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1v1h 阶级 追妻 非典型双向救赎)》 采访(剧情) 姜柳芍知道他一定会看见这个采访。 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她知道,黎成毅绝对知道她说的话都代表着什么。 最开始定下的就是她出镜,后来她提出过申请是否可以换人,被否决了,大家都不愿意到捣腾自己,转了一圈最后这个名额还是落在她身上。 本来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她一直是都只是稍微有那么点知名度的人,靠得倒也不是多过硬的学术能力,而是因为社交媒体上的少量粉丝。大家不同的组聚会的时候互相介绍都会顺带提起她的账号,会打趣她说是个名人,实际上也不算多么有关注度。账号里的视频讲的东西是本专业的一些基础知识,本来也就是一个冷门的学科,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讲能更有趣,大部分评论也都只是说全都去看脸了根本没听一句话,所以流量也上不去。 资历老的前辈也会当着她的面说她这样的做法挺高调招摇的,她也没听,回答说只不过是看见网上那些抹黑的言论越传越广看这不舒服才这样做,院长摇头,主任也摇头,把她和网上那些出风头的人划到一块,自然而然这样的面对媒体的采访就把她推了出去。 采访里对方问起过程中有什么困难的吗,她按照事先演练好的台本说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眼睛却直直地望向摄影机镜头。当时给前辈看自己写好的稿子的时候,所有人联想到的是为了经费而放弃的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这件事情给这些理想主义者的打击都很大。 姜柳芍以前也是理想主义。 可惜现在不是了。 采访结束之后,身上出了一身汗,腋下,后背都湿了,汗水浸过的布料的颜色变深,可能是因为打光灯也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工作人员们在收工的信号发出之后变得闹哄哄,她听不太清,这些冗杂的背景音里,对方站起来和她握了握手,客套地互相道谢几句。 等着终于没人再关注她的时候,她在大群里发了一条完成的消息,又看向摄像机,这些器械还没来得及全部收起来,导演和摄影还看着图传一条条过。 她开始想象起黎成毅看到这条采访的神情,她知道播出那天回去之后不会太好过,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好过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如芒刺背,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但她没想到指纹解锁ai女声的欢迎回家之后,还在玄关里半蹲着换鞋子听到的声音似乎是她自己。 她这才注意到屋内几乎没开灯,除了玄关的亮光,也只有一盏过于暗的暖黄色落地灯开着,客厅墙壁上的电视是她的采访,那人前倾着身子,西服外套被随便搭在沙发扶手上,采访布置出来的白色墙壁随着电视屏幕的光映在有限的空间里,映在他的镜片上,映在旁边的墙壁上,映在沙发光滑的皮质上,留下太多灰色的暗调,又和暖黄的落地灯的光影交融在一起。 声音放的不大,玄关位置听不太清,直到她走到沙发旁边才能根据语句推测出这是哪一段。 还没到那句话。 他故意在我面前放的。 她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几乎是同一时间,姜柳芍的后背再一次僵直,只不过几秒之后她又放松下来。 她想这不过就是她认识的黎成毅,从来没有真正的失控过,所有的一切矛盾都是她自己引起的,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好笑的跳梁小丑,她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能指望他给出什么她期望的反应吗。 黎成毅从来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他知道,应该说他打心底是明白的,只不过他不屑于给她。 她没看黎成毅,在旁边的双翅椅上蜷缩着,也没看电视屏幕上自己的采访,那些滚瓜烂熟的词几乎已经刻进脑海里了,她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还有几句就到转折点,还有多少停顿就要说那句话。 他也没看她。她能感受得到,几次从手机屏幕上稍微抬头看向他的方向,也没对她的关注给予反馈,依旧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 “身不由己”她终于听见扬声器里传来这四个字,姜柳芍把目光再一次投向屏幕。看见电视里的自己对着镜头笑,头稍微歪着,垂下来饿发丝后眼睛透过光幕和她对视,她知道,这一时间屏幕内的自己也在看着黎成毅。 她和他不约而同地都在盯着自己——就像她也在盯着他们一样。 久违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提到胸口的气一直没有放下来,心跳的速度变得异常快,她甚至连动作都停止,一瞬间被拉的无比得长,似乎那句话在很久以前,漫长得连她都想不起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期待着黎成毅是什么反应,同时又带着一丝恐惧,但是那种与这两周内无数次夜晚失眠时看着天花板的想象重合时应该带来的惊喜始终没有到来。 黎成毅没有生气,没有说话,没有情绪波动,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还是那样弓着背,手肘搭在膝盖上,继续听着屏幕里的话,就像她说的真的就是最普通的四个字,最正常的回答采访者的问题,什么暗示什么隐喻都没有。 姜柳芍突然觉得无趣,她也觉得自己无趣,过了这么久她依旧没完全了解他的性格,即使在她面前完全露出过他本来冷漠又讨人厌的一面,他在那之后还是装作着好人,把他礼貌又谦逊的面具带上,装得完美无缺。 在很久以前,她也被他的这一面蛊惑过,她甚至真的以为那就是原本的他,又或者黎成毅自己也完全认为这就是他自己了,他向她道过歉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可事实上,他比她高很多,每次他们并肩站着说话的时候,她都要必须仰望。 即使是道歉时他稍微低着头,她也依旧无法垂眼把他的脸庞印入脑海,她只能看见他一双被擦得发亮的皮鞋,锋利的西裤边,和自己已经变成灰扑扑的运动鞋头。 她讨厌这一切,讨厌他面上波澜不惊,讨厌他当好人,讨厌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帮她解决事情,好像她才是那个到处捣乱的罪魁祸首,他是背后纵容着,宠溺着她的人一样。 明明他才是卑劣不堪的那一个。 她站了起来,声响有点大,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终于把沙发上坐着的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眼神缓慢地移动到了她的脸上,仿佛他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入了神,被她机械性的重复性的话语蛊去了神志,如同她多么有魅力,他又多爱她一般。 “采访的妆不好看。”他说。 她已经绕过茶几准备往走廊里走去,这时背后又传来很轻一句:“没那天晚上好看。” 姜柳芍的脚步顿了顿,电视屏幕的画面被按下暂停,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吸气声,抑制住回头的想法,朝着前面回答:“采访的时候配了化妆师。” 走廊里开了灯,顶层是复式,连楼梯也显得没有尽头的长,最近看电脑查数据和资料频繁,眼睛不太舒服,甚至连身边墙壁上的装饰画都看得不算清楚,她头晕目眩,顶光打的她脑袋昏沉,楼上的灯没开全,落地窗外的夜景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万家灯火,只有被光污染过后的黑紫色天空,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应该是被这些暗色吸了进去,连回音都没有发出,大概和黑洞一样。 黎成毅在提醒她,是她喜欢他的。 她抬起脚,往楼上走去,走进没有光的地方。 失控1(微h) 黎成毅把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回,电视屏幕的画面定格在她眼神划过摄像头的后一秒,他这才从俯身转为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 只是心情完全不能叫做轻松。 姜柳芍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中午视频刚发布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遍,从第一次听到那句身不由己开始,他整个下午几乎空闲下来就会点开视频,进度条拉到那句话的位置——2分45秒,看着她的眼睛对上摄像头,看着她的嘴巴微张,他甚至连背景音里没有处理干净的轻微呼吸声都能对得上,然后下一秒“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就会被她说出来。 不高的播放量里大概有一半都是他贡献的。 和往常一样,她没告诉他结束时间,他也没心思去算大概好久到公寓,投屏在屏幕上就当成背景音,拿着手机处理起工作的事情。反反复复视频播放了许多遍,他看见手机上传来监控软件的提示,是姜柳芍站在门口正准备按指纹。 他抬头看了一眼进度条,把快到结尾的视频拉回前面,1:30秒正好是她回答他们项目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的结束时刻。 的确,那天晚上她大概真的是身不由己。 最开始是他先喝得有些迷糊,开酒吧的友人盯着他一会儿,结果有两个男同和保安闹事,他便急着出去了。最后不知道怎么得,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或者时间更久,他记不太清了,女孩甚至连大衣都没来及的脱,从虚掩着的门里溜了进来。 接着便是她蹲下来仔仔细细地凑在他身边观察着他。 黎成毅可以很清晰地讲出对方是如何观察他的,大概是和在实验室里看小白鼠一样的眼神——冰冷,理性,等待着结果的一种全然没有感情的冷漠眼神,和记忆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一模一样。 被当成商品一样对待的青春期,满分的成绩和考过的考级证书是给他标好的价钱,被关上的窗户,站在房间门口的人影,藏在手心的纸条,饭桌上叹着气的父母,跟着父亲去饭局时对面伯父提起的优秀的同龄人,到底是怎么描述那个男孩的:斯坦佛录取?已经帮着忙接手了公司工作?还是什么?没过几句话话题转回到他们身上,安慰着父亲说大器晚成一系列的话,他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这样的眼神和她几秒之后偷偷落在脸侧上的嘴唇有着太大的温度差,酒精作用下无法转动的脑子是cpu过载,根本无法加载任何能够思考的有效信息,他揉着太阳穴从半躺着的软椅里坐起身来。 姜柳芍尴尬地想要说些什么,手不停地捋着发丝,最后才瑟瑟地憋出一句:“原来你没醉啊?” 然后他便明白那样变扭的矛盾到底是怎么样的,事实上如此冷漠的是他自己的眼神。 这些他小时被雕琢被教育被熏陶出来的,内心深处所铸就的品格,源自他深恶痛绝的体系里所必需继承的,却又逐渐构成他全部的观念,叫他无时无刻用这样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厌恶自己不带反抗地接受,但这样具有叛逆意味的想法又是最令人厌烦的价值观的自己产生出来的。 学习出来冠冕堂皇的道理总告诉他该如何做,但如此漂亮的标准又是被扭曲的内里构造出来,犹如悖论又是数学中无限递归。 即便是在醉酒的时候,这样的监视甚至会变得更加无孔不入,宛如一支永不停息的摄像机。 他看见女孩尴尬,羞涩的眼睛,红色灯光把所有一切打成模糊的柔光,酒喝到脑袋空白,但他还有这意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无法转动脑袋,也知道自己大概应该是有些醉了,于是问姜柳芍:“你喜欢我什么?” 她被噎住了一样,没回答。 几次张嘴都咽了回去。 “黎先生,我送你回去吧。”她答非所问。 “出去。“ 他冷声说。 后来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他说了很重的话,在他要求对方离开包厢之后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她依旧蹲在那里,如同痴迷地望着雕塑的艺术家一样,把这幅完美作品里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不过大概率是酒精作祟把敏感放大,胡乱地把脑内涂鸦的结果强加在姜柳芍身上。 姜柳芍被刺激地也少了理智,本身就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听完他什么喜欢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一类的理论,自损八百般讽刺她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倒贴的行为的话之后,眼睛里的泪花已经看的真切,眉头紧紧地皱起,在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时,包厢的门被她紧紧地关上,接下来是门锁的声音。 她凑过来要掐他,但是又下不了狠手,到最后他只能感受到搭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的颤抖,随着她抽泣呜咽的节奏,手指根部初有些发硬的茧子轻微摩擦着脖子上的软肉,让他极为不舒服。哭得久了,连带着她身体都抖了起来,于是他不舒服的地方还加上了胸口,因为少女穿着不太合脚的鞋子,蹲着久了,发麻的腿支撑不起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只得额头抵在他的衬衫上,把右侧的衬衫浸湿了一部分,水分和额头的皮肤隔着衬衫贴在他的胸口上,乳头受了刺激变得发硬。 那天晚上她亲了他。 应该是哭的累了,旁边没喝完的酒下了肚,脑子就不清醒了。 可姜柳芍也还不知道能做什么,最大胆的动作也只是把带着她绝望的吻贴在脖子的青筋上,贴在锁骨上,然后哆嗦着解开最上方的两颗扣子,甚至都不敢再往下移。 当她再一次准备朝着他的嘴唇亲去时,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黎成毅问她:“你想要吗?” 要什么?做什么?她脑子里隐约知道指的是什么东西,胡乱地把头凑过去又要亲他,黎成毅的手掌抵在她的肩膀上,把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开,她脸上的泪没把妆搅浑,出门出的着急,连睫毛膏也没涂。 她湿漉漉的眼睛没望着他,只有睫毛看得清,连眼皮都是红的,对于他问句的答案她终于心知肚明了。两个人的嘴巴里都有同样的酒味,他知道他想要问出来的那问题的答案今晚是得不到,可能永远也得不到——那样恶劣的人是他,所有构成他的东西也成就了他全部的样子,要喜欢他也只能喜欢这样的他。 他搭在肩头的手减缓了力气,身边的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顺势往下移去,手掌掠过她手臂上的衬衫褶皱,衬衣下皮肉骨头贴在掌心的感受传进脑袋里,姜柳芍的手腕很细,可能是为了省钱而不得不少吃。她的身体还在抖,在他掌心里还是抖,连带着他也要颤抖起来,于是不得不加上力气,似乎是为了安稳他自己,安慰在摇动的所有的一切。 他的目光注视着姜柳芍,另一只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擦着她的嘴唇, ?你很讨厌“。 她咬紧牙关咒骂道,甚至连这句话也盯着下面看,感觉着自己有些干涩起皮的唇瓣随着张合的动作挨在他指肚的纹路上,这句话也变得抖动和模糊不清——不甘、愤怒、紧张、脱力,还有几乎她怎么都咽不下去的那种感觉:当他第三次在公司楼下商场的咖啡店看见她时,她眯起眼睛笑着问他是否还是dirty之后露出来的神情;当她在友人酒吧里打完工顺便做代驾送他回去的路上时,她无数次偷偷在红灯的路口转头看他的样子;当她小心翼翼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微信上找他时,那些冰冷文字后面流露出的感情。 太明显了。 甚至到这种时候也很明显。 他的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掉,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牵着去够那金丝框眼镜,于是又被迫抬起眼睛来和他对视。两个人的目光短暂地交缠在一起。 黎成毅说:“帮我把眼镜取下来。” 胸口里好像有一大团气,连带着酒精发酵的迷魂药把她脑袋冲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穿着大衣而被室内暖气哄得脸颊发热,耳朵发红。她看着自己的手碰到他的脸上,看着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被抛进龙卷风里,找不到任何方向。 黎成毅移开拇指,那只手轻轻托起她脸颊,当柳芍准备开口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只有呜咽声,生理反应的警钟长鸣让她身上所有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闪电击中,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上唇,下唇,舌头都被吮吸着,一切试图都要被吞下去,她来不及吞咽唾液,内侧柔软的水珠就在唇瓣覆盖着。 他在吻她。 为什么? 她想不出来这个答案,她的手还被抓着,指尖死死地扣着带下来的金丝眼镜的镜框。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腿蹲麻木了而失去神经反应还只是因为自己太懦弱无法支撑,但她的确是感受不到自己怎么坐的,坐在哪里,还是只是蹲在地上,又或者被黎成毅带到了他的腿上。 嘴唇在她的胸口上游走,即使是开了暖气,收到刺激的乳头也几乎几秒之内就挺立了起来,很快所有新鲜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覆盖上了浅浅的一层水气,姜柳芍被揽着握着腰,大衣脱在地上,里面还是白天见面时穿的衬衫,左半边的肩头露了出来,没有穿内衣,当第三颗扣子被解开的时候,衣服已经垮在了小臂上。 他的舌头都会贴在乳房上,湿漉漉的乳头,湿漉漉的乳晕,牙齿合上夹住乳尖的时候,姜柳芍感觉一条蛇贴着背后游走,她下意识地往前送,几乎都要靠进他的怀里,后腰上是男人的手,胸前被舔舐的触感让她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一块肉。 那最大的刺激倒不是皮肤上的触觉,反而是每一次他的牙齿离开乳头后的两秒,后知后觉地才会让她意识到现在到底是要做何种事情。他早已经松开了握着的手,但姜柳芍的手还是那么抓着取下来的眼镜。 她只知道,黎成毅也不是喜欢她的。 // ps:下一章h 失控2(h) 包厢外还是闹哄哄的,清吧的隔音本来就不算太好,所有人的话都混在一起,门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和调酒师说话的嬉笑声,背景放着的爵士乐,姜柳芍毕竟那时候还只是个涉世未生的小女孩。她被他吻上的时候,自己吓了大一跳,于是连带着把刚才冲动地先动手亲了他的行为审视了一番。她想,为什么这样的情绪竟是如此强烈,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不甘,对于他说的那番话。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十分冷静地把自己剥离开来审视这段话,无数次重复的结果都是和她预想的那样,字字诛心。 黎成毅可能根本记不清楚,但是对于她来说,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包厢里闪动跳跃的电子壁炉的红色火光在他眼镜上的反射都能和他那些话的节奏一对一得抵上。 当他说到这一句“你不要把我想得很傻“,接下来的所有言语在她的印象里都是一把钝刀,把她割得鲜血淋漓,直到如今,浓烈的铁锈气味依旧在呼吸间萦绕。 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我知道你的心思。 穷苦,还在还不停兼职打工还助学贷款的女大学生遇到一个看起来很有礼貌的富二代少爷能有什么心思,无非就围绕着钱罢了。从这一方面,似乎黎成毅对于她的揣测是完美无缺的,于是他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不是你想象那样善良,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就显得没有什么不妥。 这话把她沉寂已久的冲动都激了出来,她曾经凭着这股傻劲,一个人背着10公斤重的行李,坐上大巴来到火车站,火车把她带到了前18年从来没有见过的繁荣城市里——不假思索、充满抗拒、典型反叛,在她那座连火车站也没有的县城里,她应该被形容成如此不知好歹的疯子。 “好成绩有什么用?找个男人嫁了就行。” ”柳芍他妈也没钱供她,不如找个厂赚点钱啊。”这是曾经所要反抗的东西,这股子劲仿佛在她心里说,她是和这些人与众不同的,她不属于这里,她大概会属于翻山越岭之后的都城。 连对于黎成毅的示好也是她模仿着自己十多年来的经验——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姜柳芍感觉自己要被吃了。 她不敢出声,身子崩的很紧,门外不时有人走过,她害怕着酒吧的老板会开门进来。锁上了门显得更加蹊跷,老板又是黎成毅的朋友,在她还在这里打工的时候,她端着酒水进来也会听到一两句调侃的话,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别人。后来大概是看她总是跟着黎成毅跟的紧,不是她上班的时候也会主动在黎成毅过来的日子跑腿,总是晃悠在这边,一琢磨再加上问几句就猜了出来。 后来她离职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在别人眼中,甚至在黎成毅眼中她都只是一个想要从他身上获得点什么的拜金女,她想,如果此时被看见了,那大概就坐实了这样罪名吧。 她的水光潋滟的眸子弥漫雾气,几度吸气似乎是在抑制声音。黎成毅的动作也带着克制,内裤被拉扯卡在大腿上,手指仅仅只能贴在阴唇,再往下动,便会被卡住,再往里探,就显得有些冒犯。 他就定在这样的角度,眼神询问姜柳芍还要继续吗? 她瘦弱的腿卡在他大腿的中间,当她因为哭泣而发软的肌肉脱力之时,她不得不把他的手当做一个支点而往下坐,于是手指就这么伸进去,那双她期待着也许有一天能够碰到的手,也许她所期待的接触是十指相扣的手,如今正好卡在阴道里。 粗粝的皮肤贴在阴道内的软肉上,异物感让她几乎又是同一时间想要站起来,却被扣住了腰,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呻吟或者流露出娇羞的表情,但她只会咬住嘴唇,刚才的所有动作已经消耗了她的勇气,面对只在黄色网站上遇到过的场景,她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有效的反应,僵硬地垂下双手大概才是唯一的帮助。 手指在内壁里搅动,她下意识地想要把大腿分的更开,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点。实际上手指在阴道的感觉很奇怪,也并没有那样刺激脑袋的快感,更多的还是羞涩和异物感带来的不适。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快的要爆炸。她要开口说话,结果发现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呼出去的热气反射在自己皮肤上的温热,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有那么些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秘密,似乎她和他是一体的,以另一种她全然没有想过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褪下的衣物卡在膝盖上,她被迫跪坐在他的腿旁,低头看见黎成毅的阴茎挺立,从她的角度望去,似乎龟头都被她吃下,实际上他们的生殖器之间还隔着些距离。 他们都不愿意去回忆那天的感受,但甚至到最后都是有些疯狂的。她的鼻尖靠在他锁骨的位置,她卷曲的长发已经开始变直,散在她的后背上,剩下那些发丝骚挠得他发痒。 姜柳芍似乎一整晚都在发抖。当她跪坐在他腿上,张开的阴唇对准他的龟头往下坐时,一大半的脸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她的手往前撑在沙发上,背部拱成了一张弓,小腹一阵一阵紧缩,他的手覆盖在她的腰上。左腰有一块暗色的印记,指甲盖大小,摸上去并无粗糙感,经过这次之后他总是喜欢用大拇指去抚摸——这是一块在他所有认识的人上都不存在的,仅仅只有姜柳芍。 开始还是顾及着女孩的感受,但是后来当她的手颤抖地跟着往上顶的动作向后撑去放在他张开的大腿上时,他边换了一种方式。 抬起屁股,柳芍的身子也随之被高高抛起,一直扶着她的腰的手也往上抚摸,如同情人间最深沉的安慰一样。她几乎只能哼哼唧唧地被迫承受着这样的速度,姿势丑得像是一只青蛙,她的身子在摇晃着,在颤抖着,她的喉咙发干发涩,酒精的后作用开始从舌头渗透到皮肤里。他坐在沙发里,看见粉红色乳房在眼前上下晃动,看见她几次想要抬起头,又重重垂下,看见她终于抬起来的手再次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胸前。 她的呻吟声也很小,几次忍不住的时候才能听见两三句低呼,眉头皱起,嘴唇被咬者没有任何血色。 那天的姜柳芍很好看。 在黎成毅的印象中一直都是这样,又或许是哭过之后这双倔强的眼睛被加深了,于是除了眼睛,他又找寻找其他好看的点:一直颤抖的双手,被他握住依旧颤抖的双手;抵在他胸前被沁湿的额头,以及连他抱住她时,她也依旧很是警惕的与他隔开了空隙——即使下体还在她的阴道里,即使她的鼻尖无力地靠在锁骨上,可是他还是感受不到她小腹剧烈的起伏,胸腔灼热的温度,以及耳畔粗重的呼吸。 她是怎么被他抱着抵在墙上,她的背后来又是如何被磨得生疼,这一系列事情直到第二天姜柳芍都回忆不起来。 她后来稍微有些酒醒了,斜靠在椅凳的扶手上,上身的衣服套了七七八八,衬衫的扣子别扭地扣在一起,她的眼睛随着意识的缓慢模糊开始聚焦,看见大腿跟上的精液,接着看见那双插进她阴道,揉捏过她阴蒂的手拿着纸巾要往上擦拭着。 “我自己来。”她说。 她低头把那些精液擦掉,还有些粘乎的光泽残留在腿上,她莫名其妙地加重了力度,直到餐巾纸被搓成了白色纸屑,她这才将这些碎屑扫掉。 黎成毅蹲下给她寄上围巾,他皱着眉头试图给她打结。这时候他的衣服还是乱糟糟的,一切都是她刚刚的痕迹,脖子上的口红,扯掉的领带,敞开一般的衬衫,没有系好腰带的裤腰,她这一边却已经整理完毕,除了她自己知道在这身看起来与来时毫无二致的打扮内,是她脱力和苍白的身体。 “宿舍关门了吧,”他说,“今晚有地方住吗?” 姜柳芍不知道作何回答,她的语气变得气愤,她在想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好似刚才那个抓着她往里冲的人不是他死的,明明刚刚他们还在做一件过分事情,她感觉自己被敲诈了,即使名义上来说是她开的头,他又开始装好人,那样善良地帮她整理衣物,那样贴心地询问她之后的打算,似乎这样她被自己咬破的嘴唇,被哭泣耗尽的勇气,被他那些话侮辱过的想法都统统不存在了。 可难以平复下来的心脏明显告诉她:她到底还是喜欢他的,这些在之后被她定义为伪善的行为,的确是之前她所认为的光。 她茫然地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文字变大,变模糊,她突然不认识每一个字的写法,室友似乎在问她人在哪里,娱乐新闻和公众号的轰炸被她屏蔽,她沉默地打下回复,直到黎成毅走出包厢又回来。 他说:“我打过招呼了。走吧,不用担心,他不知道你来了。” 指的是酒吧的老板,以前她打工的老板。 黎成毅抓着她的手腕,步子虚浮,于是姿势就变成了她靠在他的身上走,另一只手臂压在她的腰上,把她带着往前移。 走了几步,手腕被放开,手指如同捂住眼睛的姿势把她的脸颊往里靠:“我帮你挡着,没人看见的。” 直到终于走出店门来到电梯口,她听见叮的一声,二楼的门打开了,暗色的光看不清镜面门上的具体神态。 自动门从中间往两边推去,她的影子很快就被往旁边退去的门框吞下,最后只有左边的半扇门剩下黎成毅的半张脸的倒影。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隔开,都沉默地往前走去,最后一点倒影也沉入了阴影里。 门关上后,她终于在电梯的密闭空间里找到一个支撑点,她从两面贴上的镜子里看见他微微往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而自己那头已经凌乱的头发格外显眼。 她低下了头。 道歉(剧情) 两个人都喝了酒,只好在平台上找代驾。以前姜柳芍特别缺钱的时候也做过一段时间的代驾,后来物质上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学业上也忙了起来就没在继续下去,只是在酒吧兼职时遇到黎成毅的那么几次,她也会自告奋勇地帮他开车回去。 她那时候对黎成毅是真的特别特别上头。 黎成毅带她回了公寓。 姜柳芍说自己去学校旁边的酒店,结果最后被他七拐八拐带回了附近的一套名下的房产。 也是这套复式。 她也来过这里,还不止一次,只不过都在车库。 她那时候总会想,自己要多久才能租的起这里的房子,买的话根本就没有想过,偶尔也会想象过自己在里面的生活,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都市丽人那样,精致,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经济独立。 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真的住进去,甚至连大堂都没进去过,每次代驾完回家都愿意直接从车库里走上去,仅仅几次才会坐电梯进大堂。 大堂修的也是富丽堂皇,9米的挑空,硕大的水晶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总觉得和四星五星酒店大堂差不多。 她和他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窗外都是熟悉的路景,第一次帮他开车还是在代驾平台上的巧合,巧就巧在那天她下班的时间正好对上他离开的时间,但那一天在酒吧兼职的过程中姜柳芍并没有碰到他,或者说碰到了也从来没注意过,只是她接单速度实在快的让人怀疑。 “你在这附近?”他问她。 “在附近一家酒吧打工。”她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您喝了酒吧,我就不开窗了,吹了风会更不舒服。您放心交给我,我做代驾三年了,都是五星好评。” 黎成毅没接话,回答她的是手机导航的提示音。 最后这条路她几乎熟悉的能够闭着眼睛开,知道怎么抄近道,怎么和他公寓小区的保安打交道,知道他的车位在哪里,如果左边有车如何倒车会更流畅,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车库出来能够正好赶上地铁。其实后来她已经不再在平台上接单了,一方面是助学贷款已经快要还完,二是有些时候开着别人的车子她总会恍惚地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真的属于这个大城市——她那在小县城驾校里学到的东西,油门,踩离合器,如今让她能够靠着这点东西挣一份钱,看着无数次路口的红绿灯的变化,看着夜晚灯光如昼的繁华cbd,车内有些淡的皮革味,她总会真的以为梦想会被实现的:在她前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的小镇生活的回忆中,那些充斥着霉味的老旧家具,县城嘈杂聒噪的公交车,老师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学校门口挤满人的文具店,在这种时候她想象的画面便是眼前这般具体。如今她终于存在在这里,却清楚地明白被割裂开的感受。 黎成毅准备带她去了客房,她站在玄关没跟着,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离开。 “我回去住酒店,就不麻烦黎先生了。”她说。 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黎成毅的脚步停下,他回头看着已经一半跨出门的姜柳芍,她的腿似乎还是软的,连关门的动作都很慢。 “你这样让我显得很混蛋。” 你不就是混蛋吗?她想,但她的手因为这句话顿住了,脑袋里很清醒地还在开玩笑:这句话不应该说出来。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不算混蛋。 她酒醒得一直都不算慢,现在被冷风一吹脑子里什么都想明白了。 没有男人会拒绝送上嘴边的肉,即使他不那么喜欢她,即使在他们滚到一起之前,他还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即使是一个被他羞辱过的女人,男人在那档子事上总不会拒绝,就算是黎成毅。 “这么晚了,地铁末班车已经过了。” 玄关落下一处阴影,她没抬起头,黎成毅的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黑色皮鞋擦的发亮,而另一边她的运动鞋的鞋头已经变得灰扑扑。 “今晚的事情,对不起。” “我会负责,我们发展关系吧。” 其实道歉的时候已经过零点,准确地说他们做爱的事情已经是昨天了。她听到这话,脑袋搜得一下抬了起来,想要去看他的表情。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黎成毅的头微微低着,好似真的是有他话里那样的歉意一般,她还是只能仰望着他,结果仅仅印入眼帘的只是他的头发。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想过,他竟然会如此和她道歉,可能是他的表现掩盖了太多他的本质,他的高傲,他对于她的不屑,他自以为善良的举动,他那无处安放的圣夫心。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破罐子破摔的准备或者就此不相往来的准备,虽然现在想到这一事情她依旧会稍微心痛,有些不舍于以后永远再也见不到他,知道自己要回到有些泥泞操蛋的生活,没有他帮忙介绍的工作,拿不到丰厚的小费,没有物质上的保障,但是她总有一种鲁莽的决定,以前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活下去。 而现在,他的道歉不是她半夜脑子出问题乱七八糟幻想中和他发展关系里的那种带着敷衍的道歉,似乎把她架在了受害者位置,就像以前他所作的一样:给她介绍工作,自认为好意地帮助她,让她走出泥潭,自认为她所过的生活是一团糟的。 她想要冲上去像个泼妇一样和他大打出手,也许是成长环境里耳濡目染的原因,她看见过数次菜市场里掐架的中老年妇女,她的母亲在决定把她送出这座县城时也一样地发过疯,那在时候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奇怪——在她的印象里,懦弱的母亲在单薄的身体下应该是有这样的爆发力的,所以在她的身上,她也总会潜意识地认为自己也有这样的基因。 可她最终没这样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在地,不在那座封闭的小城,没有神经质的外露,这里只有正常的表象,被压抑出来的“正常”。 他总是比她高一个头——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她得蹲下来给他端酒,那套制服设计的只为了好看,紧身的包臀裙几乎张不开腿,于是她蹲下的时候难看的大腿肉都会被挤出来,她低着头把酒杯送到他面前;帮他开车送他回公寓的时候,她每次离开前都会把座椅在调回去,自己坐在调完之后的座椅上发现视线几乎矮了一半;用一些粗糙的理由约他出来的时候,他们并排走在街上经过商店门口的玻璃窗,她用余光偷偷扫过上面的倒影,几乎只到他的肩膀,她转过头又开始笑着仰头望着他说话。 总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就算是现在,他低着头,在道歉的时候他还是这样。 她想要破口大骂,骂他虚伪,骂他伪善,但是对于她来说,只有这一个结论是正确的,在所有人眼中,在他的眼中,他似乎都在做一件好事,一件乐于助人,一件穷人被接济的好事,除了她自己,除了她自己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黎成毅以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当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直到如今才明白他那种眼神里是藏着什么。 怜悯,可怜,同情。 一种把她看透的自以为是的精明,他以为她就是那样的人,有点小聪明,住在封闭狭隘的小城里,靠着电视剧和网上的过于夸张的刻板印象了解整个世界,认为有钱人会被她这种带着典型“小镇青年追梦”色彩的故事打动,如同童话或者鸡汤故事里讲述的一样。 他到头来都没有把她所有的鲁莽,热烈的行动当成一件真正的事情来对待,姜柳知道黎成毅应该不会如她幻想那样喜欢上他,但是她总是带着天真的单纯的想法以为自己的这些示好是完整,能够被真实地了解的。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委屈莫名其妙地都涌了上来,喉头温热,理智在最后一秒回笼,她听见自己说我们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事实上,这是她的第一次性经历。在小时候会觉得性爱这种东西带有神圣的意味,就算不是婚后进行,也要在一段可以和婚姻媲美的关系里进行,来到这里上学之后身边也有人随随便便就发生了关系,也不大在意,坐在一起聊天甚至还会调侃起细节,结果她自己的想法也变了。只是怎么走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 但也没有特别重要。 都21世纪了,又不是做个爱就会少块皮掉块肉,一夜情又是多么常见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在意。 黎成毅听到这话,表情有些惊讶,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她,他有些没有旅顺逻辑,在他的想法里,姜柳芍想要的还能有什么,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没深究,从小学到大的东西让他继续说出这句话。 “我会负责。” ps:剧情熟悉就是因为原型就是去年群嘲电视剧里出圈的配角男和被骂的超级惨的给配角男做垫脚石的女n号 约会(剧情) 在他们第一次约会之前,姜柳芍一直没有自己是黎成毅女朋友的实感。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每天的交通工具还是地铁,吃的还是学校门口小摊贩10多块一碗的汤面,每天还是勤勤恳恳地打工赚钱回宿舍写毕业论文,然后投简历找实习,有时间就拿起手机录一点小视频,讲一些最近查资料找到的本学科知识。 没有人知道她和黎成毅之间的关系,甚至大多数时候她自己也忘了,直到忙完这些事情拿起手机看到聊天框上的名字会一些恍惚,想起自己单恋时的那些事情,明明也才是几个月之前,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如同另一个时间段里的,那些被掩埋在茫然的无所事事的日复一日的无聊的日常之后,她不努力回想就会忘记的童年时光。 而现在距离那晚已经很久,她似乎到如今依旧无法完全适应那只不可避免地伸进睡衣的手、那只按摩过她的阴蒂、拉开她内裤的手,每次他们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意中触碰到他垂下的手时,她确信自己不会想起这些过于荒唐的事情,她甚至无法适应自己该如何和他十指相扣。 当她的掌心触碰到他的温度的时候,那些粗糙的纹理,鼓起的指节,指甲盖光滑的手感,她一直耐心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地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动物一样竖起自己全身的防御系统,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她总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然后想起他冷漠,带着嘲弄的语句。 “你不要把我想得很傻。” 但她依旧不知道如何开口,黎成毅在这件事情上也有依旧是完美无缺的善意。她想自己当时既然都提出了就当这件事情完全过去,两个人各自生活毫不相干的想法,对于黎成毅来说最好的办法不也就是直接抽身离去。 他又为什么要加上这个对于他来说或许是累赘的关系。 她坐在房间的桌子旁,眼睛虚焦地盯着面前的屏幕,自从他们同居之后,她就住在这里的客房。 距离他们同居已经几个月了,但更像是作息大部分时候一样的室友。 其实姜柳芍一直都有打算搬出学校的宿舍,毕竟也住不到几个月了,她想总得早点适应在这里的生活,如果她不想要回到那个县城,如果她明显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归家,她必须,也不得不留在这里,得明白自己需要负担起多少的花销。 结果才在校外的廉价的城中村里住了不到几周,在跑到学校教务处最后开一次证明从办公室里出来接到黎成毅的电话,才想起来这天是他们约好的第一次能称得上是约会的日子。 他的车子停在校门旁边的停车场里,可能太过于显眼的豪车车型,打完篮球出门找吃的男大学生们总会多看很多眼,互相显摆着自己对于汽车的“丰富”的知识。黎成毅对于这些无聊的看法毫不在意,他坐在驾驶位上低头看着手机。 手机屏幕顶上的信息栏里写的日历跳出预约时间,他们定好的餐厅的提醒。他没心情处理收购案的工作了,手机翻出她的联系方式,很标准的备注,只有大名的三个字“姜柳芍”任何别的添加都没有。 他想起以前姜柳芍在他身边像一只过于聒噪的鹦鹉的日子,实际上她也算不得太麻烦,相比起母亲给他安排的那些相亲的来说,相比起自己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无法呼吸的气氛来说,她带给他的烦恼几乎只能说是零。 她那些一眼就能看透的文字,在微信聊天框里写着想要还他的人情,请他去看livehouse,丝毫无法激起他胜负欲的激将法,写着“黎先生大概是不懂年轻人了”这样的话,他几乎可以做到毫无负担地拒绝,就像他拒绝起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的姑娘一样,说到:“我没时间,我有工作,抱歉。” 结果他终究没有这么敷衍地拒绝她,他知道自己跟着姜柳芍在只能耳朵对着耳朵的场地里显现出些不耐烦,也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喜悦,没有应该在爱情里有的心动,他明显得感觉到姜柳芍带着甜味的香水凑近他耳朵超他说话是喷在耳后的热气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别的想法。 但是他还是去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象征性的意义,给他的感觉应该和她腰上,左侧那一小块暗色的皮肤一样。 一种存在于不属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人身上的,不属于他的母亲,不属于他的父亲,不属于他那些朋友,那种毫无错处完美无缺的冰冷的办公室的感觉。 那边接了起来,她先是说了声喂,接着大概是称谓,黎先生?还是叫他的本命,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叫什么,他们从那天之后就空空如也的聊天框里也从来没有定义过称呼,实际上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如果是“亲爱的”“宝贝”这样如此亲密的称谓也显得过于好笑。 他没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我在学校东门的停车场,”他说,“今天晚上还有时间吗?不行的话,我就取消预定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今天是他们约好的日子。她当时答应的时候是这么想的——总得告诉他吧,关于她自己的一切,关于她到底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关于他那闲的无聊的帮助给了自己多么大的震撼,又告诉他这一切应该停止,他不是她想象中的受害者,如果一切都往下继续的话,她才会真正地变成了一个受害者。 到了现在,她却退缩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喜欢黎成毅的时候和他走在江边散步时她从他的镜片上看见自己的倒影的时刻,她看见自己笑着问他,看见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见他的微微愣神,看见他侧过眼睛看向夸江大桥上的灯光。 可是,她竟然还是喜欢他。 她说:“您…”沉默了几秒,她大概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称谓变得不那么生疏,可语气却更加强硬了起来:“你能等我一会儿吗?”听筒里能听见她下楼时在楼梯间的回声,“我还有点事。” “好。“他回答,“不着急,时间还早。” 姜柳芍走过来敲他窗户的时候,黎成毅有些恍惚,她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或者说是外貌上她一直都是这样,卷好的黑色长发,妆也是清淡的,很清纯很漂亮,衣服穿的也是那样,淡色的连衣长裙,浅色的小包,第一次她给他做代驾时也是如此风格的打扮,很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带着同样的浅色小包。 他摇下车窗,四目相对,姜柳芍吞了口口水,他开了口:“今天我来开车。” 姜柳芍哦了一声往副驾驶走去。 一家很高档的餐厅,大概是一顿抵她半个月的工资的水平。她总是有这样的怯懦感,像是她走进这些富丽堂皇的装潢的门店时,她会感觉到不适,她从来不觉得这些代表着成功,精英阶层的东西朝她打开了门,那些在想象里都无法存在的东西,那些仅仅只是模糊地写出来都会觉得是过分的奢望的愿望,却的确是黎成毅的每一天。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除了服务人员端着餐盘敲门进来后对着一个大盘子里几口的菜肴哔哩哔哩吧啦吧啦地说一大堆故事之外,似乎他们包厢里就再也没有别的可以说的话了。 她以前的不适感大概只是来自于与这种气氛的格格不入,而现在更多的感觉却是来自于黎成毅。她突然有些明白,那天黎成毅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她想,她很喜欢黎成毅,对于她来说,对于以前的她,现在的她来说,都很难不去喜欢,有钱,有礼貌,对人也好,她只是随口一提的事情他也会去满足:她说起自己还助学贷款,即使他那种听多了的不屑表情一闪而过他至少也帮她介绍了一个薪资不错的兼职,以前像一只小鸟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也很宽容,他能看出她的窘迫,不会咄咄逼人。 以礼相待,她想起这个词,觉得挺贴切的。 除了他很少流露出的那种窒息般的眼神。 那种没有伪装好的,冰冷的,却又轻蔑的眼神。 她的每一天是他无法想象的,就像她从来都不觉得真的有人会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轻松地,不去思考物质和温饱问题地生活一样。 他那天晚上说:“我是个商人,我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你不要以为你那些小聪明能骗到我。“ 而她,也只不过是他见过的那些穷苦的人的中的一人。真的,假的,说了无数次的故事。她知道有钱人见多了一系列的卖惨,比如她也见过街边乞丐拿着大海报上面写着令人动容的故事,父母死了,孩子埋了,妻子跑了,身患癌症,不过她自己也没钱,她也没再动过隐忍之心。 姜柳芍猜得到,别人看她说什么助学贷款,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从小到大有多不容易,她家里多不容易之类的话的感觉就和她看乞丐海报上的字是一样,一次两次还行,见多了就不屑一顾觉得别人把自己当傻子。 姜柳芍也不是打退堂鼓的人,这种态度,这种眼神她也接受多了,大学四年,有人对她释放善意就会有人觉得她自视清高,甚至是好意的同情也夹杂着隐约的看不起。她早就学会了怎么去回应,也会笑眯眯地抬起脸来,给对方一个笑。 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也许就应该和黎成毅想的一样,做一个笨拙的,容易被看穿的心机女,和黎成毅看见过的,遇到的别的人都一样,用着最简单的方法,却自认是毫无破绽,没什么特别,拿出钱打发打发就能走的那种。 他问姜柳芍很缺钱吗?她本来也不想多说,可能别人听多了这样的故事,总会觉得很假。 毕竟听故事还有闲钱帮助的人应该是从来没有体会到过她口中的人生,就像姜柳芍第一次听说真的有人有钱到一天的生活费就是自己和母亲一个月的口粮,她当时也觉得是编的。 但如同有人活得纸醉金迷这件事是真的一样,她活的也是如同电影或者书里描写的那样战战兢兢,边打工边上学,边兼职边创业。 这是她经历的每一天。 ps:求求大家给点feedbackplz明天强制h 沉默(吻) 吃完饭后,黎成毅准备送她回宿舍,那些存了很久的算得上是告白的话却实在找不到任何能够说出口的时间。 甚至连自己搬出了学校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他都不知道。 等他开到了学校门口才发现,想着也就不麻烦了,准备等他离开之后再坐地铁回去。 晚餐是预付款的,黎成毅一直都知道她的经济情况连开口提都没有提过,只是最后走的时候问了她一句吃饱了吗。 她点了点头,实际上都没听清他问的什么, 可能是脑子里太乱,她甚至在学校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又走回校门口的时候没发现黎成毅的车还没离开,只是自顾自地盲目地过街往地铁站走去。 黎成毅开着车内的灯,照的他头顶发热,车内暖气开的足,他脱了外套还有些发热,侧目看着姜柳芍又从校门口出来。 他本意其实并没有想要停留太久,只是当女孩下车关门之后又有下属给他打电话,问他事情,他于是就将就地停在路边开了蓝牙听他汇报,等处理完差不多的时候,就想着正好休息一会儿。刚按下调整椅背的按钮,缓慢的机械声才响起,旁边的斑马线就走过来一个人,穿着熟悉,脸也熟悉,过街恍惚不看路的行为也熟悉。 他看着女孩绕过他车前,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这辆车,转过身往反方向的地铁站走去。 不知道她要去干嘛,黎成毅推开车门下,夜晚还是有些冷,黎成毅感觉到冷风全都钻进了袖子,前面的背影还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稍微距离近了她才有反应,连头没抬就加快了脚步,以为后面是跟踪的变态,想着赶紧到地铁站里面了有人的地方。 “是我。”他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还出来。” “远吗,我送你吧,回去干还能进宿舍吗?” 她被吓得几乎身体抖得踉跄了一下,黎成毅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于是她又缩起了脖子。 “没什么事。” “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可黎成毅已经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车里带了。 “去哪?” 姜柳芍只能报出自己租房的那个小区。汽车过去也要很久,毕竟为了便宜租住的地方本身就不算近,她说我自己走吧,现在这么晚了,来回时间很久的。 汽车的发动机发出启动的声音,他点火起步,这时候才腾出时间问她:“不住宿舍了吗?” “嗯。把我扔到附近地铁站就行了,我坐回去。” 那时候黎成毅并没有提出要她搬到自己公寓的想法,他只是用他那一如既往的眼神打量着一眼望到头的小单间。那种不和谐感很强烈,但她放下手里的包准备转身准备拿着钥匙下楼去送对方的时候,看见他在玄关站着的时候都似乎把唯一能够透光的窗户挡住了。这个画面总会在之后搬进黎成毅公寓之后想起,一个身上都是高奢大牌的西装革履精英男挤在如此的狭小的廉价出租房里怎么看都显得违和,就像自己在那套连床头灯都是一个月工资的客房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的房间的确是特别小,两个人在里面都显得挤,还是和宿舍一样上床下桌的设置,厨房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电磁炉加上水槽,抽油烟机也没有,大概煮泡面还差不多,不过大部分时候她也不会呆在家里,所以有没有都不那么重要。 “谢谢。“她说,头发被压的有些乱,抬起脚想要往外走,就是赶客的意思。 路上车开了十多分钟之后她就睡着了。 太累了,即使她自己万分压制住自己的困意,一天下来处理事情的高强度紧绷的神经遇上颠簸的路况自然而然会在车上睡着,本来市区就大,估计又是加班之后的下班高峰,一走一停,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地拉长了很久。结果快到的前20分钟的时候,才开始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熟悉的路,熟悉的红绿灯,以及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带着不想下车的纠结感,又想要闭上眼睛再小睡一会儿。 “再睡会儿吧,还没到。”她听见左边的人这么说。 听到这话立马就睡不着了,立马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黎成毅的车上,张嘴口腔里有些苦味,还很干,嗓子也不舒服,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吞下,立马坐直。 在这时候她就展现出她惊人的学习天赋,现在来看他也总能从姜柳芍的身上发现许多被他自己潜移默化的痕迹,他那自己都厌恶的,又或者是他自认为高傲的特质,总能被姜柳芍学习到七七八八。想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他总是会忘记在以前他带着偏见审视她的时候,她也的确是一个万分勤奋的孩子,一个小镇里的女孩能考上国内top2的学校付出的努力,她的天赋,以及背后所经历的事情就和他听过的形形色色的故事里描写的一样,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这是糊弄人的夸张手法——以前总是她来做代驾给昏昏欲睡的他开车,如今变成了他在驾驶位上载着她,主体客体的位置这么一颠倒,他甚至能够回忆起她第一次做代驾的场景。 “您放心交给我,我做代驾三年了,都是五星好评。” 所以这么算下来在她高考之后就已经赶着去考驾照,几乎是从大一开始就坐起了兼职。 他看着面前即将变绿的红灯闪烁着起来,手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敲在方向盘上,黎成毅原本对姜柳芍的印象——曾经是很清晰明朗的,一个打工赚钱的,对他有着那么点想法,来自高铁站都没有的小镇,见识并不多的有些小聪明的女生——现在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面前有些虚焦的信号灯终于亮起最后的倒计时。 5,4,3,2,1…他发现自己几乎完全没有了解过她,以前他觉得这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关于她的生活,关于她话里的真假,关于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第一次真正地借住在黎成毅家其实是某次任务结束后的晚上又去那家酒吧喝完酒后,商圈离她租的房子来说很远,黎成毅开车回去再回自己家基本上那晚上就别睡几个小时了,她喝得晕乎乎,连给他说自己的地址都费劲。按理来说他从导航的历史记录里能够搜索到,但实际上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找不到那里,女孩才报了几个字,就又开始叽里呱啦说起其他无厘头的事情,什么数据,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醉成那样的人还能记起说什么,“我睡沙发就可以了。”好像生怕黎成毅再次加深她那种借此机会想要飞黄腾达狠捞一笔的人,这种充斥在网络,社交媒体上的,对于底层女性的偏见,鼠目寸光,拜金又贪婪,其实她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在黎成毅那里被打成了如此的形象。 后来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她又开始摆出那副过于强硬的嘴脸,似乎是为了打黎成毅的脸,似乎是为了自证什么,为了报复黎成毅羞辱的话——不要黎成毅的钱,不和他提钱的问题,会狠下心预支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款,也不会告诉黎成毅。她定餐厅要和黎成毅吃饭的时候,会把那些过于高档的简介都看一遍,然后深呼吸几次掰着手指头算接下来要吃几周泡面,又或者一天只吃一餐来省钱。 最开始黎成毅会问她付款的问题,也会微信给她转钱,但姜柳芍总是不敢接,她怕自己真的接受了,就变成了黎成毅话里的人,她那些自认为高傲的,给自己最大勇气的,都会消失一样。后来多了几次黎成毅也就直接往她银行卡打款,比她支出的钱多些。 “我能付得起的。”好几次之后姜柳芍考虑给他发消息,对方回的是:“我知道。”但依旧还是把钱打到她账户上,微信不收款也就换银行卡转账,像是她所说的话都是外星语一样。 这种沉默是黎成毅特有的回答。 就像姜柳芍故意在采访上说的那四个字所得到的反应一样,他总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就是对于她所做的一切的最好的压制。 她关掉电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没了,摸着黑换上了搭在床椅子旁的睡衣。 昏昏欲睡的时候想起自己白天处理的数据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又变得睡不着,翻了个身从门缝里看见外面走廊的灯还在亮着。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拖鞋上楼的声音,在确认终于那阵响声停止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几秒之后,她的房门被打开了,黎成毅站在门口。站在门口看着姜柳芍在床上躺好,看着她默默缩了缩身子往里靠去,他知道她没睡着。 姜柳芍感觉自己身边的垫子往下陷,她侧过头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靠在竖起来的枕头上取下眼镜正迭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动作; “你不回房间吗?” “嗯,不回。”她的身子被一股子力道扯了过去,头发被撩起,后颈传来一阵热气。 姜柳芍的嗓子一紧,身子也不自觉地就僵硬了起来,想要张嘴劝他说不要,但是又想起来无数次她自己的自作多情。 直到他的手撩开绸缎的睡裙从腰上往上探去,她才终于慌了神,想要转身伸手去推开他,却被先预判了一步,一只手被压在身下,另一只手被锢住了手腕。 // ps:sorry没写到h部分 压制(绑手h) 姜柳芍对于他以前的情史大概是一知半解,但零零碎碎从她打听出来的消息来说,她能够确定的是他几乎从来没有过出格的行为,以至于以前有次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听到老板调侃他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开荤。 他回答:“寡王一路硕博。“这大概是黎成毅为数不多的幽默细胞能得出的最好笑的回答。 那天他第一次将阴茎插入她私处的时候,两个人都疼得面部有些扭曲,特别是姜柳芍,觉得自己的阴道要被撕裂开了一样,但因有酒精的作用,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情事上也是青涩的。等她开始逐渐适应之后,黎成毅已经逐渐掌握住技巧了,连带着把在三级片里学到的知识也用上去,在她坐在他身上,痉挛着轻微抖着头喘气平复着高潮之后的余温的时候,他会收回一直扶在她腰上的手转而向着相接处探去,去翻开外面娇嫩的小阴唇,露出敏感的,像玫瑰花苞最里面的阴蒂。 很轻柔的动作,以及和刚刚他猛烈的冲击成两个极端的爱抚,几乎只是指腹轻轻盖在上面打转,连力气都没用上,只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刺激却是更甚一筹的。 