劲才挤进去,往地上一看,跟着瞳孔便瞬间扩大。 魏霞坤此刻看着着实有些狰狞恐怖,浑身都在向后崩,呈现典型的角弓反张,同时双唇呈樱桃红色,下边裤子湿了一块,空气中弥漫一股恶臭,显然也已大小便失禁。 “退!都退开点!”齐宏宇大喝一声:“她中毒了!” 吵的双耳嗡嗡响的哭声骤停一瞬,接着再次响起,但这帮人总算是听招呼了,往后退了点儿,给齐宏宇腾出了些空间。 齐宏宇上前掰开魏霞坤的嘴,果然,她口腔黏膜同样呈现樱桃红色。再抬起右手招了招,隐约能闻到一股苦杏仁味。 非常典型的氰化物急性中毒。 再掰开双目瞧瞧,捏了捏她的膝盖,发现她瞳孔反射、膝跳反射皆已消失,没得救了。 “怎么回事?”齐宏宇回头问道。 李向斌有些懵,他也想问怎么回事儿。 齐宏宇反应过来,自己问话方式不太对,于是便又耐着性子问:“她什么时候倒的?” “大概……就在五六分钟前?”李向斌努力保持镇定,回话说:“那会儿她爸没耐心了,就要掐着她强制弄到医院去,把断掉的手指头找回来并接上,她不肯,使劲挣扎,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那时她爸还骂她不要装怪,赶紧起来,结果她身子就开始用力往后张,屎尿屁都出来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接着就没得动静了,我壮着胆子探了下,没了呼吸。” 齐宏宇皱眉:“打急救没?” “她妈正要打,但还没打出去就没呼吸了,所以……” “没呼吸就……”齐宏宇正想怼,这都什么年头了还靠呼吸来判断人死没死,简直耽搁时间。 但转念一想,一来这是多数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二来,听描述魏霞坤起病特别急,从出现症状到失去呼吸恐怕就一两分钟,根本没有抢救的余地。 所以他把这话咽了回去,重新问:“报警没有?” “没,你们之前说过要来,就没报警,想着等你们来了直接说。” 齐宏宇无言以对。 李向斌这时忍不住问了:“警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她怎么就……” “氰化物中毒。”齐宏宇不等他问就说道。 李向斌瞪大双眼。 氰化物中毒在诸多中毒案件中的“人气”太高了,甚至已被影视剧、小说乃至新兴的剧本杀桌游等写烂,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齐宏宇则激发了被动技能,渐渐屏蔽四周愈发嘈杂且失控的声响,陷入了沉思。魏霞坤出现症状到死亡的时间太短,理应是吸入或口服的大剂量高浓度氰化物导致的中毒,但这两种可能却又都与逻辑不符。 若是吸入,则不可能只有魏霞坤一个人中招,这屋子里的人都得死;如果是口服,又怎么会到现在才发作?她回到家至死亡都有一个钟了。 除非她发病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 想到这他便直接开口问,但却得到了否定回答,魏霞坤回来后连口水都没喝,也就吸了一根烟。 齐宏宇当即把烟灰缸里所有的烟头,还有魏霞坤口袋中的烟都摸了出来。 接着他抬头看向石羡玉和仇教导,才发现,除却李向斌和他儿子外,其他人都已吵起来了,各个面红耳赤,在那互相指责,石羡玉和仇教导二人正硬着头皮艰难的劝阻他们,稳定局面。 齐宏宇只觉得脑壳疼。 再一侧目,齐宏宇又发现李向斌的儿子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双手插在腿间。 他脸上还有道醒目的巴掌印,又红又肿,嘴角都破了,丝丝鲜血留下,他也压根不管,就这么坐着发呆,双眼无神。 第146章 动机不明 齐宏宇收回目光,又对李向斌问道:“你孩子?” “嗯,对。”李向斌点头:“他叫李成智,十四岁,初二,不过考完期末以后,下学期就该上初三了。嗯,成绩还行,过得去,没被我们夫妻俩影响,算很幸运。” “怎么挨打了?”齐宏宇又问道。 李向斌挠挠头,看了自己曾经的岳丈一眼,说:“娃儿他外公打的。” 见齐宏宇没有反应,李向斌又补充道:“今早娃儿去上学,正好撞见带着指头想来找我求助的霞坤,也不知道母子俩说了什么,霞坤没上来,娃儿给老师打电话请假,陪她去的医院。 路上,母子俩可能吵起来了,或者娃儿说了什么话刺激到霞坤,霞坤就干脆不接手指了,把东西往医院垃圾桶里一丢,就带娃儿来我家。我一看吓了一跳,赶紧给她爸妈打电话,她爸妈又叫来了一帮亲戚。” 齐宏宇微微皱眉:“然后娃儿他外公就打他了?” “也不是。”李向斌摇头说道:“主要是劝了半天,好不容易霞坤有点软了,一直坐在那不吭声的娃儿忽然来一句,接回去干什么?方便摸牌么?他外公就骂他怎么说话的,他又说自己跟赌鬼就这么说话……” 齐宏宇懂了,肯定是李成智外公气不过,上去就甩了他一耳光。 果然,李向斌说:“他外公被他这句话气坏了,推开边上的人冲上去就是狠狠一耳光,他也不服软,就瞪着他外公,他外公还要打,被我们给拉开,霞坤也护着娃儿。 然后他和他外公瞪了老半天,霞坤说自己不治了,痛下决心不赌了,以后好好做个人,我们又劝她,有这份决心就好了,手指头还是接回去,她不听,她爸要上去拉她,然后她就倒地上成了这样,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听完李向斌的讲述,齐宏宇再次侧目看向李成智。 他发现,李成智脸上并没有愤怒的表情,更多的是茫然,在那发呆。李成智偶尔会回过神来,接着不自觉的看向躺在地上躯体扭曲面目狰狞的魏霞坤,然后触电般颤着眸子别过头去,继续发呆。 李成智也无法接受母亲忽然死亡的事实,甚至有着一定的逃避心理,此刻心情肯定也乱的很。 收回注意力,齐宏宇快速整理了遍思路,便又问:“知道魏霞坤指头是怎么断的么?” “只知道是她赢太多了,别人怀疑她出老千,虽然没证据,但还是二话不说就把她指头剁了。”李向斌说道:“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到底是真出了千不敢跟我们承认,还是单纯运气好被冤枉了,我们也搞不明白。” 齐宏宇皱眉道:“你们没问?” “没意义不是么。”李向斌长叹道:“我是和她结婚第二年才知道,她竟然有很重的赌瘾,怎么劝都劝不住,被抓了一次都没改,最后更是为了还赌输的钱,跑去帮别人运毒……我没办法,只能跟她离婚。” 听得出来,李向斌对这位前妻早已失望透顶,早就不想管她了。劝她接回断指,恐怕也只是出于当初的夫妻情分。 齐宏宇又问:“她家人也没问?” “刚说了,没有意义。”李向斌长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家人比我更清楚,哪里管的动。再说现在关键是把指头接回去,其它的都不重要,等她进了手术室我再报警去查就是。” “怎么没想到第一时间报警?” “想过,她妈不给,还把我手机抢了。你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妈也很激动。”李向斌语气显得很无奈:“她毕竟是又堵了,她妈担心报警反而把她给搭进去,又被关个几年吧。” 齐宏宇侧目瞥了不远处站着的中年女子一眼,她这会儿正咬牙切齿的高举右手,一下一下的往自己丈夫头顶拍打,边打边说他害死了自己女儿。 得,是个不讲理的主。 她丈夫挡了几下,似乎被打的冒火了,忽然推了一把,狠狠的往她肚子上踹去,把她踹到在地,指着鼻子骂是她教女儿打麻将带坏了女儿云云。 啧,不愧是一家人。 石羡玉硬着头皮上去,单手抱着中年男人,吃力的维持着秩序。 齐宏宇皱眉,也顾不得再问什么了,必须把现场众人情绪稳定下来,石羡玉的骨头刚固定好,可不能再出…… 卧槽! 齐宏宇双眼瞪得滚圆。 仇教竟然拔出了枪:“够了!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再瞎嚷嚷全tm跟我去刑侦支队!麻买劈坐个一天冷静一下再说!”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齐宏宇眼尖,瞧见仇教导早已悄悄取下了弹匣,于是眼眶恢复原样。 关键时候仇教导够给力啊。 眼见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乱糟糟的家属们终于愿意配合了,齐宏宇也长呼口气,打算继续干自己的工作——他知道仇教导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控制局面,一方面是担心石羡玉的伤,另一方面估计也是给他创造问话的条件。 收回目光,齐宏宇瞧见正扶额的李向斌,问:“他们经常这样么?” “习惯就好。之所以和霞坤离婚,受不了他们也是很重要一个原因,他们都不讲理的。”李向斌回答道。 齐宏宇暗道一声果然,说:“那我们继续吧。刚刚你说,魏霞坤为了还赌债还帮人运过毒是吧?” “是啊,运了三次吧,第三次就被抓了。” “那她自己吸不?” “不吧?我不确定,不过她应该是没碰这玩意儿。” 齐宏宇轻轻点头,决定晚些时候尸检时取点血和头发送检。 过了会儿,齐宏宇又问:“昨晚她和谁赌博,知道么?” “不晓得,她没说。” “那她经常和谁赌博?” “也不晓得。”李向斌再次摇头:“我这几年没怎么和她联系,每次联系都是娃儿的事……噢,还有就是找我借钱。我就知道她没改,我是真的懒得管她了。” 齐宏宇有些失望,李向斌了解的情况并不多,想要继续调查下去,必须得问问魏霞坤的父母才行。 啧,最烦和不讲理的家属打交道了,脑壳疼。 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又接连问乐李向斌几个问题,但他要么答不上来,要么了解不深,就连魏霞坤最近住哪儿都不晓得,齐宏宇只能无奈放弃,然后侧目看向刚刚还打生打死,这会儿却已重新搂在一起坐沙发上的中年夫妇。 想了想,齐宏宇抬手一招。 两人注意到他手势,同时起身,齐宏宇却又道:“一个个来。” 夫妻俩愣了下,然后男人拍拍妻子手背,让她先坐着,自己走了过来,站在齐宏宇身边。 低头看见边上躺着的尸体,他眼眶又红了起来,身子微微颤抖。 “很明显,”齐宏宇开门见山:“你女儿中毒了,除非她服毒自杀,不然大概率是被人……” “不可能!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自杀?”男人一下激动起来:“你莫要乱讲!” 齐宏宇瞪他一眼:“想不想揪出凶手还你女儿一个交代?” “废话!老子……” “那就配合!控制好你的情绪!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懂?” 男人呼吸急促起来,但还是控制好了情绪,用力点点头:“你问!” “怎么称呼?” “我……” 话没说完,齐宏宇嫌麻烦直接说:“算了我直接叫你‘先生’吧。” 他仿佛被噎了一下,随后声音硬了很多,冷冰冰的道:“我叫魏……”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齐宏宇脑子里莫名响起这句台词,然后再次打断:“魏先生,你对你女儿了解多少?” “……”魏先生又被噎了一下,脖子梗半天,最终还是无奈放弃,说道:“那是我女儿,从小养到大的,我啥子都晓得,比她更懂她。” “那她赌博一共输了多少钱?” 魏先生抿嘴。 “她什么时候染上赌瘾的?” 魏先生再次抿唇。 “她经常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 “她平时玩些什么?麻将?打牌?还是别的?” “……” “她昨晚在哪儿?赢了多少钱?” “……” 齐宏宇都有些无奈了:“你是不是对了解这两个字存在误解?” 魏先生脸都憋成了酱紫色。 齐宏宇更加失望,魏霞坤的父亲也不清楚这些最重要的基本信息,想要继续调查的话还得多费不少功夫。 只能从侧面突破了,端几个小窝点或者违规经营的棋牌室,抓几个赌徒,问问有没有认识魏霞坤的,再顺藤摸瓜一步步排查下去。 但这样一来容易打草惊蛇。 齐宏宇又让魏霞坤的母亲来了一趟,结果一般无二。 他们根本不了解魏霞坤。 其他亲戚更是这般。 没办法,齐宏宇只好又把注意力落在魏霞坤尸体身上。 先前的谜题,齐宏宇其实大概已经有猜测了,判断魏霞坤基本是服毒自杀的。 记得前年和授业恩师交流的时候,凃仲鑫还告诉他一个案例,有人利用特殊的胃胀无法消化的淀粉制作成了胶囊,包裹着剧毒物质让受害人服用,达到延迟毒发的目的。 想来这桩案子大概也是用的类似手段,道理与延时纵火什么的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形式。 即使有些出入,但估计也不大,反正肯定是借助某些工具达成延时目的。 作案手法不难推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作案动机。魏霞坤难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放高利贷的?可能性不大,对那帮人而言,杀人除了泄愤与震慑外毫无意义,而要达到震慑目的,伤害的方式会更妥当些,还能收回些钱来。 那是以为她出老千的那帮家伙?也不太对劲儿,就算魏霞坤昨晚真的出老千,把赌资拿回来就抹平损失了,剁掉她指头后应该也泄了愤才是,否则她不可能拿回自己的指头,还弄到了冰袋,有将断指接续回去的机会。 得从其他角度展开排查才行,还是从人际关系着手吧。 直接抓赌徒是个法子,但容易打草惊蛇,作为备选方案。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狐朋狗友,以此作为继续往下调查的方向。 还有冰袋,也不知道上边的指纹都提取下来没有。 啧,本以为只是个小案子,没想到出了人命,恐怕又得忙几天时间了。二大队手头有任务,袁队可能会安排其他大队负责本案,但自己作为第一个经手本案的法医,估计还得继续跟进,协助其他大队。 倒也没什么问题,以前也合作过多次,但别队领导莫得石羡玉和仇教导好说话,气氛方面没有二大队那么舒服。 先将尸体拉回去吧。 想到这儿,齐宏宇便侧目看向已经没什么事的仇教导和石羡玉二人。 仇教导大概猜得到他的意思,说:“再等几分钟吧。我们的兄弟马上到,等他们展开排查,你和石队就先回去。” “也行。”齐宏宇颔首,接着反应过来:“这桩案子我们二大队接了?” 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二大队的人,我们两个字说的很自然。 “接了。”仇教导说:“齐平路的案子毫无进展,继续投入大量警力意义不大,留两个兄弟跟进就是了,其余人先解放出来,免得耽误其他工作。” 齐宏宇了然,碰到悬案难案,暂时搁置仅留几人继续跟进,是比较常规的做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留下的几人也会由专职转为兼职,甚至案子渐渐无人问津,仅时不时翻出来再看看能不能攻破。 只是这样一来,袁队等领导肯定得被臭骂一顿,考核也会受影响——命案必破仍是目前大方针,这段时间他们压力绝对小不了。 希望魏霞坤的案子别再有这么多波澜了吧,最近侦办的命案都极其复杂,脑子都要抽筋了。 正胡思乱想着,齐宏宇忽然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就见赵博等人站在门口。 大队的兄弟伙到了。 “小齐,”仇教导当即说道:“尸体交给你了。” “放心吧。”齐宏宇点头,接过赵博递过来的尸袋,朝着魏霞坤的尸体走过去。 走到一半,他忽的顿住,又侧目看向那个独自坐在沙发上愣神的李成智。 这娃儿了解自己母亲吗? 他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第147章 江阳刑侦支队,法医解剖实验室。 看着解剖台上蜷曲着双腿的尸体,以及托盘里的几枚胶囊和一个破损的小塑料袋,齐宏宇陷入沉思。 此时,石羡玉推门而入,齐宏宇立即回头,看了他一眼。 石羡玉望向尸体,同时说:“仇教导刚打来电话,小赵问过李成智了,初步判断,他对自己母亲确实关心,且关心的同时还带有些痛恨……不过因为接触的不多,虽然主观感情非常强烈,但无济于事,他对魏霞坤了解也不多。 不过我个人觉得,他可能只是没打开心结,不想多说,可以再尝试尝试。” 说完后,他对着解剖台扬了扬下巴:“尸体怎么这姿势?啧,还有这么多血……你在检查下面?她被人侵犯了么?” 不等齐宏宇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也难怪,这魏霞坤年纪也不是很大,样貌虽一般,但身材还不错,那帮家伙连剁手的事儿都做得出,顺便把她侵犯了也……” “不是。”齐宏宇摇头打断他,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道:“我从她体内搜出了这些胶囊,所以怀疑她依旧在非法走私运毒。” 石羡玉眼缝睁开了不少:“用这种方式?” “而且她正好来月事,血腥味能很好的遮掩藏毒胶囊的气味,很可能瞒过离得远的警犬。”齐宏宇补充说道:“算是个蛮聪明的做法,只要运气不是特别坏,确实有可能瞒过去。” “那也只是短时的。”石羡玉撇撇嘴说:“她一个曾犯过罪,又没有正当职业的家伙,频繁长距离四处流窜,用不了几次就会被注意上,到时候针对性的一查,什么都瞒不过去。” “确实,所以我猜测她最近才重操旧业,又或者做的并不频繁。”齐宏宇认同石羡玉的说法,接着又抬手指向托盘中那个带血的破裂塑料袋,继续说:“但这些胶囊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看着像塑料袋的东西。” “噢?” “它具有一定的水溶性,这也是它破裂的根本原因——被分泌物及血液中的液体给溶解了一部分。”齐宏宇说道:“同时,里头还残留着相当量的白色物质,已被体液及血液浸透呈板块状。 我没敢细看,只取了检材送去毒理学实验室,因为我怀疑这就是导致魏霞坤中毒死亡的氰化物。” 石羡玉满脸错愕,双眼发直。 无机氰化物经口、经呼吸道乃至经皮肤接触中毒,他都能理解,也看到过相关案例,算不上奇怪,因为这种剧毒物的分子量太小了,很迅速通过皮肤及呼吸道、消化道粘膜,迅速导致中毒死亡。 但经内个地方引发中毒…… 原理上是通的,但还是不免让人懵上许久。 “很明显,这是一桩蓄谋杀人案件。”齐宏宇没留给石羡玉太多消化的时间,很快又继续说道:“而且作案人大概率就是将这些藏毒胶囊交给魏霞坤,并告诉她这种藏毒方法的独贩——如果这些胶囊内装的真是独品的话。” “还没送检?” “刚刚才送过去的,所以结果估计还要一小会儿才出来。”齐宏宇说道。 “又和毒扯上关联了……”石羡玉啧一声:“她如果为了赌资还卖过银的话,那就是黄赌毒全沾。” 齐宏宇斜他一眼:“不要以这么大的恶意揣测受害人。” “切。”石羡玉嗤笑一声:“她一个犯过独的家伙,要什么尊重?你说她改过自新了?嘿,改过自新就能重新开始,那被她毁掉的那些家庭怎么办?” 齐宏宇摊手:“除非被骗染毒的,否则大多数瘾君子本身也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被骗染毒的比例也不小。”石羡玉说道,接着摇摇头:“算了,我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反正面对独品我无法保持理智客观。” 齐宏宇想起来了,石羡玉他哥就是名缉毒警,前不久才因公牺牲。 痛恨独贩不需要理由,何况他还有这充足的理由。 于是齐宏宇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点头。 好在石羡玉也很快调整好情绪。不仅如此,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他还打诨道:“不管怎么说,我和赌毒不共戴天!” 齐宏宇刚想点头表示认同,忽然一挑眉:“黄呢?” “我与黄色亲密无间。” “……”齐宏宇翻白眼:“别抖这种机灵,更别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媒体和个人带歪了节奏,相信什么黄色产业能降低墙尖罪发案率。 身为警察,你应该很清楚,黄色产业催生的各种犯罪一点不少,包括但不限于人口拐卖、胁迫未成年人犯罪乃至一系列暴力犯罪等。” 石羡玉表情逐渐凝重且严肃,原本微扬的嘴角缓缓收敛。 齐宏宇的三观一下子表现的好正,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噢,石羡玉也忽然想起,当年炸残那名女警花的涉黑团伙,主要支柱产业就是黄。 一不留神互相扎了根刺啊。 想到这,石羡玉立刻岔开话题,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问:“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还没来得及解剖。”齐宏宇说道:“在等老连。经过整顿,现在这方面卡的比较死,解剖尸检必须有两名法医在场,做出的鉴定结论才被承认,以前都是让别人签个名就成了。” “所以……这次整顿,除了那些真的有毛病的家伙,最难受的人就是你了吧?”石羡玉脑袋一歪:“很多规矩不得不守了?” “也不能这样说,有的规矩虽然我不喜欢,但我能理解。不过个别规矩确实操蛋,毫无意义烦的一批。” “比如?” 齐宏宇懒得说。 逼逼叨两句,连安国终于也赶了过来。 他一看解剖台就愣了下:“怎么?墙尖杀人案?” “不是。”齐宏宇摇头,给并不了解案情的连安国解释了片刻。 随后连安国表情也严肃起来——氰化物可是剧毒物质,而作案人竟能弄到这么大一坨…… 就水溶袋中的量,再毒死十多人都绰绰有余。而如果作案人手中还有更多的氰化物,且有继续作案的心思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说这些为时尚早,毕竟袋子里的究竟是不是氰化物,胶囊中藏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有确切的结论,都是通过经验猜测得出的,做不得数。 “动手吧。”齐宏宇说着,拿起了解剖刀,说:“老规矩,我主刀,你辅助?” “要得。” …… 对于两个经验丰富技术精湛的法医而言,解剖一具尸体再简单不过,但系统的解剖下来,仍旧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功夫。 摘去手套后,齐宏宇抬手接过石羡玉手中的小本子,说:“结论都在这里了?” “对。”石羡玉点头。 他写字速度极快,但也非常凌乱,好在齐宏宇能看懂。 大致扫一眼,和自己的印象相互佐证判断,确定没有疏漏,齐宏宇才嗯一声,然后长叹口气。 解剖尸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死者没有严重外伤,也就手腕及背部有些淤青,猜测是在被剁手指时,让那帮人强行按住所留。 胃及十二指肠空虚,只有少量白色液体,推测她昨晚饭后至遇害时都没吃东西,只早上喝了瓶牛奶,此外并未找到其他可疑物质,所以能排除她是口服剧毒物遇害的可能。 早先也有人送来几份毒理实验室的报告,确定了水溶袋里的物质确实是氰化钾,而胶囊中的则是甲基苯丙胺,一种危害不亚于白面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成瘾性独品。 这些报告,坐实了魏霞坤用自己身体运独的罪行,也确定了凶手的作案方式——作案人确实用了手段延时,只是这手段有些特殊,所有人事先都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合上笔记本,齐宏宇说道:“给仇教导打电话汇报吧。” 连安国有些好奇的问:“既然是因这种方式死的,那还有必要查那帮赌鬼吗?” “查。”齐宏宇不假思索:“这两个圈子有部分重合的可能。何况,当务之急是将魏霞坤的交际圈给尽可能完整的描绘出来,包括她的一帮狐朋狗友,包括赌友,乃至包括给她放贷的人。” “没毛病。”石羡玉接话说:“她无缘无故接触上独品的可能性并不大,最可能是受了身边人蛊惑,亦或者受了放高利贷那帮人的威逼利诱。” 齐宏宇嗯一声,并补充说:“所以,她当年因运输独品而获罪的相关案卷也得翻出来好好查查,看看当年有没有抓住她的同伙及上下线。” “这事儿交给我吧。”石羡玉说道。 “要得。”齐宏宇脱下白大褂,也说:“那我给仇教导汇报。必要时,我可能会再去一趟现场,你要在支队里找不到我就直接打电话。” “找啥子找,怪费事的。”石羡玉说:“直接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找我不就是了?” 齐宏宇无言两秒,面无表情的点头:“也可以,随你喜欢。” 老连见状抿嘴微微一笑,接着感受到齐宏宇投过来的目光,立刻收敛起笑容,板着脸说:“既然你们都这么忙,那我也力所能及的干点事儿吧,尸检报告交给我了,我打印好给你看看。” “多谢。”齐宏宇立刻说:“回头石队请你吃饭。” 石羡玉:??? …… 李成斌家中。 听闻魏霞坤的死因,她的一众家属都难以接受,再次叽叽喳喳的嚷嚷了起来,不大的屋子里一时间又乱糟糟的。 有难以置信,有痛骂凶手残忍,有可怜她年纪轻轻就丢了命,还有几人指责她不该运毒,否则也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唯有李成斌父子俩坐在那儿,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就显得有些异样。 赵博走过去,递上根烟,李成斌接过道谢,点上,抽两口后问:“警官你不抽吗?” “我戒了。”赵博摇摇头,脑里不自觉的放出当初在厕所向齐宏宇说出戒了两个字的画面,不由又是一窘。 岔开话题,他问:“对你前妻,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不怎么看。”李向斌吐口烟雾,说:“早就对她失望透顶了。借给她十万块钱,也没指望过她能还,纯粹是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 果然,她又拿那钱去赌了,输个精光,我对她更失望,完全死心了,之后再管我借钱我也不管了,然后慢慢的也就少了联系,只偶尔过来看看儿子,然后顺个几百块钱走。” 赵博扶额,听他这么一说,魏霞坤这人还真的是…… 李向斌又闷闷的连抽几口烟,才接着说:“就这么死了,本来我还觉得蛮可惜的,但……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运毒,那说难听些,死不足惜了。” 赵博皱眉,侧目看向李成智。 儿子还在这儿,就这么说恐怕不太好。 但没想到李成智也道:“哼!活该!我还以为她真心要悔过,没想到她竟然……我们两百年前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直到今天,每年还牺牲这么多的缉毒警,她赌博就算了,还助纣为虐?我没有这样的妈妈,这是耻辱!” 小朋友三观倒是非常正。 但这话被魏先生听到了,他又气的吹胡子瞪眼,猛地站起身:“你这没屁眼的胎神!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妈!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生你养你的妈!再乱说话劳资一耳屎铲死你!” “我让她生我了吗!”小朋友也激动起来,从沙发上跳下:“我就没有这样的妈!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外公!她变成这个鬼样子,你们俩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妈卖麻批!劳资……” “够了!”赵博猛然大喝,冷眼瞪着不配有名的魏先生:“闹闹闹!到现在还tm在这边闹!要么保持安静配合调查,要么跟我回刑侦支队!咱们聊聊妨碍公务的事儿!” 魏先生快被气炸了,胸膛急剧起伏,死死的盯着李成智,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死老头!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李成智似乎也忍无可忍了,忽的又骂一句,然后对着赵博说:“警察叔叔,我要举报!当初魏霞坤之所以运毒,就是因为这老东西!” 第148章 作孽 “你!”听了这话,魏老头双目瞪得滚圆:“龟儿你乱讲些锤子!老子咋个了?!” 李成智同样回瞪他:“要不是你让妈妈找熊老鬼借钱,她怎么会欠下怎么还都还不掉的高利贷!本来就够绝望了,你个老东西,还让她给熊老鬼帮忙抵债,你难道不知道熊老鬼干什么的吗?!” “你!”魏老头目眦欲裂,猛地上前一步,抬脚就要踢向李成智。 赵博见状也立刻迈腿,右腿后发先至,狠狠的踢在魏老头膝盖上,他立马惨叫一声,身子失去了平衡,趔趄着倒在地上,边倒边嚷嚷:“打人啦,警察打……” 话才说一半,他表情忽的僵住,用力咽了口唾沫。 就见仇教导再一次抽出枪,顶在他的脑壳上。 冷冷的看了他几秒,仇教导才开口说:“来,再嚷嚷两声我听听。” 他再次咽唾沫。 仇教导目光锐利,逼问:“我刚刚有没有和你说过,再瞎嚷嚷,再妨碍我们执法,就把你带回我们刑侦支队去?你倒好,当着我们的面要打人?可以啊小子,狂得很,来,再给我狂一个。” 此时,周围的家属们才反应过来,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其中以魏霞坤的母亲反应最为剧烈,她看着自己丈夫,满脸错愕,隐隐还有些愤怒。 她着实没料到,自己女儿运毒,竟还和自己丈夫有关联。 “闭嘴!”仇教导不耐烦的高喝一声。 与此同时,李向斌也立马上前站在儿子边上,低头看着曾经的岳丈,表情也沉了下来,说:“老东西,看在你是娃儿外公的份上,刚刚那一巴掌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别太过分!妈卖麻批,给脸不要脸! 娃儿说得对,魏霞坤不配当妈,你也不配当爸,要再敢对娃儿动手动脚,老子tm踢爆你卵蛋!” 老东西似乎意识到自己惹了众怒,怂巴巴的不敢说话。 这时,赵博才缓缓走上前来,蹲下身。仔细看,能看见他右腿隐约有点儿颤抖,走路有些瘸。 刚那一下踢太急,自己小腿骨踢上老东西的膝盖了。他身手虽然不弱,但和石羡玉还没法比,这一脚给他疼的够呛。 尽量不表现出异样,赵博严肃的问:“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 “我……”老东西张张嘴,欲言又止,接着眼神有些躲闪:“你们别信那哈儿说的,他懂什么?霞坤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 “别扯东扯西!正面回答!”赵博喝道:“别逼我以怀疑你涉嫌唆使、胁迫他人运输毒品为由把你带回去调查!” 老东西慌了:“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我……” “好了。”赵博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我问你答。” 他连连点头。 “姓名!” “魏……魏华。” “年龄!” “61岁。” “住址!” “华阳街道平安路康桥小区12栋2单元1003户。” “和死者魏霞坤是什么关系?” “父女。” 赵博轻轻点头,他完全是用讯问的口吻在问话,并且还继续以这种语气接着问:“熊老鬼是什么人?” “他是我同乡,年轻时关系挺好,叫熊杰。” 赵博继续问:“你让魏霞坤找熊杰借钱了?” 魏华这死老头儿眼神开始躲闪起来。 “说!” “让……让了!”魏华被吓的一个激灵,赶紧回答:“他他他……他有钱啊,霞坤欠了一屁股债,二十多万,除非把房子卖了,不然我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来?只能让他找熊老鬼了。” “你知不知道熊老鬼是做高利贷的?” “我……不知道。”他别过头去。 “你麻鬼!”李成智忽然插话:“他知道!他还帮熊老鬼催过债!” “你……”魏华怒火燃烧,但仇教导忽然抬手弹了弹枪,他立马被泼了盆冷水,怒火瞬间熄灭,怂巴巴的说:“我就帮过两次……” 李成智又骂:“他手里有钱!但他要给舅舅娶老婆,房子也要留给舅舅,不肯给我妈!” 赵博皱眉看向魏华。 魏华怂巴巴的缩了缩脖子。 但没想到的是,李成智又开口了,而且还颇为理性的道: “这件事我可以理解,我妈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给她钱肯定是打水漂的,舅舅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钱和房子留给他娶老婆也对。就算不给舅舅,也绝对不能给我妈。但你这老东西不该让她去借高利贷!” “……”赵博缓缓回头看了眼李成智。 这小朋友三观忒正。 李向斌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教育,能让他有这样的三观? 这时魏华也急了:“我想的吗?我能怎么办?你个胎神懂什么?你知道赌桌上的鬼有多吓人?不还他们钱,手脚都得被剁咯!甚至可能命都要丢掉!” 李向斌这次也没忍住:“所以哪怕女儿有生命危险,你儿子娶老婆的钱也不能动,房子也不能卖?”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魏华指着他鼻子骂道:“她向你要钱你给了?你没给!你还说再赌博就和她离婚!” 李向斌:??? 这曾经的老丈人是神马强盗逻辑? 他家底早就已经被魏霞坤给掏空了,辛辛苦苦攒的婚房都卖了,还贴进去四十多万。 十年前的四十万,也不是笔小数目。 他堂堂烟草公司职员,为了魏霞坤的赌债,自己也欠了不少,至今都没能恢复应有的生活水平,可以说已是仁至义尽,根本掏不出二十万了,与她离婚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日子已经完全没法过下去了。 被气笑了的李向斌懒得辩解。 魏华又说:“再说了,这种赌鬼给她再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败光,然后又欠一屁股债,到时候又被人逼死……给她钱只不过是把这结果推迟一段时间,代价是钱没了房子也没了。” 他这话说的还有点道理。 赌鬼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资助,尤其是屡教不改的。 这时李成智又说了:“所以我说你们不给她钱是对的。但你怎么可以让她去借高利贷?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燃眉之急总要解的嘛!而且欠的钱多了,她就该想办法搞钱而不是继续去赌,我这是救她,让她别赌了!” 魏华陷入了自己的古怪逻辑当中,并且还觉得自己没有半点错。 不,他刚刚心虚,就说明其实是知道自己这做的不地道,但现在上了头,本质上不是在解释而是在吵架。 吵架撕逼嘛,目的从来不是辨对错,而是怼死对方。 “够了!”于是赵博及时打断,又高喝了一声,随后道:“高利贷的事儿回头再慢慢掰扯,运毒的事怎么说?” “我知道!”李成智激动的讲:“我妈还不上钱,熊老鬼说再不还就挖掉她一只眼睛,她怕死了,因为熊老鬼真的挖过别人眼睛,她就又找这老东西求助,这老东西让她帮熊老鬼运小药丸抵债。” 赵博双眼骤然锐利,侧目盯着魏华。 魏华有些慌神:“妈卖麻批,你莫乱讲!我啷个会……” “魏华!” “干啥子!”魏华猛地转身,看着胸膛急剧起伏的妻子,眸子不住颤抖,已到了崩溃边缘。 他妻子目眶中溢出泪:“你真的让霞坤……” “胎神!你tm莫给老子添乱了!”魏华用力的挥舞着右臂,脖颈上青筋暴起,怒吼:“要不是你教霞坤打麻将,教她赌博,啷个会有后边这些事情!” “真的是你……”她太了解自己丈夫了,见他反怼起自己来,哪里还不晓得外孙说的没有错。 她捂着嘴:“魏华!就是你害死了霞坤,你……” “妈卖麻批!老子锤死……啊!疼疼疼!撒手!” 魏华刚抬起手往自己妻子处走了两步,就被赵博反剪右手摁在了地上,紧接着,赵博摸出手铐,直接给他铐上,并喝道:“够了!老实点,乖乖配合接受调查!” 他还在那边声嘶力竭的嚷嚷,但赵博根本不理他,直接将他提了起来,随后看向仇教导。 仇教导努努嘴,说:“带车上去讯问。” “是!” …… 齐宏宇赶到现场时,就瞧见赵博黑着脸和另一名兄弟一块,押着魏华走出房门。 屋子里,是九脸懵逼的家属,以及一名坐在角落哭啼啼的老妇女,还有就是李向斌父子及众民警。 其中,一名目测三十岁左右,眉宇和魏霞坤有些相似的男人低着头,两手插在腿间,时不时的扭扭身子,有点坐立不安的味道。 看得出来,他懵逼之余,还有些心虚,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因为焦虑不时更换坐姿。 房间里懵逼的人多了一个——齐宏宇。 “怎么回事?”齐宏宇走到仇教导身边,问道:“刚带出去的,没记错的话是魏霞坤她父亲吧?怎么把他给抓了?” 虽然仇教导说过他们再不配合就怎样怎样,但那显然是吓唬他们的,真因为这点事就把他们拉回支队,袁队首先就得过来吧仇教导劈头盖脸骂一顿。 仇教简要的把事情给齐宏宇说了。 齐宏宇更加懵逼,侧目看了下门外,已经看不见魏华的身影。 他着实没想到做父亲的能做到这份上。 此时仇教导看看时间,皱眉道:“不刚刚才打了电话么?怎么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我在那边没啥事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老连。”齐宏宇说道,然后转移话题: “所以你记得之前跟你汇报过的事吧?魏霞坤下面找出了氰化钾,除此之外还有藏毒胶囊。哦对了,得补充一点,抽的那根烟一切正常,没问题。” 仇教导点点头,并问:“所以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齐宏宇不假思索:“当务之急当然是先把熊老鬼找到再说。嗯,我们也看了过往案卷,魏霞坤被抓的那次,熊杰确实也落网了,不过两年前同样已经出狱。我想,既然魏霞坤帮他运过毒,这一次恐怕也……” “熊老鬼死了。”李成智忽然说:“就在前几天,嗑药后走到大街上,要对人动手动脚,被人老公打了几拳活活打死了。” “……”齐宏宇无言以对。 山城人民果然彪悍的很…… 随后他走到李成智身边,问道:“你啷个晓得这事儿?” “我妈早上和我说的。”李成智别过头去,道:“所有事情都是她早上说的,我不想听,她一直在那里讲。” 齐宏宇若有所思。 早晨李成智和魏霞坤待的时间并不长,没可能跟他讲这么多东西。所以李成智撒谎了,许多事,或许李成智早就清楚。 果然,先前的判断没错,对于自己的母亲,李成智比谁都了解,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什么途径。 这娃儿心结恐怕依旧没打开,齐宏宇也不打算逼问,便轻轻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并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吗?” 在齐宏宇想来,既然李成智已经开了口,那只要不逼问他究竟是怎么晓得这些事的,就不会让他产生抵触心理。 果不其然,李成智别过头,嘟囔着说:“她跟我讲了最近都和什么人在赌博,欠了多少钱。” “你还记得这些信息吗?” “记得。”李成智说:“我可以写给你。” 齐宏宇立刻递过去笔记本。 花了些许时间,李成智写下二十多个名字,许多名字后边还有住址,部分名字后边则跟了欠款数。 拿回本质,齐宏宇瞥一眼,顿觉这娃儿是个人才,竟然能将这些信息调查的这么详尽。 也不知道他想干啥子…… 暂时压下疑惑,齐宏宇又问道:“今天早晨,你和魏霞坤都聊了什么?” 李成智此时哼了一声:“你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接指头了吧?” 看出他有点排斥,齐宏宇眼珠子一转,决定这个问题暂缓——反正指头接与不接和案子应当没有直接关系,而且基本能猜到她大概是被李成智刺激了,冲动下决定再也不赌,所以做了个上头的决定。 于是齐宏宇果断摇头,说:“不,我想知道的是,谁切了魏霞坤的指头,又是为了什么。” 请假两天 最近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实在是更新不动了…… 申请休息两天调解一下,周天开始继续恢复更新。 欠下的稿子emmm,等疫情结束再说吧,不过我估计那会儿也没有余力补更,可能要等娃儿出生…… 在此期间只能尽力保证日更四千这样子…… 抱歉,望读者老爷们见谅 第149章 计划 “这样。”李成智貌似成熟的点点头,随后皱着眉仔细回忆起来。 很显然,他这回才是真正的在回忆,先前只是假借今早和魏霞坤待了一阵的机会把他早就晓得的事情说出口。 过了半晌,他终于摇摇头:“抱歉,我想不起来了,可能她没说。” “没说?”仇教导有些纳闷:“她跟你讲了那么多事情,偏偏刚发生的事情没说?” 李成智抬头看了仇教导一眼,接着又沉默着低下头去。 齐宏宇若有所思,魏霞坤恐怕什么都没和李成智说,而被剁手的事儿发生的太近,李成智也“查”不到。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小小年纪,也没经过系统的学习,竟就能查到关于魏霞坤的这么多事,真是个当警察的好苗子。 可惜,他母亲魏霞坤曾数次入狱,按现有政策他不可能通过考察,这辈子注定无缘当警察了,除非将来政策有变,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见仇教导皱眉又要说什么,齐宏宇担心他刺激到李成智,立刻插口岔开话题问:“那魏霞坤说过她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吗?” “今早九点左右。”李成智这回立刻说:“她说自己一晚上赢了三万多块钱,心满意足了,想回去睡个觉,吃顿好的,再还一部分欠款。 但桌子上那帮人不让她走。她其实也在犹豫,因为手气确实太好了,虽然困得要死,但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那帮人没给她犹豫的机会,立刻就有人问她是不是出老千了,是不是心虚了要逃,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她指头给……先是用剪刀,结果没剪下来,还把刀把给崩了,就又用水果刀硬砍,还把她赢的钱都给抢走了。” 齐宏宇了然的点点头,这和他先前检查断指时推测的一般无二,手上的伤势也进一步验证了这点。 不过断指目前不知道还在不在医院,拿回来没有,得好好问清楚。 脑子里这么寻思着,他嘴上又问:“知道是在哪里吗?” “不晓得,但应该是某个人的家里。”李成智说道,随后又念出几个人的名字,接着解释说:“她最近和这几个人玩的比较多,可能就是他们里其中一个人的家。” 齐宏宇看看笔记本,这几个人都在本子上记着,于是又拿笔在这些名字上边画个圈,作为标记,打算回头重点调查。 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李成智都无法再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最重要的线索已经在齐宏宇的小本子上了。 当然,齐宏宇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诸如他怎么看他母亲的,但只试探了几句,李成智就陷入沉默,明显不像回答这些问题,于是齐宏宇也没强求。 李成智明显有心结,需要先将心结解开,才能获取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侦破魏霞坤遇害一案。当然,这并非必要条件,只是线索越多,侦查难度就越小罢了。 所以齐宏宇并不着急,打算回头拜托蔡臻或者凃欣欣试试,蔡臻是这方面的行家,而凃欣欣有着比较强的亲和力。 哎对了,苏冉是不是也在队里来着?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过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神神秘秘的。 重新集中注意力,齐宏宇又看向赵博,得知他在自己解剖尸检的时候已经分批将在场的亲属都问询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之后,齐宏宇就看向仇教导,说:“收队吧。” “成。”仇教导颔首,接着又使了个眼色,目光迅速扫过挤在不大的房间里的魏霞坤的家属们,轻声问道:“那他们?” “留下联系方式以后让他们回去。”齐宏宇说道,他对这帮家属并不是很在意。 但话刚说完,他忽然想起个人,又改口说:“等等。把魏华的老婆儿子请回支队,继续问问话,这工作就交给小赵吧。剩下的人,让他们回去。” “妥。” …… 回到支队,齐宏宇跟着众刑警们忙活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貌似还没有吃午饭,便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打算泡个泡面先填填肚子。 结果一开门,却瞧见石羡玉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捏着个纸条,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走进一瞧,才发现竟是当初在自己警察证里夹的,上边写有闪存卡密码的纸条。 “这东西不是委托分局物证鉴定所做书证调查了吗?”齐宏宇问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石羡玉直接将纸条交给齐宏宇,齐宏宇立马接过,但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来。 “你有什么发现?”齐宏宇只好问道。 “字迹,”石羡玉说道:“你不觉得这字迹有点眼熟吗?” “当然眼熟啊,这是你的字迹嘛。对方在刻意的模仿你的字迹。”齐宏宇说道,并看到桌上放着的证物袋,便伸手将证物袋拿起,把纸条放了回去。 他也知道石羡玉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于是又问道:“所以呢?” “刨除掉刻意模仿我书写习惯的那些部分,你不觉得这字迹还是有点眼熟吗?” 齐宏宇不想再听他卖关子了,便皱眉道:“直接说结论。” “物鉴所说这上边的笔迹和小豪的一致。” “哪个小豪?” “技术队那个。” 齐宏宇:!!! 他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小豪他有什么动机这么做?想要往我电脑里植入木马,或者窃取我们系统内的东西,他有的是办法,何必多此一举,反倒惹人怀疑?” “我也觉得纳闷。”石羡玉面无表情的说:“我专门找他们问过,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但得到了否定回答,这字迹就是小豪的。 当然,不排除有人下过苦功特地学习了小豪的书写习惯,达到能瞒过书证鉴定技术的可能,可我同样想不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小豪只是个技术警,没必要花这么多心血陷害他。” 齐宏宇沉默半晌,随后才问道:“小豪知道这事儿吗?” “不晓得。”石羡玉摇头说:“我也让帮忙做书证鉴定的兄弟保密了,目前除了他外,只有你我和袁队三个人知晓,仇教导这边,你来决定要不要和他说吧。” 又是一阵沉默,齐宏宇说:“讲。在看人用人方面,仇教导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或许交给他来判断是最好的。” “成,那等会见了面我和他说就是了。”石羡玉说道,随后将这个证物袋收起来,并继续说:“另外,你警官证究竟被谁摸过,截至目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对方恐怕是个非常厉害的扒手。” 齐宏宇没表态,十多天过去了,他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 又片刻,石羡玉接着问:“先不说这些了,魏霞坤的案子是什么情况?怎么把她爸给带回来了?” “怀疑她运毒的事儿和她爸有关。”齐宏宇回过神来说道,看着石羡玉懵逼的表情,又较为细致的将自己知晓的事儿都和他说了。 同时他烧开水泡泡面。 “给我也整一个呗。”石羡玉中途插嘴,意图白嫖:“中午我也忘了吃饭了,饿得慌。” 齐宏宇斜他一眼,默默的加了点水,又拿出一桶泡面,同时继续讲述。 “簌~”嘬下最后一口面,齐宏宇刚好讲完,石羡玉便一边嚼一边说道:“他们这一家子的情况还怪奇葩的……” “病态。”齐宏宇放下面碗,说:“他们一家子都有点病态,这样病态的家庭,很容易诞生出各种各样的悲剧,魏霞坤就是这种情况。只是我并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可恨。” 石羡玉立刻点了个+1。 但齐宏宇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极端了,改口说:“魏霞坤她弟弟暂时例外吧,他基本没怎么开口说话,对他不够了解,先不下定论。不过我觉得他表现也有些古怪,而且在这样病态的家庭里,也很难健康。” “李成智就还好吧?”石羡玉问道:“听你描述,这小娃儿很成熟三观很正啊。” “因为李向斌三观也挺正的。”齐宏宇说:“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对这个男人挺有好感。另一方面,小小年纪这般成熟,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本该什么都不想,一心只有学习和玩耍。” 石羡玉沉默了。 摇摇头,他看着齐宏宇再次端起泡面碗,把汤都给喝干净了。 齐宏宇一擦嘴,说:“吃饱喝足,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工作了。怎么样,跟我还是?” “当然跟……”石羡玉说道,但说一半他忽然警觉起来,问道:“你打算干啥子?” “先去接触接触被李成智圈起来的这些人。”齐宏宇道:“魏霞坤昨晚到今早很可能就和他们在一块。 而且,那个水溶性袋子虽然溶解性不算太强,并不会迅速溶解破裂,但在湿润环境下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老连那边初步测试后给出的结论是不超过四小时,里边的高纯度氰化钾渗透出来,不一会儿就能毙命。” 石羡玉立刻接话:“换句话说……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这帮人之中?” “没错。”齐宏宇点头道:“以四小时算,她是十一点十七分毒发身亡的,那么水溶性袋子放入她体内的时间不会晚于七点十七,这个时候,她还在跟那帮人赌博。” “那还等什么?走吧!”石羡玉再次爆发出不像他的干劲,立刻站起身。 “你这么勤奋主动的样子真让人不适应。”齐宏宇果然吐槽道:“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给夺舍了。” “我有点干劲还不好?”石羡玉翻白眼。 齐宏宇捏捏下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大的变化意味着……嘿,小凃怀上了?” 石羡玉:??? “猜错了?” “不是……你这都能猜中?”石羡玉一脸懵逼。 “芜湖,你要当爸爸了,怪不得嗷,这种事最可能让男孩儿瞬间成熟起来……”齐宏宇说道,接着嘴角扬起,问:“娃儿叫啥名字想好没有?” “还没来得及考虑那么多。”石羡玉说道,并从口袋里摸出烟。 齐宏宇立刻将烟夺过:“戒烟吧你,还抽!话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石羡玉也不恼怒,嘿嘿的傻笑了起来,说道:“就我手指骨折的那天发现的。” “婚礼也该提上日程了吧?”齐宏宇又说:“到时候显怀了不大好看,小凃应该还是挺暧昧的,那样的日子,打扮越漂亮越好。” “原定计划是九月份,暂时不打算变更。”石羡玉说:“不过证已经偷偷领好了。” “芜湖,不和组织报告偷偷结婚,你小子不老实。”齐宏宇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结果疼的自己龇牙咧嘴。 这玩意儿骨头真tm硬。 “行了,不说这个。”石羡玉干咳两声,说道:“咱们先出发吧?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再说。” “不,我不带你。”齐宏宇摇头:“他们竟然敢剁了魏霞坤的指头,其中还有人敢设计毒杀魏霞坤,显然是帮穷凶极恶之徒,具有一定的危险,你受了伤……” “我受伤也能打你十个。” 齐宏宇被噎的难受,说不出话。 “安啦,不管怎么说,我总要比你更安全。”石羡玉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先去领把枪……话说你会用吧?” “练过。”齐宏宇点头,想了想,又一本正经的补充说:“五米内固定胸靶问题不大。” 石羡玉眼角一抽:“言外之意……五米外或者移动靶就听天由命了?” “差不多。你呢?” 沉默片刻之后,石羡玉忽然发现自己手枪成绩也就一般般,虽然比齐宏宇好点儿,但好不到哪去,毕竟手枪难度其实不小,而他练习的时间也不长。 “算了,威慑为主吧。”他转移话题:“走走走,别耽搁时间了,领完枪直接出发……要再叫两个兄弟伙不?还是就我们俩?” “再喊点人吧,不然心里有点不踏实。” “听你的。喊谁?” “小赵、老刘、小王……”齐宏宇一连报出三个人,接着眯起眼,又补了一个:“可以的话,把小豪也喊上。” 第150章 连环套路 “小豪?”石羡玉微微皱眉,表情凝重,过了片刻才点头说:“行,我明白了。” 齐宏宇轻轻嗯了声。 于是石羡玉也不再耽搁,起身离开齐宏宇办公室,摇人去了。齐宏宇则收拾好桌上的泡面桶,将不小心洒落在桌上地上的汤汤水水都擦干净,便提着垃圾袋往外走,丢进外头的垃圾桶里,然后去领了枪,到停车坪等石羡玉。 山城这边,暂时还没全面执行垃圾分类。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便瞧见一票人从办公楼里走出,为首的正是石羡玉。意外的是,苏冉竟然也在。 他们没多寒暄,互相点点头,便分别上了两张车。 赵博、小豪和齐宏宇、石羡玉一车,赵博负责开,小豪坐在副驾驶。 车里的气氛有点儿古怪,一直都没人开口——赵博不想主动开口和石羡玉说话,石羡玉和齐宏宇则有意无意的盯着小豪,小豪在打盹。 渐渐,赵博觉得有些压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率先吭声:“宏宇哥,石队,很久没一块钓鱼了,有空约?” “行。”齐宏宇说道:“建新桥那边有家小龙虾,生意很火爆,据说巴适得很,有空我们去尝尝。” 赵博:??? 他感受到了明显的敷衍。 大概是心里想这事吧? 摇摇头,赵博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开车。 此时路上没多少车,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许传勇家。 根据李成智提供的线索,这许传勇近两年和魏霞坤接触较多,经常约她赌牌,家里有好几张棋牌桌,宛若小赌场。 更重要的是,这许传勇牙齿特别黄,牙龈严重萎缩,李成智怀疑他可能嗑药——所以说李成智真是个好苗子,做了相当多工作,许多事情都晓得,甚至不比很多民警差。 想到这,齐宏宇又感惋惜,多好的苗子,奈何注定无缘加入警队。 下车,七人齐聚,苏冉似乎有点小兴奋,右手始终压在枪套上。 瞧见齐宏宇目光移过来,苏冉立刻问:“师兄,我们等会儿该怎么做?”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齐宏宇抬手看看时间,说:“先礼后兵,敲门把人叫醒,他愿意配合的话咱们就先好好和他说,他要不配合或者想逃跑,那就直接铐起来。” “要得。”石羡玉立刻说:“刘哥王哥,小赵小豪,你们四个分散开,守着窗,防止他破窗而逃……小豪,你在干啥子?” “噢,定位。”小豪抬起头说:“基本确定了,魏霞坤昨晚七点后到今早九点四十一直在这附近。” “那就没错了,就是这龟儿子!”齐宏宇眼前一亮:“礼他妈的,直接踹门拿人!你们四个还是堵着窗,小心些,妹娃,你跟我们俩进去。” “好!”苏冉立刻点头,摩拳擦掌。 石羡玉对此也没意见,任由齐宏宇安排。 赵博等人很快就位,在对讲机里报告一声,于是石羡玉侧身,示意苏冉上前。 苏冉干咳两声,敲敲门,用刚刚学来的山城话问:“许老师,在不在?曹大锅喊我来找你,叫我格你两万块钱,你来取一哈?” “曹大锅”是另一名赌鬼曹浩川,欠了许传勇五万块钱。不得不说,李成智给的这份线索着实太细致了,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又喊了两回,里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听着果然像刚醒的模样,有些含糊,又隔着门,听不清他说啥子。 苏冉立刻后退举枪,齐宏宇和石羡玉也立刻将枪平举。 于是许传勇一开门就僵在了原地,看着三支黑压压的枪管,瞌睡瞬间清醒过来,冷汗一下就哗哗的往外冒。 “老……老……老师,啷个回事?”他身子颤抖,两股战战,结巴着问:“你们是不是搞错咯,这这这……有话好好说撒。”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摸出证件,冷声说:“警察,办案,配合,懂?” 他双眼瞬间瞪大。 “举手蹲下!”齐宏宇又一声历喝,吓的他一个激灵蹲了下去,随后齐宏宇又抬枪按着许传勇的脑壳,示意苏冉将人铐上。 “警官,你们……你们搞啥子嘛,我……” “昨晚魏霞坤是不是和你们在一块赌博?” 许传勇沉默两秒,说:“不是我动的手,是那帮龟儿,瓜兮兮的,非要切人家指头,我……” “她死了。” 许传勇:??? “开开开……开啥子玩笑!”他险些从地上跳起来,吓的面无血色:“就三根指头,血都没出多少,啷个会死?” 质疑完后他又赶紧辩解:“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还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了,给她搞了一袋冰块把手冻着,让她快点去医院把指头接上……你们去找曹浩川和桂霖郜撒,是这俩龟儿切的她手指,还有王柏端和马必德。” 齐宏宇冷眼盯着他,任由他嚷嚷,等他终于收声,才再次开口问道:“讲够了没有?” 他咽唾沫。 “进去!” 许传勇老老实实的起身进了屋子。 齐宏宇等人紧随其后,并让赵博等人也跟着进来。 随后,齐宏宇迅速大量起这套房子。 许传勇住在一楼,别说,这面积还挺大,目测得有一百多平,客厅摆了五张桌子,其余房间也有些,不过没有任何营业执照,也没挂棋牌室的牌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违法经营场所,经营的还是赌博生意。 “咳咳,”许传勇见齐宏宇四处看,他又干咳两声,解释说:“赚点奶粉钱,手续还在办,马上就下来了。” 并没有人搭理他。 齐宏宇又走到客厅一处牌桌边。 这桌子挺大,长大概三米出头,宽也有一米多,占了客厅不少面积,否则应当还能再摆下一桌麻将。 齐宏宇也不会玩牌,不晓得这是做啥子的,但他留意到了桌上的砍痕,以及尚未干的布皮。 这张桌子显然被仔细清洗过,但并不能成功去除血迹,砍痕周边,还是能看到紫红色的“斑块”。 表现的颇为主动的许传勇立刻说:“上午他们就是在这砍的指头,瞧血迹都还在——血是他们洗的,我没管,反正我没参与嘛,管啥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噢,一开始是用剪刀剪的,他们想把三根指头一块剪了,没成,又一根根剪,还是没成,反而把剪刀崩坏了,没办法,才又拿了水果刀……那剪子现在还在垃圾桶里呢。” 齐宏宇终于有了反应,轻轻点头,表示等下会去把凶器取了,但现在依旧没动弹。 他没兴趣知道这帮人玩的啥子,反正赌博在他眼里都一个鸟样儿。他只想根据桌上残留的些许痕迹,大致判断作案过程。 看了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魏霞坤当时坐在哪儿?” 许传勇立刻抬起双手,右手食指伸出指了下,道:“就那个地方,有血的那块。当时我们……他们在玩……” 齐宏宇打断他,又问:“桌上除了你和魏霞坤,就只有你刚刚说的那四个人么?” “对。”许传勇点点头:“本来晚上时还有好几个,但到了两三点基本就走光了,五点左右又走了一个,就剩我们六人。” “很好。”齐宏宇满意道:“打电话喊他们过来。” “啊?” “重复一遍,打个电话把他们喊过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人成功喊来就行,晓得了吗?” 许传勇回过神后,立马兴奋的连连颔首:“晓得了晓得了,谢谢警官!” 他明显不止一次挨抓,所以晓得齐宏宇这是送给他一个立功机会——只要能成功把那些人给骗来,他绝对就算立功了,将来量刑的时候能轻很多。 于是苏冉再次上前,将装着许传勇手机的证物袋还给他。 他也没将手机取出来,就这么隔着袋子解锁,然后打开通讯录,先找到曹浩川的电话,然后立刻拨通并开扩音。 第一回没接,第二回过了许久才总算接通了,那边劈头盖脸就骂:“日你妈哟!幺儿你搞锤子!睡觉呢!打你妈的电话!” 许传勇看了齐宏宇一眼,然后故作镇定说:“耗子,你现在得不得闲?赶紧过来我这点。” “啥子?” “过来我这点!”许传勇又说道:“赶紧的,大好事儿!” “来你妈……啥子好事?” “来了你就晓得了。先不和你多说,我还要通知别的兄弟伙,你爱来不来吧!”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看向齐宏宇,问:“警官,我是都打上,让他们一块过来,还是来一个再打一个?” “来一个打一个吧。”齐宏宇说道。不然他们要在路上碰了头,或者互相打电话、打微信问了,结果发现他们这帮剁了魏霞坤指头的人都被许传勇神神秘秘的叫过去,怕是会起疑心。 “得行。”许传勇立刻点头:“反正他们住的都不远,很快就能过来。” “嗯。” 于是民警们分散开,基本莫得战斗力的小豪躲进房间里,剩下的人则要么藏在门后,要么藏在沙发后头。 过了约莫十分钟,敲门声响起,同时曹浩川声音传入:“龟儿!你老汉来咯,开门!” “妈卖麻批你个幺儿,啷个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找婆娘打了一炮!”许传勇瞧见齐宏宇的眼色,骂骂咧咧的说:“门没关直接进来!” “龟……” 推开门,他才刚吐出一个字,就瞬间被石羡玉一脚踹飞了出去。 “嘿不是!你踢他出去干啥子!”齐宏宇懵了。 好在赵博反应快,已第一时间蹿了出去,趁着曹浩川还没起身的功夫把他铐了起来,带进房间。 石羡玉干咳两声:“抱歉习惯了。” 齐宏宇翻白眼。 曹浩川反应过来,目眦欲裂,瞪着许传勇:“龟孙!你麻买劈坑劳资!” “闭嘴!”石羡玉往前踏一步,睁开双眼看世界,盯着曹浩川。 想到刚刚挨的到现在都还疼的直不起身的那脚,曹浩川立马怂了,乖乖闭嘴,只是依旧瞪着许传勇。 “看老子干啥子!”许传勇翻白眼:“劳资早跟你们讲过,剁了魏霞坤的指头,你们就得小心被抓。” “妈卖麻批!”曹浩川没忍住又骂了起来:“她竟然敢报警!艹!” 许传勇脸上浮现出怜悯的表情:“她倒是没报警。” “那是你?” “胎神!怎么可能嘛!”许传勇骂一句,接着说:“她死咯!” 曹浩川:!!! “好了!”齐宏宇开口打断他俩,说:“接下来是桂霖郜,给你们一个机会,抢答,谁把他喊过来?” 有一次经验的许传勇立即起身。 曹浩川:…… 这家伙怎么这么狗? …… 如法炮制之下,没多久,许传勇等五人就统统被铐了起来,团团坐围成一圈。 期间也出了点小意外,王柏端警觉性还挺强的——当时曹浩川抢到了打电话的权利,结果他回头又给桂霖郜打了电话,好在桂霖郜这边也没出幺蛾子,说自己在家睡觉,没收到电话,他这才信了曹浩川的鬼话来许传勇家。 然后被抓后他称自己此前也给马必德打了电话,所以这最后一个电话就由他打了,搞的马必德同样警觉起来,于是他立刻说是曹浩川中了彩票,要给他和许传勇还钱,请他做个见证,给一千块辛苦费。 于是他也被诓来了。 一桌狐朋狗友就是要整整齐齐。 这会儿他们都在互相大眼瞪小眼,尤其以马必德的眼神最为锐利,因为只有他没机会坑别的,完全莫得立功机会和立功表现,而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坑了表面兄弟一道,此时不那么硬气,有点心虚。 “行,都到齐了。”齐宏宇拉把椅子坐下,抬起右手靠在椅背上,坐的吊儿郎当的,问:“最后问一次,从昨晚赌到今早九点多的,除了魏霞坤,都在这了吗?” 先前还最硬气的马必德立马抢答:“报告干部,都在!” 齐宏宇眨眨眼睛。 报告干部是什么鬼? 噢,监狱里头的犯人貌似都是这么喊民警的。 这家伙也有经验啊。 “很好。”不管怎么说,配合总是好事儿,于是齐宏宇道:“说说吧,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机会只有一次,给我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第151章 讯问 这话一出,这帮人立刻你一嘴我一句,乱七八糟的讲了起来。 齐宏宇立马有些不耐:“停!一个个来!” 随后他左右看看,说道:“小赵、妹娃,你俩领桂霖郜去那个房间;小刘小王,你俩带王柏端去那;石队,你跟我带许传勇去最后个卧室;小豪,你看着剩下两人,小心点。” “要得。” “是!” “好。” 众人怎么回答的都有,但总归是一个意思。 于是大家伙儿便分工合作,石羡玉对着许传勇使了个眼色,便当先朝着刚刚齐宏宇指的卧室走。 许传勇挣扎着爬起来跟石羡玉过去。而齐宏宇暂时没迈步,他又摸出个手铐将马必德和曹浩川的手铐固定在赌桌腿上,让他们背靠背席地而坐,确保他们无法冒险暴起伤人,再嘱咐小豪两句,才转身离开。 …… 石羡玉准备还蛮充分,摸出了讯问笔录本,摊开,交给齐宏宇,让他做记录。 一方面“报复”齐宏宇总叫自己写尸检笔记,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货太不讲规矩,让他来问的话这笔录很难做。 在这家伙已经这么配合的情况下,很多技巧都不需要用了,按照格式逐一问下来就好。 当然,仅限于断指,关于藏毒投毒的事儿,肯定得费不少心思。 “叫什么名字?”石羡玉开口,同时齐宏宇快速书写。 “许传勇。” “今年多少岁?” …… 一段确认身份的例行问话后,石羡玉切入正题:“说说你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晚上六点多吃了饭,然后打电话问曹浩川、魏霞坤他们要不要过来耍两把,正好大桌空了。他们都是老赌棍,只要有桌子,天塌下来都会赴约的,所以六点半左右就集齐了,然后就开始耍。 之后就是正常玩,玩到十一点多,人少了很多,中间有人结账,我就去收钱,曹浩川还骂了我两句,说我事情多。害,他就这样人,我都习惯了。 一直到两点多吧,具体时间晓不得了,我也没注意,那会儿这里就只剩我们几个,所以我们也就玩大了点,除了赌钱,也赌点别的。” “噢?”石羡玉好奇心被勾起,问道:“还赌啥子?” “脱衣服。”许传勇别过头,显得有些扭捏。 齐宏宇斜眼瞥了他一眼。 好家伙,这魏霞坤不但赌博,运毒,还玩的这么开? 难怪李向斌受不了。不过也不晓得李向斌父子是否知晓还有这一出。 “说白了就是想占点便宜,魏霞坤那娘们儿还挺俊的。”感受到齐宏宇的目光,许传勇硬着头皮说: “就添点彩头找点乐儿嘛,以前也不是没耍过,衣服一脱两杯酒下肚,大家都能爽一爽,心情好了,还能免掉她千把两千块的赌债,她也赚了,所以自己也乐意。” 齐宏宇撇撇嘴,他看出许传勇是装的了,这男人啥子事情没干过,面对警察哪会有尴尬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无非是想装老实。 瞧他这些话说的,多理直气壮。 只是他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下老实人设没装成,还得多条聚众赢卵的罪名。 看样子他虽然有点服刑经验,知晓些事情,不过也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算不上真正意义的老油条。 不过从尸检上看,她并没有遭受侵犯的迹象。 此时,隐藏了全部情绪的石羡玉又面无表情的问道:“然后呢?” “这娘们儿手气也太好了。”许传勇叹息道:“十几把下来,我们脱的精光,她就脱了个裙子,还tm被桌子挡着啥都看不见,烦人。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出老千,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至于,这搔娘们可不在意脱衣服啥的,甚至巴不得陪我们耍耍少换点钱,时不时还会故意勾引我们。 而且我们几个盯着她内裤看了几眼,一下就晓得她来姨妈了。麻买劈这就就很晦气,我们可没浴血奋战的兴致,太恶心了,干脆换回原来的玩法老老实实赌钱。” 齐宏宇手速飞快,但这段话实在太长了,只好在他说完后示意石羡玉先暂停,给自己一点时间做记录。 写完后,他又瞥了眼,琢磨起来。 这许传勇越说越不对味儿,有撒谎的可能,动机不明,可能是为了给魏霞坤抹黑。 不过他既然知晓魏霞坤来了月事,那魏霞坤应当确实脱了裙子,除非他偷看人家裙底。 这也不好验证,回头对比下其他人的讯问笔录吧……话说石羡玉这笔录做的还真无趣哎,让人昏昏欲睡。 揉揉略有些发酸的手,齐宏宇是以石羡玉继续。 “赌多大?”石羡玉便问道。 许传勇也是懂规矩的人,之前老老实实一言不发,这会儿立刻条件反射的说道:“五十。” 石羡玉皱眉,这赌的也不算大啊,怎能让魏霞坤一晚上赢这么多钱? 这时许传勇又小声补充说:“底是五十,随便加点码一把下来输赢就是几百上千了,一把也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石羡玉不说话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灰常贫穷。 “刚赌回钱的时候,她也算有输有赢,但到了七点以后就不对头了,一直赢一直赢,到九点已经赢了好几万。 她说自己手气好,但我们几个也不是雏了,哪里会相信手气?手气顶多让赢多输少,不可能一直赢的,锤子的手气,肯定是出千,就搜她身。” 齐宏宇坐直身子,他知道重点来了——他即将要说这帮人剁掉魏霞坤手指的过程。 果然,便听许传勇道:“可惜锤子都没摸到,这娘们藏的还挺深。我就说,既然没搜到东西,那就算了吧,打一顿给个教训,把我们输的钱拿回来就得了。 但曹浩川不乐意,他输惨了,加上这段时间他媳妇儿不给他上床,他憋得够呛,先前脱衣服时就属他嚷嚷最大声,偏偏没能得逞,那会儿起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说非要狠狠教训那娘们。 他一嚷嚷,其他几个红了眼的家伙也开始起哄,魏霞坤害怕想跑,但没跑成,被曹浩川拉住胳膊抓了回来,然后就把她按在牌桌上要把她指头剪了,不成后又拿水果刀硬剁,基本就是这样。” 又给了齐宏宇几分钟时间记录,随后石羡玉接着问:“那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我在边上劝啊,但劝不住,狗日的曹浩川还问我是不是和那娘们儿有一腿,这么帮她说话,再啰嗦把我指头也给剁咯。 妈卖麻批,锤子的有一腿,我就是担心出事儿,再说玩了这么久也有交情了,就这样剁了人家指头,有点过分。 不过也是这娘们儿出千再先,规矩就是这样,我承认我害怕了,怕他们一上头真连我一块弄,毕竟我赢的也挺多……所以就没再多说什么。” 石羡玉好奇:“你赢了多少?” “一万多吧。” 石羡玉无言以对。 此时齐宏宇也终于将这些信息记录完毕,随后再次审视了一次笔录,抬头问道:“昨晚魏霞坤有没有离开过牌桌?” “那肯定有的啊,要上厕所的嘛。”他回答说。 “除了上厕所呢?” “那应该没……噢对了,有一次,她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趟,过了快十分钟才回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赢了,我们怀疑她出去准备出老千的工具。” “噢?”石羡玉眼前一亮,立刻问道:“什么时候?” “具体记不清楚,但反正天已经亮了……七点多的样子?” 齐宏宇和石羡玉对视一眼,石羡玉看到了齐宏宇眼底的振奋,而齐宏宇只看到两条缝。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石羡玉将眼睛睁开了些,把兴奋的光芒展露了刹那,然后继续眯起。 “……”齐宏宇暗骂声神经病。 时间能对得上,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一次出去,魏霞坤在体内藏了毒胶囊及水溶袋——当然,也可能毒早就藏好了,这次出去只是藏水溶袋。 不过将毒品塞进那里头,上厕所时很容易滑出来才对,所以将所有东西一并藏进去的可能性大些。 此时石羡玉又问:“当时她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对啊,她一个人走的,我们等了一会儿她还没回来,我们就又继续各玩各的了,反正缺她一个人也没影响。”许传勇说道。 点点头,石羡玉接着问:“知道她接的谁的电话么?” “不晓得,我又没看。”许传勇摇头。 “除了你们之外,她平时还和谁玩?” “那就多了,不过都是我这边的客人。”许传勇说:“反正她最近几个月基本天天都来,有时和我们耍,有时也和别的客人耍,这边有的她啥都玩,还赌球赌马,都是输多赢少,欠了一屁股债。” “欠这么多钱你们还愿意借给她?” “她总能弄到钱嘛,”许传勇说:“时不时的就会来还一点,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反正有赚,借她二十万能弄回五万来也划算,无本买卖。” 他这话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借给她钱,再赢回来,钱流转了一圈,自己没半点损失,能催回多少都是赚的。 但这道理其实行不通,毕竟不出千的话赌博输赢并不好说,自己也有可能赔进去,况且在多数人的理解里欠钱就是欠钱,不还上的话大多不乐意再借,尤其这笔钱还不是小数目。 可魏霞坤总能借到钱,这说明她可能被人当鱼养了,通过借钱给她再赚回来的方式疯狂压榨她,所以这帮人和她玩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出千,以确保稳赚不赔。 已死的熊杰,面前的许传勇,都在其中。其中她欠熊杰的钱,光本金都得百万计,欠许传勇的少些,但连本带利也有百多万了。 与之相对的,曹浩川等人多少都欠许传勇钱,但并没有那么夸张,都在十万以内。当然,不管夸张与否,赌债都不被承认不受保护。 不得不再次感慨小弟娃提供的线索详细非常。 由此可知,许传勇和曹浩川等应该属于“自己人”的范畴,而魏霞坤则是他们眼中的肥羊,而且这肥羊不仅可以捞钱,还可以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即使明知魏霞坤布置的可怜,但齐宏宇还是觉得这帮人忒过分了——这二者也并不冲突,不妨碍齐宏宇一起怼。 平复好心情后,齐宏宇再次开口问道:“魏霞坤干的那些事儿,她前夫晓得不?” “前夫?啥子前夫?”许传勇有点迷茫。 也对,他们离婚十年了,平时除了借钱和儿子的事儿外也都没什么往来,其他人不清楚魏霞坤还有个前夫也是正常。 石羡玉侧目看向齐宏宇,晓得他还是情绪化了,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于是手拐子一推碰了他下,随后又看向许传勇,将话题拉回来:“她出门后再回来,还有没上过厕所?” 许传勇仔细回忆起来,半晌才摇头说:“没有。她回来后就直接去厕所,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之后再也没去过。” 妥了,如果许传勇没撒谎的话,她这次就是去藏毒了。换句话说,她接电话出去,就是取毒。 给她打电话的人很关键,得详查。 另外,这个人会不会和熊杰有关系?毕竟她欠了熊杰一大笔钱,而熊杰是个狼灭她不敢赖账,所以在禽兽般的生父的诱导蛊惑下帮熊杰运毒还债。 想到这儿,石羡玉又问:“熊杰你认识不?” “熊……谁?”许传勇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齐宏宇忽然抬头:“你不认识?他算是你的同行了。” 许传勇无奈道:“硬要说的话我同行不少,哪可能都认识……魏霞坤怎么会认识他?他们赌过?” “赌过。”齐宏宇不做笔记了,只盯着许传勇的双眼。 石羡玉开始还有点纳闷,但很快反应过来,这许传勇一面说自己不认识熊杰,一面又忍不住套话。 “魏霞坤怎么会认识他”这句话,很有问题,这家伙可能在撒谎。 紧跟着,石羡玉又忽然想到件事儿,这个许传勇似乎…… 才刚想到这儿,就听齐宏宇沉声问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嗑的药,从哪来的?” 第152章 部分真相 许传勇表情僵住:“药……药药药……什么药?” “还装蒜?”齐宏宇盯着他,摸出个纸杯,说:“去尿一杯。” “咕嘟。”咽口唾沫,许传勇怂了:“那个,警官,那个啥,我我我就是玩玩,没瘾头的。” “你确定?” 齐宏宇身体前倾,摆出侵略姿态。 许传勇又怂了:“不确定……我就溜溜冰,都是自己玩的,没往外卖过,真的啊,你们信我。” 也无怪他怂,这玩意儿量刑极重,一不小心就到了封号标准。即使在慎死的背景下,判无期或死缓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他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齐宏宇当然不信他,不过这事儿后续自己能查,没有追问的必要,便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药从哪儿来的?” “熊……熊老鬼……”许传勇低下头去:“就是熊杰。” 石羡玉啧一声,凑巧了,还真是从这家伙手上弄来的。但也在意料之中,从许传勇的表现上看,他显然认识这家伙,却很不自然的说不认识,明显是心虚。 心虚的根源就在这儿,他从熊杰那弄了点“冰糖”。 此时齐宏宇呵一声:“你刚刚不是说不认识么?怎么还从他那拿货?” 许传勇像是自暴自弃了,垂着脑袋说:“其实是认识的,关系也还行,但怕横生事端么,本来就惹上了事儿,那几个胎神在我的场子里把人魏霞坤的指头给剁了,后来魏霞坤竟然还tm的死了……警官,这娘们儿到底咋死的啊?” “嚯,你这会儿倒是老实了。”齐宏宇怼一声。 石羡玉立马又用手拐子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老在讯问的时候倾泻情绪,本来这会儿许传勇心境就很复杂,怼多两下真把火气怼出来,人上了头可能就梗着硬不说了。 宝批龙办案还是太情绪化,一点都不像老刑警。 好在许传勇情绪没太大波澜,他感知到齐宏宇不打算说魏霞坤的死因,又主动继续说:“这个熊杰也算是大佬了,有钱的很,也开赌场,也放贷,还开酒吧ktv,可比我潇洒的多。” 石羡玉听了,满意的点点头,让他继续。 他接着说:“我是前年才知道他场子里可以溜冰的,当时还劝过他,这么多产业,钱也赚够了,小心点别不开眼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放债啥的收敛些别让人打黑除恶的给搞咯,这辈子都不用愁,别冒这风险。” “你还劝过?”石羡玉有些意外,这家伙竟然还知道收敛。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理,不知道收敛的早些年风暴掀的轰轰烈烈时早就被端掉了。 “劝过啊,”果然,许传勇说:“他倒也是听劝,确实收敛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曾经进去过的原因吧。 反正他不再给那帮乱七八糟的人放贷了,就只放给赌鬼,打准了他们也不敢报警啥的,尤其前些年的时候,利息都自己砍了很多,算躲过一劫。只是他最近又开始有点放肆了,这不,就这么被人当街活活打死。” 石羡玉轻轻点头,接着摆出好奇的模样问:“那你是怎么染上瘾的?” “他还是舍不得这生意呗,”许传勇撇撇嘴:“小心了很多,不再随便卖了,只卖给知根知底的人,一次一点点,量也不多,反正他能想到的法子基本都用上了。” “然后?”石羡玉还是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客户’数量少了,‘质量’就变得很重要。”许传勇哼一声,有些不爽起来:“我tm就是他眼里的优质客户,幺儿约我喝酒,喝差不多了给老子下药,一来二去就tm受他摆布了。 娘的,他卖别人两百六,卖老子tm要六百三,就看中老子有点钱还绝对不敢报警,还tm口口声声兄弟,老子恨不得给他两耳屎!” 石羡玉差点笑出声。 这家伙是被人当成了冤大头啊,简直活该。 违法犯罪的家伙,眼里能有什么兄弟,一切都是为了钱。他们中不少人,只要钱给的到位,甚至能亲手把自己爸妈给宰咯,还能给烧掉扬个灰。 为什么这玩意儿判的极重?除却曾经的教训太过惨痛之外,也是因为这些东西会彻底磨灭人性,危害大的可怕,所以必须以最严厉的手段打击,以最严格的标准限制,才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可惜即使惩处已如此严厉,仍旧有不少人铤而走险,有时石羡玉都会冲动的想,或许应该恢复凌迟等酷刑,才能更有效的震慑这帮家伙。但他也清楚,一旦酷刑恢复,将来一定会失控被滥用。 回过神,石羡玉又问道:“你是怎么管他拿的药?” “就直接去拿。”许传勇说道:“开车过去,请他吃个饭,拿个一星期的量,放在驾驶室脚垫下边。几年来倒也碰过两次查车的,但因为我量特别小,他们也没细查,不然就惨了。” 齐宏宇有些纳闷,路上拦车查毒不带缉毒犬的么? 石羡玉也问了这个问题。 “带着呢,要不怎么说这胎神小心。”许传勇道,并介绍了熊杰用的具体方法。(为免泄露具体手段,这里不细说) 齐宏宇听完都忍不住在心里喊绝,果然侦查与反侦查永远在互相促进,彼此都在不断提高。 他具体的将这些手段记了下来,一字不差,打算回头报给缉毒队。 随后,石羡玉问了个关键问题:“晓得熊杰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不?” “不晓得。”许传勇摇头:“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哪能跟我们说啊,估计要更精巧的多吧,不然那么大的量早就被抓了。” 略一顿,他又说:“不过有几回喝酒,他说漏了几嘴,我只晓得他的药是从滇省那边弄来的,除了在山城本地外,他还会让人弄到魔都、帝都、花羊和新安等大城市卖,说那边价钱更好,而且风险小些。” “风险小?”石羡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说那些地方市场更大倒好理解,可那边打击力度也大得多,怎么能叫风险小?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只要通过单线联系等方法,再掌握住运输的那帮人的命脉,他被供出的概率确实要小些,风险自然低很多。 果不其然,许传勇开口解释,和石羡玉想的大差不差,只是具体的方法他也不晓得。 这时齐宏宇再次开口问:“他一次都没失手过?” 齐宏宇记得魏霞坤被抓那次是把熊杰给供出来了。 “那哪能啊,挨过一回。”许传勇倒:“他说有个哈儿把他供出来了,害他蹲了几年。好在那次判的只是容留他人吸独,不然搞不好当时他就得吃枪子了。” 齐宏宇了然,跟着眉头大皱,早就让人把关于魏霞坤和熊杰的案宗都调出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也就先前弄到了魏霞坤的少许案卷,还不完整。 两人又交替着问了他好些问题,可惜他和熊杰的交情也就那样,晓得的情报不算少,却也多不到哪去,有价值的线索不多。 而且这人不蠢,慢慢回过神来,期间还反问了几句,问魏霞坤是不是和熊杰有关系,还问了魏霞坤是不是被熊杰的马仔弄死的——他晓得熊杰被人打死的事,刚刚还感慨了几声。 两人没透露案情,搪塞了过去,但他肯定猜到了什么。 近两个多小时的讯问结束,石羡玉和齐宏宇同时起身,板着脸将他带了出去,结果得知赵博那组半个钟前已经问完了,已换了个人进去再次讯问。 就剩马必德还没问了。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何况赵博他们讯问也没那么快结束,于是齐宏宇和石羡玉二人也继续。 这马必德看似敦厚老实的模样,但眼珠子总滴溜溜的乱转,让二人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绷着神经完成审讯工作。 他回答的内容,和许传勇倒是大差不差,同时他也承认自己和王柏端协助按住魏霞坤,让曹浩川和桂霖郜二人剁了魏霞坤的指头。 这回答也和许传勇最开始说的一般无二,看样子应当就是事实了——齐宏宇刚问了小豪,赵博将审讯桂霖郜后的收获大致告诉了他,桂霖郜也承认自己和曹浩川二人主刀,马必德跟王柏端协助。 如果是串供,桂霖郜肯定不甘心当这个主犯,五人间没法达成一致的,而且要真串过供,恐怕许传勇也没那么容易把其他人给诓过来。 同时马必德也“溜冰”,同样是从熊杰那拿的货,单价二百六,一次给拿三天的量。 熊杰被人打死后,他就断了药,难受的很,只在四天前花大价钱从许传勇那拿了一点,之后许传勇也不肯给了,说他自己也不够,正在找货源。 他自称之所以冲动的非要剁魏霞坤的指头,断药后脾气暴躁是主因。 七点,讯问结束,但他们没收队,订了餐等仇教导他们过来。 石羡玉蹲在角落里,双眼半睁,眼神空洞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宏宇捧着盒饭走到石羡玉的身边,扒拉两口后说:“魏霞坤被剁指头的事儿基本明确了,但依旧不知道她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然后呢?” “刚我给技术队的兄弟也打了电话,他们说,没查到魏霞坤清晨和人打过电话,运营商那边没有通话记录。” “然后呢?” “你tm自动回复?”齐宏宇骂一声,接着说:“你有什么计划?” 石羡玉啃着鸡腿:“这案子不是你领头吗?我一直听你的啊。” “拜托!你才是队长哎!”齐宏宇无奈道:“你的斗志呢?不是说要当爸爸了,得有点干劲的吗?干劲呢?” “……”石羡玉只得放下鸡腿,认真思索起来,随后才说:“关于打电话这个,显而易见,两种可能,要么这五个人都在撒谎,要么魏霞坤有一张假实名的电话卡。 其中,撒谎的可能性不大,先前我们就讨论过了,他们应该并未串供,而且接电话这个,要说他们撒谎有点太牵强了,所以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更何况,长期泛读运读,某种程度上说也能算广义上的职业犯罪了,有张专门用于联络的电话卡不是很正常么?” “理是这个理,但是……”齐宏宇皱眉说:“我不是让你分析原因,是问你接下来怎么查。你倒是靠谱点啊死咸鱼,讯问完马必德以后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什么呢?” 看了他一眼,石羡玉嘀咕道:“所以你根本不是来问计划的……那你直说呗,婆婆妈妈的干啥子。” 见齐宏宇没理他,他便撇撇嘴,回答先前的问题:“在想小豪。” “噢?”齐宏宇立马左右看了几眼,见小豪离得挺远,这才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发现?”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石羡玉同样压低声音:“可能是先入为主了吧,总觉得小豪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 说他完全在打酱油没发挥任何作用吧,他偏偏锁定了魏霞坤昨晚到今早一直待在这个非法小赌场里,让我们能立刻调整思路拿下这几人,省了不少的功夫;说他有用吧,又打了一下午酱油。” 见齐宏宇陷入沉思,石羡玉又说道:“我倒也觉得这其实挺正常的,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唉,我和你一样,犯了情绪化的错误。” “嗯……嗯?你说谁情绪化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 齐宏宇不想狡辩,目光又隐晦的落在了小豪身上。 确实,得知那张纸条的笔迹与小豪吻合之后,齐宏宇心里也像扎了根刺,同时还有些摇摆。 说他是内鬼吧,着实想不通他动机究竟是什么;说他不是吧,谁吃饱了撑的刻意学习他的字迹,然后再伪装成他模仿石羡玉笔迹的样子来给齐宏宇塞这张纸条? 齐宏宇也迷茫了,不管哪种可能都解释不过去,不管写纸条塞纸条的是不是小豪,他都无法get到ta的想法。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侧头看向石羡玉。 ta不会和石羡玉一样神经病吧? “嗯?”这是石羡玉忽然挑眉:“总觉得你在想很恶劣的东西。” “没有没有,”齐宏宇赶紧转移话题:“看人我们都不擅长,不然还是交给仇教导判断吧。” “也好。”点点头,石羡玉又伸出筷子:“话说,你卤蛋吃不?” “不吃不吃,你拿去吧。” “嚯,这么心虚,你果然在腹诽我!” “……” 第153章 女孩儿 七点四十许,仇教导等人抵达非法小赌场。 大致看了眼现场环境,仇教导轻轻点头,也不晓得他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随后,他缓缓走向齐宏宇和石羡玉,轻声问道:“怎么样?” “我们对比了下笔录,都能对上,些许细节方面的差异可以认为是记忆偏差,毕竟熬了一通宵,即使因为赌博一直很亢奋,大脑实际上也非常疲劳了,状态不会太好。”齐宏宇说道,然后将结果大概和他说了。 “也就是说能确定就是这帮人看了魏霞坤的指头,但究竟是谁将冰糖和氰化钾交给她,以这样方式投毒的,还不确定?”仇教导问道。 见齐宏宇颔首,他又问:“有没有提前串供的可能?” 此时石羡玉回答道:“有,但极小极小,逻辑上不太能站得住脚。” 顿了顿,他又纳闷的问:“所以,仇教导,该做的工作我们都完成了,你干嘛非要带人来跑一趟?” “现场还需要勘察勘察,并提取证据。”仇教导解释说:“另外,这几个人也得押回去……这样,你们继续调查,争取找到魏霞坤早上与嫌疑人见面的地方,其他工作我来处理。” 听了这解释,齐宏宇眉头反倒拧了起来:“这咋个查?光靠追溯手机信号的手段进行定位误差挺大,根本没法做到太细致。 而且小豪也说了,她在九点之前一直没离开这里,而且期间也没接听或拨打过任何电话,说明要么她有两部手机,要么许传勇等人在撒谎。” 石羡玉作补充:“刚说了,他们串供的可能性很小,所有人同时撒谎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基本能确定,她还有一张卡,专门用作非法活动时联系的通信工具。” “以此为基础,她出门时还没带自己的手机。”齐宏宇继续说:“加上附近监控不算密集,这么大范围内要找到她在哪里和嫌疑人见面……太难了。” 仇教导沉默两秒,又问:“附近的监控都调了吗?” “小赵、小冉和刘哥王哥去调了。”石羡玉说:“他们四个分成两组,会把附近所有安防监控和便利店、超市等地方的监控视频都调取出来。至于交通探头,还需要办点手续,晚点再说吧。” 齐宏宇又接着说:“但你过来时也发现了,这地方比较偏僻,刚也说过监控不多,盲区面积大得很,我觉得魏霞坤应该也不会走太远,所以……希望不大。” “查不查得到是一回事,查不查是另一回事。”仇教导摇头:“不管怎么说,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先干了。嗯,我带了两位图侦的兄弟来,这工作交给他们吧。” “行。”齐宏宇见他都这么说了,自然再没什么意见,只问:“那我们接下来干点啥子?” “休息吧。”仇教导说:“忙活一天了,你俩先收队休息,有精力的话整合整合线索,今晚就不开会了,明早开会时给大家指个现目前相对具体的方向就好。” “要得。”石羡玉立马道,接着侧目看向齐宏宇:“我打算回家一趟,小凃刚怀上,需要多关心关心……你呢?去我家休息还是回支队?” 齐宏宇没立刻回答,他先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时间,才说:“你自己走吧,我去趟花店,再看看够不够时间买个蛋糕。” “嗯?” “明天是七月二十四号。” “然后呢?”石羡玉有些懵逼,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齐宏宇声音低沉了几分:“她生日,我估计腾不出空了,提前去看看她吧,这会儿她还没睡。” “谁?” “句谷儿。” 过了三四秒,石羡玉才忽然想起,这是那位女英雄的名儿。 恍惚一阵,他才抿抿唇说:“带我一块去看看吧?” 齐宏宇侧目看向他,随后轻轻点头。 一旁的仇教导不再吭声,只侧目看着他俩离开。 …… 此刻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订蛋糕肯定来不及了,只能买现成的。 石羡玉等齐宏宇提着蛋糕上车,才满脸嫌弃的问:“咋会想到买元祖家的蛋糕?他们家甜到齁,我这么爱甜食都受不了。” “她就喜欢这家的冰淇淋蛋糕。”齐宏宇简单解释道。 “行吧,她喜欢最重要。”石羡玉说着,起车往目的地开去。 他已经基本适应了不靠左手拇指搓方向盘的法子,而且还算灵活。当然这不值得提倡,行车安全最重要。 句谷儿家并不近,八点半他们才到目的地。 石羡玉下车,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即周围相对偏僻的环境,有些意外,忍不住问:“她就住这儿?平时出行什么的也太不方便了吧?” “你觉得平时她出行吗?”齐宏宇斜他一眼,随后道:“出事以后,她就喜欢安静,这里挺好的,没事儿听听虫鸣鸟叫,来兴趣了敲敲架子鼓,也不必担心扰民什么的。” “呃,我的错。”石羡玉立刻说:“我‘何不食肉糜’了。” “得了,没必要那么敏感。”齐宏宇摇摇头,当先往前走,到门口处停下摸钥匙开门。 石羡玉惊了:“你还有这的钥匙?” 齐宏宇忍不住露出微笑:“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的,我们俩现在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笑着笑着,他又不由闭上眼,轻叹一声:“可惜她始终走不出阴影,一直以为我是在怜悯她,始终不肯真正接受我。” 石羡玉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他重新睁开眼,再次挤出微笑:“等会儿不要太严肃,轻松点,尽量多些笑容。虽然她看不见,但她似乎能感受到我们的情绪。” “明白。”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石羡玉立刻点头。 真难得见齐宏宇这样的姿态。 句谷儿的听力极好,齐宏宇刚推开门,就听见她问:“宏宇哥,是你来了吗?” 石羡玉侧目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微微皱眉。 就见句谷儿站在二楼,穿着一身红裙,面带微笑。她这会儿戴着义肢,正倚靠在栏杆上,红裙飘飘,看着还颇有仙气。 就是完全毁容的脸,严重破坏了美感。而且她嗓音也不好听,如破风箱一般,可能那次爆炸把嗓子也给伤了。 句谷儿的“感知”果然是非常敏感的,她很快侧目似在聆听些什么,然后忽然问:“宏宇哥,你还带了客人来?” 石羡玉惊了,自己一动不动,她怎么晓得的? “我们队长,关系挺好。”齐宏宇立刻说:“他说想来看看我女朋友,我就带他来啦。”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女朋友了?”句谷儿轻笑声,随后拿起身边的导盲杖,转身打算往下走。 齐宏宇赶紧把东西交给石羡玉,立马跑了上去,搀扶着她下楼,引她到小院子的石椅上坐下。 “宏宇哥,拜托你帮我开下灯。”她对齐宏宇说道,接着又侧目对着石羡玉说:“抱歉,因为不需要,所以我基本不开灯。” 石羡玉又惊了,她竟然还知道自己站在这儿,看的方向一点不差。 她虽然残疾,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身怀绝技了。 惊讶之余他着急忙慌的说没事儿,显得有些拘束的样子,反倒不如句谷儿落落大方。 此时灯亮,石羡玉趁机打量了下句谷儿的义肢。 这义肢应当是定制的,看起来还不错。只是手臂义肢和腿脚完全是两个概念,腿脚的主要作用在于支撑,而手要做许多精细活,所以上肢残疾者佩戴义肢所能提高的生活质量其实很有限。 石羡玉观察一会儿后,大概确定她的义肢有抓、拿的功能,其它的就不确定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靠什么操纵的,有点神奇的感觉。 此时齐宏宇去而复返,坐在她边上,将石桌上的蛋糕轻轻推向句谷儿,又从石羡玉手中接过鲜花,递给句谷儿,微笑道:“谷儿,生日快乐。” “谢谢宏宇哥。”句谷儿笑的很狰狞。 接过花,她又好奇的问:“你又要忙案子啦?” 她早已掌握了规律——每月十四,及逢年过节,齐宏宇都会送一捧花,再带点小礼品。 而如果是生日,小礼品则会换成她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如果哪次提前送东西来,就意味着齐宏宇又要忙了,担心当天腾不出空;如果直接没来,则说明是紧急任务,打了他猝不及防。 “没事,一桩寻常的案子,没什么危险,很快就能解决。” “噢?” 齐宏宇骗她说:“诈骗案。你知道的,这帮人虽然造成的破坏极大,影响非常恶劣,但本身还算安全,抓捕时非常配合。” “撒谎。”句谷儿轻轻一笑:“你每次来都撒谎。” 她貌似开朗的模样,做起来已非常熟练。 “咳咳咳,”齐宏宇干咳两声,又帮句谷儿把花儿放在一边,同时打开蛋糕说:“还是先吃蛋糕吧,天气热,等会化了。” 说完,他小心的把包装上的干冰倒在一旁,将蛋糕取出来。 “我来吧。”石羡玉站起身:“师兄你好好陪陪嫂子。” 他能看出来,其实句谷儿对齐宏宇也很有好感,只是迈不过那道坎。嫂子这个称呼,应当还是能让她高兴高兴的。 虽然站在朋友的角度,石羡玉并不希望齐宏宇当真和句谷儿在一起,但当着句谷儿面,还是哄她开心最要紧。 然而句谷儿却轻叹了一声,摇头说:“队长,莫开玩笑,我和宏宇哥只是朋友,别真把他的话当真了。” 石羡玉一时半会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好侧目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笑容不变,只是看起来有点儿僵。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敏感的句谷儿立刻转移话题:“队长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呀。” “我年纪和师兄差不多。”石羡玉也挤出微笑:“另外,别队长队长的叫了,生分。我叫石羡玉,你喊我羡玉或者咸鱼都可以。说起来,你可能还是我师姐呢。” “哎?你也是重医的?” “曾经是。” “考的法医吧?法医能当上队长真不容易……中队长?” “大队长。”齐宏宇说道:“另外他不是法医。” “噢?” 石羡玉解释说:“我大学是在重医学的外语。” 句谷儿张了张嘴。 医科大学的外语生其实不算少,但总让人觉得这个选择有点…… 而且学外语的跑来当警察,还当上了大队长? 石羡玉又继续说:“我也觉得专业选坑了,当年想努力换专业,结果没成功,只好考研,考中了西政,然后又考了选调生,最后经过一系列蛮复杂的事情后,来了警队。嗯,之所以能当上队长,主要是走了后门。” 句谷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此时蛋糕已经分好,石羡玉立刻递给句谷儿一份:“师姐,趁热……咳咳咳,趁着还没化赶紧吃吧。” “谢谢。”句谷儿抬起义肢。 齐宏宇立马瞪了石羡玉一眼,让人用义肢吃蛋糕,不是为难人家吗? 于是他立刻接过纸碟,说:“谷儿,我喂你,啊~” 句谷儿也没客气,乖乖张嘴,然后夸了句好吃。 齐宏宇又回过头说:“剩下的也吃不完,石队,麻烦你帮忙放冰箱去,就在你左手边第二个房间里头。” “好。”石羡玉赶紧起身照做。 见他离开,齐宏宇又问:“你妈妈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说想重新帮我订个架子鼓,出门找人去了,九点左右回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看起来还蛮温馨。 不一会,石羡玉去而复返,坐在石桌另一边,也捧着蛋糕吃。三两口啃完后,他一抹嘴,忽然插话:“师姐,听师兄说你架子鼓打的很好?” “莫要听他乱讲。”句文茜脸上从头到尾带着笑。 顿了顿,她猜到了石羡玉的意思,便说:“我打给你们俩听听?” “好啊好啊,”齐宏宇立刻说:“我也有一阵没听到了。来师姐,我带你进去,哎,小心脚下有石头,慢点慢点……” 看着他们二人走远,石羡玉站起身,脸上笑容缓缓消失,心情略显沉重。 此时句谷儿却忽然顿足回头:“石队,你不来吗?” “来了!”石羡玉赶紧又挤出笑,快步跟上。 如果真如齐宏宇所说,他真慢慢爱上了这个女孩的话,还是祝福他们吧。 嗯,得想个办法帮他真正打动这姑娘才行。 石羡玉如是想。 第154章 突破口 九点许,石羡玉载着齐宏宇驱车离开。 在车上沉默了一阵后,石羡玉率先开口:“没想到她妈妈看着这么沧桑,一点都不像五十岁人。”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齐宏宇斜他一眼:“一个人照顾着残疾的女儿,得承担多大的压力。也就是抚恤补贴给的到位,经济上的负担不是很大,不然她们娘儿俩日子更难过。” “一个人?”石羡玉有些诧异:“她爸爸呢?说起来,刚刚也一直没看到……” “遇害了。”齐宏宇声音低沉:“她出事后不久,该团伙就被捣毁,但不彻底,导致她又遭漏网之鱼报复,她父亲豁出去命护住了娘儿俩,自己却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石羡玉再次沉默。 “那次事情闹得也很大,前后十多人被追责,涉案匪徒全部判死。”齐宏宇接着说:“但她父亲终究是回不来了,从此只能娘儿俩相依为命。可惜当时我不在,不然……” “不然恐怕就得多死一条命了。”石羡玉撇撇嘴:“你能不能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说一千道一万,都tm是那帮残暴匪徒的错,有你什么责任?干嘛天天给自己套心结?” 齐宏宇叹息道:“你不懂。” “懂你妈。”石羡玉骂了声。 两人又陷入沉默。几分钟后,还是石羡玉率先开口:“对那个女孩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 但石羡玉并没打算让他回答,立刻又插嘴抢白:“你扪心自问,你享受和她在一块儿,享受的究竟是与她相处的感觉,还是照顾她时勉强能获得一丝丝安慰,让自己略微释怀?” 齐宏宇闭上嘴,皱起眉头。 石羡玉又试探道:“就刚刚接触的情况来看,我感觉你追求她的欲望好像并不是特别强烈?反正我看你几次出击都是浅尝辄止,她都没明确拒绝,你自己就打退堂鼓了……你是怂还是挣扎?” 问完后,他悄悄看了眼齐宏宇的反应,又道:“好好想清楚吧,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甚至不需要回答我,只要回答你自己就行了。事实上,这个问题我就是帮你问的。” “哦。”齐宏宇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又开了一段路,他开始吹起几乎没人听得出旋律的口哨来了。 一见他吹起口哨,石羡玉便晓得,他内心又挣扎了起来。 挣扎吧,多挣扎会儿。 这是好事儿,现在挣扎总好过日后后悔。石羡玉看得出来,按齐宏宇这么追求下去,句谷儿迟早有一天会被打动的。 如果真没想明白,下半辈子对齐宏宇而言,将会非常痛苦——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若是真爱自然无妨,甚至齐宏宇还可能从照顾句谷儿这事儿上收获满足,能真正将句谷儿当成自己的依靠,往后日子也能过得非常幸福。但如果仅仅只是愧疚,那与句谷儿在一起,对齐宏宇来说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石羡玉同样敬佩且心疼句谷儿,但他更不想看着自己的兄弟以后都活在阴影当中。 …… 石羡玉终究还是将“自闭”中的齐宏宇拉回了自己家。 齐宏宇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中,毫无反应,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的吹段难听的口哨。 凃欣欣有些奇怪他怎么失魂落魄的模样,石羡玉便轻声给他解释了。 “你啊,”凃欣欣听完后忍不住皱眉:“不是和你说过么,关系再好也不要干涉别人的私事,容易落的左右不讨好,你和师兄的感情恐怕也就到此为止……” “师兄不是这样的人。”石羡玉轻笑着摇摇头:“何况,我确实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沉沦下去。” “这倒是……”凃欣欣看一眼齐宏宇,又立马收回目光,说:“师兄确实无所谓,他性子比较随和,而且你们虽然相处不久,但我看感情还是到了。可对别人千万别这样,交浅言深是大忌。” “我性子你懂,”石羡玉无所谓的说:“交浅别说言深了,话我都不会讲两句。” “反正你稳重点,马上当爸爸的人了。”凃欣欣又说,随后道:“你照顾好师兄,我去给你们弄点饭菜……话说,如果师兄真想明白了,他就是喜欢那姐姐,你要怎么办?” “帮他咯。”石羡玉摊手:“如果真的喜欢,那他一定会从中找到自己的幸福,除了祝福之外,我能做的就是帮他出谋划策了。” “要得,那我去做饭。” “别折腾了,我们七点才吃的晚饭。”石羡玉摇头:“你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吧,不用管我们。” “成吧……对了,今晚你能不能和师兄睡一下?” 石羡玉:??? “为啥?” “冉冉也在我们家。”凃欣欣轻咳两声,说:“今晚她和我睡。” “哦。” …… 清晨,齐宏宇准点睁眼。 紧接着,他隐约觉得自己身边有个人,不由被吓了一跳,仅存的睡意瞬间被扫空,猛地瞪大眼睛坐起来。 然后一看边上的人是石羡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心里也有点纳闷,这里是小凃家吧?自己怎么睡这儿?而且这死咸鱼咋个不搂着自己媳妇儿睡反而这边来了? 昨晚也没喝酒啊…… 这时石羡玉忽然开口:“咋了师兄?” 他依旧闭着眼,或者已经睁开了,只是看不见。 “没事。”齐宏宇摇摇头:“昨晚我怎么了?” “不晓得。”石羡玉撇撇嘴:“天知道你想啥子,忽然就站起来走到酒柜边,无视禁酒令直接吨吨吨干了劳资半瓶蓝带马爹利。” 齐宏宇:??? “这是我能干的事儿?” “要不给你看看监控视频?” “算了。”齐宏宇表示无法直视。 石羡玉吐槽两句,又问道:“身体没事儿吧?头疼不?” “除了断片了之外没什么反应。”齐宏宇摇头:“只记得你车上和我说那些话后,我一直在想事儿。” “想明白了吗?” 齐宏宇轻叹:“没有……但犹豫不决,可能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吧?” “或许吧。”石羡玉面无表情:“不过我建议你刷牙前不要叹气,臭的一批。” “……”齐宏宇又故意叹了两口气。 “你咋这么贱呢你?” …… 简单洗漱过后,齐宏宇暂且将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下,专心想案子——昨儿仇教导可拜托他和石羡玉好好琢磨琢磨案情,等会开早例会时还要给调查组提供大致的方向。 此时,餐桌上已摆上了过分丰盛的早餐。 严格来说应该叫早茶,凤爪、蒸排骨、叉烧包、糯米鸡、牛百叶等一共摆了有十几盘,而苏冉和凃欣欣已然落座,就等着他俩。 “师兄,尝尝冉冉的手艺,她特地爬起来搞的粤式早茶。”凃欣欣微笑:“瞧瞧吃得惯不。” “早茶有啥吃不惯的。”齐宏宇摆摆手,又看了眼丰盛的菜式,说:“小冉手艺很绝啊。” “别听欣欣姐瞎说,我就买的半成品,蒸一下就成了。”苏冉说道,同时忍不住打量了齐宏宇几眼,虽然努力克制着,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表情有些怪异。 大概是昨晚被齐宏宇吓到了。 内洋酒度数虽不算很高,但也有四十度。一口干半瓶,这是人能干的事? 齐宏宇看出来了,略尴尬,只好抬筷子拿吃饭掩饰。说起来胃确实有点不舒服,需要吃点儿东西。 说起来,早茶其实不能算清淡,只是不重口罢了,酱香还是非常浓郁的,齐宏宇这样的山城人也能吃得很嗨。 他们四个起的都算早,吃完饭,还有时间聊会儿。 苏冉竟是工作狂,刚在茶几上坐了几秒,就忍不住开口问:“石队长、师兄,关于魏霞坤的案子,你们有什么想法?” 石羡玉侧目看向齐宏宇:“你昨晚完全没心思想这些吧?” 齐宏宇老实点头。 “那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好了。”石羡玉又主动说道,随后侧目看了眼凃欣欣,又瞄一眼她还完全看不出异样的肚子,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略略组织下语言,他才开口说:“其实仔细研究许传勇等人的供词可以发现,其中已经透露出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便是他们这帮人的独品,其实都来自于熊杰,熊杰一死,他们都断货了。” 齐宏宇点点头,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昨晚也抓住了这个细节,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脑子就被句谷儿所占据,之后又受到石羡玉替他自己内心发出的“质问”,思路到此就中断了。 石羡玉继续说:“而魏霞坤,其实主要也就和这帮人鬼混。同时,魏霞坤体内发现的毒就是甲基苯丙胺,许传勇等人嗑的也是这药,他们把这玩意儿叫做冰糖,嗑药称为溜冰。” 苏冉立刻接话说:“所以,魏霞坤实际上还是在帮熊杰干活。但熊杰已经被人打死了。” 石羡玉鼓励道:“然后呢?” 显然苏冉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当即不假思索道:“许传勇等人的口供还透露出了一件事儿——便是随着我们打击力度的加大,想要弄到‘冰糖’的难度并不小,哪怕是他们,短时间内都要为此发愁。 我想,魏霞坤即使也算是广义上的独贩,但她应当也高度依赖熊杰才对,许传勇等人都无法短时间内弄到‘冰糖’,她应当也没这个能耐,除非熊杰的马仔主动联络她。” “这就是方向。”石羡玉立刻说:“熊杰死了,下边人群龙无首,之后无外乎两种可能。 要么群魔乱舞,下边人直接打起来,乱的不可开交,然后被我们一锅端;要么沉寂一段时间后,有人无法放弃这部分巨大的非法收益,心思又活络起来了,开始想办法重操旧业,再之后可能又群魔乱舞,然后同上。” 齐宏宇也开了口:“所以很可能是掌握部分存货或者干脆掌握部分货源、运货渠道的人,忍耐了短短几天后就坐不住了,找到魏霞坤,要求她帮忙运送‘冰糖’。” 苏冉忍不住抬手扶额:“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害魏霞坤呢?动机是什么?我想不通这点。” “有一说一,我也想不通。”石羡玉同样扶额,然后问:“师兄你脑洞大,有什么想法?” “莫得思路。”齐宏宇摇头:“别老想着事先就把啥都想透彻了,有疑点很正常,先按着方向往下查,当线索足够多了,或者逮到人了,疑点自然能解开——这还是你和我叨叨过好几次的话。” “哦。”石羡玉应道:“那思路明确,先针对熊杰展开调查,顺藤摸瓜的将他各个产业,不管合法非法,都给摸清楚,然后逐一排查,筛出与魏霞坤可能有交集的家伙,进而锁定嫌疑人。” “同意。”苏冉也说道:“如果熊杰真像许传勇等人说的那样谨慎,那他各个渠道应该都会比较比较隐蔽,尤其魏霞坤这边还出过差池,连累过他,他肯定会更小心。” 齐宏宇补充:“是这样,所以如果没有交集的话,他马仔也不太可能晓得魏霞坤是运毒的。就像许传勇等人也不晓得天天跟他们赌牌的魏霞坤还干这种事儿一样——当然这个例子可能不太恰当,许传勇并不是熊杰马仔。” 他们仨脑瓜子都还算好使,你一眼我一语,就为案情找到了方向,确定了接下来要主攻的突破口。 完善了些许细节后,石羡玉又抬手看了看表,说:“那就先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有什么思路在路上再琢磨琢磨就是,我们先去支队等开会。” “要得。”齐宏宇颔首。 凃欣欣问:“晚上回来吃饭不?” 今儿是周六,她没被安排到值班,手上也没任务,可以在家休息,否则石羡玉哪有心思和他们闲聊,早就先开车送凃欣欣去单位了。 “不确定。”石羡玉摇头说:“下午再给你电话吧。你在家好好歇着,照顾好自己。” “行,你们也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 第155章 分析会 刑侦支队,某会议室。 齐宏宇三人坐了片刻之后,剩下的民警便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仇教导主持分析会,先请各个民警汇报截止目前的收获——至于石羡玉齐宏宇等人的进展就不必重提了,昨晚就已转告众人。 实际上,除却许传勇这条线外,其余方向或多或少也有些许收获。 比如,熊杰的人际关系网,以及大致的,隐藏的不算太深的产业势力等。不过其独品产业算隐藏的比较深的,目前暂时没有收获。 有名老刑警站起身,说:“我具体讲讲熊老鬼——也就是熊杰——被人打死的事儿吧,此案是长南支队的兄弟办的,已经审理终结,经检察机关同意,决定对涉案人不予起诉。” “噢?”立马有消息不那么灵通的刑警起了好奇心,追问怎么回事。 他便说:“事情是这样的。本月十六号那天,熊杰在南坪附近一家连锁酒店中,召集了一帮狐朋狗友赌婆、嗑药、聚众银乱。 大概在傍晚六点二十分后,溜完冰整嗨了的熊杰不知怎么的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但他可能以为自己还在酒店里,将路上一长得挺可以的妹娃当成了自己喊的小姐,上去动手动脚。 这一下激怒了这妹娃……咳咳,这名女性的男友,他上前用力推了熊杰一把,警告他不要乱来,结果熊杰立马从口袋里摸出刀来,对着他一顿乱砍,他和女友都中了几刀,好在不深,只是皮外伤。 这熊杰神志不清,身体也跌跌撞撞的,没一会儿就摔到地上,刀也掉了,当事人立刻把刀踢开,那熊杰又说要弄死两名当事人,并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与当时人搏斗起来。 过程相当激烈,总之熊杰的匕首又掉了,还被踢了几脚,接着便蜷缩在地上不动弹,送医后确认为肝脏、脾脏破裂,不治身亡。而长南那边的兄弟经过研究后认定,当事人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应依法销案不予起诉。” 老刑警描绘的相当详实,显然长南支队的刑警们做了大量调查,包括调取监控与询问目击者等,否则很难做到这么细致。 而听了他的话,众刑警也纷纷沉默。 这龟儿子死了活该,但打死他的当事人也是真的猛,竟敢弃刀不用,徒手和再次拿出匕首的熊杰扭打,还把他给踢死了。 练过的? 只是没人问出口,这不是什么重点问题,要想满足好奇心的话,事后打听就好了。 那老民警又继续说道:“反正经过调查,我觉得足以认为熊杰的死纯属意外,没必要在这上面下太多的心思。” 仇教导早就听老刑警汇报过了,但他还是拿不定注意,干脆看向石羡玉,石羡玉只能点头说声赞同。 随后又有民警汇报熊杰的人际关系,不过因为独品这条关键的产业链暂未查明,价值有限。 最后,是仇教导敲了敲桌上的资料,说熊杰和魏霞坤的案卷在这,并给大家传达了他截取的重点——他应该请自己老婆打过草稿,逻辑清晰,且重点明确,不像他的实力。 但此时此刻案卷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经过一晚上的调查已经明确,当初魏霞坤在自己房子里容留他人吸独而被捕获刑,并供出了熊杰,同时熊杰也是因容留他人吸独与非法持有独品获罪,刑期远比魏霞坤长,但比起泛读还是轻得多。 传达完后,仇教导看向石羡玉,问道:“石队,关于这两份案卷,你怎么看?” “有几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石羡玉双眼微睁,说:“首先,熊杰服刑整整十二年,但出来后还是能混的风生水起,重新拉扯起班子,继续干以前的那些勾当,并且还有意识的降低了存在感,躲过了前阵子的专项打击……” 顿了顿,他反问众人:“这意味着什么?” 胆子最大的齐宏宇当即起身,直言不讳道:“说明他在里头的时候,外边的势力恐怕还在正常运行,甚至接受他遥控指挥。” 众刑警沉默几秒,随后立马展开相当激烈的讨论。 等他们讨论了近乎十分钟后,石羡玉才轻咳几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其次,不论是熊杰服刑期间,还是出狱之后,都没对魏霞坤展开报复,甚至很可能继续让她运独,这说明什么?” 会议室内又一次安静下来,不过不同于以往,这次大家并未再安静片刻后展开讨论,显然这个问题把他们都问懵了。 包括齐宏宇在内。 许久后,齐宏宇才试探着说:“那次出狱之后,魏霞坤又屡次入狱,自由的时间相当短暂,有没可能,熊杰想报复,但没找到机会? 至于熊杰出狱之后,都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他可能也已经释怀,没有了报复的想法……” 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迟疑了,随后摇摇头否定自己先前的话,说:“不,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有多人指证他性格残暴,多人因他致残甚至被害,他不可能这么容易释怀,就算释怀了也不可能再让魏霞坤继续运独。” 石羡玉轻轻点头,接着见他们都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抛出第三个问题: “最后,魏霞坤虽屡次犯罪,但算起来,熊杰服刑期间,她也有大概一年时间是自由的,那么她这段时间是否在继续运独?如果是,这是熊杰的意思还是他手下自作主张?又是谁提供给她的毒物?” 会议室内依旧安静——这个问题虽不至于把大家问懵,甚至许多民警多多少少有些想法,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依旧还是齐宏宇开口:“这个问题,或许与本案高度相关——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真有人继续联系魏霞坤,并提供独品让她运输,则此人具有高度作案嫌疑。” “没错。”他边上的赵博立刻接话:“这证明此人既掌握一定量的独,甚至在协助熊杰管理这方面的渠道或部分渠道,又晓得魏霞坤在负责运输,完美符合条件。” 齐宏宇思路更加清晰:“可以查查那段时间魏霞坤的行程及银行流水,以此作为佐证——如果还查得到的话。出行记录和流水会保留多少年?” “原则上实名制铺开后的所有记录都可以查得到。”难得出席这类会议的技术队的小豪当即说:“不过十年前那会儿……啧,我反正觉得查无可查了,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尽力试试。” “试试吧。”仇教导示意道。 他回了句要得。 “那好。”齐宏宇又说:“我与石队也讨论过了,现目前,我们的重点任务就是围绕熊杰的独品生意一块展开侦查。 更细致的说,就是筛出熊杰的手下当中,能接触到比较大量独品的不法分子,再从中锁定与魏霞坤有接触的,进而确定知晓魏霞坤‘车夫’身份的嫌疑人,晓得了不?” “晓得是晓得,”赵博皱眉说:“但是……熊杰的独品产业链隐藏的太深了,单单发现这个产业链都很让人头秃哇。” 说完后,他直接看向石羡玉,问道:“石队,能不能再具体点,告诉我们该怎么……” “小赵。”仇教导忽然开口打断他,就见他脸色发黑,表情严肃,沉声质问道:“什么事都让石队给办了,还要你干什么?不然喊石队和小齐干脆直接把案子破掉,你直接参加庆功会好不好?” 众人都被仇教导的话给吓了一跳。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许多老民警从警许久,都还是第一次听仇教导这么说某位民警。便是先前齐宏宇非要违规插手自己继父的案子,都没见仇教导这般发作。 不仅话重,脸色也极端难看,可知他确实是相当愤怒了。 赵博也诧异的张大了嘴,愣住了神,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许多民警渐渐明悟——赵博最近确实过份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石羡玉的面子,甚至不时有“挑衅”行为。 石羡玉本人或许并不在乎,但仇教导负责管理干部建设队伍,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必须得敲打敲打这毛头小子。 否则让他再这么恣意妄为下去,渐渐地越来越飘,恐怕会酿成大祸——总会有领导在意面子的。 赵博也渐渐反应过来,果断低下头道歉:“对不起石队,仇教导你教训的对,是我说话不过脑子。” 仇教导脸色缓和了许多,轻轻颔首,闷闷的嗯了一声。 随后赵博又主动说:“这项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今天之内……” “停一下,”也算是作为当事人的石羡玉忽然开口:“什么时代了,咱们不讲究限期这一套,尽力而为就是。” 赵博看向石羡玉,轻轻点头:“好。” “师兄,”石羡玉又看向齐宏宇:“你最近有任务吗?” “莫得。”齐宏宇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果然,就听石羡玉说道:“那你和小赵一组?” “得行。” 赵博眼睛睁大了些,随后轻轻对石羡玉点点头,又看向齐宏宇:“宏宇哥,又得麻烦你多指导指导了。” “说的什么话。”齐宏宇轻笑,随后压低声音:“你以后真的别再这么莽撞了,不是谁都和石队一样好脾气的。” “晓得了。” 这时石羡玉又接着说:“这个任务工作量不小,光靠你们两个,不够。我建议先投入在场一半的警力,剩下一半机动待命,仇教导你觉得如何?” “少了。”仇教导摇头说:“刚兄弟伙儿也都听见了,熊杰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势力盘根错节,需要大量的人手,这点兄弟不够。” “晓得了。”石羡玉颔首,他相信仇教导对这方面的判断。 随后仇教导又细分了下大家的任务,便宣布散会。 赵博留了下来,和他同一组的齐宏宇自然也留下了,除此之外还有仇教导和石羡玉。 此时此刻,仇教导脸色又一次沉了下去,他看着赵博,说道:“小赵,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赵博沉默,说不出话来。 仇教导语气提高了些:“你对石队意见就这么大么?你觉得他能力不行,还是德行不配?” “没有。”赵博终于开口了,他低着头,有些怂的说道:“一开始确实对石队的意见挺大,觉得他又不干事,也没表现出任何能力,不只是我,很多人都觉得这个空降过来的领导,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尸位素餐的家伙。” 石羡玉挑了挑眉,忍不住嘀咕道:“你别说,还挺贴切的。” 仇教导被这句话整的差点破防,忍不住回过头瞪了石羡玉一眼。 赵博也被打乱了节奏,张大嘴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重新回神,想起了自己刚刚想继续说的话,才开口道:“但后来慢慢发现,石队的能力一点不差,而且为人非常随和,没有半点架子,说实话,我有点被折服了。” “噢?”仇教导斜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还一直对他不对付?” “我就是不甘心。”赵博竟然吐出了先前与齐宏宇说过的大实话:“我觉得老石队升职后,最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是宏宇哥,又或者仇教导你当队长,宏宇哥升教导员。” 齐宏宇:??? 卧槽这赵博也有毒吧? 这话能瞎鸡儿说的? 要换个领导,要这儿坐着的不是仇教导和石羡玉,那他齐宏宇怕是就被记恨上了。 仇教导都愣住了,随后忍不住扶额:“你小子,是看小齐和石队关系好,想搞挑拨离间不成?其心可诛啊!” “??”赵博眨眨眼,接着赶紧解释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石队,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得了得了,”齐宏宇摆摆手,替石羡玉说道:“知道你小子没心眼,情商低,不然也干不出屡次顶撞领导的事儿来……庆幸吧,咱们队氛围是真好,否则绝对由你受的!” “这个……我以后绝对注意。” “多的先不说了。”石羡玉轻轻摇头,转移话题:“说说案子吧。刚刚小赵讲的也有道理,想查熊杰的势力,绝对没有嘴上那么简单。师兄,你有什么法子?” 第156章 小隔间 齐宏宇没发表任何看法,情况不明,说再多也没用,不如直接出发展开调查。 于是仇教导继续留下指挥,石羡玉跟着齐宏宇和赵博驱车离开。 赵博脸有点垮,石羡玉竟然会跟着,他早该想到的…… 这尼玛就很尴尬。 全程,赵博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啥也没说。 终于抵达目的地,赵博熄火,第一时间从驾驶室钻了出来,偷偷喘了两口粗气,这才侧目看向齐宏宇,眼里透露出些许迷茫。 眼前有间不大不小的酒吧,目测内里空间应当在百平出头的样子,装潢有些老旧了,这会儿门窗紧闭,看不到人,但也正常,大上午的谁tm泡酒吧。 招牌上写着“云间歌谣”四个字,与装修风格蛮不搭的——内里一看就是重金属风乃至地狱摇滚风格的音乐酒吧,整这么个有点轻文艺的名儿,不晓得的还以为专唱民谣呢。 这儿是齐宏宇设的导航带他们来的。 齐宏宇也下了车,左右瞧瞧,随后盯着酒吧的招牌看了几秒,又摸出笔记本扫两眼,点头:“云间歌谣,是这家店。” 赵博纳闷的问道:“熊杰的店?” “不晓得,”齐宏宇摇头说:“但这两年来,魏霞坤较为频繁的出入这间酒吧,大概十天左右一次。” “你啷个晓得的?” 齐宏宇抬起自己的笔记本:“李成智提供的线索,他后续又给我们补充了不少‘情报’。” 赵博张了张嘴,响起那个小孩儿,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 多好的苗子,就这么毁了。犯罪真的害人害己,自其而下,至少三代人无法从警,无法加入政法队伍。 此时,齐宏宇又补充道:“但他毕竟年纪尚小,也不好出入酒吧之类的场所,能提供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足够了。”石羡玉接话说:“他已经提供了不少帮助,总不能当真指望他破案吧?” “是啊。”赵博难得认同石羡玉:“不然再这样下去,我都搞不懂究竟他是警察还我是警察了。” 齐宏宇斜了他一眼。 仇教导刚怼过他的话,就这么被他轻微的变了变,怼回自己来了。 赵博看懂了齐宏宇的眼神,又有点尴尬的轻咳两声,转移话题:“但这儿没人,咱们要怎么查?” 齐宏宇呵呵两声,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绕道来了后门,然后摸出枪,眼神锐利,目光凶狠,抬腿想踹。 然后他腿在空中停了两秒,似在犹豫什么,最终摇摇晃晃的放下来了,尴尬的看向石羡玉:“石队,你来。” 石羡玉:??? 他一脸迷茫,看看齐宏宇,又看看面前看着防盗等级不很高的木门,有些懵。 “踹啊,出了事儿我担责。” 皱眉看齐宏宇两眼,石羡玉决定相信他,同样摸出枪,然后深吸口气,用力一踹。 砰! 门应声而开,齐宏宇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并大声吼道:“抱头蹲下!警察查案!” 石羡玉和赵博担心他的安危,不假思索的跟了进去。 随后,他们就瞧见七八个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的躺在这约莫十来平的小空间里,有的睡沙发,有的打地铺,此刻表情高度一致,都是迷茫中夹带些许慌乱。 看他们衣衫都还算完整,可见虽男女都有,但并非聚众银乱。 随后这些人都先后抱头蹲下,还算配合,仅有两人依旧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仔细看看这两人的模样,石羡玉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齐宏宇又喝道:“都老实点!一个个的,排好队验尿!小赵,打电话给小冉,让她过来一趟,这里需要她支援。” “噢噢,好。”赵博连连点头。 原则上,针对女性的检查,包括验尿、搜身等,都需要女警来。 “警官,”立刻有名年轻女子抬头说道:“我们一直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干啊……” 齐宏宇眼睛瞟向沙发上的两人:“那这俩怎么回事?” 那女子咬咬下唇,又有人轻轻推了推沙发上两人,但他们毫无反应。 若非胸膛仍在起伏,恐怕都得以为他俩死了。 又片刻后,女子开口说道:“他俩……应该是嗑药了。” 石羡玉又看向齐宏宇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这就是熊杰所谓的谨慎?” 像这样的酒吧,一向是警方重点盯防的对象之一,时不时就会上门,对从业人员,包括服务生在内进行尿检。 直接在休息的小隔间里嗑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揪出来,不可能瞒这么长时间。 “这俩可不是酒吧的人。”齐宏宇冷笑道:“这俩是赌棍,但四天前他们来了这儿就再没离开——这家酒吧又没设棋牌室,你觉得是什么能死死的吸引着他们让他们舍不得走?” 顿了顿,齐宏宇又道:“熊杰谨慎,他的那帮马仔可未必,甚至可能会在心里腹诽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小,越活越回去了。” 那女子长大了嘴,诧异的看着齐宏宇。 显而易见,齐宏宇猜中了。更重要的是,这女人知道的事儿还不少。 一念及此,石羡玉的目光立刻透过眼缝落在女子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咬了咬牙:“小慧。” “我问你全名。” “何薇。” 石羡玉:??? 何薇和小慧有什么关系? 噢,拼音梗,那没事了。 “你是这里的店长?” 抿抿唇,过了一小会,何薇才说:“我只是服务主管。不过老板他常年不在,基本都是我打理。” 齐宏宇立刻说:“你跟我出来,我们单独聊聊。小赵,你看着点场子,尿检押后,等同事支援到了再说。” “要得。” …… 何薇还算配合,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这家店的持有人叫霍采云,年仅二十八岁的靓丽女子,但实际上的老板却是她哥霍刚健。 霍采云几乎从不露面,何薇也只见过她两面。霍刚健倒是经常来,但也基本不管事儿,过来都是来玩儿的,偶尔还会带点朋友,平常店面都交给何薇打理——何薇最终承认,自己算是霍刚健的情妇。 “早些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还搞独品……”何薇全程低着头:“直到四天前我才晓得,而且他不让我们走了,都待在小隔间里。那儿本来是大家伙累了进来休息几分钟的地方,但现在,吃喝睡都得在这。” 齐宏宇轻轻点头,那小隔间确实不是人住的地。 还是得亏李成智提供的线索。啧,这案子全依靠他,一点成就感都无。 此时何薇竟低声啜泣起来:“我很害怕,怕极了……本来以为傍上了个打款,没想到他泛读……这是要命的啊,我想偷偷报警,但是又怕被他报复……你们来了,你们终于来了!帮帮我!” 齐宏宇看着她,轻轻点头:“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她却连连摇头说:“不,你们不会,太多证人被凶手给害死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想去公安局里,就住里头了,可以吗?” 齐宏宇:??? “我住你们对面宾馆也行啊。”她主动退而求其次,看上去是真的怕极了。 “得行。”支队对面多的是宾馆,住那儿完全没问题,齐宏宇便立刻点点头,然后追问道:“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不晓得,”她摇头说:“四天前他俩来咱们酒吧,我问他们要喝点什么他们也不说,只让我打电话给健哥,之后健哥来了,就把他们带到隔间,让我照顾好他们俩,但也不用太搭理他们,给吃给喝,别让他们跑了就成。 然后我就看健哥给了他们几包东西,他们……他们……健哥说他们两个在溜冰,让我别多管多问,不然他也只能喂我吃这东西,还说吃了会变得很丑,舍不得让我成那模样,但我也得识相点。 我就晓得他们是在干什么了,之后几天,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害怕,想报警又害怕被他报复,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又怕将来你们把我都当成独贩……而且他们这样的人没良心的,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对我……” 她开始哽咽起来,语无伦次,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完全爆发,先前强作的镇定荡然无存。 “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上不了你。”齐宏宇只得宽慰她两句,然后问:“所以,你确定自己并未染上瘾,对吗?” “绝对没有。”她猛地抬起头说道,随后又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改了口说道:“我没主动吃过,但他可能偷偷给我下了药。不过我没有任何反应和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是没吃过的。” “那就好。”齐宏宇颔首道:“保险起见,等会麻烦你配合做个尿检,可以吗?” 她脸色有些复杂的点点头。 齐宏宇又说:“你放心,就算尿检呈阳性,但只要我们查明你却非主动吸食药物,那你就是受害人,对你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的。” “那将来我要有孩子的话,会有影响吗?” 这问题齐宏宇还真没法回答,他对相关条款了解也不详细。 想了想,他说:“这样,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帮你出具一份证明,如果将来有需要,且你以后没复吸,那你只要出具证明就好。当然,听你描述,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你不用过度担心。” 何薇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齐宏宇又将跑远的话题扯回来:“你晓得霍刚健是什么人不?” “不是很清楚。”何薇摇头说道:“只晓得七八年前这酒吧开起来后,他就一直是实际上的老板。我是四年前来这应聘的,不久后他就开始追我,我没拒绝,事后才知道他竟然结了婚。” 齐宏宇皱眉。 他克制住怼人的冲动,没提小三之类的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她也没再往下说。 石羡玉只得开口打破僵局,问:“所以,你对霍刚健了解也不多?” “我试着问过,他不说。”何薇叹息着说:“我也问过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也不说。很明显,我们没有未来的。” 照她这么说的话确实没有未来,绝大多数小三和情夫、情妇之间也都没有未来,所以石羡玉点了点头。 齐宏宇又问:“那霍采云呢?” “我就更不了解的,都没见过她几次。”她抿唇说道:“不过……她很漂亮,比我漂亮得多,打扮起来了……反正那一举一动,在我看起来,应该和我是一类人,恐怕是给人当情妇的。” “噢?” “就是一种直觉吧,”何薇解释道,想了想,又补充说:“而且我问过健哥,怎么说呢,就打听了下他家里的情况。 他们兄妹俩都是从农村来的,霍采云有点文化,大专生,健哥高中都没读完…… 我不是看不起农村人啊,就是觉得,他们这样的背景,看着也没什么能力的样子,能拿出百多万买下这个铺面,装修好这个酒吧?我听健哥说过,那时候霍采云才二十岁,还在读大专哎。” 齐宏宇立刻把这条线索记了下来。 听起来,这间酒吧和熊杰毫无关系,但这霍采云说不定和熊杰有什么关系呢? 她读书期间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下商铺办起酒吧,这点确实可疑,齐宏宇本能认为何薇的猜测很有道理。 可惜她对霍采云了解也不多,想要继续往下调查的话,还得找到这对兄妹才行。 嗯,这好办,有何薇的指证,可以直接对霍刚健进行拘传。至于霍采云,她哥提供“冰糖”,带人在她名下的酒吧“溜冰”,对她展开例行调查也是合情合理,只是手段上得相对柔和些。 齐宏宇已经在脑子里盘算起来了。 一边想,他一边又接连问了些许细节方面的问题,何薇一一回答,但能提供的线索已经不多。 此时,苏冉等四名刑警,也已驱车抵达了现场。 齐宏宇回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又对着何薇问道:“你晓得霍刚健住在哪儿么?” “我只晓得他电话。”何薇说道,随后露出犹豫的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问:“需要我把他骗过来吗?” 第157章 抗法 齐宏宇讪讪地闭嘴,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石羡玉也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瞟他,眼里满是怀疑。 这家伙确实太懂了,有点不对劲。 “我说师兄,”他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去嫖过吧?” 齐宏宇翻白眼:“说啥呢?” “你可别犯错误啊,”石羡玉苦口婆心的劝道:“平时看看片儿就算了,真要跑去嫖,被咱自己兄弟给逮着了,以现在的打击力度可是要开除的。” “放心,”齐宏宇被他给整无语了,只好说道:“我会注意。” “注意?”赵博眨眨眼睛,难以置信道:“所以你……” “我tm是说我会注意绝不去这些场所!”齐宏宇没好气道:“老子到现在还是雏儿好吗!” 石羡玉一脸懵逼:“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你都二十八了哎!” “……”齐宏宇只好转移话题:“说回案子吧。咱们现在算是开了个极好的头,只要抓住向宝付这条线,很可能将整个熊杰团伙连根拔起。” “没有错,”赵博立刻接话说:“熊杰手下的‘得力大将’绝对不止一个向宝付,既然他都跳了出来,其他人恐怕也早就坐不住了,各自都有动作,彼此又有交集纠缠,顺藤摸瓜的查下去,绝对大有收获。” 说完后他忽的话锋一转:“所以宏宇哥你平时都是啷个找那些小姐的?” 齐宏宇:??? “你tm还来?”齐宏宇瞪他一眼:“还试探上了是吧?” “咳咳咳,”赵博干咳两声,同样选择转移话题:“没想到魏霞坤的案子竟然牵扯出了个隐藏极深的涉黑团伙……” “屁的没想到。”齐宏宇怼他:“我tm看几眼尸体就有所猜测了。” “是是是,宏宇哥牛批。”干巴巴的拍个马屁后,赵博继续转移话题说:“那我现在的中心工作,宏宇哥有啥建议?是别管这个团伙,继续追查魏霞坤的案子,还是先放下魏霞坤的案子,重点打击这个团伙?” “有区别吗?”齐宏宇斜眼看他:“本质上都是一个案子,魏霞坤绝对和这个团伙脱不了干系,她的死……” “别这么绝对,”石羡玉忽然插话说:“魏霞坤依旧在为熊杰团伙服务,这仅仅只是出于惯性思维和逻辑推理得出来的猜测,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支撑。” 齐宏宇微微皱眉。 石羡玉又继续说:“相反,其中还有不少疑点,比如咱们才讨论过的,熊杰这么残暴又谨慎的一个人,即使看在魏华的面子上放过魏霞坤,不和她追究当年出卖自己的事儿,也不太可能继续让她帮自己带货。 更何况,经过今儿一天的调查,不难发现熊杰比许传勇等人说的,比我们事先判断的还要谨慎的多,他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也绝不可能再信任魏霞坤。” 齐宏宇眉心拧的更紧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石羡玉话锋一转:“只不过魏霞坤确实依旧和熊杰有联系,体内也依旧发现有藏货,藏的还同样是熊杰主营的东西,且近期时常出入实际受熊杰所掌控的酒吧,这一切太过巧合。 所以,即使有解释不过去的矛盾之处,我们依旧猜测魏霞坤依旧在帮熊杰办事,但实际上早已不似昨天那么绝对,师兄你可千万别下意识的就把这个矛盾点给忽略了。” 齐宏宇并没给他什么反应,似乎是在思索。 半晌后,他才开口:“有没有这种可能,魏霞坤依旧算是在为熊杰服务,只是隔了几个人,而且熊杰并不清楚这事?” “嗯?”石羡玉一愣,不知齐宏宇怎么得出这个猜测的。 但他反应同样极快,立马问:“你的意思是,熊杰确实不信任魏霞坤了,但他马仔却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这个女人,依旧让她带货?” “嗯。”齐宏宇颔首道:“这样债台高筑又好赌,而且相对好控制的人,对于这帮家伙而言是相当理想的发展对象,熊杰马仔注意上他,不难理解。 同时,熊杰也算是大哥级的人物了,就算他再谨慎,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统统过问,那样累都得累死他,所以便闹了这么个乌龙。” “被路人几脚踢死的大哥……有点儿戏了,活生生的‘镇关西’么?”石羡玉吐槽道:“而且这乌龙确实大,亏你想得出来。” “那我想不通别的合理解释了。”齐宏宇耸肩道:“而且即使真是这样,作案人为什么要害死魏霞坤也是个谜……啧,脑壳疼,石队来跟华子?” 石羡玉一边掏烟一边吐槽:“我看你老毛病又犯了,非爱和自己脑子过不去。” 他摸出两根,给齐宏宇一根,又递给赵博,赵博连连摆手:“谢谢,我戒了很久了。” 点点头,他将剩下一根烟塞回去——虽然瞧着齐宏宇吞云吐雾有些心痒难耐的,但凃欣欣怀了,再不舒服他也得戒。 他到现在都在懊悔着,戒的太晚了,应该备孕期就戒掉的,也不知道对胎儿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三人又无谓的商量了半天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石羡玉立刻说道。 仇教导推门而入,挑眉:“都在啊,那正好。你们有事儿不?” “没事,咋了?” “赶巧了,”仇教导说:“向宝付正好召集了一票人在熊杰的小别墅里头开会,被咱的兄弟堵了个正着。他们尝试突围,不过被咱弟兄拼了命给压回去了,现在打算利用别墅负隅顽抗,和我们对峙。” “噢?”石羡玉猛地站了起来,着急的问道:“兄弟伙怎么样了?有伤亡吗?” “倒了三个,好在没生命危险,已经送医。”仇教导立刻说:“对方有几把霰弹枪,似乎还有猎枪,但数量不多,火力勉强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附近派出所的兄弟,特警队的兄弟都已经出动了,武警很可能也会出动,另外袁队也要亲自带人过去支援。我就过来问问你们几个,要不要一块?” “走!”石羡玉立刻说:“带上枪,去现场支援!” …… 路上,齐宏宇十指紧扣,指节绞的发白。 “紧张?”石羡玉看了眼浑身紧绷的齐宏宇,说道:“其实没什么好紧张的,我还没当警察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场面了。” 齐宏宇缓缓看他一眼,晓得他说的是自己扶贫期间,他哥那伙人与穷凶极恶的独贩火拼的那次。 也是那回,他哥英雄牺牲,最终促成石羡玉彻底向家里妥协,借助家族力量踏上漫漫从警路。 但齐宏宇从未经历过这些。 虽然持枪执行任务,甚至直面犯罪集团的次数也有几次,但都无一例外没打起来,没开火。说起来他碰到过最危急的情况,就是汽车炸弹那一回了。 那次爆炸事件让他至今都有阴影。 而直面敢于和警方火拼的持枪团伙,某种程度上说比那一次还危险的多。齐宏宇并不是特别大胆的人,他确实有点怂。 说白了,他也只是血肉之躯,受伤了会疼,严重了会死,还是个战五渣,本能的畏惧暴力。 只是穿上这身警服,头顶金盾国徽,肩抗二司警衔,他再怂也必须得上。作为人民警察,就是要用这一身血肉扛起风雨,要用这满腔热血护卫一方。 事实上,他再怂再紧张,也从来没退过,甚至总是冲在第一线。事先他会怂到浑身绷紧,事后他会后怕到脸色发白,但事发当时,他只知一往无前。 石羡玉之所以欣赏他,看中的就是这点,而非相对全能的本领。身为民警他或许不够纯粹,做不到悍不畏死,但绝不负民警之名。 而如他这般的人,二大队有很多,仇教导没辜负教导员三个字,绝对的管理有方。 所以石羡玉在二大队待的很舒服,短短几个月下来,整个人都活泼主动了不少,这并不仅仅是成了准父亲的原因。 “放心吧。”脑子里想这事儿,石羡玉又回了他一个笑容:“我保护你。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前边开车的赵博也笑道:“是啊宏宇哥,你放一百个心,我们保准把你护的严严实实。” 齐宏宇指头微松,嘴角上扬,却说:“谁要你们保护了,顾好自己吧,老子得行。” 话音刚落,石羡玉忽然抬手在他马甲上敲了敲,说:“你这防弹马甲没穿好啊,松垮垮的,还晃。” “哎?” “我单手都穿的比你好。”石羡玉指头勾了勾:“过来,我帮你再调整调整。” 齐宏宇乖乖凑了上去,任由石羡玉帮自己收紧马甲。 随后,石羡玉又把他枪给摸去了,仔细检查一遍过后,点头,将枪还给他并说:“注意了,你这枪没上膛,到了现场除了关保险之外,记得先上膛,免得闹笑话。” 齐宏宇翻白眼,谁tm这种时候给枪上膛啊,走火咋办。 真把自己当成完全没摸过枪的菜鸟了?菜归菜,枪还是摸过知道怎么用的好伐。 话说,感觉石羡玉也有些紧张? …… 一队警车打着警笛,在路上呼啸而过。 山城司机开车虽然彪悍,看起来素质不高的亚子,但关键时候还是顶得住事的,纷纷主动、提前避让车队,给警车提供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车道。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但现场已有不少身穿白衬衫的大佬比他们更快。 齐宏宇辨认几眼,晓得这帮都是分局、市局的带佬。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瞪向别墅的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 凶徒持枪,以别墅为据点和警方对方火拼,这事太大太恶劣了,管辖范围内发生这样的大事儿,就算今儿能完胜歹徒,将他们统统击毙或抓获,且没有无辜群众受牵连,他们也得被问责。 接下来的行动就算再漂亮,也和他们没关系。但如果整的不漂亮,那回头打的板子得更重几分,所以他们不得不全力支持行动,甚至不顾自身安危过来督战。 目光一扫而过,齐宏宇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注意力很快又落到了别墅上。 这间别墅不大不小,独栋带前后院,占地目测在两百平上下,其中前后院加起来估计得有六十个平房,建筑占地一百四左右。也不高,两层半,加个大天台。 外装修还算考究,齐宏宇也不懂建筑,但仍觉得不错,贵气内敛,低调奢华,不似许多暴发户整的那样富丽堂皇,虽然依旧让人羡慕眼红,却总觉得差点什么味道。 这里有些偏,地价不贵,这套别墅目前价值应该不超过千万,但对齐宏宇而言依旧是天文数字了。 熊杰这小子怪有钱的。 这还只是明面上,背地里的钱只会更多。 这样一个大佬就这么被人活活踹死了…… 真儿戏,真讽刺。 此刻别墅外墙上留有几枚黑漆漆的弹眼,玻璃也碎了不少,明显是先前交火时留下的痕迹。 透过栅栏门还可以看到,地上有几摊零散的血迹,隐约还有些许肉块,仔细瞧瞧似乎是断指,也不知道是匪徒留下的,还是自己兄弟留下的。 不过此刻尚处“对峙”期,双方已暂停交火,警方拿着喇叭不断喊话,无外乎让他们放弃抵抗乖乖投降之类的。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估计是在商议对策,甚至可能在闹内讧。这很正常,他们火力处于绝对弱势,就算占据地利,也根本抵抗不了多久。 不过这种沉寂绝对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警方耐性有限,随时可能选择强攻。 何况随着时间推移,现场特警越来越多且装备越来越屌,甚至武警也可能出动,拖得越久,对这帮匪徒越不利。 将眼前环境仔细烙入脑海后,齐宏宇深吸口气,拔枪,上膛,并躲在横停的车头后边,做着深呼吸,随时准备战斗。 身为法医,他晓得车门什么的根本抵挡不住子弹,靠谱的只有引擎,所以他选择车头作为掩体,并看向不远处的石羡玉,压低声音说:“石队,开打了说一声,我跟你!” 石羡玉对他竖起大拇指。 砰! 第158章 壮志 齐宏宇回了个笑容,然后忍不住低头看手。 两只胳膊皮肤都像被高温烧灼过似的,火辣辣的疼,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痒,让人很想挠两把。 但要真挠了,那酸爽会让齐宏宇久久不能释怀。 他又想起与那帮凶徒对抗之时,石羡玉一次次的申请再往屋里甩几枚催泪弹,最后终于被特警队给拒绝了——里头催泪气体浓度再高些,就将达到致死阈值,那还不如直接扔手雷。 何况,催泪气体是可燃的,要浓度再高,很可能引发爆炸,太危险了。 即使特警队拒绝再扔催泪弹,他们的皮肤都被灼烧成了这样,可见当时的石羡玉究竟有多疯狂。 当时特警们都怂了,哪有这样子打的,这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节奏。 所以最后他们干脆拒绝了石羡玉的申请。 回过神,齐宏宇又看向石羡玉,问:“指头还疼吗?” “啊,火辣辣的,但渐渐有点木了。”石羡玉抬起手,看了两眼,说道:“幸亏当时我有先见之明,用左手压手机去看,就算指头废了影响也小些,这要用的右手……啧,俩手都没法干活了。” “你说你马呢!”齐宏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当时情况确实惊险,虽猜到了走道后头可能有人,但没猜到他俩竟戴了防毒面罩,而且枪法还很准。 要是大剌剌的探头去看,说不定脑壳就被打爆了。 重新将目光落在石羡玉指头上,齐宏宇再次回神,接着说:“感觉火辣是正常的,催泪弹主要成分还是辣椒素,这玩意儿难溶于水,刚刚的清理只是把大部分附着在伤口上的辣椒素冲了,还有少量顽固的黏连在你伤口上。” 石羡玉挑眉:“那咋整?钝刀子割肉似的,怪难受,我也顶不住啊。” “到了医院用大量酒精再冲洗冲洗吧。”齐宏宇轻叹道:“而且你这开放性骨折,俩指头就剩点皮黏连着了,治疗的话,骨头、肌肉、血管、神经通通都得接上,肯定要动手术,你就安分点,这两天别乱跑了。” “得行,那我就光明正大摸鱼了。”石羡玉看起来毫不在乎,嘿嘿笑道:“案子就拜托师兄多跟进咯。” “要得。”齐宏宇颔首,又问:“要告诉小凃不?” 石羡玉沉默两秒,笑容缓缓消失,转而轻叹口气说:“我是真不想让她担心,但她有知情权,而且瞒着她更容易让她胡思乱想……如实说……不,等到了医院,我自己和她说吧。” “得行。” …… 两小时后,齐宏宇走向羁留病房。 他经过体表清洗与消毒,皮肤已经好受多了,只时不时还会觉得瘙痒,略有点疼痛。这是皮肤损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的。 病房门口,齐宏宇顿足打量了几眼。 说是羁留病房,其实就是普通病房临时改的。这家医院倒确实有专门的羁留病房,但不多,不够这么多嫌疑人用的。 何况这医院平日里床位就特紧张,能再腾出一间病房来临时改成羁留病房就很不错了。 该团伙的主要头目都羁押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其余的犯罪分子,只能分流送往别的医院。 向宝付就在眼前的病房当中。 而石羡玉在手术室…… 咚咚咚! 齐宏宇抬手敲门。 “哪位?” 齐宏宇挑眉,这声音竟是赵博? 于是他立刻回答:“我!齐宏宇!” “宏宇哥?稍等!” 也就是临时改的羁留病房,若是正儿八经的病房根本不用敲门,因为能且只能从外头开锁,里边是打不开的。 半分钟后,病房门开,齐宏宇钻了进去,随后赵博立刻将门关上。 齐宏宇目光一扫,迅速打量眼这间病房。病房面积不大,十五六个平房的样子,两张床位,但只躺了一个人。 除了赵博之外,仇教导也在,他们俩盯着向宝付,此刻向宝付正昏迷着,还没醒过来。 “他怎么回事?”齐宏宇皱眉问道,这家伙没醒,不好问话啊。 “被倒塌的书柜砸晕了,”赵博说:“医生看过,没啥大碍,随时可能醒来。” 齐宏宇点点头,走到病床边又仔细看了眼心率监视仪,再拿起床头柜上的监视记录瞧瞧,随后瞥了向宝付两眼,说:“他早就醒了,装晕而已。” “哎?”仇教导一愣。 赵博立刻从口袋中拿出笔,在向宝付脚掌心轻轻刮了两下。他受不了痒,立刻缩脚,同时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齐宏宇。 倒是一点都不尴尬,脸皮挺厚的。不过也难怪,他当得起一句穷凶极恶,也算得上见多了世面,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表现异样。 仇教导很想问一句齐宏宇是怎么看出来的,但现在场合不太对,所以忍住了。 “聊聊不?”齐宏宇拉条椅子过来坐下,看向他。 “我不晓得和你们有什么好聊的。”向宝付高冷的说道:“事儿也干了,警察也打了,横竖都是死,我认。” 这就有点难办了。 向宝付说的没错,他这罪相当重,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否则不管配不配合都死定了。 哪怕现在的大背景是慎判死刑,他也跑不了——罪责重,又猖狂,暴力抗法,持枪负隅顽抗,击伤警察,影响极端恶劣,妥妥死刑立即执行。 而重大立功表现哪有那么容易搞到的,整个团伙差不多都被一锅端了,已经没功可以给他立了。 所以警方最常用的审讯方式——本质上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特殊的谈判技巧——在他身上恐怕行不通,至少也得变一变。 当然,他的情况又比较特殊,相当于人赃俱获,他招不招供都已经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了,何况就算他不开口,那么多嫌疑人,总会有愿意开口招供的存在。 但问题是魏霞坤的案子…… 啷个大的犯罪团伙都捣毁了,魏霞坤被投毒遇害一案还没取得突破,真叫人脑瓜疼。 再看着向宝付,齐宏宇脑瓜又疼了。讯问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短板”,虽说实际上其实也不差劲,多数情况下也够看,但确实不突出,面对向宝付这样的硬茬,就有点不知道该咋整了。 没办法,他只好看向赵博。 此时赵博也面无表情的拉着凳子坐过来,看着向宝付:“怎么,觉得完全没希望了,干脆耍无赖么?” “随你们怎么想。”向宝付坐起身,无所谓的说道:“我招了你们能保证我不死?能的话我就招,你们问啥我答啥,不能就别哔哔叨叨了。” 齐宏宇皱眉,他们当真没法给这个保证,否则就是诱供了。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赵博果断摇头说道。 向宝付重新躺了回去:“那就没得谈咯。就这样吧,你们也少费些口水,我脑壳疼,想休息了,晚安。” “你!”赵博握拳,却真没什么好办法。再感受到齐宏宇的目光,他也只能摇摇头,任由向宝付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出了羁留病房,赵博轻轻摇头说:“这家伙现在油盐不进,确实难搞,我建议从其他人着手,先将这个团伙一网打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了,再问关于魏霞坤的事儿。 其实向宝付招不招供也无所谓,我们基本能确定,魏霞坤肯定是他们当中的人害死的,只要筛过去看看谁和魏霞坤有接触就行了,如果真的是他,那用排除法都能把他给排出来,你说呢?” “但这样太耗时间……”齐宏宇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很快便摇头:“算了,这个团伙都废了,确实没必要急这一时半会,就这么着吧。” “行。”