阴蒂拥有丰富而且敏感的神经末梢,它含有神经末梢至少8000个以上,而姜柳芍的似乎更加敏感一些,洗澡的时候无意中隔着阴蒂包皮触碰到都会觉得脑子被电击了一样,更别提现在直接被翻开露出海绵体,甚至阴道里还塞着一根算得上男性精英的阴茎。 这样的姿势的确是很危险,她的身子往后仰着,几乎到这时候,她才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是那种水下憋气很久之后露出水面的大口喘气声,几乎就要从他的身上掉下去似的。 这时候他内心竟然生出一丝隐秘的希望,希望她能往前倒,倒在他的怀里,这是一种秘密的拥抱,就像现在这样——他的唇瓣落在睡衣拉开后的肩头,正中心有一颗很小的痣,她被领带绑在一起的手腕由他的一只手握住,而另一只穿过腰身与床垫的空隙,从腰往上慢慢地抚摸着,直到握住因为重力而变得圆润的乳房。 他能感受到皮肤上一下子起来的鸡皮疙瘩,一小点一小点的凸起,最后是已经变硬的乳头。 姜柳芍依旧没出声,仿佛是个死人一样,他即使没看见,也能够预想出来如此一来她还能有什么样的表情,紧咬着嘴唇,眉头皱起,可能眼睛还闭上了,大概这样就能分散些注意力,能够缓解她的舒适圈被敌人入侵之后警觉的嗅觉。 “我明天还要去实验室。”当终于一只宽大的亚麻睡衣被他的动作一边带到胸口以下的位置之后,她开了口,语气是故意冷静过后的平缓,只是最后的尾音还带着一点颤音,大概是要说完了就加快了语气反而暴露出她的慌乱。 “嗯。“他嘴上表示了赞同,动作却没停止,“我会很快的。” “手上会被勒出痕迹。“ “不会的,是领带,我绑得不紧。” 然后她感觉自己又被吻上了,堵住了所有要说的话。现在的姜柳芍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被炸的麻花,头是扭着的,双手是被捆着,禁锢着她的手是夹着麻花的筷子,马上就要被夹着丢进油锅。 但这样的比喻并不能让她的心情轻松一点。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唇瓣被吮吸着,接着是舌头,再然后她有一种错觉是口腔里的空气在慢慢变少,如同打包袋被抽空真那样,她口腔内壁的温软的皮肉被他的舌头顶着,她也不知道什么算得上吻技好什么不算,她只知道自己的左侧脸颊要被顶破了,酸胀感让唾液不断地分泌。 黎成毅的手在他咬着她下嘴唇黏膜时会停止不动,只是抓着她的乳房,而当他感觉到她有些呼吸紧促时,他的主力又会转头放在肉体上。 乳房被捏着,又被用指尖抚摸着乳尖的感觉其实和手臂或者大腿内侧的软肉被人触碰的触感大致一样,只是她毕竟没适应过太多的亲密触碰,瘙痒的,让人背脊发麻的这些所有的不适感都涌上了脑袋,她不自觉地也只能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所触碰的地方。 黎成毅大概很喜欢揉阴蒂,可能是因为这是她反应最大的一个,当他拨开阴唇,手指隔着海绵体碰到她的阴蒂最敏感的位置时,她才会真实地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呻吟,他有一种预感,也许他可以更加用力,像是按压,或者打圈揉着,他的大拇指最后也只是浅浅搁在上面,紧绷的内裤布料敷在他的手臂上,而从阴道里流出来的分泌液体已经沾染在掌心。 他的手指顺着阴道往里面探去,最开始的几秒,姜柳芍的大腿夹得很紧,连移动的空间也没有,于是他撑起身子,将她侧躺着的姿势翻了个面,两个人变得距离远了,却也终于可以四目相对了——即使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姜柳芍垂着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大口呼吸着,两只手尽力地往下伸着,几乎是抓着黎成毅的手腕。力气使不上,反而像是她邀请黎成毅去刺激她的私处似的。 而黎成毅呢,他看着那处吞吐着他手指的位置,被子踢到了一旁,本来因为异物感而加紧的双腿被强制性的地打开,一只腿夹在他的双腿中间,那些被压红的皮肤变得多了起来,她的小臂,她大腿内侧的皮肤,连接着阴部,像是一片艳丽的花园。 手指加到了三根,被他压制的人明显开始又些受不住了,她的头往后仰去,呼吸变得更加频繁,她的眼睛几次张开,正好能够看见姜黎成毅敞开一般的衬衫,她于是又立马紧闭了眼睛,另一只腿无助地开始乱踢,把身下的被子绞出各种褶皱,脚趾开始抓紧,然后松开,然后又抓紧。 阴道内里潮湿的软肉紧紧贴着他的手,他知道她不太能够适应,于是大手捏着阴蒂的动作也减缓了,只是专心地用手指抽插着。 那双用了全力伸直的手似乎变成了商场里娃娃机抓夹的样子,他的手腕一会儿被抓紧一会儿又松开,随着她又一次地往后仰起脖子,又有几声呻吟从她的鼻子里传了出来:夹杂着浓厚鼻音的嗯声 两个人都没说过什么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姜柳芍时不时克制住的呻吟,那种即将溺水之人被带到水面之上大声呼吸的声音,冗长,从鼻腔带到口腔的,戛然而止的如同尖利的口哨声。 他解开了皮带,把阴茎掏了出来,那样的位置几乎很容易就能插进去,他安抚式地将没有任何体液的手插进她的头发里,从脑后抬起她的头。 “睁开眼吧。“他说,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提及,“看着我,难道是我强迫你这样做的吗?” 那句问句似乎显得太过于讽刺,特别是姜柳芍想要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时,感受到的奢侈品的布料的在皮肤上光滑的触感,她突然又有些可悲的想到:自己第一次真正地触碰到奢侈品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她没说话,甚至对于他刚刚说的话也产生出一些反叛的行为,她不想看他,不想靠近他,但是下体却缓慢地被阴茎撑开,那种噩梦般的感觉又来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大小。 最开始还是会有些疼痛(她以前想过用另一种嘲讽的方式嘲讽黎成毅的雄性风采,但是她发现这是没有办法行得通的),下一步就是连带着胃也开始绞痛痉挛的不舒服,那种一阵一阵从小腹传来的抽搐,她的手被绑在一起甚至无法抓着下方的床单来分散注意力。 他一整套流程都可以说的上是很温柔,被他爱抚而流出来的分泌物,被他亲吻而颤栗的皮肤,被他拖住脑袋而有的安心感,甚至连纳入式行为也都是停顿了很久,直到他确认她是能够适应之后才开始做活塞运动。 她的腿被迫打开成m型,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手能放在哪里。后来他的速度变快了,他于是也不托着她的头了,转而是托起她的腰,她的身体如同快要垮掉的桥架在水面上,唯一还能帮忙支撑着身体的屁股现在也贴在他的大腿上,她的后脑勺被迫在床单上摩擦着,把她的脑子磨得脑子疼。 她终于开始叫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她的手越过头顶抓着枕头,似乎那样嫩给她带来一丝安慰,她的脚也没有办法乱踢,她想要把腿长得更开,但是没有用处,似乎她的努力完全没有得倒任何结果似的,阴茎还是紧紧贴着她的内壁,那些不怕死的软肉似乎是在和阴茎完全融为一体了,被分泌液包裹着,就要化成一滩水。 他把阴茎插得很深,但并不是大开大合的操干,九浅一深,后来速度变得快起来于是也没有什么方法,只是两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腰。 她的床叫,即使她自己不想承认,黎成毅的大拇指隔着包皮掐着她的阴蒂的时候,已经勃起变长变胀的阴蒂会被如此的刺激使得她开始顾不上自己死死维护的最后一点尊严,然后开始紧促地呼吸,紧促地发出“啊..“,后来这种”啊..啊…啊“的声音变成了黎成毅在她体内冲撞的节凑,应该是可以被称作为一个破破烂烂的乐器,演奏出来的曲词着实不太好听。 他换了个姿势,依旧是女上,他靠在床头,一只手的大拇指伸进她的口腔里,嘴巴被拉开,长大,她的嘴角被弄的生疼,所以这样的方式她只能感受声带的震动,她的整个头往左后方转去,身子也随着他的手指往前靠,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她减少嘴角的疼痛。 双手搭在那只伸进她口腔里的手臂上,她不知道那只手上有没有她的体液了,不知道是不是伸进过她私处的手了,她的双手不停地在他的手臂上来回抚摸——一种急躁的,痛苦的表达。 他很信守他的承诺,在姜柳芍终于哆嗦着说求他不要了的时候,他边低下身子将她的双手解开。 姜柳芍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射出来,但她当时也完全没有心情去想这件事情,她立马双手抱胸,几乎是成防备姿势地屈膝,侧着身子躲进最靠墙的位置里去。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客房里的卫生间传来关门声和一阵水声。 ps:笔者风格不是那种特别爽的po文。。。昨天朋友来拜访了,一天在外面闲聊没来及写,抱歉。 牺牲1(剧情) 黎成毅没睡在客房,等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被子都没盖好,甚至被他扯下的衣物都没有拉扯整齐,仅仅拉起来挂在肩膀上,扣子扣的歪歪扭扭,整个人在大床上只占据了一点位置,弯曲着腿,那些被子都挤在里面,背露出一截。 他点开她手机的屏幕看了眼时间,大概还能睡几个小时,屏保是一只很丑的流浪猫,不知道父母都是杂交了什么品种,毛长着乱七八糟的花纹,是一种很暗的长毛橘色,耳朵旁边有斑秃,露出白色的不和谐的一小块皮肤,也没有发腮,但蹲在地上很乖很乖地吃着她手里的猫条。 不知道密码,没办法解开,他看见电池也没充上,蹲下来换给她连了个数据线,又把旁边连着的蓝牙闹钟调好了时间,最后才半跪在床上,扯过被她死抓着的被子,先帮她把扣子扣好了,加了些力气给她整理好。 他拿起旁边迭好的领带和眼镜走出了房间。 睡不太着,洗完澡之后的皮肤会比较干,本来欲望也没有卸下,靠着冲凉的时候自己解决了一下,被她这么一刺激,更没能睡得着的想法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套房里的把隐私的卧室部分和休息区分隔开,大部分时候也只有晚上临时接到有时差的电话才会在这边工作,和他自己的书房比起来,这一片的区域几乎不太适合真正办公,绒面单人沙发太舒适,在加上整个色调也都是暗调,几乎很难不让人感觉到昏昏欲睡。从他房间的窗户望去,城市的天际线在夜色中璀璨夺目,每一盏灯光都像是在讲述一个关于梦想和成就的故事,这些如同繁星的光亮组成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夜晚。 在这座高层大厦的最顶端,如此的风景是最常见的,或者说无论何时都能够见到,那些网络上站在落地窗前的打卡照片对于他来说大概是已经腻了的日常。 有些时候,网络上的评论会在相关类似的视频下面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和学习,相信自己的一定是一个多么开朗的人,但事实上,这些成功的标志也并不能减缓任何压力,就像他年轻时在国外住在12平米的老旧宿舍熬着大夜赶最后时间线时的焦头烂额一样,窗外是阳光明媚的自然,漂亮的绿色叶子,被阳光提高了饱和度的两面,风吹起带来的沙沙声,那些本该出现在精致的青春欧美电影里,用了柔光滤镜模糊过的带着暧昧的夏日气愤的风景现在全都被一个小小的窗子框起,如同胶片一样出现在他眼前,但是他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只感觉到无尽的燥热。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了各种各样的商业术语,例如hedgefund(对冲基金)又或者strikeprice(执行价格),以及leverage(资金杠杆)这样的词语,他开始跟着父亲拿着财报分析起来,把自己存下来的闲钱丢进金融市场管理,他看着红色绿色的图标也觉得脑子发晕。那些存放在床头或者书架里的书本,各种晦涩难懂的语句他从没搞懂到如今也能够大概领略一二的意思,不知道翻过了多少次,里面所有的长句他几乎已经能够熟悉起来,他知道下一个单词是什么,知道麦道夫的庞氏骗局的黑天鹅事件在哪里,那些在他大学课程上无数次被强调过的案例,各种论文各种题目都在告诫他最保险的做法是什么。 这些内容他了解得最为准确,甚至相比起他对于自己内心一无所知的贫瘠来说——他每天早晨打开车载音响的蓝牙,手机博客里播放的各种新闻又或者是在那间由冷峻的落地窗玻璃和暗色金属屏风精心划分的套房中——生活像一幅静止的画卷,只有些许的噪音才能够带来他还活着的错觉。 黎成毅很长一段时间里把博客里说话语速和机关枪似的英文播报当成了唯一的调味料,他恍惚地觉得,这就是他的生活的背景音,以至于当夜晚沉寂来临时,过于沉闷的气氛会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不得不独自面对起几乎已经快遗忘的过去:那些他耿耿于怀的,自认为自我牺牲的伟大行为,他独自面对着同样沉默的母亲,流泪的母亲,以及坐在一旁叹气的,却任何话也没有说的父亲。 那些被撕碎的东西,一些无足轻重的作品(至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玩物丧志,虽然在他能搜寻到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相似的描述,但是语气,声调,还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自己当时的羞愧都指向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知道那个小男孩是他,他也知道现在这个男人也是他,这两个人都是他,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的年龄变大了,也许带着他的泪腺也消失了,他终于变成了连哭也哭不出来的大人,所有的感情只变成了疲惫,一种能够把他吞噬的疲惫。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已经消失了。 他甚至敏感地发现,存在于姜柳芍身上的一部分也在渐渐消失,他从他的家庭里学到的一种错误的牺牲式的反抗也被姜柳芍学去了——把他塑造成现在这样的这些东西,例如有些窒息的控制欲,被丢掉的玩具,沉默的接受,甚至连提出的想法都被他一开始就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的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甚至没有歇斯底里的母亲,也没有打骂式教育的父亲,只有过于冷的暗示,让他只能走在这条路上。 母亲说他是最省心的孩子。 她说从来就没让父母伤心过,也没让父母失望过,所以他也从来都不敢去做。因为他愈加害怕起自己被发现秘密的那一天,这样的恐惧和焦虑甚至让他无法升起任何新的心思,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令人窒息的夜晚,他低着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声音,他的呼吸没有声音,母亲的流泪没有声音,父亲的叹息没有声音,被撕碎的纸张没有声音,连记忆都没有声音,却总是把他的耳朵捂住。 驯兽师的工作是这样的。但黎成毅不是野兽,他看见了曾经被饿死在笼子里的自己,所以他乖乖选择进了笼子。、 “这不是你应该投入时间的事,我真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你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 像一把刀一样悬在空中,他跳不出笼子,跳出去他就会被杀死,被他自己的愧疚杀死。 他开始将那些个人的梦想,就像画布一样,被一块沉重的布覆盖,藏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生活就像那屏风后整齐排列的书籍,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是条条框框,束缚着他的思想和灵魂。他试图在这些束缚中找寻一丝轻松的,能够休息的空间,却发现自己只是在更深的迷宫中迷失。 日子仿佛是由一系列精确计算的公式和预定脚本组成,就像是他明白股票抛售会带来股价的雪崩式下跌,而他就像是一支失去了控制的股票,直线向下,跌入谷底。 他走下楼,坐在沙发上,墙壁上的时钟一针一针地往前移动。 姜柳芍第一次真正借住在他家的晚上也在这里,眨着眼睛看他,嘴上嚷嚷着“我睡沙发就可以了。”她那天醉了酒,她即使喝得醉了也是沉闷的,说出来的话和平时清醒的时候没有区别。 “为什么睡沙发?”她拘谨地缩在沙发上,黎成毅从厨房端了杯水,她听见他问“我家里有客房,还没那么磕碜。” “哦…“姜柳芍的语速很慢“谢谢。” “早点睡吧,我带你过去。”他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姜柳芍,很自然地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上一次他们一起出现在朋友的酒吧里时,姜柳芍还是服务员。这倒是她第一次作为顾客来这里。 黎成毅看出她面上表情的不舒服,他问过朋友姜柳芍的事情,但他得到的答案也不如意。不过他知道姜柳芍从酒吧离职了,具体的原因没查出来,他也没继续去问,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这些都不是重要得那个。 他没和朋友打招呼,自己去了包厢里坐着,叫服务生拿了酒过来。 “你应该熟悉这里酒单,喝什么?“他问。 牺牲2(剧情) 她有些丧气,说出来的话闷闷的:“就啤酒吧。” 姜柳芍最开始并不想来的。下午在和同实验室的前辈们吃完饭进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看见黎成毅的消息,随机点开之后输入的“不用了,谢谢“被自己删掉,最后反反复复修改才写下“谢谢,我有空”。 事实上是觉得憋屈。每次见面闹得都不算愉快,可能黎成毅觉得还可以吧,但对于姜柳芍来说还是委屈,几乎自己都是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连装硬气都装不好。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丢失了应有的尊严,甚至连最基本的坚持也保持不住。 抬头就看见站在保安室旁边拿着手机慢条斯理打开软件的黎成毅。 一时无语。 敢情人家在这里逮着她呢。 黎成毅那开酒吧的朋友总爱在店里走来走去巡视,经过包厢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以为眼花,朝前走了几步又往后看了看,才推门进去。 姜柳芍正好还在喝。 黎成毅没点酒,姜柳芍就是来一杯就闷头咕咚咕咚往下灌,连泡沫都没有消散,她便已经拿起来往嘴边送。好在啤酒度数不算高,喝了好几杯都没事,喝下的每一口都像是在向自己证明,她可以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找到一丝自我。 黎成毅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慢点喝。她没听,还是沉默地继续喝下去,似乎只有把自己灌醉了才有勇气在如此的环境里面对黎成毅,在一样的地方,她才能不被迫带着同样的醉意回忆起自己发昏的傻所做的事情。 那个老板朋友抓着酒瓶就进来,眼神在黎成毅和姜柳芍身上来回扫视,姜柳芍仰着头喝酒呢没注意到他,黎成毅也不说话盯着他看,搞得他急急躁躁,小声问:“你怎么和她一起来了?” “第一个项目结束了,给她庆祝一下。“ 朋友把酒瓶放在桌子上:“不是,你…”你了半天,也没想好如何在当事人面前说话好听些,就索性也不憋出个什么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也跟着喝。 “黎小姑娘,你学的什么专业啊?”他开始当和事佬,恢复成嘻嘻哈哈的样子,就想着把他那时候指着姜柳芍暗示她别以为黎成毅是什么好勾引的人,劝她从良的事情完全翻篇。 人家最后还不是真把黎成毅给搞到手了。他想。 姜柳芍才喝完一瓶酒,她本来不想回答,觉着尴尬,整个人缩进座椅里,大衣都没脱,不知道是因为开了暖风让她的脸烫了起来,还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房间里的壁炉烧得太暖和了些,她整个人都热腾腾的。 脸应该都红透了。 卷好的头发尾部有些变直,她沉默地把酒又倒进杯子里,泡沫轰得涌上杯口,等着慢慢消下去的时候,她才开口。 说是祝贺她的第一个项目结束,其实一点愉快的氛围也没有,黎成毅穿着个谈生意的西装,她还没脱裹着的大衣,那朋友又穿着短袖,三个人,就完全没活在一个季节。这种不协调让姜柳芍感到格外的窒息,她的心情如同这不搭调的服装,难以平静。 姜柳芍有些坐不住,她吞下这一口,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起身的时候她头稍微有些晕,可能是喝得猛了,酒劲上来了,接着费劲地数了数桌子上的酒瓶,她没数清楚。 等回到包厢的时候站在门外隐约听见了声音。 “不是!你管她干什么啊?她和你有关系吗?” “那事不是我说,那也算是她自食其果,你怎么当君子久了就生出愧疚之心了?人家都说了就当过去了你怎么还上赶着当怨种?” 她想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她想到关于那天晚上的那件事情,大概那件事情被知道是早晚的,毕竟店里怎么都有监控,一查就能看得到。 真的好热。她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 黎成毅没说话。她进去的时候看见黎成毅锁骨处的领带被扯开了一些,扣子也被解开,他弯着背喝着旁边的白水,半张脸都被手上的动作挡住,眼睛垂下,镜片上是反射着火光的亮度,什么也看不清。 她继续窝在座位里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她也没数,喝的发晕了,想去洗手间了,就站起来走几步去洗手间,回来就接着喝,一句话也不说。 朋友喝了几杯也就出去继续看店,估计也是不想和姜柳芍说太多的话。她和黎成毅的距离隔着个矮桌,她低头倒酒的时候正好可以从玻璃面的反射里看见黎成毅的样子。 他在凑身子过来看她。 但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看后脑勺吗? 又喝了一杯。 她觉得自己的胃很胀,头也很晕,索性就瘫在椅子里闭着眼睛。 耳朵红透了。 因为暖气。 因为酒精。 她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本来决定要和黎成毅划清界限,怎么还会因为不甘心又干巴巴地跟着他来酒吧。但她又觉得有些庆幸。 黎成毅还是没有让她失望——没有给那些暧昧的问题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他的愧疚,他的性格,不是别的,单纯因为他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慈悲,觉得她可怜,对她的好奇,以及资本家透露出来的慈善目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因为遇到了,就应该顺手捞一把。 愧疚吗? 她喝酒之后脑子转不灵光,接着就想到了自己论文里提到的全球变暖和生态系统,她又联想到了人类总得对于自然愧疚一下吧。 后面就想得太多了。 多到以至于她认为自己做了梦。 什么看过的论文,板砖厚的书,统统都往脑子里冲,仿佛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她没在里面看见黎成毅的身影,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 “1500毫升。”她听见有人说。 什么?张了张嘴巴,眼睛眨了眨,才坐起身来。 身上的大衣被人拉到了手肘处,稍微没那么热,她把头发撩起来,眼神慢慢聚焦在面前屈身平视着她的人身上。 锋利的西装裤脚被绷直,马甲上的褶皱光影随着动作而变化。 黎成毅说:“1500毫升,10%的酒精浓度,以后喝到这个就可以停下了。“ “嗯。“姜柳芍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走吧。”他伸手抓起放在一边的西装外套,“这么晚了送你回去。” 但姜柳芍走路还是不算稳,酒精代谢掉了一部分,剩下的还是醉醺醺,她的大衣也没穿好,黎成毅只好跟着她身后,随时看着她,怕她撞到哪里。 姜柳芍很乖。连喝醉酒了都是很乖,黎成毅去抓她的手臂,她便走得稍微稳些,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发酒疯,就跟着随着黎成毅的步伐上了车。 外面有些冷。 他看了看姜柳芍,把她的大衣拉上,又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身上才出了门。 “你家地址。” 他掏出手机。 姜柳芍没回答,整个脑袋靠在后排的窗户上,眼睛眯起,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她尝试坐直,觉得身体异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抗拒那压在胸口的无形重负。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先输入自己家的地址,准备到时候再说。 以前她做代驾的时候都是她在没话找话,现在她不主动提主题了,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沉默得窒息。 他开着车,一路上只能听见发动机的声音。 开到地下车库的时候,他还没去叫姜柳芍,姜柳芍就自己摸索着起来,把安全带解开。 啪嗒。 安全带的金属插片碰到了车门内侧。 他转头看了看姜柳芍。 “黎成毅。” 脑袋的反应滞后,直到她说出口时,她自己才明白自己在说话。 “你怎么能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 她凭什么同情他?他以前总是这样想的,有着一种近乎讥讽的冷漠。 每一段有她的记忆都很平静。她说完话就会盯着自己看,曾经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如今也想不起来,只能模糊地在脑里复述出一段话——江边的那个晚上,她突然凑近过来,指着自己的脸问他能不能去他家看看标本。 但画面都是虚焦的,他看不清她那天穿的衣服,是白色还是黑色,或者又被暖光达成了黄色,也许也是别的什么样色。他们在江边的几个石墩旁边,路上的树又是什么品种,他也记不清。 你在想些什么? 他问自己。 医院(微h) 姜柳芍醒的时候姜柳芍感到全身的肌肉痛苦地抗议着,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无情的山地攀爬。她的手臂和大腿发酸,每一次移动都像是肌肉在抗拒。她侧着身子睡被压着的手麻木得过了几十秒才缓过来,闹钟在一旁响个不停。 她从床上爬起来,几下按下了闹钟,还是很困。闭着眼睛想说再睡几分钟,感觉到自己刚要回到光怪陆离的梦里,刚要下坠时突然痉挛了一下,立马惊醒。 今天有个项目要去合作的医院对接,她躺在床上有些不想去动。 下楼离开的时候没看见黎成毅,大概是比她还早就去公司了。 距离他们同居已经几个月了。 但更像是作息大部分时候一样的室友。 有些时候他们能碰的上面时,黎成毅会送她到楼下,但本身这套公寓就在繁华的市区里附近公共交通都很方便,早高峰时甚至还要更快一点,一两次之后姜柳芍甚至会刻意避开他走的时间,等到8:30的指针一过,她才会偷偷开门确认屋里没有人之后下楼。 她自己不太经常吃早饭,她和黎成毅都是这样,最开始她自己会去路边早餐店买包子豆浆垫一垫,坐他车的时候给他带过,他在开车的时候当然没有办法吃,等回家时也不好开口问,下次能遇到时机在他车上当然早已经找不到塑料袋,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吃,觉着他这种人估计早餐也是什么手磨咖啡配法式吐司的,可能也瞧不上,后来就小心翼翼地问他一句要吗。 回答当然不出她所料的是不用了,所以之后她自己也没怎么给自己买。就过了几天黎成毅突然在消息里问她怎么没吃早饭了。 她撒着谎说学校里可以赶得上食堂,不用在外面买,想要把省钱两个字加上,实际上也根本没吃什么,大概坚持到上午的时间会偷偷溜出去买点零食填一下肚子。遇上实验出问题的时候基本上一天一餐也是常态。 她闲下来的时候突然就会想到黎成毅估计也这样,天天不好好吃东西的,有钱人家怎么也没个保姆照应一下,然后她想起自己家里那几乎快被压垮的母亲。小时候老是觉得嫁人做妻子然后生育孩子是唯一的路子,到底来说还不过算是个免费的保姆罢了。 即使是在她自己的幻想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真和黎成毅发展成那种踏入婚姻的关系,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百分之百的痴人说梦,就算是她那前20多年的人生里都充满了奇迹,被她自己一步一步实现的奇迹,但是天马行空的浮云和真实生活的延续是有区别的。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区别,比如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科幻和玄学,她的20多年人生里所期望的,所想要达到的目标,例如离开那个镇子,例如能够养活自己,例如能够在这里扎根都像是科幻一样,她知道未来大概率会发生在她身上,甚至能在理论上找到支撑,但是玄学又是另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医院里遇到黎成毅纯属意外,她一个上午都耗在了这里,和对面的人员扯皮扯了很久,等到终于谈到大纲一看时间也都过了饭点,下午两三点了。她收好了东西,从医院大厅往外走准备去附近吃饭,医院附近吃的到还是很多,各种各样的菜系都有,饿的她开始偏头痛,后脑勺的一阵一阵的神经抽疼连带着前额的右边也晕乎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也跟着变得黑不溜秋,紧闭几次双眼才缓慢缓解。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在群里发消息汇报进度,噼里啪啦手打的几乎快要起飞,对面的回复又是强人所难地提出各种要求,她几乎脑子里都是负能量,按屏幕键盘的力度越来越大。 大厅里人来人往,按理来说她大概率不会去注意到身边跑过的医生,因为那时候她正好低着头,而医生有比他高了一大截,可鬼迷心窍,她感到了一种深刻的异样感。冷冽的空气从自动门的缝隙中不断涌入,与走廊的消毒液气味混合,形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冲击。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映射出来往的人群的忙碌与疲惫。医院内部的声音如同一场未经编排的交响乐,急促的脚步声、呼叫声和偶尔传来的轮椅与拐杖的声响促使着她这么顺着人家跑过去的方向瞄了一眼。 在黎成毅的事情上,她总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种直觉一度让她以为是一种玄学的缘分,比如第一次打代驾她能接上单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结果后面两次三次她都能被盲选抢单到给黎成毅开车;又或者比如她有次很晚在酒吧兼职完走路去地铁站,正好路灯坏了,她耳机里放着红色歌曲驱魔正好他的车从旁边驶过,车头灯帮她避开了一处水坑。这种直觉随着她之后刻意地观察起他的生活之后变得更多,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巧合越来越频繁,不过也许只是类似于她穿着穿了白色毛衣,而他的西服内搭是白色衬衫这样在大街上能找出不下十个的配对也能被她自己成为巧合。 但时隔许久,这种直觉再一次地出现了。姜柳芍随着医生跑开的姿势往侧后方看去的,那些来往的人群相互交错又分开,然后又一次重迭融合,直到她看见提着保温带的黎成毅缓慢地站定,站在了等待着电梯的人群旁边。在这群疲惫和冷肃的患者,家属和医生护士中,这样一个商务人士着实显得太过于显眼。 几次人潮涌进又涌出,终于在另一部电梯停在1层时他要等的人出现了。 是一个女医生。 姜柳芍在酒吧打工时也见过几次,有些时候会和黎成毅一起来,有些时候她一个人来,她知道这个女孩是黎成毅的妹妹,他们两兄妹的脸着实有许多相像的地方。而妹妹和他哥一样,又特别沉默寡言,那些公子哥们一起玩的时候,她也不是凑热闹的性格,和她的对话也仅仅限于顾客和服务员的范畴:“您要什么酒呢?”然后她就会把酒单再看一遍,指出自己想要的调酒,她现在还能依稀记得到对方的偏好,朗姆做基酒的酸酒。 她离开的路线也要经过这个电梯,她想等他们交谈完了再过去吧,但是情况不如人意,女医生接过黎成毅手上的保温桶后竟然一起往门口走过去。 她直接低头转身站定,假装自己是一个忙于手机里冒出来的消息的路人甲,她知道自己到如今还没做好任何向别人坦白的勇气,关于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更何况她也知道在黎成毅的观点里她似乎也不需要被承认,这是他们两个为数不多的默契之一。她也并不想在外被发现,也许很大程度上他妹妹也根本注意不到他,黎成毅也是,在她故意莽撞地出现在他的世界之前,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可怜的小镇青年,和每一个在这里打拼的青年一样,或许即使她和黎成毅有交集之后,这样的人设也依旧没有改变。 她的余光看不清到底他们是否离开又或者没有,她只好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群聊的消息,一秒两秒三秒,身边的人的聊天无限拉长,集中起注意力她开始倾听起来,有患病的小孩的哭闹,母亲轻声地安抚,以及各种方言打电话的混杂,她在这些混沌里听见一句由远及近的熟悉声音。 “在附近谈生意,想着你在附近顺便过来了。还没吃饭吧?“ 那个女生说:“还没呢哥。下次我请你吃食堂?” 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她过了好几秒确认这些声音真的消失了,她才把酸胀的脖子揉了揉。 姜柳芍抬起头,门口的景象已然变得空旷,只剩下几个匆匆而过的身影。医院的光线昏暗,廊道长长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消毒水的刺鼻味,这里的空气像是被压缩过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她轻轻地吸了口气,那种混杂的医用酒精和病毒消毒液的味道让她的胸腔有一瞬间的紧缩。 她站在那里,周围是忙碌穿梭的医护人员和来访者,大厅的自动门不时地开合着,带来一阵阵外面的风,那风中夹杂着城市的喧嚣和远处食物的香气,这一切都让姜柳芍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多云把阳光压得刺眼得白,在另一种层面上她突然能够理解黎成毅为什么会在以前对她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对于那种没有掩盖好的,来自他那个阶层特有的表情竟然产生了奇特的共鸣:一种自认为自己看透了她的轻蔑,她几乎恨透了的神情:冷漠的眼睛,紧闭的薄唇,微皱的眉头,她还恶毒地诅咒过希望他的眉毛能够夹死一只苍蝇,这些纹路等他老了连打肉毒针都救不了。 自她在那晚终于从他的话中找到证据以后,姜柳芍发现自己对黎成毅的所有不尽人意之处日渐放大,近乎是带着挑剔和过分地找茬,甚至连带着把他以前所有算得上是善良的举动(包括那些她曾经视作为光的,真实把她打动过的)也都拿出来批判了一番——黎成毅的脸在面无表情的时候几乎可以臭死人,要他笑就像是打了玻尿酸笑一下就要少一点钱一样,稀缺到几乎成为传说,即便偶有嘴角的微扬,也似乎是筋疲力尽的努力;蠢,被他那自认为高贵的仁者之心捆绑着,无可救药地做着苦行僧的工作,即使自己给他的“当无事发生”的提议是明面上最好的解决方案,还是依旧遵照着这要命的指标说要对她负责,结果负责的结果就是如今看来的最奇怪的别扭;还双标,他那些高尚的道德标准却对她是一种选择性的遗忘,他说的那些话不是因为他醉酒了就能够被掩盖过去,反而因为是醉酒才显得格外讽刺。 姜柳芍逐渐意识到,自己对黎成毅的关注过度,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执念。 每当她提起他,总是带着一种不可遏制的讥讽,在那些漫长无聊被无限拉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里,在她坐在他的车上,听着无聊的车载广播看着面前信号灯的闪烁又或者只是在公寓里坐在餐桌上对着电脑发呆却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这些时候她总会发现镜头的落点是她无意识地看着黎成毅,看着他的侧脸——起伏的眉骨衔接着鼻梁,微垂的眉毛,然后她把目光往下移,看见他微涨的嘴唇,紧绷的下颚线脑子里闪现的关于酒吧晚上做爱的记忆,那是她第一次低头望着他,眼镜一半都划到了鼻梁上,那支漂亮的嘴巴,像是涂满了毒药,他说话带着引诱的意味,旁边是壁炉的火光,热烈而温暖,自己哭的泪水似乎只在几秒之内就被吹干,她被如同一只迷了魂的飞蛾在这样的亮光里晕头转向,顺着他那句帮我把眼镜取下来而进行了下一步的动作,直到自己的翅膀被烧伤,阴道被阴茎插入时带来的疼痛,烧焦味传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第一时间又在回忆起什么:和黎成毅有着切肤之亲的记忆,这些带有女性特有的粉红色泡泡的性幻想,于是脑子里的话语再一次变得刻薄和尖利,她开始继续挖苦,极力扮演着一个挑剔的评论家的角色:做爱的时候还把她的双手绑起,力气不足,看起来腱子肉满身还去健身,结果就是虚;手指掰开她阴蒂外层包皮的时候太冷,她鸡皮疙瘩都起来;没有多线程并行能力,吻她的时候揉胸的手就不动,开始揉捏胸脯的时候又只会安抚性地蹭着她的唇瓣,不知道他怎么接手公司的,学历有可能造假;抽插的时候抓着她的腰要把拦腰截断了一样,上辈子审讯犯人的吧,手段恐怖,背后指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似乎她只有通过挖苦黎成毅,她才能稍微感到一些解脱,对于她那些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想法,对于所有他接近她时生理上还存在的巨大愉悦的背叛感,对于她还没来得及空出时间给自己下定决心放弃而作出妥协行为的罪恶,对于每一次她左侧胸腔下穿来的异常兴奋的心跳声。 这些挖苦能帮助她自己原谅起她无法抑制的欢愉感,当她的阴蒂被黎成毅揉捏时,她紧绷的脚背和发胀的神经让她亲不自禁的发出没有被抑制住的呻吟,那些给她带来窒息感的瞬间,他的嘴唇抵在她的胸口上,她不自觉僵直的背部送出去的乳房,她对于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的庆幸,她张开的大腿如同欢迎一般的邀请,她甚至期待着他能够离她更近点,在阴道里更深一点。 好似一个最好的借口。 // ps:女医生真亲兄妹不是骨科但黎主动要求要和姜做男女朋友和她妹妹有关 羡慕(微h) 坐在饭店里等菜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的风景,行人匆匆,车辆穿梭,一切都在无声地展开,脑海里却一直在走神,想的一直都是刚刚那几句话,思维转来转去几下就突然想起来了女医生的名字。 应该是叫黎钦是他妹妹,姜以前打工的时候那些人围着女孩小钦小钦地叫。但她其实应该要比人家还要小,当时估计人家都已经准备要进医院工作了她还在摸爬滚打为了还助学贷款东忙西忙等着自己毕业论文能过审。 现在也还是好不容易倒是最终还完了助学款,靠着写毕业论文时和导师打好的关系,终于软磨硬泡不要脸地进到了药厂里做研发打杂的。要补上的内容和专业知识很多,最开始的那几周真的是煎熬,一边实习一边又要回学校和导师扯皮,连轴转到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很少,一个月算下来竟然花销都少了很多。 她倒是也有过做医生的想法,最开始有这样的思维也不是因为什么救死扶伤很伟大,也仅仅听别人都说这个职业体面又是铁饭碗,但是选择专业的时候她妈妈在她能力范围内把所有能问的人都问了,任何和医学相关的专业都被从候选名单上划去——因为时间太长,而自费实习又的确是一个需要值得商榷的点。 姜母一开始并没有放弃,母女俩坐在茶几面前,电视上播抱着带着杂音的天气,上面盖着蕾丝花布料,那双操劳过头的双手在纸上写着字,青筋凸起,皮肤松弛,关节肿大,阳光洒下的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在黄色透字的纸张上留下痕迹,直到那双手开始往下一行写的时候,她才看清上面的字迹。 “想去学医吗?”姜母问,纸上第一行是医生,第二行是护理,接着又是她嘴里说的热门专业,计算机,机械,甚至还写上了金融,“学出来了就好了,找得到工作,薪水也不低,哪里都能找到一口饭吃,就算你回到这个破烂地方也不愁。” “可是妈,今天伯伯不是说要读到博士,就算出来了规培也要自己给钱。” 姜母看向厨房,隔断旁边挂着一个小帘子,每次拉开的时候,白色挂环摩擦着撑杆,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挂帘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扫过摆满调味瓶的橱柜,上面的标签有些已经被染色,接着是沾着油渍的炉灶,然后又在往冰箱看:里面放着自己才从菜市场买好的菜:鸡肉,鸡蛋和西红柿,外面餐桌上放着一大袋水果,夏天的西瓜还有很甜的蜜瓜,以及另一小袋甘蔗。 她的笔一直抵在黄色的纸上,没有动作,在这些专业的最后留下一个明显的,突兀的黑点,好像是一个扩大的句点一样。姜柳芍随着她的目光扫过这些陪伴了她18年的物件,她对于这些东西有太多的回忆以至于几乎想不起来能够说出哪一个。 上午的阳光洒满整个公寓,窗外还有被风吹起的树叶,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空空的掌心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像是在发光。她当时并不知道母亲在看什么,她以为自己会离开这些琐碎的柴米油盐,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当她的母亲转头说出那句话时:“再多几年罢了。”摇了摇头,好似从这些物件里看见了另一个姜柳芍。 但事实却另一种好笑,她没有选择任何一个被写下的专业,在那个所有人都在疯玩的夏天,第一次被拉着去网吧,那些男生凑在一起围着一个电脑屏幕大呼小叫,她觉得吵,找了个离他们远的位置坐下,在手机上随意刷着消息。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刚从高压学业生活下钻出来,对于各种娱乐活动都有着歇斯底里的欲望,她的手机也是这时候才换成了流畅的触屏机,以前那个充话费送的,光是多拍了照片都卡。 她匆匆删除一个又一个的网页:哪些专业是好就业的?又或者是:最有前景的几个专业,前几天去母校的时候,作为几个考上前top5大学的学生之一,她自然而然被关照了很多,办公室里老师们对着她祝贺又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她问以后的打算。 “学什么?”她班主任又把她的成绩表拉出来看,从高一到高三,每一次的期中,期末甚至还有高三的月考,“你生物很好哇,怎么不去学生物呢?” 但生化环材都是天坑,她那时候对于这个天坑的概念倒也没有太多认识。在高一时,她对于生物倒也没有太多兴趣,相对来说似乎要轻松很多,对于“dna分子的基本单位是脱氧核苷酸”这一类的内容她也根本没有仔细去深究,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建议她去把这个科目作为优势科,她之后也就花了更多的时间,也算不上说是热爱,不过至少有喜欢了。 但除了生物也找不到更多的出路,似乎每一个其他选项都不适合她,于是后来在网上又看到生物大类里细分的生物技术,跟着“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这句话就真的去学了。 午夜时分睡不着时,躺在宿舍床上看着光秃秃的上层床板,她也偶尔会想起自己高三那年匆忙的决定,白天忙着应付学校的课业,后来越来越来多的闲下来的时间都要跑去打工或者做兼职,回到宿舍还有作业要补,一来二去对于母亲遗留在本子上的突兀黑点也都完全忘记。 在梦中也会有荒诞的场景,她真成了医生,对面病人说出来的可笑的病状:脑袋被人打开了,流出了一滩绿色黏糊液体,或者自己的手伸进病人的腹部,抓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她还能非常有逻辑地点点头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胡编乱造给出了肯定。当然,这些东西醒来之后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别遗忘,她到底也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对当不当医生有那么的执着。 直到她又看到了这些她期盼的实例:黎成毅提着保温桶和黎钦走在一起,她身上的白大褂,刚刚齐肩的头发,笑着把手里的笔插进胸前的口袋。 她其实可以对任何一个人看见的女医生产生如此的依赖,可又因为偏偏她又是黎成毅的妹妹,这种眷念被再一次地扩大,甚至激励着她对自己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感情,一种被美化过的感情。 她磨磨蹭蹭地挑起盖浇饭上的青椒,把拉开上面的被油浸泡过的米饭,来来回回好几次,一般出来找客户都会拖着时间不回去,本来最开始的打算也是在外面混完下午的时间,结果现在一看就算吃完了饭打车回去也待不够时常,就索性等着被最后没有吃完的米饭冷掉,才离开了小店。 回了黎成毅的公寓,觉着很累,漱了口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公寓里静得可怕,楼下的汽车声音几乎完全听不到,只有微弱的风声,她又觉得有点冷,脚往里缩了缩,脖子的位置靠久了会很酸,挪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了,没有很饿,灯也没开,整个屋有些黑,看不清人她准备匍匐在沙发上爬到门口去按开关,才爬了几步脑袋却撞在了人的大腿上面。 着实撞得她有点疼,死呀咧嘴地抽着凉气小声说了句妈呀,才尴尬地出口叫他:“你回来了?” 男人伸手把她的额头推开,顺势揉了揉大腿外侧被她撞的部位:“今天去医院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她也有些窘迫,低着头,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来,坐在一旁,手放在额头上,不知道是在揉着特疼的地方还只是掩盖自己的脸,但在这样的坏境下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没弄疼吧?” “有点。” 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要和黎成毅开口解释对接的事情,在她单恋时期时所收集的情报里并没有打听到对方妹妹的就职医院,如果要是知道了,估计在这个项目上她说什么都要撒泼打滚不去。这是一种很奇怪以及隐秘的心情,从理性来说,她无论如何也都能够得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结论,无论是她当年真的选择了医学,又或者她没有就像现在这样,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和黎钦一样的人,但她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象自己的脸终于穿上白大褂的样子,如同商场里过于好笑的人形立牌被套上衣服做宣传一样,如此的滑稽如此的诡异,她甚至发现这种感觉都不能叫做嫉妒,也许连羡慕都称不上。 黎成毅对她的生活工作一无所知,但是对黎钦的却了如指掌,她知道这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黎成毅的工作才叫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至少人家还知道一点她大概是和什么方向相关的。 她正纠结的时候,肩膀却一沉,肩头被他的额头靠着,呼出来的热气全都扑在手臂的皮肤上,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都被中断了,脑子断片了似得空白,什么都想不明白,黑暗里只有一阵一阵吹在皮肤上的热气给所有的感官提供反应。 “我困了,睡一会儿。”他的声音很闷。 “别啊…”她下意识地说出口,发现自己喉咙里本来应该压下去的话直接崩了出来,开始找补,“这样靠着脖子疼的。” 黎成毅没反应,甚至脑袋更往下垂了些。 她伸出了手,战战兢兢地侧了下身子,皮肤摩擦的感觉有些发疼,缓慢地低下头去看他,结果看见的只有后脑勺,黑乎乎的,他的衣服也是黑乎乎的,什么都是黑不溜啾连成了一片,真睡了还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根本看不清,于是又收回了手。 过了几分钟还是觉得不行,自己总不可能真的在这里坐一晚上吧,他说睡一会儿真就是睡一会儿,手机闹钟也没上,她再次伸出了手,像在雷区里缓慢移动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手往他的肩膀上探去。 也只是轻微的触碰,掌心还没挨着布料,只有手指推着肩膀,一点一点把他的身子从自己肩膀上移开,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法医,在案发现场把尸体板过身,甚至这样的过程有些太顺利了,她开始严重怀疑起是自己最近搬东西搬多了增肌有气力了还是黎成毅就是自己挖苦的话里那样的虚。 随着她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眼睛根本没闭上。 四目相对。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一句话,背部已然有了手臂的重量,没有使任何力气的手心顺着他的动作往前伸,几乎是环住了他的脖子,被力道带着她往身后的沙发靠垫上重重压下去。 她扬起脑袋看着他,离得近了,眉眼变得清楚了,不再是黑暗里模糊的轮廓了,没带眼镜,漂亮的黑色瞳孔里都是自己的样子,还是头大身子小,仰望的角度,她的手不自觉的压着他的脖子往前带,又要往下压。 她在想,怎么他还是比她高一头。 她直起身子去够他眼睛的位置,想要弥补掉这样的身高差,大概是离他的距离有些太近了——然后,她吻了他。 她在网上看了个段子,说吻别人的时候就用舌头画abcd,从来没实践过,想着今天总要试一把,长大了嘴巴伸出舌头想要往对方嘴巴里钻,手也不自觉地加了力气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引,黎成毅也很配合地俯下脑袋,压着她的脑袋一点点往后移,。 结果啥也没干成最后却被钻了空子,还没来得及做出结论,自己就被吻得头脑发昏,全部的呼吸都提到胸口,几乎没有办法分出精力来换气。她的嘴唇内壁的软肉被舔食着,唇瓣上的死皮已经被口水润湿,她有几秒感觉自己要窒息而亡了,几秒之后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亲吻黎成毅,于是脸颊耳朵甚至脖子都因为害羞而开始充血变红。 上身的衣服被掀起来,她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她明白下一步是什么样的,自己的乳房会被他的手抓着。她的触感里除了手腕内侧的肌肤擦过他后颈上的布料,她的舌头又开始变得僵硬和不灵活,会多一份自不然的被触碰的刺激,被提起来的胸前的那块肉,她的小腹开始变得紧张,往里压缩。 他们的唇紧密相连着,但她没办法去模仿他吮吸着她嘴唇的动作,被迫机械地做着回应,她的身体开始跟着这样的行为作出生理性的反应,被暴露在空气中而缓慢挺立的乳头,和他的掌心摩擦而有些瘙痒的皮肤,她不自然夹紧的双腿,以及在他离开唇瓣的后一刻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声又一声剧烈的喘息。 忍住(h) 她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推在一旁,松垮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大腿被扒开。黎成毅的手指试图翻开阴唇向左右张开,黏稠的液体从阴道里溢出,他的手指覆盖在阴唇上,划过表面,甚至也没有深入,这些液体就立即覆盖他指腹上皮肤上。当姜柳芍意识到他是如何抚摸的时候,她的脸几乎是红透了,她感觉到自己因为面部血管扩张充血而产生的发热的温度与空气接触而产生的温度差,连带着耳朵和正片肌肤都透出粉红,更何况手指是这样的移动的,从下面的被大阴唇包裹的位置开始,慢慢往上,直到触碰到一处过于敏感的位置——勃起的、刺激的,仿要爆炸的阴蒂。 她的身体在此刻抖了一抖,这一下把本来只是轻轻抵在阴道口的中指给带进去了一点,她的嘴唇开始抿了起来,头也继续往后仰着,露出白嫩的脖颈。 黎成毅停了下动作,把本来掰着另一只大腿的手移开,转而放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手心的触感是女孩柔软的头发,他用了些力度才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将她紧绷的脖子引导到自己的怀里,直到自己的下巴也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上,喉结处被她混乱又温热的呼吸引诱着吞了几口口水,像是掩盖一样,他又轻柔地蹭了蹭她的头顶,大概是一种安抚。 然后,他便没有理睬她有些僵硬的肌肉——她甚至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还是保持着被他扒开大腿的姿势——自顾自地开始把自己的手指送进阴道里。一开始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是觉得有些涨,他的手的确很大,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过,看着他手骨分明,拿起酒杯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只手会在她的私处里做出如此的事情。进一步的感觉变化是当他稍微弯曲起自己的指节,并不像是前两次的前戏里所模拟的纳入式抽插一样,手指的活动变成了划圈,几乎是像在山里挖矿一样,前半段的手指几乎是挨着阴道里的肉,而指尖开始变成了顶着挖弄。 她又想抬起头来,他感受到下巴上的推力,把她压回了现在的姿势:她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喉结。他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垂眼帘,看见她嘴巴微张着,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和紊乱,一只手胡乱地在身旁的沙发上乱摸,因为是真皮,怎么也找不到支撑点,最后只好抓着他落在沙发上的衣角,把布料都拉得紧绷了,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呼吸声快速的交错。 “稍微忍一下。”他说。 她听清了脑子却没转动,结果怪迷日眼地还轻微点了下头,直到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忍到底是什么——两只手指都伸了进去,她似乎有些冒犯地给出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像是在她体内的两只夹子,不停地交叉,闭合,又分开,并且搅动,她的肚子就像是一团被搅和的面糊。 她也以为这种忍和前面一眼,憋住想要发出淫荡,在勾引人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和这种声音不能沾上,她不想因为在精神上被判了死刑之后,在再生理上迎合这种刻板印象,她不是一个肤浅的妓女。 但是身体却忍不住。她开始逐渐张开嘴巴,大口的空气被吸进,大口的热气被呼出,她几次几乎要开始发出一种让人误会的呻吟声时,又回把这种喉咙口难以忍受的痒意吞了回去。 结果就是如此一来,忍耐久了,这种瘙痒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迭加,她喘气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频繁,那只拉着衣角的手开始乱动,甚至几次急了,空气进入鼻子后,发出一声闷哼,伴随着下体的水声。 手指运动的周期性频率变得越来越快,这些动作带来的生理性反应一点一点地变多,从粘液变成了有水往外流,最开始只是一点,然后当他的手指几乎是大力地搅动着阴道的时候,她甚至产生出一种错觉是把她的阴道当成了什么搅拌器似的,水开始顺着他手指的位置往外流,滴滴答答地开始从指缝里顺着重力的方向往下掉,那一片皮质都被染湿。 于是他停止了阴道里的动作,抽出手指,也没擦干净,借着上面的水开始刺激起阴蒂,几乎是温热的一片,甚至还没有拨开包皮,露出肿胀的阴蒂时,她的反应就已经是过于明显,两只腿开始乱踢,想要借助着这样的动作站起来,本来在底下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想要找寻支撑点,最后放在了黎成毅的衬衫领口上,几乎是揪着这一块布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 实际上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和黎成毅离得更近,只是她实在找不到任何别的方法来舒缓自己体内的骚动。 那只放在自己脑后勺的手现在移动到了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她,似乎是安抚她,大概把她看做了一个淘气的,在哭泣的孩子,但是两只腿之间的手却一如既往地揉捏着阴蒂,先是剥开包皮,把那最柔软的如同花蕊的位置按住,听见她开始发出受不住的喘息声,甚至鼻音都带上了哭泣,头开始不自觉地摇着,下巴感觉到头发丝柔顺的感觉,才又慢慢的移开,隔着阴唇缓慢地,缓慢得安慰着她。 ”你快点..”她终于憋不住了。 大概是过于温柔的前戏给她的一种莫名的感觉,对于他一如既往表现出的善解人意,甚至先照顾她的行为,她总会割裂地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冷漠的眼神流下泪来,她的手往下摸,他甚至连情欲都可能控制得很好,也许或者他也自己也很理性地发现他的生理反应也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对于她炽热的感情都是视若无睹。 阴茎开始肿胀起来,顶起了西服的布料,她单手解不开皮带,另一只手也摸索了过去,顺着胸腹,腹肌往下哆哆嗦嗦地摸了一路,直到摸到了发硬的金属五金。黎成毅的小腹轻微缩了缩,于是也只是很轻柔地刺激着阴部,等待着她的动作。 她不太会帮助男人助兴,在这家事情上最多的教材也只是一些限制级影片里的暗示,她仅仅能做的只是双手放在阴茎上没有任何技巧地上下套弄,想努力地从黎成毅的表情和身体上寻找反馈,好让自己抓住时机不再被控制住。 他又用下巴蹭了蹭她:“好了,我来吧。” 然后抓住她的手把它们扯到一边,手指扯开阴唇。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下体似乎被凉风吹过,然后他将龟头对准了她的阴道,挤了进去。 没有那么疼了,大概是因为做足了前戏。从小到大各种铺天盖地的宣传,加上对于性行为的羞耻,她几乎对这种纳入式的性行为有天然的恐惧感,以至于前两次,都是过了一大段时间之后,她被他摆弄着,自己坐在他的身上,而其他所有的部位离得又足够远,即使昨天被他拉扯着嘴角,双手被绑起来时,也因为体位而有了相对来说的一点点自己可以掌握接下来发展的安心感,。 但这次不一样,她完全被黎成毅控制着,连自己的手的知觉都不见了,那些从她自己阴道里流出来的液体现在又全到了她的手上,和刚刚摆弄着他阴茎留下的腥味一起,如同他们私处交合的融合一样。被这样以一种变扭到奇怪的姿势插入,他的胸脯在她的脸旁,她的上半身和他如同一对亲密相拥的爱人,下半身紧密的连在一起,他的阴茎也因为这样奇怪的姿势而不能完全进入,于是过了几下,他抽身把她完全压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往下插。 姜柳芍的脑袋几乎要陷在沙发里了,她的腿被迫越打越开,阴茎在阴道横冲直撞的感觉并不好受,当她要以张开的腿来缓解这种令人讨厌和发怵的异物感,她又必须随着常识再将腿分得更大,总以为这样的做法能够舒缓阴道的紧张,实质上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邀请。她觉得自己要被完全掩埋在这里,她的肩膀,背部全都和光滑的皮质相贴,视线往下是自己的阴部在吞噬着他的阴茎,有些时候她甚至恍惚以为自己的屁股也要被压进沙发里,在软皮上留下永恒的印记。 她努力想要伸直双手去用这种力量把自己带出这样混沌,被迫陷进去的泥潭,于是转而她的手再一次环绕,抱住了他的背。 但她还是没有逃离。 她的屁股被人抬了起来,那两双大手用了狠劲捏着肉,把她的盆骨往前送,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几乎每次他都能把阴茎全部纳入进里,她开始想要哭,想要开始叫,大概是阴道里酸楚的触感连接到脑袋,把她压抑了很久的感情都勾勒了出来,那些撞击,被顶的发疼的部位,她甚至有些晕乎地发现在甚至连他的阴茎的跳动都能被自己熟知,因为刺激而耸起来的肩膀再也没有放下去过,她的身体被手抚摸着,冰冷,宽大的指腹触碰在她的脸上,身上,以及胸腹,和腰的侧边,那些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又被各种各样的刺激带了出来。 锁骨被黎成毅亲者,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头发扎在皮肤上一阵瘙痒,她的阴道紧缩了一下,这一阵亲吻也缓慢地停了下来,接着又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抽插,她的耳朵开始听见水声,甚至于她自己也奇怪自己的身体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喉咙为什么会变成压抑的兴奋的喘息,为什么她的阴道会因为性行为而产生咕叽咕叽的水声,她的脸身子都变得滚烫,思考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才把她的努力压制住的瘙痒感和冲击着脑袋的快感带走到大脑深处。 // ps:到周二可能都会更的很慢在度假中。。 窥探(剧情) 气声很大。 姜柳芍的喘息就这样充斥着整个空间,每一次呼吸都重重地压在她的胸腔,随着呼出的气流搅动着静止的空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封闭的泡沫之中,孤立无援。有些时候,她会恍惚地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温暖的水缸里,耳边模糊不清。 黎成毅从姜柳芍身上爬起来,胸前有些冷,还有口水。 暖意和潮湿的触感现在却变成了冷冽的湿痕,让她从极致的欢愉浪潮里退去的一瞬间,羞耻感又漫了上来,她躺在那里,身体的每一次颤抖都像是在向他诉说着无言的羞耻与满足,她想拿手去挡自己的胸口也做不到。在他的视线离开之际,她试图掩盖自己的胸口起身去够桌上的纸巾的时候,腿上的内裤顺着重力掉了下去。 他的预见如同他的触感一样敏锐,当她弯腰拾起那片布料,尝试恢复一丝尊严时,他已经递过来了纸巾。 力度有点重,胸口被擦得一片生疼,皮肤泛红,抬头看了墙上的钟,时间也算不上晚,但她体力有点耗尽,连头都有点晕,于是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想要往楼上走。 黎成毅尽管刚刚还是表现出如此符合他的动作,那样不出错的体贴人心,但现在他闭上眼睛,没喊她,也没扶她,大概是终于在疲惫的时刻把他变成了他本该是的模样——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废。 他坐在那里,沙发的线条与他那疲倦的身姿构成一副凄凉的画面,一如那些经年累月的旧影片中透出的悲怆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灯,冰冷的光线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温暖,它只是无情地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黎成毅那张疲惫而冷漠的脸,那张曾经在狂热中扭曲、现在却满是疲惫与迷茫的脸。 身上没有穿好的衬衫,被打湿的衣角,撒落在一旁的领带,还有他闭着眼睛半瘫在沙发靠背上的神情,她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他一双无法对视的眼睛,这种完全不相似的场景让她的呼吸缓慢地变得急促,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疼,连接着鼻腔酸涩得她直皱眉头。 “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她在某一次做代驾的夜晚曾经有这么问过他。 从太多的记忆里能够如同磁铁一样立马被吸引起来的片段在很久之后,直至今天,在她无法客观地面对黎成毅的情况下还是能让她闹出些过于反常的动静。 她蹲下来问他。 那时候,她和他对视着,在某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的脸倒映在瞳孔中变能成为画面所要表达的那样:她至少是被他有关心过的,无论是一个妹妹,或者是一个女大学生,或者又是一个过于明显的“拜金女“,在他的世界里她至少是有存在的痕迹在的。 但是过了这么些事情,她想:应该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只是实际上,她自己也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些事情,这些已经完全被淡化了记忆的画面——现在即使回忆起来她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些零星的碎片,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模糊的滤镜,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发生过,如同刻在博物馆讲解牌上的一部分文字,被人们刻意遗忘,避重就轻地描述。实际上,如果她愿意的话,每次再往之后的时间线前进一点,她知道在这之前,他喝醉了酒还吹冷风,吐了一地,她匆匆忙忙地去旁边还开着的小店里要了个塑料袋和纸张,等着她回来时,他嘴里说的话是对于给清洁工们增加了工作量的抱歉。 具体怎么说的,姜柳芍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只是记得自己拿着袋子的那一瞬间,突然莫名地多了些骄傲,手里的袋子像是一件沉重的物件,即使风一吹过来塑料制品就被吹得四处乱飞,鼓了起来,她站在旁边盯着他坐在石墩上的身影,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然后整个身子成了痛苦的曲度,她蹲下来,想要想着办法给他挡着风。 结果她蹲下来比他还矮一些。 脑子里各种声音完全没有停下,几乎都是过于好笑的吐槽,在如此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自己太陷入进去,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嘲式的劝解:自己一个还要靠着做兼职养活还贷款的学生干嘛这么闲得去关心一个上市总裁富二代大财团集团的接班人过得开心不开心,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几乎这样的调笑要把她自己都逗笑,最后竟然把自己都不自然地逼出了笑意,蹲着看着他,直至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刻。 凭什么啊? 她想。 在那之后她要寻找的答案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未解之谜,在当时她大概能够很确定得知道为什么。 可是他是一个在醉酒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关心清洁工的人诶。 大概是太过于相似的割裂感,明黄色的制服和操劳的双手,还有干枯的头发,这些的一切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母亲太过于相似,以及整个城市所表现出来的格格不入:高楼大厦落地窗内奢华的内饰和铺张浪费的电力消耗,然而外面却是酷热天气下连一口水都为了省钱而不喝的工人,以至于她甚至会产生出自己也许也和他们会融为一体的错觉,以至于在黎成毅嘴上表现出的善意流淌在这些人身上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也被照顾到了。 这样善意的回忆把她已经构筑好的思想体系翘出了一丝缝,即使每一次她开始没有办法地一遍又一遍地随着想法把回忆拉出来批判,当她的指尖划过所有展品,停在了静止通行的布告牌前,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前进了,但是每一次的强硬的阻止最后换来的是变本加厉地偷瞄,她从黑暗的房间里一窥她无数次心动的场景,无意中带过的一两句话就已经足够把她的心搅乱,甚至在她自己也无法了解的情况下。 “那怎么样才会让你开心呢?” 他总是臭着一副脸,就像她自己脑海里批判的那样:“要他笑就像是打了玻尿酸笑一下就要少一点钱一样,稀缺到几乎成为传说,即便偶有嘴角的微扬,也似乎是筋疲力尽的努力”。 她自己也很嫌弃在这前20多年生活里被迫练就出来的察言观色,让她无法忽视几乎和她带着刻薄话语里一样的描述,似乎对于他来说,真心的开心也是一件筋疲力尽的事情。 即使就像如此,她甚至无法和那天一样看着他的眼睛,不过从他的身体,从他反常地把头靠在她身上开始,他浑浊的呼吸,他终于昙花一现的冷漠,她几乎一下子就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可是到如今甚至连嘲讽的力气也失去了。 她回过头,她赌气地成分依旧没有消失,在这迷茫混乱各种无法理清线索的想法中,她极尽所能地拼凑出一个能解释到现在为止所有黎成毅作出奇怪行为的理论:为什么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拥有的大少爷天天夸起个屁脸。 一个很简单,一点都不难猜的理论,甚至在她第一天和黎成毅见面,她大概就已经从心里给他预设了一个很大的框架,一个在那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根据,现在却一点点被填满了各种证据的论点。 黎成毅听见拖鞋踩在楼梯上的啪啪声,他这时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不对劲过。 尽管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他的学生时代,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怎么结婚的,不知道自家的公司是怎么做大做强的,他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家庭的孩子都和他一样,而在他还未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自我价值观的时间里,他一切所接触到的都是自然且不突兀的,只不过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这些生疼的旧伤依旧一阵阵地刺激着他,就像是每天早晨都会散去的薄雾,把他能够找到的清晰想法都掩埋。他的父亲最害怕的是他一事无成,无法成为一个饭局上作为资本炫耀的儿子,不会让他丢了面子,而他的母亲想要的又是一个完全能够听她的话的儿子,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样的目标其实并不冲突。 这些问题如同房间角落里未曾触及的灰尘,岁月堆积,被刻意忽视。 他知道为什么黎钦要逃离这一切。 那些精致的艺术画作、昂贵的古董家具在黯淡的灯光下只有在数不清的零后面才会变的熠熠生辉,产生他们应有的价值。 他永远地记得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和家里人吵架时重复的话。 “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东西。” 第一次听还算是震耳欲聋。 然而,当他终于在许多文件压即成的回忆里翻找到不久前的片段,这些东西却闹不出太多动静。第一次姜柳芍敲开他的车窗,他正好在闭上眼睛想着黎钦的事情,他坐在黎钦的左边,问到底有什么值得让她放弃过一个安稳大小姐的生活,得到的是她的沉默。沉默过后就是姜柳芍敲响车窗的闷声。 然后他醒了。 似乎看见了另一个真实的黎钦。 后来他站在车外递给姜柳芍车钥匙,她脸上有些开心,飞快地走过来接过然后绕到另一边上车。可他却罕见的喝醉,她一边开车一边嘀嘀咕咕,有些烦人,有些闹,于是才开了车窗。她又开始说话,说些什么,他涨着脑袋使劲去听:“不要吹冷风。”她赶紧升起车窗。 结果吐了。 她赶紧跑下来蹲在他身边,问他:“ “那怎么样才会让你开心呢?” 再也不会开心了。 他说。 // ps:度假回来有点小发烧然后学校有个作业逼得紧零零碎碎写了点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倾听(微h) 黎成毅一直从未有过抒发这些感情。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觉得有必要。 他大部分的感受都和黎钦是共享的,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憋屈,当她愤恨地坐在餐桌上瞪着父母的时候,他似乎能从上面看到自己当年的想法,他厌恶的一切:漂亮的履历,好看的成绩,毫无波澜的未来的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结束,但是她和他又不一样,他开始变成了当年最想反抗的那一种观点,几乎也对自己妹妹的语言感到厌烦,他有些时候会觉得她太过于小题大做——就像父母当年对着他所说的话一样:“都给了你一切,你还要什么?” 但他只是沉默地吃着盘里切好的肉,低下头,拿着这样一个冷漠的面孔要求她也走上自己一如既往的道路。在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诫话语里:“你哥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他开始喝汤,似乎用这样的动作给整场演讲收尾。 但是他在想,到底是什么冲动要他有了分享的想法,甚至不是对任何人,只是对姜柳芍。 可能是因为肉体上的欢愉带来的副作用,他在生理上得到了回报,他亲密地和她有过接触,他的阴茎在她的体内,她那承受不住的呼吸喷在锁骨上,他开始亲她的时候,她的颤抖,她的喘息,她滚烫的耳朵,和她湿漉漉盯着他的眼睛,把他灼伤,连带着他也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炽热,从内部开始燃烧,开始颤栗。他所期望的那些东西,他埋葬在心底深处的想法,几乎已经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的想法,掩埋在之后时光里出现的每一次自我催眠下的东西,因为这样的接触开始缓慢地接触起新的空气。 她带着哭腔开始发出轻微的呻吟,被他操弄得开始受不了,他从生理书和无良网站上学习到的知识带着他的手往下移动,他看见被体液糟蹋得一塌糊涂的下体连接处,他希望能够听见更多的,更多的抒发,一种受着本能的驱使,一种不带任何伪装的尖叫。 有些时候她真的受不了,她的腰开始扭动,脚趾开始蜷缩,她的阴蒂被拉扯的某刻,他脑子也有些空白,龟头被阴道内部的软肉挤压,敏感的神经像是被吮吸着,这些电极般的感受一下子全部顺着脊背爬上他的脑袋,他不自觉的往前顶去,以此来躲避这些极致的空白。 他在想可是她真的能够感受到吗,就像他现在的这样的情况,他到底是否可以把所有的一切传递给她,通过这样荒谬,滑稽的方式,通过这样怪诞,冲击的相融:关于他从理智上从来不该告诉她的一切,但是又是无法从感性的层面上避免。 “停下。停下!”她会这样喊着,她皱着眉头扭着面容,嘴巴张大,胸口剧烈的起伏,小腹开始上下抽动,几乎是要痉挛的前兆,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她的手也变得无力,他能够感受到呼出来的废气扑在胸口的触感,从衬衫的缝隙里往里钻,她的乳头被蹭得发红,她的皮肤也开始发红,由脂肪组成的柔软的软肉,贴在他的皮肤上,从一开始的冰凉变成了热潮,变得有些令人厌烦。 她的屁股开始紧缩,把他的阴茎后部压得发疼,他再往里继续前进有些吃苦头,于是他慢慢往后抽动,一点点地想要缓解她的紧张。 自己也几乎是快要射精的前兆,他还没有戴套,在阴道内部拉扯着他紧紧贴着他的温暖柔软细腻的褶皱也很难把他留住,那两句喊声拉着他的理智硬生生地拽了出来,他又射在了外面。 从中抽身之后只会愈发空虚地发现这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因为想要的更多,他想要粗燥别扭地分享的东西并不仅仅限于这样简单的通过紧密结合,肌肤之亲就能传递的,他焦躁的想法,难以忍受的思绪,在他近乎算作急切地吻着姜柳芍的时候,他期望这能够被熟知,就像呼吸时空气不断地交换那样。 当他发觉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客房门外了。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意识到她几乎不怎么锁门,在这之前每次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任何阻挡得推开的一瞬间,他从来都只是觉得理所当然,毫不意外,而直到现在——他终于把琐碎的记忆折迭拼接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他开始第一次意识到姜柳芍身上的所有不会用一个简单的词语形容完毕。 他站在门口,没有光的场景里看人是模糊的,被子和墙壁连接在一起,它们的尽头是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留下了明显的边界,被子下鼓起的一小块包里挤着女孩蜷缩的身体,没有风,没有光,连呼吸声都很微弱,被掩盖在被子的包裹里。 他站在门口,保持着推开的姿势,姜柳芍应该是白天跑来跑去太过于累了,呼吸缓慢而平缓,一动也不动,一个防御保护自己的姿势,圈在一起,只留下背部裸露在别人的视线里,上面加上了一层被子,看过去只有一个凸起。 白天在医院里只是瞥见过她的身影,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些距离,他跟在黎钦的身边,本来是在听黎钦说话,她聊起自己最近的工作,没说忙也没有抱怨,脸上多了些疲惫,话头几下就切到了他为什么来看自己。 当时黎成毅在附近谈工作,于是饭局结束之前叫了服务员要了打包的饭,怕凉掉就放进保温桶里,准备过去看看她。 仅仅只是担心黎钦照顾不好自己,结果就遇到了姜柳芍,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间,算不上显眼,普通的衣服,普通的发型,凌乱而疲惫的神情,低头看着手机,皱着眉头,焦点却只能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 医院里总是充斥着各种悲观,急躁,崩溃的集合,以及大声哭喊,医护人员的呼叫,还有来来往往的各种行色匆匆的家属,病人或者医生,站在当地打着电话的人也不算少,姜柳芍几乎完全不会突出。 她甚至低着头,看着手机,脖子长长地弯下,只留下看见1/3面孔的角度给他,几乎在那一瞬间他有些怀疑起是她自己这样故意作出这样的动作,来躲避他这过于探究的窥视。 黎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望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当她转头回来时,他的焦点已经重新聚焦在面前的妹妹身上,他突然惊觉地发现一件事情:姜柳芍最开始给他的第一印象——他几乎马上就确定的另一个样子的黎钦,他下意识里的所有猜测,并不是因为面容相似,仅仅靠着他那点过于莽撞的莫名其妙的高傲感——是完全错误的。 她的脸开始在背景里变得模糊,黎钦的脸逐渐清晰,但刚刚出现的画面重合在妹妹的脸上,他知道她们的脸不相同,但即使是到如此,他才猛然醒悟,即使是那样一个看起来被自己父母狠心抛弃,被他们的失望所掩埋的黎钦,终于开始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变得脚踏实地的大小姐也完全过着和姜柳芍天壤之别的生活。 即使黎钦过得再如他自我幻想里的那样拮据,即使她真的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抛弃了一切,她和姜柳芍也完全谈不上能够交集,更何况,父母也总是话里话外谈起她,自己也总是想着她,他熟知黎钦的一切,就像他熟知自己一样,他知道黎钦的生长历程,她在哪里上学,甚至在黎钦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也能够如数家珍地把她想要讲述的故事复述出来,她的学校,她学校旁边好吃的中餐餐车,还有他每次去看她时住的酒店名字。 而对于姜柳芍,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关于她的一切,她那出身成长的地方,她如何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她又如何会出现在他朋友的酒吧里打工,在以前他大概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去想一下这些问题也觉得毫无必要,因为这和他的生活无关。 她的生活轨迹,对他而言是那样陌生和遥远,就像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人。 一个只存在于电视电影,经典小说里的人物,又或者是父母,亲戚口中的穷人,他早已经把她定型在一个闭塞,充满偏见的框架里。 而他自己的故事,他无论与谁也都失去了分享的必要,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经历塑造成了现在的黎成毅——就像他的父母坚信的那样,他自己也坚信,黎成毅就应该是这样的。 黎钦什么也没看出来,以为自己哥哥又开始装深沉,话题继续变得日常和无聊。他跃过妹妹的头顶,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位置,那里已经被来往的人群挡住。黎成毅几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甚至在第一秒就能够坚信模糊的人影就是姜柳芍是一件很夸张的事情。 姜柳芍已经睡着了,无法感受到背后的细微的变化,例如被压下的床垫,掀起被子时带来的冷空气,以及最后头皮发麻般的触感。那是她昨天晚上被黎成毅绑上手时所能够回忆起的一切,这些带给她头皮发麻的举动,仅仅只是接近了就如同毛衣上的静电吸引着头发一般,那样的不舒服(是的,我写了这么多章,结果绑手还是昨天)。 黎成毅又一次进了客房,钻进了她的被窝,这一个大概率不会属于他的,也从未在姜柳芍心里真正被当成过避风港的房间。他没有靠上她蜷缩成弓字的后背,他的胸前一片冰凉,另一半边没有人气的被子几乎是冰凉的。 他在最开始没去抱她,仅仅只是把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掌心下接触到的温度逐渐变得温热,开始又过于发闷,这种从手心传到背部会沁出令人不舒适的虚汗的温度,她肩膀的骨头几乎完美地贴合在他手掌的纹路上。 除了做爱他们并不经常有身体接触,甚至连做爱时类似于拥抱的行为也没有,似乎把他们连接到一起的只有下体的相融,她总是不愿意伸出手去抱他,即使双手在床单上搅起一个又一个的褶皱。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僵硬是一种正常的行为。 虽然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大概是很反常的,他们之间算不上太多的欢愉过程中,几乎双方都有过被原始的快感占据的时刻,理性重新占据大脑时羞耻感也大概是更胜一筹, 也许当他的阴茎泡在温暖柔软的阴道内部的时刻算得上更加亲密,只不过对于这种几乎算不上任何过分的行为的拥抱,他却又有着过于奇特的感受。 他的手掌顺着肩膀的关节处往下,她的柔软的大臂,放松形态下不会显露的肌肉,她的皮肉顺滑且放松,手肘的位置突出的骨节的位置大概是腰,他的手往前移动,开始环着她的腰。 黎成毅的胸腔贴在她的后背上,当他呼进空气时,鼓起的腔体会带着皮肤往前紧紧粘在她的后背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有一种可以听见她的心跳的错觉——一种把他们融合在一起,似乎是一种生长在同一个树上,她的根和他的叶子,他的树干和她垂下来的生长根,他们共同呼吸着风,还有同样养育他们的土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倾诉的准备。 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述,也许完全没有必要,他只是发现了自己世界里存在的一个错误,就像是当年爱因斯坦所承认的最大的错误一样,一个强加在宇宙膨胀上的修正因子,其实也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着他去做出这样的改变。 而在另一方面,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从没有把姜柳芍当作一个合格的人选,多多少少˙知道他情况的朋友也完全和姜柳芍不同,如同姜柳芍腰上的那一片阴影一样。 但从一开始,在她问着他:“那怎么样才会让你开心呢?”的那一刻,黎成毅就应该意识到,她早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从始至终。 接她(剧情) 姜柳芍醒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自己正正好好地被圈在了怀里,腰上被一只手压着,她的背完全靠在了后面的人的胸膛上,这种感觉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秒之后,闹钟响起,那只环绕在腰上的手也拿开了。 脑子被闹钟铃声炸得发昏,她睁着眼睛,依旧是一种处在解离的状态里,所有的感觉都变得陌生,她发紧的喉咙,发苦的口腔,还有背后传来的仍未消失的令人发毛的温暖,她甚至在当下都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词语去解释,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时,那些能够证实这些存在的证据已经消失。黎成毅躺过的床单上的温度已经逐渐淡下来,褶皱被动作打乱。这些事情在几天之后她快淡忘,那一个早上就像一场梦,她总是会把梦境和现实混淆,她有些时候会真的以为梦里黎成毅对她的示好是真实的,但又会对于现实生活中他老好人的形象产生无尽的怀疑,她甚至越来越笃定他是一个虚假的壳子——在那样彬彬有礼,又吸引着她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完全烂掉的人。 大多数时候都被掩盖得很好,但是那些过于讽刺的恶臭,过于让人难受的举动总会不经意之间把她敏感的神经挑起,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表情,大概率就是他的一个眼神,穿过这些表面衣冠楚楚的防护,她就会把已经树立好的防线击退,把本就混乱的想法搅成完全没有头绪的浆糊。 这大概是对于黎成毅羞辱她的话的报复,她很理性地明白,在各种层面上黎成毅都算得上无可挑剔,不说那些客观标准能够衡量他的因素,例如金钱,外貌,社会地位,单说在这样荒谬的关系里,他依旧扮演着一个很难挑出错误的角色,他的确很细心,过于细心到会给人一种错觉——他是喜欢你的。实际上,这只是他从小到大学习出的经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几乎是对任何一个人,只不过现在这个人是姜柳芍罢了。 所以即使经历了很多事情,在这之后当她比对起最开始他的模样和后来他愿意改变的行为,她也能很惊异地发现,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在姜柳芍的记忆中是这样的:她继续在药厂的工作,她和黎成毅的关系变得微妙又奇怪。在他们都已经适应了如今别扭的同居室友的生活下,(例如黎成毅早起,走之前会叫她,又比如她会早回公寓,因为拜托黎成毅推掉工作来接她实在是一件对于她来说过于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事情,姜柳芍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够占到那么重的分量),黎成毅的态度逐渐有些过分的热情。可能这样的热情在真实的,一段正常的关系里只能叫做冷淡。 在那一周的时光里,他甚至会在车上打着蓝牙开会开车在药厂门口等她。 第一天的时候,她如同往常一样,做完事情收拾完东西,走下楼按照肌肉记忆去往门口看着手机往地铁口走的时候,耳机里放着已经听腻的歌,下一秒的旋律都可以完美地哼出来。在这样一段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她的通勤时段里,这大概是她一天里最能够放松的时刻。 每次经过来往的地铁口人群,在夏天感受到冷风从地下吹上来,又或者是在冬天终于跑进了暖和的楼梯里,恍然会觉得自己回到了还没有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有需要还的最后一笔的助学贷,她还是充满着干劲,对于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未来依旧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对于这些未来加上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反而让她多了很多天马行空的想象。 她那时候对于黎成毅有过于简单的幻想。 他当时给她介绍一个朋友画廊的工作,结果姜柳芍就真的信以为真他大概确实对她有些什么,无论是什么,无论是好感或者是什么,她真的就只靠这些和黎成毅短暂的相处就把他的想法推导到一个范围里。又或者,直到后面,她触摸到他有些冷漠的一面后,她开始逐渐意识到她那些想法也有些太过于幼稚,但是无论怎么样,就像简爱里让人振聋发聩的词句一样:“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缈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她至少认为黎成毅有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对待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表面——在酒醉的时候也会对清洁工道歉的人怎么样也不会看低她吧。 这样过于让人思绪放空的时刻被打断了。 当她才走过街,身后的红绿灯信号变换,然后准备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耳机,边走边抬头看路,晃眼看见了黎成毅的车,还有站在路边看着她的男人。 她快忘了当时黎成毅说了什么话,她只记得一瞬间的空白,一种几乎无法用任何话语说出来的感受,疑惑,好奇,奇怪,以及又不自觉冒出来的微小的惊喜,这种渗透在泥土里的感受,在她不刻意控制的每一秒,都会倒灌到缝隙里。 他坐在驾驶座上,发动机逐渐响动,大概是他说来接她回去,她下意识地拒绝,这或许是男女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只不过姜柳芍很默契地知道黎成毅也这么想的,这大概是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他在努力地扮演好一个男朋友的角色,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比如送她回家,同居,让她经济上不那么拮据,但这更像是一个实验,她被作为了实验对象。 这种时光持续了一个星期。黎成毅在姜柳芍的印象里,俨然成为了她的专属司机,长期约定好的那种。她给他发自己下班的时间,他也会腾出时间来。有时实在推不开事情,他也会如实汇报,说有会,可以晚一点到吗?这时姜柳芍通常不会麻烦他,只是简单回复不用了,我自己去吧。黎成毅也不会有新的回复,姜柳芍都当他默认了。有几次,她刚打招呼,就看见车载屏幕上显示的蓝牙,意识到黎成毅是一边开会一边来接她的。她马上闭上嘴巴,心虚地看了几眼黎成毅,却从他皱着眉头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 没有开会的日子里,黎成毅也很少对她的话语做出反应。有时会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在红灯的滴滴声中,她不说话时,车内只剩下沉默。 那种沉默不是自然的静谧,而是压抑而厚重的,让人难以呼吸。 最开始在黎成毅的车上,她还觉得自在些。那时候她在给黎成毅做代驾,几乎每天每天充满了干劲和对未来的憧憬,仿佛一切都是可以掌控的。她握着方向盘,透过车窗看向这个繁华的都市,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归属感。那一刻,她恍然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属于这个大城市,属于这份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黎成毅半醉半醒地靠在座椅上,偶尔说几句话。她握着方向盘,感觉那时的自己是如此自信与自在。车灯穿过夜色,在街道上投下明亮的光影。她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辉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信心。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从驾驶者变为了旁观者,一切似乎都悄然颠倒。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接触越久,她反而变得生疏起来。只不过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冷漠,毫不关心地讽刺着她,她几乎是发疯地哭诉着,作为一个失败者尝试在他酒醉的时候发出最绝望的吼叫——她也觉得如果装作他们之间依旧是她什么都不明白,例如不明白他直白且剖开的展示和话语的话,这也太过于离谱了些。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如今坐在副驾驶上的她,看着黎成毅冷峻的侧脸,感到一种陌生而遥远的疏离。 离开(剧情) 最近的黎成毅所展现出来的神经质超过了姜柳芍能够理解的范围。 她又开始犯病开始忍不住冒起别的心思,即使每一次过于奇幻的想法最后都终结于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对方的眼神:终于流露出来的眼神,几乎能叫她发疯的冷漠。 她给黎成毅的奇怪做法找了很多可以解释的理由:他又开始做他那可悲的拯救的想法,带着老男人特有的控制欲,一种独特的似乎有着父亲意味的说教感,又或者他想要表现出来的善良,这种高傲的,作为上层人才能有的,令人窒息的对于穷人的同情心。 这一切都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黎成毅在做这样的行为。 在尝试和普通男女朋友一样的做法的前二周里,他们几乎也没有任何越轨的其他做法,似乎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实际上也是,做出改变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黎成毅接她也不需要动脑子,带来的麻烦是体力上的。他每天得特地空出晚上的时间,在堵车的时候跨越几乎要限流的cbd来到离他生活区域有些距离的药厂附近,无聊地在车里等上10多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能看见急匆匆收拾完东西,甚至包的拉链都没有拉上就冲过马路的姜柳芍。 他有些时候喉咙会跟着她的动作变紧,他准确地从大量词库里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受:紧张。 他甚至脑海里会闪过万一这时候车子冲出来撞向横穿马路的姜柳芍的画面,他突然感到害怕,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于是之后几次,他也会下车穿过马路,站在她出门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城市晚上的夜晚实在无法用蓝来形容,天空呈现出一种被光污染到过了头的颜色,别扭的紫色,看不见星星的穹顶,月光也显得沉闷和病态,几乎肉眼见到的最亮的部分是道路上的路灯,在小巷子里是昏黄的,在大路上又是和金碧辉煌的高楼互相呼应,似乎变成了白亮的照明灯。 他站在那里,每次都能看见她匆忙冲出来的身影。第一次他愿意走下车多走几步的时候,姜柳芍几乎头都没抬就要抬脚绕过他往马路上冲。 他想张嘴喊姜柳芍的名字,名字陌生地像是别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手先伸出去抓住了对方。 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横穿过马路。他们会很遵守交通规则地慢慢并肩走到不远处的红绿灯口,闲得发慌地站在斑马线旁边等待着红色变绿,即使夜晚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在那条空荡荡的小巷口,她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随着移动被灯光拉长,变淡,和前方的灯光打下来的阴影融合,再一次被拉长,再一次变浅,循环往复,直到黎成毅停住脚步。 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抬头也看不见星星的天空,脚下几块被砸烂或者雨水冲击而破碎的砖石,她和黎成毅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几次如果有人借过,他们的身体会触碰到一起,她的肩膀会短暂地和他的大臂接触到一起,她抬头看了一眼。 在以前拿着拙劣借口约黎成毅出门后,在江边散步的晚上,她也偷偷耍了点小心机撞了一下肩膀,然后瞄了一眼,目测着身高差,接着想起了一个网上说的段子,高个子可以看见每个人的头顶,看得见你有没有秃头,她甚至开始萌生出买一个好看的贝雷帽的想法。 那是她认为的他们之间最平等的时候。 即使一句话也不说。 姜柳芍第一次读《简爱》的时候并没有被书里的话语震撼到。但是那时候的她太小,学到的东西都是老师讲的,书本里提到的。看不懂太多深奥的东西,但是又嫌弃看得懂的文字幼稚,于是对于《简爱》里像是大道理一样的叙述并不多感兴趣。 她知道和外人相处不能凭借外貌或者家世就把对方打成三六九等。只是这个年纪能遇到的人都和她一样,买不起几十块一个的漂亮日记本,打不了一趟进城的出租,连学校门口的小吃摊都要纠结许久才能可怜巴巴地凑齐一碗。镇子旁边都是杂草丛生,几座孤零零的住宅楼,老旧平房,条件都算不上太好。 所以自然她也没有办法把身边人分成三六九等。但是长大之后就不一样了。上大学来到大城市之前,她都没觉得自己是奇迹,甚至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都还是一样。作为小镇做题家,过关斩将来到top2的大学的人不仅仅只有她,每年新闻里全国各地都会举出几个状元似的人物,妈妈说为什么他们可以你就不可以呢?你要走出去,去大城市里,过上好日子。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就可以。不是奇迹,也不是侥幸,就是觉得自己就能成为那样的人。认识黎成毅是一个错误吗?姜柳芍曾经没这么觉得,在经过了她疯狂地贴在黎成毅身上,胡乱地亲着他的酒吧那天晚上之后,她大概会后悔,会觉得自己理解错了人,但从来不会觉得和黎成毅有过交集是一种错误。这是她的经历使然。 姜柳芍曾经激励过自己,总得实现一个吧,是要去到最好的学府还是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在小镇里被称为“家”的狭小公寓中发现了躺在厨房的一本烹饪书,已经很旧了,甚至连绘图都是手绘的,每一页都已经泛黄发硬,但书中的菜她几乎都吃过,却的确不怎么好吃。她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一直是一个不怎么会做饭的人,可能也只是她对于母亲的一部分的陈词滥调的偏见。无论怎么样,最开始的时候姜母的确不太会做饭,学着书里的做饭,却不知道少许到底是多少,不是口重了,就是完全没有味道。 每一页都被铅笔写得密密麻麻,几乎快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姜柳芍曾经仔细看过一两句,上面写着的是“姜柳芍不喜欢这道菜”或者又是“姜柳芍这个菜多吃了两口。”整页纸都是坑坑洼洼,似乎被水侵湿过,但在厨房里似乎又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柳芍学着盲人读书的样子抚摸上面的纹路,她最开始只是以为是被水渍造成的,直到她自己低头时滴了一滴泪,她慌忙地拿袖子去擦,于是纸张变得易碎和轻薄,她透过这层纸,看见无数相似的凸起。 她似乎恍然明白,姜母也是边写边哭的。这不是你的错。姜母这么安慰过她,生出你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想要你能够走出去,不要像妈妈这般——只是待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走在街上当姜柳芍不得不为那么点钱斤斤计较的时候,凌晨回家为了多挣些钱好为她凑够学费,她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她能出人头地,让她的母亲不再对着只能站下一人的厨房佝偻着背,当她能够有这些选择的时候,她的母亲应该也可以放下所有的执念吧。 她大概率没有可以后悔的机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当她和母亲决定一定要离开封闭的小镇,一定要离开生活过了18年的地方,离开被油烟笼罩的厨房,油腻永远无法打扫干净的灶台,当姜母去到镇上的银行取出一迭算不上崭新的红色现金塞到她手上,当她拿到真正的代表她可以离开这里的录取通知书,当她发现其实她所在小镇里想象的一切并不符合大城市的现实的时候,她总是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甚至连去美化另一条道路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姜柳芍后来也摸清楚了,小镇孩子能到大城市里去打一份工都算是走出了很大的一步。因为小镇子啊,连高铁站也没有,要先做镇子尾巴上每天一班的大巴车,颠簸的大巴碾压着石头路,天上的日光晒得人昏昏沉沉,几十分钟的路程漫长得坐成了几个小时,等到了火车站,伸手去搬大件大件的行李的时候腿都已经僵了。 镇子里去年也有一个姐姐考了出去,她家里死活不同意说是都订好了亲,怎么能让她出去,她是要嫁人的,出去了还怎么嫁人,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于是姐姐她半夜收拾好东西, 趁着家人不在就偷偷等着天亮出发的大巴去了大城市。 姜母也几乎拼死了力气才把姜柳芍护出去——她记得走的那天早上下了点小雨,姜母给她买了新的行李箱,就像是每次经过理发店里面电视广告上的行李箱一样,皮壳都带着反光,她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行李箱的轮子陷进湿泥里,姜母背着沉重的书包慢慢地跟着她。 平时这时候姜母都会有些生气地教育起她说这么贵的东西要懂得珍惜,别第一次就用烂了。但今天不一样,可能是身上的包袱太重了,可能是下雨的路那么难走,她只是低着头啃哧啃哧地跟上姜柳芍的步伐。姜柳芍走的不算快,即使这样也还是要走几步等下才能让母亲跟上。 明明是很累的,可当姜柳芍真的坐上大巴车,趴在窗子旁边休息的时候,姜母却笑得开心,脸上的皱纹都显露出来,迭在一起。看着妈妈笑,她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汗流下来,伸手抹去有些却糊了眼睛。 “去了大城市,可以再买行李箱啊。哪里用得着纠结这个。”姜母说。 她以前下完课从小镇的中心坐公交回家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个听收音机声音很大声的司机,她清楚地记得,每周二晚上19点那趟。 到高考临近的那几个月,她就能模糊地听见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声音,粘稠的,夹杂着电音,几乎贴在空气里。 她会坐在摇晃的公交车里幻想自己之后的大学生活,只不过没见过太多参考,所以幻想出的画面和她后来的实际生活完全不一样。 大城市里太多她没见过的了,连她的同学,同寝室的一起上课的同学也和她有着天差地别的经历,她们确实都很优秀——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优秀。她本以为自己读好书能来到这个地方读大学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可是在她蹲在小镇的楼房里顶着白织灯看书的时候,她的同学可能在世界另一个国家说着流利的外语参加科研比赛。 出国,旅游,学校里除了上课还有各种活动,甚至每年一次的出国研学对于她们来说都是日常,就像是对于她来说日常是镇子里吆喝的买菜声音,是她缩在地上枕着垫子在茶几上写作业,又或者是去的最远的城市是省会。 从另一种方面看,黎成毅的确也有改善过她的生活,她的经济压力的确小了很多。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在遇见黎成毅之前的日子虽然苦,至少也说得上是一个“有规律”。做兼职的空隙就把自己的论文完善一下,拍点自己专业相关知识的小视频,收点平台的播放量辛苦费和广告费,加上兼职挣来的钱,甚至每个月还能稍微留一点点钱打回去。 这些日子都快要看到头了,快要毕业了,贷款要还完了,姜母也不再电话听筒里抱怨,专业难找工作,但是至少不是没有,她学业还不错,毕业了也有国内top2的头衔怎么说都可以应付下去,实在不行做了这么多兼职也可以先找一份工慢慢来。 客观地来说,黎成毅的帮忙算不上雪中送炭,也算不上锦上添花,最多算添了点柴火罢了。 表白(剧情) 这样平淡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左右。 这段时间仿佛是一幅低沉的彩色画卷,色彩斑斓却不见光明,每一天都被单调的琐事与冗长的沉默充斥。姜柳芍坐在药厂的办公室里,她面对的是深夜里的荧光屏幕——那个晚上的问话,像是在无声的电影里突然插入了一段不协调的对白,她觉得如果不是那把伞,她大概会真的觉得这是一场梦。 早晨给黎成毅发了消息,说是实验要进行地很晚,对面没有回答,一如既往地沉默,于是姜柳芍也就当成了默认,想着等着晚上自己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但是,黎成毅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理智与预设的期望都被冲散了,就像下午窗外稀疏的雨滴突然化为暴雨,洗刷了一切。 甚至没有怀疑为什么对方可以在这么晚还能自由进出药厂,还能找到她的办公室。所有的心情都只是聚焦成了一个点——令人发笑的愚蠢。 “黎成毅,”她的手敲击在键盘上的节奏停了下来,“你最近是不是有那么点…” 沉默了一下,姜柳芍又在寻找措辞了,她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准确,她知道这句话很蠢,但是她实在是被目前的生活,被黎成毅这样默不作声的示好逼得发疯,她真的真的迫切地希望能够从黎成毅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让她重新变为最开始下定决心的那样。 “稍微喜欢我啊?” 在耳机里发胀的音乐声中寻找到开门的锁响,从发亮到眼睛有些疼的屏幕上移开,对上刚刚进门准备把伞挂在一边就离开的黎成毅。姜柳芍觉得自己一定是熬夜熬的脑子也有问题了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说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这句话就像是自己对自己的讽刺,是自取其辱的开始,是再一次将自己置于他冷嘲热讽的锋利言辞之下。她真的是好了伤就忘了疼,难道还在要经历一遍那样的羞辱,被黎成毅指着鼻子讽刺,每一字都优雅好听,连起来却是那么的真实和伤人。 黎成里好似没听到,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可他身上却没有湿润的痕迹,沉默得让她以为自己看到窗外的雨滴是一种错觉。 当她准备就自己独自一人尴尬地把刚刚说的话掩埋过去的时候,把她自己又开始做无谓的幻想彻底地压下,黎成毅把手里端着的咖啡放到桌子的一边,万向轮椅在地板上滑动,在这样的雨夜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他俯下身来,盯着她没有写完的课题文档。 实际上,她几乎脑袋里一片空白,茫然地反复观察自己刚刚写下的句子,一个字也读不懂,任何词语都连贯不起来,当她读到第五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下一句子要写什么,可是手在键盘上却不听使唤,只能不停地返回删除键。 耳机里的音乐正好放到副歌的高潮部分,她喜欢在集中注意力时放着嘶吼怒吼的摇滚乐曲,电吉他浓烈的和弦,还有背景音几乎要很仔细听才有的低音贝斯,每一个节拍鼓被重重地敲下,很闹很吵,大部分时候甚至连旋律也听不清,如同电影里的蒙太奇,所有的音符都是混乱的,交杂在一起的。她写着文档的时候也几乎不会分心去听,把这样吵闹的背景音当成一种调理,才能激发出她内心最混乱的想法。 但那句话穿过这样吵闹的音乐,整耳欲聋。 他说:“对。” 耳机压的耳朵脑袋发疼,下巴应该被挤出了难看的下巴肉,腰酸背疼,姜柳芍自己脖子都要抽筋了。接着,突然被一只手抚上,从脖颈到耳后。 她不得不承认,瞬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手上还有雨水的湿润,她不敢动,两只手放在键盘上轻微地颤抖着,她感觉这些湿润的空气会顺着皮肤流进自己体内,手指的指腹触按在脖子的静脉上,突突的跳动被衬得更加明显。 他的手一点一点捏着皮肤,她看见他的脸逐渐靠近,一切都好像进入了慢动作模式,她的思维变慢,手上动作变慢,她升腾起来的紧张也变慢。脸颊被大拇指捏的发疼,她的耳朵发红,发烫。 窗外的风呼啸着,微弱的光将微弱的影子投射在四面八方,一会儿被风吹走,一会又被融进黑暗里。 现在她的头被黎成毅的手托着,嘴唇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很清楚下面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会亲到一起,他的舌头擦过她的嘴唇,他们会互相亲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关掉电脑,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里的亮光只剩下黎成毅放在桌上亮着的手机。 黑暗的时候实在会把人的感官敏感度提高,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因为紧张而缩起,无论是因为还没适应前几次只带着目的性的生理接触,又或者她实在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亲热。在她的意识里,前面几次的吻都是有后续的,黎成毅亲她为的大概也是那档子事,在她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手会伸进她的胸口,从乳房再到下体,她开始喘息,开始被迫趴在他的身上上下抖动,努力压制被他激发起来的原始的生理欲望。 但这一切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发生。 办公室里的监控虽然大部分时候形同虚设,如果遇到需要查看的时候,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屏住呼吸使她缺氧,通红的耳朵开始把感觉传递到脸颊,雨夜的风微冷,扑在这样滚烫的皮肤上,让人觉得更加具有刺激感,他那两只手,穿过头发,压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往前带。那种感觉像是溺水,隔着发丝却能被淹没,世界变得模糊不清,空气似乎被抽走,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艰难。那种窒息感包围着他,仿佛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水压迫,胸口的沉重感越来越强烈。 为了避开他,姜柳芍的两只手死命地抓着黎成毅的手腕,她摸到了内侧柔软细腻的皮肤,在动作加持下而突出的青筋,这显得她使劲往下拉的作法那么无力和微不足道。 “别在这里。”她从紧密的亲吻里,从那近乎压迫的接触中逃脱出来,两个人的头还挨在一起,这句话可以被形容成咬牙切齿,甚至连声音都大了很多,声调都变尖利了些,她还想企图从被他掌控的局面里逃脱出去,两只手腾出空间,抵在黎成毅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热气透过凉冷的空气直袭她的脸庞。耳边的风声和他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种奇异的旋律。 外面的雨夜带来的冷风偶尔掠过热烘烘的办公室窗户,和他们肌肤上的热度形成对比,增添了一种奇异的觉感——冷而热,烫而凉,宛如进入了一个既真实又虚幻的梦境。 从黎成毅的角度来看,姜柳芍的头发被自己的手蹭得乱七八糟,她的手正好放在自己的胸前,他连接到心脏的血管也将剧烈的心跳传递到全身,他大概明白了今天为什么如此无聊到赶着雨正大的时候来找姜柳芍,甚至手里还拿着一杯低咖啡因的咖啡和一把伞。 他知道姜柳芍嘴里的暗示是什么,但今天他也着实没有兴趣。他大概自己也奇怪,这样不带任何别的目的的亲吻反而让他们都觉得难堪。 他刚进门的时候雨下得很大,几乎都快把姜柳芍的提问掩盖过去,于是在这样的提问之后他沉默地拉出万向轮椅,企图将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只能得出模棱两可的答案的问题糊弄过去。 惨白的word文档界面写着许多他不太熟悉的名词,有少部分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专业名词,各种复杂的,繁复的表达,几乎让他直皱眉头。 他又把目光移开,姜柳芍还在看着他,离他很近。 她的手指还指着自己,指尖的方向是鼻子往上,室内灯光开得很暗,他连她的眼睛都看不清,这阵很熟悉的感觉让他记起她以显而易见的理由约他出来的那天——在江边,依旧是晚上,同样的指尖,指着鼻子,凑近问他,先是眼睛,就在他的目光顺着手指触碰到她的眼睛的那一刻:“你看我的双眼皮,是不是要再深一点?” 如同缓和气氛的一句话,她的指尖又再一次向着鼻子,“或者鼻子再挺一点?”明明只是很正常的询问。 他顺着这些暗示在她好看的眉骨之间流转视线,明晃晃地从里面看到了他预料到的,熟悉的可以被称为爱慕的眼神,眉毛挑起好像是真的在等待他给这两个荒谬的问题下一个答案。 到底要不要整容呢? 心里的回答当然是不要。那时候的姜柳芍在他的心里总有那么些像黎钦,即使各方面都证实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印象。 也许很早开始,黎成毅自己都快忘了,他和黎钦凑在一起吃辣条被母亲发现之后,整个家庭的气氛就变得更加沉寂,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沉迷于一种自我牺牲性的象征性的情绪,一种伟大的,无人知晓的,沉默的委屈。 或许十多岁的年纪他可能还没放弃喜欢画画,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也许在很早以前,在那张还不算差的成绩被抛到明面上之前,他就已经暗自放弃了这些事情。 无论怎么样,在姜柳芍缠着他的时间他的确有认真地想过重新把这份兴趣捡起来,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他在姜柳芍身上看到的影子,还是说为了自己,后来又是为了什么,沉没成本带来的不甘心?他找不到理由所以根本没有想过。 所以当她问出这句“你最近是不是有那么点稍微喜欢我啊?”这种明明可以避免回答的问句时,他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在她的脸上。 “对。”他说。 是的,这一系列奇怪的反应都可以被叫做喜欢。 每次接她回家的路上都会经过很多个路口,cbd里那样典型的高楼,夜晚还没有关灯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旁边有些冷清的大型购物商场,没有噪声的信号灯交换。叁,二,一,本应该有声音的提示,如今只剩下闪烁的刺眼的颜色。路边石墩上各种颜色暗淡的反光,惨白的商场外围打光,热闹的霓虹灯,还有即将变绿的最后一秒。 他想起那句话:“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呢?” 她蹲下来,仰着脑袋看着他。 今天他离开公寓之前坐在玄关处的矮凳上,皮鞋的表面被擦拭得发亮,弯下腰,将它们收拾好,所有的一切又从混乱变成了本来的样子。 而现在所有的发丝都乱了,衣服也乱了,口中还喘着气,连脑袋也是混乱的。 他想,终于找到了他怪异行为的答案了——这一切是多么水到渠成啊,他不是一个背负着责任的角色,他的确是会喜欢上姜柳芍的。 // ps:男主离真正敞开心扉还早哈只是意识到感情但是离真的反思自己接受女主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段时间几乎应该没什么肉,不过后面矛盾爆发了会狂写几篇的。 前几天跑维也纳看歌剧了很震撼推荐 日常1(剧情) y uz hai wu.o ne 作为一个毕业没有多久的女大学生,姜柳芍的行为的确有很多在黎成毅眼里称得上是幼稚的地方。 很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他亲吻完她,她却在发呆。 黎成毅坐在一边看着她的背影被惨白的word界面照出剪影上的发丝和衣服上的绒毛,准备看着她继续自己的创作——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了解到姜柳芍具体在做什么。于是一种惊喜,一种窥探带来的多巴胺以微小,细密的,像是针孔一样一点点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没发现鼠标光标在电脑上闪烁着,键盘声音停了许久。 他完全出神地盯着姜柳芍,这样雨夜的画面缓慢地和记忆中融合在一起,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大部分细节已经完全丢失了,他唯一能够记得的场景也许用描述性文字才能概括。随着成长过程中无数次的悔过,美化,无数次翻找出来的回忆带,这样框架性的结构被逐渐增加起了细节,可能是捏造,可能是一种虚构,一种记忆的再生,关于他一点点地添加细节——他在画的画,用的颜料,甚至到今日,他看见姜柳芍坐在电脑前面的画面,他全然能嗅出在记忆里的藏在霉味里的隐秘的属于夏天暴雨的味道。 这些是真实的吗?当然完全不重要。 因为姜柳芍刷得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动,桌子被动作撞出刺耳的声音,他的思绪也就此戛然而止,然后他的目光放在唯一能够看到的一半电脑屏幕上,一些字被切割,他也看不懂:“两项新研究表明,…全能性过渡到分化…机制”以及被切断一半的期,只留下一个瘦窄的“其”。 他这时才意识,姜柳芍一个字也没有写下去,她茫然地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猛然的动作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带动了窗外的风吹得离谱,呼呼作响。更多免费好文尽在:myushuwu.com 她问他,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实际上,姜柳芍的幼稚也仅仅不过是独属于黎成毅的一个刻板印象,即使她是在以前过于讨好的时间段里,也从来没有做过让人厌烦的事情。而这种聒噪的想象几乎全是因为黎成毅一个人的偏见而渲染出来的——他的世界里几近压抑安静到任何一点响声都会感官过载。 所以每次当他那时候疲惫地应付完工作看见姜柳芍以各种拙劣的借口约他出来的消息时,他唯一存在的情绪也是对于这样的小心翼翼的示好表示敷衍。 他大概都快忘记了,姜柳芍学习速度是如何惊人的快。在他想起以前听到姜柳芍随口一提的生活细节之后,那时候他到底是毫不关心,即使在某一瞬间意识到她乐观的背后似乎有着天大的秘密,随之而来的千篇一律的厌烦也完全压过了这样的情绪。 在他的记忆中,姜柳芍几乎很少和他提起钱,似乎都只是一种很深,很暗的映射。比如第一次见面,他大概是觉得太闷,于是问她为什么要做代驾,还要在酒吧兼职,很缺钱吗?其实姜柳芍的回答怎么说也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在整个驾驶座里显得有些娇小,下一个路口要转向,于是她熟练地打灯,转方向盘,还在中间插了一句:“还好,马上还完助学贷款了。” 又比如,后来在餐厅他流程般地问起他给她介绍的画展的工作做的怎么样时,姜柳芍笑着看着她,没有动筷,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撞进她那双漂亮的,璀璨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直到这一切成为现实她才说出一系列感谢的话,分享她最近发现的新的兼职实习一系列的事情,最后还要加上一句:“省钱嘛”。 在他看来,他一厢情愿地把这样简单的,日常生活的一句当成了她想要展示出来的卖惨。 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的脸上没有什么耐心,而大部分时候的见面也都是他喝了酒,而她坐在驾驶座上给他送回家。稍微被酒精催眠之后,太多的情绪就会外化,连每次她好心好意地几句轻柔的询问在他的脑海里的镜像都是过于吵闹。 而随着他们的接触,她很快就发现了每次黎成毅对于她提起这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显露出来的微妙的表情变化,之后的话题全在刻意避免。 