赵博说:“按规矩至少得两名民警守嫌疑人,很多时候甚至要求一名领导两名民警……总之仇教导一个人不太行,我先进去了。” “要得。”齐宏宇点头,目送赵博回屋,这才转身离开。 此行没获得想要的进展,他心情有些郁闷,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不至于因此有压力——就像赵博说的,木已成舟,该团伙注定要被捣毁,魏霞坤的命案也铁定能破,无外乎时间问题而已。 再次走到正儿八经的羁留病房,齐宏宇只看了两眼就离开了。这病房里没有人,被分配进来的那嫌疑人受了枪伤,此刻还在接受治疗中,一时半会回不来。 剩下的羁留病房同样如此,三名重伤垂死的嫌犯,都送到这家医院来救治了。 于是他又回到石羡玉所在的病房,打算在这儿先睡一晚上。 估摸着石羡玉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他能“鸠占鹊巢”,躺石羡玉的床。 当然这只是想想罢了。 别看只是两根小小的指头,但因为伤的严重,他得行断指再植术才行。这手术可不简单,理论上至少也得行臂丛神经阻滞麻醉,而实践工作中往往是做的全麻,必须得在手术室中完成。 更何况石羡玉的指头,属于撕裂伤性断指,伤口又受辣椒素侵染,不得已用酒精消毒,是典型的再植术禁忌症,再植的指头未必能存活。 坐在床边,想到石羡玉的伤,齐宏宇不由得又轻叹口气,不受控制的为他暗暗祈祷,哪怕原则上他该是无神论者。 谁能想到几月前看起来最咸鱼最废物的石羡玉,竟是队里最英勇的呢? 他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极端呢? 齐宏宇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他察觉到有动静,不由抬头。 凃欣欣回来了——一个多小时前她就来了,随后石羡玉被送进手术室,她也追了上去,在等候区待着。 齐宏宇有些纳闷:“你怎么来了?” “上边气氛太压抑了,对宝宝不好。”凃欣欣面色黯然,缓缓走到齐宏宇对面坐下,说: “血管瘤破裂在抢救的,车祸重伤垂死的,还有消防战士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虽不全都是要命的大病,但他们几个的家属往那一坐,绝望与焦虑就蔓延开了。” 齐宏宇无言以对,半晌之后只能说:“对不起,是我没……” “不关你的事。”凃欣欣摇头:“怎么能怪你呢?这没道理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齐宏宇再次沉默。 凃欣欣又接着道:“说实话,他这么勇,我很骄傲。宝宝能有个英雄的爸爸,我想他也很骄傲……可我不想要这份骄傲,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不用再为他担惊受怕。 但我也晓得,这只能是奢望。我自己也是警察,我该懂他。没有人逼着我们穿上这一身警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但选了之后,穿上警服之后,我们就没得选了。 冲锋在前,死战不退,扛一肩风雨,护一地平安,这是警旗赋予我们的职责,是我们作为金盾,作为刀把子的使命。” 齐宏宇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 但凃欣欣却缓缓留下了泪:“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会担心,会害怕。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齐宏宇还是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凃欣欣又道:“我现在真的很矛盾。劝他往后躲躲,不要冲那么前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可我思想觉悟也真没那么高,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证安全,又能擒拿罪犯?” 齐宏宇忍不住长叹口气,哪可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啊,如果有,也不至于每年牺牲那么多民警了。 别过头去,齐宏宇忍不住轻轻哼了一首歌: “伟大的祖国赋予我使命,复兴的民族给予我力量。忠诚的道路浴血荣光,英雄的足迹越走越长……” 凃欣欣抬手一抹泪痕,闭上了嘴。 五音不全的唱完警歌,齐宏宇缓缓站起身,说:“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只能帮你看着他,让他尽可能保证安全,不做无谓的牺牲,也不至于热血上头就往上莽。嗯,我也会尽量保证冷静,完成好监督他的任务。” 说完后,齐宏宇又洒脱一笑:“再有这种情况就让我上吧,反正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总比他好。” 第159章 重演 第二天清晨,石羡玉缓缓睁开眼睛。 他脑壳还有点晕,不过意识还算清醒。 随后,他就看到了床边坐着的齐宏宇,还有躺在躺椅上的凃欣欣。 躺椅是昨晚齐宏宇临时买的——凃欣欣不愿意离开休息,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情况,齐宏宇便帮她买了张躺椅睡着,总比趴着要舒服些。 当然,这事儿石羡玉并不清楚。 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他多少有些心疼,忍不住缓缓坐起来。 这一动就吵醒了齐宏宇,进而吵醒了凃欣欣,两人看着他,眨眨眼。 片刻后,齐宏宇率先反应过来,笑道:“你醒辣?绝育手术很成功。” 石羡玉:??? “噗嗤!”凃欣欣忍不住笑出声,接着道:“你别听师兄乱讲。安吧,昨晚手术结束医生就和我们说了,挺成功的,存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你得住院一段时间观察,而且还要为你量身定做康复训练。” 石羡玉抬手看了眼厚厚的纱布,点头问道:“要住几天?” “最少三天,每小时观测血液循环情况。”齐宏宇接话说道:“另外,一周内每天要更换敷料,消毒,不过这就不打紧了,出院以后,在家里在单位都可以整。” “要得。”石羡玉松了口气,听起来确实不算太糟糕,自己这两根指头应该是没啥子问题了。 哪怕功能丧失了七七八八,只要指头还在,给人的感觉就还好。何况他是标准的右撇子,左手本就不那么灵活,食指中指灵活度下降,对他影响有限。 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问:“向宝付他们怎么样了?” 齐宏宇也没隐瞒,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向宝付自认必死,什么都不肯说。但经过一晚上的思索,我觉得他可能只是不甘心而已,未必真就会顽抗到底——当然,就算顽抗到底影响也不大。 至于其他的嫌疑人,招供的不少,凌晨时袁队又亲自带人逮住了三条漏网之鱼,现在应该还在对他们展开审讯——总之这个团伙算是完了,不需要咱们再过多操心。” “那就好。”石羡玉轻笑。他对涉毒类犯罪相当敏感,有着不轻的执念,面对他们时总能爆发出极大的行动力。 齐宏宇大致说了这个犯罪团伙的情况,不过由于他半夜睡着了,之后的进展也不清楚。 听他说完,石羡玉又皱起眉头:“魏霞坤呢?怎么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齐宏宇轻叹口气:“说来也绝了,倒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人对魏霞坤有点儿印象,但都没和魏霞坤深入接触过。” 石羡玉眼缝裂开,表情严肃,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问:“会不会是因为心有顾虑?魏霞坤毕竟被害死了,本身他们的罪责就已经够重,要再背上命案,绝对十死无生。”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感觉他们没撒谎。”齐宏宇摇头说:“他们之所以对魏霞坤有印象,是因为她曾出卖过熊杰。 当时熊杰也确实放出过话,一定要弄死魏霞坤,虽然出狱后熊杰不知道为什么没和她计较,但也不止一次提过她,熊杰许多马仔都晓得,魏霞坤成了熊杰心里一根刺,都不敢跟她多接触。” 石羡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齐宏宇又说:“还有更奇怪的——熊杰这两年依旧在给魏霞坤放款,但再也没收过她的利息,都是借多少,还多少,而且不催债,有钱就还,没钱就算了。” 石羡玉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这似乎能印证,魏霞坤还在帮熊杰送货?用报仇抵利息?” 齐宏宇点头赞同:“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按理说熊杰这么谨慎的人不会再信任魏霞坤才对,而且逻辑上说,熊杰对魏霞坤也算比较关注,他的马仔也不太可能背着他让魏霞坤送货。 说白了只是个‘车夫’,没有魏霞坤还有别人,他马仔没必要冒这个险,非和熊杰对着干。而且能搞这个生意,肯定和熊杰相当亲密了,不可能不晓得熊杰被魏霞坤‘坑’过一道。” “也是这个理,”石羡玉啧一声,有些烦:“按这个逻辑来看,魏霞坤身上的货不可能来自熊杰团伙,咱们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或许吧,但也不亏,能捣毁熊杰团伙,赚了,也算错有错着。”齐宏宇说道:“不过我挺在意一件事儿——熊杰究竟为什么不和魏霞坤追究了呢?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儿,不可能这么便宜魏霞坤。 不仅不计较,还继续给魏霞坤放贷,还不要利息,这就很离谱,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鬼。搞清楚这个问题,或许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本来石羡玉还在点头,但一听这话就想不通了,立刻问道:“啥子?这和突破口有什么关系?” 齐宏宇便给他解释:“我觉得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顾虑。问题是熊杰在顾虑什么呢?会不会是魏霞坤倒向了另一个组织?” 石羡玉恍然大悟:“对嚯,如果她身上的货不是来自熊杰团伙,就只能来自另一个组织了,甚至搞不好还是该组织头目的情妇,所以这个组织让熊杰顾虑,不敢再对付她。” 齐宏宇轻轻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 魏霞坤条件并不差,可要给熊杰这样层次的大佬当情妇恐怕还不够格。而且她要真成了大佬的小情人,哪里还敢和许传勇这样的货色光明正大的瞎搞? 更何况,她要那么牛批还能跑去和许传勇,和熊杰借钱? 所以这个猜测在逻辑上站不住脚。 石羡玉也渐渐想明白过来,说:“是我想多了……除了这个团伙,还有许传勇等人外,魏霞坤的人际关系网当中,还有谁有嫌疑么?” “暂时没发现,回头再仔细查查。”齐宏宇说: “关于这个团伙,接下来应当是由支队层面直接负责侦办,袁队打算亲自督案,再抽调各个大队的人手做收尾工作,咱们队能释放出不少警力,好好查查魏霞坤的案子。当然,功劳大头还是咱二大队的。” 石羡玉轻轻颔首。 功劳什么的他不太在乎,以他的能力和家世,在****的大背景下将来穿个白衬衫没啥问题,但有句话说得好,我可以不要,你不能不给,否则就寒了心。 更何况,别的兄弟和他不一样,辛辛苦苦甚至拼了命赚的功绩,可不能被人两句话就挖走了,身为领导,为兄弟们争取、保障他们应得的功劳和奖励也是他的职责。 凃欣欣一直在边上静静的看着石羡玉,她不想插话,也不想思考。此时此刻她也不是警察,只是关心丈夫的妻子罢了。 见他们聊差不多了,凃欣欣便问:“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弄点粥?” 石羡玉摇头:“脑壳有点晕沉沉的,没胃口。随便搞个菜叶粥吧?” “好的。”凃欣欣立刻起身:“我去帮你准备。” 全麻苏醒后,许多人会觉得头晕头疼,感觉上和宿醉有点像,而且不宜进食,只适合吃些流质食物,这点凃欣欣当然是晓得的。 目送凃欣欣离开,齐宏宇收回目光,又看向石羡玉,说:“昨晚她可担心坏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石羡玉摇头说道:“两根指头罢了,就算真丢了,影响也不算大,至多算轻伤。” “你啊!”齐宏宇没忍住翻个白眼:“你当真不晓得她在担心什么吗?上回是大拇指,这回是两根指头,再下回呢?总这么搏命,你有几条命拿去拼?真当自己属猫的啊?” 石羡玉无言以对,只好转移火力,反怼他道:“你有脸说我,哪次你不是也冲最前面了?” “我不一样,我孑然一身,无所谓的。” 石羡玉撇撇嘴:“以我对你俩的了解……你昨晚肯定对欣欣说,以后你冲我前边保护我了吧?理由也是自己孑然一身无所谓?” 齐宏宇摊手:“然后就被她骂了一顿。” “我就知道,”石羡玉笑了起来:“活该!” 齐宏宇再次翻白眼。 “算了,不扯这些,”石羡玉再次岔开话题:“魏华那老东西,有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没,那老混蛋什么都不晓得,除了没良心外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齐宏宇摇头说:“不过还没放人,给他以涉嫌唆使他人犯罪拘留了。如果后续查明他真指使魏霞坤帮熊杰带货的话,可能会判缓刑,但具体也不好说。” “那我就放心了,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渣。”石羡玉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问:“给他做过尿检没有?” “咋了?你怀疑他?应该不至于吧?毕竟是亲生女儿哎。” “亲生女儿?”石羡玉哂笑道:“他都能喊魏霞坤去帮熊杰带货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所以你们没给他做检查?” “呃,做了,我拜托老连做的,结果呈阴性,”齐宏宇立刻说道:“还取他头发做过检测,同样呈阴性,基本可以证明他没瘾,至少半年没碰过。” “所以你还不是怀疑他?” 齐宏宇摊手:“毕竟是涉毒案件,这是必要的例行检查,不是因为怀疑。不只是这些毒理学检查,我们还专门查了他账户流水和这几年的家庭开支、生活质量等,基本能确定他和这桩案子应该没太多关联,顶多只是将魏霞坤推给熊杰,以此拿了笔钱。” 石羡玉问道:“他拿了多少?” “八千。” “八千!”石羡玉难以置信:“八千块钱就把自己女儿卖了?他还是人吗他!” 齐宏宇斜他一眼:“当了这么久警察,你见得人渣还少吗?” 说完齐宏宇就反应过来,这家伙才当了几个月的警察,见得人渣确实少。 也难怪他这么激动,以后恐怕慢慢就麻木了。 石羡玉骂骂咧咧了半天后,忽然皱眉问:“那魏霞坤的老公和母亲呢?” “嗯?”齐宏宇斜眼看他:“怎么了?” “你不会没调查他们吧?”石羡玉惊坐而起。 “例行调查肯定是有的。”齐宏宇皱眉说:“没发现什么问题。” 石羡玉哦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 虽然有些讽刺,但相当比例的凶杀案是血脉至亲及配偶所为,还有不少的部分则是报案人所做,所以但凡命案,受害者亲属及报案人基本都必查。 既然例行调查过…… “等等,我昨晚才受伤,你们啥时候做的例行调查?”石羡玉再次坐起。 “仇教导安排人查的,我昨晚睡不着,就详细的问了一遍。”齐宏宇说:“你本来风格就那样,也是你自己说的,没必要什么事都和你汇报,说进展就可以了。” 石羡玉又问:“具体都什么情况?” “你还真怀疑他们了?”齐宏宇皱眉。 “其他方向都没有收获的情况下,我只能重新审视这桩案子,用寻常眼光去看待。”石羡玉说道: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向斌正是对魏霞失望至极了才选择和她离婚,但离婚后竟然还给她借了那么多钱?不仅如此,魏霞坤出事后,谁也不找,直接去找离婚多年的前夫?”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齐宏宇接话,并补充说:“不止想过,而且想的比你刚说的多——我基本能确定魏霞坤和李向斌的关系,或者说联系,肯定要比李向斌说的要紧密得多。某种程度上李向斌撒谎了。” 石羡玉盯着他:“所以应当把他当嫌疑人……” “但从调查结果看,他没有作案条件。”齐宏宇打断石羡玉,摇头说道:“案发当天,李向斌轮休……” “轮休?” “他自称是烟草公司职员,实际是卷烟厂机械工程师,三班倒轮休制。”齐宏宇解释一声,然后继续说: “他那天正好轮休,七点下楼到超市买菜,七点半左右回来给儿子做早餐,有电梯和超市的监控视频可以证明。单从这点看,他具备不在场证明,没有作案条件。 九点半多点,他儿子出门去补习班上课,撞见前来寻求帮助的魏霞坤,李成智便向老师请假,陪魏霞坤上医院了,而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事,加上也没事做,就待在家里给儿子准备午饭。” 第160章 思路 沉默两秒,石羡玉接着问:“魏霞坤他妈呢?” “同样没有作案条件。”齐宏宇摇头说道:“而且我拜托小豪查了这些人的手机,并没有人的手机在案发那天登录过小赌场附近的基站。” 石羡玉无话可说,干脆怼小豪:“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啊,这都能帮你干。” 齐宏宇看他两眼,没说话,他也默默闭上了嘴。 他俩都想到了纸条字迹的事儿,而关于小豪的情况,仇教导目前也还没下结论。 此刻关于小豪的任何评价,都可能影响到最终的判断,比如石羡玉刚刚那一句,很容易就下意识的让人觉得,这小豪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有求必应。 人毕竟不可能真正保持客观理智,最好的法子就是干脆别想。 重新在脑海中将魏霞坤的亲朋都过了一遍之后,石羡玉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抬起头问:“李成智呢?” 齐宏宇满脸问号:“你啥意思?怀疑李成智害死了他妈?闹呢,猜测也要讲基本法啊……” “所以没查他?”石羡玉沉着声问。 “例行调查例行调查,当然不会漏掉他。”齐宏宇摇头说:“目前没发现他有问题。 当然,你硬要杠的话,也确实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他平时出门都不带手机的,包括案发当天上午出门准备补习的时候。当时他也是用的魏霞坤手机给培训老师打的电话。” 石羡玉挑眉:“那这娃儿记忆力很强啊,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能记得住电话号码……” “想啥呢?魏霞坤手机里有存着他补习班几个老师的号码。”齐宏宇斜他一眼,说道:“她也并未完全不关心自己儿子,许多事情还是了解的。” “噢?”石羡玉略有些诧异:“我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在意……” “要真的不在意的话,也不会因为李成智一番话,就放弃续接断指了。”齐宏宇摇头说道:“虽然我倾向于认为她只是一时冲动,但也足以证明,李成智在她心中还是占据有一席之地的。” 石羡玉目光渐渐迷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同时,李成智表面上对魏霞坤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极端嫌弃,‘恨铁不成钢’的那种,但其实,他对自己母亲也相当在乎的,是吧?” “废话。”齐宏宇说道:“不在乎的话,他能辛辛苦苦调查出这么多线索来?别说这么小的娃儿了,就是咱们队里,很多兄弟都未必能做到他这程度,得亏他……” “停停停,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石羡玉赶紧打断他,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既然这两人都互相关心,尤其李成智实际上还非常在意自己母亲,那你说有没可能,他为自己母亲做的事儿远不止我们发现的这些?” “显而易见的。”齐宏宇说道:“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很复杂,对我们欲言又止,表现出不在意的姿态,绝不是什么傲娇,而是挣扎。 我猜他一方面想揪出杀害他母亲的真凶,但另一方面,也极端不愿意再面对魏霞坤部分所作所为——我猜他甚至晓得魏霞坤在与许传勇等人乱搞,这大概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石羡玉立刻表示认同:“是啊,因母亲泛读而产生抵触乃至厌恶是处于大义,但乱搞男女关系,则既出于大义又处于私情了,且最让人难堪,甚至可能让他对魏霞坤彻底死心。” 齐宏宇问:“所以你到底想说啥子?你该不会说他可能因此产生了干脆将魏霞坤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想法吧?” “这倒应该不至于,我觉得他三观还是蛮正的——虽然接触时间不长,这玩意儿有可能是伪装。”石羡玉摇头说: “是你扯远了,我没说过他可能知晓魏霞坤和别人乱搞,整的我还差点被你打乱了节奏。我想要说的是,他为魏霞坤做的事远应该远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些。” 齐宏宇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他没得到齐宏宇再次接话,只好自己说:“比如,在熊杰出狱后,帮魏霞坤解决这个威胁,让熊杰投鼠忌器,不敢再报复魏霞坤,甚至于还免息借钱给她。” 听到这,齐宏宇看他的眼神略有变化,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悄咪咪的写下了“睿智”二字。 “你这啥眼神?” “你警匪片看多了吧?”齐宏宇反怼:“真敢想哎你。他一个中学生,熊杰处于的时候甚至还在上小学,他凭啥子威胁熊杰?你当他姓柯名南么?” 石羡玉皱眉,严肃的纠正道:“柯南姓江户川。” 齐宏宇忽然想上去给他一耳屎。 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见他并不想开玩笑,石羡玉便也彻底严肃起来,摇头说:“威胁的法子有很多,用武力什么的只是最下乘,聪明人都会选择用脑子,以势压人。 熊杰毕竟是个有组织犯罪团伙的大佬,其恶行累累,曝光了恐怕够他吃十颗枪子的,只要李成智真掌握了他的罪证,让他投鼠忌器,那么威胁他有何不可?” 齐宏宇撇嘴:“我看更可能李成智前脚刚威胁完熊杰,后脚就被人查明了身份然后就被出车祸了。不,以熊杰的狠辣,说不定会直接让他失踪,然后把他骨头都给啃干净,一点都不剩。” 石羡玉噎住,沉默两秒后才接着说:“不可否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不管他再怎么天才,毕竟还是太稚嫩了,且受限于见识,熊杰很多手段恐怕他想都没想过,稍有疏漏就要完。 但他也确实是个天才,至少是侦查学上的天才,并没有系统的接触过这一块,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份天赋是非常可怕的。而一个侦查学能手,反侦查能力往往也不弱,总有那么一丝丝可能,他……” 齐宏宇渐渐失去耐性,摇头打断他说:“我不想和你扯这些,你自己也说了可能性只有一丝丝,那扯这就没意义。硬要说的话,他亲手害死魏霞坤的可能性都比这大。” 石羡玉再次沉默。 大概是因为一段时间内只能住院躺床,没法参与接下来的工作的原因,他现在思维异常活跃,什么想法都有,一丝丝可能都不愿意放过。 他忽然就理解齐宏宇为什么这么喜欢做无谓的思考,在事先就把方方面面都想清楚了。 因为除了动脑子之外,也干不了什么。 走了片刻神,他又赶紧把注意力拉回来,摇摇头,继续说:“确实,光凭李成智,太不合理了……那如果有李向斌配合呢?” “嗯?”齐宏宇立马侧目。 确实,如果有李向斌配合,或者干脆就是李向斌主导的这一切,藏在暗处威胁熊杰让他不敢再报复魏霞坤,倒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 毕竟在烟草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多少积累了一定的人脉,真帮他干事或许不成,但一些举手之劳应当还是愿意帮的。 比如帮他弄张电话卡,比如帮他查查熊杰明面上持有的企业,等等。这些针对熊杰的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聚合在一块儿,就能爆发出非常大的能量。 但……为什么呢?他凭什么要帮魏霞坤? 念旧情么?确实有这种可能,毕竟一般人做不到离婚后一屁股债的情况下还借给前妻十多万——他肯定也清楚这钱绝对要不回来了。 别说十年前的十多万,就当下,为了十万块钱,夫妻成仇乃至父子反目的都比比皆是,李向斌对魏霞坤的感情恐怕不是一般的深。 而越是如此,越容易因爱生恨,如果他得知魏霞坤堕落至此,和别人乱搞的话,会不会一怒之下愤而杀人? 再回想,案发时李向斌表现的也太过淡定,似乎是真的看淡了,魏霞坤对于他来说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不太可能为她冒险去和熊杰接触,毕竟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熊杰弄死。。 如果他真的为魏霞坤威胁过熊杰,则说明他仍旧念着与魏霞坤的旧情,那么当时那副表现就是伪装的。 可他分明没有作案条件,这种事儿也不可能拜托他人去做。即使他是买凶杀人,他找的人也不太可能用这种方式作案。 想到这,他看向睁大双眼的石羡玉,进而同时点头。 石羡玉忽然夸张的说:“啊,我tm总算和你有默契了,不容易啊!” 齐宏宇忍不住笑道:“毕竟我们也算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吧。” “啥子出生入死?”凃欣欣推门而入:“才刚刚打完一场硬仗,又在这生啊死啊的,我看你俩是完全不长教训啊!石羡玉,你真想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成孤儿寡母不成?” 石羡玉有些手足无措:“不是,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啊,我刚和师兄闲聊呢,就说到我俩也算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凃欣欣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纠结了半天后,只得轻轻点头。 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游弋片刻,凃欣欣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并警告他俩说:“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啊。” “要得要得。”齐宏宇松了口气。 凃欣欣便又问:“打了三碗粥回来,菜叶粥是羡玉的,师兄你要皮蛋瘦肉还是香菇滑鸡?” “香菇滑**。”齐宏宇说:“我吃不惯皮蛋的味道。” 石羡玉斜了他一眼,又悄悄看向凃欣欣,那句说鸡不说吧终究没敢吐出口来。 平时讲讲荤话可以,当着媳妇面和别人讲荤话就不太妥了,何况凃欣欣还是比较较真的女人,即使是句很寻常的小玩笑,石羡玉也不愿意当她面和别人说。 因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并甘之如饴。 端起粥三两口吃完,齐宏宇看看时间,说:“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回队里瞧瞧今天都有些什么任务,有没有能帮上忙的——这下队里被抽掉了几个,仇教导小赵他们又要守着受伤的嫌疑人,估计很缺人手。” “要得。”石羡玉点头:“有进展通知我。” 知道他很在意魏霞坤的案子,齐宏宇便对他比了个ok,然后起身走出病房。 目送他走远,石羡玉就干呕两声。 “怎么了?难受吗?”凃欣欣赶紧把他俩的碗都放一边,轻轻拍他的背,问道:“要不要去厕所?” “没事,不打紧,就是有点反胃。”石羡玉摆摆手,并吐槽说:“这菜叶粥真难吃,还是红会医院的伙食好,中医院也不错。” “你都吃遍了?” 石羡玉不敢接话。 …… 拦了辆的士,齐宏宇报了支队位置,便摸出手机刷起来。 工作群里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消息数量也不多,很快就扫完了。 再刷刷别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啥时候加进去的群,齐宏宇就觉得自己脑壳有点晕——本来山城的士就开的像特技战斗机,还敢在里头耍手机,简直就是铁头娃找死。 付完钱下车,齐宏宇干呕两声,缓过点劲儿来,才再次迈步往支队里走。 结果刚走两步他就回过神了,回支队干啥啊,直接去找李向斌父子俩不成么…… 算了,回都回了。 走进支队,到二大队的几个办公室晃悠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忙,而且没什么他能插手的。 于是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齐宏宇便直接来到石羡玉的办公室,摸出钥匙开门——钥匙是石羡玉早先给他的,方便他随时过去。 他记得石羡玉这里有不少关于魏霞坤遇害一案的调查报告,另外魏霞坤历次犯罪的案卷仇教导也给他了,正好过来翻翻,查漏补缺,看看能否找到新的方向。 也不知道赵博把向宝付拿下没有,估计悬吧,又不能打疲劳战,即使赵博擅长讯问,也难对付这样的老赖。 算了,不瞎猜,直接打个电话问问。 “果然!”放下手机,齐宏宇轻叹口气,如果再给赵博一点时间,还有些许希望拿下向宝付,但现在还是太难了。 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齐宏宇继续翻一叠叠的资料,打算过一遍如果没收获就去找李向斌父子。 “嗯?这是……” 第161章 承认 默默收起这份调查报告,齐宏宇沉思半响,才再次抬起头来,表情严肃。 魏华! 案发前一天晚上,魏华在棋牌室打麻将,该棋牌室离小赌场有大约六公里远。 所以这是个极不显眼的线索,难怪被忽视。 但魏华待的那间棋牌室,是许传勇表嫂开的,另外魏华供述当晚自己向她借了八千块钱。 齐宏宇又迅速在石羡玉的办公桌上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一份许传勇的流水信息,扫过一遍后,他指头立马在一条流水上敲了敲。 当天夜里,许传勇给他表嫂转了八千。 就是说这八千块钱很可能是魏华管许传勇借的。 另外案发当天清晨,六点左右,魏华出门遛鸟看腿,没带手机。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但…… 不至于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何况他有什么动机杀害魏霞坤? 想不通。 魏华目前被羁押于看守所,想要讯问也还算方便,没有太多手续要跑,可以考虑找个同事再去会会他。 不过在此之前…… 他又翻出关于李向斌父子的资料,仔细看了两遍后,起身,决定先去和这对父子聊聊。 离开石羡玉办公室,锁好门,他摸出警务通,给苏冉打了个电话,表明来意后,苏冉立刻答应,并约他在停车坪见面。 “停……停车坪?”齐宏宇有些懵,他本以为是直接约大门口见面打车过去的,便问:“你买车了?” “我爸给我买的,昨晚刚办好手续,行动结束后我就去开回来了。” 齐宏宇表示羡慕了,有个靠谱的老爸真好。 不过想想自己的存款,羡慕的情绪也淡了许多。 再攒一波,就去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吧。至于小车,解决对方向盘的阴影之前还是不考虑了。 否则买房时把这几年的公积金提取出来,完全能买辆过得去的小车。 停车坪,齐宏宇看了眼站在一辆漆黑的帝都bj80边上苏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有点懵逼。 这车酷似大g,价格也在三十万起步…… 价格方面还好说,苏平这么多年积蓄下来肯定不少,但是…… 为什么这么多萌妹子喜欢这样粗犷风的大车? 懵逼的走到苏冉面前,和她打个招呼,沉默着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齐宏宇就发起呆来。 苏冉驾驶技术一般,不太熟练,此刻看着也有些紧张,抓着方向盘的手相当用力,典型的新手司机的表现。 不过大体上还算平稳,加上这车够大,安全性能其实还是蛮有保证的,齐宏宇也还算安心。 过了两个路口后,苏冉才轻松些,然后主动开口说:“买这车的钱,算是我和我爸借的,房子也是,以后每个月给他打四千块,还一辈子。” 齐宏宇默默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房子也买好了?” 苏冉扯开话题:“我爸是个怪要强的人,不接受我给他打钱,没办法,我只好比他更要强,然后用这种办法给他打钱。 说起来还是我赚了,一年五万块,得打四五十年才还的清,这还不算利息呢,到时候他都一百岁了。当然,要工资涨了的话,也会多给他打点。” “所以房子是全款,大概两百万。”齐宏宇又酸了。 “这也将他们的积蓄掏空大半了,可我没有拒绝的余地。”苏冉兴致忽然低了下去:“他年纪实在大了,渐渐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想在各方面找到成就感和价值感。 虽然我是他独女,但这钱我花着依旧不安心,为此问过很多人,凃伯父、荀叔、凃姐包括渊哥都问过,他们的意思,都是让我收下老爸的馈赠,然后每个月给他打点钱,孝敬孝敬他。” “渊哥是谁?” “祁渊。” 齐宏宇挑眉,这名儿他有点印象,但不深刻,没想起来。 “他算是我爸的门徒吧。”苏冉轻声说:“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一直把我爸当师父,我爸也拿他当徒弟甚至儿子,是个挺好的人,就是有点呆。” “噢,他啊。”齐宏宇想起来了,那也是大佬之后,和石羡玉有点像,但比石羡玉幸运得多,童年生活很幸福,为人处世方面也更踏实。 想了想,齐宏宇又说:“关于你爸的事儿……我觉得你有心就好了,他不图你什么,只要……” “他可以不要,我不能不给,不一样的。”苏冉摇头:“爸妈都想让我过的更轻松点,竭尽全力为我铺路,给我解决困难。 但我又何尝不这样呢?我也想他们过的轻松健康,不要为我背负那么大压力,不要成天就知道存钱存钱,积蓄固然重要,但当下的日子同样重要。” “你这么说也对。”齐宏宇倒是赞同她的看法。不过问题又来了,他问:“但以你的收入看,一个月四千不少了,将来你要恋爱结婚,另一半他能接受不?” “我会说清楚,不接受就没继续的必要了。”苏冉抿唇:“我可以不要他买房买车,房子可以加上他的名字,这套房就当是我俩共同贷款买的,他的收入也可以拿出部分补贴自己家里,总之都可以商量。 何况,结了婚组建了新的家庭,本就要承担起抚养小孩,赡养双方二老的责任和义务,不是么?” 这话齐宏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也不晓得该说对还是错。 赡养老人确实应该,但每个月四千,如果苏冉另一半也这么做的话,一年下来这个小家庭就得承担近十万块钱的赡养支出,他们压力会很大的。 至于房贷,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儿,但房贷可以用公积金冲抵部分…… 苏平肯定也不愿意给他们增添这么大的负担。 算了,人家的想法,由得她吧。观念不合是正常的,只要不违反普世道德齐宏宇就不想和人多掰扯,说多了容易引发矛盾,求同存异才是朋友相处应有的心态。 随便聊几句,苏冉的车开的更自然了。 很快抵达李向斌家,齐宏宇当先下车,将执法记录仪挂在肩上,便侧目看向苏冉。 苏冉早已做好相当充分的准备,对他点点头,他俩便一块上楼。 咚咚咚。 敲门三声,放手,静静等了片刻,便有人直接开门。 “是你们?”李向斌微愣,问:“又有什么事吗?” “关于魏霞坤的案子,还有些情况想问问你们父子俩。”齐宏宇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向斌轻轻点头,侧身:“进来吧。喝茶吗?” “不用了谢谢。”齐宏宇说道。 沙发上坐下,齐宏宇又说:“这次还是例行询问,请你配合。当然,与案子无关的事情,你可以拒绝回答……这是告知书,你看一下。” 说完齐宏宇递给他一本小小的册子。 “搞这么正式啊。”李向斌说道,随意的翻了翻册子,就还给了齐宏宇。 齐宏宇也不在乎他看没看仔细,抬手接过,反正东西给了,看不看是自己的事儿。 接过册子他又问:“你儿子在么?” “在里头做作业呢。”李向斌回答道,想了想,又主动喊:“成智,出来了。” “知道了。”书房里传出李成智的声音,不一会儿房间门就被打开,高高瘦瘦的李成智从中出来,坐在李向斌身边。 他看眼齐宏宇,又看眼苏冉,随后自然而然的低下头去。 这娃儿一贯都表现的比较内向,但这也很正常。 李向斌再次主动开口:“你们想问些什么?” “嗯,怎么讲呢,算了我也不和你们扯那些弯弯绕绕,直说吧,”齐宏宇斟酌半天后放弃,说:“我想知道,你们对魏霞坤,不像表现的那么冷淡吧?暗地里应该为她做了不少事,擦了好多次屁股。” 李向斌猛地皱眉,之后又舒展开:“那又怎样?你还怀疑我不成?” “不,”齐宏宇摇头道:“其实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了,这次过来找你们主要也是侧面印证,如果你们愿意配合的话,很多疑点都能迎刃而解。” “噢?”李向斌有些诧异:“我昨天看新闻了,你们成功捣毁了一个犯罪团伙。我还以为你们是来通知我们父子俩这事的,怎么,凶手不是他们?还是他们不招?” 齐宏宇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向斌——他看得出来李向斌的情绪并非伪装的,这人演技也不算特别好,或许能力很出众,但眼神表情不太能藏得住事儿。 换句话说,李向斌是真以为他们抓到凶手了。 这进一步排除了他的嫌疑,虽然齐宏宇本就不认为他们父子俩是凶手。 对视了一眼后,李向斌败下阵来,只得说:“我承认我确实还放不下她,虽然一次次对她失望,每一次都说再也不管她了,死活与我无关,但总还是放不下。” 倒确实是个痴情的人,齐宏宇轻轻颔首,接着问:“有没有想过复合?” “没想过。”李向斌摇头:“感性让我忍不住关心她的现状,并力所能及的帮一把,但理性也告诉我,得对她敬而远之,不能再被她拉入泥潭。” 齐宏宇了然,这与他的判断一致。 但…… “力所能及?”齐宏宇了然的同时立马反问:“我看未必吧,有那么几件事儿危险的很,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我们有信心。”李成智抬头,盯着齐宏宇。 齐宏宇眼皮抬起。 诈出来了! 石羡玉天马行空般的猜测竟然蒙中了,这对父子当真冒险帮魏霞坤擦过屁股! 不,现在下这个判断为时过早,李成智的回答只能看做他承认确实为魏霞坤冒过险,但具体做什么还不确定。 与此同时李向斌也忍不住瞪向李成智,阅历更丰富的他能看出齐宏宇是在套话,但李成智却上钩了。 由此也能看出,李成智或许确实聪明,但阅历还是浅,如果没有李向斌,恐怕早就被熊杰揪出来了。 事已至此,李向斌也只好说:“我也没得选,熊老鬼对她恨之入骨,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的话,霞坤她死定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害。” 这话一出,直接盖棺定论。 齐宏宇心里微微松口气,了然的点头道:“和我们猜的大差不大。” 李向斌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这事儿我们自认做的相当隐蔽,就是熊老鬼都不晓得,否则他早就上门了。” “猜的。”齐宏宇也不瞒他,直说道:“我们无法解释,以熊杰的性子为什么会放过魏霞坤,还免息借钱给她,想来想去,只有他受到威胁投鼠忌器这一种可能。 而她家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很了解,她母亲倒确实还关心她,但也仅仅只停留在关心层面,她弟则对这个姐姐视而不见,仿佛陌生人,她爸……呵,不多说了。” “懂了。”李向斌点头:“这么看来,我们确实冒险,如果熊老鬼脑子灵光点的话,恐怕就直接猜到我们父子了。他可不是警察,不讲证据,怀疑我们就能直接对我们出手。” 说是这么说,但他表现依旧镇定,没有半点后怕的情绪——熊杰都死了,团伙也被一锅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又讲述了自己的具体办法,和石羡玉猜的大差不差,但更狠些——他们父子俩以魏霞坤弟弟的身份在暗中和熊杰联系,威胁他不得为难魏霞坤,不得再收取魏霞坤分毫利息,也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他接触过的事。 具体方法也不难,他给熊杰发送了关于熊杰的大量犯罪电子证据,并称自己设了定时发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改发送时间,如果没改,则邮件及其附件就会直接发给打黑办公室。 就是这一手段,让熊杰投鼠忌器。 听完后,齐宏宇无奈的说道:“果然够狠。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会用魏霞坤她弟作为烟雾弹误导熊杰,有这么个挡箭牌摆在明面上,你们确实能安全且轻松很多,是我们想的复杂了。” 略一顿,齐宏宇又问:“不过……万一她弟被熊杰害了呢?” 第162章 接近 “与我何干?”李向斌平静的说道:“她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吸的血也够多了,死就死吧,为他姐姐而死,并不亏。” 齐宏宇浓眉拧紧,这个李向斌,心理似乎也有些扭曲了。 但也难怪,齐宏宇其实能理解他,只是能理解不意味着可以接受。当然,此时此刻齐宏宇也不想多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们父子俩。 李成智欲言又止,看看李向斌,又看向齐宏宇。 见状,李向斌拍拍他后脑:“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这两位警官都不是坏人。有些话你憋太久了,说出来也好。” 点点头,李成智当即道:“我其实不赞成我爸的做法——舅舅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表态而已,但这很正常,谁叫我妈嗑药运独呢?所以……” “打断一下,”齐宏宇摆摆手:“根据全面尸检结果,你母亲魏霞坤确实没有嗑药。” 李成智眼睛睁大了点,身子也坐直了些,但很快又松下去,摇头说:“那又怎么样?运货比吃危害大得多了。我都接受不了她这样的妈妈,舅舅接受不了这样的姐姐也很正常。 所以在我看来,他顶多只是不作为而已,他既没有坑过我妈,也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拿他的身份冒险去诈熊杰,让他面临生命危险,这事儿我们做的不地道。” 齐宏宇暗中颔首,这娃儿三观确实没得说。 他又悄悄看一眼苏冉,就见苏冉快速记录之余,偶尔抬头看李成智一眼,表情上也是欣赏和赞许的成分居多。 三观正,又聪明,长得也帅,个子还高,虽然有些瘦,但以后基本都能长起来的。这样的除了稍有些内向外没什么大毛病的半大孩子,谁不欣赏呢? 倒也不能说那么绝对,每个人的审美都不相同。 这时李成智又继续说道:“但老汉只说了一句话——不拿舅舅顶雷,死的可能就是我们。 我无话可说,必须承认我确实怕死,不管有什么原因,怕死就是怕死。即使因为我妈,有时会觉得很挫败,很难堪,甚至生过不想活了的想法,但……那些时候,活倒确实不想活了,死又真的不敢死。” 这娃儿…… 他接着说:“熊老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我们加了保险,说每天更改定时时间,不去处理就会立刻把罪证发给你们,可也不能保证他就真不敢对我们动手。 他甚至可能直接动粗,把我们给绑了,一顿暴打,逼我们把邮件和附件统统彻底删除,那我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而其他法子我们也想不出来,没办法了,只好用舅舅来冒险。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一直觉得对不起舅舅,好在熊老鬼胆子确实小,或者说谨慎吧,一直没对舅舅动手,不然我真过不了心里这关。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李向斌一直面带微笑,等他说完之后,才轻轻拍拍他的后脑,摇头说道:“你没有。” 他扭过头,看着李向斌,神色莫名。 “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你并没有告诉我。”李向斌道:“或者说,你不敢讲。” “……”李成智又低下头去,神色暗淡:“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去年底知道的。”李向斌双目微红,左手不知不觉中攥起拳,声音微颤:“从那时起,我就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管熊老鬼会对她怎么样了,我是真的不想再管她了。 她这样自甘堕落的人,我们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只是自我感动,满足自己那点小心思而已。阎王难救该死的鬼,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李成智又是长久的沉默。 看着他们父子俩,齐宏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对父子看似没说什么关键信息,但其实已经吐露了很多——他俩都晓得魏霞坤跟许传勇乱搞了,也因此,李成智更加挣扎,而李向斌则对魏霞坤彻底死心。 之后的李向斌,心里对魏霞坤最后的一点情感恐怕也没有了,再不想顾念旧情,所以案发时他的表现,并非全是装的。 齐宏宇不知道该如何评说,此前他虽感慨李向斌的“痴情”,却也自然而然的给他打了个舔狗的标签。现在呢?终于把这标签摘了么? 他也没立场去说什么,身为民警,给当事人及相关人员打标签本就不该,他们应该尽可能客观理智的去看待涉案的每一个人。 半晌之后,李向斌不知不觉中绷紧的身子终于缓缓放松下来,他又看向齐宏宇,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说:“抱歉,警察同志,让你见笑了。” “没有,”齐宏宇说:“这解开了我们心里的谜题,感谢你们父子俩的配合。” “不需要再问些什么了吗?”李向斌主动道。 齐宏宇说:“不需要,这桩案子也该结了——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 李向斌了然的点头,又问:“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说。” “是谁害了她?” 齐宏宇轻轻皱眉。 李向斌再次看向自己的娃儿,继续说:“我虽然不再关注她,但成智还是放不下,总会抽空去盯着。成智没发现她最近得罪过什么人,也没闹过矛盾,熊老鬼又被人打死了,我们着实想不通谁会害她。” “抱歉,”齐宏宇还是决定不透露太多,便说:“我现在不能讲,但很快你们就晓得了。时间不早了,不多叨扰,再次感谢你们的配合,最近还是请你们保持通讯畅通,我们随时可能再与你联系。” “行吧。”李向斌起身:“那慢走,我送你们。” “不送。”齐宏宇说道,同时抬手关掉肩上挂着的执法记录仪,再看向苏冉,见她也将记录仪关了之后,才又开口说:“站在个人角度提醒你一句,如果有闲钱的话,尽快找个靠谱的好律师吧。” “嗯?” “冒用魏霞坤她弟弟的名义威胁熊杰,大概率会被他们视作侵权,以那一家子的情况看,他们很可能起诉你——当然,你不一定会输。” 李向斌脸色又复杂了几分,十来秒后才点头道谢,说声知道了。 …… 回到车上,苏冉侧目多看了齐宏宇几眼。 齐宏宇笑问道:“咋了?” “没,就觉得你和我见过的很多警察都不太一样。”苏冉摇头说:“有性格的民警很多,但到现在,许多个性都被扼杀了,至少在镜头下都很规矩。” 齐宏宇无所谓的问:“所以呢?有什么问题吗?” “打问题没有,但是我做笔录很吃力哎。”苏冉吐槽:“虽然询问笔录比讯问笔录宽松,但真按你问的记,回头肯定要挨说。” “呃……”齐宏宇尴尬了:“那我下次注意。” “系好安全带。”苏冉提醒道,然后点火起车,并问:“接下来去哪?” “去魏华家,找魏宇坤。”齐宏宇说。 苏冉又侧目看他:“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看守所。” “有些事得再确认一遍。” “行吧。” 魏华家离这儿也不远,开了二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上楼按铃,不一会儿,魏宇坤便开了门,看见他俩也是一愣,问:“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关于你姐姐的案子,有些问题要再询问一下。”齐宏宇说道:“你打算就在这儿说话吗?我们是没什么问题,看你自己。” 微微皱眉,魏宇坤有些不情愿的侧身:“进来吧。” 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齐宏宇迅速打量了眼室内环境,发觉这屋还挺大,目测应该有一百来平。 魏宇坤和他父母一块住,而此刻魏华在看守所。 “你妈呢?” “医院。”魏宇坤说:“被老汉和姐姐气住院了。” 说完他一指厨房,又道:“我回来炖个鸡汤,等会带过去给她喝。你们是来找她的?” “算是吧,但找你也一样。”齐宏宇说道,随后直接问:“魏霞坤很久没回来了吧?” “这几年都没回来过。”魏宇坤说道:“老汉早就说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了,她也不愿意回来。” “那你呢?最近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少。”魏宇坤摇头:“这十多年来她基本都在坐牢,每个月就只能打几个电话联系联系,偶尔去探监,基本就这样。久而久之,感情也就淡了。 早些年我还读书的时候,她要没坐牢,我偶尔还会去找她坐坐,但毕业后参加工作,她又成天成天的待在棋牌室,找她也没意思,往来就越来越少。 噢,她倒是找我借过钱,但老汉不准我借她,我手里也没那么多闲钱,只偶尔偷偷给她赚个几百千把块的。谁叫她是我姐姐呢,也不能真不管她死活。我也全国她不要赌了,这一辈子还长,总不能真就这样过去,但她不听。 慢慢的我也不给她钱了,没用,还不如直接买点柴米油盐什么的给她寄过去,至少这些东西能让她活着,给她钱就是打水漂,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的回答与先前的调查结果基本吻合。 “你倒是有心了。”齐宏宇说道。看得出来,魏宇坤对他姐其实有着很大的意见,但也还认这个姐姐,还关心她的生活。 魏宇坤摇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齐宏宇又起身,问道:“我能四处看看吗?” “随便。” 