她有作为小镇女孩的机警和敏锐,甚至过于敏感的反应,她知道,总会有人瞧不起她的,一不留心,暴露出自己前二十多年来的生活,只会出现在大城市孩子书本里抽象的描写的生活,就会被用嘲笑的,不信任的眼光截断自己接下来的话,又或者抱着天真的提问,把她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变成一种新奇的玩物,那扁平而尖利的话语像是被人刺了刀子。 她从无数人身上接受过这种偏见,她早已为自己已经适应,可是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她却不得不颓然地接受一个事实,黎成毅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在酒馆里打工所以遇到了这样一个看似小说里完美的有钱人,很成熟,却愿意对她露出一点不太一样的情绪和动作,愿意给她介绍工作,也愿意发散他无处安放的怜悯心。 可是她的十八岁是拖着丑陋的帆布袋,带着重新置办的装满了沉重的期望的行李箱来到大城市的。而黎成毅的十八岁呢,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她也能依稀从各种不同的侧面中看到过,证实过自己的猜想,和网上的少爷公主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黎成毅第一次完整地意识到这件事情也是很久以后,甚至直到那时候他才恍然明白姜柳芍到底作出了怎样的尝试。 他最开始总是奇怪,为什么承认了喜欢这件事情,姜柳芍还是回不到他心里默认的刻板印象。 后来,他适应了目前的生活,早在姜柳芍适应这样的自己之前。 但是,总有些东西是带有象征意义的,一种没有人可以摧毁的,一种过于高尚过于夸张和闪耀的意义。 从药厂到停车的路段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们的姿势逐渐变得亲密,影子现在融合到一起,他们牵起手的瞬间,她的身体会稍微抖一下,掌心的纹路像是相融的钥匙和锁,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后来,这样的接送就变得自然,不再像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们——好像终于从紧张的角色扮演游戏里放松下来。 这段时间黎成毅接她的时间不算少,因为要两头跑,甚至周末黎成毅也会带她出去,像是普通的情侣那样,去餐厅,或者又去看电影。 可能黎成毅没怎么去过这些地方,吃饭可能也只是去那些姜柳芍只会在社交媒体上刷到的高级餐厅,看电影也许也是首映场,或者是家里的私人影院。但就算是会让黎成毅皱起眉头的那些吵吵闹闹的购物中心中的大影院也是姜柳芍以前完全没有尝试过的,也是在来到大城市读书之后才慢慢变成了习惯,小镇里也有类似的购物中心,但总是过于冷清,似乎在哪里的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加上了溢价,代表了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的地方有着天然的排斥。 上大学的时候姜柳芍会买爆米花,这是一种报复性的对于自己的宠溺——因为从小到大吃上这样高热量的甜食的机会不算多,而在看电影时吃也更被母亲打上了奢侈的标签,结果后来一小桶也吃不完,于是连爆米花也不买了。 何必浪费那个钱,只要在看完电影之后去吃一顿好的,从自动扶梯一般往下一楼就是餐厅那一层。 她知道黎成毅大概会很不适应如此吵闹的环境,于是特地选了imax最贵的那个厅,花的还是她自己的钱,她也没有和黎成毅报销。 不是一个很好的片子,姜柳芍为了配合黎成毅的时间,选的场也很晚,连晚饭也没吃上,一个人脚酸地从购物中心的一楼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从快时尚逛到了化妆品店,又在奶茶店里坐了很久。渴了些,于是当手里拿着奶茶的时候,几口就少了一半,结果把自己腻到了。 黎成毅比她想象中到的更早,接通电话的时候,正好一群小朋友推门进来,叽叽喳喳,对方应该是在地下车库,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基本上听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报出的商铺位置能不能被找到,于是又在微信上发了消息,对面也没有任何回复。 好像总是这样,默认的消息就不会被回复。 电影完的时候商场已经关门了,没有几个人的影厅被关上了门,她走在黎成毅前面,从唯一一个货梯下楼。很自然的,在她从包里拿出水杯站在影厅门口等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也会伸出手把她跨在身上的包取下,就像是很多情侣会做的事情。 “今天的电影,谢谢你。”他几乎是很自然的在等电梯的时候说出这句话。他们扭曲的倒影被照到电梯门的玻璃上。 喝水的动作猛然停住,几乎被这句话呛了一下,接着听见黎成毅低低地笑了两声,好像是在笑她喝水也能把自己呛住,难堪的感觉里涌了上来,她咳了几声,抬起头有些恼地看着黎成毅——好像他刚刚讲了一件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样。 那天的电影钱黎成毅一直记着,对于他来说甚至没有以前给姜柳芍做代驾的辛苦费贵,他几次想要给她打钱,这是一件他几乎快形成习惯的事情。 但最后没有。 他透过变形的反光看见姜柳芍脸上的表情——他看见她被水呛着的滑稽的样子,脸憋得通红,咳嗽了几身,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都因为生理性的不适变红。 他一直知道她有好看的地方,特别是那双眼睛,所有和她有关的画面都和那双眼睛有关,几乎包含了所有的情绪,她蹲下来看着他的时候,她颤抖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的时候,她笑着故意等他和自己对视的时候,那些在她眼睛里发现的所有情绪:委屈,心疼,倔强,显而易见的爱慕,无法掩饰的惊喜,路灯的反光,快要溢出的泪水,都混作了一滩。 日常2(剧情) 他到底应该从眼神里发现,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应该是有相同之处的。 有次姜柳芍做实验回家很晚,那天他正好也有脱不开的会,所以早上她也默认了自己一个人回家。 对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锁储存箱里了,没听见,等半夜好不容易从学校出来又觉得应该早睡着了,不想去打扰,什么也没发,自己打了车回去。 没下雨,但她也不敢睡觉,生怕遇上什么变态的司机。手机里电量的下滑就像是一张诡异的天气预测温度图,遇上冷空气时会滑动得非常快,等到了公寓门口的红绿灯时只剩下了百分之十都不到的电。 她于是直接关了机。社区外部车辆进去比较麻烦,她自己下车往黎成毅家里走。 智能门锁发出欢迎回家的机械女声,她蹲在玄关处换鞋,包被丢在一边,屋里还是太暗了,她往前走的时候踩到包的肩带滑了一下低声暗暗地“呀”了一声。 然后灯被打开,几乎失明了几秒,才皱着眉头适应了眼前的光。 “回来了?”黎成毅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往她那边看,不是居家服,穿着的衬衫和被扯开的领带看起来并不舒服,像是紧绷了许久。 “嗯…”她低头把放在一边的包拿起,还是站在玄关处,“你还没睡吗?” 她过了几秒没听见回答,抬头望着黎成毅。楼梯离玄关有些距离,灯晃得她头昏,本来就挺晚的,熬夜做课题晕晕沉沉的,几次聚焦才把目光放在楼梯上的人。 看起来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很奇怪,她想,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领带也是松开的,什么都不对劲。 他呼了一口气,声音极其缓慢:“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后来关机了。“像是很疲惫,但事实上确实很累,口干舌燥,连声音都哑了几分。 ”手机没电了吗?”站起身来,往下走了几步,最后却在离地面几阶的台阶停住。 ”我怕打扰你睡觉。” 从高处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往前走着,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地拍打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突兀了许多,自己的呼气声混杂着电器微弱的电流声,他看着姜柳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几乎是完全仰望的状态,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地,几缕没有扎进马尾的碎发掉在额头上。 那种凑过来时,隐约能闻见香水味的动作。应该味道会很淡的,几乎都被风消散的味道。 “还没睡,刚刚在处理工作。” 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叹了口气,“走吧,快睡吧。” “是在等我吗?”想这么说,可她又害怕回答只是一个自己自作多情的想法,大概只是真的很忙,他要开很多会的,越洋的,跨海的,时差问题经常熬夜。她记起她脑子有病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时候,那句“对”真的挺对她有影响力。最开始也根本没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天天只琢磨一句话,他说他有点喜欢我了。后来就发现,其实好像他也真的只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所以一句话也没有问出来。 客房被拿来做了她的房间,等她上楼了回房了,黎成毅才从走廊关了灯。 门缝里看得到外面的灯光,姜柳芍看着从那条缝里的光熄灭之后翻了个身,刚刚闭上眼睛身子正在下落,马上要入睡的时候脑子里轰得冒出个事情叫她猛然睁开眼睛。 好像没定闹钟。 伸手去摸索着床头柜的手机,刚就想着躺着也能干事情,却斜眼看见床尾一般被搭满衣服的椅子坐了人。 四目相对。 一时无语。 大半夜的看见男鬼真的会吓死人。 两个人都惊讶于对方并没有睡,姜柳芍迅速地放下手机,从躺着的姿势坐了起来,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夜里视力并不算好,她的目光只能模糊地追随着床尾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动作。 黎成毅换成了居家的衣服,她脑袋空白一时间也在记忆里搜索出刚刚是否有开门的声音,看着黎成毅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她的方向走。 “怎么还没睡?” “有些失眠。” 他把刚刚被姜柳芍放下的手机拿起,“怎么了,有急事吗?” 面部解锁的图标没有解开,他知道的,锁屏界面也没有任何新的消息。 “忘定闹钟了。” “几点?我今早上走的时候叫你。“ 姜柳芍却没理他,她刷刷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踩着拖鞋就准备绕过黎成毅往外面走。 “你有药吗?” 什么?黎成毅没理解,他又只好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充电的提示音响起,他转头看向往着门口的背影。 “我给你拿点吧。我还有点没吃完的褪黑素。“ 声音在这时候已经飘地似乎有些远,他跟着出去,看见的是对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还是挺黑的,走得又挺快。他怕姜柳芍摔了,开了楼上的落地灯,有些昏暗的灯光,影子边缘也是模糊的,随着姜柳芍越走越远,所有的一切几乎都要和黑色融在一起。 他靠在楼梯的扶手旁,看着底下的人影像一只小陀螺那样转来转去,从挂在门口的包里取出一板只剩最后几粒的药,又看见她端着半杯水从厨房出来,啪啪啪地踩着拖鞋往楼上走。 “褪黑素。”她怕刚刚黎成毅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伸直了手把药和水都推向他。 “吃一两次可以的,但吃多了可能会做噩梦,像今天这样你熬这么久睡不着还是吃吧,明天要不然没有精神。” 大概是觉得内疚。 虽然说自己就已经否定了黎成毅是为了等她而熬夜的想法,不过之后她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黎成毅还坐在她房间里。即使也不是她提出的想法,她看到黎成毅的那一瞬间也有些被吓到,不知道黎成毅的想法是什么,有为什么不去床上躺着,半夜跟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进来还帮她把衣服处理了,但终究来说还是因为她黎成毅也没睡。 所以话都密集了起来。 就像是最开始那样。她不知道怎么总愿意多说一堆,从天南地北说到自己经历,然后再笑嘻嘻地凑过去等待着黎成毅的回复。 “你呢?“黎成毅问。 接下手里的药片和水,他没立即喝,反而是想听听姜柳芍的回答。 “什么我啊?”这么一折腾,她突然也不困了,笑看着黎成毅开口反问。 “你怎么有这些药的?经常失眠吗?” “还好。”她耸耸肩,“以前房子隔音不好就会备着。” “你到做噩梦的阶段了吗?”黎成毅问。 这应该算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姜柳芍心想,她刚嘿嘿两声脱口而出,黎成毅真的很不会开玩笑,老男人就是这样,古板,木纳,而且无聊,想着想着脑海里那些片段却全都铺天盖地地闷住了她,像是被人捂住脑袋压在枕头下。 眼前的人问她是否做噩梦了,但那些构成本该被称为噩梦的内容里都是他。 在她和黎成毅这段过于冷淡的关系中,似乎除了她开始时热烈的表达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那天黎成毅对着她的提问从而给出的肯定答案像是一个笑话。 那个大义凌然地说不会再追究她的人是他,那个对清洁工都很有礼貌却质问她是不是有坏心思的人是他,那个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扯下领带的人是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碎片都让她的喉咙变得尖利和苦涩,仿佛吞一口水都带着疼。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头晕的厉害,不吃饭的时候会有些偏头疼,从后脑勺的疼一直连带着前额头的晕,皱着眉头也缓解不了,一般能熬过就会好,现在不知道怎么又疼了起来,她的手无意识地扶上额头,妄图在晕头转向中有一点支撑。 她努力地憋出了声:“没有。”扶着墙慢慢地往房间里走。 闹钟还是没有订起,黎成毅见她神色不太对,伸出手想要去攥住她的手,姜柳芍却罕见地甩开,语气也稍微重了一些,声音哑着:“我自己走。” 本来还算愉快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好像有那么些缓和的迹象了,黎成毅想,但是突然又变成了这样。 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过于活泼的性格,对于她明显的讨好,对于她每天不厌其烦的讲述,曾经的回应是冷淡的,只是他会学的很慢,许久以来高居上位让他别扭地不知道如何去回应,而那些造成了最后错误结果的决定他又想要尽力去避免。 可是他却没琢磨出除了这些做法还能如何去示好,唯一的办法就是冷漠地把绳子拉直,妄图以自己的回避来避开错误的选择。 但当他终于慢慢把这根紧绷的绳索放松下来时,姜柳芍已经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明白的,姜柳芍学习东西很快,小心翼翼地探索周围的世界,嗅出不对劲的地方,大胆笨拙地暗示,看着对方的神态揣摩自己的话。 只是还是这么快——她又从他的身上学到了些东西,那些他并不愿意展露出来的,又并不想要教给她的。 噩梦。 刚刚有提到这个词。 然后她的脸色就不太对劲了。 他想,做噩梦了吗?跟着那个慢吞吞的影子回到她的房间,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姜柳芍的表依旧是不太好看,他把手里的褪黑素和水放在柜子上,坐在她的床边。 走廊的灯还没有关,于是整个房间显得有些过于明亮,并不是深夜应该有的样子。 黎成毅坐在床沿,他的身影和姜柳芍在墙上拉长的影子随着晚风微微扭动,像是一幅被时间拉扯变形的画。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注意到了她眼角微微的抖动——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突然意识到,他有些冲动地想要告诉她一切——那些把他困在过去的噩梦。 纠结(h) 今晚实在不是一个讲述故事的好时间。 也不是一个做爱的好时段。 实在是太晚,两个人都太累,困顿的情况下连欲望也很难驱使肉体变得精神起来。姜柳芍靠在床头,保持着身体舒服但是颈椎受罪的姿势,等着黎成毅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再不想承认,但也实在能够从黎成毅这完全不动的行为上推测出他想干什么。 但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 她的目光集中在天花板上。那些漂亮的,精致的设计布满了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和她自己的房间没有一处相同——光秃秃的墙壁,白色一眼望到头,在这样相差巨大的画面里寻找相同之处是一种荒诞的做法,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顺着天花板一直延伸到门框旁,没有任何变化的亮度,甚至连任何噪音都变得沉默。 她有一种错觉,曾经那些填充了她生活的所有东西都在远去,凌晨从道路开过的跑车,令人烦恼的隔音带来的副作用:模糊不清的背景音,(大概是隔壁熬夜打电动的,又或者是哭泣的孩子和焦急烦躁的母亲)以及窗帘挡不住的路灯的黄光,在她狭小的出租间留下的痕迹,变化的灯光甚至还会夹杂救护车的蓝光,红光,交替,接着一切又归为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清楚地知道黎成毅在想什么,但她不想给出任何反应。以往的她或许会妥协,会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到自己应该做什么的线索。但今天,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让这沉默持续下去。 近在咫尺的黎成毅并没有听到她的想法,当他们沉默地对视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难以接受的煎熬就像是一种酷刑,一种将人的理智缓慢蒸发掉的闷热,任何一点过分的刺激都会带来更加整耳欲聋的回音。 当黎成毅的手插进她的头发里时,姜柳芍的眼睛反复闭上又睁开,最后她只是轻微地转了一下头,眼皮紧紧闭在一起,颤抖的睫毛,紧绷的肌肉,连眼角也挤出皱纹。呼吸落在额头上,滚烫的,冰冷的,以及头皮被力量轻微拉扯的疼痛,她以为他要吻她了。 她的锁骨被发尾的撩拨弄的瘙痒,细微的氧意在皮肤上被无限放大,让人难以忍受,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已经发烫,发红,酸涩的,如同蚂蚁触角的触感爬上后背,现在的姜柳芍像是一个被剥了皮的电线,强烈混乱的感觉如同漏电的残留一样在血管里乱转。 “不要,太晚了。”她低声说。 但事实上,他所做的仅仅是将手指穿过发尾,一件很简单的。在这句话之前,他脑海里还真没这样的想法。 这么一下,他突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了。 他故意把头低下,手掌缓慢地压在她的肩膀上,隔着布料,睡衣柔软的材质将他手心的温度在肩头传递,这是一种很暧昧的暗示,特别是当他的大拇指指腹轻按在她耸起的肩膀而变得明显的锁骨窝旁边,当他的头继续往下凑,呼吸一缩一放地放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穿梭, 姜柳芍的反应逐渐变得僵硬,连抗拒也是卡顿的,如同一张被划光的cd,机械地将头又偷偷往另一个角度轻微地转动,吞了口口水,吞咽的动作连带着黎成毅也能感受到脖子连接到锁骨的肌肉的变化。 这时候,他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甚至连亲吻的冲动也被完全压下去,脑海里留下的也全是简单,毫无欲望的白色。 一切的改变都从他终于将嘴唇贴在她的皮肤上。在那漫长的一秒里,一切似乎都已定格。黎成毅的嘴唇几乎无声地触及姜柳芍的肌肤,轻得如同宇宙中未冰冷的天体相撞——爆炸令人恐惧,灼热,碎石飞扬,却完全沉默无声。 姜柳芍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在他的触碰下生出了电流,她的神经像是被一根根细微的光纤连接,无限传递着细微的触碰,似乎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一旦点吞噬,这些信息在她体内形成回响。心跳在胸腔里如雷鸣般震响,但与此同时,一种占据了她心头已久,已经倒灌进每一寸缝隙里的无形的感情在她体内挣扎。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过去的记忆与当前的情感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她感受到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肩膀,带来一阵战栗,那种感觉仿佛电流般在她的体内蔓延,她的理智却在不停地告诫她,要冷静,要抗拒。 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黎成毅,你知道你不能这样的,你知道他看不起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如此下贱又可恶地产生这样的欲望,他不是说有那么一些喜欢你了吗?为什么你还是要把自己放在这样的,让人可怜的位置里。 当黎成毅的唇靠近时,她的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几乎是全身都在拒绝这即将到来的亲密接触。她的手轻微地颤抖着,试图推开他,她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顺着重力往下掉,柔软的发丝穿过指尖的缝隙,几簇黑发环绕在指腹,形成了一个套环。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仿佛要挣脱那种无形的束缚。 她的理智在拼命地挣扎,想要从这种深情的拥抱中脱离,机械地将头微微侧过,试图避开他的吻,但黎成毅的手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引回,微微用了些力,她两颊的肉也被手指捏了起来。 她的眼睛紧闭,睫毛剧烈颤动着,嘴唇虽然被迫机械地回应着他的吻,喉头一阵一阵地吞咽,唾液把干燥的唇瓣润湿,她被撬开嘴巴的时候,甚至有唾液顺着皮肤往下流。 似乎他们就是在深情地拥吻一样,一种热恋期的旁若无人的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无尽的挣扎。她的手指在他的发间颤抖着,试图用力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无力抗拒。她感受到他手指的每一次滑动,仿佛在她的皮肤上点燃了无数的火花,那样的刺激几乎让她无数次回想起他对于自己莽撞的提问而得出的肯定答案,她无法抑制地把手心的热度,她的燥热,她无可救药的浪漫的理想主义和现在游走在身上的温柔的抚摸联系到一起。 另一方面,如此的抚摸又太过于熟悉,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鸡皮疙瘩立马起来,带领着她看见在这样美好的欢愉的尽头出现的只会崩溃的画面,被划成无数个碎片的尖利的,叫她无数次回忆,一遍一遍把每一个黎成毅每一次语气词拆分,每一个语调展开,几乎是麻木地接受从心脏,从胃里翻江倒海涌上的酸涩。 如此反复,如此交替,她在这一刻几乎崩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下去。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而紧绷,每一寸肌肉都在对抗这份能把理智完全扎成漏斗的刺痛,她似乎下一秒就会和河豚一样,作出恐虑,焦虑和紧张下的应激反应。 如同一把尖刀,无数次刺穿她的心脏。那种痛苦和无助感与眼前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承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却是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等待救援的宇航员在耗尽最后一口氧气那样无力。 窒息,溺水版的窒息,被水末过头顶的恐惧,鼻孔里的水呼吸的时候会直接冲进脑袋里,她要缺氧了,如果现在她的确待在泳池里,那么她要做事情是伸出双手竭尽全力地拍打水面。 事实却是她的舌头被吮吸着,她的下巴,她的脑袋,似乎任何一个关节都被控制着,她现在唯一能听脑袋指挥的大概只有指节——实际上,它们现在唯一可以帮助她做的事情仅限于抓紧床单,或者是被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 黎成毅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顺着腰线往下。他甚至知道自己的手抚摸过哪些皮肤,闭着眼睛黑暗的世界里,顺着记忆他的指腹触摸到的不同的部位,他几乎能够知道这一块摸起来并无二致的皮肤是腰上的一小块暗色的印记,每次做爱时都能看见。 除了她漂亮的,倔强的眼睛之外,他的常识里和他所有认识的人最不一样的地方,一处神秘的,让人沉迷的标记——也许在了解到她全部的过去之后,这样的并不符合美丽,完美标准的表彰依旧无法得到解答,她并不承认这是一个胎记,于是他只能把这当做一场刺激的冒险而带来的后遗症。 可能也不是那样的神秘,也不会为姜柳芍带来任何真正的副作用,只是在别人无法看见的位置里有一小块阴影罢了。 她的大腿紧紧地挨在一起,当他的手探进内裤里,摸到阴毛上的时候,她甚至连嘴唇都僵硬了,她的小腹往里缩,背部开始塌陷,头部往后移动,最后却发现几乎寸步难行,整个后脑勺都贴在了床头的枕头上——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压进枕头里,要被嵌进床板里。 手指准确地找到了阴道口的位置,到目前为止,姜柳芍也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有回旋的余地。 两只手指头都伸了进去,也都是浅尝辄止,她本身刚松了一口气,两只手指突然弯曲起来,鼓起来的指节抵在内壁的软肉上,像是身体的某个被掏了一个洞,这种感觉如同一块融化的,油乎乎的肥肉,而有人在身上拿着刀扒拉自己。 她的嘴唇不自觉地继续张大。 这么一来,她连自己的舌头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黎成毅的舌头伸进口腔内壁,她的腮帮子被顶了起来,接着又是右边,她想躲避她恶劣地想要闭上嘴巴咬紧牙关,结果下体传来的刺激使得这样的想法一次都没成功过。 每次当她的牙齿触碰到他的舌头时,总会有一只手指发疯版按压在阴道上,猛烈的酸胀立马传来,顺着脊椎,从小腹往上,来到胸部,后背,一种被人夹在中间的感觉,她的阴唇不自觉地缩紧又放松。 纠结2(h) 黎成毅松开她的嘴唇,终于可以呼吸了。 她才喘了一口气,刚刚睁眼,黎成毅的手已经放在她的头顶上,轻抚着她的发丝,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叫停我就不继续了。” 姜柳芍的反应实在是抗拒的太明显,他很难忽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多么的不负责任,他希望姜柳芍给出的回复又能是什么,希望她强硬地对他说出否定的话似乎是一种隐秘的期待。他甚至自己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愿,他完全没有想过如果她倒是真的如他所愿地拒绝了,他又会真的停下吗。 也许是一种有恃无恐——他实在是太了解姜柳芍的性格了,带有刻板印象的,偏见性的,就像姜柳芍从各种细节里了解到他一样。 可是她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呼吸全都喷在他的喉结附近,像是有一种实质的物质在附近旋转,抚摸,瘙痒,他不自觉地吞咽着。 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都实在是太过于温吞,漫长,有些时候他回想起来这些片段总能有一种时间被完全切断的割裂感,一种被人为地延长,拉长,无限延伸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将它们一起粘合在一起。他在这些回忆中辗转反侧,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缘,俯视着那些破碎的瞬间,每一秒都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在那些短暂的瞬间里,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了,情感也被放大了。 他并没有着急地把阴茎塞入体内,当下体的衣服只留下一条内裤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一只手扶上她的脸颊。 姜柳芍的头没有移开,她的手终于动了一下,往上移动着,最后摸到了他手背,明显的手骨,凸起的青筋,她本意是想把那只手掰扯下来,但是却反将一军,这只手被握住,拉着她去触碰他鼓包的下体位置。 姜柳芍愣住了。 幸好这样的被动性的动作只持续了几秒——她的手指碰到内裤的布料的时候实在是脑袋空白,不知道怎么去调动神经,僵硬地把自己想象一块木质的物品,才能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手腕并没有被捏的生疼,很快,他便放开了她的手,凑过来身子,把阴茎对准她的阴道口,用了些力气往里送去。 其实这次的进入已经很顺利,前戏做的并不算足,只不过因为大概率是双方都已经习惯了。 这是最正常的体位,她被压在身下,两个人的上衣都甚至算得上完整,连手也是安分的,黎成毅没像以前那样刺激着她,捏着阴蒂啊,手抓着乳房啊,这些都没有,两只手按着腰部的位置。 姜柳芍也懒得挣扎了,盯着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眼前的画面混乱摇晃,她整个人也跟着晃起来,不自觉地缩起脖子,小腹开始紧锁,她知道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她的胸部被摇晃得有些疼。 直到当她的手臂抬起来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被拉了回来,那种沉重的,酥麻的,从下体开始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刺激把她托了起来。她能够如同梦境一样抓住空气,那些细小的微粒拂过手指的缝隙,继续往前伸,她碰到了他的手腕,她使了力气抓住,感觉这样的拉锯能够将她锁在床上,锁在实体里。 黎成毅的动作逐渐急促,他的呼吸也加重了,他低下头来,她的胸部被挤压着,他的胸脯贴着她的乳房,被重物压着的不适感,几乎快要把她吞噬。溺水般的恐惧,快感,压过头顶的巨大压力,无法呼吸的窒息,她感觉到自己再往下掉,一点,一点,她的双手使劲的伸长,一开始她还是能够知道自己抓着是黎成毅的手腕,过了些时间,她连自己到底在握着什么也不清楚了——似乎是水下温暖的某种柔软的物品,水母?或者一条游鱼。 他的头压在肩上,每一次呼吸都在耳边,热气一阵一阵地扑打着她的耳廓,像是水下的波浪。 他低声问:“还可以坚持吗”声音很小,几乎全是气声,全都飘进耳朵里,她的耳朵如同被铁碳烧过,留在这样的空气中都是一种煎熬。她感受到他身体的热量和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心跳加速,身体很累,但精神的确是清醒的。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混沌。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响,仿佛是水流的奔腾声,又像是自己即将被淹没时的急促的求救声,所有的这一切遮盖了其他声音。她的身体在这片无尽的水域中挣扎,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每一次的推进都像是在她体内掀起一阵漩涡,将她的意识一点点地吞噬。 腰部酸涩,皮肤被捏着生疼,黎成毅的动作变得更加急促,喘着粗气,她的手开始乱动起来,从手腕往上捏着,她摸到了他的背部,她想去拥抱他,她无法抑制地想要亲他,她实在是无法控制这样的想法,她绝望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那样被揉碎的灰烬在简单的撩拨下就再一次地复燃——当她被他亲吻的时候,当他牵着她的时候,当她的小腹开始抽动,她的脚趾紧锁在一起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深海的黑暗中,四周的水压不断挤压着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每一次的推进都像是巨浪袭来,将她的意识冲刷得七零八落。她的耳边充斥着黎成毅的喘息声,那声音在她的耳膜中回荡,仿佛水下的波动,令人无法清醒。 她的环抱使了力气,她似乎要把黎成毅带给自己的感受强加在他的身上一样,强硬地坚持着,即使手臂酸胀,肩膀也跟着疼痛起来,整个身子都是酸涩难忍,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奇异的痒意侵扰。 在再一次地深入的时候,她没忍住,手指弯曲了起来,指甲轻轻划在背上,黎成毅轻轻哼了一声。这声音像是进一步激发了她的情绪,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再次颤抖起来。 她连他是否也在颤抖也分不清,她手掌心的的肌肉随着动作而耸动,他的呼吸,她自己的喘息,交互混乱融合在一起。 放大,在耳膜上产生巨大鼓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然后这样的声音也被融化进了胸口里,隔着衣服布料,她感觉到粗糙的,弹跳的热度。 她的身体在不断的颤抖和抽搐中,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每一次的接触,每一次的亲吻,她几乎很难不承认,她的确无法自拔,皱起的眉头,当他的掌心和她的手握在一起时,她几乎完全无法抑制地回想起这些荒唐的片段,又或者是他如何用这样的手抚摸着她的阴蒂,她的乳房,压着她的后脑勺亲她,一种总让人产生被人深爱的错觉。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可是黎成毅的喘息声、身体的触感,却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让她无法逃避。她的身体在他每一次的推进下不断颤抖,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那样摇晃的,无法看清的画面又把她拉回这样下沉的深渊里。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触碰到他背部的每一寸肌肤,都带来一种奇异的痒意,像是无数蚂蚁在爬行。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带着不规则的颤动。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上弓起,迎合着黎成毅的每一次推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每一次吸气带领着她的身体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拉锯战,既渴望他的靠近,又在心底挣扎着逃离。 她的双腿紧紧缠绕在黎成毅的腰间,脚趾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次他深入推进,她的身体都会条件反射般地弓起,胸口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强烈震动。她的耳边充斥着他的喘息声,那声音像是一曲低沉的乐章,反复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彻底迷失在这片情感的汪洋大海中。 她的喉咙因为干涩而发紧,每一次的吞咽都带着一丝刺痛。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过去的记忆、未来的迷茫,都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幅无法分辨的画卷。 她的皮肤因为汗水而变得滑腻,每一寸肌肤都敏感异常。黎成毅的手指划过她的腰间,带来一阵阵电流般的感觉,让她无法抑制地轻颤。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的身体在他的动作中剧烈颤抖,胸口被压迫得无法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水中挣扎出来,迫切而痛苦。 “马上好了,再忍一下。”他说。 接下来的动作毫不留情,实在是完全没有顾忌她的任何感受,姜柳芍终于明白了自己看见那样漂亮的动物标本时的感受,被痛苦地塞进狭小的空间里,背后是床,前面的胸口肺部都被压住,就像是被破挤在两块玻璃之间,她被挤压着喘不过气来,被人摆动着,一块一块被分解,肉体一点点被剥去,露出本来柔软的神经和内里,然后再被一点点填满,她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 髋骨生疼,腿也生疼,胯部腰部哪里都不对劲,头被一只手贴着——强迫她保持一种被完全拥抱的姿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因为压迫而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水中挣扎出来的挣扎。 她在他怀中痉挛着,神经末梢像是被电流击中,带来一阵阵麻痹和刺痛,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传递着痛苦和快感交织的复杂感受,身体被不断地推进和拉扯,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主导权,身体的感受变得愈发清晰,已经失去力气,唯有被动地承受这一切。 她祈祷这一切马上结束。 ps:这几天会更的慢的学校事情有些多各种事情堆在一起了 后尘(剧情原生家庭) 他听见身下的女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是一种代表着放松和解除警报的象征,似乎又代表着他的确再一次冲动了,一个玩笑的结果。 身体上的反应这也算得上特别的信号。 他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倒不是有多么强的自控力,在自己指令破碎的记忆里搜索,对于懒惰的唾弃也时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以前过于无聊的生活里实在不知道能把这种冲动投射在谁的身上,一种刻板的,几乎是完全雕刻在被投射的阴影里的行为。可能例外也会偶尔发生,当他看见黄色网站上贴在一起的肉体,白花花的,垂下来的胸部,丑陋的阴茎,那种刺激性在一瞬间是巨大的,自己的下体开始肿胀——很正常的生理反应。但是只要时间一过,他在洗手池里冲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通红的脸,他突然觉得恶心反胃,好像刚刚握在手里并不是什么自己的生殖器,而是一种可以杀死人的武器,一种被自己用来当作进攻和破坏的工具,而释放出来的精液如同可以腐蚀掉坚固瓷砖的毒液,他甚至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在不经意间踩进破洞里向下掉去。 他知道这是正常的,他也知道自己身边有几个朋友不着调地轮换着女友——美其名曰:“享受生活,及时行乐”这也是正常的。他却实在找不到这些漂亮的面孔换着时间出现在面前与他对于“享受”这两字的感受之间的关联。 他自然而然地说出礼节性的话语,完全不需要练习,也不需要去假装的肌肉记忆,很快就会有女孩拿着明明只装了浅浅一层的红酒杯超他的方向挤过来,用着拙劣的手法把酒假装无意地洒在他的羊毛衫上,又或者在做投资开会的时候,也总会有创业者拿着老土且耳朵听起茧的励志故事,半地下室,一天一碗泡面,几天不睡觉,他听多了甚至会在心里比划起这和他认识的科学极限有多么接近。 这些事情却找不到任何意义。时间久了会很厌烦,每一件都是小事,例如清洗羊毛衫,或者直接丢掉,也许还要照顾一下丢三落四的幼稚小姑娘,又或者背下一整套礼貌又冷漠的说辞打发走并不出色的演讲者。 那时候,在姜柳芍第一次敲响他的窗户时,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以后的以后他终会发现一件事情:她和他们不一样。 也许又是一样的。 黎成毅扶起姜柳芍,他把避孕套取下,精子立马带着内壁的薄膜粘在一起,他直起身子准备去丢掉。 “你要先洗澡吗?”他问。 但姜柳芍一点力气也没有。 “明天早上吧。”她说。 也没出多少汗,身上也没有太多黏腻的感觉,只有被单有些水渍,她扭动着身子往里移动了几下,把被扯下来的睡衣袖子再次搭上,低着头把褶皱使劲扯平,即使当她用力拉扯之后,放松状态下这些痕迹还是明显可见。 当他走到房间门口扔掉被用过的避孕套时,看见走廊上晃眼的灯光,还没有来得关掉的落地灯,放在门口柜子上的褪黑素和水杯:“吃一两次可以的,但吃多了可能会做噩梦…”,这是姜柳芍本意想要告诉他的。 水杯在昏黄的冷光下折射出各种各样的影子,半透明的影子,变化的水波,他拿起来水杯来刚要喝掉,拆开旁边的药片,包装纸发出刺耳的声音。 “要我陪你吗?”突兀地开口,水还未进入口腔,所有的神经都在提醒他,现在大脑感觉到干燥。 “什么?”她问,声音有些尖利。 “最近有在做噩梦吗?需要我陪你吗?” 姜柳芍的语气实在不算好:“黎成毅,你真的…够多自以为是的好意”——关心她缺不缺钱,给她介绍工作,在约出门时模棱两可,现在还加上了个大半夜问她需不需要他陪,他当真演戏不累。 刚说完,她便发现自己的措辞过于激烈,甚至把这种只能在心里吐槽的话脱口而出。她立马要加上一句话解释一下,这时候黎成毅正好转头过来,对上她的眼睛。 背光,所以看不清眼神,她缩了下脑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转念一想,生气就生气吧,这就是事实,又多了点信心悄悄抬起眼睛,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她想下一秒,黎成毅可能会默不作声,把门关上,或者带着讽刺的,冷漠的眼神瞄他一眼,说出一句奇怪的,却又能把她搞崩溃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不,这句太过于直白,黎成毅要是真这么直接,她大概率也不会没有脑袋地把他曾经的无聊的施舍当作好意。他可能会表达出另一种解释,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这种喜欢又是什么呢?可怜?一种长期接触下来的自然结果?还是真的,她以为的,他分出来的微不足道的喜欢。 他不累她还累了,正好可以睡觉。 可他没有,他将水杯放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握住,就像过去几周里他们已经习惯的牵手一样,在那条树荫斑驳的小巷路上,风从他们的中间的空隙挤过,摇摆的树叶在头顶发出响声,以及等待人行道变绿的最后几秒,他的指甲刮过她的手背的氧意,这些每一次她都会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又发生了。 她以为刚刚所经历过的一切又要再来一次,她几乎快把这种过分的折磨当成一种愤怒的抒发,一种将她锁在欢愉和愤恨里的惩罚,至少也是煎熬。 但他没有,他只是翻过她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 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见她颤抖的睫毛,她总是在颤抖,黎成毅想。从他认识她以来,为什么? 一种不得要领的同样的感受的传递,在他点上画布上最后的高光的时候也会手抖,抽动的神经甚至带动到他的大腿。这种抖动一度被他当成清醒的标准,一点点地将他带出麻木,冷漠的牢笼,和酸胀的手臂一起提醒他,他现在是真实的,他的身体是真实,他的脑袋,他的思想是真实存在的。 他避开了算得上是尖锐的讽刺。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点事情。”他说。 这实在是一个太长的故事了。 出生在一个完全富裕的家庭里的黎成毅和姜柳芍的成长过程算得上毫不相关,在每一个决定性的重大抉择面前,他们的人身轨迹就像是两个不同始发站的两辆方向相反的列车——她决定离开小镇的时候,他应该已经从遥远的太平洋彼岸回到城市里,她为了生计发愁的时候,正好是父母准备完全脱手公司交给他处理的时间段,甚至当她开始对生物有了些兴趣时,当她第一次拿到完全漂亮的生物成绩时,他已经讲布满灰尘的一整箱颜料扔进了垃圾桶里,包括干涸的颜料盘,变硬的笔刷,还有已经被划花的画布。 黎钦出生的第五年,他开始担当起一个哥哥的角色。家庭里的关系传递基本上也随着年龄渐长而变得自然,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显露出部分当年父母的特质,用小孩子装大人说话语气来解释,就是故作姿态的老成:“你不能碰热水壶。”他说,“还有,你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话,这样不礼貌。” 实际上,离他接受这些教育的时间也仅仅过去了有三年,他却似乎完全搞忘了当年的自己对于这样的说教是多么的反感,他自然而然地把妹妹脸上的不高兴,和时不时的臭脸当成了叛逆,一种必经的过程,他甚至无法从这样相像的脸上发现当年自己的痕迹,一样的烦恼,一样的讨人厌,一样的不听管教和固执。 但是父母对他们的区别是有目共睹,大概是在他身上实验出来的理论能够得到实践,曾经黎成毅到底在这种礼数的调教上吃了点苦头,无论是在吃饭的时候因为不专心被关进小黑屋,还是因为吃了一点别人家孩子给的零食而被勒令不准吃晚饭,这些他以为会一样出现在黎钦的成长历程里的事情却没有被实现。 这种区别对待令他有些恼火,他于是就把之后他应该学习的内容提前告诉了黎钦,包括她上小学之后应该要保持什么样的成绩,还有每天的课外活动,周末的安排,他带着兄长的傲气,在黎钦带着怀疑的目光瞧着他的时候,他总会笃定地点着头,像是一个荒原的开拓者。 这也加重了黎钦的反抗情绪,从那时候开始,关于逃离的梦就已经在黎钦的心里种下了种子。 那时候,黎成毅也不知道,黎钦大概想逃离的只是哥哥的后尘,她不想拥有和黎成毅的一样的成长经历。现在提起来的所有小事,什么课外活动,在游泳池必须待满两个小时,小提琴练不好会被老师骂哭,以及周末也完全没有休息时间几乎完全不值一说,但是对于还未长大的孩子来说,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毁灭性的窒息。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到底要如何熬过这么些年,最后终于长成一个大人,如今说来弹指而过的20多年在当年看来是如同漫长的,无限的,没有任何尽头的地狱之路,她甚至连明天都无法确定,如何了解到20年后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一周都难以忍受,如何谈论无法用手指数清的未来。 黎成毅对于妹妹态度的转变应该是从初中开始。 具体是先发生了他一整个画满了素描的本子和没有得到优秀评语的卷子被一起放在桌面上还是他先被对自己因为心理不平衡而成为了压迫妹妹的“帮凶“的愧疚填满,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两个日子离得很近,近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完全被患得患失抓住了后面的所有时光。 当他看见黎钦偷偷跑到后院花园里抓蝴蝶的时候,他越来越多地选择了隐瞒,直到后来,他甚至会帮助黎钦清洗她手上的淤泥,或者是脚上的划痕。 这是一种天然的保护机制。 他能够万分准确地形容黎钦对于生物的着迷,和自己一样——不能被这个家庭所接受的,不能显露出来的热爱,在他第一次站在自己房间里往下看,看见黎钦灰头土脸手上全是泥巴的样子,他立马就警铃大作。 他害怕,同时也期待着黎钦这样叛逆的行为被父母发现的那一天。 兄妹(剧情原生家庭) 事实上,等他长大了些之后,他也才发现黎钦和他经历过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区别。他曾以为父母的仁慈是源于他们内心的善意,但后来才明白,那只不过是对古板教条的盲目遵循——对女生不可以动粗。说是盲目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多吃的在身体上的苦头比黎钦更多,实际上在语言方面也并没有让黎钦多么好受。但每一次他都会抓准时机,在父母即将发难的前一秒抛出另一个问题,关于他自己未来的选择的问题将所有的火力引开,比如高中学校,又或者应该去哪里参加一个要求苛刻的比赛。他说:“暑假我想要去美国参加夏校。” 这时候,他们的目光会从黎钦身上移开,绕过餐桌上已经有些枯萎的花,花瓣微微卷曲,失去了昔日的鲜艳,“是时候让保姆注意下了”,父母甚至会在中途这么暗示一下,最后落在他的脸上。黎父微微点头,他说找时间问一下你季叔叔,他家孩子现在在加州上学。黎母也止住了要继续说教的念头,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餐巾,眼神游移。 实际上他完全没有听进父母的任何建议,这种冗长枯燥的说教遍布整个童年,他们的脑海里仿佛天生就有标准化的评判,就像他之后所接触的所有刻板,完美,标准的量化表格一样,那些表格上的每一个空格,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无情地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他的一生都被这些冷冰冰的表格所操控。他有一种莫名的错觉,甚至连他离开家门的时候是要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会被放进这样的程序里过一遍。 他以为这样的解围会让黎钦充满感激,甚至于,随着时间越发推进,他越来越多的隐性的帮助最后也变成了对于黎钦的纵容。每当父母的目光转移,他都能感受到那种短暂的放松,但随后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奈与失望。他无法真正保护她,无法让她从那些冷漠和苛刻中解脱出来。 他害怕自己所讨厌的事情最后都在黎钦身上重演,然后他得被迫看着黎钦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他有些时候甚至会自暴自弃地想,成为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活得可比实际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好多了。 可是他希望黎钦能够成为百分之百幸福的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黎钦大概真的以为自己家人也如同所有教育故事里描写的那样,她甚至天真地认为等到时机一成熟,她还能家人再演一出和解所有矛盾,圆满美好的大结局,可能是一顿过于隆重的晚饭,也可能是在某个毫无特别的夜晚,甚至她期待着这样的戏剧发生的日期就是明天。她幻想在这样冗长的谈话之后,一家人坐在长长的餐桌旁,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父母微笑着,互相寒暄,仿佛一切的争吵和矛盾都从未发生过。她能几乎感受到那些温暖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父母的笑容和善而宽容,仿佛所有的伤害和痛苦都可以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但黎成毅知道这并不会发生的,他悲观的定性下来的观念无一不影响着他的行为,黎钦几乎还会带着讽刺性的语言说他和父母怎么越来越像。她说:“哥,爸妈一定会很为你骄傲的。”比如当他拿着那些满分的,被红勾布满的试卷,或者父母收到的信件里有着他又在哪种比赛获得好名次的描述,也许还有亲戚或者叔叔阿姨无意中提起的一两句夸奖,黎钦总会冒出一两句话,连在父母的“小钦,你怎么就不朝着你哥哥学学,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这一句后面。这句话的每个字连起来也算不上阴阳怪气,只是黎钦的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尊重,她捂着胸口,夸张地表示羡慕,当然也都是转过身子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声音也是压低,像是做鬼脸一样,翻着白眼,五官乱飞。 黎钦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讨厌成为黎成毅的人,只要想到自己会和他一样,冷着脸,做着枯燥无味的事情,被看不懂的数字,学不懂的外文,还有各种其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理论包围,最后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成为坐在餐桌上父母一样的外表,深陷的眼窝,皱紧的眉头,连笑都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仿佛笑是一种要夺取人的灵魂的魔鬼,如同宗教或者神书描写的可怕的恶魔,以及中世纪所害怕的吸血鬼一样—— “务要谨守、警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彼得前书里这么写道,又类似于启示录里的那条大龙,那条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他被摔在地上,他的使者也一同被摔下去”。这些东西攫取着她内心深处的生气和灵魂,叫她无法直视,无法逃脱。她能几乎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压迫感,那些阴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每一个微笑都是在压榨她的生命力。 只要稍微想一下,黎钦都无法忍受,她自然而然地将黎成毅也划进了与她相反的范围里,在她发现那本还没有被画满的素描本之前,她觉得黎成毅天生就是一个冷漠而机械的人,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她开始怀疑起是否他们的基因里也带有类似的显性部分——就像血型一样,只要父母一方带有a型或b型血,那他们的孩子就一定会有相应的几率是ab型血,这种血型的显性特质直接决定了孩子的血型组合。同样,黎钦觉得他们家族中的冷漠与机械也许就是这种显性基因的表现。母亲的过于冷静像是a型血,而父亲的权衡利弊像是b型血,当这些特质结合在一起,他们的孩子就会不可避免地继承下这种冷漠和机械的基因特征。 她害怕自己也要被这样的基因污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不可避免地变成她的哥哥,她的父母一样的人。这实在是最可怕的事情,想象一下,你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你自己的,你认识你的手指,你的大脑,你的心脏,你能知道每一个器官的具体名字,在昨天它们还能够心有灵犀地给你提供养分和营养而睡了一觉之后,今天这些器官,血液似乎都变成了毒死你的毒药。就像渐冻症一样,你看着你自己的每一部分在慢慢死去,最开始是大腿,然后是手指,接着是心脏,最后是你的大脑,甚至到最后你就以为这是你自己,你已经忘记了原来的自己本该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像是一团纠结的线团,越理越乱。她回想着童年时光,那些充斥着沉默与疏离的日子。父母的面孔总是冷漠如冰,言语中带着锋利的边缘,似乎任何稍微夸宽容点的夸奖都会带来不可避免的崩溃,那种控制欲被黎钦形容成歇斯底里的。例如她上学必须穿的被熨烫整齐的百褶裙,没有一丝褶皱,她不能学别人家孩子(那时候她还从来没有理解她和所谓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的不同),她们是粗鲁的,她得保持高雅,甚至她从来没有理解过高雅这个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和别人不一样,很多时候她会奇怪为什么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自己不会成为别人,如果他人来到现在的身体里会有一样的想法吗,如果她的皮囊是黎成毅,或者黎成毅的皮囊变成了她,这一切会改变吗?为什么不能拥有别人的感受? 正如《1984》中的那段描述:“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为了解闷,她颇有些过分地将自己父亲和书里的老大哥作比较,比如说他们完全不一样的胡子,哦,还有那种严肃的,随时随地都在看着你的眼神,就像老大哥的海报上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时刻注视着每一个人。 “老大哥在看着你”。 她颇有些自豪地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够发现这是不正常的人,就如同1984里书中写道的那样,“仇恨一分钟还没过去,观众已经完全疯了。他们像被电击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面孔涨得通红,口中发出狂怒的吼叫。金发女人变成了紫红色,她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即便是温斯顿那样冰冷的人也不禁被仇恨所感染。他无法抗拒地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所支配,这种感觉比恐惧和愤怒还要强烈,几乎令人麻木。” 她觉得自己像是唯一清醒的人,在一片疯狂的世界中保持理智。 她还把黎成毅比作在仇恨会上怒吼的平庸之辈。比如,温斯顿一直搞不懂到底是几几年,在书中他被这么塑造——“他无法确定这是1984年,但肯定是在这个日期前后,因为他相当肯定自己的年龄是39岁,而且他认为自己出生于1944年或1945年,如今要把任何日期确定在一两年之内是不可能的”。 而在黎钦眼里,黎成毅则搞不懂自己的年纪,当他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小屁孩时,却老成得仿佛已经跨过了应该成熟的年纪了。黎钦记得,在她还完全没有任何观念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超出年龄的老成语气说话,仿佛他早已看透了生活中的所有复杂,每句话看起来都是为了你好,却让人无端升起怒火。 令人讨厌的说教,她觉得他就像是烦人的思想警察一样,在近处,远处,以及墙壁后面的电屏里告诉他,说教她,训斥她,仿佛看着她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但是那个素描本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样的固有认知。 找一个算得上是确切的比喻:一个野蛮人发现了在这样的“美丽新世界”里也有人读过莎士比亚。 欣喜若狂。 当她拿着那本素描找到黎成毅后,黎成毅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他有些粗暴地夺过妹妹手中的本子,力道大的几乎扯着黎钦往前踉跄了几步。 “哥,你扯疼我了”她说。 黎成毅连呼吸都变得不稳定,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平复了心情说出一句话,即使在黎钦听起来这句话还是太过于强硬,那句话在黎钦的记忆中,之后几乎成为了她能记住的,被提起的最频繁的话:“不要告诉爸妈。“ 黎钦在那时候拉住了想要转身关门的哥哥。 “你还想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黎成毅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天黎钦的眼神,他实在不想承认,即使抛开一切其他的因素,这句话依旧会在多年之后给他的心里敲上沉重的一击,他知道十八岁的时候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成长似乎就变成了放弃这一切的的代名词,但是如果是这么定义成长的话,那个决定性的“成年”时刻似乎提早了许久就来到了黎成毅的世界里。 “我不能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他回答。 这句话贯穿了他们两兄妹的前十多年,在黎钦和父母各种摩擦之前,黎成毅自己也有过奇怪,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他要被困在如此纠结难以控制的场面里——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美术老师表扬别的学生的时候产生名叫嫉妒的感情,他其实自己也无法说到这到底是不是嫉妒。他总是会想象那个人是自己,他想要告诉别人自己也能够画出这样的东西,一个简单的石膏体,一个大卫头像,以及别的,陶罐,静物,窗户外的树叶,夏天的蝉鸣,还有很多,但每一次他都止住了话头,把这所有难以忍受的话语咽下,装作自己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天赋的白痴,对着别人粗糙的画作发出“由衷”的赞叹。 直到黎钦有意无意地和父母产生了摩擦。黎父或者黎母也总会在饭后丢下一两句简短的语句,其中最多的应该就是这样的警告。 他便从这样的话语里找到了答案。 说完,他又要关门。黎钦一直都是手急眼快,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快了动作几步上前,在门要关上的时刻,用手挡着最后一条门缝,随之而来的是她剧烈的吸气声。与此同时,手指刺痛的余温还没消掉的时候,她便表情抽搐地迎着黎成毅惊讶的神情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你帮我做成了我想要做的事情,你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哥哥了?” 手背和指腹已经有红色的痕迹,她抽出手指弯着身子要企图稍微缓解一下疼痛,黎成毅蹲下来想要抓出她的手给她上药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你真的不想继续画了吗?” 想。 他想得快疯了。 “哥,就尝试一下好吗,就算只是兴趣也好,你就再尝试一次吧。” 他们之间的默契比他们自己想象的时间还要持续地更久,两个人都以为这样的类似于战友的关系是结束在高中的某个夏天,当他们偷偷买了辣条一起躲在二楼的杂物间里开窗通风的那一天。 黎钦透过纱窗看着飞不进来的蜻蜓,而黎成毅却在杂物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他差点丢掉的一桶颜料,叮叮当当的物件碰撞声好像就成了这个夏天最多的背景音,他们心惊胆战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互相掩盖互相包庇的日子——直到门被母亲用钥匙打开。 被发现这实在是一个意外。 实际上,他们自己都没发现,这样的联系直到今天也没有结束。 拥抱(剧情) “我可以抱你吗?” 故事还没结束,但是黎成毅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们之间的位置不知道为何已经变化了,一开始黎成毅握着她的手,蹲在床边,后来他又坐在床边,两只手在故事讲述的掩盖里藏在不知道为何一直紧紧握在一起。最后他侧着身子,背对着姜柳芍,手指放开了她的手,抓着床沿,好像自己嘴里讲述的词语是一件难以示人的历史,被掩盖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而现在终于把这些无处不在的骚扰者他的幽灵给揪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当放在床头柜的闹钟从三点五十九终于跳到四点,姜柳芍问出了这句话。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应该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问题,说是询问,其实只是一种看起来委婉客气的,大概更像是命令的表达方式。 可她却一直没动,他侧着头,用余光看见女孩直起身子,两只手按在被子上,往前倾着,那种目光如同有实质地跟随着他,似乎在捕捉着任何一个他的细微的动作,比如他偶尔因为发冷而轻微颤抖的肩膀,逐渐用力抓在床沿边的手指,后领翻起来的睡衣上的褶皱,他反应过来——这些姜柳芍都会注意到,用她那惊人的,一路从小到大被迫训练出来的观察力从许多微小的细节里来推测出他并不如同表面上的平淡。 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他给荒谬的问题给出一个同意的回答。 他垂下了头,又抬了起来,几乎要开口解释这一切,他总是自认为觉得所有的都过去了,他想姜柳芍应该把他误解了,他并不是她自作聪明地认为的那一种人,——这些过去的记忆对于他来说的确也是噩梦,只是和所有刻板典型的后悔的故事不一样。 不像《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那般为自己的罪行深深悔恨:“我难道是一个蠢人吗?”他永远不会如同拉斯柯尔尼科夫绝望地自问。“可恶!何等可鄙!”这样愚蠢的自省也不是黎成毅的会想象出来的事情;当然也不像《麦田里的守望者》里的霍尔顿那样喃喃“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的叛逆”,他早已经不想试图抓住什么希望,那种无尽的迷惘和悔悟在他的意识里已经离他远去,随着时间消逝。 刚要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背后却突然被贴上了温热的温度。她大概率把他的垂下头的当成了一种认同的信号。 一只手穿过腋下,极快地隔着布料摸索着他的身体,从胸口再往下,贴着腰侧腹部能够逗人发笑的神经,垂下来的睡衣与身体之间空荡的空隙被压紧,空气被挤走,留下里的触感里只有单纯地肉体和布料的集合。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她手指的抚摸,就像他曾经在她身上的那样,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待她的作法是如此地磨蹭,冗长和过于繁复,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他温吞地用手掌接触她的后背,又如何用舌头留下黏腻的体液。当她的手掌完全贴在腹部的肌肉时,他不自觉的地锁紧了小腹,猛烈地抽紧,僵硬,然后放松,最后完全贴在她手心的温度时,又开始产生如同电流一样的感受,似乎是被完全剥去了电缆的保护层,几乎轻轻一碰都要触电一般。 黎成毅从未感觉到这些事情都如此地富含情欲,包括她另一只还算得上是礼貌和克制的手,搭在他的肩头,缓慢地顺着重力的方向往下移动,大拇指安抚性地打圈摩擦着他的肩胛骨。她的身体开始还隔着距离,后来她缓慢地靠近,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在努力地靠近他,先是头颅轻轻靠在他脖颈后面的斜方肌上。 这些几乎完全算不上任何带有性暗示的动作,他也打心底地认同姜柳芍并不会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来勾走他对于回忆的沉寂,但是当再一次他看见闹钟上的时间跳动的时候,他似乎感觉自己的神经也随着这些律动变得急躁。 初时,她的呼吸在他颈后留下温热的痕迹,那是她内心热烈的流露,如同夜空中流星的划过,短暂却灼热。但很快,她又似乎感到了些许厌倦,或许是对这种近乎危险的亲密感到恐惧,于是她的脸便藏进了睡衣亚麻布的遮掩中,脸颊压在上面,手掌因为这样的动作往后移去。几乎是同时,他的手伸出抓住她的手腕,他不知道为什么恐惧她就此离去,用被抛弃的绝望和孤独来形容是太过于夸张,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又是真实的,连他的指尖触及到她的肌肤时,他都没有完全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愿意。 她的确能算得上是身形细长,倒不是因为姜柳芍十分严格地遵守世俗上的苛刻衡量女性漂亮与否的标准,这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果,因为省钱而被迫留下来的后遗症。他的手掌能够轻松地包裹住她的腕骨,指间不自觉地稍作收紧,血管的凸起很明显,脉搏的跳动也加剧。当他的手指轻轻抚摸她内侧的软肉,每一个脉冲的触觉都如同遥远星系中的恒星光芒,这些光芒微弱而遥远,穿越了亿万光年的距离,经历了夸张的红移,它们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也几乎无法在地球上用肉眼看见。但他知道它们都存在着,就像即使现在他们无法对视,他也依旧知道她在他身后。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关于姜柳芍的细节就会在脑袋里盘旋,似乎当自己的世界变成黑暗之后他便能完全地看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倔强地几乎愤恨地瞪着他的眼睛,还有凑近带着笑意故意等着他撞进来的眼神。一想到这些细节,而现在她就如此这样地盯着自己,大概率不再会是他所熟悉的带着幼稚的爱慕。一想到这里,他的背脊变开始僵硬,接着麻木的电流最后又被她前胸的温度融化,黎成毅突然开始担心自己以前的作法是否太过于严苛,他毫不收敛的高傲和偏见几乎没有任何掩饰地展示给姜柳芍。 以前的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会留下什么过分的印象。如果有人告诉他在这么几个月之后他会对一个贫穷,甚至还用着他最能看透的小聪明来“勾引”他的女孩完全产生翻天覆地的观念改变,他也会把这个人一同打进“神棍”的刻板印象里。 这实在是老土且被重复过无数遍的后悔。 —“你喜欢我什么?” —“黎成毅,你最近是不是有那么点稍微喜欢我啊?” —“你怎么能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 —“那怎么样才会让你开心呢?” 他们的手臂交错,就好像形成了一个真实的怀抱——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渴望一个拥抱了。 每一次做爱的时候,他总是期待着姜柳芍能够顺着他的意思往他那边倾倒,无论是胸口贴在一起,或许也有希望她是真的伸出手环住自己,如同完全的相拥一样。 然后,他放在床沿上的那只手开始往后摸索,指尖划过冰冷的床单,寻找她的腰际,反手环住了她。 黎成毅的手指缓慢而小心地移动,指尖隔着布料完全压在她的肌肤上时,他心头稍微放下了一瞬,他确认这些都不是幻觉。 手掌在她的腰际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向下滑动,当他的掌心再顺着女孩身体的弧度上下抚摸的时候,黎成毅突然意识到那里并不是姜柳芍的腰,而是快要接近臀部的位置。可他并没有动,也没有移开,他害怕因为自己突兀地行动将本来暧昧的气氛打破,他的手虚掩着轻微地接触着她的肉体,这一切都严格遵循着热力学第二定律,高温传给低温,只是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内心更加沸腾一点。 他害怕自己动作的幅度变大而惊扰她现在的沉寂,似乎下一秒她就会抽身离去,用他刚刚讲述的故事里所展示出来的懦弱和退缩嘲笑他对于她的刻薄。姜柳芍应该会这么做的,不过至少不会在现在,他很笃定这个结论——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也惊讶,那个全身上下都被他贴上陈词滥调的刻板印象标签的女孩竟然现在也变得鲜活起来。 后脖颈的空气变得紊乱,应该是姜柳芍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那只搭在他肩膀的手轻轻扣住,这是在寻求某种安慰与稳定的标志。她的身体也随着他的触摸轻轻挪动,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肌肤上,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打着圈,像是在安抚他,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他想说出口的后面的话,就这么被淹没了下去。 黎成毅转过头,侧着身子,整个人的背脊和大腿的角度错开,姜柳芍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收回了手,但是当她即将要抽出那只紧握在他右手手掌里的手时,却被另一只手捉住。她微微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里还有些困惑,在奇怪他还要做什么。 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肩膀,脖子上的皮肤被挤压拉扯,眼角的世界变形扭曲。 他的眼睛要完全看见女孩的脸还是变扭和暗色的,夜晚的视线本身就会受限,如此一来姜柳芍在他的视野里几乎就完全被混进了环境里,靠着微弱的光线,呼吸和温度来辨认她的位置对于他来说算不上难事。 “我想,”这句话终于要被他说出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很低。是的,是紧张,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系统是否在玩一个滑稽的游戏,他为何会因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语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尴尬。准备发布会,和股东们打擂台,又或者坐在父亲面前时,他依旧会紧张,他也以为这个感情只会存在于这些场合。 在她突然站起身来带着颤音问他是否可以牵手的时候,在她啪嗒啪嗒踩着拖鞋给他拿药的时候,在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他的时候,黎成毅会时不时地冒出这个念头,在这这个时刻以前,他只是觉得这是被迷魂药糊住了脑袋,一种不太清醒,沉溺于荷尔蒙带来的腐化的气味里的不理智冲动,但是到现在他确定了。 黎成毅的眼睛盯着还在游离的姜柳芍,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又好像能够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等待着他张开嘴唇说出下一句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等待着神灵的召唤,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入世界末日,在那之后迎接他的是世纪审判。 现在,属于他的审判到来了。 “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 药厂(剧情) 这句话的意思姜柳芍是在之后的一周里才搞懂。 其实这是一种隐秘的表白。 可能这句话可以这样解释:“我即将爱上你”又或者是“我会爱上你。” 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并不知道黎成毅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对于她性格善良的认证,又或者是他竭尽全力之后的无奈,也许她也想过这是一种他妥协的暗示,他的确有那么一些喜欢她。 那天晚上,在他抛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转过身来,当时的姜柳芍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就此开始琢磨起这句话的深意,眼神虚焦地盯着面前的人,看着他的目光撞进自己的视野里,睫毛垂下,看见他高挺的鼻梁打在脸上的阴影。她只是这么毫无目的地把自己的视线固定在他的脸上,并不知道他轻微挑起的眉毛,以及轻微下移缓慢游离最后停止在她嘴唇上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最后他跪在床上,捧起她的头,俯下身子,眼睛完全聚焦在她的嘴唇上,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下一步开始亲吻她的时候,她似乎也就完全接受了如此的行为,甚至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部,她竟然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接着又像他托住自己式的也模仿起他的动作,两只手插进浓密的发丝里按住他的后脑勺。 她被带着倒在床上,身边耳边闭口张口呼吸间的全是对方的气息,她的头顶被一只手压着,似乎是想要把她固定在怀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像是触碰在草地上的,毛茸茸的,还有些扎手。她的胸口因为重物靠近而产生出压迫感,逐渐的这样的压迫感变成了挤压,她的乳房贴在他的胸口,隔着布料是很难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但是在某一刻,她几乎感觉自己就要融入进血液,顺着他的嘴唇,然后掉进他的身体里。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这个吻也许就和一个拥抱一样单纯。 “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他坐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她问出这句话后黎成毅的表现和刚刚一样,佝偻着背,低垂着头,坐在并不宽敞的物品上,当时他坐在路旁的石墩,现在他坐在床沿,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进浓郁的黑色里。 她现在也才明白了这些让他感到不开心的事情。 她终于了解到黎成毅如出一辙地表现出她挖苦讽刺话语的里刻板印象:“再也不会开心了。”他当时这么回答她,应该是因为他终究放弃了一件他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事情。 “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呢?”她蹲了下来。 这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在时隔许久这样的故事被讲述出来的时候,她对于曾经自己的询问产生了一种后悔,她觉得自己实在给对方抛出了一个难题,以至于今日她都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该如何组织自己安慰的话语,只能在故事稍作休息的时候突兀地发出希望对方能够允许她拥抱的询问。 她想,如果只能妥协的话,她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怎么做。在18岁那个被夏日闷热阳光洒满的下午,她一条条划去草稿本上被黑色墨水侵蚀的各种专业,她毫无头绪的迷茫,有些悔恨的遗憾,如同一个又一个突兀的线头,在今天被她自己拉着扯出一条明朗的线。 只是那时候,她也希望能够人在背后抱抱她,告诉她,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每天早晨洗漱她弯下腰用手接水往脸上泼上之后抬起头对上镜子的自己时,她看见脸上因为熬夜和压力而突出的黑眼圈,微肿的眼睛,略微消瘦的脸颊,脑海里闪过的是黎成毅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模样。她曾经从来不觉得身上的特征如此得碍眼,即使是曾经她在黎成毅面前坐着讨好的行为,她也依旧不觉得羞愧。 她在那时候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一个追求者对于自己心中的爱慕的正常作法,抛去一切身外之物,他们是平等的,站在同一条线上,她想起黎成毅在酒吧当天晚上讽刺的话,那些跳脱的火苗,偶尔的喘息声,以及一字字割裂她假装硬撑着的词语和句式。其实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身上这些体现出她的来历和过往的特征看低,她知道这种话语里包含的明显的歧视,她清楚且绝望地在那一刻终于理解到黎成毅也是这样歧视自己的成员里一员,她的愤怒,她的悔恨和不甘,想要报复的心理是完全有缘由,甚至到如今——当她认识到其实从他的层面来讲,他的话里的逻辑并不是全无道理之后——这样的完整的认识依旧没有消散。 可是她敏感地发现自己对于黎成毅有着称得上是柔软的感情,可以说是同情,但是似乎这个词带着她最不喜欢的自上而下的俯视感,好像面前的人是脆弱,不堪一击的,这种感觉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她所认为的黎成毅对于她的看法,同情,怜悯,似乎她是生活在一个地狱里。 但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实际上他的生活完全和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搭边。 除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和她明知却难以承认的各种情绪之外,她却很难再以一种冷漠的,几乎于算作理智的理论说服自己做一个切割,她无法避免地再次给埋葬在心底深处的种子灌溉养分。那些被她以恶意砍断的根须,如今又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再次生长,这样的放纵(例如当黎成毅接她回家时,她坐在副驾驶上斜着头望着对方的时候所产生的庆幸,又或者他们两沉默地坐在餐桌的对面,一人对着一个电脑坐到屁股僵硬,背部僵直,然后她偷偷抬起眼睛瞄向他却正好被抓了个正着时全身不自然的紧张)所带来的后果她从来没有想过是否会在以后所有一切的逻辑链被连接起来时承受得了。 这件事情也完全不能怪姜柳芍太放松,她能在这一周里逐渐领悟到黎成毅的意思也全靠对方激进的行为,她本以为他们的交集只会在。 能在药厂遇到黎成毅是姜柳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二层的楼梯间出来之后的尽头里有一个自动售卖机,姜柳芍没精神的时候喜欢在那里随便买点提神的喝。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比较精致的,衬衫和宽松的裤子,脱了实验服,头发也是随便扎了一下,正在找包里不知道扔到哪里的手机的时候,她听见滴的一声,是已经完成付款的声音。 谢谢两个字刚开口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身影,对上脸,下意识地问了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对于黎成毅能随意进出药厂的行为,姜柳芍好像有一个固定的公示,这是一种给变量加上了定义域的做法,似乎黎成毅只有在晚上接她时出现在药厂才是正常的,可能是因为压力把她脑子里的所有思维都压榨干净了,这种明显的线索竟然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怀疑——无论白天黑夜他能直接进药厂,这样一个外来人员需要各种措施的地方也算不上正常。 但也许是曾经夜晚时,庞大的雨声和他算得上表白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她依旧很难决出不对劲来。 至于这样的下意识的问话,她当然不希望得到什么“当然是为了来见你”又或者什么“想你了”之类的回答,这对于姜柳芍来说听起来就不像是黎成毅会说的。她甚至连惊讶也是一闪而过,弯下腰去取饮料,接着又在包里翻来翻去找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她听见黎成毅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想来看你,顺便附近有点工作。” 她惊讶地甚至连寻找手机的行动都忘记了,其实这样的回答也几乎是明示,也许当时她只需要问一下“是什么工作”,她也就不会再次如此快速且痴傻地纠结在前半句的话语里。 哦,他竟然来看我了。哦,他说的是想要来看我,她几乎一直在回想这句话,无法抑制的回忆涌入脑袋,她的思绪在医院看见黎成毅和黎钦的那天停下。她在想,也许黎成毅也真的愿意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交流了,就像是他对她妹妹那样。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笑,脸颊无法抑制住地往上拉,某一瞬间她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她提醒自己:怎么回事,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窃喜,只好低着头慌张寻找着手机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情绪。 终于在和钱包一层的夹层的最底下找到了手机,她匆匆忙忙地解开手机,嘴上一边说着让黎成毅赶紧去忙,就要往前走,一点都不敢看黎成毅。身旁的目光盯着她有些毛发,大概率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可是这种犹如实质的视线像是一只只小蚂蚁,当它们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痒意,被叮咬发麻的感觉就会顺着血管爬进脑袋,让神经和思维都完全被屏蔽掉,只剩下犹如笨蛋的痴傻,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抖,接着她又想起了那句话。 “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 她实在真的一个笨蛋,她这么唾弃自己,这句话的意思越发模糊越发难以辨认,她无法理解汉字的笔画和音调,所有都混迹在一起,横变成了竖,撇变成了捺,不重要的词语被擦去,留下的只有三个字,她反复在脑海里验证实验,每一次最后的答案也都是这三个字。 姜柳芍刚想抬头对上黎成毅的目光寻找答案,可是为何得到了被爱的证据之后却显得如此畏畏缩缩,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饮料4块5,我转你微信了。” 随着这句话,黎成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姜柳芍飞快地踮起脚尖扒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然后消失在楼梯口。 他看着女孩的身影像一只小鸟一样一刹那就从自己的视线里飞了出去,脸侧的被她亲下的地方似乎留有温度。他沉默地用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似乎带有弧度,缓慢地走到楼梯口后,听见有人喊他:“黎总,您在这啊。” 是厂长。 其实在这之前的白日里他也已经去好了几次药厂,厂长和他讲那些他早已经熟悉的内容,收益,产业链和合作方,流水线一般的汇报,带着他从车间又走到办公楼,他看见那些繁忙的身影,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低着头麻木地把手里的工作完成,像是复制的小人,他想从里面找出一个不同的模样。 “最近有一个新的项目,”厂长拉开办公楼里沉重的隔断门,“最近才新招了些新的毕业生,”他报出姜柳芍毕业的top大学的名字,“我和她们的教授有些交情,他们团队在研究新药。” 走廊的尽头是一户窗子,白天所有的光也只有这扇窗。人越往前走的时候,窗外的景物就愈往后退,最开始还能模糊地透过镜片看见被风吹起的叶子,阳光之下互相重迭挡住的阴影就突然闪得刺眼,等走得近了,好像又跟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退得远了,当他几乎能分清植物的类别时,厂长停在一扇门前。 “实验室不算很大”他说,他扶正了自己眼镜,稍微垫了下脚尖往里看去,确认了几秒又把门上的窗户让开。 很老式的门,这种风格几乎是上世纪学校里的样式,被用来方便老师们监视学生的窗户,都不需要打开门,便能在晚自习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轻轻地通过这扇门的窗户往里面一瞟,就能够完全地掌握所有人的情况——谁又在讲话,谁和谁坐在一起红着脸悄悄地挨着头,谁从抽屉里拿出便宜的零食吃几口又在校服上擦擦手。 就像是曾经的一切完全被母亲窒息般掌握的时候。 黎成毅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那扇窗户做的有些矮,常年没有清理过,凹陷处已经落满了灰尘,玻璃也模糊不清,雾蒙蒙的一片。 实验室确实不大,另一侧的门通向一个办公区,他知道这是哪里,他几乎很熟悉,在那个办公区里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问了姜柳芍。而这里几个稀稀拉拉摆在桌子上的烧杯还没有被清洗干净,他刚想收回目光,看见一个人推开隔着区域的门。 她把头发扎好,带上手套,熟练地把烧杯放进水池里,白大褂上有着偶尔被酸性液体溅出来的小洞,水流声大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水滴洒在桌面上。当把目光走她的手上移开,最终落在脸上,他毫无意外地发现这个侧脸几乎完全重合在记忆里——他余光中总能瞧见姜柳芍的脸,半低着头,耳边垂下来的发丝,但现在她却又完全不一样。 ps:过于沉溺于这种自我牺牲,被绑架在过去的感情是不好的。 吻手(剧情) 和厂长谈完工作之后姜柳芍还没下班。等到姜柳芍坐上车之后已经是夕阳西照的时刻,阳光透过车窗照进封闭的空间让人有些发闷燥热。 她似乎完全被包裹在繁重工作的余温里,上车的时候甚至连黎成毅的脸都没有看。 这一举动几乎让黎成毅在等待着她的时间里所有的小心思都变得过于夸张,他模糊地记起小王子里关于驯服的含义——“如果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时间越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开始焦虑和激动。我会发现幸福的代价。”这一种繁复且具体的解释。 但实际上,对于他来说,煎熬并不能形容如此的感受,他对此情绪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一旦想到自己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情绪的出现而如同书里说的那样被武断地称作“被驯服”,“被姜柳芍驯服”,这种话语的结论对于他来说是好笑且幼稚。他坐在车里想着的事情与焦虑或者激动搭不上关系,这是另外一种感受,可以说是期待,他的脸颊的确被姜柳芍亲过,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也许已经超过的了一个小时,说脸颊上有余温几乎是骗人的,他也很清楚自己并不知道具体的落吻点在哪里,这不是他想要搞清楚的重点。 当他的手又一次不自觉地抚摸上去,顺着肌肉下意识的弧度,从微勾着的嘴角往上,他的脑袋开始幻想起姜柳芍的反应——她会是怎么样的,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害羞?紧张或者装作镇定,反应过于大的直视自己的眼睛,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清白,好像整个事件里她依旧处在一个客观的位置,但总是细微地抖动着自己的身子,用着简单直白的话语为自己开脱。 他想着自己那句过于模棱两可的话:“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期待着与她的见面,也许在她的眼中又变成了她自己幻想出来的自作多情,他的手先是搭在方向盘上,接着又放下,放在一旁的手机上,按下电源键,亮起的屏幕上展示着时间,反复几次,黎成毅终于看清了时间,他又闭上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数字所显示出来时间的反色在眼皮的黑色里呈现。 结果,姜柳芍的反应却令两个人都大失所望,他从那扇窗户里看见的,又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说,这是他在药厂里最常认识到这样的姜柳芍,把一切都抛在脑外的,就比如当阳光穿过发丝透过窗户接触到她的脸颊,又或者风吹拂她的后颈,深夜里令人眼睛发疼的电脑屏幕,从耳机漏音里透出来的摇滚乐,这些细小的接触都未曾把她带离出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当他转过头来盯着坐在副驾驶上抓着安全带却迟迟都未曾系好的,只顾着盯着前方的女孩几乎数十秒之后,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他伸手拉住安全带的后半段往下拽了拽,带子的边缘在姜柳芍的手掌里动了几下,粗糙的质感滑着掌心,才让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急忙低头找插孔,听到黎成毅的轻笑之后结果变得更加慌张,好几下才把插孔对上。 “怎么了?”在汽车发动之后,他终于抓到时机问。 “刚刚看你一直没有反应。” “工作的事情。”她先是瞄了对方一眼,吞了口口水,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你知道的,我那个账号。”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姜柳芍又抬了眼睛偷偷瞪了他一次,结果被抓了个正好,她挪开眼神的忍不住笑了几下,在她的感受里这似乎是在玩一个游戏,被老鹰捉到的小鸡就要变成下一盘的老鹰,她想象着自己从一个束手无策的小鸡变成了掌握一切的捕猎者——一种自由自在的,遨游在天空的感觉。 她在一路上絮絮叨叨讲了一堆事情,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她领导怎么说的,她又怎么回答的,叽里呱啦全是话,当她快要结束自己的话的时候就犹如以前一样总喜欢以一个提问结束,将话题又抛给黎成毅,然后转头看着他,期待着以这样的方式他能也继续她的话题。 比如一个字:“嗯”,或者一个拒绝:“不好。“或者稍微长点的什么话,在以前的姜柳芍看来都是积极的回应,更何况到如今,她奉献般的工作终于得到了肯定,她也知道这种欢快的,从心底升起的雀跃是廉价的,但是一旦想到被她以三次实验得出来的肯定的结果——“他开始真的有尊重起自己了”这样的结论,就把她的另一种情绪给压下了大半。 车停到停车场的时候她才有些意犹未尽地闭了下嘴巴,看着黎成毅解开安全带拔下钥匙,准备开车门。 姜柳芍深吸了一口气:“我下午的时候忘问你了,”黎成毅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当他们又一次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继续说道:“我应该问你是否可以让我亲一下的。” 这实在是一句可爱的道歉。 他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收回,慢条斯理地靠在车内座椅的靠背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内容。 姜柳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像是置身于一幅古老的挂毯中,线与线之间的张力和交错几乎要将她拉扯成碎片,手指在膝盖上绞紧,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如同古老庙宇中低沉的钟声,一下又一下,震颤着她的神经。 “我应该问你的。” “是哪边来着?” 姜柳芍本来的想法是伸出手指准备指,才用食指比出了一个枪的形状,又觉得手指伸出来不太礼貌,于是勾起了手指的第一个指节,有些犹豫地往前伸了伸。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似乎在空气中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阻力。她的指节在昏暗的车内微光下显得苍白,仿佛每一条细小的血管都在微微颤动。 她能明显地发现黎成毅的目光,感受到他的注视,顶着这样的目光问道:“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后面想要说的原因解释其实是这样她就可以确定一下到底是哪边,毕竟是触觉嘛,嘴唇也是,皮肤也是,但被这么一直看着却突然卡住了喉咙,像是干涸的沙漠,一句话也变得多余和烦躁,于是敏紧了嘴唇。 或者说这是害羞。 他挑了挑眉,将脸往她的方向凑了凑。 于是姜柳芍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他的左脸颊。她能感受到皮肤的温热,那温度瞬间传导到她的心里,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她的手指沿着黎成毅的面部肌肤轻轻滑动,感受着每一寸细腻的纹理,那是探索——考古学家用细刷慢慢揭开一块古老的文物,或者宇航员在无重力的空间中摸索着操作仪器。她的指尖在他的皮肤上移动,从他的颧骨滑到下颌,逐渐了解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她几乎快要听见吟唱一段古老的手稿的低音,细节被逐字逐句拆解;这又是宇宙寂静中无法被真空传递的微小声音,几万亿年前超新星爆炸形成的整耳欲聋的刺眼高光,每一丝光亮都被拆解,她几乎快要对于这些平常的触感而产生陌生的感受:在没有媒介无法传播声音的宇宙里是无法听见的,但是通过这样盛大,灿烂的爆炸,她大概率是被如此震撼的美景迷惑一时间竟然获得了倾听的能力。 她的掌心传递出的温度逐渐渗透到他的肌肤——一个直接的热传导过程——她能感受到他脸上的些许湿意,这种湿意表明他的皮肤在微微出汗。这种微妙的湿润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被拉近了,温度在他们之间传递,逐渐融合,感受到他脸上的些许湿意,这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被拉近了。 她在抚摸着他的脸。 黎成毅将脸颊轻轻蹭向她的手心,唇触碰到了她的掌心,借着这个动作想要亲一下她的手。姜柳芍吓了一跳,手猛地往后缩了一下,但黎成毅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迅速且准确。 他们的掌心并未贴合在一起,而是互相包裹着,她的内里贴在他的脸上,而他的掌心敷在她的手背上,温度和湿意通过这细微的接触传递。 黎成毅缓慢而坚定地低头,轻轻地亲吻她的掌心,先是一下,又是一下。她看见间隙里他垂下的睫毛又竖起,几根睫毛似乎还在她的指节上扫过,睫毛遮盖下的眼睛望着她。接着她能感觉到他的唇温热而柔软,轻轻压在她的掌心上,一次亲吻,一个时钟的秒针,一滴一滴,即使只是滴在心里的声音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开始数着,一秒,两秒,三秒。掌心的酥麻和瘙痒被拉长,变得难以忍受,从手心蔓延到全身,神经末梢在这一瞬间被唤醒,她想要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但她能做的只是微微颤抖。 她没有移开,而是被抓着反而更加用力地贴在黎成毅的脸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手心,几乎全是无法逃脱的热气,躁动又闷热,黎成毅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然后又是一下亲吻。 车内的空间变得几乎全都富含着情欲,空气中弥漫着他们的呼吸声。车库远处传来一辆车辆的低沉轰鸣声,声音缓慢而持续,将声音全都带了出来,他亲吻的水渍声,碰撞在皮肤之间的空气流动声,以及他们彼此交错的呼吸声逐渐浮现。 传染 被拉着亲着手的感觉很奇妙。 在欧洲文化中吻手礼留给人们的刻板印象和绅士挂钩,似乎这是存在于一段很长的历史中的刻板印象:当一个风度翩翩的上流男士穿着笔挺剪裁面料都极佳的西服迎接从马车上缓缓踱步而下的女郎时,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牵起对方的手,在手背上留下轻吻。 一个在当时,以及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正常礼仪的繁琐动作,放在如今看来却显得有些正式,人们将异性之间的触碰闭之于口,却又放肆大胆地将毫不收敛的将这种压抑带来的歧视发泄在暗处。所以甚至当这样的触碰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时,人们甚至会认为这是一种过于夸张的冒犯。 但是这样的一种亲吻又完全和礼仪不一样,姜流芍的掌心是黎成毅的唇瓣,它们几下贴在一起,然后分开,她的手指抚摸着对方脸颊的皮肤,骨骼被包裹在皮肉之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掀起被隐藏在面前的人的皮下的世界:他们共同呼吸的空气里更加细微的结构,这些在物理课上反复提及的生涩概念,它们会穿透微小的空气,随着血液流到心脏里,循环开始于左心室,发力,将血液泵出,接着从主动脉再到全身若干动脉,供应血液至全身各处器官。在那一刻,她的手心荒谬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心脏的跳动,流过血管,顺着血液来到她能感受到的地方,他脸上的皮肤,她手心的温度,她甚至能够完全随着心脏的跳动呼吸,这种同频的默契让她的脑袋昏胀,其实后来她才猛的发现那些庞大的,整耳欲聋的声音是她自己的悸动。 黎成毅又轻微地转了一下头,嘴唇划过她的掌心离开,上面残留的余温和湿度并不算多,她的手又附在了他的脸颊上。她没数清到底他托着自己贴着他的脸的手亲了多少下,等她在脑子里数清楚次数时,这一大串冗长的行为已经完成。 当她的手还放在黎成毅的脸上,姜柳勺并没有丝毫准备下一步该作何反应,她感受到手背上被迫离开的触感—黎成毅的手顺着她的方向最后停留在脖子后颈上,在她还在适应那一块的软肉和掌心纹路的接触所带来的紧张感:一种令人兴奋的晕头转向的感觉,从肚子开始,那些空气都被挤进肺里,脑袋里,然后晕头转向,余光里什么都看不清,甚至连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模糊。嘴唇上在下班之后匆匆涂上的黏腻的口红膏体被另一种黏腻的液体取代,一样的有着负载在感官上的实质版的感觉。 他在吻她。 她之所以那么确定这是一个吻,而不是“亲”,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她在呼吸稍微困难之时,例如她两瓣嘴唇都完全被舔舐,被对方的包裹,她稍微努力张开嘴巴触碰到的第一个柔软的物体,这应该是舌头。 以及那支压着她后颈的手,几乎使出了力气将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的方向按,而另一只她并未曾注意到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就像是她刚刚所做的那样,但又并无完全一样的地方,那只手几乎完全包住了她的左侧脸颊,每次她稍微移动脑袋的位置之后,或许是为了躲避如此带有窒息性的相融,或许只是无意识地摇晃,这只手又再几秒后抚上。 即使是带着欲望的,带着攻击性的亲吻,在今天他们也有过不止一次,被黎成毅几乎压着,被迫张开嘴巴,舌头被勾出来,又或者是她带着羞愧主动尝试用着自己的方法去“勾引“他最后反被制压的行为,其实要单论这样的亲吻有何特别——从他们的香相交的唇瓣,或者是他张开嘴巴吞下的体液,又或者是她酸胀的,努力伸直的脖子去够他的角度(在他的手的引导下)——这一切似乎都不算做什么独一无二的证明。 如果硬要提起这一次的亲吻到底和以前那些,也带着情欲,看起来深情,相互啃咬的行为有何不同,那大概也只有一个答案。在曾经,似乎也只有姜柳芍一个人会对于每一次的亲密行为而产生奇怪的反应,她的脑袋,她的身体,她胸口胀气的感觉,她肚子里翻滚的火焰,从最开始的心理传染到最后的生理状态。现在这样的情绪也终于传染给了黎成毅,从另一个方向传递:从生理到心理。 他总是这么确定的,一小步的妥协——比如在最开始,他肯定地认为对于姜柳芍几乎完全只是简单的兴趣,一种来自于她妹妹也就是黎钦的爱屋及乌,看见一个如此之像的女孩站在面前,过着他幻想中的,过于夸张的,让人同情的励志生活。他总会不经意地联想到那个在他眼中,在他父母眼中令人头疼,让人烦恼的叛逆的妹妹在气愤之后作出的不理智行为产生的结果是否也和她一样,有着如此堕落,令人难以忍受的生活。 又或者连这样的感情也没有。 每次当他作出那让姜柳芍产生误会的举动,都不会深究其背后的原因,在他们还未从责任的这一课题的阴影里跳脱出来,甚至更早之前,他也不会把自己对于姜柳芍的好意归结于别人的原因:他甚至完全都没有想到为何自己总会对比起黎钦和姜柳芍,他只是古板地把这样的帮助——给她介绍工作,敷衍地去赴她那带着明显“心机”的约,或者请上她一两顿并不算上的麻烦的晚餐。这些对于他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也许只是好奇,就像她的腰上为何会有一小块的暗色。这样突兀的东西,在他所认识的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一种不属于这里,令人感到新奇的物件。 然后,当姜柳芍像是一个被冤枉的罪犯,用一切能做出的反击向他宣泄出她的委屈,复述着他自己明知肚明的行为和语言以此来控诉他的所作所为,她细小的啃噬,剧烈的颤抖,几度压抑不住的喘息,他被酒精熏中毒的思维,他那种对于她刻意行为的鄙夷,这一切都成为了黎成毅生理反应的必要充分条件。沿着她一副愤恨,那双倔强的眼睛往下看,他知道自己可以一手把她推开,就在她关上包房门的那一刻,就在她的的嘴唇贴上他的脖颈的那一刻,就在他们的嘴唇终于贴上的那一刻。可他没有,他自己被压抑了许久的戾气,几乎也随着这样的勾引全都释放了出来,让他对于她的控诉产生了长久以来都有的不屑。 ?你很讨厌“。 她当时这么咒骂着,就在他的手指缓慢摩挲着他的嘴唇的时候,他有些想要发笑,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他的确一直被如此的念头环绕,“你觉得你能骗过我吗”他想,“你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吗?” 直到酒精在姜柳芍的颤抖中被缓慢消灭,他想要擦去她腿上的精液,那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缓慢的笼罩了脑袋。 那时候是莫名其妙的责任。 接着,当他们不得不继续这场荒芜的角色扮演之后,他几乎不再由着自己滑稽寻找姜柳芍身上的印记,那些模糊的记忆,现在不断迭加的场景,全部混在一起,他开始缓慢地说服自己:在雨天沉默无声的夜晚里,在令人发疼的电脑屏幕之前,姜柳芍的背影格外的黑,以及最后她所问出的那句:你最近是不是有那么点稍微喜欢我啊。“ 现在,在他极其自然地说出那句“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之后,自然而然接下来的步骤就会是:“我应该爱上你,最后那便是…. 他没有再想下去。 他的身子几乎已经垮了一半的控制台,腹部抵在压杆上压得发疼,但就在这一秒,下一秒,他还想要使劲将姜柳芍按向自己的方向。可实际上相反的,他却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他的身子稍微朝后倒去,看见漂亮的嘴唇上面闪着口水的反光,眼睛缓慢地睁开,睫毛如同蝴蝶惊扰的梦一般轻颤,她似乎还在等待着下一个动作。 黎成毅还想要继续吻她。 他直起身子,弓着背找到合适的位置跨过面前的操作台,在姜柳芍的注视下,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滑稽—一个无法伸展背部的逗人发笑的小丑。只不过,一开始,姜柳芍比较清楚他如此做法的意义,直到嘴唇再次被温热地吮吸,身后的靠背被缓慢地调低高度,她未闭上的眼睛盯着面前放大的五官,对方一只手撑在她的左侧,另一只手伸进座椅下方的位置按下按钮。 安全带早就解开,她也许也可以很快地逃脱,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她无法向前凑近,因为嘴唇已经完全被吻住,而甚至连向后仰的机会也没有,完全遵照着背椅下降的速度,缓慢,严格。她甚至有一个错觉,她是被他的吻压低的,被吸进黑色的,无人看见的深渊。她的双腿微张,大腿外侧在某一处触碰到了相似的感觉,那是黎成毅的小腿,他一只腿半跪在椅子上。 即使在背椅下降到最低的位置后,这样一个吻也未曾停止。 抵住(口交被阻止) nihongge.com 黎成毅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合身的剪裁和硬挺的布料在现在却成为了一个无比碍事的存在,几乎是拉扯,快速且粗暴地扒下,在手上沉重的物件抛下的一刻,便迫不及待地继续将手穿过姜柳芍的头发。随着这样的动作,他能够感觉到身下的身体离她更近了些,他的手掌几乎能够把她的一整个侧脸蛋包裹住。垂下眼眸,看着她的嘴唇,最开始在他起身离开她嘴唇企图脱下自己的外套的时候,他曾短暂地抬起自己身子,现在再一次靠近的动作却让他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只要再进一步,他们互相都心知肚明,嘴唇又会在一次地碰在一起。 可他却有些犹豫。 姜柳芍在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这种目光几乎如同有实质,可是不看着他,她又能看什么。他的目光顺着嘴唇往上,缓慢地和她对视。 姜柳芍还只是有些发蒙,她的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很少。人的记忆里总有那么几个特别难以记住的时刻,事实上这些时刻都是极端的情绪化的体现,例如兴奋,激动,又或者是悲伤,以至于在当下都会让大脑产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发白的,无法思考的场面,在下一秒的回忆里都会是模糊不清难以呈现,却难以置信地让人发现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是可以用语言真实描述的。 而现在,似乎对于姜柳芍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时刻。她像是一个技巧拙劣的模仿着,看着黎成毅的眼睛,瞳孔,几乎可以仔细数清他的睫毛,沿着他的轨迹——在他再一次又将目光下移,几乎落在她的唇瓣上时——她也如此复刻,从鼻梁,人中,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他的嘴唇上。看好文请到:po18net.com 于是,下一次,他那只贴住她侧脸的手的大拇指摩擦着眼下颧骨的位置,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绒毛也能感觉到危险的触碰,这是黎成毅再一次的靠近。她恍惚地发现对方垂下的睫毛又再一次地张开,她便又开始行动,以刚刚相反的行程:从嘴唇,到鼻梁,最后再望进他的眼睛里,学着他的方法将自己的手掌穿过的发丝。 是要亲上去的。她想。在某一时刻,其他脑海里所学习到的任何条律,规则都不见了,几乎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她应该亲上去的。对,这是一条很自然的法则,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就像宇宙大爆炸一样,她接受起来很快,或者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障碍,就该存在在她的潜意识里似的。 他们之间颠倒了一下位置,就在姜柳芍的脑袋向前移动的几秒后,在她用着青涩的方式回应着他:用舌头缓慢地舔过唇珠,接着在往下舔过凹陷的曲线,他另一只还在撑着座椅后背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腰,然后在向上探索,顺着背,从腋下将她轻微地抱起。 两个人的位置最后变成了姜柳芍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完全靠在这个已经过于倾斜的角度里。 大腿,又或者说是更上面的部位,胯部,也许几乎就是下体了,这便是她能坐的地方。女上的姿势,以及如此狭小的座位和空间里,他们也很难做到别的保持平衡的方法,姜柳芍反应过来,她自己现在的下体几乎也要挨在敏感的部位,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双腿张开,摩擦的部位是阴部和对方的大腿根部。 衣服被拉扯到肩头,一边的皮肤暴露在外,肩带露了出来,吻跟着曲线往下。黎成毅的嘴唇贴在她歪着脑袋而紧绷的脖颈肌肉上时,他闻到了细微的药味,也许还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并不算好闻。 但他从来未曾觉得如此并不可能另一种刺激性的气味会激起他更大的情欲,几秒钟之后黎成毅发现是紧绷的领口上束缚的领带,为了让领带维持挺立的领带夹,这些成为他体面的象征的东西,微小,细微的细节又或者是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像是褶皱并不明显的内衬,又如同规整的领带以及合身的西服,现在成为了一大过于复杂的阻碍。 当他终于花费了些力气继续往下扯动,将碍事的领口松开,手又可以捏在她的大臂内侧的软肉上,企图继续顺着向下探索,想要探进胸口时,姜柳芍却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在这里。“她说,“会被人看到的。” 话是强硬的,语气却带着慌张的祈求,从黎成毅的角度望过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也被亲的亮晶晶的。 “我知道。“他回答。事实上,车窗贴了膜,地下车库在这个点也几乎没有人。不过即便这样,黎成毅也被这句话的意思弄清醒了大半。他的手没有继续下探,只是虚浮地贴着她的手臂。 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失体统。 他吞了口口水:“我不动,就这样坐一会儿。” 但从姜柳芍的方面看来就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阴部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阴茎有勃发的趋势,她有些慌,身子急促地向后小幅移动,腰部也轻微地向上抬去,企图给私密的相交部位留出一点空间,以一种逃离,防备的姿势往后倒。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开那只握住他手腕的手,两只手快速地向下按去,贴在叁角区鼓包的地方,哆哆嗦嗦地往上移,想要去解皮带。 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盯着他的,接下来做这样动作的时候头却低得连脸都看不到,只是她低头的时候又看见了极具暗示性的生理反应,最后直接两眼一闭。 脸太烫了,估计现在应该已经红透了。 用手自己主动曾经也只有那么一次,并且几乎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她实在不知道任何技巧,而口交对于姜柳芍来说便更是难以启齿。 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想不到任何别的能够帮上忙的办法。 当她缩着身体往座椅下移动的时候,黎成毅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快速拉住她的手,几下将她还在胡乱扒拉皮带的动作扶开,那里已经被这样毫无章法的刺激弄的几乎已经发硬,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不用这样。” 他以为本来只是很基础的用手套弄他的阴茎,虽然除了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冲动,要想姜柳芍也按照如此的来做,也的确在很短的时间内姜柳芍也主动有过那么一次。不过这样的方式即使在大部分情况下他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恶心,羞耻,一种来自于深处的鄙夷,但是他至少是有熟知这样的方式的。 他曾经把此当作一种令人恐惧的毒药,似乎带着强烈的腐蚀意味,在他实在有些无法控制的时候,看着叁级片里白花花的,乱晃的肉体,他也会带着嫌弃地将自己的手放在性器上,感受着刺激的,邪恶的快感。但是口交:这是一种恐怖的,带着尖刺,令人发呕的诱惑着人的堕落行为,他下意识地,几乎带着全身的抗拒,尤其是叁级片里的女人以一种卑微的,双腿跪坐在男人面前的姿势,脊椎上总会布满密密麻麻的氧意,似乎要把他的皮肤都撕扯开来,那些细微的喘气声,像是男人的闷哼,女人的嘴里的水声,忍受不住的轻微呕声,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耳膜,整耳欲聋,他知道的不合理的并不光彩的快意,一种隐秘的快意,总会占据他的脑袋。 “我们回去。”他又立马接着说,一只手拉开了车门,把半蹲着的姜柳芍扶起来,伸手抓起一边的外套,搭在腰上,挡住发硬发胀的鼓包。 姜柳芍的腿因为蹲着有些发软,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差一点摔倒。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到腰后被一双手扶着,带着她往电梯那边方向走。 一路上他的手都未曾移开,甚至有越收越紧的趋势,姜柳芍甚至有一种感觉,似乎在某个时刻,他都会在电梯里把自己吃了。 这样的预测并不算的上的准确,至少一路上,并没有发生如何暧昧的事情。随着电梯显示屏的变化,数字越来越大,那只搭在她腰上的手用的劲也越来越大,她的心也越悬越紧,害怕在某一刻数字突然停下,门突然打开,最开始只是虚扶着腰的手会因为现在过于暧昧的姿势而被误会,甚至她能够感觉到当自己的小腹因为紧张而小幅度收紧后的放松,当皮肤下的软肉缓慢地隔着布料贴上他的手心时,所产生的那样难以忍受的温度。 指纹刷开房门的一瞬间,她感到搭在腰间的手似乎放松了些,仿佛下一秒便会移开。然而,就在她低头弯腰准备换鞋的时候,那股力道却突然加重,强硬地将她按向门板。那一刻,她只来得及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落下,还有欢迎回家的机械音,随后整个人便被迫陷入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之中。 冰冷的门板紧贴在她的后脑上上,那种寒意沿着皮肤一路蔓延到她的脊背,刺痛了她的神经。而黎成毅急促而炙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她整个人被他托着,两只腿被强硬地抵开,只能被迫夹住对方的腰。本来搭在黎成毅腰间的西服外套已经退下,她明显地能够感受到对方已经鼓起的阴茎蹭在自己的阴部位置。脚尖无意中勾住了那只还没完全脱下的鞋子,鞋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但那声音却被他粗重的呼吸所淹没。 姜柳芍的心跳仿佛停止了,所有的血液一时间全都涌上大脑,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承托着她身体的手上,一只环在她的腰上,似乎要把她捏进面前的男性身体里,一只托着她的屁股,透过偏薄的布料她能够感受到手掌左右缓慢移动磨蹭着她的软肉的走势,鸡皮疙瘩几乎一瞬间布满了皮肤。仿佛生怕她会从指缝中溜走。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急促而炙热,像是燃烧的炭火,烫得她几乎发颤。那一瞬间,她的整个身体仿佛都变得异常敏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在腰际的每一次轻微收紧。 她的头微微抬起,她想要去看清黎成毅的表情,可是使了十分的勇气去做的口交还没开始就被打断,无疑是尴尬的,让人觉得羞涩,在电梯里她避免着和对方有任何的眼神接触,似乎这样就能避免自己这种自作多情的行为被阻止之后带来的尴尬,可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提线木偶,连掀开沉重的眼皮对焦面前的面孔都是一件需要别人操控的事情。 然而,现实是如此鲜活,他的气息一寸寸侵占她的感官,像密密麻麻的细丝,缠绕着她的意识。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那沉重的呼吸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黎成毅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他看见面前女孩的睫毛垂下,额头乱糟糟的碎发。她的身形与他紧密相贴,乳房剧烈的起伏与他的每一次呼吸完美契合,他看见自己未完成的两块拼图的边缘,恰到好处地嵌在一起。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似乎空气也变得稀薄难以捕捉。每当她吸入一口气,感受到的是他身上传来的强烈存在感,他低下头,脸颊蹭过她的嘴唇,最后将自己的唇瓣轻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全都喷进耳朵里,温凉的嘴唇含住炙热的耳垂的一刻,姜柳芍几乎要要跳起来。温度极致的反差将她的脑袋搅成浆糊。 他的手从她的腰际缓缓上移,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慢条斯理的折磨,缓慢,极致的温柔的折磨。他的从她的耳畔移开,沿着她的下颚线一路下滑,留下绵长的炙热痕迹。 当他的唇终于停留在她的锁骨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滞了。他的唇舌轻轻扫过锁骨的凹陷,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温柔让她几乎崩溃。她瞪了下腿,那只鞋子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ps:男主真伪君子不接受口交不是他人模狗样假正经而是他真的觉得口交恶心觉得口交是一种”堕落“的外化做爱可以当作正常生理需求但是女给男口交或者别的那种带着点阶级属性的play对于男主来说就是一种讽刺(?)他自认为自己很平等看不得这种实际上是一种被揭开的羞耻感不过男主真的就是自己完全意识不到他是真的伪”君子“ 门板(h) 事实证明,在衣物尚未脱下时便如此冲动并非明智之举。黎成毅对这一点早已深有体会,甚至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对此暗自讥讽。然而,欲望总是比理智更快地占据上风,“失乐园中的天使被逐出了伊甸园”,他想。 上半身的衣物还算是方便解决的,毕竟在地下车库时,姜柳芍的衣服已经被粗暴地扯得凌乱不堪,稍稍用力便能拉开,她的锁骨上还残留着湿润的体液,反射着微光,犹如雨后被阳光照耀的缎带,肩膀微微颤抖。黎成毅的衬衫领口敞开,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领带夹处因为刚才的粗暴拉扯露出了几寸紧绷的肌肤。 然而,下半身的问题却显得棘手且难以解决。他托抱着她,然而这种姿势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空间去进一步满足自己的欲望,托起臀部的手往上摸到了腰线的边缘,当黎成毅的手终于探到她裤腰的松紧带时,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急匆匆地拉扯着那条阻碍着他欲望的薄薄布料。松紧带被他粗暴地拉开,内裤的边缘也跟着滑到了大腿根部冰凉的,空气像一只细细的手指,轻轻掠过她裸露的肌肤,揪着她的绒毛,挤进闭塞的空间里,顺着血管流进脑袋,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这一刻,姜柳芍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她的喉头有些发紧,应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可是当她吞咽的时候,只有自己的口水顺着食道滑过。呼吸变得沉重而紊乱,她的手本能地环在黎成毅的背上,指尖透过衣服布料几乎嵌入他的肌肉中。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屋内黑漆漆的,只有玄关处的一盏小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她似乎感觉自己站在夜晚的海边,身后是冰冷的风暴,前方是炙热的灯塔,她张开嘴巴,却发现呼出来的热气全都反复喷回自己的脸上,仿佛空气跟着黑暗将他们一起困在了密闭的世界里。 “上楼行吗?”轻声问道,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的说出口了,因为下一秒她听见黎成毅的问句在耳边响起。 “抱紧我一下。” 好像是这句,也许大概率是另一种不同词语的组合,因为凑得太近,她唯一的感受只有耳朵旁的热气,至于语言所要传达的内容到现在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甚至连脑袋都没有经过任何审核,她就本能地已经照着对方的意思做了下去。一种条件反射的回应,双手更紧密地环绕在他的背上。 环在姜柳芍腰上的手便松了几瞬,黎成毅一只手飞快地拉开皮带,动作略显急促和狼狈,终于将阴茎抵住了阴道口。 前戏并不如同以前那样冗长且昏昏欲睡,甚至阴茎插进阴道的时候姜柳芍并没有分泌出多少的润滑液,只是一个龟头便卡的有些难受。 姜柳芍的身体猛然僵硬了一下,随之发出轻微的抽搐。那干涩的摩擦感如同粗糙的砂纸,瞬间在她体内引发了一阵灼烧般的痛楚,迫使她眉头紧紧皱起。黎成毅的每一次进一步的尝试都让这种阻滞感愈发明显,他的每一个细微的推进都在无情地拉扯她的神经,将她逼到极限。那种痛感如同一条冰冷而坚韧的藤蔓,从她的下腹开始,缓慢而执拗地攀爬上她的脊椎,每一节骨节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刺激得眼前发白。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株攀附在墙面上的爬山虎,每一块砖瓦都带着粗糙的棱角,在她的身体上留下难以承受的伤痕。疼痛从体内深处传来,直至四肢百骸,那藤蔓的每一根刺都在她的肌肤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她的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紊乱,胸口仿佛被无形的重物紧紧压住,空气似乎无法顺利地进入她的肺部。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浅薄,像是快要溺水的人徒劳地在挣扎。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极力抗拒着这种侵入,但又无处可逃,只能被迫承受这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折磨。痛感与紧张在她的胸腔内交织成一团,她甚至没有发现在这样难以用任何语言描述的,难以用任何方式忍受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折磨中,包裹在阴蒂外的海绵体被拨开的时候,她在黎成毅的肩头和背上胡乱寻找支点的手已经蹭掉了一片衣料,那是“最后一片理智的面纱被撕裂”。 黎成毅一边揉捏着阴蒂,一边缓慢地往前推进,他更够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抗拒,也能够感受到自己手上动作的不留情,又加了些力气刺激着那颗已经有些挺立的头部,姜柳芍的腰部开始乱动,下巴不自觉的抬起,开始大口大口地呼进,又呼出气体,发出一点抽开了的干涸的河床的声音。他埋在对方的脖颈里,一只手又再次抚上后背缓慢地拍打着,穿过松开的内衣带,指腹触摸着内衣勒痕在皮肤上留下的凹陷,顺着肩胛骨往上,甚至摸到了她的发丝。 在以前,他们还在进行一种别扭的,带着点强硬意味的性爱的时候(至少现在他并不认为正在进行的这么一场性爱是带有强迫意味的),他也便用过同样的方法使得姜柳芍受不住,她那时候的忍耐总是不太令人满意的:轻微的抽泣,僵硬的肌肉,崩精的身体,只有一阵又一阵紧缩的小腹,还有她终于忍耐不住急切的喘息以及身体不断的小幅度颤抖才能够证明一切。 姜柳芍显然与他之前接触的那些女人截然不同。 她的生活完全不如他所见过的那些女人那般华丽。那些女人,身上的感觉也和他一样,从外表上他几乎看不出什么自己和她们不同,一种明显的,属于这个阶层的同类,那种他讨厌的,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彬彬有礼,很少出错,点头微笑,碰杯,喝酒,手指上闪耀的戒指,没有褶皱的礼服,卷曲精致的发丝。 这些人来自各地,上海、香港、东京或是纽约巴黎等等等等,各自拥有不同的背景和性格,独特而又多样,有些是父母生意上往来而不得不认识的,有些又是朋友之间互相介绍,或者就是社交不可避免寒暄时的点头之交。 但在某一点上,她们却无一例外,甚至在他曾经类比他妹妹时,他也回把黎钦放进她们的同类里。 但是姜柳芍她的身体紧致而柔软,他从未觉得她生涩的反应是一件浇灭热情的事情,也许他也未曾认识到曾经女孩这种羞愧的抗拒是生涩的,因为在另一方面他也未有相似的经历。与唯一能够作为范本比较的叁级片相比,所有的情爱细节里都可以反映出她的动作显得笨拙而拘谨,只是黎成毅自己也没有忘记,其实他与那些片子里拥有金手指的男主们相比,他也仅仅能够算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家伙。 捏起阴蒂的动作有些重,他明显地感受到甬道里的挤压,以及她小腹的紧缩,牙床摩擦的声音,甚至连两边夹着他腰的双腿都开始发抖,连身体也不自觉地往上缩,下意识地离他们的交合处更远。他记起姜柳芍侧腰上的并未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发现的那一小片阴影,于是手又往下,两根手指还是叁根手指的距离,他记不清了,于是当他的手掌张开开始进行他自己的测量的时候,姜柳芍只觉得这是似乎是一块闷热潮湿的大布,摩擦着自己的腰侧,一层又一层,粗糙的要把她闷死。 她慌乱地拍着后背,两只手往上胡乱地窜,摸到了布料的缝线,使劲拉扯着,口不择言地说着什么。 “别摸那了。” “黎成毅,别。” “停手,求求你。” “马上就好,再忍一下。”领带和衬衫的位置已经被她的动作拉扯得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乱七八糟地贴在身上,领口越来越开,他的肩膀几乎完全都露了出来,姜柳芍一会儿随着他清柔地抚摸着阴蒂头的规律低下头来,一会儿又双脚紧绷地似乎想要用仰头带着全身逃离,直到几十秒之后他才松了手,一点一点地温柔地亲着她的脖颈,似乎想用此种方式将她安抚下来。 现在进入就显得通畅许多。在阴道完全纳入阴茎的一刻,阴蒂的尖锐的痛感并没有完全消失,她的四肢似乎还在反复颤抖着,所有感官的剧烈反应还未消逝,便顺着重力转移到了甬道内。 事情对于姜柳芍来说似乎变得更糟了。 异物感,悬空带来的恐惧感,还有两腿被迫大张带来的耻辱感,如果她想要做些消除如此情绪的动作,比如双腿继续往里夹紧,她的大腿内侧只有黎成毅的腰部的皮肤和肉,她应该以及唯一能做的仅仅有继续保持如此的姿势,承受着黎成毅的胯部顶住的频率。 最开始的还能承受得住,至少不算什么折磨人的行为,缓慢地,小幅度地抽插,相比起生殖器的行为,他更享受自己的唇瓣在她的皮肤上留下的印记——即使只是很轻微的,连皮下都没有任何颜色的动作,他的舌头扫过这些带着轻微药味和消毒水味的地方,锁骨,肩带掉落下的小臂,旁边半截露出上来的乳房。以这种方式,姜柳芍那躲避般紧贴门板的身体被迫只能轻微地左右移动,他低下头的时候,挂在他背后的手也随着动作一起向下。 若旁边还有摄像机的话,也会被人误解成是她在压着他的脑袋向他作出邀请。 松松垮垮的衬衫达拉在她的腰部,在他压着她的腰,托着臀部又一次抵着她缓慢地捅进里处时,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势是多么和“勾引”能够扯上关系,又有可能只是手臂酸胀,于是她的两只手随着她哼哼唧唧的呼吸放下,顺着他的手臂,一同连带着把黎成毅身上也不算整洁的衣物扒拉下。 这不算是一个很快速的事情,就算他们并不是停在半路,就算这是一个正常的更衣过程,他很配合地停下来,垂下眼眸看着她的两只手在自己紧绷的肌肉上滑过。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看着手指从远及近,而皮肉的神经系统传送着和大脑里相符的信息,他知道这双手现在还贴在自己的手臂上。 姜柳芍极其快速地朝上瞥了一眼,甚至或许她都没看清黎成毅是否看着自己,黎成毅觉得好笑,低头便又吻住了她。 后来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当她全身被托举起来的时候,当她如同一株菟丝花只能挂在对方身体上的时候,她不得不接受全身的重心都只能被迫降到了阴道的位置,她几乎能够清晰地知道黎成毅现在抱着她是在迈左脚还是右脚。从玄关到沙发的位置漫长又折磨,她几次张开嘴巴想要说出些什么,可能是呻吟,可能是承受不住的尖叫,最后都只能被迫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挠痒声。每次阴茎顺着步伐往里戳时,她下意识地张大嘴巴都成了这个吻将要加重的暗示,她只得被迫地吮吸,然后身体剧烈地起伏。 //ps:男主写太禽兽就ooc一直在想怎么才能不ooc写着字着很拧巴写h几次就会觉得每一段描写都差不多各种描写想要不重复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只写那种黄暴也不算我的点,就磨来磨去磨来磨去哎好难 有罪(后入h) 姜柳芍被压在沙发上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滞,脑海一片空白,连最细微的感受都无法捕捉。以往即使身处如此羞耻的境地,她的思绪总会有些许涣散,无论是因为害羞而生的杂念,还是肌肤被抚摸时那一阵阵战栗的感觉,甚至偶尔会冒出些许自嘲的念头,又或是理智回归时对黎成毅是否戴套的迟疑,也许只是偶尔一刻。可这一次,所有这些念头全然消失,她的视线里只剩下空茫的一片白光,茫然空洞。 她的背部触碰到冰凉的皮质沙发时本能般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引导着,她的双腿下意识地更紧地缠住黎成毅的腰,像是无言的邀请。两人纠缠在一起,逐渐向沙发的深处滑去,她的身体被他的重量压得几乎无法动弹。黎成毅俯身而下,唯一的光源被挡住,她还没适应的时候,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那一刻,她能感受到身体内传来的一阵阵奇异的感受,仿佛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他的动作而苏醒过来,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由自主地作出回应。 她的舌头成了一个独立的器官,在黎成毅的吻下失去了原有的控制,被他搅动、碰触,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节奏。当他直起身来,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腰时,姜柳芍的双手无处安放,慌乱中,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感受到那触感带来的微妙温度和粗糙。黎成毅低沉的闷哼声从她耳边传来,令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对方的大臂上游移,像是在无意识中寻找着支撑点。 空气变得粘稠,难以呼吸,如同水银,每一口吸入的氧气都带着黎成毅的气息,沉重而灼热,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仿佛细胞都在叫嚣着,回应他的靠近。她的手指轻轻颤抖无意间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边缘,但又无法停止。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微妙的失控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随之而动,心跳一次次被他牵引着加快节奏。 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事情,思绪完全被眼前的感觉所淹没。头发被他的手指蹂躏得乱七八糟,胸罩耷拉在手臂上,失去了束缚的意义。她的臀部被迫继续抬高,仿佛一个拱桥,无法摆脱,也无力反抗。他的动作频率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乳房随着他的节奏上下摇晃,带来细微的疼痛。耳边传来的呻吟声娇媚而压抑,像是从喉咙深处被勾出的声音,直到黎成毅的手再次捏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唇,她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时,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穿透一片浓重的雾霭,整个身体被沉重的面纱捂住口鼻,让人窒息,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层层迭迭,包裹着她,冰凉的丝巾变得温热,滚烫,她的肌肉变得紧张绷直,她的胸腔开始做着剧烈的起伏,直到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些细微的、无法言喻的感觉所占据。这是丝绸的绳索,将她禁锢住,身体犹如被裹紧的尸体,僵硬而柔软,似乎是一块被打磨至极致的琉璃,透明但脆弱,无法被人发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黎成毅退开身子时,姜柳芍感到大腿移动时沾上的滑落的液体带来的细微凉意,他将精液滴落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去拿纸巾。中间几次,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却被他抱了起来,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鼻尖掠过他肌肤的味道,随着他的步伐,姜柳芍的心跳逐渐与他同步,她又开始产生出无可避免的感受:一种他们是相通的奇怪感受,例如在几百万年前,是几百万年前构成某种物质的原子,如今一部分成了她的组成部分,另一部分也许正在黎成毅体内——他们理应盖着同一条毯子,共享这不可分割的联系。 手臂上勾着的胸罩随着上楼的动作一荡一荡,当她被放在主卧套房外间的书桌上时,黎成毅低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姜柳芍曾经对黎成毅的房间没有太多印象,作为一个谨慎的客人,她总觉得礼貌的行为是尽量不去干扰主人的生活。即便此刻,她依然对这间繁复的套房设计只有“多此一举”的冷淡评价。 黎成毅的吻不再是之前的急切,异常缓慢地吮吸,撕咬,姜柳芍只能紧闭双眼,这实在是比任何屈辱都难以忍受的折磨——在进行一场有条不紊的占有——她犯了罪,她意识到这一点:她喜欢黎成毅。她明白,她知道,她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她的皮肤开始发痒,她的背脊麻木僵直,每一秒的延宕都是对她耐性的严酷拷问,她在心底说,“我是体面的”。 在她内心的深处,那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她的底线已经彻底土崩瓦解。曾经以为能够保护自己的冷嘲热讽,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层脆弱的遮羞布,在黎成毅面前轻易地碎裂开来。她再次对自己说,“我是体面的。”可是她的身体却在无情地背叛她,每一寸肌肤的悸动、每一次心跳的加速,都在无可争辩地揭示出她无法逃避的现实。这是可恶的,堕落的,充满羞耻的行为,一个无声的声音在她内心深处低语:“你又犯了更大的罪。” 这种罪恶,正如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所描述的那般,七宗罪——贪婪、暴食、懒惰、嫉妒、骄傲、愤怒、色欲——每一种罪过都在灵魂中生根发芽,逐渐蔓延,直至将其彻底吞噬。 她的感官彻底被那种复杂的情感所占据,七宗罪的烈火在她心中肆虐,将她的灵魂烧灼至焦灼难耐,难以遏制地蔓延开来。她仿佛感受到那股罪恶的力量在她体内滚滚而动,不断地推动她沉入那无底的深渊,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从那股力量的束缚中逃脱。 她仰起头,与黎成毅接吻,手臂无力地撑在桌子上。她的眼睛、她的肌肤、她的整个身体仿佛都在饥渴地表露着她的罪恶:她的确是喜欢他的。而这种罪恶,小心翼翼地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之后变毫无理由地复燃起来。她的感官被那种复杂的情感彻底占据,羞耻、欲望、悔恨、渴求混杂在一起,如烈火般将她烧灼,难以遏制地蔓延开来。 黎成毅的手指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悄然游弋在她的肌肤上,那手指轻巧地拨开了她手臂上挂着的胸罩,接着又利落地将自己摇摇欲坠的衬衫剥落。接着手掌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走,温暖的触感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栗,他往前附身,于是她的双腿只好不由自主地分开,凉风掠过肌肤,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她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只能在他的引导下继续前行,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被他带向无法掌控的远方。 黎成毅将她从书桌上抱起,姜柳芍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她被压在床上,两只手无力地堆在胸前,就在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将要沉沉睡去时,黎成毅从背后将她抱起,姜柳芍被他稳稳地拉入怀中,身体自然而然地顺从着他的引导。 她的双手撑在床上,感受到自己的腰部被他轻轻抬起,后背贴合在他的胸膛上。黎成毅的身体像一堵墙般压着她,充满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身体紧紧贴合在她的背后,那种亲密的接触带来了无法忽视的温度,他的身体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从皮肤传递到她的脊背上,渗透进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从后方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动作精准而缓慢,几乎在精心雕刻一件艺术品。姜柳芍的身体瞬间紧绷,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深入的接触点,一点一点地往里推进,她的大腿被撑得更开,内里的软肉紧贴着。背后传来的温度灼热而清晰,透过皮肤,直接渗透进她的骨髓。他的双手在她的腰间轻抚,指尖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轻微的痕迹,触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那种深入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她有一种错觉: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似乎是中世纪时教廷所颁布的荒谬的赎罪券,如果她能够放任自己就这么堕落下去的话,将自己的心口抓烂,焚烧,将这种感情通过血液流淌至每一个关节,润滑每一个神经,她的罪孽就会得到救赎。 每一次接触,姜柳芍都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冲击,背后的男人不仅是在控制她的身体,更是在掌控她的意识。她被撞的头晕眼花,两只腿不自觉地颤抖往前移动,然后腰上的双手又回将她拉回,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在他的引导下不断升温,这是回应着一种古老而原始的召唤。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的存在点燃,思绪在这剧烈的感官体验中渐渐模糊,所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她推向失控的边缘。 随着节奏的加快,姜柳芍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背部与他紧密贴合,仿佛每一次深入都在将她逼向某个极限。她的理智在这股强烈的感官冲击下逐渐瓦解,所有的思绪都退化成了本能的反应。她闭上眼,感受着黎成毅每一次推进所带来的压迫与充实,将她一步步推向高潮的顶点。 //ps:我真不会写甜文卡肉抱歉但是我卡了半天也卡不出来。= 错位 再一次射出来之后,黎成毅俯下身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惯性的温存。姜柳芍脱力地倒在床上,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床单摩擦的声音,两只眼睛困乏的睁开,看见黎成毅已经起身,收拾着残局,脑子里的思绪有些发呆,眼睛扫过他走过的身影,却疲惫地一句话都觉得说出口都是厌烦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头,悬在舌尖上,让人难以负荷。 后来过了几秒她意识到自己依旧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一阵寒意从床单的缝隙里透上来,身体如一片轻飘的纸,风一吹便可消散。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盯着天花板,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冷得刺骨。 那一束光似乎是什么幽灵一般将她沉睡的思维猛然唤醒,姜柳芍从柔软的床垫里缓缓坐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的边缘,当她的鼻息终于开始将嗅觉的信息传送给大脑时,她才发觉自己呼吸之间所闻到的房间的气息与她格格不入。 她抬头望向窗外,城市的灯光静谧地悬挂在远处,模糊的轮廓间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冷峻。姜柳芍再低下头,房间里的一切便开始压迫起来。先前的情事像一场迷雾般的风暴,激烈而短暂,将她的意识带离了这个现实的空间。可现在,风暴过后,剩下的是一片辽阔、空寂的战场,只有她一个人赤裸着站在这片土地上。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是穿过一个巨大的过滤网的过程,带着轻微的迟滞感。她感到胸腔里某种无形的东西在扩散,逐渐占据她的全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被动着,用尽全身力气地回应着这股陌生的力量,这使她精疲力竭。黎成毅的主卧——她原本只是略微一瞥,如同每天经过路旁的一座雕像,永远矗立在那里,庄严而不可亵渎。而现在,她真正坐在了这里,却像个外来者,意识到自己和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存在着巨大的隔阂。 那一排落地窗,高达天花板,像是巨大的镜子,将外界的一切吞噬在内。远处城市的灯光隐约可见,灯火交错,眯着眼睛会感觉这些都是坠落凡间的星辰,却透过这窗户显得那样遥远,实际上它们从未属于现实世界。 床头的灯光未开,房间只依靠窗外渗入的微弱夜光勉强照明。黑色的窗帘从天花板垂下,像是幕布,遮掩了墙壁的尽头,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得恰到好处,而她不过是这剧场中的过客。 她的思维在这种恍惚的审视里中回到了最初的起源,若说能够叫她会想起专业课上曾学到的细胞呼吸作用也不为过:那种依赖氧气的生物过程,教授在课堂上这么形容:“一场永无止境的循环”。此刻,这个循环仿佛被无限放大,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瞬间疯狂运作,线粒体不停地燃烧着,分解着她体内的能量,却依旧无法让她融入这个空间。这是生物体最基本的运作,依赖氧气与有机物质,而她,虽然坐在这张精致的床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却无法突破那道看不见的薄膜。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一只古老的生物的灵魂,困在琥珀中,无声地生存着,却与周围世界毫无关联。 断层,她想到这个词,这正是此刻她与周围的一切之间最恰当的形容。她与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块墙面、每一件家具之间,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这层膜既薄又坚固,柔软地包裹着她,却让她与它们保持着一种无法跨越的距离。她身体的线粒体持续运作着,将氧气转化为能量,维持着她的生命活动,而这里的每一处物品,也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冷静、精准,不受外界干扰。 她不属于这里。 她的目光游移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景象如同一个虚无的幻境,远处的灯火模糊得把一场未曾结束的梦境照进了现实,霓虹灯的冰冷,高层写字楼的温热,还有几辆主干道的车辆尾灯和红绿灯的转换。这是黎成毅的世界,他的规则、他的节奏,她的存在或许在姜柳芍自己熟知的系统里可以形容成一个外来的突变基因,属于被无声地排斥在系统之外的那一类。她不得不和自己在客房的时光做比较:那里也是奢华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物品一点点占据了不同的小角落——忘记收拾的衣服,几张撕下来的笔记,以及床头柜杂乱的充电线,这些东西让她感到自己似乎在那片领地里稍微有些归属感,比如说那些迁徙的候鸟,在某个冬季暂时落脚,筑巢、休息,等着风雪过去,而她也跟随着这样的节奏。 只不过这里——一个无菌实验室——黎成毅的主卧,精密到没有一丝错误的地方。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细微的隔膜,这个房间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每一个细节都不容置喙。这里的家具、陈设,甚至空气中的分子,似乎都在按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规律运转着,她只是一颗误入的微粒。那种冷静、克制的奢华让她如同置身于深海底部,身旁流动着的是不属于她的寒冷潮水。 她的思维越发游离,连她的躯体也在这间房间里逐渐溶解,意识中的自我如同从肉体中分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这一切。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理论——细胞的自我分裂与重组,生物体内微弱的电信号,甚至连她所处的这个房间,也像是生物体的一部分,而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细胞核,被周围的结构牢牢包围,无法逃脱。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张床,床边的木质柜子上摆放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她没有仔细看封面,只觉得那些书就像某种摆设,陌生的外语字母组成了陌生的单词,熟悉的笔画变成了鬼画符。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力量,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装饰,就像是古罗马的神殿,石柱肃穆,威严却无形压在人的心头。姜柳芍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个无意中闯入神殿的朝圣者,带着卑微的虔诚,却不知该如何跪拜。 她必须离开,趁着黎成毅还在卫生间。 起身的动作极其轻微,脚尖触碰到地板时,凉意顺着皮肤迅速渗透到她的骨髓,黎成毅还在浴室里,水声细微,但清晰可辨。她的衣物大多丢在了玄关,走了几步看见套房隔断后的书桌下只剩下胸罩,她匆忙捡起套上,忍着脚底的凉意飞快地往门口走去。 然而,她刚到门口,正打算拉开门时,黎成毅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柔软却清晰地在空气中划过。他已经换好了睡衣,湿漉漉的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怎么了?”他问。 姜柳芍顿时僵住,手里紧攥着胸前的内衣,她转过身,一只手还是拉着门把手,金属已经被捂热。她连解释的词汇都找不到,只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抗议她的冲动,刚刚一瞬间席卷她的巨大坠崖般的落差感现在全都转化为了一种裸露的羞耻。一个人赤裸着,站在另一个穿戴至少整齐的人面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地自容是完全正常的,例如一个卑微的仆人闯入了一场盛大的仪式,却没有穿上合适的衣服。她的睡衣还在客房里,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她,她不该在这里,不该停留。 “我回客房。”她的声音顿了几顿,“还有楼下衣服,我去收拾一下。” 黎成毅的脚步声轻缓,逐步靠近她。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今晚就在这里睡好吗?衣服明天早上我来收拾。”他说,声音依旧温和,音量不大,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肩头,滑到她的手腕,抓住那只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 姜柳芍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却听见黎成毅接着说道:“正好,下周有个宴会,你不是说账号的事情吗?正好和最近新媒体行业的动向有关,稍微改动一下你的账号内容,回去了也好给你们药厂交差。” 姜柳芍愣住了,她从没想到过黎成毅会记得她随口提到的事情,更没想到他会因此邀请她参加一个与自己相关的宴会。 黎成毅见她没反应,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低声解释,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安抚:“我想,这可能对你有帮助?不会很累,不需要你说太多的话,听听演说就好。我也会去的,你不用太担心。”手上轻轻用力,缓慢而自然地将她的手从门把手上扯了下来,单手揉捏着。 “不是不是。”姜柳芍道,才脱口就觉得这话包含歧义,“我的意思是,”她依旧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还在对方的手里,甚至现在连下半身赤裸也没顾及到,就要鞠躬,“谢谢!我真的很感谢!“ 弯腰的动作拉着了手,她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又站直起来,另一只手里抬起来反而抓住了黎成毅的手腕,从黎成毅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无数次,在他懒得反复提起的记忆里会熟悉的那双眼睛,漂亮的,忽闪着泪光的,倔强的,又或者皱着眉头带着委屈的,蹲下来直直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所有记不清的片段混合在一起,他现在突然后悔起自己曾经的冷漠,只能让自己用几种笼统的词语形容。 她又冒出了那个过于愚蠢到可爱的问题:“我能亲下你吗?我真的很谢谢,不行的话,不行的话……我想,我工资还有半个月才发,要不然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她的语气越来越快,像是急于补救自己的窘态,“还有以后……要是我账号赚钱多了,我分点给你?你二我八,不过可能只能给前几个月……” 黎成毅一瞬间愣住了,随即眉毛微微扬起,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那笑意很淡,却藏着深不见底的调侃。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清澈得像个孩子,闪烁着因为羞涩和紧张而泛起的水光。他没等她再继续说下去,微微低头,忽然直接亲了一下她的唇,动作轻得仿佛只是为了结束她那些慌乱得可爱的话语。 “去了再说吧。”他已经站直身子,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简单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给你拿睡衣。” 饭局 姜柳芍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自己,脑袋里又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喋喋不休,最后遮挡住自己的视线。她紧张的时候总是喜欢话多,以前黎成毅请她吃饭的时候,她还自认为把自己放在一个可能称得上是追求者的位置的时候就是这样,总会在每一次的见面之前花大把的时间做繁琐的工作:挑衣服、化妆、斟酌话题。后来,窗户纸被挑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平淡又尴尬,一起出去吃饭时的话题数量从本来的贫瘠变成了几乎没有,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各种可以引申的意义,这些讨好就显得多余。于是她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揣测自己之后的作法,以一种愚笨的经验累积的方式来探索最有效的回应。 现在,即使她好像察觉到了黎成毅的好意,又或者是话语中的肯定的,对于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的全然纵容,她也总是把这些后知后觉划进自作多情的范围内,或者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丧失在黎成毅面前了谈天说地的能力。但实际上偶尔几次的失态也完全证明了她只不过是选择性地制止了这种做法。 但是如此时候,她紧张的动作重蹈覆辙的实现了所有重复的行为:集中精力地化妆,反复挑选的裙子,心思细腻到连每一个褶皱都不放过。她在安慰着自己,这和以前愚蠢的舔狗般的行为不一样,目的不一样,这是为了你自己,你的事业,你想要自己的账号有更好的发展…但是总是会回头把思绪定格在黎成毅那天晚上邀请她的话语。 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歪七扭八的逻辑错误,她的确是在为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目的服务。 姜柳芍下楼时,心里的杂念像一根根细丝缠绕着她,轻轻拉扯着每一寸神经。她尽量放轻脚步,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似乎一点响声都能把她的强装镇定打碎。这身黑色的裙子紧贴着她的身体,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仿佛它在展示着某种从未被看见的自己。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下楼,一边感到自己的心跳和紧张像楼梯上的每一步,缓缓升高,渐渐凝滞。 一步、两步……她越往下走,心跳就越快,每走近一分,心里那种隐约的期待与忐忑就更强烈几分。那条黑色的裙子在她身后微微曳动,耸动的褶皱衬得她的脚步更加小心翼翼。她知道,这条裙子是自己费尽心思才买下的,可她并不确定它是否真正合适这个场合,或者说,合适他的目光。 那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如果说刚走出房门时,她还能有心思猜一下黎成毅是否已经准备好在客厅等着自己,现在的话她连猜的心思都没有了。 自己像一个技艺生疏的歌剧演员,努力勉强地唱着最高的一阶音节,她索性停了下来,就站在自己现在的楼梯阶上,对上那道视线。 脚下生了根似的,她在和他的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她便走不动路了——黎成毅正好坐在那里,坐在灯光下,半仰着头,眉目清楚得过分,好像专门为了让她看清楚。 她该走下去的,但此刻,仿佛有个困倦的小孩借住在她体内,迷迷糊糊地想要迈步,却总在头脑里描绘着自己即将做的动作——抬腿、向前,简单得如同呼吸的行为,现实中却只是在延续无尽的静止。 客厅里开了灯,柔和的光线落在黎成毅身上,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将黑未黑的黄昏。姜柳芍看得很清楚,他的金丝边眼镜微微反射着灯光,像是无声的波光,闪烁在他鼻梁上方。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算不上正式,却足够妥帖。那双修长的手自然地交迭,闲适得恰似一套出现在杂志上的写真。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半敞开的衬衣领口透露出几分随意的慵懒,而他微仰的头,更添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 刚刚脑海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全都不见了。那些她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的紧张感、那条自己省吃俭用才舍得买的上千的裙子的重量、那种担心黎成毅这些人看不上她努力装出来的成熟,甚至连自己到底好不好看这些拧巴的情绪——全部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原本期待着什么,期盼他能给出些许反应,又潜意识地认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他或许根本没有准备好注意她,也根本不屑于她的这些小心思和精心准备。她曾幻想过,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经过改造后惊艳众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渐渐抛弃了这些自我为中心的幼稚幻想。 然而,所有这些念头都在此刻褪去,变得微不足道。她的脑海瞬间空白,所有复杂的情感被一种突兀的意识取代: 黎成毅的确是真的好看。 就像是似乎在记忆的深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在酒吧打工时,第一次端着盘子从他的座位身边经过的一瞥那样。 “这条裙子…”黎成毅说,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似乎是为了等待她继续下楼的步伐,也许也是为了让她的目光缓慢回神,当他们的目光再度对焦的时候,姜柳芍看见他的嘴角往上,分不清是笑容还是说话的前兆:“你会冷吗?” 她愣了一下:“现在应该还好。”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一件外套,但是可能有些大,万一冷了的话你给我说。” 她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下意识地附和:“好。”然后看着他朝自己的站着的楼梯的位置走来,身影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慢慢变高,等直到她发觉为何人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她感觉到自己肩头一沉,抬头的时候,她听见他说:“这条裙子我没见过你穿过。” 的确,就算在以前她过于精心打扮的每一次约会里她也不会穿如此的衣服,那时候她的收入并不高,还有学生贷款背负着,后来每一次的形式主义约会里她也已经破罐子破摔,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更别提表面功夫。 这一身衣服也只是专门为了应付大场合而咬牙买下,一直吃灰,能被翻出来又发挥作用的时刻也纯属巧合。 “很漂亮。“在她仰起头终于盯着黎成毅的眼睛的那一刻,她想,耳边却也传来了黎成毅相同的夸赞话语,她甚至没觉得惊异和奇怪,“很适合你。” 衣服搭在姜柳芍的身上的确有些宽大,黎成毅在路上余光望见姜柳芍对着车里的镜子画翻来覆去地整理,从眉毛到嘴巴,一会儿凑到镜子跟前,离得特别近,一会儿接着又开始捣鼓头发。 熟悉的动作,他几乎已经预判出下一个移动的轨迹,从额头的碎发开始,手指拂过耳畔,最后手心穿过肩膀旁边的发丝,接着又凝神看向镜子的自己,在以前他并不感冒的时刻,她也会这么确认自己的外貌,那时候他甚至有些厌烦。 “到时候,你要是累的话就和我说。” “我没去过那种场合,挺别扭的。”她回答,又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但是我想应该能学到点什么,真很谢谢你,黎成毅。“ 黎成毅一直知道姜柳芍挺厉害的,即使他总用偏见压下这种想法。这样的女孩,如同一种具有高度适应性的物种,能够从任何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出来。她从不发达的小镇里走出来,经过多年求学的磨砺,拥有了优秀的学习技能。可惜这些技能,却被社会的偏见所扭曲,变成了一种察言观色的本能。她被迫成为是一只进化中的生物,必须不断适应外界的环境,不断变形,不断伪装。她学得很快,也总是力求完美,连别人的轻微反应都不放过。 停车后进了包厢,几个人看她跟在黎成毅后面进来脸上表情都有些玩味,但都没细问,只是简单地了解了姓氏之后便又把话题回到工作上。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最开始的时候姜柳芍在心里吐槽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名词,所有的词汇像是解剖刀切割出来的无机碎片,冷冰冰地漂浮在空气中。 她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将这些词汇与自己曾做实验时出现的错误数据相提并论——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牛头马嘴的结论,总是与预期相差甚远。她抓住机会,在菜肴经过她面前时夹了一片,试图用这一微小的动作逃避无尽的陌生感。 “姜小姐也是在做媒体相关的工作吗?”冷不丁地被人cue了一句,她急忙放下筷子把自己做自媒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了出来。 对面的人轻轻地哦了一声,拿起手机稍微看了看,开始长篇大论起来她的账号的数据分析,听的她一愣一愣,听了十多分钟以一句话也没懂到底自己今后该如何发展,觉得在听一篇深奥的生物学论文,越听越远,越听越茫然,只好说一句嗯一句,然后加声谢谢。 饭局到尾声的时候话题已经不在媒体行业的相关的了,早就变成了各种阿谀奉承,她听的有点烦,找了借口出了包厢门,脑袋空白地站在门外走廊上做着无意识的深呼吸。 盯着面前的虚无的画面久了,最后画面定格在服务员穿着紧身的制服手里端着托盘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记住刚刚走过的服务员的脸,当有一个同样制服的女孩经过时,她甚至无法记起对方是否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这些事情并不重要。 她想。 她们其实都一样,拿着工资,做着工作,可能下个月就辞职,可能今天都会是某个人的最后一天上班,和客人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洒了酒不小心摔了碗,包厢里坐着的人也不太会知道。 她盯着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孔,只觉得他们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轮廓模糊,就像她曾经在酒吧打工一样。那种阶层感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她是来参与这个世界的,却从未真正融入。包厢里的人谈笑风生,讨论着她听不懂的术语,而她只能装作理解,点头附和。 走廊里的装潢很奢华,被大量金色反光的涂色颜料覆盖,像是古典城堡里的大镜子,她看见对面扭曲的影子映出自己白色的衬衫,眼睛眨的很慢,仿佛抽帧般的视频,一眨眼,穿梭在她面前的统一的黑色的服务员的制服影子就会移动几米,成为黑色的蝴蝶在一片光亮中飞舞,变成老式胶片的噪点。 而她又好像格格不入。 又似乎完全被淹没。 比如:细胞——在体内不断分裂、代谢,生命的轨迹从未改变。那些脚步声,那些托盘上闪烁的光影,不过是时间流逝的表征。再过一天,或者一周,谁还会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众人散的时候有些晚了,黎成毅喝了些酒开不了车,刚刚坐到驾驶位的姜柳芍还有些生疏,毕竟有些时候没开了,下意识地就想到以前做代驾的词,说了开头,反应过来闭上了嘴巴,眼睛投在旁边闭着眼睛休息的男人身上。 回想起刚刚在走廊上的场景,她漫无目的地僵硬地站在包厢外时被身边一只揽着腰的手吓一跳。她猛地回头,目光撞上黎成毅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站在她身后,神情平静,仿佛早已注视她许久。那双眼睛深得让人无法看透,像是海洋底部的漩涡,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姜柳芍仿佛被那股力量吸引着,无声无息地落入他的掌控中。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侧,带着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密感,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缓缓收紧,却又不至于令人窒息。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氧气从她的周围被抽离,留下的只是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姜柳芍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逐渐紧绷,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动物,身体的本能告诉她应该逃离,可她的心却像被他牢牢抓住了一样,无法动弹。黎成毅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那种眼神像是深海中捕猎的生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瞬间,悄然出击,精准地捕捉到猎物。。 “你站了很久了。”黎成毅的声音低沉,隐隐透出某种关切。他的语调像是一种催眠,慢慢将她从那种麻木中拉了回来,“累着了吗?还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她收回目光。 一路上只有手机导航的机械声,黎成毅睁眼了几次,看见前方红灯漫长的闪烁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参加这样的饭局啊?” 姜柳芍突然开口问。 从小就是。 黎成毅皱了下眉头,他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红绿灯还是一尘不变的红灯,只是旁边的建筑物已经换了,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响,如同他回答时间的计时器,那被无限拉长的红色警示,落在车内的物价上只有很轻很轻的影子。 黎成毅微微转头看向姜柳芍,双手捏着方向盘,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起来,卷发的弧度依旧在马尾的末端显得漂亮,身上搭着他的西服外套,整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路。以前他请她吃饭的时候,为了打消她愚蠢的为了自媒体想要整容的想法,他也勉为其难地组过一次饭局,也就一共叁个人,拉了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医美行业的老板,那时候他是这么称呼姜柳芍的:“一个朋友的妹妹。” 这一次,他在组这场饭局之前也这么想过称谓,他给那几个有项目往来的稍微熟悉的合作商的理由竟然是: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她的名字叫… 酒精渐渐麻痹了神经,他没想下去,回头缓慢地分解起姜柳芍的提问。 “没有,这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我这次是为了你。” ps:饭局是黎专门组的 病房 yedu8.com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像一条长长的灰色河流,从走廊两端蜿蜒流淌,绕过每一个病房,最后无声地淹没了姜柳芍。她站在这无形的河水中,感觉自己慢慢沉没,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一条又一条的透明麻布覆盖在自己脸上,直到窒息。脚步声、推车声、护士们的低语,一切都模糊成了白噪音,成为在一片浓雾中迷失的低回。 她的指尖冰冷,手机屏幕上的光芒让她感到一阵刺痛,那些数字像是蚂蚁般爬行,爬过她的手掌,爬进她的心脏,一点点啃食她仅存的理智。她没有告诉过黎成毅她母亲的病情——那些复杂、琐碎的事情,她选择一个人默默处理,每天准时下班,赶到医院陪伴母亲,直到凌晨等母亲入睡后,她才悄悄离开。她从未要求黎成毅送她,也从未提起自己的负担。当黎成毅对她频繁的晚归发出提问,她只强装镇定地对他说:“今天加班。”顺便一并把黎成毅的接送提议拒绝掉。幸运的是,在同时,黎成毅也忙的没有对于她的借口进行深究。 从前,姜柳芍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她从那个没有高铁站的小镇走出来,和所有人一样,过着寻常的生活:读书、考试,直到某一天,她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从小镇到首都,这似乎是她的全部世界:,只要她能离开那里,离开熟悉的令人厌烦的吆喝声,泥土的贫瘠味道,以及发腻的油渍印记,就能彻底甩开过去的一切。她以为,一旦离开,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日子,那些母亲的叮咛与控制,都会渐渐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而那双粗糙的,母亲的手也会变得轻松,她母亲的生活会变得简单而明亮,就像她所期盼的那样。 可是如今,母亲的病床像一道无形的坎,把她彻底推入深渊。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到光明的边缘,未来就在前方等着她。可现在,那些曾经的光明,反而变成了刺眼的幻觉,虚幻得让她觉得恶心。看好文请到:yedu3.com 她和黎成毅的关系,曾经以为走上了某种正轨,像是所有平常的情侣那样,他们偶尔分享生活的琐碎,偶尔有温柔的时刻。她甚至觉得,他是真正走近她了。 ——“我这次是为了你。 前几周他还这样说过,她几乎忘记了在绿灯的一刻起步,直到身后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 在这几周之后,生活似乎真的如她想象的一样,他们继续一场幼稚的角色扮演游戏,像小朋友过家家,“你当爸爸,我当妈妈”,做着可爱的回应。在从开始关系到现在的这么久时间里,她几乎熟悉了黎成毅的生活,他所吃的饭,他的公寓,他的车,这些物质上的巨大鸿沟渐渐被麻木所填平,所以她的错觉的到来就显得那么正常——她了解他。 但如今,所有这一切都像一层薄薄的霜,在她面前迅速消融。母亲的病情让她意识到,自己依旧是那个挣扎求生的人,依旧生活在生活的底层。 实际上,黎成毅从来没了解过她的生活。 钱。还是钱。她从未如此厌恶过这个词,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地低头计算着那所剩无几的数字。治疗费是个无底洞,每天都在提醒她,她的生活不过是被这片黑暗吞噬的一小角。她知道,黎成毅可以轻易帮她,可每次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便立刻将它压下。 那天晚上在酒吧的记忆在之后成为了嵌进骨头缝里最深处的碎玻璃,时不时就刺痛着姜柳芍。她本以为时间会让那些凌乱的片段模糊起来,可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清晰。黎成毅那张隐没在酒红色灯光里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梦中反复雕刻的浮雕,刻得越深,疼痛越剧烈。 “你喜欢我什么?”那句话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冷冷的,像是从他那张脸上洒落下来的冰片,轻飘飘地,却带着致命的寒意。她至今无法忘记那一刻,他眼里浮现的神情:不屑、冷漠,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名状的审视在确认——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靠近,都是带着明确目的的。 她像是一个自以为高明的猎手,在猎物还没彻底靠近时,就迫不及待地收网。 她对自己说,大概再让他那么认为她就彻底完了,她的自尊也会像落地的瓷片一样碎成一片片。 姜柳芍的手机轻微振动时,她站在病房外,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母亲已入睡。消毒水的味道依然缠绕在鼻尖,走廊里的灯光变成了雨后潮湿的纸,轻薄,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冷寂。 她低头一看,是黎成毅的电话。 “现在有时间下来吗,我在住院楼的一层等你。” “你在医院?”她一时愣住,惊讶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知道她在医院?他怎么会来这里?她怔怔地站了几秒,随即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的电梯,仿佛那里有什么答案。手指有些发抖地按下电梯按钮,几秒钟的等待却像过了一个世纪。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进去,面前的镜子反射出她苍白疲倦的脸,几乎认不出自己。 此时此刻,医院的大厅并不算寂静,人来人往,即使是住院部也总有人来来回回地走,黎成毅站在大厅中央,本来周末来找黎钦是为了家里的一些事,却没想到会无意中撞见姜柳芍。 她低着头,一只手拿着包,一只盯着手里的手机,脚步快速地往住院部的方向移动。 当姜柳芍走出电梯,看到黎成毅站在大厅的一角,正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望着电梯的方向,表情平静。大厅的白炽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冷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心里蓦地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冷冷的,带着一丝不适。那种感觉像冬天的冷风,不至于刺骨,但足以让人感到皮肤微微发紧。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生病了吗”他低头看她,顿了顿,“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妈妈。“ 黎成毅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大概是对此早有预料。他垂下眼,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衡量什么,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来这里找黎钦,你见过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迟疑,语速放得很慢,似乎在等她的回应。“在酒吧,”他停顿了一下,这叁个字快速地从他嘴里溜出,几乎不着痕迹,“她在这里工作。” 这很正常,她心想。像往常一样,黎成毅的关心总是隐匿在他平静而温和的语调里,从不多言,却又让她无所适从。