齐宏宇便不客气的到处看了起来。 实际上,早先就已有民警来做过例行调查了,他们也还配合,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这次也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从暑假上拿了几本书,齐宏宇走回客厅,重新坐下,问道:“你最近在准备考公?” “是啊,”魏宇坤说:“去年公司倒闭了,之后就觉得,想来想去还是稳定最重要。” 齐宏宇又侧目看着那一叠书。 魏宇坤接着说:“我打听过了,不是政法系统的话,普通岗位只要本人没有犯罪记录和治安拘留什么的,直系亲属不是正在服刑或曾被执行死刑,问题就不大。 而且我爸早就和我姐断绝父女关系了,很久都没有往来,户口也不在我们名下,应该能成的,我想试一试。” 齐宏宇嗯了一声,他几年前也接受过考察,情景尚且历历在目,当然晓得这些事儿。 政法系统的考察要求确实比较高,而其他岗位原则上也的确像他说的,重点考察本人。只是他姐姐毕竟屡次犯罪,究竟能不能通过考察并不好说。 只能说有一定希望糊弄过去,但如果有人以他姐姐屡次获刑,还被判过十年以上的重刑的话,估计就得被刷掉了。 一边思索,齐宏宇一边问:“准备的怎么样?” “考过两回,太难了,每次都差一点点,不过这次准备的更充分些,明年再战的希望应该更大。”魏宇坤说道: “老汉建议我考警察,难度相对小一些,收入也更高点,还说考察的事儿他想办法……呵,他就是爱想当然,能想个锤子的办法,过不了就是过不了,哪有那么多歪脑筋可以动。” 齐宏宇点头,并忽然换了个话题:“看你家的装修,很新呐,才买的房子么?” 魏宇坤有些纳闷的看他一眼,显然不晓得他问这干嘛,但还是回答说道:“前年刚买的,说作为我以后结婚的婚房用。” “那老房子呢?” “租出去了,”魏宇坤回答说:“这房子有点大,我自己一个人住空落落的,就让他们也搬过来,他们说等以后结婚了再搬回去。” “全款买的?” “嗯。” …… 再一次上车,齐宏宇咬着笔帽,捧着笔记本,盯着看了半天。苏冉见他这样,满肚子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打乱他的思路。 半晌后,他五指一捏,笔记本啪嗒声合上,随后侧目看向苏冉:“有想法么?” “有。”苏冉点头:“如果那老东西不能解释买房的百多万哪来的,基本就能确定让魏霞坤运货的就是他了——真没想到,做父亲的能做到他这样。” “还算不错。”齐宏宇颔首。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在琢磨等会怎么撬开这老东西的嘴。” 第163章 结案 医院这边,赵博动用了亲情攻势,终于敲开了向宝付的嘴。 难以置信,他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心里竟然还留有些许温情。 而向宝付供述的名单当中,魏华赫然在列——换句话说,魏华实际上是熊杰马仔的马仔。 所以他还帮熊杰催过债。 有了向宝付的指证,齐宏宇信心更足,当即就让苏冉开车去看守所,提审讯问魏华,然后一问一个准。 自李向斌借魏宇坤的名义威胁过熊杰之后,他日子就很难过了,熊杰不敢真正对他怎么样,但疏远排挤他,恶心恶心他还是很轻松的。 而那会儿他刚给儿子买完房,幸亏是全款,不然他会更加难受。但纵使没有房贷的压力,还有房租这一额外收入,他日子也过的相当拮据,难受的很。 他以为是因为魏霞坤的缘故,自己被熊老鬼迁怒了,忍不住把魏霞坤打了一顿,并扬言和她彻底断绝父女关系。但他想不通,熊老鬼坐牢的时候还啥事都没有,怎么一放出来反而疏远自己了?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去求向宝付,而向宝付也是个贪婪的主,偷偷流出极少量的货交给魏华,让魏华抬价卖,利润五五分。 偏偏魏华胆子又小的一批,不敢找先前帮他出手的那帮人,怕他们向熊杰告密,只得自己出手。做了几次后他又怕被抓,思来想去,干脆又拿出自己那部分利润的三成,让有经验的魏霞坤帮自己送货。 这一送就是两年多。 “算起来,利润其实不大了。”魏华麻木的摇头说:“霞坤曾经被抓过,是被你们重点关注的对象,频繁出城肯定会让你们起疑的,只能想别的法。 比如让她在网上多找些人聊天,偶尔以见网友的名义去玩,偶尔再报个旅行团跟团旅游,到了地方后联系买主,进景点趁机和她碰头交易。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太频繁,平均算下来,一个月弄不到几万块钱,三个人一分,都没多少,但总好过完全没有。 最惨的是去年,到处都在封城,哪里都不能也不敢去,听说好些同行都在那个时候被抓了,搞的那几个月完全没有收入。” 齐宏宇面无表情的看着魏华。 他对“父亲”二字其实有着挺特殊的情节,对于魏华这样的父亲,他很想直接锤死,但他不能。 魏华继续说:“本来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但没办法,宇坤失业了。我也不想他走我的老路,考公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魏霞坤拦住你儿子的路了,你只能把她摘掉,是吗?” 沉默了许久许久,魏华似乎什么都看开了,整个人更加麻木,接着说: “我也不想的,但我没得选,只能牺牲她了。到时候说她死了,被害死的,不是死刑,考察的领导可能就会把她给忽视了,再让宇坤低调点儿,还有希望。” “想的倒挺美。”更加稚嫩的苏冉忍不住出声嘲讽:“儿子是你心头宝,女儿连根草都算不上,有价值就压榨,没价值就踢开甚至害死,你就是这么当父亲的?” 魏华再次沉默。 齐宏宇示意苏冉冷静,随后又看向魏华:“氰化钾哪来的?” “自己做的。”魏华老实说:“当初我被熊老鬼踢开的时候,想过自己弄原材料来自己配置那东西,为此找我儿子弄了很多化学设备,也跟着他学了很多知识。” 魏宇坤是个学霸,双学位,分别是计算机和化学,魏华确实有条件去学这些东西。不得不说,钱还真是第一动力,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还能沉下心来钻研这些。 他继续说:“但原材料太难搞了,我只能放弃。但设备都还留着,我寻思怎么下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好久没用的化学设备,就决定下毒,研究了很久之后,就决定用相对比较好提取毒性又最强的氰化物。” 齐宏宇盯着他:“你有着能耐,有着学习能力,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走这条路?” 魏华又不答。 于是齐宏宇又换了个问题:“水溶性塑料袋哪里来的。” “那个水溶膜啊,”魏华说:“买的呗,菜市场就有得卖,又不是多高科技的东西。我挑了最厚的溶的最慢的,这样时间能延长一点,你们不容易发现我。” “你可真是机关算尽。”齐宏宇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总不能我刚解决了霞坤,我自己又成了宇坤的绊脚石。”魏华道:“我也不奢望能长久的瞒下去,只要宇坤考上了,转正了,就什么都没关系了,那会儿再被你们抓住,我也认。 只是没想到,她会被人切了手指,还跑到李向斌家。当时我就急了,想拉走她,可惜没能成,让她就这么死在李向斌家里。 当时我就知道完了,她要死在许传勇那你们还不见得能找到我,但……呐,这不就被抓了。这都是命,看来宇坤注定……唉!” 齐宏宇没理他的感慨,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魏霞坤在许传勇那的?” “我猜的。”魏华说道:“为了确认这事儿,我向他表嫂借钱。 嗯,他表嫂知道规矩的,他一个开赌场的很小心,不敢直接给人打钱,都是经过几个亲戚,他们几个都说通了,都不抢他的生意,吃点分红就好。 所以他表嫂晓得我其实是在向许传勇借,就给他打电话,我趁机问了句霞坤在不在那边,他说在,玩通宵,我就晓得了。 我就回家睡了一觉,六点半说出门遛鸟,只带了小灵通,走到许传勇那,给霞坤的小灵通打电话让她出来,把东西给她,我就走了。” 这老东西为了害人想的还真不少。 齐宏宇又问:“为什么和胶囊一块给她?” “避免她起疑心,也是为了迷惑你们。”魏华说:“我知道她藏东西的方法,她来那个的时候才会通知我可以送。 我就想,用不了多久,水溶膜和药都化完了,你们就算能查到她中毒,也不好查她怎么中毒的吧?而且里头还有货,我又没暴露过自己干过这些,你们也发现不了我。 还是那句话,我也不奢望能瞒住你们多长时间,只要能拖到宇坤上岸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等魏宇坤过了笔试面试再动手?” 魏华摇头说:“不行,熊老鬼死了,他那帮马仔肯定要乱的,只要一乱就可能被你们一锅端了,到时候就没法借他们放烟雾弹,我只能趁他们还没被你们端掉之前动手。 本来在我的计划里,霞坤一死,我就立刻给向宝付打电话,告诉他出事了让他赶紧跑路,躲到国外去,至于剩下的那帮人,他们又不知道我,被抓了就被抓了,无所谓,跑掉的向宝付自然会帮我背黑锅。 但没办法,霞坤刚死我就被你们逮了,什么后手都用不出来。我就知道完了,只是心里还有一点希望,万一你们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现在看,都只是奢望罢了……” …… 夜。 齐宏宇又一次提了箱王老先生,来到医院探望石羡玉。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这回还带了个保温桶。 将王老先生和保温桶都放床头柜上,齐宏宇看向石羡玉说:“感觉好受点了不?能不能吃东西?小冉给你熬了锅酸萝卜老鸭汤,托我带过来。” 石羡玉一脸嫌弃:“不吃,油腻。” “倒是不油,她煮之前就特地把油脂都剪掉了。”齐宏宇说:“真的不尝尝?小冉的手艺你晓得的,不比小凃差。” “不喝,没胃口。” “啧。人家一片心意……算了,不强求你,那你看我俩喝吧。” 石羡玉:…… 美滋滋的喝完一碗汤,齐宏宇哈口气,才又看向一副吃了屎的模样的石羡玉,说:“对了,魏霞坤的案子破了。” 石羡玉轻轻点头:“晓得了,小赵跟我说过。” 紧接着,他脸色忽的严肃起来:“话说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齐宏宇:??? 齐宏宇满脸迷茫,看看石羡玉,又看看凃欣欣,才发现凃欣欣同样全程板着脸,给她打的老鸭汤被她放在一边。 这么严肃? “什……什么日子?”齐宏宇有些心虚,仔仔细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今儿有什么特殊的。 凃欣欣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越笑越夸张,忍不住抬手捂着肚子:“师兄,你这模样太好玩了……你不会真忘了吧?” 齐宏宇更懵了:“什么啊?” 石羡玉便看向凃欣欣,完好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凃欣欣立刻从床下拉出蛋糕盒:“登登登登~师兄,生日快乐!” 齐宏宇:“啥玩意儿?” “今天不二十五号嘛,你生日啊。”石羡玉微笑着看他。 齐宏宇翻白眼:“老子生日是六月二十五,现在是七月。而且老子过农历的,正好端午节后一天。” 这下轮到石羡玉和凃欣欣的表情僵住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就很尴尬,堪称大型社死现场。 几秒后,齐宏宇率先打破尴尬,接过蛋糕:“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要谢谢你俩,有心啦!” 石羡玉脸色依旧尴尬,社恐人碰到社死现场简直就是公开处刑,他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凃欣欣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师兄,你之前生日也没过吧?不然干脆就现在补上好了?切蛋糕吗?我给你唱生日歌!” “谢谢。”齐宏宇双眼弯弯,丝丝鱼尾纹悄然爬上眼角。 他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将蛋糕盒拆开,也不点蜡烛,和凃欣欣一块小声唱完生日歌后便将蛋糕切了,三人分食。 这时石羡玉才缓过劲来,问:“对了师兄,这案子不小哇,得搞个庆功宴吧?有没有说啥时候?” 齐宏宇心情愉悦的很,嘴角扬的老高,说道:“周三,大后天,到时候你也该出院了,一起去坐坐?” “得行。”石羡玉说:“不过你们得小心点,可别把我指头碰掉咯。” “乌鸦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凃欣欣抬手戳了戳石羡玉的肩窝,他赶紧讨饶认错。 瞧着他们玩闹,齐宏宇心情更加放松。 这小两口,怪让人羡慕的。 过了好一会儿,齐宏宇又看看时间,接着站起身说道:“也不早啦,我去看看谷儿,告诉她案子破了,让她别担心。你们俩也早点休息吧。” “要得,去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有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石羡玉说道,同时一指边上的蛋糕:“蛋糕拿去给师姐吃啊。” 齐宏宇正打算接话,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一眼来电显示,竟是句谷儿的母亲打过来的,他嘿一声说:“巧了,谷儿她妈妈正好给我电话。” 然后接通:“喂阿姨,怎么了?我现在在医院……什么?有这种事儿?行行行,你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嗯好的,你先把照片发给我。” 挂断电话,石羡玉立马问:“怎么?师姐出事了?” “不是,她妈碰到点问题,拜托我帮忙。”齐宏宇说道:“电话里也没讲清楚,她说马上打车过来,估计很快就……” 正说着,他手机一声响,就边解释边打开微信。看了眼句谷儿母亲发来的照片,他被吓了一跳:“卧槽!” “怎么了?” 齐宏宇咽口唾沫,说:“怎么说呢,她在一家还算高端的工厂上班,那家工厂做bjd娃娃的,她是个会计,平时基本待在车间办公。” “然后呢?”石羡玉被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弄的莫名其妙,猜测道:“遭贼了?” “不是。”齐宏宇摇头,把手机翻转过来给石羡玉看,下一瞬他也骂了声卧槽。 屏幕上是张照片,拍的是个等身大的bjd娃娃,从角度上看,拍摄时手机似乎正平放在桌面上,娃娃上半身微倾,面朝下靠近摄像头,导致画面有些畸变,看着略有些诡异。 但最诡异的是照片上的那两行字: 此人曾试图解锁你的手机。 2021072520:17:33 凃欣欣忍不住好奇,凑过来看了眼,双目便瞬间瞪大,同时脑袋里炸起轰的一声响,继而头皮发麻,手脚冰冷。 第164章 多灾多难 好一会儿之后,凃欣欣才回过神来。她连咽了几口唾沫,颤声问:“这这这……这是什么鬼啊!” 石羡玉故意吓她,阴沉着脸说:“很明显,她车间的娃娃动了,试图解锁她的手机。正好她手机有连续解锁失败后,自动拍下解锁人照片的功能,然后就……” 凃欣欣惊恐的打了个寒颤:“你……你别乱说!” 虽是法医,还养虫子,但她胆子其实一点都不大。不害怕尸体,只是因为见得多所以习惯了,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她还是敬而远之的。 “得了,小孕妇经不得吓,哪有你这样当老公的。”齐宏宇翻个白眼,收回手机说:“刚看到这照片我也头皮发麻,觉得细思极恐。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恶作剧。” 石羡玉摊手:“就是不知道谁这么无聊……不管怎么说,人都被吓着了,等会好好安慰安慰吧。” 齐宏宇闷闷的嗯一声。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齐宏宇有些坐不住了,又摸出手机给句谷儿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连三个电话都没人接通,齐宏宇眉头大皱。 “怕是出事了。”他沉声说道:“我过去看看!” 石羡玉点头:“应该的,赶紧过去吧,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给我们电话。你自己也小心……嗯,建议你带个警棍带个催泪喷雾去。” 说完,他抬手一指,说:“我的单警腰带就在那个柜子里,你把警棍喷雾取下来揣口袋就行。” “要得。”齐宏宇回道,也没和石羡玉客气,摸出东西便径直离开。 句母上班的娃娃厂不远不近,半个钟左右便到了。 而此时距句母打来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多钟。 齐宏宇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对这个小工业园区的环境还算熟悉,下车后就径直往那个小厂走去。 此刻,大多数厂房都熄了灯,唯有少数几个在赶订单的工厂车间依然灯火通明。嗯,宿舍区也挺亮堂的。 句母不住宿,不加班,天塌下来也得在九点半之前回家,回去照顾残疾的女儿。 此时已九点四十五。 很快走到工业园区中部,娃娃厂就在这儿。 生产车间一片漆黑,显然最近订单量并不大,不需要加班。而小小的住宿楼里,则大部分都亮着灯火,忙碌一天的工人们大多都窝在家里休息,只有少数在外头街道上闲逛,享受夜生活。 厂区外的伸缩门关着,有保安站岗,但其实只是在岗亭里便打瞌睡边看电视。 咚咚咚。 齐宏宇瞧了瞧岗亭窗户。保安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向窗外,随后放松了下来,伸个懒腰。 这保安的反应有点奇怪啊,那一瞬间太过紧张了。要说他素质好吧,紧张过后又在那伸懒腰。 念头在齐宏宇脑海里过了一圈,保安才拉开窗,探出头来问道:“老师啥子事?” “我找人。”齐宏宇问:“吕向英你晓得不?” 吕向英就是句母。 “吕姐?晓得撒晓得撒,”保安说:“她八点多的时候走了。啷个咯?” “走了?”齐宏宇问:“你晓得去哪了不?” “回家撒,她还能去哪?”保安回答道:“整个厂的都晓得,她莫得娱乐的,一下班就回家。你不晓得啊?” 齐宏宇微微皱眉,随后立刻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啊,那我去她家找找她。” “要的。”保安点点头,见他走开后,轻声嘟哝了两句便关上窗户,回到座位边重新瘫了下去。 齐宏宇只得又走出园区,在大道上拦车去句谷儿家。好在她家离这不远,为了方便照顾她,吕向英是就近找的工作。 十分钟都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齐宏宇付了起步价,便扭头看向颇有农家乐风格的小院,随后紧皱起眉,心里有些不安。 吕向英的车就停在外边,但小院内依旧漆黑一片。 如果吕向英回来了,怎么着也得开灯才是。 又分别给句谷儿和吕向英打了几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齐宏宇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几分。 “不会真出事了吧……”齐宏宇赶紧上前,摸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想道:“难道这不是恶作剧?阿姨碰到这事为什么不找保安而是向我求助……该死,太不敏感了!” 用力推开门,齐宏宇打开手机电筒,一边跑一边喊:“谷儿!阿姨!在不在!” 没人回应,他又跑到小堂,将院子里的大灯打开。 紧接着,他将整个小院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圈,依旧没发现人,只看见吕向英的手机摔在楼梯上,屏幕都碎了。另外,还在句谷儿的房间内发现了她的手机,还有闪着红光,提示有未接来电的小爱同学。 楼梯上和院落当中,隐约有点血迹,这让齐宏宇心里更不踏实。 他摸出手机,给石羡玉打电话,随后便跑出院子,四处搜寻她们母女俩的下落,边跑边高声喊,可惜始终无人回应。 又冲过一个巷道口,齐宏宇隐约瞥见一抹刺目的红色,他立马急刹车停了下来,缓缓往回走去,胸膛心脏跳得极快。 回到巷口,就见红衣白裙的句谷儿正躺在血泊当中。 齐宏宇目眦欲裂,猛地冲上前去。 “谷儿!” 跑的进了,他忽的见到句谷儿胸膛还有些微起伏。 “谷儿!” “宏……宏宇哥……是你吗?”句谷儿红唇微动,声若细蚊。 “是我,是我!”齐宏宇赶紧回到,同时快速查看了下她的伤势。 她伤的很重,白衣都染成了红衣,胸口还有一柄小小的匕首插在上面。 齐宏宇赶紧脱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哪儿爆发出来的大力,他将衣服撕成布条,快速又小心的将匕首固定好,又将其余伤口扎上,然后便将她横抱起来:“我……我送你去医院!坚持住啊!坚持住谷儿!” 跑了两步,她裙子中滑下一串车钥匙,吕向英的。 齐宏宇赶紧将钥匙剪起,迅速抱着句谷儿往回跑,边跑便问:“你妈呢?她在哪儿?” 句谷儿没有回答。 齐宏宇心一揪,顾不得肺快炸了,又咬牙拼命提了点速度。 句谷儿很瘦,但齐宏宇体能也很弱,跑了这么远,双臂已经酸到麻木了,但他依旧死死的抱着句谷儿的身子,半点不敢放松。 终于跑到车子边,齐宏宇摁下解锁,开了车门,将句谷儿放进后排,自己晃一晃有些冒金星的脑袋,立刻钻进驾驶室,点火起车。 咕嘟。 握到方向盘瞬间,齐宏宇咽了口唾沫,然后…… 去他妈的! 狠狠一咬牙,小车便如射箭便蹿了出去,烧胎起步,尔后冲入大路。 一边严重超速行驶,他一边再次给仇教导打电话。 “仇教导!长话短说!句谷儿受伤了!生命垂危!我现在在开车,一辆黑色的大众高尔夫,现在在平和路上,车牌号……” 他话还没说完,仇教导就已经晓得他的意思了,立刻说:“你只管放心开车,剩下的我来安排!你很久没碰车了,专心点!” 说完仇教导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齐宏宇又看了眼后视镜,咬咬牙,又往下踩了踩油门。 两分钟之后,一辆交警铁骑打着警笛从后方追了上来,对齐宏宇比个大拇指,又抬手并起剑指往前一伸,便加速冲到前方开道。 齐宏宇略略放了点心,又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就见句谷儿脸色苍白无比,心里又是一揪,赶紧高声说:“谷儿!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她嘴唇又动了动,但齐宏宇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 “我听得到!”齐宏宇却说:“谷儿,再多说两句!你陪我说说话吧,不要睡啊,坚持住,千万坚持住!” 她没动作了。 “艹!”用力一拍方向盘,齐宏宇脖颈处青筋炸起:“谷儿!坚持住!今天我过生日!你还没吃蛋糕,不许睡!” “你……你撒谎……”句谷儿极细极细的声音传来,髣髴难辨:“你生日……你生日是端午后……一天,早……早过了……” “没有!你记错了,就是今天!石队他们夫妻俩还给我买蛋糕了呢!你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我还没给你带过来,你吃了才能睡!” “好……” …… 西南医院江阳分院。 早早便有医务人员守在这儿,伸长脖子张望。 句谷儿这般英雄再次遇害,公安震怒,早便下了命令,火速缉拿凶手,并不惜一切代价抢救。 终于,黑色高尔夫冲入急诊部,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车子停下。医务人员迅速带着担架床冲了上去,争取一切能争取的时间。 很快,句谷儿被抬走了,齐宏宇却依旧坐在驾驶室,额头贴着方向盘。 石羡玉走上前来,敲敲车窗,然后直接拉开门,问道:“你不上去看一看么?” 齐宏宇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得去救阿姨!” 石羡玉用力抿唇,随后别过头,说:“她已经遇害了。” “什么?” “附近派出所的兄弟伙,发现了她的尸体。” “艹!”齐宏宇用力一圈砸在方向盘上。 有血自他拳锋出溢出,缓缓流下。 “为什么!”齐宏宇双目通红:“她已经残了!她爸也死了!为什么还要针对她们母女俩!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们安安生生过好日子!” 石羡玉长叹口气。 齐宏宇一拳一拳的砸在方向盘上。 终于,他发泄够了,从驾驶室下来,扒拉在石羡玉身上,哭的像个孩子。 …… 三小时后,江阳刑侦支队,解剖实验室。 齐宏宇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像是丢了魂。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谁。自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对他摇摇头,说他们尽力了之后,他就这副模样,完全断片了。 这对母女,乐观求存数年,还是被夺去了性命,一家三口以齐宏宇等人最不愿意见到的形式团聚。 石羡玉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能说句谷儿解脱了吗? 不,不能。句谷儿虽然活的比较辛苦,但并不痛苦,她依旧乐观,喜欢听虫鸣鸟叫,喜欢哼两句歌谣,喜欢敲架子鼓,还喜欢和齐宏宇说话。 她是愿意活着,乃至渴望活着的,否则也无法在齐宏宇的鼓励下坚持到医院。 可她伤的太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宏宇似乎终于回过神,他缓缓抬头,咬牙道:“都怪我……要我再敏锐一点,接到电话直接去谷儿家,一切都……” 石羡玉侧目看向他,长叹口气,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用力捏捏他的肩膀。 他这人,太容易也太喜欢自责了,什么事儿都爱往自己身上扛,往自己身上揽。 也不知道这次他得多久才能重新打起精神。 但下一刻齐宏宇就站了起来,眼神锐利,表情刚毅。 “师兄?”石羡玉有些懵。 “该工作了。”齐宏宇沉声说:“失魂落魄几小时,谷儿该笑我了。我要解剖,尸检,找证据。我要亲手把凶手抓住,锤死他!” 石羡玉皱眉:“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回避下……” “回避什么?”齐宏宇扭头看他:“谷儿是我亲属吗?是我女友吗?都不是,曾经的同事罢了,哪个条例规定我必须回避了?” “不要自欺欺人。”石羡玉眉头皱的更紧。 齐宏宇则说:“你知道我的性格。” 与他对视片刻,石羡玉只好让步,说:“你可以旁观,可以提意见,但不能亲自动刀,交给老连和欣欣。” “你让小凃解剖?”齐宏宇眼睛瞪大几分:“你知不知道孕初期孕吐有多难受?严重的甚至看到肉就恶心,你还让她解剖?她要闻到血腥味……” “她自己强行要求的,我拦不住,就像拦不住你一样。”石羡玉说:“大家都很关注这个案子,都很愤怒,都想早点破案。 所以……我知道你想尽一份力,我也可以为你创造条件,但你别捣乱,别节外生枝,听我指挥,好吗?” 第165章 玩偶 齐宏宇最终还是妥协了,静静的站在一边旁观,看连安国和凃欣欣解剖,他只偶尔说上两句,发表看法和意见。 母女俩的死因并不复杂,所以尸检难度也不大,很快就确认了,她们死于失血性休克。 吕向英的致命伤在颈部,一刀切断食管气管颈动脉,连颈椎骨骨膜上都可见淡淡的切创,此外身上有多处抵抗伤。 而凃欣欣的致命伤则在胸口,一匕首刺破心脏,且匕首当时还留在了她身上,身上还有四道深浅不一的切创。 “作案人下手极狠,就是奔着要命去的,这是故意杀人。”连安国说道: “从两具尸体致命伤的方向看,凶手略高于这对母女,身高相对一致,再结合地面的血足迹等痕迹判断,凶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间,如果是男性的话那挺矮的。 看现场,凶手应该只有一人。而且母女俩能跑出这么远才遇害,说明作案人的速度并不快,同为女性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初步还原作案过程,他们应该在家里就发生了搏斗,吕向英受伤,带着句谷儿逃跑,随后让句谷儿藏在巷道中,试图自己去引开凶手,结果失败被害,凶手又找到了句谷儿,刺了她一刀后仓皇离开。 因为凶器仍旧刺在句谷儿的胸膛内,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出血,句谷儿勉强撑到了你抵达现场,但毕竟伤的太重,没能抢救过来。 时间方面,吕向英遇害应该在你抵达现场前一个钟左右,而句谷儿要晚很多,凶手应该在附近找了很久,直到你抵达前十来分钟才遇害,否则即使凶器没拔出来,她也不可能坚持到医院。” 听了这话,石羡玉忍不住担忧的看向齐宏宇,怕他再次自责。 但齐宏宇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他盯着吕向英的脖颈看了半天,又看看边上放着的匕首,说:“看起来,割破吕向英颈部,与刺入句谷儿心脏的凶器,并不是同一把?” 他此时此刻冷静的可怕。 连安国点头:“是的。吕向英脖颈处创壁有三处皮瓣,结合其他具体的创腔特征,据此推测凶器应当有三处卷刃或豁口,且刀刃处有一定的弧度,长度超过十八公分。 但刺入句谷儿心脏的匕首,刃部平直无卷曲、豁口,且刃长仅十一点三厘米,很显然不是同一柄。” “现场附近没发现其余凶器么?”齐宏宇问。 凃欣欣摇头说:“没有,那把凶器应当是被带走了。不过在吕向英的尸体附近,发现了两根仿人塑料指头,每个指节处都安有球形关节,灵活可动。 初步鉴定,这根塑料手指是以聚氨基乙甲酸乙酯树脂为材料制作的,这种材料也是现目前bjd娃娃的主流材料。” 齐宏宇看了几眼照片,又拿起尚未移交出去,装有玩偶指头的证物袋打量片刻,之后问:“空心的?” 虽然他晓得吕向英在玩偶厂做会计,但也没具体了解过bjd娃娃究竟是什么,他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 “bjd娃娃都是空心的,不然会很重。”凃欣欣还知道点,说:“另外还有个问题,从这根指头的大小比例,及依据伤痕推测的凶手挥刀方向,进而推测出的作案人身高看,这娃娃并不是标准比例的bjd娃娃。” 齐宏宇投去疑惑的眼神。 凃欣欣解释说道:“bjd娃娃的尺寸是有标准的,以180公分为基,二分娃娃就是九十公分,三分娃娃六十,四分娃娃四十五,到最小的十二分娃娃在十五公分左右。 但刚刚连哥说了,凶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间……要更改娃娃的身高,就得调整模具,成本不菲,所以非标准身高的娃娃不是不能做,但做的人并不多。这或许是个重要的线索,可以作为调查方向。” 齐宏宇抬手戳了戳证物袋,依旧面无表情,平静的说:“听你的意思,你基本确定,作案人行凶的时候就躲在这个娃娃里,他把娃娃当衣服穿了。” “对。”凃欣欣点点头:“吕阿姨发来的照片,现场遗留的玩偶指头……我想凶手就是依着自己的身高身材,定制了这么一个娃娃,躲里头装神弄鬼。 而且刚连哥不也说了吗?凶手速度不快,吕阿姨带着行动不便的句师姐都能跑出去,半天没被追上——bjd娃娃虽然各个球形关节都能动,但穿戴在身上总归还是……” 齐宏宇不想听了,他摆摆手打断凃欣欣,让她不必再说,随后带上手套,从证物袋里取出那根玩偶指头,轻轻掰了掰后,说: “没法穿。这娃娃的各个关节,至少指头上的这几个球形关节,都是实心的,不可能当成衣服穿。” “嗯?”凃欣欣一愣,抬手就想接过玩偶指头看几眼,却被齐宏宇阻止,他指了指凃欣欣的手套:“别把学沾上去了。” 凃欣欣赶紧换双手套。 “还真是……” “所以下判断之前,你得对基于判断的前提有充分了解,在没研究过这根指节前就想当然的下结论,只是瞎蒙罢了。”齐宏宇说道。 放下这根指头后,凃欣欣脸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被齐宏宇说了后心里不舒服,而是想到了些恐怖的东西。 “如果不是穿着娃娃作案,那……”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事儿。”齐宏宇摇摇头,让凃欣欣别胡思乱想,然后道:“回归案子本身吧……老连你有什么想法?” 连安国当即说道:“凶手下手果决、残忍,由此判断应当是仇杀。”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齐宏宇,又轻声哔哔:“也不排除情杀的可能性。” 齐宏宇并没什么反应,看起来沉稳的一批。 石羡玉想了想,问道:“师兄,你知道她们这段时间得罪过谁么?” 齐宏宇扭头看他,平静的说道:“她们已经活的够小心了,你觉得她们能得罪谁?” “倒也是。”石羡玉皱眉:“难道又是报复?不可能啊,当年那个团伙已被彻底捣毁,而其中罪责最轻的,起码也还要再蹲五年才能出狱,最近也没听说哪个哈批逃脱了……” 收回目光,齐宏宇沉声说:“所以我比较倾向于情杀。追求阿姨不成,便将她们母女残忍杀害。” 石羡玉低头看向吕向英。 吕向英年纪也有四十五了,虽然她年轻时身材外貌相当出众,而且生活条件并不算差,甚至两年前句谷儿出事的时候瞧上去都才三十多的样子,仍旧是个美人儿。 但因为这两年接连遭受打击,又还要照顾残疾的女儿,早就被压的直不起腰来。长期操劳,没什么心思保养,让她老的极快。 不过追求什么的,有时颜值身材并不重要。看中句谷儿父女俩的抚恤金和积蓄,以及那套不大不小的院落,进而动了歪心思,对吕向英展开追求的可能性同样极大。 想到这儿,石羡玉便嗯了声,算是认可齐宏宇的判断。 与此同时齐宏宇脑子也一直在高速运转,此刻再次说道:“不对,我刚刚说的也太绝对了,与人闹矛盾的可能性仍旧存在,阿姨虽然活的很小心,但她性子向来直,有些看不过眼的事儿,她不会忍。 但她交际圈很狭窄,除了同事和她亡夫的战友外,认识的人不多,所以调查范围可以暂时锁定在她工作的工厂。” “还算比较细致。”石羡玉点头:“我这就安排人过去走访排查……队里还能抽调出多少人手来?” 齐宏宇回头看他:“不用你操心,你回医院养伤吧,你的指头……” “不碍事,医生说我血液循环的情况非常好,明儿再抽空回去做个检查就行了。”石羡玉打断他,随后重复问:“队里现在能抽出多少兄弟?” “应该就七八个,都已经派出去展开调查了。”齐宏宇回答道:“具体我也不晓得,你问问仇教导吧。” 顿了顿,他又看看尸体,有些犹豫。 凃欣欣猜到了他的心思,她虽还是有些害怕,但也没因此退却,立刻说:“师兄,想过去就过去吧,这边的事儿交给我们就好了。” 连安国也道:“是啊,解剖到此为止也差不多了,没必要继续……” “吕向英的死亡时间得进一步明确,需要系统解剖。”齐宏宇打断他,又看向句谷儿的遗体,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许,又过两秒才接着说: “至于谷儿,局解后没有异议,没有疑点,死亡时间与中刀时间都明确,可以缝合好伤口先放入尸柜。” 应一声好,连安国说:“那就依你,对吕向英做进一步的系统解剖。你就放心交给我和小凃吧,我俩的技术你还不晓得吗?虽然比不上你,但又不是啥子疑难大案,不会出差池的。” “那行吧,这里拜托你俩了。”齐宏宇重重颔首,又看向石羡玉。 “我跟你走。”石羡玉说道:“凶手穷凶极恶,你单独行动我不放心。我的伤你别管,固定的好好的,出不了意外。” 齐宏宇却摇头:“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留在队里指挥就好,我带小赵过去就是。” 这回轮到齐宏宇寸步不让了:“我不放心。不让我跟着,你也别去了。” 齐宏宇烦闷的啧一声,这石羡玉怎么忽然和自己一样倔? 他只好再次看向凃欣欣,让凃欣欣劝他。 没想到凃欣欣竟然说:“让他去吧,帮我看着他点,别乱出风头,别太冲动就好。” “小凃!你……” “让他去吧,他不想以后后悔。” 齐宏宇眸子一颤,半晌后终于点头说:“我晓得了。” “那走吧师兄。”石羡玉嘴角微扬,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齐宏宇,说:“这回你开车。” “好。” …… “不先去师姐家么?” “早就有痕检和图侦的兄弟在那边勘察了,我们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发挥不出作用,而且现场什么时候都能验,但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问的。” “可现在也两点多了,询问工作同样不好开展。” “总有夜猫子没睡,而且保安和厂长等人肯定没睡。” “行吧……你开车还挺稳哎,一点都不像两年没碰过方向盘的样子。” 齐宏宇没搭理他。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厂区内,已经停了两辆警车,早有民警在齐宏宇之前到了这儿展开调查,毕竟案发之前,吕向英曾给齐宏宇打过电话求助,称车间内的玩偶试图解锁她的手机。 这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转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有人通过玩偶碰过吕向英的手机,至于目的暂且不明。 所以对现场进行调查,提取监控视频好好看一看,都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厂区真不大,总占地也就一千来个平方,上下货区就占了两百多平,此外除去保安岗亭就只有三栋建筑,一栋四百平的双层车间房,一栋两百多平的员工宿舍楼,还有个百平出头的简易的大棚子,作为员工食堂。 此刻车外聚集着一小圈人,想来是民警与该工厂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在等齐宏宇和石羡玉下车。 在车内又聊了几句之后,齐宏宇便打开车门,那群人便围了上来。 然后就开始七嘴八舌,民警想告诉齐宏宇截至目前调查的大概结果,工厂的人想打听情况,同时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调查,并直白又隐晦的表明吕向英的死绝对和他们厂没有关系,平时他们对吕向英也有颇多支持和人文关怀等。 齐宏宇不耐的皱起眉头,乱糟糟的,眼前这俩民警也不管一下,控场不知道么? 石羡玉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克服社恐说:“停,一个个说。” 他晓得齐宏宇内心绝对没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随时可能发飙,到时候不好收场。 扫一圈,他目光落在一名中年民警身上,这民警肩上扛着两毛二,是现场民警中警衔最高的,他便道:“兄弟,有什么发现?” “确实有个很古怪的事,”中年民警推了下眼镜,神色莫名:“通过车间监控我们看到,八点十五分左右,吕向英去上厕所,然后…… 包装区,有个玩偶缓缓站起来了。” 第166章 监控 监控室,齐宏宇和石羡玉都在,二人盯着屏幕,眉头紧锁,脸色古怪,严肃中夹杂着迷茫。 屏幕被分为四等分,同时回放着视频监控。 他们是第五次看这段视频了。 20:13:27 吕向英忽然从她的工位上起身。她工位与工人略有不同,在车间另一边,与加工区仅有一片薄薄的铁皮棚阻隔。 ——身为高级会计,这家工厂财务科的副手,实际上的主事人,虽没条件给她整独立办公室,但她办公桌还挺大的,是财务科其他人的两倍多,而且周围一米半左右还树起了米白色的屏风,勉强隔离出个还算独立的小空间。 至于财务科科长,则是老板的小姨子,更多时候只是充当吉祥物,不管事儿。 此时整个车间也只有她一人,最近不是生产旺季,其他人都下班了。她之所以还留在这加班,是为了做半年财务总结,以及给工人核算上个月工资,申报税务等。 她也就这阵子比较忙,平时都能早早下班。而且即使最忙的时候,九点之前也会离开。 此刻她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从步态上看,应该是内急,而且非常急的那种,快憋不住了,手机都没顾得上拿。 20:14:22 另一幅画面,工厂包装区,一个长发的女娃娃缓缓站了起来。它穿着一套粉色樱花点缀的白色和服,齐宏宇瞧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看过,但他很少看番,认不出来,也不知道这娃娃算是哪个角色的“手办”。 嗯,工厂老板虽然说的挺含糊,但齐宏宇也能听出来,这些可以算是“手办”的娃娃都没有获得授权,算是山寨。原创角色曾经也有,但因为卖的不太好,所以就都山寨动漫人物了。 也不是没想过山寨真人,但容易出事——娃娃细节做得还是很到位的,里边该有的都有。 至少比充气的那些要来的高端多了,至于价格自然也不菲,依据精致程度和大小,数百到上万不等。 娃娃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速度不快不慢,和正常人步行差不多,很快便出了包装区,走到加工区,走过加工区的两个监控镜头,迈入了办公区。 20:16:19 娃娃走到吕向英的工位边上,它先左右扭头,似是在观察什么,随后脑袋一歪,落在工位边的手机上,随后缓缓伸出手,将手机反过来,上身微微前倾观察这部手机。 20:17:03 娃娃开始抬手在屏幕上戳,貌似是想输入密码解锁。 齐宏宇摸出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眼,截图上的时间在33秒,对上了。 果然,到37秒左右,娃娃拍了拍手机,然后将它重新翻过来放回原位,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20:19:48 娃娃回到包装区,但它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外走,走到窗户位置,它缓缓将窗推开,然后上半身趴在窗台上边,机械且艰难的抬腿,扒拉在窗台上,然后一滚,滚到了窗户外头。 20:23:52 娃娃似乎摔惨了,这会儿才晃悠悠的爬起来,又回头看了厂房一眼,再摇摇晃晃的离开。 那一眼,有些渗人,白森森的面孔隐藏在黑夜当中,嘴角微扬,似乎在讥笑。 这一段视频,简直像恐怖片现场,本来还有俩保安在监控室,但看过这段视频后他们就跑出去抽烟了,说什么也不回来。 窗户再往外,就是监控盲区了。 20:23:55 吕向英回到办公区监控画面之中,一边走一边拍手。 所以刚刚娃娃回头,许是听到了她发出的动静。 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顺手拿起工位上的手机,解锁,然后就从椅子上摔倒下来,手机也落到地上,似是受到了极大刺激。 接着她站起身,左右看了几眼,又重新捡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再之后,她便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区。 齐宏宇视线挪向另一块屏幕。 吕向英上了自己的车,驱车离开。 她应该是放心不下自己女儿,想先回去和句谷儿说一声,又或者直接带着句谷儿来找齐宏宇。 沉默两秒,齐宏宇说:“再放一遍。” 图侦员没说什么,又将几个监控的时间都倒回去。 良久,齐宏宇闭上眼,说:“没猜错的话,那‘玩偶’当时就离开了,可能是直接去了吕向英家。所以她当时要不离开,不回家,就待在工厂里,或许还是安全的。” 石羡玉担心他又想多,立刻道:“但那样句师姐还是危险,她甚至连躲都没法躲。唉,就当时的情况,不论怎么做,都很难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齐宏宇竟然点了点头,认可了石羡玉的判断,这让他松了口气,齐宏宇别又无脑的把责任揽自己身上就好。 “关键是,这娃娃怎么回事儿?”齐宏宇又说道:“它为什么会动?遥控的么?还是人扮的?” 石羡玉问:“你先前在解剖实验室不就否了人扮的可能么?” “那是针对的那根玩偶指头。”齐宏宇说:“但如果那根指头是凶手刻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呢?” “蛤?”石羡玉睁大眼:“那你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说我家欣欣?” “就事论事,”齐宏宇平静的说:“如果没有合理靠谱的客观依据,猜中了也是瞎蒙,没有任何意义,她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那你现在有什么合理靠谱的客观依据了?” “动作,”齐宏宇不假思索道:“即使这娃娃动作看着有些机械呆笨,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改变不了它十分灵活的本质。 这样灵活的遥控机器人不是造不出来,但成本与操作难度都很高,我不认为作案人弄得到而且会用。 排除遥控机器人,就只有人扮演这种可能了,除非真的发生灵异事件。” 石羡玉说不出话来。确实,排除掉其他可能后,哪怕没有实质上的依据,齐宏宇的猜测也大概率为真。 顿了顿,齐宏宇又补充说:“另外,在这个监控下,可以清楚真切的看到娃娃确实自己站起来走动了,甚至还会用手机,还会翻窗。而现场那边,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她们母女也是被娃娃……” 石羡玉默默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给齐宏宇看了眼。 照片是吕向英家的监控视频截图,吕向英慌张的背着句谷儿往外跑,身后七八米处,是刚滚下楼梯的娃娃,其衣着与工厂里时一致。 大晚上看见这么头娃娃,渗人的很。 齐宏宇点头:“那现在看来小凃的猜测没错,行凶时作案人也依旧伪装成玩偶的模样。” 石羡玉则说:“那边图侦的兄弟也仔细侦查过,根据几个监控拍摄的画面可知,八点半上下,娃娃翻墙进了小院,之后就躲在门后。 八点四十不到,吕阿姨回到家,开门时被娃娃刺了一刀,与娃娃搏斗一阵后仓皇逃跑,此时娃娃转身想要上楼。 阿姨估计担心娃娃会对句师姐不利,不得已拿起拖把再次与娃娃搏斗,将娃娃打翻在地,接着背起师姐就跑。娃娃追下来,下楼梯时打滑摔倒,滚到楼下,又继续往外追他们母女。” 齐宏宇闭上眼睛,有画面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形,然后随着石羡玉讲述,画面如电影般动起来。 等石羡玉说完,齐宏宇才睁开眼,然后问:“在现场附近侦查的呢?” “问了一圈,”石羡玉说:“阿姨家附近住户不多,跑了很远才跑到个城中村里。 当时倒确实有人听到呼救声,在楼上探头一看,竟是个穿着和服的娃娃持刀追人,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撞鬼了,赶紧把门窗都关好,根本不敢管。 巷道里倒也有几个胆大热心的,然后看见那娃娃也被吓的头皮发麻,念着核心价值观就躲开了。” 略一顿,石羡玉接着说道:“娃娃看着太过渗人固然是一方面,但也和那个城中村住人不多,当时天也不早了,路上行人很少有关。 要人多的话,就算瞧着再诡异,可能也有热心肠的敢出头。但大晚上的一两个人碰到这种事,不被当场吓尿就算好了。 而且碰到这持刀娃娃之后,本就不多的游人也都不敢继续在外头晃荡,都回了家躲着,否则或许能早点发现阿姨和师姐,她们有一点点希望被抢救过来……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非但早早回了家,我们兄弟伙上门的时候他们都怕的要死,再三确认了兄弟们的身份才敢把门打开。” 齐宏宇表示理解,他刚看到吕向英发过来的照片时都被吓了一跳,头皮发麻,更别说是寻常人了。 哪怕不信鬼神,大多数人碰到这种渗人的玩意时都难免被吓住,然后赶紧逃跑。更别说这渗人的玩意儿手里还拿着刀,明摆着要害人了。 如果自己不是警察,碰到这种事怕也得开溜。但自己是警察,真碰到这种事儿,心里再怎么发憷,该上也会上。 了解了那边的情况之后,他又看向坐着的图侦员,问:“兄弟,通过这几段监控视频,你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石羡玉立刻从口袋里摸出烟,给这位兄弟递了一根。他虽然不抽了,但之前买的那条烟还剩很多,所以口袋里都会准备着,没事散一圈,免得浪费。 “谢谢石队。”图侦员道声谢,然后说:“倒确实有些发现。 第一点,宏宇你刚刚也说了,这娃娃看似动作笨拙,实际灵活,尤其是指头,灵活的不得了。 这不太可能是遥控机器人,成本太高操控要求也太高了,军队或许掌握着这样的技术,流露到民间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支持你的判断,这个娃娃是人扮的,他套上了娃娃的外壳,以娃娃作为外衣。” 见齐宏宇嗯一声,他接着说:“其次,依据娃娃的步态和触碰手机时暴露出的习惯看,他是典型的右利手右利足,这点没什么特殊的。 但按视频中其他事物的比例判断,这娃娃高不过一米六五左右,而且这种娃娃嘛,体态都是近乎完美的,修长苗条。 看视频,这个娃娃虽然穿着较为宽松的和服,但从他攀爬窗户时身子绷紧拉伸衣服而勒出的身子轮廓看,也不例外。 作案人能把这娃娃套在身子外,说明他身高绝不到一米六五,而且非常瘦,比这娃娃的表象还要瘦的多。” 齐宏宇立刻摸出笔记本将这些线索记录下来,体态方面,他先前注意到了身高,但确实忽略了胖瘦程度。 “寻常人很难达到这种娃娃的体态,即使是所谓的模特身材,很多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图侦员接着说:“所以我想,作案人……” “不,这里有个误区,”石羡玉忽然开口说:“他不需要达到这种体态,只需要单纯的瘦就行——娃娃身上瘦的地方,比如腰、臀、腿等,作案人同样瘦,但娃娃身上‘胖’的部位,比如胸,他仍旧可以瘦的一批。” “倒也是这个理。”图侦员想了片刻后,点头说:“他的确可以不用和娃娃的体态吻合。但身高应该还是接近这个数的,该是脖子的地方得是脖子,脑袋得是脑袋,肩膀是肩膀,这些重要部位不能对应的话娃娃就撑变形了。” 齐宏宇再次开启灵魂画手天赋,在笔记本上刷刷刷画了几笔,随后咬着笔帽思忖起来。 石羡玉摆摆手,于是几人都安静下来,不敢打扰齐宏宇。 片刻后,齐宏宇再次动笔,写了一些石羡玉早就忘了的公式。 计算半天之后,他终于抬头说:“按照我的经验,结合一些法医人类学上公认的回归方程式计算,以作案人身高一米六到一米六三、外层娃娃树脂平均厚度两毫米计算,他体重上限应该在四十二到四十四公斤的区间内。 不论是男是女,这个身高体重,太瘦了,甚至已经是典型的营养不良。以现在的物质条件,这么瘦的人非常罕见,大概率是患了某种疾病,比如甲亢或者厌食症、异食癖等。” 石羡玉当即表态:“这是相当重要的指向性线索,应当立刻展开摸排。” 第167章 展开 “不仅如此,还有娃娃身高。”齐宏宇补充说:“这娃娃身高异于寻常,需要重制磨具,成本很高,且肯定是定制的,这方面也可以着手。” 石羡玉悄悄放松了些:“那这么看来,这桩案子应该不难破嘛!兄弟,通过视频还能有别的发现么?” “有的。”图侦员点头说:“不过严格来讲不能叫线索,只能算发现了个疑点。” 石羡玉来了兴趣:“噢?” 图侦员并没第一时间说,而是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娃娃从哪儿来的呢?” “想过,”齐宏宇回答说:“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原本想着,既然这里有监控,那把监控过一遍就得了。但既然你这么问,那说明监控里没有发现。” “是的。”图侦员点头说:“这娃娃位于包装区的角落,周围也到处是一堆等待包装的娃娃。嗯,它是在下午五点左右送进来的。” “然后呢?”石羡玉问。 “然后它就一直待在那儿,没动过。”图侦员说:“这娃娃可不透气,闷得很,谁能窝在里头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还动也不动的?不会闷死么?” 齐宏宇两眼一眯。 是啊,这是个大问题,先前竟然忽略了。 别说这样的娃娃,就是大街上的气模人,里头也闷个半死,套着这样的娃娃闷热程度只会更甚几分,几个小时下来,活生生的闷死在里头也很可能。 尤其这会儿天气热的一批,直逼四十度,早晚温差也不大。等工人下班之后,车间里的中央空调一关,用不了多久这娃娃里的人就得虚脱。 至于吕向英那,办公区的中央空调并没关,她仓皇“逃”走的时候也没将空调关掉,根本顾不上。 所以凶手是怎么待下来的? “会不会是监控有问题?”石羡玉问道:“凶手入侵了监控,固定了监控画面……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把画面一直固定着就是了,这样摄像头根本拍不到他动起来的…… 也不对,他显然就是想通过这种手段装神弄鬼,所以可能会刻意让摄像头拍到玩偶‘活过来’的画面。 啧,还tm不对,他这么装神弄鬼有啥子意义?该不会愚蠢到我们真以灵异事件来给本案结案吧?” 几句话的功夫,石羡玉一遍遍的推翻自己的推测。 “不会猜就别瞎猜。”齐宏宇翻着白眼说:“这是我特有的技巧,你经验不足学不来。” “嘿,开挂就开挂,还技巧,不要脸。”石羡玉立刻小声哔哔着回怼。 他发现齐宏宇似乎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消沉,竟然还能吐槽他,跟他开玩笑。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他就担心齐宏宇太轴,想不开一直钻牛角尖。 “我多少懂一点技术,从视频上看,监控并没有别人动过手脚。至少窗外的树一直在随风无规律的摇摆”图侦员此时开口,说: “不过天黑后,这摄像头的主动夜视功能拍不到那么远,到窗口就是极限,这一段时间的画面有可能被人动过。但要这娃娃动弹过的话,剪辑前后不可能一点变化没有吧?” 石羡玉下结论:“所以视频被动过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人真套着娃娃皮在里头一动不动坚持了三个钟。师兄,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不人类学。”齐宏宇摇头说道。 石羡玉陷入了沉思。 “算了,这都旁枝末节。”半晌后他摇头说:“有着定制玩偶,还有异常消瘦这两条线索,我就不信筛不出嫌疑人。” 齐宏宇轻轻点头,又看向图侦员:“兄弟,麻烦你再好好研究研究视频,有发现第一时间和我们讲。” “放心吧。”图侦点头说道,接着又说:“不过你们一走我这就剩我自己了,能不能帮我把老乔喊进来?” “要得。” 离开监控室,齐宏宇找到老乔,让他进去陪痕检员坐着。 倒不是因为视频太渗人,主要是有相关规定,调取证物,展开侦查之类的工作,都需要至少两名民警在场,且得打开执法记录仪。 又找到那名二督,两人和他一块走到厂房大门外的台阶上坐下,石羡玉习惯性的给他递了一根烟。 他道声谢,然后不等齐宏宇问,就主动说:“我们在这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那监控视频看的人心里发毛外。” 齐宏宇问:“那保安呢?岗亭的保安,他有说什么吗?” “没。”二督摇头:“他说当时看到吕向英开车,他就把伸缩门打开了,还和吕向英打了个招呼,但吕向英没理他,脸色看着也不太好看。” “其他人呢?” “都问过。但吕向英离开的时候没碰到他们,他们都不晓得这些事。还是九点多,有人看到车间灯还亮着,觉得奇怪,因为按理说吕向英这个时候应该都回家了。 所以他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吕向英早就走了,电话也打不通。当时他还骂了两句,人走了灯也不关空调也不关,浪费电。之后他还问了保安,才知道吕向英八点半就急急忙忙开车走了。” 石羡玉追问:“‘他’是谁?” “厂长他爸。” “哦。”石羡玉应了声,又问:“那他们对吕向英评价怎么样?” “评价么?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的,不过我没问太具体,这个工作可能还是得你们来做。”二督回答说:“目前只知道吕向英在厂子里的人缘还不错,热心正直,大家都挺喜欢她。 嗯,她刚来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她有点不合群,因为她从不参加厂里组织的各种活动,聚餐什么的也从来不去。 但后来有个新来的厂妹认出了她,说她们一家上过电视,接着厂里的人也就晓得了她家的情况,态度就完全变了。 这家厂子的老板还想组织员工给她捐款,她没接受。此后厂里也给了她不少优待,比如非必要不加班,工作做完了甚至可以提前走,加班最晚不超过九点,周末或者节假日就算有工作也尽量让她在家办公等。” 石羡玉有些诧异:“这么说起来对她还真是够优待了,这老板还挺有良心啊。” “屁的良心。”齐宏宇翻白眼吐槽:“除了可以提前走这点,非必要不加班,周末节假日休息,难道不是她应得的权利吗? 本就是她应得的,怎么就成优待了?甚至周末节假日在家办公都是优待的一部分?还有,加班费怎么算?给不给?” 石羡玉哑口无言,便侧目看向中年二督。 他吐口烟雾,说:“这我就不晓得了,我没想到这些,也没问这么细。” “我来说吧。”齐宏宇却晓得吕向英的收入,便说:“加班费倒是给,不过因为基础工资开的很低,就是最低工资除以法定劳动时长来算的小时工资,然后算上加班费的话工资也才五六千这样子。 这还是因为她是财物这块的副手,工资比其他人高很多。其他文员白领性质的,即使加班比她多,一个月工资也才四千多。工人倒是高些,一个月平均能拿六七千,但他们加班也狠。 她和我抱怨过这事,但因为谷儿属于伤退,每个月都有生活补贴,加上她的工资也不算低了,加上很难找这样离家近,又不用太加班的工作,不然她早就辞职了。” “高级会计师一个月才拿五六千?”石羡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她不在意工作时长的话,当然可以拿的比现在高得多,但她能不在意吗?”齐宏宇瞥向他:“所以什么人文关怀,什么提供帮助,都tm是放屁,这老板有个锤子良心,他们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犹豫几秒,石羡玉问道:“有五险一金吗?” “五险倒是有,一金莫得。” 石羡玉摸出本子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说:“出了这种事,老板第一反应都是想着撇清关系,说工厂对她如何如何好,这倒是很正常。” “我没说不正常。”齐宏宇说。 石羡玉嗯一声,又继续道:“至于待遇这块……给了加班费,工资也没低于最低工资标准,无外乎不交公积金算是违法,即使阿姨想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和老板起了争执,老板也不太可能因此而杀人。” “不是,你魔障了吧?”齐宏宇问道:“阿姨她是正直,但又不是傻。老板当然也不可能因为公积金的事……你怀疑他们?” “我怀疑所有人。”石羡玉说:“阿姨社交面挺窄,但同时人缘又挺好,为人热情且正直……那么她吐槽过的人,闹过矛盾的人应该也少,我们有条件一个个的查过去。 恰好,她吐槽过工资,本质上这就是吐槽老板。你觉得呢?” “可以。”齐宏宇点头,也在自己本子上写下了老板的名字——孙继兵。 这名儿被石羡玉看到了,他赶紧把老板两个字划掉,把孙继兵三个字写上去,然后问:“你还知道这老板的名字啊。” “嗯,阿姨说过。” 中年二督静静的坐在一旁,想吐槽但忍住了。 哪有他们这么调查的啊,走火入魔了吧,还吐槽过的闹过矛盾的统统查一遍…… 闹过矛盾的确实该查查,吐槽过的也要记? 才刚刚展开调查,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至于吧? 支队的精英?就这? 随后齐宏宇又问二督:“还有别的线索么?” “莫得,我问的不太细,就问了最近是不是有人和她闹过矛盾,但都说没有。她脾气很好,即使偶尔有人觉得算错了工资,气冲冲的去找她算账,不久后也会服服气气的跟她道歉,乖乖出来。”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齐宏宇点头:“很大程度上,谷儿的性子随她,脾气好,心态好,温和又坚强。”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面无表情的说:“不对……应该不是私人矛盾。” “怎么说?”石羡玉放下笔,疑惑的问道。 齐宏宇说:“她不太可能因为私事和人起矛盾,除非对方不要脸,步步紧逼,她一退再退后不忍了。但这样一来,不说闹多大,至少一定范围内的人都晓得。” 石羡玉接话说:“但他们都说最近没听说她和谁闹过矛盾……那是有谁做了她看不惯的事儿?虽然没起争执,看似也解决了,但那人怀恨在心?” “嗯,这应该才是凶手的作案动机。”齐宏宇点头说:“什么事能让他起杀心,不惜策划这桩杀人案呢?有人监守自盗?挖工厂墙角?勾搭甚至猥亵女工?偷内衣?” 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片刻,他再次停笔,看向边上的二督:“哥儿,麻烦你帮我把保安叫过来行吗?” “哪个保安?” 这工厂有三组保安,一组在保安亭看大门,一组盯监控,一组晚上偶尔出来巡逻一圈,三组都是轮换着走的。 “今晚看岗亭的。” “要得。等会儿啊。” 两分钟后,保安双手插着兜走过来了。 他走到近前,齐宏宇发现他眼神有些闪躲。 “这边坐?”拍拍身边的台阶,齐宏宇问道。 “哎……好的好的。”他坐到齐宏宇身边,手也从兜里抽了出来,合十夹在两腿间,肩膀微耸,脑袋往前勾,看着有些怂巴巴的。 过了几秒,他主动开口,有点心虚的说:“警官,之前还真不知道你是警察,也没猜到吕姐竟然出事了……” 说一半,他声音压低了一点儿:“你不会当时就知道吕姐出事,来调查的吧?” 齐宏宇看他一眼,没回答他,只问:“你和她熟么?” “倒也说不上熟不熟的,就是认识,能说上几句话。”保安说道:“只要在厂子里干过一段时间的,我都认识,都说得上话,所以让我看门,保准一个外人也溜不进来。” “那你停厉害啊。”敷衍的夸一句,齐宏宇又问:“你那么健谈,应该也算这厂子里的百晓通了吧?” “没有没有,”保安摇头,接着话锋一转,人也不怂了,有些得意的说:“不过厂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倒都晓得一点。” 石羡玉眉头一挑,眼缝微睁,有点振奋,立马从口袋里摸出华子:“来,先咂根烟。” 第168章 纠葛 保安也不是傻的,接过烟点上后就问:“你们是想问吕姐的事吧?” 齐宏宇点头应声嗯。 “那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保安吐口烟雾,说:“她完全没八卦的,干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听她和谁吵过架,脾气太好了,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 石羡玉一听这话,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上了。从没和人闹过矛盾,这还怎么查? “麻烦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次都没有?” 看在华子的面上,保安认认真真想了片刻,还是摇头:“一次都没。她来咱们厂也两年了,我是看着她从小出纳干到财务主管的,你们还别说,虽然她升职特快,但人就是服气,吕姐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石羡玉又思索起来。 如果保安真像他说的那样,对工厂内大小事儿都清楚的话,那基本能确定吕向英确实没和他人闹过矛盾了。 这倒也符合齐宏宇口中的她的性子。 看齐宏宇的表情似乎也不意外。 那么仇杀、矛盾杀人等动机可以先排除。 翻翻笔记本,对凶手作案动机的分析,除了这两点外,还有就是…… 情杀。 又看了眼齐宏宇,石羡玉纠结两秒,还是决定开这个口,便又小心翼翼的对保安问道:“那,有人追求过她吗?” “哎?”保安眉头一挑:“你别说,这个真的有,我知道两个人。不只是我,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但我晓得有一个没好心思,奔着吕姐的钱去的。” 石羡玉又一次振奋:“怎么说?” “一年多前吕姐不被人认出来了吗,老板想组织大家给吕姐捐款,吕姐给拒绝了。”保安细细的讲述道:“那会儿大家就知道,虽然要照顾女儿,但她们家条件并不困难。 这么说吧,当初先后两笔一次性的抚恤金,还有她老公半辈子的积蓄加起来就有三百多万,她又把原先家里的两套房卖了,盖了套小院,不说剩下的存款,单单那院子就值好多钱。 更何况她女儿每个月还有补助金拿,加上她自己的工资收入,一个月万多块钱是有的,那难免就有人动歪心思,偷抢啥的肯定不敢,明着占便宜也不太敢,那追吕姐总行吧?只要娶了她,这钱……”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他觉得懂的都懂。 石羡玉又看一眼齐宏宇,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心里反而打起鼓来。 瞅见石羡玉的目光,齐宏宇仍旧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在本子上记录,记的差不多了便问:“这两人是谁?” “其实不止两个人,动歪心思的很多,只是大多数早就成家了,真正付出行动的很少,而且被拒绝以后就死了那份心了,只有两个人追了很长时间。” 齐宏宇再次问:“所以这两个人是谁?” “哦,一个叫卓甚,今年五十一了。这人心眼黑的很,偏偏对自己还特自信,为了追吕姐把婚都给离了,但吕姐没给他机会,对他一直比较冷淡,他就成了厂里的笑话,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齐宏宇立刻示意保安停一下,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这人心术不正,还离了婚,很可能会因此恨上吕向英,觉得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离婚,导致妻离子散等,这番自欺欺人的强盗逻辑有概率化为杀人动机,得重点调查。 记完之后,齐宏宇又问:“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岗亭里有花名册,里头应该还有他的电话,等会儿我帮你们查查?” “好。”齐宏宇应道,翻新一页,又问:“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叫尚求精,今年四十四,老婆五年前得胃癌死了。”保安说道:“他我有点看不透,不晓得他是真喜欢吕姐,还是也为钱,也可能都有? 说认真的,他人挺好,老实上进,还会照顾人,大家都说要他真能和吕姐凑对也不错,但吕姐明显没那心思。 他追了吕姐得有一年吧,各种送礼物啊,请吃饭啊,看电影什么的,但吕姐一次都没接受。 对了,本来吕姐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是蛮好的朋友,但从他开始追求吕姐以后,吕姐就跟他保持距离了。用吕姐的话说,是不想他有太多心思? 我也不懂,反正两个月前他终于也放弃了,吕姐才不躲着他,能点点头说几句话,看起来又成了朋友。” 石羡玉有些感慨,吕姨太善良了,不喜欢就干脆绝了对方的念想,不让对方抱有希望,免得破费。 不像那些养舔狗的所谓男神女神,忒过分。 记录完信息,齐宏宇问:“你晓得尚求精住哪儿不?” “他就住宿舍。”保安抬手指向宿舍楼:“看到那里没有,五楼唯一亮灯的那套,他就住在那间。听说吕姐遇害,有警察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开着灯,到现在都没睡。” “好。”齐宏宇轻轻点头。 “九点多十点不到就有民警过来了,我瞧着这些亮灯的也都问过一遍,但这套房的灯依旧亮着。”保安又说。 齐宏宇看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 略略思索几秒,他也没表态,只自然而然的换了别的问题:“你们工厂有特别瘦的人吗?” “啊?”保安有些懵。不过他很快也反应过来,管那么多干嘛呢,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呗。于是他果断摇头:“没有。 厂子里怎么看都算是体力活,虽然我们厂还轻松点,但也是体力活,特别瘦的干不下来的。” 也是这个理。 一米六三,四十公斤,要不是青春期正在长身体的话,那不论男女都瘦的有点狠了,这是营养不良的节奏,没有哪个厂子会要。 太瘦了干不了什么活,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晕倒甚至猝死在工位上,还可能被人误以为雇童工,怎么想都不划算。 可问题来了,从监控视频上看,凶手应当就是这个身高体重。工厂里没这人的话,难道是工厂外的人? 有没可能是卓甚的家属作案呢?他老婆怀疑吕向英勾引的卓甚,害的卓甚跟她离婚? 想这些没有意义。 暂时将矛盾压下去,齐宏宇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初步摸清了吕向英在这个厂子里的人际关系,便结束了这次问询,保安回到岗亭,把花名册给齐宏宇拿了过来。 随后,该工厂的老板等管理人员也一一接受例行询问。 可惜没挖掘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只证实卓甚和尚求精两人确实追求过吕向英,厂子里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少,这些管理都有所耳闻。 而且他们态度都相对一致,对卓甚是调侃、嘲讽乃至挖苦居多,对尚求精则比较中立,有几个人还觉得惋惜,似乎真觉得尚求精和吕向英挺般配。 另外,所有人都说吕向英人缘不错,印象里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和谁闹矛盾。 都问过一遍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齐宏宇扭头看向宿舍楼方向,五楼那盏灯,也早在两个多小时前熄灭。 但…… 目光流转,齐宏宇又看向食堂棚子处。有个中年男子一直站在那儿,他手里拿着瓶啤酒,脚下还放着几个酒瓶,时不时往这边张望,齐宏宇注意他挺长时间了。 他是两小时前过来的,提着个黑色塑料袋,看起来里头都是啤酒。 似乎感受到了齐宏宇的目光,他又一次扭头看了过来,随后缓缓起身,终于往这边走来。 还没走进,齐宏宇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还夹杂着烟味和汗酸味,刺鼻难闻,让齐宏宇忍不住想起大学时的公厕。 不知道为什么,公厕里经常弥漫着这种味道。 “问……都问完了吗?”男子主动开口。 齐宏宇也问:“你是哪位?” “尚求精,追过吕姐的,我想你们肯定会找我。”他说。 点点头,齐宏宇示意他坐到自己边上。 石羡玉暗暗吸口气,问:“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俺是齐鲁人。”他回答:“山城刚直辖那会儿,带着老婆孩子过来了,一转眼就是二十年,还是没学会山城话,可能我比较笨吧。 转眼啊,老婆没了,娃儿回齐鲁读大专,今年刚毕业就跟船出了海,今后一辈子都不晓得能见上几回。好不容易又碰到喜欢的人,嘿,追不上,还被人给害了……” 摇摇头,他手在边上的台阶摸索了会儿,好像是在找酒,理所当然的摸了个空,便又长叹口气:“这他娘的,他娘的……” 石羡玉给他递上盒子里最后一根华子,问:“听说你追她追了一年?” “那可不。”尚求精说:“不只我,还有好多人。不过吕姐难追,他们很快都放弃了,就只有卓甚…… 麻买劈!他也配?他就是看中吕姐的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吕姐落他的手里! 其实我晓得自己也没希望,她老公才死多久,估计还念着旧情,而且吕姐是文化人,哪里看得上我这大老粗哇。 但我就看不惯卓甚一直缠着人吕姐,那我就不放弃,我也追,我就能盯着他了,跟他争跟他抢跟他对着干,情敌嘛,我干什么我都有理由不是,反正绝对不能让吕姐掉进火坑。 两个月前,那龟孙儿总算放弃了,他在厂子里也再混不下去,乖乖辞职走人,我才松了口气,最后一次试着问吕姐愿不愿意和我处,当然还是失败了,我也就放弃了。” 齐宏宇了然,怪不得这尚求精放弃的时间和卓甚辞职的时间一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看起来尚求精也是个有心人。 当然,齐宏宇不会轻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放弃了好啊,不用这么累,也不用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惹人烦了。”尚求精喝的挺高,这时又自己说:“你们不晓得,那一年吕姐瞧见我都躲着走,连朋友都没得做,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是真的喜欢她,活了半辈子除了死掉的老婆俺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也愿意接受她女儿,她女儿是大英雄哇,我脸上都有光,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一起照顾着呗,多个人,也能帮她多分担一点。 可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结果的,吕姐根本看不上我。除了放弃,我能怎么样呢?放弃了好歹还是同事,还能当朋友,跟她说几句话,这我就很满足了。” 石羡玉快速记录,但记一般就放弃了。他说话有些含糊,还没什么逻辑,语速也特别快,根本记不下来,干脆好好听着就是。 一边听他一边暗暗撇嘴,尚求精简直是中年版舔狗。 舔狗莫得房子! 爱情怎么就让人变得如此卑微呢? 尚求精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这么恋爱脑呢? 亏的吕姨并没有养舔狗的心思。 说着说着,尚求精又开始在一旁徒劳的摸着酒瓶子了,当然还是没摸到,然后他就开始嚎啕大哭,喊了两嗓子后,又哇哇吐出一大滩带泡沫的黄水。 石羡玉眼角抽搐,齐宏宇也赶紧站了起来,免得被黄水溅到,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尚求精。 这家伙吐完后就趴在台阶上睡着了。 脑壳疼。 听到这儿的动静,工厂老板赶紧跑过来,然后赶紧高声喊保安过来,吧尚求精拉走,又看着齐宏宇二人说:“不好意思,这个老尚他……哎,我也没想到他在这儿啊,还喝了那么多。他没伤着你们吧?” “不打紧。”齐宏宇摇摇头,又看向尚求精,说:“他喝不少,还是空腹喝的,怕要出事儿,把他送去医院吧。” “要得要得……实在不好意思。快快快,把他送到卫生院去!”老板招呼办案赶紧把尚求精带走,又回过头试探着问道:“警察同志,这个老尚他应该没得什么问题吧? 我对他也算比较熟悉,他算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人了,最开始做塑料桶的时候他跟着我,后来该做汽车配件汽车美容他也跟我,后来做电子他还在,现在搞这个球关节娃娃他又跟我…… 我太懂他了!他这人就是认死理,人真的不坏,还很热心,不可能干出害人的事情来的。” 齐宏宇平静的点头:“我们会做好调查工作,不会冤枉好人。” 第169章 目标 齐宏宇并没有给老板任何实质性的回答,所以老板赖了一会儿后,见实在打听不出什么东西,便也走了。 目送他走远,石羡玉才凑到齐宏宇身边,小声问:“师兄,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有点过分关注这案子了?” “正常。”齐宏宇盯着他已小到像芝麻粒一样的背影,说:“我托小豪查了他的简单资料。怎么说呢,这是个千辛万苦终于逆袭了的普通人,转行无数次,每次都是不高不低、不上不下。 他这样的人,容易想太多,容易患得患失,加上工厂体量摆在这,承担风险的能力不足。我想,他很担心咱们的调查会影响到工厂进度,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案子。 当然……也需要提防几分——吕姨是搞财务的,要这家伙偷税漏税、挪用公款什么的,很难瞒过吕姨,他要发现吕姨正调查这些,也可能起杀心。” 石羡玉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理他当然懂,他就是想让齐宏宇多思考思考案子,多说说话,最好把所有可能都想一遍,都说一遍。 以往他经常吐槽齐宏宇这习惯,但现在他巴不得齐宏宇一直保持这样的习惯——这样齐宏宇就没时间精力去自责去揽锅了吧? 那他当个捧哏甚至当个傻批又有何妨,反正他在大家眼中就是神经病,但几个月时间过去应该不至于真有人把他当傻批。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石羡玉看看时间,七点十三,便问:“要不要休息会儿,吃个早饭?” “仇教导从上一桩案子中脱离了出来,袁队让他转告你,代表支队亲自侦查本案,现在他正带着支援过来。” 石羡玉有些懵:“转告我?那为什么你比我先知道?你啥时候又偷偷联系仇教导了?” 齐宏宇没回答。 他又问:“然后呢?你真不打算休息啦?那早点总得吃吧?” “他们还带了豆浆油条。”齐宏宇说,接着对着宿舍楼方向努努嘴:“不少人醒了,过去问一圈?” “……”石羡玉无意识的快速翻了下笔记本,就像洗牌一样。 他很想说,已经问了这么多人,不说毫无收获,但也确实没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再问下去还有意义么? 当然有,但不该他们俩去问,他们该赶紧找到卓甚才对,目前来说就卓甚可能有明显的杀人动机。 齐宏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说:“我已经把卓甚的手机发给小豪了,拜托他帮忙查查看。大概还要点时间。” “卧槽,什么时候?”石羡玉震惊了。 揣好笔记本,他只好点头:“那,咱走吧。” …… 运气挺好,第一个询问的员工,就是财务部的会计,吕向英的手下,她和吕向英的关系还不错,挺熟悉,很多事都说得上来。 运气也挺不好,她提供的信息与保安和那帮管理层都差不多,都说吕向英与人为善,不和人闹矛盾,且被卓甚和尚求精纠缠着追了一年。 不过她说吕向英对两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对卓甚是不胜其烦,对尚求精还算正常,至少尚求精放弃后还能做工友,而且吕向英还对她说过自己晓得尚求精是在帮忙拦着卓甚。 算是多少有点收获,至少能证明尚求精先前的话不全是撒谎。 “不过……这话你不要和别人说啊,我怀疑楠姐嫉妒吕姐。” 就在齐宏宇有些失望,已经决定结束询问的时候,小会计忽然压低声音,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挤眉弄眼的说道。 这表情看着就很八卦,甚至有点贼眉鼠眼——石羡玉心里暗暗吐槽,他的经验告诉他,当人露出这么一副表情,聊起八卦的时候,多数是在不负责任的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基本不作数。 但齐宏宇还是来了精神,立刻表态:“放心,作为证言,我们不会将你说的话透露给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你能具体说说吗?” 小会计好像也不是真的在等他表态,听到“具体说说”几个字后就立刻开口:“我是听小蔡说的,楠姐不喜欢吕姐,她嫉妒吕姐被这么多人追求,因为原本被追求的是她,吕姐一来就抢了她的主角位置。 小蔡还告诉我说,她听到过楠姐对着吕姐的背影骂她狐狸精,成天勾引男人还要装清高呢。” 齐宏宇有些不爽,用力攥着笔,问:“这楠姐是谁?” “她啊,她就是老板的小姨子王亚楠呗,咱们的财务总监。”小会计说。 这样的小厂子,机构设置其实乱的很,设了个财务部,整个财务总监,再整个财务主管,分工其实很不明确,谁大谁小看老板心情。 王亚楠是老板小姨子,自然财务总监大,不过她只是吉祥物,基本都是吕向英在干活。 同时…… “啧,一听到楠姐我就大概猜到估计得叫亚楠,这名字趋同的……”石羡玉腹诽。一天一夜没歇着,他都快累成狗了,有些控制不住思维,发散的很。 小会计八卦之门打开就关不上了,压制不住“倾诉欲”,又说: “其实早在吕姐来之前几个月,就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再追楠姐了——连着几个人被老板整过,谁还能不晓得,就算楠姐和老板没一腿,老板对她肯定也有点心思。 但人楠姐就喜欢被追啊,有的人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没有人追她了她就很失落,结果吕姐一来,前半年还好好的,成天姐姐妹妹的叫,结果半年后一堆人追她,楠姐心里不舒服也很正常。 楠姐才三十出头,还没结婚,又年轻漂亮的,各方面条件其实都比吕姐好得多,但就是这样我觉得吕姐心里才更不平衡。” 她分析起来还头头是道的,貌似真是这样子。于是她就一直说,齐宏宇和石羡玉静静的听,只偶尔在她扯远了,扯到别人的八卦头上时才说两句话,把话题拉回来。 不知不觉当中,齐宏宇已经在本子上写了十多个王亚楠的名字。 就冲王亚楠敢骂吕向英为狐狸精,齐宏宇对这个尚未见过面的财务总监的好感度就降到了负数,即使他知道不能相信小会计的一面之词,也晓得办案要保持理智。 但人哪能完全摒弃感性呢?所以回避在很多时候都很重要,奈何齐宏宇不讲规矩。 终于,小会计讲的口干舌燥,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齐宏宇扫一眼笔记,面无表情的将多写的十几个王亚楠划掉,然后说道:“关于这些情况,我们会仔细求证——当然,你放心,我们会隐晦的问,不会暴露你。” 小会计轻轻点头。 齐宏宇又问:“你刚说的小蔡,叫什么名字?” “蔡有鹏,去年刚来的。”小会计说:“说起来他还大我三岁,好像二十七了,不过他一直喊我姐,我也叫的听顺口……哦对,他开始懵懵懂懂,还追过楠姐呢,结果被老板给整了,后来就学乖了。” “他住哪儿?” “不晓得哎,他不住宿舍的,好像在外面租房子。他嫌宿舍小。” “你有他的电话吗?” “没有……你看看花名册?” “行。那麻烦你留个电话,最近尽量保持通讯畅通,我们还可能会和你联系。” “好,我号码是……” “感谢你的配合。” 刚走出这个宿舍间,石羡玉的警务通就响了。仇教导带的兄弟已经到了工厂,问他们在哪儿。 于是两人暂停工作,下楼和仇教导汇合,齐宏宇一边啃油条,一边将进展汇报给他。 主要是说给他带来的那帮民警听的。 仔细做完记录,苏冉抬头说:“这么看来,目前这个叫卓甚的家伙,嫌疑相对最大。硬要说的话,王亚楠也有一定的作案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我建议再全方位的查查,别上来就把她当嫌疑人。” 齐宏宇轻轻点头,他认可这种做法。 苏冉继续说:“另外,从作案人在吕姨家里窝了近十分钟,没对师姐动手而是一直等吕姨回来才出手这点看,他的目标应该是吕姨,师姐是被连累的。 监控视频表明,吕姨被刺一刀后与之搏斗了片刻,然后本能的转身逃跑,这时伪装成娃娃的作案人第一反应并不是去追,而是上楼,迫使吕姨不得不回来,这说明他清楚师姐在楼上。 如果他一开始就对师姐起了杀心,那十分钟时间里,足够他将近乎生活无法自理,毫无反抗能力的世界给杀害了。 最后他花费了二十多分钟找到藏在巷道角落的师姐并将她杀害,估计是为了灭口。由此判断,我怀疑他不是很了解师姐的情况,不知道师姐双目全盲,否则他作案后应该第一时间逃离现场才对。” “分析的挺有道理,但最后一点我不认同,”齐宏宇说:“也可能是吕姨认出了凶手,下意识的喊出了他名字,所以凶手不得不冒险在现场逗留,找到师姐并将她灭口。” 苏冉认真想了会儿,说:“确实,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得了吧,”石羡玉翻白眼:“师姐还断断续续和你讲过几句话呢,她要听到了凶手名字,或者晓得什么重要信息,能不竭尽全力告诉你?又不是拍言情片,我磨磨唧唧就是不说。还是你觉得师姐没脑子?” 齐宏宇噎了下。 “咳咳,”仇教导干咳两声:“那么姑且采纳小冉的推测,凶手是奔着吕姐去的,并且虽然知道谷儿残疾但不知谷儿双眼全盲,所以才将谷儿灭口。” 苏冉得到了鼓舞,立刻又说:“而且,负责调查谷儿师姐家里的几个哥也说,她家里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很可能是凶手作案后试图找什么东西,也不知找到没有。” “等等,翻找?”齐宏宇站起身。 “嗯,这是他们路上报给仇教导的。”苏冉说:“他们在家里发生过搏斗,现场很乱,他们怀疑凶手回去翻过东西,但还不是特别确定。” 见齐宏宇重新坐下,露出思索的神色,苏冉等了他几秒,才接着说:“既然还要回去翻东西,那么凶手的时间应该是比较紧张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顺手将谷儿师姐杀害可以理解,但凶手找了师姐二十多分钟,这说明他在追杀吕姨母女时,可能暴露了一些特征,如果师姐没盲的话,有可能认出他来。” 赵博提出异议:“既然如此,吕姨肯定也看到了他的特征,那……” “吕姨可能不敢,”苏冉直接说:“吕姨曾把师姐放下后独自引开凶手,就是想要保护师姐。 所以只要她没失去理智,她就算认出了凶手也不敢说,至少她不敢让师姐听到,否则凶手绝不会放过师姐。但吕姨没想到,凶手竟不晓得师姐是盲人……” 刚说到这,她细细的眉儿锁了起来,停顿大概两秒后,忽然改口:“不,我想岔了。也可能凶手晓得这些,但怀疑吕姨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偷偷告诉师姐了。 那么凶手是否了解师姐这点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追杀吕姨母女时一定犯了致命的错误,展露了很可能暴露自身的特征。 所以,对于案发时那段巷道的少许监控位拍下的视频,我们要更加重视,必要时做逐帧分析,并加大那附近的走访力度,寻找目击者,或许能找到直接指向凶手的重要线索。” “不错。”齐宏宇赞许的点头:“这个思路没问题,我赞同。” 仇教导刚好记完苏冉这番话的重点,听到齐宏宇这么说,立马又在边上画了个标记,然后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见没人表态,他又道:“那么,就按照小冉刚刚说的,展开调查吧,这边留四个兄弟走访就好,另外,小赵小冉,技术队已经定位到了卓甚,你们过去找他问问话。” 齐宏宇打岔:“确定卓甚在哪了?” “对,”仇教导应他一声,然后继续安排任务: “剩下的兄弟的都去谷儿家,还有案发的那段巷道,和凌晨工作到现在的兄弟做好交接工作,展开细致调查,走访要全面,勘察要细致,不要漏掉一家一户,别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就这样,解散!” 第170章 侦查 说完,他又看向齐宏宇和石羡玉:“辛苦你俩了,熬了一夜,你们也休息一下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没事,我顶得住。”齐宏宇说:“你让石队休息吧,至少也得去医院看看手,他的伤开不得玩笑。” 石羡玉睁开眼:“那你呢?你不会想和小冉他们去找卓甚吧?” “不去,”齐宏宇摇头说:“我觉得咱们或许得重新判断凶手的目的了,所以去吕姨的工位上看看。” 石羡玉应声嗯。 说完,他又问道:“刚小冉说,谷儿家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你们觉得凶手会想找什么呢?” “可能是找钱找财物……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太冒险了,而且这年头家里一般都不会放太多现金。”石羡玉说:“那就是别的,对凶手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了,这或许也是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 “所以,吕姨发现了什么,这东西指向谁,谁就很可能是凶手。”齐宏宇笃定的说:“还不确定这东西被发现了没有,就先当没发现吧,我得把它找出来。” “行,”石羡玉立刻表态:“我跟你一起……” “跟个屁,”齐宏宇打断,骂他:“指头真不想要啦?赶紧回医院检查下血循环情况,好好休息休息。” 仇教导也说:“没错,我们人手虽不充裕,也没缺到需要伤员一块上阵的程度,石队你还是好好休养吧,别太勉强了,不然以后怕是要后悔。” 说完,仇教导又看想齐宏宇:“至于小齐,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他,不会让他乱来的。” 好说歹说,加上石羡玉确实有点熬不住了,才终于答应下来,决定回医院休息。 齐宏宇则和仇教导一块,到吕向英的工位上细细的检查。 但…… 找了两个多小时,吕向英工位上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电脑也检查了许多内容,都没发现可疑的东西。 这说明,要么吕向英工位上没有他们需要的线索,要么线索隐藏在那堆财务相关的文件当中。 齐宏宇只得将目光转移到一份份报表上。但他个不能看不懂。 财务这一块专业性还是蛮强的,乍一看貌似一目了然,但这里头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一条条数据能不能真正对应上,就不是外行能看得出来的了。 默默放下一份财报表,齐宏宇面无表情的问:“能不能请财务科的同事过来帮帮忙。” 仇教导摇头:“他们不说水本事也强不到哪去。我建议你找经侦支队或者税务那边的同事帮忙,要说查账,他们最专业。” “建议?”齐宏宇脑袋一歪:“建议我?仇教导你认真的?” “咳咳咳,”仇教导干咳几声,说:“税务跨系统了,我申请经侦方面的兄弟来支援吧。” 齐宏宇应一声好,又说:“在他们来之前,我还是继续走访员工,看能不能再挖出些信息。” “要得。” 句谷儿母女遇害这案子,市局、分局都相当重视,仇教导刚向上头表示想请经侦的同事来支援,袁队就立刻请示分局,然后经侦方面就派出两位查账方面的专家,并主动走流程,必要时立即请税务提供专业支援。 而齐宏宇则捏着手机坐在台阶上,久久无言。 苏冉和赵博已接触过卓甚。 他没有作案条件,因为他前天票唱被拘留了,手机落在被查封的洗脚城。 同时工厂方面也发来了员工们的电子照,做证件照用的,人事那边一直将照片留存着。 虽然只是半身照,但基本体型体态还是能勉强看出来,没找到非常瘦的。 换句话说,整个工厂,包括两年内辞职离开,但照片还没被删掉的近四百名员工,没有一人符合嫌疑人的身材特征。 齐宏宇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有没有可能,嫌疑人只是脑壳和手套着娃娃皮,被和服遮掩的地方根本没套皮? 这种可能性很大,何况套着娃娃皮在近四十度高温下一动不动待几个钟也太匪夷所思。 别看只是一层薄薄的娃娃皮,但区别其实极大。娃娃内是封闭的空间,必须极瘦极瘦才能套得进去,否则一定会将娃娃挤变形。 但如果不套皮的话,完全可以利用束腰等工具硬生生勒出好身材,监控视频上,他爬窗时看见的和服下的身影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不对。”齐宏宇又摸出手机,翻出石羡玉发给他,娃娃摔倒时的监控截图:“想多了,他是完整的套着整个娃娃。” 娃娃身上穿的和服较为宽松,摔倒的时候衣襟自然敞开,能清楚的看到里头,能确定衣服下确实也是惨白色的娃娃皮。 这娃娃做的相当逼真,截图中的画面都有些少儿不宜。 同时,工厂最近并没有接到任何定制订单,除了那个目测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的娃娃之外,其他娃娃统统都是不同等级的标准大小,以12分及4到6分居多,2、3分也有些,超过2分的一个都没有。 厂子也做不出来非标准大小的娃娃,缺少相应的模具。 调整脸型乃至身材还相对好办,可以直接对模具进行微调,通过绘画技术改变五官,以此来生产各式各样的娃娃。但要调整大小,尤其是大规模调整大小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非得重新定制一款模具不可。 成本太高,以这家工厂的规模,根本接不起这样的订单。 “一点线索都没有啊,”齐宏宇压下烦躁情绪,长吐一口浊气,对身边的仇教导说道:“今天的调查结果,一条条的否了我们凌晨时的推测,现在一切又回到起点了。” “失去信心了?” “不至于,就是有点烦。”齐宏宇说道,他抬起手,自虐似的用力揉捏着太阳穴,疼的龇牙咧嘴,但也成功压下了困倦,压榨出少许精神。 他又问:“经侦那边的兄弟有发现么?” “还在看,”仇教导说:“目前没有发现,账目什么的都很正常,税务这块他们初判也都对得上。” 齐宏宇轻轻点头,翻出笔记本看了几眼,问:“昨晚把娃娃送去包装区的那员工来上班了吗?” 经过协商,工厂还是照常生产经营——本身工厂方面也没什么错误,也不是因安全隐患或生产事故引发的命案,自然不需要停工。 只是接受问话的时候需要配合。 “肯定来了,我喊人把他请过来?” “好。” 几分钟后,那名年轻小工就被请到了外边。 “你好,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就不多说了,直入正题吧。”齐宏宇开门见山,也不问他名字啥的,上来就问:“昨天下午五点左右,你是不是送了一批娃娃到包装区?” “时间上记不清楚了,但我时不时就会送一车娃娃过去。”小工回答说。 监控显示,昨天从上午十点开始,到下午五点五十,他确实隔一阵子就拉着手推车送娃娃进包装区。 “那你有没看到,下午的时候,其中一车娃娃里有一个特别大,比别的娃娃都大得多?” “噢,你说的那车啊。”那娃娃确实显眼,小工一下就想起来了:“注意到了啊,我当时还奇怪怎么有个娃娃这么大。那娃娃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娃娃“动”起来甚至还杀人的事儿,只有少数几人晓得,保安都被工厂老板下了严格的封口令,有关消息暂时还没流传出去。 绝大多数工人都只知道吕向英母女被人杀害,具体细节就不清楚了。 老板也知道这种事肯定瞒不了多久,所以一次次的央求警方尽快破案,只要案子破了,影响就会小很多,否则人心惶惶下生产肯定大受影响,甚至不少工人都会辞职。 这一片各种小工厂多的是,每个厂基本都缺人,前脚辞职后脚立刻就能重新上班,他们当然不会把自己绑死在娃娃厂,这也是老板最害怕的事儿。 齐宏宇也没向小工透露娃娃的事,直接无视他的问题,反过来问道:“这娃娃哪来的?” “不晓得啊,”小工说:“我也不管这些,反正看着哪条线上的娃娃堆的差不多了,我就送到包装区去,别的事情都不归我管。” “那这车娃娃是从哪条线上下来的?” “我想想……应该是三线?我也没太留意,我都快到包装区了才发现有个娃娃特别大。 嗯,不是三线就是四线,这两条线做的都是2分娃娃,我记得那一车的娃娃也都挺大的,应该都是2分娃娃……但我一天送的货太多了,记不清。” 齐宏宇将笔记本往回翻了翻,点头。他说的没错,那一车都是2分娃娃,规格在九十公分上下。 问题在于,从监控视频上看,这小工从产线上拉娃娃走的时候,车上是没有这么个硕大的玩偶的。但经过一处监控盲区时,他却停了下来,再进入下一个监控视频范围,娃娃就出现了。 这是齐宏宇找他的根本原因。 现在看他貌似不太老实。 于是齐宏宇直接说:“我们查监控看到,你拉这车娃娃的时候,中途停了一阵。” “有吗?”他愣了下,再次露出回忆的神色,想了许久之后才迟疑着说:“可能有人和我说话?也可能上厕所了?我不记得了啊。我一天拉这么多车哪里能都记住。” “那你们厂子能生产什么样的娃娃你总晓得吧?”齐宏宇又问:“这么大的娃娃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啊,但那关我啥事儿?可能工厂接了新订单?可能老板看到市场上有卖大娃娃而且还卖的挺好想试产?我就一送货工,哪管得了那么多?每天得送几十车娃娃已经很累了好吧。” 齐宏宇又多方面试探了他几嘴,最终也只能放弃,让他回去。 等他走远,齐宏宇才轻声对仇教导说:“凶手比我们想象的要谨慎很多,他恐怕等机会就等了很久,才能做得这么干净,没给我们留下太多线索。 这说明他非常熟悉厂子里的环境,而且能随意出入加工区,否则机会来了他也抓不住。” 不出齐宏宇意料,仇教导果然问:“有没有可能刚刚那小工是帮凶呢?” “不排除,但没有直接证据。”齐宏宇说:“你也看到我我刚试探他了,没发现破绽,他表现的就是个典型的油混子,每天混日子,不会太关注自己手上的工作,还能记得车上有个大娃娃就很不错了。” 想了想近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油混子,仇教导轻轻点了点头。 “你好,是刑侦支队的警察同志吗?” 身后忽然传来问话,齐宏宇立刻回头,就见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站在他后方。 女子穿的挺保守,短袖长裤,还披件防晒外套,并戴了顶硕大的渔夫帽,似乎很怕晒。 齐宏宇见过这女人的照片,知道她就是工厂的财务总监,啥子亚楠。 于是他站起身,对女子敬了个礼:“公安江阳刑侦支队,齐宏宇,这位是我们教导员。” “财务总监,王亚楠。”女子说道:“今早一来就听到了些关于我的不大好的传言,想了很久,还是主动找你们澄清下。这里不大好说话,去我办公室吗?” 齐宏宇轻轻点头,同时脑子里闪过关于王亚楠的信息——她是老板的小姨子,不仅如此,通过股权结构变化也能看得出来,这家厂子原先是她父母的,但因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她父母孤注一掷却失败了,最后双双跳楼自杀。 亏的她姐夫挺身而出,挽大厦之将倾,勉强保住了这家工厂,然后经多次转型,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嗯,纸面上看,除了“嫉妒”之外,她和吕向英并没有什么交集。 他之前就问过王亚楠,结果人还没来,结果这会儿她自己找上门了。 王亚楠办公室也在车间里,和吕向英的差不多,工位边竖着一圈屏风,勉强隔出了个独立的办公位,不过要比吕向英的大上些,目测得有八九平,还放了个双人沙发和小茶几。 请齐宏宇二人在沙发上坐下,王亚楠则推来办公椅坐在小茶几对面,问:“喝点什么吗?” “不必。”齐宏宇摇头,同时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看,仔细打量。 看了几眼,没有实质性的发现,他便放弃了,直接说:“时间宝贵,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想澄清什么?” 第171章 伤痕 王亚楠似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连眨了两下眼睛。 她却也不是小白,各种场合还算见得比较多,倒不至于错愕,立刻假笑着说道:“很简单,就一点,我和吕姐的关系,可不像传闻那样。” “传闻是哪样?”齐宏宇装傻。 王亚楠脸上笑容消失,一对柳叶般好看的细眉悄悄靠近:“警官,你非要说的那么直白吗?” “抱歉,我们有相关要求,”齐宏宇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询问过程当中,不能有含糊其辞的地方,必须说具体。就连方言,也要打个括号标注是什么意思。” “这样啊,倒是我误会了。”她又笑的眉眼弯弯:“简单说,有些人误会我嫉妒吕姐,甚至添油加醋的说我看到很多人追求吕姐心里不舒服。 我想澄清的是,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再说了,我能嫉妒她什么呢?你说是吧? 相反,我和吕姐关系其实挺好的。也是我发现吕姐的才能,不断的像老板建议提拔她,吕姐才能在短短时间内爬到财务主管的位置,去年底我更是直接放手,整个财务一块都交给她管了。” 齐宏宇不加掩饰的翻起白眼。 什么叫发现吕向英的才能?人家本就是高级会计,在丈夫女儿出事之前一直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几十上百亿的账都算过,岂是王亚楠能比的? 没本事,比不过,不得不当个吉祥物,到了她嘴里反倒成了主动放手,给吕向英让路了。 挺能扯。 齐宏宇本就先入为主的对王亚楠印象极差,仅仅只是翻个白眼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一面之词他不会听,但许多人都这么说,甚至连王亚楠的姐夫,厂子的老板也都说,王亚楠人还是挺善良的,虽然面对吕向英时有些失衡,但不可能干出太过分的事儿,真想对付她找自己软磨硬泡把她开了就是,何必如此。 这话虽然是为王亚楠开脱,但也证明,王亚楠确实嫉妒吕向英,至于说没说过那些很过分的话齐宏宇就不晓得了,他倾向于认为说过。 不过老板的话也有道理,所以在此之前,齐宏宇也觉得王亚楠的嫌疑并不大,否则刚刚在外头那个礼他都不会敬。 当然,齐宏宇虽是性情中人,却也不至于在询问时直接发作。 直到刚刚,王亚楠抬起左手捋头发时,他看见王亚楠掌根处有块淤青斑。 这片淤青让齐宏宇想了很多。 再回忆起来的路上,王亚楠走路的步态似乎有一点点奇怪…… 王亚楠当然看到了齐宏宇的白眼,她切了切门牙,过了几秒才重新挤出笑容,眯着眼睛看着齐宏宇。 随手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齐宏宇又抬头,目光在她身上游弋片刻,问:“你不热么?” “还好,里头有空调。”她说,说着反而紧了紧身上的防晒服:“我还觉得空调温度低了。” “所以,你一向穿的这么保守?” “这个问题也和案子有关吗?” 齐宏宇毫不客气的语气,让她渐渐有些难以容忍了,再也不勉力绷着笑,声音同样冷了下来。 “有关。”齐宏宇果断说道:“通过监控视频,昨天凶手至少摔了两次,身上肯定有伤痕。偏偏你今天顶着四十度的高温,穿的这么严实。” 王亚楠冷淡的说道:“我怕晒。而且,穿什么衣服是我自己的事儿吧?你们警察管这么宽的么?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检查检查?” “你要愿意配合当然再好不过。”齐宏宇盯着她说道:“我们队里也有女同志,会请她来检查。” “你!”王亚楠直接站了起来:“不可理喻!就你这态度,我凭什么要配合你?还是说我不配合你就要反手给我扣一顶心虚的大帽子上来了? 是!我知道我们有配合调查的义务,但这个配合也不是无底线配合吧?你要上来好好说我未必不愿意,但你这什么态度什么意思?你们直接把我当嫌疑人了吗?” “对啊。”齐宏宇理所应当的说:“每一个和受害人有矛盾或者潜在矛盾的,在我眼里都是嫌疑人。你当然不必非要配合我们检查,但如果你真的和本案有关,那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你哑口无言,不得不配合我们。” “莫名其妙!” 仇教导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齐宏宇。 这剧本不对啊! 他倒是理解齐宏宇对王亚楠没啥好感,但也不至于此。 难道齐宏宇发现什么了?他有什么安排? 先看着吧,大不了等会再出来兜底。 仇教导如是想。 “昨天下午五点以后,你在哪里。”齐宏宇又问。 “我拒绝回答!”王亚楠气冲冲的说道,过了片刻,她又付了软:“在外头玩。” 因为她发现齐宏宇盯着自己的左手看,她忍不住攥拳,看上去有些心虚。 齐宏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问:“那你巴掌上的伤,哪来的? 劝你一句,最好老实回答,不要想着瞒我,我是法医,很确定你这伤是新伤,而且是摔跌造成的,我不认为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仇教导瞪大了眼。 眼前这女人,就是杀害吕向英母女的凶手? 身高倒是对得上,目测一米六出头……但体重看着明显不对啊,即使她今儿穿的比较保守看不太出来,只隐隐觉得确实比较苗条,但绝对不是特别瘦的那种。 