这些天以来,她一个人承担着母亲的病情,工作中的压力让她无法分心。而黎成毅一直不知情,这些琐碎的痛苦从未进入过他们的对话。 她摇摇头,“不用了,她在休息。” “我来这里找黎钦,你见过的,”黎成毅低下头,细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嘴到话边顿了顿,似乎是想从她的神情里得到些反应,“在酒吧”这叁个字很快速地被略过,“她在这里工作。” 姜柳芍点了点头,轻声回应:“是啊,我记得。” 话音甫落,空气瞬间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住了,变得厚重而缓慢,周围的声音隐隐约约,被拉得极长,却迟迟未至耳畔。她不再看黎成毅,目光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从他们之间升起,将她与这个现实的世界隔绝开来。触觉在悄无声息中渐渐退去,心跳和呼吸也跟着放慢,变得遥远而模糊。记忆如一片薄雾,缓缓涌入脑海,轻轻拍打在她的意识边缘,像蝴蝶翅膀振动的声音,无声无息却在黑夜里嗡嗡作响,扩散开来。 “您要什么酒呢?” 每次她都会这样问,蹲下身,将酒单递到黎钦面前。昏黄的灯光流淌在空气中,柔软地照亮了黎钦的脸,手指修长而白净,在酒单上轻轻滑动,像是掠过一张琴弦,指尖留下了某种看不见的痕迹。酒单上微微闪烁的字母,随着她指尖的停顿发出轻微的嗡鸣,那一瞬间,空气中浸满了薄荷与朗姆酒的气味。 她们的世界,虽然偶尔相交,却从不真正重迭。 那时的姜柳芍从未想过,这双手在总是会拿起手术刀,游走在血肉之间,冰冷而精准地切割生命的脆弱之处。 空气沉了下来,像是一块被丢入深水中的石头,慢慢地,向下坠。她站在那里,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越来越远。黎成毅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可那目光的重量仿佛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没有停留,也没有触及。她的胃里突然涌起一阵空洞的刺痛,饿意像一股刺骨的寒流,从腹部迅速扩散到四肢。她下意识地站得更直,却无法抑制那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 记忆像细细的针,缓缓刺入她的神经末梢。 那时,她也是这样,饿得头昏眼花,脚步轻浮,脑袋里像有一根神经被拉得紧紧的,似乎随时会断裂。 黎成毅站在医院大厅的电梯口,提着一个保温带,目光淡然。她的心脏像是被他的一瞥轻轻敲打了一下,她低下头,假装忙于手机里的消息,却被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医院里机械般的声音彻底压垮,顿时没了力量。黎钦从电梯里出来,穿着白大褂,接过保温带,他们的说话声变得微小,他们的影子在大厅嘈杂的人声中被逐渐拉长。 那一刻,姜柳芍觉得胃里的空洞感加倍了,饿意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站在那里,望着黎成毅和黎钦离去的背影。 那时的饥饿和现在的一样——站在黎成毅面前,姜柳芍的胃又一次发出抗议,空虚的疼痛感揪住了一只冰冷的手,驱使着它紧紧攥住她的内脏。她感到全身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疲惫。她的大脑开始变得迟钝,视线里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虚幻变成了一种梦境——侵入她的每一个感官。 她开始恍惚,现实与回忆交织成一片。 那天的饿,今天的饿,所有的饥饿和疲惫都混杂在一起,将她困在一个无法逃离的困境中。医院的光线过于冰冷,仿佛透进了她的骨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缓缓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凉的铁屑,胸腔里的空气越发沉重,拉扯着她的意识一点点下坠。 她站在原地,觉得胃被刀子搅动一般疼痛,而这种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她的心脏,让她的情绪开始崩塌。她一直在隐忍的、那些关于钱、关于生活的焦虑,瞬间被胃里翻腾的饥饿撕开了口子,全部涌了上来,挤压着她的呼吸和思维。她的疲惫和虚弱彻底席卷了她的理智,最终冲破了她所有的防线。 “黎成毅,“她刚说出口,也觉得现在的行为过于莽撞,可下一个字已经脱口而出,于是如此的行为只能顺理成章地被实施:“你能不能给我转些钱?”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的眼睛对焦到面前的人身上,“我会还你的。” 空气变得凝重,四周的白炽灯光刺得她的眼睛发疼。吃吃没等来判决的结果让她的胃里再次传来阵阵绞痛,饿意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压垮。现实的重压在这一刻似乎突然变得更加沉重,她感觉自己在这光线冰冷的医院里无处可逃。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却找不到任何出路。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在胸腔里翻滚,不得不发出更多的解释,企图来证明她的动机的纯净。 “我妈妈,”她才开这个口,还没来及说出下一句,一只手却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快要跌进某个无底的深渊,抓不住任何东西,但黎成毅的这只手却如同无声中递过来的一根绳索,把她从悬崖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微微抬起头,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到些什么,却发现黎成毅的神情依然如常,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低下头,轻描淡写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冷光。没过多久,他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转账的截图清晰地展示在她眼前,屏幕上的数字扎眼得像是刺进她心头的一根针,微微发疼。 “已经转好了。”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双手紧握着包,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猛跳,双手不安地抚过包边的拉链,轻轻扣着:“谢谢。” 弯腰鞠躬的瞬间,她能感到自己的心底某种无言的承诺慢慢浮上来——我会还钱的。她下意识地想继续说些什么,可那些未出口的字句还在胸口翻滚,就已经带着一种强烈的、不愿让步的倔强。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黎成毅却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已经洞察到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反应。 “你母亲的情况,”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很抱歉,你知道我可以帮忙安排转到vip病房,需要吗?” 区别 vip病房的提议从黎成毅嘴里滑出时,他并没有过多思考,只是觉得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自从姜柳芍的母亲住院后,她的疲惫和沉默像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覆盖在他们之间,无论她自己怎么试图抖落,灰尘总会轻轻地附着在空气中,弥漫在他们的对话里。 然而对姜柳芍来说,这句话沉重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在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姜柳芍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游移在大厅里那冷白色的灯光下——她想象着vip病房的样子,洁白的床单,宽敞的空间,独立的护理人员,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可她和母亲不属于那样的地方,姜柳芍的世界早已被那狭小的病房,和其他同样患病的老人们的低语和呻吟所填满。她母亲虽然躺在病床上,偶尔还是会和隔壁的阿姨们说几句话,那些关于天气、食物,甚至是她这个女儿的碎碎念,就像前18年一样:她们两的生活里只有彼此。 “我妈妈在我不在的时候,还可以和其他阿姨说上几句话。”她的声音很平静。 姜柳芍没有多余的解释,这句话似乎这话已经被她磨练得无懈可击,轻轻带过,不留痕迹。她站在那里,面色如常,这样的回应是最自然不过的选择,但是她的手指无意间拉了拉包带,微微放松,眼神却始终不曾与黎成毅接触:那些她未曾言说的事情,病房里时刻笼罩的潮湿气味,母亲虚弱的手术,以及每日递减的存款数字,所有的一切,隐藏在那灯光昏暗的病房中,默默发酵。 姜柳芍没有看黎成毅。她知道他站在那里,等待她的回应,或许他会认为这是她的“矫情”——拒绝接受本可以改善现状的提议,只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独立感。而事实上,她只是不想让进入那个她努力遮掩的一切:那个充满潮湿气息、母亲的低语和微弱灯光的世界,这其实并不是她刻意遮掩的结果,毕竟曾经她从来没有为此自卑过,黎成毅如果愿意当然会很轻易地知道所有她的过去。 母亲的病床是她每天围绕的中心点,她不自觉地围着它转动。那些曾经走过的路,仿佛从未真的把她带离那个起点。姜柳芍自认为已经走得够远,走出了那个没有高铁的小镇,走到了这个陌生冰冷的城市,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彻底得摆脱那些她以为会束缚她一生的琐碎。可现在,她站在冰冷的医院里,发现那些她想要摆脱的负担,依旧紧紧跟随,母亲的病、钱一天天减少,焦虑在每个日夜里徘徊不散,生活的重压像不曾消失的阴影,压得她透不过气。 黎成毅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快上去陪着伯母吧,我在停车场等你。要走之前,给我打电话。” “我妈妈睡着了。”她回答。 她突然觉得,黎成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过了某种她看不见的屏障。他的温柔是如此体贴,却让她感到窒息,仿佛被包裹在一种柔软的束缚中,越挣扎,越无力。姜柳芍没有抬头去看他,她的眼神游移在地面,凝视着自己脚边的那几块瓷砖,地砖上反射的灯光冷冷的,像一片片碎裂的冰,刺眼得让她无法直视。她的呼吸微微沉重,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医院的冷气都压在了她的胸口。 “你不是还要找黎钦吗?不用管我。”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赶他走。 “现在没事了,她男朋友来接她回去。”黎成毅话音刚落,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晦暗,随即又被他温和的神情掩盖过去。他继续说道,“你还要再待会儿吗?我等你。” “不用,我们回去吧,谢谢,我明天再来。“ 他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并排往停车场走去,当他们踏进停车场的时候,姜柳芍才像是从模糊的幻境里被拉出来的一样,她的手指轻轻抓了下黎成毅的手背,动作细小而隐晦,他低下头看她的几秒后,她才抬起头和他对视,开了口。 ‘我今天有点累,刚刚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我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能自己承受这些的,“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黎成毅,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有事情拜托你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实际上,姜柳芍几乎完全不会提起。黎成毅想,听起来更像是一次微妙的推拒,下次她也会用同样的借口将所有事情掩盖过去。 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带着车油的味道,混杂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令人有些沉闷,车钥匙在他手指间转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金属碰撞声。 她依旧会做出那种他记忆中活泼的神情,甚至那抹笑容在灯光下依稀还有些熟悉,只是不同于从前,曾经被他用一种轻蔑的眼神一笔勾销,归结为“小心机”的行为——那些无意中透露出她窘迫现状的小动作,已经越来越少了——到如今几乎已经绝迹,甚至他对她的背景的所有印象都只是还停留在他看不起她的时候。那时,他对她的人生充满了某种居高临下的定论,而这种定论,至今仍旧主宰着他对她的认知。 他总觉得自己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这不过是一个女人惯用的伎俩,通过透露些许生活的艰难,来激发他施舍的欲望。女人总有这样的手段,话说得不多,动作却恰到好处,带着一丝委婉的含蓄,却又恰巧击中了男人的弱点——这种略显虚弱的姿态,往往会唤起男人想要保护的本能。而他,黎成毅,似乎也乐于站在那样一个高处,俯视着她的世界,等待她的无声请求,他甚至带着厌烦乐在其中地帮助她,愿意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黎成毅自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算得上是一个绅士的行为准则,除了酒吧那晚被酒精刺激过,昏头转向,蒙蔽了脑袋,以前,他也认为自己的道歉和提出交往的请求无可厚非,他那时候天真地认为姜柳芍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他的钱,或者他的资源,或者也许就是真的如她自己表现的那样,喜欢他这个人。 在他那充满了陈辞滥调的回忆中,姜柳芍不直接说自己缺钱,也从不向他要求什么,反倒总是故作轻描淡写地提及。当姜柳芍在他们初识时提到她的学生贷款时,他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巧妙的手段,一种不动声色的要求。“快还完了。”她这么说的时候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味道,但在黎成毅眼中,这就是一种暗示,一种试探,可能是头昏脑胀酒精作祟,也可能就是他至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个偏见。 姜柳芍不直接说自己缺钱,也从未开口向他要求什么,可那时的他已经愚蠢地产生了先见之明:这不过是一个过程。女人常常会在关系初期保持这种克制和自尊,之后,等她们觉得时机成熟,依赖感自然就会慢慢显现。人们总说自私的女人麻木不仁,可事实是刻薄的男人也是如此。那些在酒桌上拉着他套近乎的生意人,那些小公司老板,喝到微醺时总会不经意间提起自己的困境:资金链断裂,现金流紧张,员工工资发不出,甚至孩子的学费都成了问题。这些话总是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说出口,好像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但字里行间总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奈。他们总在不动声色地卖惨,期待着他能伸出援手,注入资金,拯救他们的公司。 而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小心思。底层人的伎俩在他眼里永远如此单薄。他们以为自己的一两滴眼泪就能将伪善的心思伪装得天衣无缝,把“善良”的富人骗的团团转,实际上不过是稍加打磨的套路。他曾见过的无数人,最终总会显露出本来的依赖。而姜柳芍,当她摆出那副淡然姿态时,他几乎能预见到未来她会在他面前卸下的所有防备与坚持。他甚至有些厌烦了她的“自尊”。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绕着圈子? 可他也并不打算拒绝这种游戏。黎成毅从来都不介意提供帮助。其实,帮她并不费什么力气,只要他愿意,姜柳芍的生活可以变得轻松得多。 这种感觉曾经让黎成毅感到满足:他总会在这样碌碌而为,“怨天尤人”(其实姜柳芍从来没有过,这只不过是他的强加于人)的身影上看见自己幻想中的黎钦的样子,甚至对于自己的救助产生一丝夸要的快感,似乎这才是应该的样子。有时,他会想起过去的某些场景。黎钦曾经也有过那样的神情,倔强又疲惫,像是在对抗全世界,却又无法真正摆脱现实的重压。她也总是一而再再而叁得试图远离家庭,证明自己的独立。但是最后的结果谁又会知道呢? 直到此时此刻,即使他明确地认识到自己把这种过于偏见的想法套在姜柳芍身上到底是多么大一个错误之后。黎成毅依旧觉得自己提供了经济上的帮助,工作上的机会,甚至更多的“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他想,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完美的辩护理由:可是她的生活的确是充满了负担!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在他的帮助下过得轻松一点。 于是,产生出让姜柳芍和黎母黎夫见面的想法就不那么奇怪了。姜柳芍拒绝自己和她的母亲见面并不是一件逻辑上难以思考的事情,若无法让对方自然的敞开心扉,那自己的行动也只能更进一步。 一旦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冒出头,半遮半掩的目的便毫无意义,若将事情从头到尾地梳理,黎成毅便可以很快速地发现这样的计划的荒谬之处实在是难以掩盖。 可是那时候,他想的却是:“可姜柳芍不一样。” 无论是那些虚伪的、嘴上高喊着自由和梦想、实际上一事无成的人,还是那些只有满地狼藉和一腔热血、只会带坏身边人的混混,他从来都感到深深的厌恶。黎钦的男友,便是这种混混的典型代表。每次想起这个人,黎成毅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个男人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随口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创业梦”,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掩饰现实中的无能为力和失败罢了。 他知道自己父母不太看起这个可能会成为未来女婿的人。黎钦的男友总喜欢穿着破旧的牛仔外套,手里夹着一支半燃的香烟,仿佛这就是他“自由”的标志。他偶尔会出现在黎成毅的家里,带着廉价的零食,放在茶几上,笑得自得其乐:“路过,就顺手买了点。”黎成毅早已看透这些小恩小惠背后的伎俩。这种虚伪的热情——本质上只是用来掩饰自己拿不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想靠着一两次的见面,靠着这点微不足道的礼物,赢得他们的认可,但在黎成毅看来,这种行为不过是愚蠢得可笑。 他记得那次黎钦的男友进门时,母亲的神情略带僵硬,父亲则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冷淡得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待黎钦带着那个男人走远后,父母低声叹息:“小钦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他根本不是她的良配,连一点未来的打算都没有。”母亲的话透着无奈与隐忍,显然不愿意多谈。 黎成毅心里其实也早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止一次地听到父母为黎钦的未来担忧:“这种人,总是靠着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让人对他心软。给了点零食,还以为黎钦就会被他牢牢抓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当听到这些话时,黎成毅都会在心里加上几分自己的批判——“是啊,他这种人,就是灾星。” 每次面对黎钦的男友,黎成毅都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无论是寒暄还是交谈,那人从未给他留下过什么深刻的印象,除了那一脸虚伪的笑容和空洞的承诺。他在黎成毅面前总是表现得像个“老江湖”,随便一句话里都带着一种装腔作势的自信,仿佛他真的掌控着自己的未来。然而每当提到具体计划,提到实际行动时,他又会立刻显得模糊不清,只会泛泛而谈:“等我这次搞定了,我们就能一起环游世界。”黎成毅每次听到这些夸夸其谈,都感到忍不住的反感。他知道,黎钦的男友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那些空想,那些所谓的梦想,只不过是为自己的碌碌无为寻找借口罢了。 “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句话在黎成毅的心里反复敲打。 黎钦曾多次为他辩解:“他只是不想被束缚。”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天真,“这就是他追求的自由。”每当听到这句话,黎成毅心里便泛起一丝不耐。他觉得,这所谓的“自由”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哪有自由?”他在心里冷笑,生活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如此轻易的逃避权利。每当这时,黎钦又回搬出尘封在记忆已久的片段,把面前的哥哥打成一个叛徒:“你以前不是也那样吗?你以前不也追求过自己的梦想,画画的事情忘了吗?”她半真半假地冷笑着,回忆起他曾经偷偷画画的日子,曾经对色彩的热爱,对画布上那些自由形态的追逐。这些都在他沉重的责任压迫下黯然失色。她是唯一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也是唯一敢于直言戳破他虚伪外壳的人。 但是现在这个秘密被姜柳芍共享。 “她和黎钦那如同混混般的男友可不一样。”他完全肯定。 对比 如果一定要从各种层面对比姜柳芍和被黎成毅称为“灾星”的黎钦的男友是否有相同之处的的话,那么,对于一个出生在小镇的离异家庭的女孩,和另一个拥有首都户口却父母双亡、只能寄居在亲戚家的少年来说,到底是咬牙考进顶尖大学更为艰辛,还是高中辍学后独自在社会上打拼更为漂泊? 若一定要遵守如此严苛的比较形式,深知不管是姜柳芍还是黎钦的男友,他们的境遇如何艰难,彼此间的衡量也不过是一种无解的徒劳。然而,如果一定要以某种标准作为定论的前提,那么,总得有人以必须冷静、毫不妥协地剖析这两条看似平行却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如此一来真相则不再带有任何情感的偏见或温情的掩饰:想必,无论是黎钦对于自己男友过于“自由“的做派的包容,还是黎成毅对于姜柳芍的“网开一面”都只能从这样的形式里剔除。 各个方面的斤斤计较所证明的不同之处,其实只不过是一种过于幼稚的安慰——但实际上,他们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一样的,即使在黎成毅的眼中,那个讲自己妹妹带坏的灾星是“粗鲁”、“不礼貌”、“典型混混”,甚至在旁观者眼中带有一种自我放弃的意味,可从黎钦的方面来看,那便是她苦苦寻找的自由:即使这样的名词的定义在除了黎钦外的黎家人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胡闹。但若是就像是黎成毅那样的设想,将姜柳芍也带到父母面前,谁又能保证,这不会再是一次黎钦的重蹈覆辙? 十年前的那一整个夏天,黎成毅都能听到那辆摩托车的声音。每当黎钦从家门走出去,黎成毅便清楚地知道,男孩已经在外面等她。摩托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沿着街道的方向慢慢靠近,那声音低沉、厚重,穿透空气,像钝重的机械在地面上摩擦,微微震动的空气夹杂着引擎的沉闷律动,几乎能透过窗户传进来,伴随着空气中的轻微震动,所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这无非就是一种挑衅。 黎成毅站在客厅的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帘看向门外。摩托车停在黎家的花园门前,男孩坐在车上,皮夹克的领口微微翻着边缘,袖子挽到了肘部,皮肤在日光下显得有些粗糙。他侧身靠在摩托车座椅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微微抬头朝着他的方向。他知道那男孩看不到自己,大概率也只有一个自己模糊的影子,但是依旧黎成毅总是会把这样的目光当成肆无忌惮的嘲笑。 他看见黎钦从家里出来,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肩膀上斜挎着一个帆布包,穿过花园上的小路——黎钦总是会准时出现。这种“准时”让黎成毅的心里浮起一丝冷意。他注意到摩托车上的污痕早已深刻,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留下的印记,车辆的金属外壳上有一些明显的划痕,车灯的反光镜已经褪色。 黎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似乎是为了确定这时候父母回家的时间,然后走到男孩身边,没有说话,直接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黎成毅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双手插在裤袋里,手指在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腿侧。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试图叫住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摩托车带着轰鸣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是每天都会重复上演的一幕,黎成毅早已经习惯,几乎那年暑假回国的每一天,都要被迫重复这样的记忆。黎成毅从不喜欢这个男孩,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没有。那时候,黎钦刚上高中,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黎成毅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他刚好在学校门口看到黎钦和那个男孩并肩站在校门口,黎钦的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头发扎成了一个松散的马尾,脸上挂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而那个男孩,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袖口卷起,手里拿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懒散地靠在墙边,一只手随意搭在黎钦的肩膀上,几串耳钉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黎成毅走过去,挡在了他们面前,眼神在男孩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黎钦,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满:“你和他在一起?” 黎钦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看向那个男孩。男孩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黎成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继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烟。黎成毅的心里瞬间涌起了一种不快的情绪,他看着黎钦,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是我朋友。”黎钦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 黎成毅皱了皱眉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男孩身上。他不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也不知道他和黎钦是什么关系,但本能地感到这个人不适合出现在黎钦的生活中。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开口。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黎钦的世界正在逐渐远离他,而他却无能为力。 “你别和他走得太近。”黎成毅最终只能说出这句话,他知道这句话并不会真正起到什么作用,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黎钦没有回应,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她转身走向校门外,那个男孩依旧懒散地靠在墙边,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和不屑,仿佛在等着看黎成毅会做出什么反应。接着他转投冷冷地对着男孩说:“她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男孩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种更加放松的嘲弄,他甚至将身体贴得更靠近墙壁,一副懒得反驳的样子。随即,他大声对着黎钦的背影喊道:“小钦钦,明天见!” 黎成毅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他不再说话,眼神冰冷,脚下迅速上前,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领,用力一推。男孩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举动,身体狠狠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周围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目光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吸引过去。 黎钦听见了,猛然转身,发出一声惊叫,急忙上前试图阻止黎成毅。只是她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男孩被撞得有些晕眩,脸上瞬间消失了那一丝懒散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怒火。他猛然转过身,一拳朝黎成毅挥去,力道十足,正中黎成毅的肩膀。 黎成毅踉跄了一下,脚步不稳,但很快重新站直,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两人立刻扭打成一团,拳头和脚的交错声不断回响,吸引了更多围观的学生。他们彼此咬紧牙关,仿佛要通过拳头宣泄一切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愤怒。 “够了!”黎钦的声音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双手无力地悬在身旁,站在那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 黎成毅的动作在听到黎钦的声音后稍微停顿了一下,拳头停在半空,却并没有立刻放下。他的呼吸急促,双眼仍然死死盯着男孩。男孩则趁机站起来,嘴角带着血,但脸上却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他用手抹去血迹,目光冷冷地对着黎成毅,像是看透了一切。 “你以为你能一直保护她?”男孩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她迟早会离开你,离开这个家,离开你们所有人。” 自从黎钦近几年和那个男孩重新联系后,这种情景就成为了他日常回忆高中生活的一部分。从确认他们真的再次发展男女朋友关系之后,黎成毅渐渐发现,黎钦开始越来越晚回家,那时候黎钦还没有大学毕业,再加上家里的关系帮助她解决了医院工作的问题,她变得愈发大胆。有时候,她甚至彻夜未归,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匆匆赶回家。黎钦每次晚归,家里的气氛都会变得压抑、沉闷。黎母时常试探性地问她去了哪里,而黎钦总是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说是在医院值夜班,或是和朋友聚会。黎母显然信任她,甚至带着几分无条件的宽容;可黎成毅却一清二楚,这背后有着他无法言说的异样。他知道,那个男孩早已渗透进黎钦的生活,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有一次,黎成毅忍不住了。他在晚上十点多开车出门,想找黎钦回来。他开车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驶过,街边的路灯将地面照得昏黄而模糊。黎成毅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寻找着黎钦的身影。 终于,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尽头,他看到了她。黎钦站在那儿,双手交迭在胸前,神情凝重,眼神聚焦在面前的那个男孩身上。巷子的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隐隐浮动在黑暗里。 黎成毅猛踩下刹车,车灯瞬间照亮了那两个人的身影。男孩转头看了他一眼,懒散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反倒更显得漫不经心。黎钦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冷漠。 黎成毅下了车,快步走过去。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黎钦和男孩几乎同时转过头来。黎钦看见黎成毅,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 “你来干什么?”黎钦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漠和抵触。 黎成毅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看向那个男孩,语气冷冷地说道:“这么晚了,你让她还在这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那个男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的指间慢慢升起。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黎成毅,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黎成毅的质问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她想留就留。”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懒散,带着一丝轻蔑。 黎成毅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内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领,将他推向墙壁。男孩的背被狠狠地撞向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丝冷漠的笑意,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游戏。他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淡淡的轻蔑,与黎成毅对视,嘴角依旧翘着,似笑非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黎成毅咬着牙低声说道,目光里充满了愤怒。 男孩没有还手,只是耸了耸肩,依旧懒散地笑着。他抬起头,目光与黎成毅对视,眼神里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挑衅。黎成毅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自己再多的威胁也无法让这个男孩真正离开黎钦的生活。 “够了。”黎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她说:“哥,我早已经是成年人了。” 黎成毅转过头,看着黎钦的脸。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平静得让人感到陌生的冷漠。黎钦走上前,轻轻推开了黎成毅的手,拉住了那个男孩的胳膊,将他从墙边拉开。 “他没做错什么。”黎钦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黎成毅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黎钦的表情是那么冷漠,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哥哥与她毫无关系,就好像他们从未一起干过那样违抗父母命令的事情,就好像从始至终黎成毅只是一个古板的,成为了父母手里好用的一条鞭子的加害者。黎成毅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甚至不知道除了妥协自己还能做什么。 从那以后,黎钦与那个男孩的关系日益紧密,已不再是隐瞒得了的事实。她常常晚归,推门的声音总是打破夜晚的寂静,家里的空气也随着她的每一次迟归变得紧张。黎母开始变得焦虑,几次试探性地询问她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黎钦低着头,没有回应,也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换下鞋,动作冷静而疏离。她的沉默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家里质疑的声音就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被冷冷地挡住。黎母的质问在几次碰壁后,转为长长的叹息,眉头越皱越紧。黎父也愈加沉默,每当黎钦晚归,他坐在餐桌旁,眉头深锁,眼中透出无法掩饰的失望。几次家里的争执都以黎钦的沉默告终,气氛越发紧张。黎母问不出什么,也只能无奈地叹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和黎父的目光偶尔会交汇,彼此都带着无能为力的神情。每当话题提到那个男孩,所有的指责总是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黎成毅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心中有一种压抑的无奈。他意识到,自己曾为黎钦的这些改变推波助澜,甚至对她的秘密生活保持了太久的默许。 黎成毅知道,黎钦正在逐渐远离这个家庭,而那个男孩正是她远离的动力。她渴望自由,渴望挣脱家里一切的束缚,而那个男孩就是她通向自由的钥匙。尽管黎母反对,尽管黎父失望,但黎成毅明白,即使是父母同样的手段也会产生和高中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他们已经无法阻止黎钦的决定。 事实上,黎钦在工作进入正轨之后却变得无比的乖顺,甚至在父母面前全都收敛了起来,黎成毅一开始是以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她终于坐上了医学相关的工作——但是实际上,直到黎钦带着那个混混进家门的那天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真相(1)(见家长) 2a3 3.co m 姜柳芍在首都的高铁站外看着母亲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转身离开。姜母的手术很顺利,毕竟只是一个血管搭桥的小手术,手术之前的晚上姜柳芍怎么说都劝不动母亲再在首都多待几天,她一直都有一个很隐秘很微小的梦想:某一天,那个将自己大半辈子傲进柴米油盐的女人会和她一起走在首都的街道上,当她从高铁站走出的那一刻就开始无时无刻地幻想,即使没有任何别的细节,在她上学时她将这样的画面描述成自己毕业的那天,现在她也没有确定是否会发生在她能够拥有自己的小家的未来。 但是直到她又将母亲送回来时的高铁站,她才勉强将梦想和现实对上号——竟然只是每次姜母吃不惯医院的饭菜而陪着她下楼去附近的小店吃饭的那半个小时,又或者是算在了打车到高铁站的通勤时间里。 黎成毅向她提出去自己家里和黎母黎父见面的提议离她和母亲挥手告别的日子不算久,“去你家见你父母?”她说,声音很轻,但足够让他听见。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并不期望他回答。 “你妈妈已经回去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稳,他知道这句话对她没有太大的意义。她早已知道他会说什么,接下来便会以一种十分客气且有礼貌的表达来展示了他的关怀,“对于她的病,我很抱歉。我想前几天和你提这件事情可能会有那么些不合时宜,但是阿姨的现在也恢复健康了。” “她应该多待几天。”她轻声说,“我劝不动她。”姜柳芍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黎成毅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应。她知道,去见他的父母意味着什么。这是一道她迟早要面对的关卡,无论她是否准备好,终究要迈过去。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好。”看好文请到:2w89.com 姜柳芍走在石板路上,前方,黎成毅走在她的左侧。黎家别墅的轮廓在她眼前逐渐放大。那是一栋叁层高的建筑,墙壁上没有一丝裂痕,颜色干净明亮。她抬头看了看天,暮色逐渐降临,天空中的云层开始变厚。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抓住了包的边缘。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墙壁是深沉的灰色,窗户明亮得像是从未被触碰过的玻璃,花园里的灌木修剪得一丝不苟,每一棵树似乎都按照精确的设计排列,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冷静与秩序。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但内心那种不安的情绪仍然盘踞在胸口。 “别担心。”黎成毅在她身旁,声音低沉而温和。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他的目光没有太多波动,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姜柳芍侧过头看他的时候这么想:这毕竟是他的家,里面的人他所熟悉的父母,就像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一样,不算好的隔音,带着油渍的桌垫,手上皆是皱纹的母亲。 姜柳芍没有说话,攥紧了手中的礼物袋,那瓶红酒的重量似乎越来越沉。她一开始觉得这份礼物算得上是体面,她专门问过黎成毅自己应该带什么,于是在周末黎成毅陪着她挑——现在却感到无比突兀,像是一种无端的累赘,如果问起她她为什么会选这样的酒,她知道写什么,她连一个词也答不上。 黎成毅站在门口,按下门铃,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响声,门应声打开。他侧身让开,示意姜柳芍先进去。屋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安静的环境让人不由得有些紧张,镂空的隔断将视野阻断……黎成毅放下手中的包,轻声对姜柳芍说:“爸妈在楼上,应该快下来了。” 黎成毅站在玄关处,手指在衣架上划过,没有要挂外套的意思。他看了看姜柳芍,转身走向厨房。厨房里,做饭的佣人在灶台前忙碌,听到脚步声时从后面走出来看了一眼,望见从玄关走过来的黎成毅,眼里带笑“小毅,饭快好了。”声音里带着熟悉,“怎么今天想着回来吃?我现在上去喊夫人先生,”然后又对着姜柳芍说:“是小毅的朋友吧。” 姜柳芍连忙点了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我女朋友,今天麻烦您了。”黎成毅回了一句,捏了捏她的手,对姜柳芍说:“这是张姨,从小照顾我的,再等一会儿,我爸妈很快就下来了。” 姜柳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沙发上。她坐得很直,背部离着沙发靠垫有些距离,肩膀微微向后收紧,努力保持着一种端正的姿态。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绷得很紧,指尖已经微微泛白。她能感觉到全身的紧张感在逐渐加深,胸口那种隐隐的压迫感越发清晰,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费力,空气像变得沉重,呼吸困难。姜柳芍手中的礼物袋被她紧紧握住,她的目光四处游移,试图不去看那盏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但无论如何,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回去。她曾想象过黎家是什么样子,但亲眼看到这些过于规整的家具和摆设时,她觉得自己完全错了。这里的一切都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精致,也更加疏离。 黎成毅坐在她身旁,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后腰上。隔着薄薄的布料,姜柳芍感受到那股温度透过衣物传来,清晰而真实。黎成毅微微侧过身子,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我在这里。”声音很轻,带着一贯的温和语调,语气平稳。 他的话语本应是安慰,却让姜柳芍的紧张感更加强烈。小腹传来一阵阵紧缩,侧腰的神经也因为黎成毅的手掌而变得更加敏感,带着细微的氧意叫嚣着让她离开这里。耳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温热的气息一丝不落地落在她的耳侧,似乎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平静下来,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她的脊椎开始发酸,背部也因长时间紧绷而感到酸胀。 就在她快要难以承受这种静默时,楼梯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节奏不急不缓,清晰而稳重。姜柳芍听到脚步声的瞬间,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手里提着的礼物袋因为紧张显得愈加沉重,手指的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痛,袋子里的红酒瓶压在她的手心,重量格外真实。 黎成毅的手随着她的起身从她的腰上放下,也站了起来,动作平静,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站姿笔直,神情淡然。 姜柳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楼梯口,黎母和黎父已经走到了楼梯的尽头,步伐稳重,眼神从容。黎母走在前面,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目光却稍显冷静,她的眼神从姜柳芍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姜柳芍手中的礼物袋上,停顿了片刻。黎父则站在一旁,表情严肃。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黎成毅抬起头,目光平稳,与父母对视,声音不急不缓,话语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空气微微滞了一瞬,黎母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但眼神却冷静地在姜柳芍身上游移了一番,像是在估量她衣着的价格、脸上的妆容是否得体,还有手里那份她精心挑选的礼物。然后,她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小毅终于带女朋友回来了啊。” 姜柳芍微微抿唇,急忙将手里的礼物送出去:“叔叔,阿姨好,我叫姜柳芍。” 黎母眉梢轻轻扬起的瞬间,手里的礼物被接过,黎父沉默的点头。“女朋友”叁个字在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平淡无奇,却又带着某种审判的意味。姜柳芍几乎可以感受到这几个字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延伸出的是怀疑和不满。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黎母的笑意没有减退,但那双眼睛却像利刃般刺向她,带着隐隐的质疑和轻视。黎父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餐厅并没有和客厅隔开,餐厅内一片寂静,宽大的玻璃窗映出窗外的绿意,光线从外面洒进来,均匀地铺在黑色的木质窗框上。房间中央的吊灯悬挂着,灯光温暖,却不显过分耀眼。圆形的灯罩一尘不染,安静地垂在餐桌上方,光线准确地落在每一套餐具上。 餐桌是黑色的木质结构,表面打磨光滑,反射着吊灯柔和的光。桌面上摆放着整齐的银质餐具,每一件都擦拭得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手印。透明的高脚杯排列得十分工整,里面映着餐厅的灯光,显得清澈而无瑕。正中央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精心修剪的鲜花,颜色素雅,刚好符合整个房间的基调。 围绕着餐桌的椅子是浅色的,椅背高耸,椅面柔软,椅脚是黑色木质,与餐桌色调一致。地面上铺着一块条纹地毯,黑白相间的条纹从餐桌下向四周延展,将整个房间的色调统一起来。 墙壁的黑色线条描绘出一个规整的边框,所有的细节都极为对称、精致,没有一丝错乱。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墙角处安静地伫立着一个小巧的雕塑,低调地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 她抬脚跟在黎母后面,黎成毅则走在她的旁边,一言不发。她听着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心里有些紧张,但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今天是家常便饭,不用拘束。”黎母微笑着说,伸手示意张姨开始上菜。姜柳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发现它们不知何时已经交叉在一起。 姜柳芍坐在餐桌旁,手指紧扣着餐具。她低头看了一眼盘中的食物,动作僵硬。黎母坐在对面,声音温柔:“小姜,尝尝这个菜,今天特意为你准备的。”她的语气不急不缓,脸上挂着微笑,目光在姜柳芍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姜柳芍应了一声,急忙夹起了一点菜放进口中,没尝出味道。她只觉周围的空气压得她呼吸困难,手心里全是汗。 黎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轻描淡写:“公司最近要收购的药厂叫什么来着?”他的语气平稳,没有丝毫波动。 姜柳芍的手指突然停顿,刚放下的筷子在桌面轻轻一颤。那一瞬间,她感觉心脏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的眼睛盯着盘子里的菜肴,思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无法运转,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四周的声音逐渐远去,只剩下黎父轻描淡写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药厂?收购? 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那些曾经她认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变得荒谬无比。黎成毅能随意出入药厂,这在当时根本不应该是一个不值得深思的问题,然而此刻它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她的思维深处。她记得那天在药厂里碰到他的时候,他站在自动售卖机前,随意地刷卡购买饮料,笑着对她说:“想来看你。”这句话一度让她感到温暖,心脏因为他的“特别关照”而加速跳动。 可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个表面的答案。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黎成毅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为什么黎成毅能随意进出药厂? 那个念头像是被硬生生塞进脑海,突然冒了出来。姜柳芍的手开始轻微颤抖,握着筷子的手指僵硬得像不属于她自己。筷子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像一记重锤,直接敲击在她的神经上,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无法逃脱。那一刻,所有从未质疑过的记忆,瞬间从脑海深处汹涌而出,那些她曾经视为正常的事情,在此刻变得异常刺眼。药厂的进出管理一向严格,外来人员必须通过层层审批,而黎成毅却从未受到过任何限制。他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都能毫不费力地进入药厂。他从未错过时间,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她从未想过这背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而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明显。 姜柳芍的心跳加速,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呼吸变得急促。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攥紧的餐巾湿透了掌心。那些曾经被她忽视的疑点,此刻一一浮现出来,像是早已编织好的蛛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每一次的质疑、每一个没有问出口的疑问,现在全都在脑海里回荡,纠缠成一团,越发令人窒息。 她紧绷的神经不敢松懈,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黎父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耳边的声音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呼吸声在耳朵里变得越来越重,像是鼓声,一下接着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胸口。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筷子几乎从手中滑落。 —“想来看你,”当时,她蠢得从未质疑这背后的动机,甚至就因为这短短的半句话冲昏了头,但是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姜柳芍努力想回忆那天他所说的话,手指紧紧攥住餐巾,指关节泛白,试图控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她感觉到那句语气平淡的,慢慢钝化了她的思维。 ——“顺便附近有点工作。” 姜柳芍的脑袋一阵晕眩,胃里翻腾着难受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她感到胸口的那根弦骤然断裂,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曾经视作理所当然的那些温情,转眼间被撕开,露出了真相背后的冷漠和功利。 她的手指轻轻发抖,紧贴在餐桌下,掌心早已湿透。餐厅里的空气变得厚重起来,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秒都被拉得极长,空气凝固成了一片厚重的雾气,笼罩在她的周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勉强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内心那股翻涌的情绪。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利刃,一点一点割开她所有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无处躲藏顷刻间被剥离殆尽,露出了隐藏在底下的残酷真相——那只不过是他的工作——一切都是有目的性的,她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餐厅的一切变得陌生而可怖,眼前的每一张脸、每一件物品,都像是带着某种深藏的冷意,刺得她无法直视。她曾经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安全感,转瞬间就消散无踪。脑海里空荡荡的,四周的声音被隔绝在了一层厚重的玻璃后,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她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指微微颤抖,想抬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 于是对于黎成毅接下来要说的公司名字,她便没有任何意外。 真相(2) 姜柳芍的思绪早已被拉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一片混乱的思维中。在冗长的各种商业性的话题(例如收益,未来发展等等一系列)结束之后,黎母的问题像是一道无声的鞭子,干脆利落地甩向她,炸响在她耳边清晰响起:“小姜,你在做什么工作?””声音不高,衬托得餐桌上的安静无比尖锐,每个人都在等她回答。她听见了问题,却像陷入了某种迟钝的梦境里,无法立刻做出反应。