应该有五十公斤,和四十公斤差得远。 而此时,王亚楠表演了出现场变脸,表情一下复杂起来。 良久之后,她忽的长叹口气,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仇教导吓了一跳,因为她不仅脱去了防晒外套,还将里头的米色t恤也给脱了,此刻上身只着一件内衣。 齐宏宇却一直盯着她,看到了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就如他刚说的那样,自己是法医,对这些伤痕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伤五花八门,有摔跌伤,有徒手伤,有足踢伤,甚至还有鞭打伤、烫伤。 她转过身去,背后更是密密麻麻的伤,伤痕有新有旧。 看到这些,齐宏宇也有些迷茫了。仇教导也瞪大眼,久久无言。 这是遭受家暴了吗?她也没结婚啊,似乎也没谈恋爱…… 过了一会儿,她一言不发,默默的穿上衣服,随后弯下腰,又抬手扒拉了下头发,齐宏宇立刻瞧见她头皮处也有些许损伤,有散在的细密红点,红点与发囊位置吻合…… 他瞬间得出判断,这些头皮损伤是被人抓着头发拉扯出来的,同样有新有旧。 “看完了吗?”她坐起来,面无表情的说:“这伤都是被人打的。” 齐宏宇没轻信她,追问道:“谁?” 她又犹豫了会,随后叹着气说:“我姐。她说我勾引姐夫,二话不说就把我打了一顿,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身上的这些伤,很多就是她昨天打的。” “所以你昨天……” “她确实没冤枉我。昨晚我姐夫玩,正好被她捉了奸,他跑了,姐打了我一晚。后来才知道,因为吕姐遇害,他跑厂里来了。” 齐宏宇忽然无言以对。 她又继续时候:“本来我今天不想来的,是姐夫给我电话说,厂里有些对我不太好的传言,让我过来澄清下。” 齐宏宇轻轻点头。 “好了,该澄清的我都澄清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认真想了会儿,齐宏宇摇头:“没有了。” “那请你们出去,”她说:“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在此之前,需要你留个电话号码。”齐宏宇说:“事后还可能需要你配合。” “……” 盯着齐宏宇看了很久,她起身回到办公桌边,拿出张打印纸,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号码。 齐宏宇又补充:“可以的话,家庭住址也写一下。” 她又顿了一瞬间,然后继续写,写完后将纸对折几下,直接丢给齐宏宇,然后便转过身去。 展开纸看了几眼,对比下笔记本上从花名册中抄下来的电话,齐宏宇轻轻点头,说声感谢配合便走了。 走出几步后,仇教导忍不住嘀咕道:“闹乌龙了闹乌龙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她就是凶手……啧,她还真和自己姐夫有一腿啊?” 仇教导这副模样,看着有些不成熟稳重。 一边说他还一边瞧瞧瞄齐宏宇,结果正好对上他斜过来的目光。 就很尴尬,仇教导直接扭过头去。 “仇教,你没话找话的样子很不自然。”齐宏宇吐槽道。 仇教导:“哦。” 齐宏宇又问:“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儿?” “啥子?” 齐宏宇提醒道:“你想想,如果是你去捉奸……” “我可去你的吧!”仇教导听到这话一下炸了:“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去捉奸?” “抱歉,失言失言。”齐宏宇立刻认错,换了个问法:“这样,如果我打蔡姐你会不会想打我?” “劳资tm给你一耳屎!” “这就对了。”齐宏宇点头说:“打我的时候会不会怕把我打坏了,避开脸啊蛋啊之类的要害?” “避个**!劳资一顿乱锤!”仇教导拳头捏的啪啪响:“龟孙儿,你今儿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皮痒啦?” 齐宏宇不敢再比如下去了,立刻说:“所以你不觉得奇怪么?她一张脸干干净净,半点伤都没有。还有熊,虽然只看到一半,但这一半也白花花的。” 仇教导刚冷静下来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后他额头上就冒出了三个问号。 小老弟?你不对劲! 齐宏宇面色如常的继续说:“那半球没伤,剩下半球应该也没有,肚子上伤痕也很少,只有手臂、肩膀和背上伤痕多,密密麻麻的…… 巧了,熊挨一拳可是很疼的,肚子也一样,而且因为肚子软,打过去自己还没多少事儿,还有脸,打起来可解恨了,但偏偏这些地方都被避开了。” 仇教导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齐宏宇又说:“所以这顿打绝对有问题,我觉得是欲盖弥彰,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 但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主要是体态,她虽然算蛮瘦的了,但要套进玩偶里头,还是不可能,差得太远。” “那,动机呢?”仇教导又问:“总不能真因为嫉妒就杀人吧?我觉得这厂的老板说的挺有道理的,真嫉妒吕姐,直接软磨硬泡,吹吹枕边风把她开了不就好了吗?虽然吕姐确实厉害,但之前没她时工厂也运转的好好的嘛。” 仇教导年纪比吕向英大,喊吕姐是出于尊重。 “动机?”齐宏宇再次顿足,又看了仇教导一眼。 “怎么了吗?” “没。”齐宏宇摇头,岔开话题问:“经侦那边的兄弟,查到什么了没有?” “今天你都问好几遍了。”仇教导说:“他们查到线索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放心吧。” “哦。”齐宏宇点头,见仇教导什么都没get到,他也不想解释了,再一次岔开话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合法合规的去王亚楠家里看看。” “有,你能确定她的嫌疑就成。”仇教导说道,然后翻开笔记本,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接着说:“动机不足,体型体态对应不上,虽然身上有伤,但人家也解释过伤怎么来的,即使你不信。” “就是说,哪怕我再怀疑她,也不能对她采取强制措施?” 仇教导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告诫道:“你可别乱来啊,否则就是滥用职权了,后果可严重!” “嗯。”齐宏宇还是有底线的。 应完之后,他问:“那我找老板好他老婆问问这事总可以吧?” “这倒没问题。” 齐宏宇便直接翻出笔记本,翻了几页找到老板的电话,然后摸出手机打了过去。 “楚老板,你还在厂子里头吧?嗯,是有点事儿。噢?你过来么?也行,我在车间外等你……岗亭啊?也可以,那我过去,那边见。” 挂完电话,齐宏宇说:“他说岗亭里有空调,没那么热,去那里聊。” “行,那我们也过去吧。” 第172章 魔障 不算意外,楚老板扭扭捏捏的承认了自己确实和王亚楠有一腿。 然后齐宏宇要来他老婆的电话,毫不给面子的当他面打过去。 对面一听这事就忍不住破口大骂,然后说自己昨晚确实打了王亚楠一顿,还说自己没这样的妹妹,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挺像这么回事的,齐宏宇判断,这三人要么沆瀣一气早就串好了词儿,要么就是自己过敏感,想多了。 而且楚老板夫妇有什么理由配合王亚楠呢?就算配合,也没必要选择这种方式吧?这么整上一出,王亚楠和楚老板名声都被彻底搞臭了。 而且娃娃杀人无疑很容易引起工人恐慌,这案子要破不了恐怕会有大量工厂辞职,对这个体量不大挣扎求存的厂子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当然,如果能破的话影响倒小很多,可策划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逃避侦查和打击吗? 所以齐宏宇认为,如果楚老板作案,他肯定不会选择娃娃。 王亚楠倒是无所谓,反正工厂也不是她的,她不用想太多,但楚老板夫妇要不知情为什么要配合她呢? 这么想着,齐宏宇又让楚老板的老婆好好描绘下当时怎么打的,她说就抓着头发摔地上,然后拳打脚踢。 齐宏宇在脑海里构建了副画面。如果他们都没撒谎的话,王亚楠摔在地上后应该就立刻选择了抱头蜷身,护住了脸和前胸肚子。 这是被打出经验来了啊…… 当然,前提是没撒谎,而齐宏宇现在也没法判断他们到底撒没撒谎,甚至因为王亚楠的身材与判断中的行凶者不符,所以齐宏宇甚至倾向于认为他们没撒谎。 不过烫伤是怎么回事? 带着一点点的疑惑,以及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关于本案的想法,齐宏宇跟在仇教导身后离开岗亭。 抬头望望天。 月亮在…… 哦不,太阳高悬,已是正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睡的缘故,饿的非常快,还很难产生饱腹感,有点难受。 于是齐宏宇脑子里终于出现了案子意外的念头,问:“中午吃啥?” 仇教导立刻说:“工业园区好吃的应该不少,叫上兄弟伙出去看看?” 他这会儿真正对齐宏宇放心了不少,还有吃的愿望就表示齐宏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消沉,就怕他心里只知道破案,那案子未破时他还有点目标,案子一破他怎么办? “行。”齐宏宇轻轻点头:“那把大家喊过来吧。” “好的,我这就喊,咱俩先上车等他们来吧。” “嗯。” 然而车里热得很,暂时上不去,只能先开启空调打开车门散热。 齐宏宇便又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看起来。 原本以为,作案人体态如此特殊,应该很快就能锁定才对,但截至目前压根没找到这样的人,这就让齐宏宇很苦恼。 而且,凶手到底怎么做到套着身娃娃在高温下一动不动坚持几个小时的,这个疑点到现在齐宏宇也完全没头绪。 目前发现可能具有作案动机的,又都没作案条件,拥有不在场证明——哪怕把尚求精也算上,他也没作案条件,昨天六点下班后他就跑去打麻将了,棋牌室的监控可以证明。 难不成真的是娃娃成了精? 绝无可能! 得从头好好审视这桩案子才行了。 希望现场那边走访侦查的兄弟能有所发现,亦或者经侦支援的两位兄弟能找到点什么吧。 很快民警们到齐,齐宏宇和他们聊了几句,询问进展,三五分钟后几辆车也散热的差不多了,他们纷纷上车去吃饭。 夹起一块酸汤腊排骨,裹一圈蘸水后塞嘴里,齐宏宇眼前微亮。 这家腊排骨可以的。 吃的差不多了,齐宏宇又看向两位经侦的兄弟。 感受到他的目光,其中一位经侦警放下筷子,轻轻摇头,说:“截止吃饭前,我们重点侦查了近半年来的账目,不论进出账、税务,还是来料出料等台账都看了,目前没发现什么问题,下午我们再试试把时间往前推推。” 齐宏宇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要有发现的话他们早就告诉他或者仇教导了,一直没说自然就是没能找到问题。 说一声辛苦,齐宏宇又摸出笔记本写写画画,随后无奈摇头。 不管是从作案动机,还是从作案人体态特征着手,都走到了死路上。 这案子竟越查越让人迷茫,初期线索多得很,还有不少线索具有明显强烈的指向性,就差直接报出作案人身份了,但查到后头竟然毫无收获。 吃完饭,回到厂子,大家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齐宏宇则捏着自己的小本子和仇教导一块走到阴凉处,一直低头看笔记,不时在上头写写画画。 看着齐宏宇认真的模样,仇教导沉默着在一旁抽闷烟,他帮不上什么忙。 半晌后,齐宏宇终于抬起头,说道:“或许我们方向错了。” “噢?” “这些线索分明异常明显,但顺着查下来却毫无所获。”齐宏宇说:“我不得不怀疑,这部分线索是凶手刻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仇教导有些迷茫:“身材都能伪装的吗?” 齐宏宇扭过头看他,说:“不一定是伪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凶手或许有办法让我们单纯通过身材特征无法锁定他。” 仇教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里迷茫神色更甚。 “我不想继续和凶手僵持下去了。”齐宏宇又忽然来了个大转弯,说道:“凶手比我们想象中更谨慎,按部就班的查人际关系,找线索,找证据,就算能揪出他也得废不少功夫……” 仇教导心中一紧,赶紧打断他:“不是,你又打算破坏规矩?” “不是破坏规矩,而是换个方法。”齐宏宇纠正道:“我要确定凶手的动机,然后直接把他引出来。” “怎么做?” 齐宏宇这回没回答,仇教导微微皱眉,却也不问了。 然后在他眼中,齐宏宇就在工厂里闲逛了起来。 他时不时的到生产车间看看,到各条产线上走一走,又到各线装车的地方逗留片刻,接着又去包装区逛两圈,和负责包装的工人聊几句,再到办公区晃悠,观察观察员工们的办公环境和氛围。 有时,他会对着花名册发呆,有时会看着这个小厂的股权结构沉思,有时又会向经侦队的两人要来他们查过的各种其实他看不懂的台账,露出相当复杂的神色。 但更多时候,他就静静的坐在台阶上发呆,偶尔向仇教导要一根烟,翻开笔记本写些别人看不懂的字,烟烧完了都不晓得。 仇教导中午才放下的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他从没见过齐宏宇这副模样,继父遇害的时候齐宏宇表现都没这么古怪,让他忍不住担心。 下午三点左右,石羡玉终究放不下这里的情况,又从医院赶过来。 瞧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冰阔落,齐宏宇微微发愣,随后迅速回神,抬头看向眼前的石羡玉:“你怎么又来了?” “做完检查睡了一觉,就过来了。”石羡玉将阔落给他,坐到他边上说:“放心吧,医生说血液循环的很好,只要没意外,指头成活不是问题。” 说完后他就岔开话题:“查的怎么样了?” “昨天发现的路都堵死了,我现在寻思着怎么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齐宏宇说道。 “嗯,”石羡玉表示认可,又问:“听仇教导说,你打算从动机着手?” “对。” “有头绪吗?” “没把握。”齐宏宇摇头说:“我打算结合我对吕姨的了解,以及她的工作本身,判断她会做什么、能做什么让人起杀心的事儿,以此来揣测凶手可能的动机。” 石羡玉睁开双眼。 没把握,就是有猜测了? 思忖片刻,石羡玉压低声音问:“账本?” 齐宏宇摇头否认:“不一定。而且两名经侦的兄弟查到现在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凶手动机与公司财务有关的可能性其实很小。” 这下石羡玉也迷茫了:“那是什么?” “我不确定,但我想也未必非得要确定。”齐宏宇说道:“我有个猜测,凶手可能以为吕姨发现了关于凶手的不可见人的事,让凶手起了杀机,他开始策划并等待机会,然后果断抓住机会动手——我至少有七成把握。” 仔细想了半分钟,石羡玉点头说:“逻辑上站得住脚。但有一个问题,所谓见不得人,能让凶手起杀心的事儿……是犯罪行为吧?” “大概率。” “那吕姨为什么不和你说呢?而且最后那通电话,吕姨也没给你任何的提示。” “这可能就是信息偏差了。”齐宏宇说:“对方误以为吕姨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也说不通。”石羡玉再次摇头:“就算仅仅只是怀疑,她应该也会和你说一声,至少提一句她发现什么什么事儿,问你要不要关注一下。 如果吕姨真把你当自己人,而且像你说的那样,为人正直,碰到看不惯的事儿不会妥协的话,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没错,但我也没说吕姨一定发现了什么吧?”齐宏宇纠正道:“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以为’,凶手以为,而不是吕姨发现。” 石羡玉愕然:“感情这桩案子的起因可能只是误会?” 齐宏宇不理他,自顾自的说:“吕姨的性子特别恬淡,与世无争的那种,所以不太可能与人结下常规意义上的矛盾,所以我说,我有七成把握确定,凶手是以为吕姨撞破了他的好事而起杀心。 同时,吕姨的正义感很强,看不惯的事儿不会让步,这点只要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应当都能感受得到。 而……记得保安的话吗?厂里但凡待了一段时间的人他都认识,而恰好工厂最近并未招工,再加上从监控上‘玩偶’的表现看,他对工厂环境什么的也是比较熟悉的,还知道吕姨的工位在哪,这说明凶手一定是这个厂的人。 是这个厂的人,和吕姨有接触,了解吕姨嫉恶如仇的性子,干了违法犯罪的事儿,认为已被吕姨撞破,所以动了杀人的念头,这就是我的推测。” 好好琢磨了下齐宏宇的思路后,石羡玉并未表态,而是问:“有怀疑的人么?” “有,但我没证据。” “是谁?” 齐宏宇没说,只静静的看着石羡玉。 石羡玉有些迷茫,但渐渐地,迷茫神色消散,缓缓点点头。 “我再去吕姨的工位上看看。”齐宏宇见状起身,再一次走入车间,石羡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仇教导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我也摸不透他的想法。”石羡玉摇头说:“但我觉得他状态有点不对劲儿,脑袋里也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些什么。我担心他会为了抓出凶手,给吕姨母女一个公道而不择手段,滥用职权,乃至……伪造证据。” “不至于吧?”仇教导被石羡玉吓了一跳:“虽然小齐向来不讲规矩,但总归还是有底线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万一他盲目断定自己猜的是对的呢?”石羡玉沉声说:“不讲规矩和肆意妄为,往往只有一步之隔。 谷儿的死对他打击比继父遇害还大,何况这几个月来他接连受到打击,父母先后离世,母亲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家也被炸了,齐平路遇害与周静红失踪两案至今没有头绪,现在谷儿母女俩也…… 我担心他受不住打击,说夸张点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最近一定要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乱来,不能让他单独取证、接触证据和嫌疑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仇教导终于点头说:“我俩轮流盯着他吧。” “要得。”石羡玉说道:“那你先休息,我进去看看他。” “好。”仇教导应一声。看石羡玉刚走几步,他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喊住石羡玉:“石队等等。” “嗯?” “你觉得小齐怀疑的是谁?” 第173章 引蛇出洞 晚上八点,驻工厂调查的九名民警在装卸货区广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只有齐宏宇一人站着。 他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脸上表情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说道:“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我已经找到吕姨留给我们的重要证据,只要再确定几件事儿,就能把凶手揪出来!” 石羡玉死死的盯着齐宏宇。 他接着说:“下面,我说说我的建议,石队仇教你们看看可不可以。” 仇教导轻轻点头:“说说看。” “首先,经侦的兄弟,”齐宏宇看向两名经侦民警:“今儿辛苦你俩了,非常感谢,今晚你们就先好好休息吧,你们的工作暂且告一段落。” “要得。”两名经侦警点头回应他。 “我们队上的四名兄弟,继续完成访问调查工作,争取今晚十一点之前,将剩下的员工都问一遍,确保无一遗漏,能做到吗?” 有民警举起手,随后站起来说:“工作量太大了。虽然很多问题都是重复的,但每次询问平均下来也得十多分钟,两人成组单独询问的情况下,我们四个一小时最多也就问十来人,这一天下来进度还不到三分之一……” 齐宏宇说:“能问多少问多少。” 他皱眉质疑道:“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这厂子人太多了,吕姐就算人缘再好也不可能认识这么多人,而今天白天的问询中,也将与她关系相对比较近,工作有交集的都过了遍,剩下的……” “不需要她认识,别人认识她就够了。”齐宏宇说道:“身为财务主管,员工基本应该都知道她。” 那民警眉头皱的更深了,但出于对齐宏宇能力的信任,他没有再反驳,只点点头表示明白。 齐宏宇又看向仇教导:“仇教,麻烦你还是坐镇全局,当好工厂还有吕姨家、现场三处民警的沟通枢纽,实时调整警力,统合线索与信息。 嗯,这点至关重要,某种程度上说,今晚能不能取得重大突破就看你了,我相信你的指挥能力。” 这话其实有些僭越了,哪有指挥领导干活的理,好在仇教导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点头同意下来。 目光终于落在了石羡玉身上,他沉默两秒,说:“石队,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 “麻烦你回一趟警局,向小凃拿个东西。” “噢?” “她和老连尸检有所发现,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我想你帮我去把报告拿过来。”齐宏宇说道:“另外,还有那根玩偶指头,也一并拿来,这是相当关键的证据。” “行,”石羡玉答应了下来,随后又问道:“那你呢?” 齐宏宇说:“我也留在这儿,整合线索,等你回来。” “要得。那么大家抓紧时间吧,就按照师兄刚分配的任务展开工作。下面解散!” 于是大家伙儿纷纷起身,各自干活去了。 两名经侦民警上来,和石羡玉、仇教导说了几句话,便表示明天再过来帮忙,随后互相敬个礼,便也开车离开。 石羡玉又看向齐宏宇:“师兄,注意休息,可千万别猝死了。” 齐宏宇轻笑:“放心吧,我不累。” “锤子,两天一夜了!何况前天晚上你也没怎么休息。”石羡玉怼道:“你打算一口气肝到破案么?修仙啊你!” “对啊,”齐宏宇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仙人来的,不需要睡觉。” “仙你麻痹!”石羡玉破口大骂:“别tm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再熬下去我看你要猝死在这里!” “放心啦,我晓得轻重,等你把东西拿回来我就睡了。” 盯着他看了许久,石羡玉终于点头:“行,你说的。到时候你要不睡劳资也得把你摁床上逼你睡。” “成。” 掰扯两句,石羡玉终于不放心的走了,但仇教导还在劝,让齐宏宇好好歇歇。 齐宏宇就是不听,仇教也只能作罢。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齐宏宇合上笔记本,从口袋中拿出个u盘,看了两眼后,微微一笑,将它放进证物袋中,随后也揣口袋里,便站起身往岗亭外走。 仇教导正蹲在外头的台阶上抽烟,瞧见齐宏宇出来便问:“你干啥去?” “噢,去一趟吕姐家,找小冉有点事儿。” 站起身,仇教导将烟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齐宏宇摇头:“你还是坐镇这边,我去去就回。” 仇教想起石羡玉下午嘱咐他的话,微微皱眉:“不行,你两天没睡觉了,我放心不下。” “没事的,以前经常这么肝也不打紧。”齐宏宇笑道:“放心啦,我不干啥子,就找小冉。” 仇教多看了他几眼,思索片刻,想起石羡玉离开前悄悄和他说的话,便点头说:“行吧,自己注意安全。” “嗯。” …… 齐宏宇一步步走出工厂,朝着句谷儿家走去。 她家并不远,直线距离一公里不到,走小路的话十多二十分钟也就到了,而开车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因为有点小绕。 即使将近四十个钟头没合眼,但齐宏宇这会儿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就是脚步有些飘。 捏着一叠资料,他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后背都被打湿了。 工业园区外有处城中村,穿过这村子的几条巷道,就能走到主路上,再走个大概两三百米便是句谷儿家。 而她们母女俩遇害的城中村则在另一头,正好在对面。 这个小村与齐宏宇印象中的城中村类似又不同。 不同的是,它周边并没有高楼环绕,这一片发展的相对比较落后,既没有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也没有人流密集的商业中心,除却大山外,就是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工业园,带动周边几个小村的消费。 相同的是,这村子也很老旧了,房子不高,外墙剥脱严重,同时一颗颗无人打理的大树拔地而起,配合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有些渗人。 齐宏宇轻轻咽了口唾沫,脚步比之前更快几分。 左右看看,巷道空无一人,想来昨晚的木偶杀人案已经流传了出去,已经没多少人敢在下边晃悠了,都早早的躲在家里。 想想也正常,下午时工厂那边都开始不可避免的传出一则则谣言,许多工人都无心干活,这儿离案发现场更近,自然能听到更多风声。 心中隐隐不安,齐宏宇将资料夹在腋下,速度更快几分,呼吸也重了点,略有点喘。 又往后看了一眼,还是空无一人。 “嗯,别自己吓自己了。”他想道,然后抬起头,就看见前边有人匆匆拐进一条巷道。 人? 那人穿着的衣服似乎有些宽松…… 本能的停下脚步,两秒后齐宏宇又自嘲的笑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子可是警察啊,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又大踏步往前走。 说是这么说,但他手都忍不住开始哆嗦,显然是真的紧张。 进了,离前边那条巷道进了。 齐宏宇本能的往左边走几步,然后深吸口气…… “艹!” 巷道前,他扭头一看,就见到熟悉的、浑身惨白的娃娃高举匕首,朝着他狠狠扎来。娃娃的嘴角扬的老高,似在讥笑,又似嘲弄,分明是副姣好的二次元女神的面容,此刻在齐宏宇眼里竟那么狰狞。 好在齐宏宇离巷道尚有一定的距离,即使被吓的手心冰冷麻木,也多少留了点反应的时间。他猛地后退两步,躲开娃娃这一刀,然后…… 他迅速从巨深的口袋里摸出甩棍,用力一挥,尔后凝眸盯着眼前的娃娃。 “就是你害了吕姨和谷儿?” 齐宏宇觉得,一寸长一寸强,六十公分长的甩棍在手,他不怕这娃娃。但他也晓得,甩棍没有戳击功能,光靠挥打威力有限,他打娃娃几棍娃娃也不见得有事,但他挨一刀就凉了。 所以齐宏宇也只是在给自己壮胆罢了,并不敢和娃娃挨的太近。 娃娃再次抬起刀,摇摇晃晃的向着他走来,他握着甩棍,一步步的后退,没有高声呼喊,也没别的多余动作,就紧紧地盯着娃娃,始终与娃娃保持着两米距离。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吕向英当时面临的恐怖,这么一个等人大的娃娃拿着匕首步步紧逼,心理压力大到让人崩溃,哪怕看起来娃娃的动作并不是很快。 娃娃一步一晃,看似随时要摔倒一般,但在恐怖谷效应的影响下,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 但看动作,这娃娃确实不像真人,持刀的手直上直下,一点都不灵活。胳膊腿脚也太细了,看起来比监控画面中更加纤细几分。 人手真有那么细吗?这娃娃真是人能套进去的? 接连后退了两步,齐宏宇深吸口气,终于开口道:“束手就擒吧,我学过擒拿,对自己身手多少还有点自信……我不想使用暴力。” 娃娃根本不听,继续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 咽口唾沫,齐宏宇已经决定率先出手了。 这么细的胳膊肯定没多少力量,对着它持刀的手腕打过去…… 刚这么想,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宏宇心中一紧,立马往侧面跑了开两步…… 该死! 齐宏宇余光瞥见,身后竟又是只娃娃,穿着同样宽松的樱花和服,高举把半米长的西瓜刀。 娃娃忽然加速,踉踉跄跄的向前,持着匕首对齐宏宇腹部狠扎。 要凉了! 齐宏宇猛地挥出甩棍,狠狠的打在娃娃的脑壳上。 下一瞬,甩棍反馈回相当奇怪的触感,同时娃娃脑袋竟瞬间凹了下去。 “这不可能!”齐宏宇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娃娃皮下竟然没人! 脑袋凹了一半的娃娃继续往前,齐宏宇顾不得胡思乱想,继续后退,艰难的避开这一刀。 娃娃没保持住平衡,摔倒在地上,然后胡乱的挣扎片刻,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娃娃此时也追到了面前,对着齐宏宇抬起西瓜刀。 千钧一发之迹,齐宏宇又往侧面一跳,就地打了个滚,滚出两个娃娃的包围圈,然后立刻站起身,连连后退。 他身上大汗淋漓,但仍旧没选择转身逃跑,而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两个娃娃。 俩娃娃继续摇摇晃晃的朝他走来,其中一个脑壳还瘪了一半,看的齐宏宇后颈发冷。 而另一个完好的娃娃,动作明显比瘪头娃娃灵活许多,它走在前边,西瓜刀反射着路灯光,有些晃眼。 刀刃上,三处豁口扎着齐宏宇的眼睛。 一进一退,不知不觉就走出十几米。娃娃似乎失去了耐心,它缓缓举起了西瓜刀,对着齐宏宇脖子比划起来。 捏紧手里的甩棍,齐宏宇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 又是处巷道口,齐宏宇加快脚步迅速退出去三步,勉强再一次拉开距离,然后横起甩棍。他似乎不打算再退了,想和眼前的娃娃搏命。 甩棍狠狠挥出,同时,娃娃手里的西瓜刀也朝齐宏宇的脖颈砍来。而另一边,瘪头娃娃又快了几步,透着寒光的匕首扎向齐宏宇腹部…… 砰! 正当此时,有道黑色人影自侧方跳出,狠狠的撞在娃娃肩膀上,将西瓜刀娃娃直接撞飞了出去。 齐宏宇甩棍也准确的打在另一头娃娃持匕的胳膊上,直接将它手给打落了下来,然后抬脚狠狠踹向娃娃肚子。 娃娃身体很轻,被踹飞出去两三米,摔在地上,不动了。 抬手捂着胸口,感受着砰砰乱跳的心脏,齐宏宇扭头看向右方,就见石羡玉踩着另一个娃娃的后心,而娃娃正在剧烈挣扎。 这个娃娃与另外那个瘪头鬼不同,他是实心的。 见状,齐宏宇赶紧上去,拿出石羡玉兜里的匕首,将这只娃娃双手反剪铐在身后。 石羡玉斜眼看他:“我说师兄,你很勇啊,竟然想支开我们所有人,自己引出凶手?我说你打得过谁啊,对自己就没点逼数?要不是老子看出不对劲,我们tm就得给你给你收尸了!” 齐宏宇嘴角扬起:“我知道你在,一直在。” “……”石羡玉满嘴脏话却说不出来。 再次低下头,齐宏宇看向娃娃,表情骤冷。 他缓缓伸出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第174章 牵扯 齐宏宇为引出凶手做的准备,其实算不上多,也说不上少。 无外乎就是散落在十米外的复印而来的财务台账,口袋里一个故意落在吕向英工位角落然后摸出来的空白u盘,还有表现的异常自信罢了。 但这些准备,建立在他对目标详细理解的基础上——凶手犯的事绝不小,同时心眼也肯定不大,所以仅仅因为怀疑,就出手杀害吕向英。 那么,当凶手认为齐宏宇已经接近真相,快要锁定他的时候,大概率也会趁齐宏宇落单时对他出手。 而基于凶手是工厂员工,对车间各个监控位置十分了解的情况,齐宏宇判断凶手具有较为方便的查看监控摄像头的条件,所以他所做的这些假动作,大概率会落入凶手眼中。 凶手能在吕向英之前躲到她家,那么凶手肯定有交通工具。但沿途交通探头都没发现,所以齐宏宇推测估计是小电驴,通过抄近路的方式提前到吕向英的家里,那么当他发现齐宏宇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也能后发先至赶上去。 最后则是出于对石羡玉和仇教导的信任——石羡玉能力出众,仇教导对自己有着充足的理解,相信只要开始布局,他们就能发现端倪,并完美配合。 身边的石羡玉便证明了,齐宏宇没信错人。 当然,计划有失败的可能性,作案人未必真敢对齐宏宇出手,哪怕齐宏宇看着什么武器都没带,穿的还是便装,而且两天一夜都没合眼,状态极差。 但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任何损失,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歘! 用力将娃娃的头套摘了下来,齐宏宇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张脸,只觉一切都索然无味。 同时,隔壁巷道隐约传来仇教导的声音:“嘿!逮着你小子了!给我老实点!” …… 两个钟后。 齐宏宇背对桌子,桌上摆满了各种证物。 带匕首的玩偶手臂,西瓜刀,缺了只手的瘪头娃娃,在凶杀现场发现的玩偶指头,还有相应的头套、手套。 手套上还有大量的花纹,乍一看与球形关节一模一样,但仅仅只是画上去的罢了。而且手套利用明暗、颜色和线条等结合设计,在夜里看上去比实际要纤细的多。 其中匕首是熔铸黏连在玩偶手上的,且瘪头娃娃左手缺了根指头。 还在现场的时候,看到玩偶断臂上的电线,齐宏宇就晓得自己被打脸了,但又没被完全打脸。 凶手确实用上了“机器人”娃娃,只是这个娃娃动作很不灵活,也基本没有杀伤力,只具备差强人意的移动能力,且只能用黏连在身上的匕首直上直下的砍人。 这样的机器人造假固然不菲,但没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凶手就是用这个机器人与自身扮演的玩偶,利用车间那一处监控盲区唱了出双簧。 先是利用那处盲区,将傀儡玩偶放上车送入装货区,再等玩偶出来走到盲区时停下不动,作案人戴着头套手套从盲区中走出来,到吕向英的工位上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就拿起手机操作,再转身离开。 走回到监控盲区之后,作案人再次离开车间,脱掉头套手套,换身衣服,翻墙离开工厂,而傀儡玩偶则再次行动,一步步的走回包装区,翻窗离开,走到墙角处,被作案人带走,骑车前往吕向英家。 ——齐宏宇是这么推测的。 现目前,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作案人不是两人,而是三人。 岗亭保安刘振稻、搬运小工戚智篙、财务总监王亚楠。刘振稻操控玩偶,身材较矮的戚智篙扮演娃娃。 两人落网后供出了王亚楠。 王亚楠提供钱、物。 他们具体的动机暂且不明,这会儿三个犯罪嫌疑人还在讯问室中,接受讯问。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苏冉捏着讯问笔录来到这个小房间。 “师兄。” 齐宏宇嗯一声,依旧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苏冉理解他的心情,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她自行将几张笔录纸放在另一张空桌上,拿东西压好,才开口说:“王亚楠招了,大体上和你猜的大差不差。 刘振稻和戚智篙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据供述在吕姨家里和她搏斗只是傀儡,而戚智篙出场后,就直接将吕姨绝杀,而后再次回到吕姨家,避开院子的监控上楼翻箱倒柜,看吕姨是否在家里留下了他们的证据。 吕姨死亡后,刘振稻就立刻回到工厂保安亭,免得被人看出他不在。也就是保安亭内没有监控,否则他早就暴露了。 刘振稻说,看到警察上门,尤其发现你是警察的时候他还大呼侥幸,幸亏他早早的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利用你做个不在场证明。” 齐宏宇默然。 从时间上看,他到工厂问刘振稻话时,句谷儿正面对凶手,胸膛被被刺了一刀。所以齐宏宇从未怀疑过刘振稻。 几秒后,齐宏宇问:“那谷儿呢?是谁害的?” “王亚楠。” “嗯?”齐宏宇拳头硬了。 苏冉细细的说:“你赶到现场的时候,摘了头套的戚智篙还没走,就躲在房间当中,你匆忙出去的时候他才赶紧溜走的。而刘振稻回到了保安亭,只有王亚楠,她其实悄悄换了下时间概念。 昨天下午五点,她正和自己姐夫玩字母,七点多八点,被姐姐捉奸,狠狠的挨了一顿暴打,而她姐夫,也就是楚老板则借口工厂有事开溜了,结果几个钟后正好有派出所的兄弟过去查案,于是他们也就都模糊了时间概念。” “然后呢?”齐宏宇问道,声音沙哑,略显颤抖,明显在全力克制着。 有些担心的看一眼他的背影后,苏冉小心的说:“她到现场看情况,正好见到蜷缩在角落里的谷儿师姐,并认出谷儿来。 抱着做事做干净的想法,以及宣泄刚挨了一顿暴打的怒火,她便将师姐杀害了。” “她随身揣着匕首?” “嗯,制作那个傀儡的时候,多买了几根匕首,她随身揣一根。” 又是几秒钟沉默,齐宏宇又问:“动机呢?” 苏冉回答说:“主要有俩。 一方面是针对工厂,针对她姐夫,她想要借助玩偶杀人案制造恐慌,整垮这家玩偶厂,让她姐夫破产。” 齐宏宇因抓住凶手而沉寂的心略微复苏,静静的听了起来。 听到这儿,他有些意外,同时又恍然大悟:“为整垮工厂么……怪不得要费尽心思假扮玩偶。可为什么呢?” 凃欣欣回答说:“这要说起来就复杂了——这家工厂,原先是王亚楠的父母创建的……” “这我知道。”齐宏宇淡淡的说:“是她姐夫挺身而出,救了工厂。” 凃欣欣嗯一声,接着说:“而也是这个时候,王亚楠也沦陷了,被他英伟的声音与果决的魄力深深吸引。” 齐宏宇闭上眼:“你别告诉我,她发现当年工厂的危机就是她姐夫一手造成的。” “就是这么回事。”苏冉摊手:“但她佯装不知,只为等待机会给她姐夫一个狠的。她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步,破坏他家庭;第二步,整垮他工厂;第三步,在他痛苦不堪,心灰意冷的绝望之际,再要他的命。 然而第一步就失败了,她故意给她姐透露线索让她姐发现自己和姐夫搅和在一块,哪想到他们夫妻早就各玩各的了,她姐只是气不过她作为妹妹竟然敢勾引自己的男人。 于是她决定跳过第一步,直接执行第二步,先整垮工厂,再杀楚老板。” 齐宏宇无言以对,过了好几秒才接着问:“为什么对吕姨下手。” 苏冉顿了两三秒,说:“保安刘振稻、搬运工戚智篙是她的马仔,通过金钱和身体,牢牢的笼络着这二人——哦对了,王亚楠自称自己可能有性瘾,自与姐夫发生关系后,就沉迷于其中,还渐渐喜欢上字母,既是s,也是m。” 齐宏宇眉心紧锁:“我说了,我只想知道……” “他们仨在半年前策划了一件大动作,并在五一期间付出了行动。”苏冉语速急了几分:“策划绑架周静红。” 齐宏宇猛地转过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冉:“你说什么?绑架谁?” “周静红。”看着他的眼睛,苏冉说:“五月底,他们正在偷偷说这事的时候,吕姨敲门进了王亚楠的办公室,王亚楠怀疑吕姨听到了什么。 但他们也不能确定,且还抱着一定的侥幸心,所以他们虽然虽然早已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却还是迟迟没打定主意下手,甚至平安无事两个月,他们都基本确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时候,他们放弃了谋害吕姨的想法,只想用玩偶出来吓人,在工厂里制造恐慌,只有王亚楠似乎还有点执念,她本就嫉妒吕姨,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想法,想把吕姨解决了,不过另两人都不同意。 然而,当他们二十三号看到师兄你和石队从吕姨家出来,并认出多次出入吕姨家的你,是追过周静红失踪案的民警时,他们就消除了侥幸心,立刻决定杀害吕姨。” 齐宏宇沉默不言。 苏冉继续说:“案发后我们到了工厂,他们才知道你和吕姨母女的关系,才反应过来,说如果吕姨真听到了什么,再把她害了又有什么用?她都和你接触了这么多次,要知道他们的秘密,不早就和你说了么?” “……”齐宏宇忍不住张开嘴,用力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这才问道:“所以……周静红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 “石队还在问,但大体已经清楚了,所以我第一时间过来通知师兄你。”苏冉立刻说:“简单讲,他们看到周静红下船后,便立刻跟了上去,谋划着把她给绑了…… 过程中有一点让他们非常迷惑,周静红似乎知道他们要绑她,竟然配合的很,不吵不闹,直到把她绑到山上之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开始嚷嚷闹腾,甚至放狠话,结果被王亚楠冲动之下杀了。” “闹呢?”齐宏宇双眼瞪得老大。 周静红的案子,他们做了无数的猜测、分析,但不是无法证实,就是干脆直接被推翻,哪能想到,周静红竟然是被他们三个给害的。 不对。 周静红似乎知道有人要绑架她,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而且…… “动机呢?”齐宏宇问道:“他们仨为什么要绑架周静红?” “钱,为了……” “所谓的钱只是个幌子,”石羡玉人未至声音先道,声音由远及近,半句话说完他才走进房间,并继续说:“实际上,是王亚楠的相好出价四十万,委托她把周静红害了。 于是她忽悠被两个被她征服的马仔,对他们俩说绑架周静红弄点钱花花,实际上是在找机会将周静红干掉。至于周静红初期为什么这么配合她,她也不清楚。死了后周静红的尸体去了哪儿,她也不晓得。” 齐宏宇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之后,齐宏宇才问道:“她那个相好叫什么名字?” 石羡玉将手里的讯问笔录递给齐宏宇,并说:“朱鹏科,不过我怀疑这是假名字,小豪说查无此人。而且这个朱鹏科给了王亚楠八万现金后,王亚楠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八万?” “后续三十二万并未到账,他们心里也急。”石羡玉说:“但她除了骂骂咧咧也毫无办法。同时她的俩马仔主要是心虚,担心尸体暴露,怀疑被吕姨撞破的那次,就是在讨论要不要抽空回山上去看看。” 齐宏宇一边听,一边仔细翻看手里的讯问笔录,等石羡玉说完,他也看的差不多了,便说:“王亚楠他们嘴里的荒山,看起来很像是万树宁带人搜了许久的那座……” “我给王亚楠辨认过,就是那座山无疑。”石羡玉说:“而且山脚下的村民也确实说过,看到疑似周静红的女子上了山。 这里王亚楠和另两人的供词有一定出入,那俩马仔说的是,他们绑架了周静红上山,而王亚楠是说,他们悄悄跟着周静红上山后绑架。 结合村民们的证词,我倾向于相信王亚楠的证词,至于另外两人,也未必是在撒谎,可能是语言表达过程中产生畸变,造成了我们的误会,回头找他们证实一次就好。” 齐宏宇嗯一声,问:“明天带上他们去指认现场?” 第175章 指认现场 夜里,齐宏宇躺在备勤室床上,两眼瞳孔散大,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似乎也不算太难过,但半点提不起精神与干劲,好似对一切都无所谓了般。 刚得知王亚楠竟然就是追查了许久的绑架、杀害周静红的凶手时产生的那股干劲,不知不觉中就已消耗、流逝殆尽。 是熬的太久了吗? 还是这颗心已经麻木了? 又或者…… 抑郁? 他强迫自己的心活络起来,去思考周静红和齐平路的案子。 在他看来,这桩案子有太多“刻意”的痕迹,这一切看上去都太巧合了。 巧合堆积到一定程度,便是必然,所以他总觉得这案子里所谓的巧合,都不过是有人在幕后安排的结果。 所以,这个王亚楠,会不会就是幕后黑手的人? 可惜没有证据啊…… 强大但疲惫的大脑终于调度起来,面对这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案情,他很快陷入沉思。 并很快进入梦乡,还做了个梦,梦见句谷儿恢复了健康,并结了婚,但新郎不是他。 他实在是太累了。 次日清晨,齐宏宇准时睁眼,只觉双目火辣辣的,脑袋也有些晕。 很明显,连续肝了这么长时间,一晚上的睡眠根本就不够他恢复精力的,要不是生物钟足够强大,他甚至根本醒不过来。 即使醒过来了,他只要闭上眼,不出几秒钟就能再次睡回去。 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洗漱,一边忍不住回想之前的梦,越想越觉怅然。 梦就是这样,你醒来后印象深刻,不断的在脑子里回忆重演,它就会愈发深刻。但若第一时间脑海里想的不是梦的内容,等刷完牙,就基本记不得梦见些什么了。 大脑恐怕也畏惧社死吧,刚苏醒的它活像是个刚出社会两三年的半大孩子,处心积虑的删掉梦境这段回忆。 捧一掬凉水用力拍打在脸上,勉强提了提神,齐宏宇简单洗漱完,吃过早饭,便去停车坪找石羡玉的车。 车钥匙在他手上,他打算开车去医院接石羡玉,然后直奔巫山。 那边距离主城远得很,足足四百多公里,一来一回就是一整天时间。但他们不得不去,得带王亚楠几人去指认现场,然后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搜出周静红的尸骸来。 据王亚楠供述,当时她直接一匕首刺入周静红脖颈正中,然后用力划拉一刀,血溅射的哪里都是,按理应该很好辨认。 然而野外现场,变数很大,一场山雨过后可能就什么都找不到了。只能让王亚楠指出具体的位置,然后挖掘附近的土壤,再对土壤做进一步检查。 军医大附医江阳分院。 石羡玉抱着左手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问道:“他们出发了吗?” “刚出发。”齐宏宇说道,并给石羡玉递了个饼子,然后问:“手怎么样了?” “今儿就可以直接出院,我拜托欣欣中午过来帮我办手续了。”石羡玉说道:“带了点敷料和消炎药物,到时候还得你帮我换药。” 齐宏宇表示包在他身上。 边啃饼子边打量齐宏宇几眼,见他状态还算正常,石羡玉悬了一晚上的心也落了下来,但还是不敢过多聊案子,便自然而然的问:“话说,你这心理阴影也克服……” 话没问完他就忽然后悔了,齐宏宇这心理阴影与句谷儿息息相关,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但问一半卡住更不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你也该买辆车了吧?” 齐宏宇表情自然:“不着急,我打算过段时间买个小居室的刚需房,再把公积金提取出来买辆车。” 看他这样石羡玉更担心了,但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题说:“嗯,也挺好。打算什么时候买?” “两三年内吧。” “嗯,那也……啥子?两三年?” “不然嘞。”齐宏宇长叹道:“我一年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存不下多少钱,首付可不好攒啊。” 石羡玉有些懵:“遗产呢?赔偿款呢?你爸妈的房子呢?” “我感觉你是故意在扎我心。”齐宏宇斜了他一眼。 “……”石羡玉不敢说话了。 过了许久之后,他再次岔开话题:“你觉得小冉怎么样?” 齐宏宇:??? 石羡玉解释道:“她爸不大会表达关心,托我师父问我她最近的情况。我就说她最近和你走的比较近……噢对了,苏队最近可能会给你电话。” 齐宏宇:??? 小老弟,你有问题! “我俩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齐宏宇无语道:“她爸是什么样人儿你比我更清楚,这要是误会了他怕是得从余桥杀过来锤死我!” 石羡玉调侃道:“哪有那么夸张啊。女大当嫁,我觉得他只是想表示一下对女儿的重视,免得以后被人欺负了,他还能真的打算让自己女儿单身一辈子不成?” 齐宏宇斜他一眼:“倒也是这么个理……但我总觉得你在乱点鸳鸯。” “也不是不可以嘛,我觉得小冉没什么不好……” “我俩不来电。”齐宏宇打断他,平静的说道:“而且我喜欢的是谷儿,能感觉得出来,她其实也喜欢我。” 石羡玉又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内心深处其实对齐宏宇这套说辞表示怀疑——否则齐宏宇当初怎么可能同意和苏冉相亲?哪怕是应付的也不可能,如果他真像表现的那样这么重视谷儿的话。 此刻句谷儿被人杀害,石羡玉彻底跳了出来,反倒看清楚了,齐宏宇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他对句谷儿有的仅仅只是愧疚罢了。 甚至两年时间过去,他虽然还欺骗自己在追求句谷儿,但其实潜意识中他就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单身。 至于句谷儿喜欢他…… 大概也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吧。 但这些话他现在都不敢说。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并一点一点的接近目的地。 期间石羡玉好几次闭嘴不敢说话,齐宏宇都忍不住怼他了。 他也很绝望啊,身为一个社恐患者,与人相处的经验本来就少之又少,又经常嘴比脑子快。 中午两点二十,齐宏宇和石羡玉终于抵达目的地,又等了十多分钟,警车队也到了,几辆车直接停在山脚下。 中间他们在服务区吃过午饭。 过往的村民们没太见过这种阵仗,纷纷驻足围观,然后人越聚越多。 有脑子比较灵活的,开始猜测这阵仗会不会和之前调查的那个失踪女人有关。 好在村民们只是围观,并未靠的太近,没有影响工作。 于是刑警们便押着三个嫌疑人往山上走——碍于规定,嫌疑人脸上都戴着口罩,抗疫的同时保护隐私。 这山不太高,相对高度四百来米,但足够大,且路并不好走。 而当初王亚楠三人绑架周静红后走的也远,据王亚楠说足足有个把小时的路程。如今他们戴着手铐脚镣,这条山路只会走的更艰难。 更要命的是,这三人对现场虽有印象,但具体在哪儿却也说不清了。 直到傍晚六点,他们仍旧没能找到现场,出于安全方面考虑,仇教导问过石羡玉后,下令暂且收队,在山下修整,至于三名嫌疑人则暂时关押在派出所的留置室内。 好在这派出所虽然不大,也有一栋独立的办公楼,腾出三间留置室并没有问题。 如此,过了整整三天,王亚楠才终于确定现场,指着前方一颗老槐说道:“就是那棵树,我记得很清楚。” 赵博扭头问道:“怎么说?” “我们仨当时在树底下战斗,还一人撒了一泡尿。” “hetui!”赵博别过头去呸了口唾沫,吐槽道:“不知羞耻!” “那又怎样?”王亚楠冷笑道:“你们男人就没有管不住身的了?就没有见到看得上眼就想上的人了?嘿,非但有,还tm多得很嘞!老娘又没结婚,不谈恋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都是我的自由。” “别人垃圾不是你一块垃圾的理由。”赵博怼道:“垃圾就是垃圾,关别人什么事儿!社会公德就不允许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更何况你还肆意插足别人的感情,更渣!” 王亚楠瞪眼:“你们男人不馋老娘身子我能插足进去?” “管不住自己身子,是人渣败类。你勾引别人,也是人渣败类,都渣!”赵博和她杠上了:“我刚就说过,别人垃圾不是你也垃圾的理由。” “好了。”齐宏宇有些不耐:“你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王亚楠我问你,你确定就是这儿么?” “哼!”王亚楠别过头去。 齐宏宇狠狠的瞪着她,眼里杀气腾腾。 “……”咽口唾沫,王亚楠老实说:“我确定。就那颗老槐前,那颗什么树我不认识,当时就把周静红绑那边。” 她已经晓得了齐宏宇和句谷儿的关系,所以她真的怂,怕齐宏宇忍不住动手,那她就要挨锤了。 虽然作为合格的m她不太怕疼,甚至挨她姐揍也不怕,但任何人不可同日而语,玩的时候挨两下,被她姐揍一顿撒气,和挨齐宏宇这样一米八几的壮汉一顿锤,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也就是她不晓得齐宏宇是个战五渣,否则可能也不带怕了。 走到小树边,齐宏宇轻轻点头,他也不认识这颗是…… “杨树,年龄还不大,不超过十年。”石羡玉说。 “哦。”齐宏宇敷衍的应一句。除了少数特别的,树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一个样,根本分不清,好在法医也并不强制要求对植物有了解,即使在部分工作当中也需要用到这部分知识。 仔细盯了半天,齐宏宇轻轻摇头。 案发时是五月初,此刻是七月底,再过几天就是三个月了,巫山一带又以雨多出名,光暴雨就下了四五场,哪里还留得下什么线索。 至于捆绑在树皮身上留下的痕迹…… 本身能留下的痕迹就非常细微,何况树也是生物,会成长,会新陈代谢,会自我修复,到现在这些痕迹根本不是肉眼能看得出来的。 怪不得搜山这么长时间还全无发现。 过了半晌之后,齐宏宇终于在树干离地一米四左右高度的位置上,发现一抹细细的刀痕。他赶紧让赵博过来帮忙打光,接连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照之后,他以染色的方式,在这一片树皮上喷洒上浅色的颜料,让这道划痕看起来更加明显些,然后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的将这一片树皮刮下来,准备带回去检查检查。 上边说不定还有极其微量,还没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血迹。 昨晚这些工作,齐宏宇蹲下身,拿小铲子开始铲土。 如果王亚楠并未撒谎的话,这里应该确实就是凶杀现场了。确定这里的位置,对之后的侦查工作极有帮助——说不定,周静红的尸体就在这附近。 很快有别的民警过来帮忙,挖了二十几袋土之后,齐宏宇才终于停下动作走到王亚楠身边。 挖土的时候他就在留意这个女人,见她时不时的左顾右盼,就晓得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跑?”齐宏宇问。 “哪能啊,”她有些心虚的说:“手铐脚镣都戴着,怎么可能跑得掉?” 齐宏宇满意的点头说:“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你这样的重要嫌疑人如果敢逃,被击毙了也是活该。 哦不,说错了,你最好别这么想,抓住机会就赶紧跑吧,这样我就有机会亲手为吕姨和谷儿报仇了。” 王亚楠只觉得眼前的齐宏宇就是个神经病,畏惧的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齐宏宇没多搭理她,面无表情的接着说:“现在,好好想想当时在这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没……没干什么啊,”她结巴道:“我和他们俩耍完,她一直骂我,我衣服也没穿,就走到她身前让她再骂一句。 她还挺听话的,我就抓住机会刺她脖子,再用力一划,她张大嘴瞪着我,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以后,我拿她的衣服把我身上的血擦干净,再穿好衣服,一寻思这不行啊,他们俩出卖我怎么办?就让他们也上去对周静红的尸体刺了几刀。” 说到这儿,她看了眼身边的刘振稻和戚智篙两人,这两人低着头,脸色灰白,怂巴巴的一声不敢吭。 王亚楠接着说:“然后就带他们俩走了。他们当时还怕,说要不把周静红埋了,我说不用管她,不过也没和他们说为什么。会有人收尾的事儿,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第176章 梦幻联动 王亚楠等人并不知道尸体去向,他们压根没处理过尸体。齐宏宇推测,应当是被“朱鹏科”给带走处理了。 次日,齐宏宇借住县局物证鉴定所的设备,从树皮浸出液及土壤浸出液中检测出了人血,基本确定王亚楠所指认的那处地方就是凶杀现场。 当天,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及三条警犬,对现场两百米半径范围展开细致的地毯式搜索,无果。 范围扩大至四百米,无果。 五百米、六百米……六百五十米……八百米…… 最终,搜查范围一步步扩大到一千五百米,依旧无果,许多民警怀疑,尸体或许根本就不在这座山上,继续搜查下去大概率也仅仅只是浪费警力。 关于朱鹏科这个人,同样没有任何线索,他就像不存在一般,根本找不到人。 如此坚持了一个月,重新组建起来的专案组中,民警也走的七七八八了,仅有齐宏宇等三五人名义上仍旧负责此事,保持一定程度的关注,专案组再一次在实质上解散,进入“低功耗模式”。 …… 八月二十三日。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苏平带着他心爱的小徒弟祁渊,将在下午六点半左右抵达山城,来侦办一桩跨城命案,山城沙区警方予以配合。 仇教导和石羡玉听说这事儿之后,一合计,打算请他们俩过来,一块儿给凃欣欣过个生日——难得相隔千多公里的父亲要来,就别管啥子公历农历了。 于是她母亲听说这事以后也立刻买了同一张票打算和苏平一块过来。 六点。 石羡玉挪到齐宏宇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进。”齐宏宇抬起头。 石羡玉下班前被喊去开会了,齐宏宇便在自己办公室等他,闲来无事便整理起近端时间的各项报告,将之一一归档。 “这会儿才结束?”齐宏宇将手里的档案盒合上。 石羡玉摸出车钥匙丢给他:“嗯,走吧,咱俩去车站接他们。” 一把将钥匙结束,齐宏宇站起身:“要得,我换个衣服。” …… 路上,两人随意的唠嗑着,石羡玉说最近自己左手痒痒的很,还有点肿,齐宏宇告诉他这都是指头太久没活动的正常现象。 瞎聊几句,齐宏宇好奇的问:“苏队他俩侦办的是啥案子啊?竟然还要他亲自跑过来?” “不大清楚,仇教导说别多问。” “这倒是,毕竟嫌疑人在咱们山城这,多少得避避嫌。”齐宏宇点头。 石羡玉又说:“不过我听说这案子是祁队接的,他们派出所出警后,祁队就按规定上报大队,苏正委听说了这事儿,就决定亲自负责本案,但说白了就是给祁队站台,让他这个中队长尝试着亲自调动警力侦破命案。” 齐宏宇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他对自己徒弟可真上心,这是想方设法的给他创造锻炼机会呐。” “那可不,我听岳父大人说,他可是真把祁队当亲儿子培养。”石羡玉说道。 齐宏宇轻笑着接话:“不过他亲自来山城,应该也有趁此机会看看小冉的心思吧?” “不存在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石羡玉摇头说:“他固然关心小冉,但他脑子里估计压根就没这概念,否则他肯定会给自己老婆说一声,伯母就不至于接了小冉电话才晓得这事,才急急忙忙买票过来了。 至于苏伯父,我觉得他之所以亲自过来,也是担心祁队,怕出岔子。毕竟祁队才刚刚当中队长,又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负责指挥这样的大案,也是第一次作为案件侦办的主要负责人跨省缉凶,没有经验。” 齐宏宇对苏平祁渊这对师徒了解相当有限,听石羡玉这么一说,倒是对苏平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工作狂嘛,他们并非不关心家人,但很多时候脑子里眼里确实只有工作。 于是他调侃道:“这么说的话,苏正委怕是要挨他老婆锤了。” 石羡玉嘴角扬起,竟有些小兴奋:“喜闻乐见!” 齐宏宇无法get到他兴奋的点。 石羡玉也看出来了,便收敛好情绪,又一本正经的说:“苏伯父和祁队可都不一般。 前者自不必多说,二三十年的老刑警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案子破了近千桩,在东南警界可以说是赫赫有名,他的老搭档荀牧也厉害的一批,我都佩服。 后者嘛,虽然经验不足,但脑瓜子还挺好使的,各式看着莫名其妙的悬案难案也侦破不少,能力同样不可小视。” “所以呢?”齐宏宇斜眼看他。 “所以?”石羡玉眼睛瞪大:“有机会和他们好好交流交流啊!所谓旁观者清,一些并不涉密的信息,大可告诉他们,拜托他们帮忙参谋参谋,说不定能借他们的脑子找到突破口呢? 还有,于辰、袁友冲这队传奇搭档你晓得伐?他们还来咱们山城这指导过工作,你应该也晓得。我和你讲,他俩跟苏伯父和荀队的关系好的一批,咱还可以借苏伯父跟他们搭上线,请他们帮忙。” 齐宏宇闷闷的哦一声,并不敢兴趣。 “咋?” “我觉得除非确有必要,还是靠自己的好。”齐宏宇说:“何况人家也有自己的工作,哪里抽调的出那么多时间精力来帮我们。” “得闲的时候参谋参谋总可以的嘛,他们最喜欢挑战了。”石羡玉道,接着又斜他一眼,用怀疑的语气说:“你不会想搞个人英雄主义吧?我跟你说这颗要不得啊!我们得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想啥呢,我就是纯粹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不至于不至于,和他们混熟了你就晓得了,他们都很好说话的。”石羡玉说:“而且我觉得只要能破案,欠点人情也不咋个。” 齐宏宇终于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不过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石羡玉就不晓得了。 石羡玉显得很兴奋,又说了好些关于苏平的故事,但齐宏宇兴趣缺缺,只时不时敷衍的应几声。 终于抵达目的地,二人将车停好,在出站口等他们,石羡玉给苏平打了电话,并特地强调别走错站台,否则得兜一大圈——虽然两个广场实际上早已打通了,但石羡玉并不晓得,曾经被坑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想想都是泪。 等了大概几分钟,就瞧见祁渊三人各自拉着行李箱出站,石羡玉立刻抬手用力摆了摆,大声呼喊。 这一瞬他似乎忘了社恐为何物。但也没办法,车站内大家都戴着口罩,人又多,一不小心就可能错过。 苏平侧目,很快认出了石羡玉,也对他招招手,随后三人加快脚步,来到齐宏宇和石羡玉面前。 齐宏宇伸出手:“苏政委、祁队,你们好,我是山城公安江阳刑侦支队的法医,齐宏宇。久仰二位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你好小齐,”苏平伸出大手,和齐宏宇用力握了握,尔后松开,拍拍他的肩膀,热情的说道:“来的时候老凃还特地和我说起你了,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看着果然不错,很精神,好样的!” “哟哟哟,真难得听你夸人呐!”祁渊调侃一句,然后也伸手和齐宏宇握在一起:“宏宇哥你好,我是祁渊。经常听凃主任提起你,说你是很优秀的法医,也是很优秀的刑警,还请多多指教。” “祁队客气。”齐宏宇回道:“我也听石队、小凃和小冉提过你好多次,都说你入警短短两年,就屡立奇功,当了刑侦中队长,真正是年轻有为,我请你多指教才是。” 祁渊今年才二十四,比齐宏宇年轻几岁,这声宏宇哥倒是没叫错。 “过奖了,他们吹捧我呢,你别当真。都自己人,宏宇哥别那么客气,叫我小祁或者小渊都行。” “你俩别商业互吹了,小冉他们还等着呢,咱们赶紧先过去吧。”石羡玉笑道,他难得睁开了大眼睛,主要是不敢在苏平面前表现的萎靡不振,会被怼的很惨。 苏平他老婆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紧说:“对啊对啊,有话咱们路上说,路上说,可别让冉冉等着急了。” 她好些日子没见到苏冉了,肯定想的慌。 苏平轻轻点头:“说的也是……东西有点多,四个行李箱,羡玉你车放得下吗?” “毛闷台啦!”石羡玉说道:“空间很大,放心吧。” 于是石羡玉伸手要帮苏母拉行李箱,但被她拒绝了,说他手还没好,自己多注意点。 嗯,他手受伤的事儿,凃欣欣显然和凃仲鑫说了,而凃仲鑫晓得过后,苏平几人自然也都晓得,所以并未多问,只在路上关心的问他句恢复的怎么样。 终于到了地方,一家小有名气的烤羊馆子,五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一顶帐篷里。 帐篷式的包房挺大,此刻包房里边的人也不少,袁国安、仇教导、蔡臻、杨堃、凃欣欣都在,再加上今晚的主角苏冉,还有齐宏宇他们五个,就是整整十一人了。 “爸,妈。”苏冉站起身,看着苏平夫妇,笑容满面:“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过的还好吗?”苏母立刻走上前,拉着她的手:“你看你,都瘦了。” “哪有啊,”苏冉说:“这边领导和前辈们都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此时袁国安和仇教导也纷纷起身,与苏平打招呼。 众人寒暄几句,仇教导便喊来服务员,让他们把定好的烤全羊送上来。 一阵吃吃喝喝过后,袁国安便识趣的借故离开了,仇教导、蔡臻和杨堃不久也起身告辞,包房里留下的,除了齐宏宇之外,便都是相互熟识的人、 齐宏宇本也想走,但石羡玉不让,非说他既然是凃仲鑫的徒弟,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齐宏宇哪猜不到他的心思,无非又想撮合他跟苏冉,问题他们俩真的不来电看,石羡玉这是乱点鸳鸯。 何况苏平就在边上坐着,虎视眈眈的,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啊。 于是齐宏宇就显得有些尴尬,只好坐在那里闷头吃肉。 这时,苏冉忽然说:“对了老爸、渊哥,你们最近有空闲不?我是说你们手头的案子办完以后能腾出点时间精力来不?” “嗯?”祁渊放下手里的羊排骨,想了会儿后说:“我这边应该是没啥子问题,就不知道……” 说着他看向苏平。苏平也没第一时间表态,只问:“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有一桩案子想找你们帮忙。” 齐宏宇微愣,也放下碗筷看向苏冉。 路上石羡玉才说找苏平和祁渊帮帮忙,没想到反而是苏冉先说出来了。 苏母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皱着眉说道:“哎呀冉冉,你过生日呢,讲什么案子呀,明儿再说明儿再说,今晚先吃好喝好,玩高兴了,啊!” 苏平立刻扭头看向苏母,但看到妻子眼里的凶光,他又讪讪的扭回脑袋,不敢吭声了。 这家伙竟也是个耙耳朵。 “没事啦,”苏冉则笑眯眯的说道:“这一屋子除了妈你之外都是警察,不聊案子还能聊啥呢?” “可是……” “哎呀,我觉得不管聊什么都是个由头,聊高兴就好不是吗?” 听她这么讲苏母也只好妥协了。 于是苏冉便将齐平路和周静红的案子给他们二人说了,当然,只说了个大概,她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涉密,连同时警察的家人也不能讲,所以细节方面需要齐宏宇和石羡玉补充。 既然话都讲开了,齐宏宇便也将他所知道的,能说的细节都讲了出来,石羡玉则作为补充。 案情相当复杂,过了许久才讲了个七七八八。 苏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看向齐宏宇:“这案子我有点印象……齐平路算是你远方亲戚吧?他的死,应该和你身世有关,包括你和你继父基因一模一样的谜团。” 齐宏宇轻轻点头:“是的。” “那就没错了,我听老凃说过。”苏平说道:“他对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的问题很感兴趣,一直在研究,不过貌似到现在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是啊。”齐宏宇道:“就算克隆,我俩之间也顶多只能做到细胞核内的基因一致,但事实却是我俩连线粒体dna都吻合,这就很奇怪了。” 众人展开讨论,畅所欲言。 时间,悄然流逝…… 第177章 骇人的案子 这世间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此时此刻,有人正享受着温馨幸福的天伦之乐,有人在忙碌整日之后难得停歇,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消磨夜里时光,还有人则依旧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加班加成狗,祈祷着稿子千万别又被打回来,策划案别又让否了,程序千万别出bug。 还有的人,比如齐宏宇苏冉等,则在过生日派对,虽然过生日时聊工作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除了苏母之外大家聊的还都挺火热的。 而,有人则正在被追杀。 …… 管金童此时慌得一批。 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甚至不晓得自己怎么来的,只记得晚上聚会时喝高了,按理说应该回了家才对,但没有具体的记忆。 他是被一阵剧痛刺激醒的,之后便发现自己躺在张铁架床上,周围还爬满了老鼠。 醒来时他只觉得鼻子剧痛,抬手一摸还湿漉漉的,估计有老鼠咬掉了他一块肉。 接着他就听见了脚步声,吓的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跑了出去,跑的时候,他看见有个口罩男,提着把刀不慌不忙的走向他。 他慌急了,只得拼命跑,一边跑一边焦急的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栋废弃许久的烂尾楼,许多地方,还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桌椅板凳乃至床铺衣柜都有。 曾经或许有不少流浪汉甚至务工者借这栋楼遮风挡雨吧? 他没心思想这么多,他只想赶紧逃出去。 这栋烂尾楼怪高,他此刻所在的楼层也不低,否则情急之下他可能就选择跳楼逃出去了。 那人依旧在后头吊着,不慌不忙,却甩不掉。 管金童崩溃了:“麻买劈你tm到底是谁!劳资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那人不答,依旧优哉游哉的走向他。 狠狠的咬了咬牙,管金童捂着鼻子加快了脚步,随后猛地拐弯,希望能借承重墙遮挡住自己的身影,趁机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里杂物多多,想找个能躲的地方并不难,但不能选择衣柜,否则万一被发现了,躲都躲不掉。 床底是最好的…… 有了!前边正好是张老旧的大木板床,不高也不矮,钻进去还有一点空间,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他立马扑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钻入床底当中,然后长呼口气,再赶紧放缓呼吸,脸用力的贴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接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外头。 脚步声近了! 管金童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赶紧用力捂着嘴。 他甚至不敢呼吸。 在床底下,他清楚的看见两只脚,离这张床越来越近。他紧张到了极致,并做好随时掀开床铺的准备。 到时候是跑路还是拼命…… 再说吧! 走了! 那两只脚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管金童终于松开手,再次长呼口气。 再等会儿,等他再走远点儿,就安全了,到时候再找机会离开烂尾楼,报警! 可惜手机不在身上,不然这回儿就能直接报警。 他非常小心,待了足足十分钟,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往外爬。 然而…… 刚爬两步,他就感觉脚踝一紧。 他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缓慢又惊恐的回头,他看见只手用力的攥住他。 床下竟还有人! …… 清晨,齐宏宇从大床上爬起来,晃了晃眼睛。 石羡玉还在他身边呼呼大睡,显然,石羡玉的生物钟没他早。 悄悄下床走进主卫,齐宏宇发现之前给他准备的牙刷毛巾竟然还在,不由扬起嘴角,快速洗漱起来。 洗漱完毕,他走向厨房——刚刚到客厅的时候就隐约听到了厨房传来些许动静,果不其然,苏冉正在厨房当中准备早餐。 再次感慨石羡玉家的隔音真太tm好了,齐宏宇轻敲玻璃门。 苏冉回头,赶紧将油烟机关上,将玻璃门打开一条缝,问道:“师兄?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到点就自然醒了。”齐宏宇笑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基本都弄好了,接下来就是保保温,等他们醒了直接吃。”苏冉也跟着笑,并说道:“今早还是吃的粤式早茶,不过今儿人比较多,怕不够吃,又煮了滚蛋牛肉粥。” “噢?那今早又有口福了。以后谁要娶了你日子肯定美滋滋。”齐宏宇感慨道。 苏冉把话题拉回来:“本来想弄皮蛋瘦肉粥的,结果昨晚准备定时煮的时候,欣欣姐说你不吃皮蛋,所以换了。” “其实都行啦。”齐宏宇摆摆手,又说:“你爸怕也要醒了,我先回去躲一躲。” “噗!”苏冉噗嗤一笑,笑容中多少也有些无奈。 齐宏宇回卧室,就见石羡玉坐在床边,正艰难的脱着睡衣。齐宏宇赶紧上去帮他拉了一把。 “谢了。”石羡玉说道,在将衣服穿好,便拿起手机问:“时间还早,应该来得及……想吃点啥?我点个外卖。” “不用,小冉都快弄好了。”齐宏宇摇头说:“你去洗漱吧。” “噢?她又起这么早?”石羡玉问道,又问:“其他人呢?都起了么?我tm不会时候最后起来的吧?” “不至于不至于。” 再换好裤子,石羡玉也出去洗漱了。 十来分钟之后,众人聚在饭厅大桌上,边吃边聊。 聊的最多的还是昨晚的案子,但很显然,悬案不是几张嘴聊一聊就能聊破的。 即使讨论了这么久,这桩案子仍旧没有任何进展,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齐宏宇和石羡玉基本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苏平和祁渊提的那些问题,他俩都花心思调查过。 吃完饭,苏平也只好感慨道:“很遗憾,暂时帮不到你们了……等我们手头的案子破完,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再琢磨琢磨吧。嗯,实在不行,等我们回到余桥……” “没关系。”齐宏宇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事儿,你们能帮忙就很好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继续认真的说:“很感谢你们,我欠你们个人情。”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祁渊开口。 但他还没说完,苏平便看看时间,说:“晚上有空再说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先去沙区刑侦支队。” “工作要紧。”石羡玉站起身:“晚上你们回来吃饭不?” “应该不回来了,我看过导航,来回还是有点远的。”苏平摇头说:“等案子破完再说吧。对了,我老婆就交给你们了,麻烦你们多多……” 他老婆现场翻白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儿。羡玉小凃,你俩别搭理他。不过这段时间确实麻烦你们了,有……” 话没说完,石羡玉警务通响起,苏母立刻闭嘴,其他人也马上安静下来。 过了大约两秒左右,齐宏宇的警务通也响了起来。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摸出警务通,就见仇教导和赵博分别给他俩电话。 “怕又来案子了。”两人颇有默契,一左一右走开,同时接通,过了约莫一两分钟左右,又同时走回来。 苏平已猜到他们来了活,当即说:“你们先去吧,不用管我俩。” 石羡玉也没客气,点点头从口袋中摸出手机递给齐宏宇,同时两人一块迅速下楼。 至于苏平他们的行李箱,昨儿就提上来了,倒是不必操心。 车车迅速往仇教导报的烂尾楼开去,齐宏宇盯着前往,问道:“仇教导和你说了什么?” 石羡玉脸色不太好看,此时也正在和仇教导聊着,但听到齐宏宇问话还是立刻说:“支队东侧八百多米左右的烂尾楼,发现一具尸体。 报案人是个回收废品、旧家电家具的鳏居老人,那栋烂尾楼算是他的‘据点’,东西放那儿倒也没人要,就都堆那边了,得空了修修补补一阵,再卖二手,以此谋生。” 齐宏宇轻轻点头:“小赵和我说的也大差不差。另外他说了句,凶手手段残忍骇人,派出所好些兄弟都被吓了一跳。” “仇教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石羡玉接话说:“到了以后会第一时间给我发现场照片。” “要得。”齐宏宇回应,随后回忆一阵,想起了那栋楼在哪儿,于是又接着说道:“不过咱们离那儿也不远,未必会比他们晚多少,发照片没啥子意义啊。” “无所谓啦,”石羡玉说:“反正你要开车,看不了。” 齐宏宇:…… 十三分钟后,二人抵达目的地。 打开车门下了车,齐宏宇看向这栋烂尾楼,又看一眼周围的警车,啧两声说:“果然是这栋楼啊。这栋楼都快接近建新桥了,竟然还没被拆除掉。” 石羡玉瞧了两眼,也说:“大概是想找接盘侠吧?不过这栋楼已经有些年头了,再过些年就得变成危楼,有实力接盘的人也不傻,估计都在观望。” “等着这栋楼被拆除后再承包地皮?” “大概吧,我也不懂。”石羡玉说道,随后略一挑眉:“等等……果然是这栋楼?我擦你之前并不确定的么?那tm跑错地方了咋个整?” “劳资感慨一句你还当真了。”齐宏宇无语道:“支队东边不就只有这么一栋烂尾楼么?” “是吗?”石羡玉在支队的时间不是特别长,还没来得及将周围都逛上一圈,不太了解。 “凶手很猖狂啊。”齐宏宇又接着说:“此地距离支队这么近,而且东边两三百米的地方就有个派出所,竟然敢在这儿作案。” “你要看了尸体,会觉得凶手不仅仅猖狂,还很变态。”石羡玉说到,并摸出手机,问:“刚仇教导给我发照片了,你要看看不?” 齐宏宇还真有些好奇,刚刚在车上的时候,石羡玉脸色就变了好几变,显然尸体所造成的视觉冲击力,让他都受到了些许刺激。 但…… “不看了,直接去现场。”齐宏宇说道,并抬腿迈开脚步。 都到现场外头了,谁还看照片啊。 石羡玉哦一声,快步追上。 现场正在拉警戒线,显然最早抵达现场的民警也并未早上多少。 楼底下有个老人坐在那儿,他估计就是报案的那名鳏居老人,此刻缩着脖子耸着肩,面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哆嗦,显然被吓的不轻。 齐宏宇不由更加好奇了,什么样的现场能把人吓成这副模样? 碎尸也不过如此吧? 见到二人,赵博立刻迎了上来,并说:“石队、宏宇哥,你俩可算来了,仇教导让我在这等你们,呐,你的勘察箱……对了,你们小心着点脚下,路上有点钉子,别踩着了。” “嗯。”齐宏宇应一声,接过小箱子,并问道:“现场什么情况?在几楼啊?” “这……你没看照片吗?” “没有,打算直接上去看现场。” “那你等会自己看了就知道了。”赵博说:“实在是一言难尽——我也没看到现场,就看到了照片,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齐宏宇瞧他两眼,又回过头看向石羡玉。 “你们一个两个的……搞的我都想直接看照片了。”齐宏宇嘀咕声,再次问道:“所以现场在几楼啊。” “九楼。” “九……!”齐宏宇有些懵:“那么高?不是,那老人家把收来的废品藏那么高的么?这一来一回不还得累死?” “没,他收来的东西一般就放在一楼。”赵博解释道:“但前一阵子他上去逛了两圈,发现楼上也遗留了各式各样的家具,估计是早些年那些拾荒者、流浪汉甚至讨不到工钱的务工者住这时留下的。 那些家具中有很多虽然旧,但都还好好的,洗一洗翻新一下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他这段时间都不去各个小区收废品了,每天起床就从家里出来,到楼上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再拆了搬下来翻新。实在大件也没法拆的,就先留着回头再说。” 齐宏宇了然,轻轻点头:“所以今儿他到了九楼,正好撞见尸体?” “对。”赵博说:“然后他就报了警。据说他被吓的够呛,尿了都,派出所兄弟来的时候他都还坐在现场附近,还是他们把他扶下来的。” 嗯一声,齐宏宇不再说话。 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五楼了,他有点儿喘。 第178章 硕鼠 自句谷儿遇害之后,齐宏宇其实便已下定决心,加强体格锻炼,比之一个月前已经好的多了,走到五楼才开始喘气。 放在之前,四楼都能让他气喘吁吁。 只是健身锻炼非短时之功,相比赵博和石羡玉,他体格还是渣。 见他这副模样,赵博也就不继续吭声了,何况他知道的情况也并不比齐宏宇多多少,该讲的基本都已经讲完。 烂尾楼的楼梯多少有些吓人,没有扶手瓷砖这些且不多说,看上去就只有层薄薄的水泥板,给人一种随时可能踩塌的错觉。 别说,还真有负重上楼踩塌楼梯的新闻,所以齐宏宇即使明知错觉很可能仅仅只是错觉,却也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并将身子贴在靠墙一侧。 上到七楼多,石羡玉回过味来,扭头瞥了齐宏宇几眼,调侃着问:“嘿师兄,你恐高哇?” “有点。”齐宏宇抿抿唇,身子更挨近墙壁几公分,并做好了被石羡玉嘲笑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石羡玉只是正经的点点头:“有机会可以去查查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的,如果是心理性恐高,听说暴露疗法和半暴露疗法都挺有效,可以试试,不过要生理性的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齐宏宇嗯一声。 警察的职业性质比较特殊,恐高在许多时候确实蛮耽误事的。亏的不是消防,否则大多数工作都干不了。 终于到了九楼,此时只有石羡玉面色如常,赵博都有些微喘,齐宏宇更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老要命了。 一缕微弱到几不可闻的血腥味,伴随着大口喘息悄悄钻入齐宏宇鼻腔。要不是他对这种气味非常熟悉,恐怕也分辨不出来。 赵博抬手指向前方:“看到那堵承重墙了吗?墙后就是现场。” “我不瞎。”齐宏宇说道,他抬头就看到有未完全被遮挡住身影的同事站在墙后。 “目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而且这烂尾楼四周墙体并没有砌上,算半开放的空间,”他又说:“这种情况下还能闻到血腥味,出血量恐怕不小,但也不至于特别大才对。” 他纳闷了,出血量不是特别大的情况下,现场能骇人到哪去? 带着好奇往前走,血腥味也渐渐浓烈,齐宏宇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比较,认为这气味比肢解现场与诸如颈动脉破裂、心脏破裂等大出血致死的凶煞现场要淡的多。 绕过承重墙,赵博立刻说:“仇教导,石队和宏宇哥来了。” 仇教导立刻转身,对他俩点点头,随后目光落在齐宏宇身上:“小齐,你可算来了,快看看这现场。” 齐宏宇已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具红白相间的尸体了。 红色的是血肉,白色的是骨头。 尸体双目瞪得老大,却只有一只眼珠子,另一只空落落的,有难以描述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一张脸破烂不堪,坑坑洼洼,不少地方皮肉都已经空了,露出片片白森森的骨头。 躯干同样如此,血肉模糊且不多说,肚皮更是破了几处大洞,仔细看去,肚子里更不时一鼓一鼓的,看着很是骇人。 四肢相对完好,但同样坑坑洼洼的,缺了大量血肉。 怪不得报案人会被吓傻,怪不得石羡玉和赵博都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受害人这副惨状,齐宏宇看了都忍不住咽唾沫。 太狠了! 看他盯了良久,仇教导才接着说:“我们刚来的时候,尸体身上还爬了几只老鼠……” 齐宏宇回过神,立刻问道:“老鼠呢?赶走了?” “没,抓起来了。”仇教导抬手指着墙下的小笼子。 “那就好。”齐宏宇轻轻点头,案发现场的生物都有很大的鉴定价值,条件允许的话肯定要抓起来带回去分析的。 他将手上的勘察箱放下打开,取出手套鞋套穿戴好,便仔仔细细的将现场角角落落都拍下来,又仔细看了几眼,将典型特征都映入脑海中,才再次提起箱子走向尸体。 仇教导也迅速穿好鞋套跟上去。 受害人肚皮上有三个血窟窿,最大的足有一拳有余,小的则只有二指宽,三个窟窿呈品字形排列,奇怪的是窟窿周边还有一圈浅细的圆形压迹,伴皮下出血,三个圆相互外切。 此刻,尸体的肚皮仍旧时不时的鼓动两下,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牢牢吸引住了齐宏宇的目光。 “小齐,”仇教导看了两眼,也纳闷的问道:“这咋回事儿啊?他肚子咋个还动嘞?” “很明显的,有东西在里头……老鼠吧应该是,而且不止一只。”齐宏宇说道,并问:“不能任由它们在里边破坏尸体。” 说着,他要来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又从勘察箱里摸出薄薄的一次性勘察服穿上,将袖口扎进手套里,再次打量了尸体肚子上的创口几眼,便从肚皮上最大的口子探手进去,摸索了起来。 一只……两只…… 足足七只异常肥硕的老鼠被他抓了出来,扔进赵博从墙角搬来的笼子里。 随后齐宏宇站起身问:“这笼子哪来的?” “在一楼找到的,”仇教导解释说:“报案人收来的松鼠笼,一直没能出手,就当废品扔在角落了,他同意咱们‘征用’这笼子。有问题吗?” “没,随后问问。”齐宏宇摇头说道,又看着尸体说:“初步判断,受害人死于损伤性休克。” 仇教导立刻问:“是被咬死的吗?我看他身上很多伤口都像是被咬出来的……这也太狠了,多大仇啊,竟然把他活活咬死了,凶手也真下得去嘴!” “这明显不是人的牙印,”石羡玉走上前,说道:“像老鼠啃的,小凃养过很多老鼠,我见多很多次这样的啃噬痕迹。” 齐宏宇轻轻点头:“没错,是老鼠。” “啥子?”仇教导难以置信:“把人啃成这样……这得多少老鼠啊!而且老鼠一般不是不咬人么?” 抬手指着死者的手腕脚踝,齐宏宇并未直接解释,而是自顾自的说:“看到这些痕迹了么?伴有表皮剥脱、带状皮下出血的勒痕,是典型的约束伤,受害人当时行动受限了。 另外他周身多处啃噬伤都有明显的生活反应,鼻子上这道疤甚至都已经开始结痂,足以说明他是被老鼠生生咬死的,而且这个持续时间还不短。” 略一顿,他又指向受害人肚皮上的三个圆形压迹,又指着压迹里的窟窿,继续说:“看到这压迹、啃噬出来的窟窿,还有体内的老鼠,能想到什么?” 石羡玉沉思片刻,不确定的问道:“中世纪欧洲那边的鼠刑?” 仇教导眨眨眼。 鼠刑? 有点熟悉。 噢想起来了,好像在权游里看到过。 “艹!”赵博脸色微白,骂道:“凶手是变态吧!丧心病狂了简直!” 齐宏宇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不止如此……从死者的尸表现象大致判断,他应当是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这段时间遇害的,要将受害人在短时间内啃噬成这样,需要上百只老鼠。” 他又指向周边奇形怪状,宛若抽象画的线条样血痕,继续说:“而周边的这些血痕,则是沾染血迹的老鼠爬行过程中留下的。这里就是凶杀现场。” 仇教导有些懵:“可这里没有固定物可用于将受害人捆绑在上边……单纯绑住手脚又有什么用呢?死者很大程度上还可以挣扎。” 齐宏宇再次指向前后两根承重柱:“只要绳子够长,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关键问题在于,那上百只老鼠都到哪去了呢?” 赵博展开推测:“现场附近确实没看到几只老鼠,按理说它们就算吃饱了也不会轻易离开这儿才对……难道被凶手带走了?他带走老鼠干什么?” 石羡玉睁开眼睛:“会不会是为了回收‘工具’,以便下次继续作案?” 齐宏宇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淦!”仇教导脸色瞬间黑了:“龟孙儿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齐宏宇摇头道:“放狠话没用,我们要做的是抢在他下一次动手前将他抓获。虽说他未必真有再次作案的计划,但我们赌不起。” 仇教导立刻说:“你和石队尽管放手查,我们都配合你。” “好。”齐宏宇说:“给我一点空间,我要和死者好好交流交流。” “要得,那我安排人在附近展开走访调查……唉,也不晓得有没有人看到点什么。” “看到估计悬,你可以问问又没人听到奇怪动静,好帮助我们进一步确定案发时间。对了,还有一点,老鼠来源。一两只老鼠不大好查,但上百只鼠,多少会留下点痕迹,这是条相当重要的线索,要把握住。” 齐宏宇一边说着,一边将肛温计刺入死者肛门,而仇教导喊了声要得,便走到一旁安排任务去了。 22号夜里下了场大雨,此后气温就降了下来,截至到目前温度都不超过30度,所以通过肛温判断死亡时间还是有意义的。 要早上些时日,气温甚至比体温还高,直逼四十度,检测尸温就没什么价值了。 滴的一声,与测温探头以电线连接的小液晶屏便显示出了尸温,30.3度。这年头电子体温计发展极快,已有相当的准确度,法医科自然也与时俱进,渐渐淘汰了以往使用的水银肛温计。 齐宏宇又掐了掐死者尚且完好的部分肌肉组织,轻轻掰动各大关节,摁压浮现的尸斑,并打着手电盯着他独眼看了半晌,便说: “遇害时间距今约七个小时,受折磨的时间可能更长些,两个小时左右。唉,他左眼都被老鼠掏出来吃掉了。” 石羡玉立刻帮他在笔记本上把这些话记下来。 齐宏宇的脑袋又往尸体脸上凑近几分,随后抬手在其脸上摸了几下,食指拇指捻起一颗红色的小疙瘩,又掰开尸体的嘴仔细看了两眼,拿镊子夹出几根丝状纤维物。 “胶带,毛巾……推测应该是毛巾。”齐宏宇又接着说:“凶手用毛巾堵住了受害人的嘴,并用宽胶带牢牢的把毛巾固定住避免被他吐出来。 啧,这下住周围的恐怕连动静都听不到了,本来最近的楼都离着至少百米距离,他还被堵了嘴,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嗯,这胶带的胶力非常强,嘴两侧汗毛基本都被撕下来了,仔细看勉强能找到少量极不明显的皮下出血点,胶带应该是被害人死后才撕开的。除此之外只有极少量胶水残留,推测应该是无痕强力胶。” “你说慢点儿,记不赢了,”石羡玉吐槽道:“被害人死后撕开的,然后呢?” 齐宏宇只能重复一遍,然后继续展开检查。 “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符合慢慢折磨致死的推测。酒气很重,喝酒了么?还是被刻意灌醉的?嗯,这人体态不咋地,虽然四肢都挺匀称的,但肚子很大,是比较典型的中心型肥胖,也就是腹型肥胖。” 石羡玉目光从笔记本上挪开,看了死者两眼,嘀咕道:“他这样应该不算胖吧?” “腹型肥胖和肥胖不是一个概念。”齐宏宇摇头说:“前者主要是由于内脏脂肪过高引发的,久坐、酗酒等都可能导致。你不是重医出来的么?即使当时学的是外国语,这些东西也得学吧?” “忘的差不多了。”石羡玉撇撇嘴。 齐宏宇啧一声:“我记得火葬场那桩案子你嘴里多少还能吐点假象牙来,至少听着像那么回事儿,现在就忘光了?” “破案中常用的倒还有印象,其他忘得差不多了。”石羡玉摇头:“这不是有你在嘛,不懂的直接问你就好了呗,我要那么专业干啥子。” 齐宏宇懒得搭理他了,继续和尸体做着无声的交流。 尸体身上各式各样的征象,就是受害人发出的最直接控诉。而这具尸体本身能提供的线索虽不多,却也绝对不少,足够指出调查工作最初时的方向。 只不过凶手用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凶器”,要从尸体身上提取出足够有力的证据,难度很大。 大致对未着寸缕的尸体昨晚尸表检查,齐宏宇便站起身说:“差不多了,我需要立刻把尸体带回去解剖。” 第179章 信息 “从现场足迹上看,凶手有两人,一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间,另一名在一米八一到一米八四左右,花纹样式上看都比较接近于跑鞋或篮球鞋的普遍特征。 另外,看步态两人都是右立足,其中身高相对较矮些的那人有些踮脚,左脚仅留有鞋尖的花纹,且鞋尖朝向外侧,可能腿部受了点伤。 死者左脚脚踝的约束伤之中,还隐藏着一道不大明显的挠痕,藏得挺深,在现场我都没发现,估计是凶手束缚死者时,用力抓住其脚踝留下的。” 解剖实验室。 石羡玉依旧用“断手”捧着笔记本帮齐宏宇做记录。别说,因为绷带下边固定了块石膏板,挺平的,竟比手捧着写还舒服。 此时笔记本上已密密麻麻的记满了两三页,基本齐宏宇说啥他就记啥,不仅仅是线索,连解剖过程中吐槽嘀咕的那些话都给记了下来。 就听齐宏宇说道:“他昨晚喝的应该不少,且来回吐过好几次,胃粘膜有一定程度损伤,且胃及十二指肠内除了啤酒基本什么都没有。” 石羡玉忍不住抖机灵,说道:“所以血检结果表明,死者啤酒中含有少量血液?” 齐宏宇:…… “血液酒精浓度确实高,超过急性中毒标准,但离致死量还差一截。”齐宏宇继续一本正经的说: “而且,啤酒的消化吸收速度远高于食物,但他胃及十二指肠中依旧有相当量的啤酒存在,并在胃被老鼠啃穿后有啤酒流出涌入腹腔,同时镜下可见胃部伤创处组织切片存在生活反应……考考你,这说明什么?” 石羡玉眨眨眼,不太确定的猜道:“说明他遭受鼠刑时距离酒席散场的时间不是很久?” “答对了,那么具体的时间呢?” 这下石羡玉是真不晓得了,只得瞎猜:“一小时内?” “差不多,猜的倒是挺准的。”齐宏宇点头表示认同,继续说:“即,他应该是在昨晚十一点左右遭受鼠刑,于凌晨一点死亡。考虑到判断误差,和现场得出的结论一致。 这是个挺重要的线索,只要确定受害人身份后,再确定昨晚他和谁在哪儿喝酒,几点散场的,对后续锁定凶手有很大帮助。” “嗯。”石羡玉看一眼笔记本,然后咬着笔帽腾出右手翻页,继续迅速记录。 齐宏宇接着说:“受害人内脏损伤严重,肝脾肾胰和消化道都受到老鼠不同程度的啃噬破坏,且大多都具生活反应,死者此时遭受的痛苦折磨绝对非人能忍受。 我个人认为这种手段比起死后肢解还要残忍的多,与活生生肢解比起来也不相上下,等逮住凶手,将来开庭判决的时候,如果有条件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强烈建议死刑立即执行,这样狠毒的凶手不配存活于世。” 石羡玉脑袋一歪:“那如果是死者曾做过什么异常过分的事儿,凶手是为了报仇呢?” 沉默两秒,齐宏宇抿唇道:“那要看他具体做过什么,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但话说回来,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死者有罪有错,别搁我面前耍受害者有罪论那一套。” “晓得晓得,我的错我的错。”石羡玉立刻认错。 略一顿,齐宏宇接着说:“关于捆绑束缚死者手脚的绳索,目前还不确定具体性质,它形成的约束伤看起来有点奇怪,不像是常见的各类绳索,我得再继续研究研究。” “这是好事儿啊。”石羡玉说:“越特殊越有指向性,一旦确定这绳索是什么绳,就能大大缩小排查范围。” “是这个理。”齐宏宇赞同他的看法,继续道:“另外,半个钟前实验室那边送来了分析结果,从尸体牙缝里提取出来的几根纤维当中,有棉花,也有涤纶。” “嗯,这个我记下来了。”石羡玉说道,然后又一次咬着笔帽往前翻了两页,扫几眼,再次笃定的点点头。 “在现场我直接给这东西口头定性为‘毛巾’,是有些唐突了,”齐宏宇接着说道: “只能说可能是毛巾可能是衣服,甚至还有可能是袜子内裤。不过这都不重要,主要成分为棉花和涤纶的纺织品多的是,没有太大的调查价值。” “嗯。” “然后是老鼠。不论是现场抓到的,还是我从死者肚子里掏出来的老鼠,个头都不小,可能被作案人养了挺长时间。 但这些鼠都比较瘦,皮肤松弛,肚子却吃得鼓囊囊的,估计凶手在动手前将它们都饿了好几天,确保更好执行‘鼠刑’,不要命的啃噬受害人。” 石羡玉接话说:“凶手算得上是费尽心机了。我真想不通,这凶手和死者多大仇怨啊?竟然这么狠。” 齐宏宇没回答。 又仔细将尸检的全过程都回忆了一遍后,齐宏宇摘掉手套,从石羡玉“断手”手中拿过笔记本,翻开几分钟之后,说道:“基本就是这些了。四个多钟头的系统解剖,也只能得出这些东西。” “已经很不错了,这些线索都挺重要的。”石羡玉说道,同时摁下弹簧笔头,将笔插回上衣口袋当中。 “也到午饭时间了,”齐宏宇找双新的手套戴上,说:“你先去饭堂吃点东西吧,我把尸体缝合一下就过去找你。” “不急这一时半会,等下一起吧。” “也得行。”齐宏宇便说,便将死者的天灵盖扣了回去,然后翻过头皮,先迅速将头皮缝好,然后是胸腹腔…… 他动作极快,且线缝的又密又齐,没花几分钟便将尸体缝合完毕,随后将之送入尸柜中暂时封存。 脱去白大褂,仔仔细细的洗过手消好毒,他才与石羡玉一道前往食堂。 打好一份饭后,齐宏宇又摸出警务通给仇教导打了电话,询问现目前的调查进展。 “调查结果?没什么结果,截至目前还没发现目击人,也没人听到可疑的动静,这方面我估计悬。”仇教导在电话那头说道: “不过根据你提取的指纹查到的死者身份,得知受害人叫管金童,今年二十七岁,天府人,但在本地买了房,拥有本地户籍,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担任活动策划,未婚单身。” 齐宏宇往嘴里塞了口饭,边嚼边说:“嗯,我听着。还有别的信息吗?” 仇教导又说:“昨天他们公司组织了场团建活动,上午先做游戏,中午到东温泉那边吃饭泡温泉、唱歌喝酒那些。” “啥子?”齐宏宇有些难以理解:“这天气泡温泉?” “公司安排的嘛,主要这天气泡温泉相对也便宜些,很多折扣。”仇教导在那头解释一句,又继续说:“晚上他们就回到了主城区,又是喝酒聚餐,一直到十点左右结束,之后就各自散场了。” 齐宏宇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时间,能对应上,便又问:“他是单独离开还是和别人一块走的?” “自己打车走的。”仇教导说:“本来有几个没怎么喝的说送他,他说不用,自己走了。具体的我们这边还在问着呢,你尸检完啦?要不要过来?” “得行,吃完饭我和石队一块过去。”齐宏宇回答,并将尸检结果挑重点告诉他。 他听不听得懂,听懂了有啥子意义,会不会根据此调整方向,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但汇报是必须汇报的。 反正仇教导肯定会选择录音然后让大家都听一听,之后自然会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仇教导就能整合大家的主意,发挥自己的领导力特长,让众民警们都去干自己擅长的那块工作。 汇报完后他又问:“对了,受害者同事当中有腿受伤的吗?” “没有吧……目前没看到,咋了?” “没事,我推测有一名嫌疑人左腿受了点伤,或者有点跛脚。”齐宏宇回答说:“没事就好,那先这样,晚些我和石队一块过去。” “要得。” 汇报工作进度自然耽搁了吃饭,等他电话打完,石羡玉都干完了,他的饭菜才吃掉一小块,于是放下手机后他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三分钟内干完,随后一抹嘴,端起餐盘起身说:“搞定了,走吧。” …… 元素游戏工作室——管金童生前就职的游戏公司。 齐宏宇和石羡玉抵达此地的时候,例行调查工作已经暂停了,双方都在吃午饭,打算饭后再继续展开。 见到二人下车,仇教导立刻招招手,喊他们过来:“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点儿?” 这只是句客气的话,因为并没有买他们的盒饭。 齐宏宇摇头说声不用了,就问道:“有什么收获么?” 赵博立刻抬起筷子。 “停!”齐宏宇喊住他,眼睛一瞪:“别用筷子指人!” “哦哦哦!”他赶紧慌慌张张的收回筷子,然后说:“上午我们问了七八个他的同事,对他做了个大致的画像: 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策划人,总能提出让人拍案叫绝的游戏活动方案,而且为人随和热心,在同事当中人缘和口碑都挺好。但他也有个很不讨喜的缺点,就是喝酒的时候喜欢劝酒甚至灌酒,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不太喜欢和他喝。” “劝酒确实很招人烦。”齐宏宇评价一句,然后一扬下巴:“还有呢?” 赵博继续说:“他还有点恃才傲物,对别的同事倒是不会表现出来,挺随和的,但对领导就很不客气了,经常怼自己领导,还不止一次公开说自己最厌恶的就是外行领导内行。 但因为他有才啊,老板都站他,领导也没辙,只能一次次让步,讨厌他讨厌的要死,但又莫得办法,说穿了这个所谓的领导也是打工的。对了,接受例行询问的时候,这领导说了他不少坏话。” “那他应该莫得嫌疑。”齐宏宇撇撇嘴:“否则真是他干的,按理说他应该会想方设法的撇清和管金童的关系,即使矛盾也会说成纯粹工作上的争端,生活中还是朋友什么的,只要他不蠢的话。” “这个确实。”赵博说:“他没有作案条件,昨晚喝完酒后他们一帮人打麻将打到三点,今早都险些没能起来,彼此都能相互做不在场证明。” “一帮人是多少人?” “八人。” 将这个数字记下,齐宏宇说:“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些,”赵博说:“因为他同事的评价都相对一致,而且不少同事还给我们举了不少他工作当中的例子,以此来加强印证,所以我们认为这份画像的可靠性还是挺高的。 不过同事毕竟只是同事,工作也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罢了,他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好判断,所以这张画像并不完整。” 齐宏宇下结论:“言外之意,他和一众同事都没有什么矛盾?” “除了他的领导——策划部主管。”赵博纠正道,接着说:“这家工作室的规模不大,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人,基本彼此之间都认识而且比较熟悉,每一个都有询问价值,吃完饭我们会继续展开问询工作。” “嗯,一起。”齐宏宇表示他来这就是参与工作的。 这帮刑警吃饭速度都极快,不一会儿便都吃完了,但工作人员那边还在埋头干饭,于是他们便围成一圈继续小声讨论。 仇教导也趁机把录音放出来,让他们听听齐宏宇的尸检结果——齐宏宇猜的果然没错,记忆力并不出众的仇教导果然录音了。 如此又过了二十分钟,员工们终于用完午餐,同时他们的老板也开着车送外边回来了——他还顺便带了三十多杯柠檬茶,蜜雪冰城家的。 刚下车他就立刻绕到车屁股后边打开后备箱,对仇教导喊道:“警官,来杯下午茶吗?刚买了。” 仇教导连连摆手,这东西可不能要,不论老板怎么说他都直接拒绝,并立刻命令众刑警立刻投入工作当中。 齐宏宇依旧和石羡玉一组,石羡玉问,齐宏宇记录。 坐在对面的是名年轻靓丽的小姐姐,这家工作室的财务。 刚坐下,她便问道:“警官,管金童真的被人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