此刻,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里满是纷乱的片段——黎成毅站在药厂时的那句“顺便”,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词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她一直以为黎成毅来看她是因为关心,可现在所有的瞬间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开始怀疑,他的每一次出现是否都有某种隐藏的目的。那种曾经让她感到温暖的存在,现在变成了刺眼的光,让她不敢直视。她没法继续思考,无法将脑海中的思绪整理清楚。她的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越来越沉。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回答,可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试图开口,嘴唇却像被粘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指攥得更紧,餐巾布料在她掌心里变得冰冷而湿滑。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黎成毅,动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这是本能的反应。 她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无法独自面对这个场面。她的目光无声地寻求帮助,在这个场合下,只有黎成毅能帮她。她的手微微颤抖,紧张感侵袭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可是,转过头后,她立刻感到了一丝悔意,甚至是厌恶。她依赖了黎成毅——这种依赖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她不应该需要他的帮助,可是在这沉重的气氛下,她没法控制自己。 黎成毅没有看她,也没有等她开口,他的声音直接响起:“她就在药厂做研发。”他说得自然、平稳,每一个字都精准无误。 姜柳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点,但心中的窒息感却没有减轻,反而更强烈了。黎成毅的话像是一道利刃,精准地接住了她的思绪,而她甚至还没有开口,相反她感到自己被替代了,她的存在在这一刻显得多余,她本该自己回答,在刚才那一刻,她是那么依赖他,依赖他的那份冷静和果断。这让她感到羞愧,甚至有些恼怒——对自己,也对黎成毅。 餐桌上的空气凝重起来,黎母的目光从黎成毅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姜柳芍的身上。她没有说话,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的冷静,短暂的停顿后,她的目光轻轻转向黎成毅握住姜柳芍手腕的手上。姜柳芍知道,这并不是单纯的注视。黎母在看,在想,在分析。她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两人之间的每一个细节。黎母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是微微皱起了眉,露出一丝冷淡的笑容。这笑容让姜柳芍的背脊发凉,她忽然意识到,这种表情她曾在黎成毅的脸上见过——那种隐忍的轻蔑,那种看透一切却不声张的冷静。这种神情令她感到毛骨悚然:母子之间的某种共同点在此刻显露无遗。 她感到自己被置于显微镜下,所有的动作、言语甚至情绪,都被那道目光细细剖析。黎母的每一次注视都在进行无声的评判,审视着她是否足够合格,是否能够融入这个家庭。那种不言而喻的压力让她感到透不过气,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餐巾上紧紧攥着,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 黎母的笑容并没有延续太久,她轻声开口:“小毅,你有些冲动了。”声音低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没有责备,也没有警告,只是平淡的陈述,对于黎母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黎父从未插话,直到此刻,他才轻轻握住黎母的手,示意她住口。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情绪波动:“小毅,年轻人的决定,我们做父母的不好多说。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慎重,不要像你妹妹。” “她不一样。”几乎是在黎父的话音刚落的瞬间,黎成毅便迅速接上。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这句话对于黎成毅来说是一件在清楚不过的事实。他缓缓松开了握住姜柳芍手腕的手,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变得让人窒息,所有人的言语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棋局,每一句话都带着隐含的意义。 晚饭结束后,餐厅内的气氛并没有随着最后一道菜的撤走而得到缓解。姜柳芍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情绪。她的视线从桌面移到自己的手指上,那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手背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像是没有呼吸的余地。她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微微耸起,试图抵御着什么无形的力量,稍稍一松懈,就会让她失去平衡。餐桌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唯有黎母的一句轻声询问还在她的耳边回荡着,逐渐与其他声音混为一体。 黎父率先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沉稳而轻缓,每一丝起身的声音都精准到位,仿佛不允许餐具发出多余的响动。姜柳芍的目光随着他挪动,她看到他的手轻轻按在椅背上,随后拍了拍黎成毅的肩膀,手指的按压和放松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平淡地说道:“小毅,过来聊聊公司那边的事情。”黎成毅低头看了姜柳芍一眼,那个眼神没有停留太久,只是一闪而过,像是在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家常的对话,别在意太多。姜柳芍的手指轻轻缩了缩,指尖在掌心压出一道细细的痕迹,但她依旧没有动作。 黎成毅轻轻点了点头,跟着黎父的脚步走向楼梯。姜柳芍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那声音在走廊的每一块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直到完全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姜柳芍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在椅子上微微向后靠了靠——刚刚脱离了某种无形的重压的正常反应——她的手指稍稍松开,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起来。 她站起身,准备趁着这段空档去客厅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只要短暂地离开这个空间,就能摆脱这里的压抑气氛,只要那么一会儿她就能理清自己的思绪。然而,就在她迈出一步时,身后忽然传来黎母的声音:“小姜,留一下。” 姜柳芍的步伐停住,脚下忽然被束缚住了。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提包的带子,指节的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转过身,看见黎母依旧坐在椅子上,身体的姿态没有丝毫变化。黎母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姜柳芍的脸上,在等待她的回应。姜柳芍努力让自己的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留下来。她感到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尖上,身体微微前倾,步伐轻快却显得格外小心。 黎母站起身,动作缓慢而有节奏,衣料轻轻摩擦着身后靠垫的声音在空气中游离。她转身朝客厅走去,步伐均匀而平稳。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沙发的边缘,触碰的瞬间带起沙发的绒面,指尖似乎是在测试沙发的柔软度。姜柳芍默默跟在她身后,步伐变得迟缓,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地毯的厚重压在她的脚下。她的后背微微发紧,从肩胛骨开始,一直到腰间都有些僵硬。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却总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不听使唤,脚步每一下都踩得过重。 黎母在沙发上坐下,姿势保持着一贯的优雅,膝盖轻轻并拢,双手自然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曲起。她的眼神没有太多停留,只是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那只茶杯外壁光滑,反射出灯光的微光。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指甲干净,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缓缓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指尖在瓷器表面滑动,发出细小的摩擦声。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茶香,随着黎母的每一次呼吸,那香气逐渐弥漫开来,萦绕在房间的角落。 姜柳芍走到沙发前,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迟疑了一瞬,才缓缓坐下。她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手心渗出了些许汗水。她将双腿并拢,脚尖轻轻触在地毯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依旧僵硬,肩膀没有放松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试图让自己放松,却发现每一次呼吸都会让那股紧张感加深。 黎母没有立即开口,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眼神安静而专注。她的手指依旧轻轻摩挲着杯沿,那种缓慢而均匀的动作让姜柳芍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黎母的手上,那双手掌控着茶杯,动作轻柔而精准,每一个细节都控制得当。空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茶水轻轻晃动的细微声响。姜柳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变得冰凉,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心跳在耳边急促地跳动。 “小姜啊。”黎母终于开口,声音轻柔,但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波动。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姜柳芍的脸上,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边,眼神却依旧平静。她的声音轻柔,却步步紧逼,“你和小毅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 姜柳芍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她微笑着回应:“是的,阿姨。”话音刚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嘴唇也微微发紧。她的目光刚刚触及黎母的眼神,便迅速移开,落在自己的手上。手指依旧紧紧握在膝盖上,掌心的汗水让她觉得有些黏腻不适。 黎母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重新移回茶杯。她低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从杯口溢出一丝蒸汽。她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是将每一个步骤都精心安排好。茶杯重新放下时,杯底与茶几轻轻碰撞,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响。黎母抬起眼帘,看向窗外,语气平静,“其实啊,我并不是反对你们。” 姜柳芍听到这句话时,心脏骤然一紧,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的轻微刺痛让她的呼吸短暂停顿。她感觉胸口的压力越来越重,呼吸变得更加急促。黎母的话轻飘飘地落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黎母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茶杯在她手中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继续说道:“只是,做父母的,总有些事情放不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姜柳芍的耳朵。姜柳芍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无法逃脱的沉默中,连手指的微小动作都被放大。 “你知道,小钦她……”黎母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迟疑。她停顿了片刻,像是沉浸在某段记忆里,声音变得更缓慢,“就是小毅他妹妹。”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那双手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节奏,没有一丝紊乱。 姜柳芍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胸口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收得更紧,她知道黎母提到黎钦并不是随意为之,但她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关于黎钦的事,她听说过一些,那些零碎的传言此刻在脑海中变得更加清晰。 黎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淡然。她轻轻握住姜柳芍的手,手心的温度让姜柳芍稍稍放松了一些。黎母的手柔软而温暖,力道适中,像是安抚,也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轻柔平静的语调:“你别紧张,小钦的事情和你无关。” 姜柳芍点点头,强迫自己微笑回应,那笑容带着明显的僵硬。她感觉到心底的不安依旧没有消散,黎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她的提醒,让她感到无处可逃。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的压迫感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明显。手指依旧紧紧交握在一起,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几乎无法移动。 黎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却坚定。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其实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干涉太多。”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毅从小到大,我们一直希望他能够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她的话语平淡。 姜柳芍的手指收紧,指尖已经变得僵硬,掌心的汗水渗出,逐渐浸湿了她的手心。她的心跳依旧急促,身体的每一处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知道黎母的话里含着深意,她无法反驳,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反驳。 “但选择路,并不只是看现在的感情和眼前的情况。”黎母的声音依旧平稳,语气淡然。她的目光从姜柳芍的脸上移开。 姜柳芍没有回应,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感觉到每一丝空气都在挤压她,身体无法放松。她的手指依旧紧紧握在一起,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茶几上的茶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杯沿上的水渍还没有完全干涸。 黎母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姜柳芍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黎母的背影移动,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整个客厅再次陷入沉寂。 名字(1)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姜柳芍的手心湿冷,汗水渗透进皮肤的每一处细缝,散发出微微的寒意。她的全身紧绷,几乎没有一丝松弛。她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椅背,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带来微微的冷感。后背每一处肌肤都能感受到那层冰冷的湿意,像是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因这湿冷而僵硬。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的边缘,指节发出极轻的声响,但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每一下敲击都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胸口依然发紧,呼吸短促,每一口气都难以完全吸入,堵在喉咙的中部,进退两难。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茶杯,那是黎母刚刚放下的。茶水表面微微震动,还未完全恢复平静,光线打在杯沿上,带着微微的湿气,反射出一丝微光。姜柳芍的手心湿润,汗水从掌心一直蔓延到指尖,指尖在微微颤抖着,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双腿紧紧并拢,膝盖相互抵着,脚尖轻轻触在地毯上。地毯柔软,但这种触感未能给她带来任何安心的感觉,反而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仿佛被束缚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她的手指继续轻轻摩擦着沙发的边缘,指尖感受着布料的粗糙,摩擦声极轻,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房间里的安静过于沉重,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明显。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声音逐渐变得刺耳,每一下都在重重敲击着她的神经。她的肩膀僵硬,肩胛骨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隐隐作痛,手肘也因紧绷而酸麻。她的手指在沙发边缘停顿片刻,又轻轻敲了两下,动作细微,连她自己都几乎没有意识到。她背靠着椅背,汗水已将衣服浸透,布料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她试图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但双腿像失去了控制般,依然僵硬地紧贴着地毯,脚尖轻轻抵在上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无法自然舒展。 茶杯里的茶水终于平静下来,水面恢复了无波的平静,像一块光滑的镜子。姜柳芍的目光停留在那片静止的水面上,眼神空洞,毫无焦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掌心的汗水让她的手指感到滑腻,皮肤与布料摩擦时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浅,胸口的压迫感始终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沉重,空气中淡淡的茶香充斥着每一次呼吸,仿佛压迫着她的胸膛。她的目光从茶杯移开,停留在茶几上的水渍,那是黎母放下茶杯时留下的痕迹。水渍已经半干,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光线照在上面,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房间里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钟的声响都像是某种无形的提醒,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张姨在厨房里洗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碗碟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但显得遥远,透过几道门传入客厅时,已经变得沉闷。姜柳芍听着这些声音,心中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反而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的指尖再次用力掐住膝盖,指甲几乎陷入掌心,手心的汗水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湿滑而不安。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手上,掌心的湿冷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她试图深吸一口气,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停滞在了胸腔中,无法顺畅地吐出。她的双腿依旧并拢着,脚尖轻轻点在地毯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无法站起来。她的背部僵硬,双肩微微前倾,仿佛在维持某种勉强的平衡。她的思绪停滞在刚刚黎母离开时的那一刻,内心充满了无声的挣扎与疲惫。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离开,但身体的僵硬与疲惫让她没有力气起身。 空气渐渐变凉,背部的汗水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愈加不适。她感觉脊椎的每一节骨头都僵硬,手肘与膝盖的酸痛感越发明显。她的头微微垂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纹路上,眼神涣散,毫无焦点。她的手指依然在膝盖上摩挲着,掌心的汗水让她感受到布料的粗糙质地。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细微的触感上,以求得到一丝安慰,但那种紧绷感依然如故,无法减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的茶香渐渐散去,墙上的挂钟依旧滴答作响,客厅里的寂静变得更加明显。姜柳芍的目光依然没有焦距,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滑动,膝盖上的布料已经被汗水浸透,手指触感变得黏腻,湿滑的感觉让她更加不安。她的背脊紧贴着椅背,凉意从后背一层层渗透进来,带来更深的寒意,手心的湿冷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迟缓无力,脚尖依旧轻触地毯,但她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打破了客厅里的沉寂。姜柳芍的身体瞬间绷紧,神经紧张得像拉到极限的弦,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膝盖,掌心的汗水透过布料渗入皮肤,凉意顺着膝盖迅速蔓延到全身。她抬头看向门口,门缝轻轻开启,黎钦走了进来。她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汇,空气中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断。 黎钦站在门口,脚步轻盈,动作稳健而无声,目光平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向前轻轻走了几步,目光冷淡地扫过她的面孔,在她们对视的瞬间,姜柳芍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那个曾经在酒吧打工的女孩,如今正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 姜柳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无法发出声音。黎钦做了一个轻轻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别让爸妈知道我回来了。”黎钦的声音低低的,她走到沙发的另一侧,轻轻坐下,双腿交迭,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后靠在沙发上,动作流畅,没有任何怯意:这毕竟也是她的家,即使她和这样的家庭有太多的不合。 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姜柳芍身上,对于她并没有特别的兴趣或疑问,似乎她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一个打工妹和她那自视清高的哥哥在一起!”如此一类的话已经完全激不起她的兴趣,她甚至对于这样的场面感到厌烦。 黎钦的神情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空气也随着她的动作重新静了下来,姜柳芍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背脊依然挺直,手指微微动了动,依旧紧贴着膝盖。她的视线短暂地扫向黎钦,接着又漫无目的地扫视,最后再次回到这盏茶上。 “我哥叫我今晚回来吃饭。”黎钦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没有情绪波动。她也微微转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茶杯,两个人的视线就在这一处交汇——一盏已经平静的,甚至冷掉的茶。 “我跟他说我不回来。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她的声音不大,声音没有起伏,仿佛这件事与她自己无关。 姜柳芍依旧沉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挪动了一下,掌心的湿意一直存在,凉意未散。空气重新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过了几秒黎钦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情感波动。 “但既然你是我哥的女朋友,我总得正式认识一下你,和你聊几句我就走。”她的目光稍稍转向姜柳芍,眼神中带着几分冷淡的平和,几乎单枪直入地开启了话题。 “为什么最近没在酒吧看见你?” “很早辞职了。”姜柳芍的声音很轻,这是一个简单的应答,她们都知道这是指的什么,没有必要去解释,又或者做冗长的寒暄:“哦,我认得你!”“对是的是的,我以前在那里打工,我记得…”对于她们两来说这才是完全多余的开头。她能感受到黎钦的态度没有敌意,即使在她在黎成毅世界之外做一个卑劣的偷窥者时,她也并没有讨厌过黎钦:这是一种很容易理解的想法。对于姜柳芍来说在她的想象里黎钦可能连对于她的印象都没有——然而到如今她才知道其实在另一面她们也算心有灵犀。 “今晚你也不好受吧?”黎钦问,这的确是一种开玩笑,但是眼底却没有笑意,只有嘴角上扬的弧度。 姜柳芍摇了摇头,轻声回答:“还好。” “我哥谈恋爱这事藏得挺严实的,连我都不知道。”黎钦淡淡笑了一声,语气轻松而自然,“不过上次他来医院找我,话还没说完就走了。我同事看到你们在一起,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情绪未曾有任何明显的波动,仿佛只是讲述一件随意的小事。 姜柳芍听着,依旧保持着沉默,猜测着应该是妈妈住院的那次,她耸了耸肩,接了话:“我妈妈生病了,所以那天在医院。” “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出院了。”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黎钦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些什么。黎钦的面容依旧如常,冷静、平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时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空气中的压抑感依然如同浓稠的雾气,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姜柳芍的手指依然在膝盖上摩挲着,掌心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布料,指尖的触感越来越湿滑。 “我男朋友和你一样。”黎钦突然开口,声音平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 姜柳芍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抬头看向黎钦,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哥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黎钦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毫无波澜。“觉得他不够好,总是对他有敌意。”她的声音依旧轻描淡写,似乎对于她来说这些都不再重要,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 “那你呢?”姜柳芍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点犹豫,但她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黎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平静,盯着姜柳芍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他不算上进,有些时候他也会把自由和散漫的分界线搞混。” “他的确帮了我很多,”厨房里收拾的声音还在继续,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似乎是为了确定还有多久,“他们总觉得我应该找一个更像我的人,但其实他们从来没想过,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对于我来说那段记忆像抽了帧的幻灯片,一会儿是我和他一会儿是我哥和我一会儿又是他们打架,“她开始笑,发现姜柳芍还一直看着她,于是问了一个问题:“你没见过我哥打架吧?” 如果很早以前,在酒吧那次的英雄救美算得上打架的话。姜柳芍想。她回答:“不算打架,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他拿酒瓶砸了一个客人的脑袋。” 这下变成黎钦惊讶了,她迅速地皱了下眉头,好像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过了几秒她便无所谓的撇了撇嘴,“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那位客人喝醉了发酒疯,骚扰我一个同事,发生了些口角。” 听到这里黎钦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一种质疑的表情浮现,但她并没有在此深究,换了个话题,“在酒吧里,有时我看你盯着他,那时候我猜到你喜欢他。” 黎钦依旧语气依旧平淡:“喜欢他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看上去倒是挺会装,人模狗样的一个人。”她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我猜他砸酒瓶是为了你吧?“ “是你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才发火。”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不太是吧,那次我本来只是去调解,最后结果是我没忍住就要拿酒瓶砸过去,被他抢先了。“ “差不多吧。“黎钦接话,笑了笑,“他总喜欢这样,搞一些自我牺牲的事情。” 姜柳芍不知道能够说什么,空气再次恢复了安静,黎钦脸上还带着笑,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偶尔的呼吸声。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平静了许多,只不过那种压抑感依旧笼罩着她们。 “我要走了。”这时候厨房里传来收拾的声音变得小声又节奏不明,黎钦站起身,姜柳芍点了点头,也要起身,但是当她才站起来的时候,她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僵硬,有些重心不稳,她踉跄了一下,下一秒黎钦抓住了她的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记不太清你的名字,我只记得你姓姜。我也不可能指望我哥告诉我,至于我爸妈无论是我还是他们大概也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有交流,”她松开了手,姜柳芍发现黎钦的掌心也是黏腻的,被汗水侵蚀,“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只是我并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还对家里的事情感兴趣。” “你名字是什么?” “姜柳芍。” 黎钦点了点头,她重复一边,“姜柳芍。我记住了。” 姜柳芍在黎钦轻声重复她名字的瞬间,突然感到一股微妙的异样。那叁个字在空气中回响,简洁而直接,却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分量。她怔了一下,仿佛被击中了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黎钦的声音清晰、冷静,但姜柳芍的意识却在这一刻飘得很远,仿佛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突然揭示出她早已习惯的某种隐藏已久的真相。 她的思绪没有明示的回忆,只有一股模糊的、无法形容的空白感从心底漫延开来。她无法抓住具体的画面,却仿佛已经走到了某个事实的边缘——她从未听到黎成毅叫过她的名字。这不是回忆中的某一时刻,而是整个过去的总结。哪怕是那些他们在一起最亲密的时刻,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刻,他也从未直接叫过她。 无论他们独处还是在别人面前,哪怕是那些最亲密的时刻,他从未说过“姜柳芍”这叁个字。 这个发现不是突如其来的冲击,更没有剧烈的情感波动,它更像是一种慢慢积累的认知。她站在那里,任由这个真相一点点融入她的意识中。她感到心里某些东西在缓慢沉淀下来,不带任何疼痛,也没有那种此前曾感受过的压迫感。相比起药厂事件带来的溺水般窒息,这个发现几乎没有带来丝毫的刺痛,只是让她觉得微凉。 冷静地审视这个事实,姜柳芍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从未察觉到这一点。也许是因为她从未认真思考过,又或者就算是她绞尽脑汁,这个结论也依旧难以揭露。那些含糊的“表白”、亲密时的交流,她曾以为是感情的证明,某种她渴望的联结——但现在,当她站在这里回望过去的点滴,她惊讶于这个事实的存在竟如此明显,却一直被忽略。 // ps:祝我生日快乐!!但是现在回德国啦要准备考试所以又要暂缓一周?终于写到这里了。。。我憋了好久算是为了这一碟醋包的整盘饺子吧 名字(2) 坦白地说,就算姜柳芍冷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两句模棱两口的“表白”搅得晕头转向的话,她也很难发现这个事实:黎成毅的确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不是指连名带姓,甚至连那种昵称也没有,几乎每一句话都可以从“你”字开头,无论是在别人面前又或者只是他们单独待在一起,几乎所有的场景里都没有办法检索出她的名字出现在他嘴里的时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你”。 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能够算作容易,毕竟——在很大程度上,黎成毅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语言习惯。 现在——作为拼图缺失的最后一部分,不需要任何提示,也不需要任何引导,只要真相的开头被人提起,那么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她终于明白黎成毅口中的“她不一样”又或者是黎父黎母的模糊暗示,比如:“不要像你妹妹”抑或者“小钦的事情和你无关”指的是什么了。 从一开始,黎成毅借着荒唐的一次做爱顺着她的行为提出交往的想法的时候开始,这样的感情就已经不纯粹,哪怕是之后,连黎成毅自己也真心认为他是喜欢上,甚至到如今他会时不时地飘出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他爱上了她,却无可避免地发现这样的感情却从根基起就是畸形的产物,带着一块令人厌恶的黑色胎记。 可即便如此,这对姜柳芍来说并不至于天塌地陷:这不过是一场必然的戒断罢了。一场彻底的、痛苦的断裂,将她的情感从骨髓里剥离,从大脑到神经,从心脏到四肢,抛弃那些依恋与渴望,然后再拼接重组。这并不容易,但也不是难以承受的剧痛,从一开始,当黎成毅带着极大的偏见质问她:“你喜欢我什么?“的时候开始,她的决心就已经下定(当然,事与愿违,直到如今这种戒断还未开始就已经被截断),而现在这场浩大的准备终于迎来了开幕。 只是——黎成毅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有叫过姜柳芍这个名字——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从未引起她的注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会被主动意识到的问题。黎成毅的“你”在他们所有的对话里显得顺理成章,显得自然、合理,仿佛名字从来不是必须的,仿佛这个词已经足够让所有情感有所指代,这的确也很正常,在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叫出名字似乎才会显得生疏。但事实是无论他们的对话是简单还是复杂,是在他人面前还是他们单独相处时,姜柳芍的名字始终缺席,变成了一种隐形的存在,一种习惯性地被忽略的空白。 她从未主动回想过他们的对话,也从未去在意那些具体的场景。对于她来说,那些时刻都已经被自然地归类为一种正常的互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奇怪的敏锐的直觉都没有———黎成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她甚至连理由都没有想过,连一丝奇怪的预兆都没有发现。 直到这个事实突然显现在她眼前,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时刻引发这种意识。这并不是她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出的某个特定片段,而是某种更为沉重和直接的意识,像一块石头沉入水底,不再有任何掩饰和模糊的空间。那一刻,所有过往的互动都显得空白而缺失,所有那些未曾被意识到的空白,像是缓慢地浮出水面的残骸,一艘终于被发现埋葬在深海底的沉船。 现在回想起来,她像是一个站在新时代回望过去中世纪甚至更早之前相信荒谬理论的蠢人们的后代,但是过去的一切似乎理所当然,不可置疑:“地球怎么可能是圆的呢?”他们说,“如果是圆的,人岂不是走着走着掉下去!”一场多么精彩,毫无漏洞的辩论。而如今,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在她眼前铺开,没有了任何遮掩的余地。 于是当黎成毅从楼下走下来并且带着她和黎父黎母打完招呼离开黎家时,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种冷静:一种把所有血液都抽干的冷静。这种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的波动,所有的疑惑、挣扎、情感在这一刻都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她握紧拳头的时候,指尖的冰冷贴在软肉上,她看着他从容地和父母寒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却又疏远的礼貌,一如既往。 这些细小的细节被放大,空气中的味道,耳边细碎的杂音,她自己垂下微微颤抖的手,以及她最后说话时上扬的嘴角和语调,甚至连紧张也变得可以描述: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节奏不算太快,但每一次跳动都似乎用力过猛,沉重地敲击在胸腔里。胸口隐隐作痛,却并不尖锐。她的呼吸很浅,吸气时鼻腔有些干涩,空气从喉咙滑过带来一丝轻微的灼烧感,像是长时间没有喝水后的反应。 颈部肌肉紧绷,肩膀微微向上耸起,她努力维持着放松的姿态,但脖子和肩膀之间的关节像是被生硬地锁住了。背后的肌肉僵硬而绷直,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对抗着这股紧张带来的不适感。接下来是膝盖的力量的流失,腿部的肌肉仍在努力支撑着她站立,但那股微不可察的酸麻感已经从小腿蔓延到了大腿。她意识到自己的脚趾正不自觉地蜷缩在鞋子里,像是要抓住某种稳定的力量来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然后是喉咙紧缩,像有一团无形的东西堵在那里。说话时,她不得不稍微用力才能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她的嘴唇微微发干,舌头轻轻扫过上颚,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粘滞感。牙齿轻轻咬合,嘴角上扬的弧度显得有些僵硬。尽管如此,她依然冷静得像是在观察一切的局外人,所有的紧张都像是某种与自己无关的反应。 “叔叔阿姨,那我们先走了。”她听见自己说,无懈可击的话语感谢了今晚的招待,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点,带着几分自嘲和不可抑制的紧张。黎成毅站在她的身边,当他开始说话时,她只是看着他,眼神缓慢地移过他整洁的衣领,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喉结随着说话时的动作轻微滚动。她知道这些细节曾经让她着迷,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动作曾经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依赖。然而现在,这些动作却变得空洞而遥远。 黎成毅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一种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走出黎家的时候,黎成毅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背,这是一种自然的关怀动作,但姜柳芍却僵硬地直起了背,肌肉紧绷,那个触碰在瞬间让她感到难以承受,一种从胃里翻腾而上的感觉。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地走在他的旁边。他们一起走回了车里,黎成毅依旧保持着平常的习惯,打开车门,为她拉开座位。车门关闭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的目光停留在前方的车窗外,看着灯光在车窗玻璃上反射的光影变化,思绪一片空白。 他们到家的时候,黎成毅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他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了。姜柳芍站在玄关,脱掉鞋子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像是她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她看着他走向客厅,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一个缓慢的时空中进行,一场缓慢结束的告别仪式。 姜柳芍站在玄关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任何一件具体的事物上,却将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细节都看得清楚。窗外微弱的光线穿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投射出细小的光斑。空气的凉意贴在她的皮肤上,像是无声的提醒。她的指尖轻轻抠着指甲盖,动作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眼神略微失焦,集中在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上。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寂静让每一处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钟表的滴答声从遥远的角落传来,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无法打破的节奏。她站着,身体的重量从脚底传递上来,逐渐加重,脚下的地板都在承载这股无形的力量,甚至在某一时刻她感受到了凹陷,似乎就要掉进黑洞里。肩膀上有轻微的酸涩感蔓延,但她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脊背僵直。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木质香气,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味道,姜柳芍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这是属于这个屋子的气息,一直存在,她的目光游移过房间里每一个细节,家具的轮廓,摆设的边角,墙壁的颜色,这些静物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行动,同时姜柳芍感觉到这些东西想隧道里疯狂后退的灯光,它们都在和她说着再见。 黎成毅坐在沙发上,双手随意放在膝盖上,略显疲惫。他的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沙发靠背上,动作随意松散,并没有看她。他脸上的表情——嘴角紧抿,沉静得没有任何波动,眼神空洞——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微微抬起下巴,脖子线条显得僵直。外套被随手丢在沙发上,领口的扣子早已被解开几颗,露出锁骨和脖颈的一小部分。衬衫的布料干净整洁,衣领的线条依然挺直,但随着他身体微微后靠,衬衫的前襟散开了一些。 黎成毅解开了袖口,衣角松垮垂下,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衣袖随意地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腕,手臂上似乎还留着些许褶皱。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也松开着,露出一点皮肤,随着呼吸起伏,衣襟下摆自然松垮,整个人显得懒散。 但姜柳芍清楚地捕捉到他眼底那一丝深埋的不耐,像是从长期积累的习惯中流露出来的细微情绪。这种眼神姜柳芍看见过很多次,却直到如今她才从他的脸上才准确地抓住——实际上黎成毅并没有主动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眉头间的那一抹疲倦中夹杂的轻微不耐,在此刻显得将这种表达显示地尤为真实:他解开的外套,随手丢弃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表达着这种情绪,那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根植已久的、不被察觉的厌烦。 姜柳芍缓慢地移动,整个房间的空气随着她的步伐而被牵动。黎成毅依旧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越是靠近,他的存在感越发强烈。她的身体在无形中感受到某种压力,那种被压迫的感觉让她的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 黎成毅跟着她的动作看着终于抬起头,在这种黏腻,压迫的视线下,她站定。另一面,黎成毅接受着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的手指,最后落在那件半开的外套上。她的视线移不开,看着那件外套上并未完全扣好的扣子,脑中却在回想他们刚才在黎家的对话。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浅浅的,仿佛随时都要溢出一点情绪,但她依然平静地站着,双手紧紧握住。 她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终于,她俯视着他,姜柳芍的身体略微前倾,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从他的肩膀扫到他的脸——明明是她站立着,而他坐在那里,那个身影却并不显得失势,她依旧觉得自己被放在一某一个盒子里,以一种让人厌恶的审视被打量,一种理所应当的打量。 黎成毅微微挑了挑眉毛,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合上,喉咙发出一丝咳嗽声,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闷。他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滑落,短暂地停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屋子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空气中那股缓慢流动的无形的扭曲的浪包围着两人。就在她逐渐被脚底的酸胀笼罩的时候,黎成毅终于动了,他缓缓伸出手,手指从沙发的边缘抬起,掌心微微张开。那动作很慢,像是在试探。 姜柳芍站得笔直,没有退后,也没有挪动,她低头看着他的脸,感到他的手逐渐靠近,直到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那一瞬间,她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却并没有退缩。黎成毅的手最终包住了她紧握的手,掌心的温度逐渐渗透过来。 他的手掌宽厚,轻轻合住她的手指,指尖滑过她的皮肤,然后他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得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指稍微用力,试图让她的手放松一些,但姜柳芍的手依旧是紧握的,像是在抵抗,又像是无意识地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姿势。 黎成毅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滑动了一下,试图带来一些温度,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意识到她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某种极度的紧张状态,连她的温度都消失殆尽——一种极度的冷,仿佛被丢在太空里的某个金属探测器。她的身体像是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那双冰冷的手和僵硬的姿态。他抬起眼,看着她依然不动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些答案。 那样温暖的手似乎把她烫伤,她终于回过神来。 “黎成毅,我需要你坦白一件事。”她说。 名字(3) 现在想来,姜柳芍对于黎成毅的喜欢可以算得上是无可救药,甚至在开始这样一个话题之前,她的开场白依旧是:“我是很想相信你愿意做出什么,对于这一切我很感激”。 “但是从一开始你提出那样荒谬的决定,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也的确喜欢过你,甚至直到现在我还喜欢你,当你对我那愚蠢的提问作出肯定的回答,当你说出那句“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时,我总有一种预感——一种深埋在所有表面平静下的惊涛骇浪,而现在这种感觉终于应验了。“ 她的声音很轻,手指也没有什么动作,但黎成毅的反应显而易见。他的手指在她手上用力收紧了一瞬,像是想要阻止她接下来的话。他的眼神没有移开,睫毛却微微颤动。 “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这只是个名字。”他原本可以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句,这一切似乎都可以太轻巧地被解决,这原本是个无足轻重的细节,不是吗?他可以用无所谓的语气将它抛之脑后,仿佛一切都只是她过于敏感的猜测。只是这个想法在脑海形成的瞬间,他便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借口,一个可以随时拿出来应付她、也应付自己的借口。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在一瞬间他的喉咙紧锁住了,沉默在他们之间越来越厚重,连那片刻的想法都无法成形。 姜柳芍没有逼迫他开口回应。她的目光仍然落在他脸上,安静而持久,似乎她在等待什么,等待那种她已经习惯的沉默和无言的尽头。她没有催促,呼吸依旧平稳。甚至思维清晰地意识到,这样的等待或许不会有任何结果:她已经见过太多次了。时间一秒一秒地敲响警钟,如同一个耐性极好的死神,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等待着这一幕的发生。它等待得比她时间还长,像是知道最终的结局,催促着她在这个过程中缓慢地走向不可避免的终点。 姜柳芍依然一动不动,眼底那最后的一丝光亮也逐渐暗淡下来。绝望并不是突然来袭的暴风雨,而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侵蚀。它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她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根神经中,慢慢剥夺她对外界的感知。姜柳芍甚至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到来,它太缓慢,太沉静,像水滴穿石般不动声色地瓦解她最后的支撑。到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它彻底吞没,无力反抗。 若这只是一个名字,那其他所有事情便显得毫无必要。无论是姜柳芍过于斤斤计较的自尊,又或者是他那略显强硬的“好意”,这些并算不上大问题的矛盾都会土崩瓦解,甚至她日夜思量、心底不断翻滚的愤懑、委屈,还有那种被欺瞒的、被背叛的感觉,也都会瞬间失去重量。例如她工作的药厂被收购,也包括这段感情的开端竟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替代”——那些黎成毅从来没有意识到的,无处安放的圣父心,以及他那映射在姜柳芍身上的,可悲的作为黎钦的“拯救者”的使命——似乎都不过是尘埃落定后的浮沫,什么都算不上。 但事实上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只是个名字。 那时候黎成毅并没有想清楚,他甚至也是第一次发现掩盖之下的如此大的漏洞,他的脸色迅速发白,手指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手心已经开始出汗,掌心湿滑,指尖有些颤抖。他握紧她的手,仿佛如果稍微松一点,什么就会从他手里逃走。他感觉到她的手没有一点回应,冰冷的皮肤像石头一样坚硬,握得越紧,她的手就越冷,她冰冷的皮肤掐进手心的肉里,他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奇怪的接触,像是一颗压在脚底的石头,可他却必须继续走下去……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嗓子里传出几不可闻的沙哑声,随即又被压住了。胸口紧绷着,无法完全吸进空气,呼吸变得短促而急迫。 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什么也无法穿透,他的手指也似乎被连带着石化,可能是被冰冻可能只是麻木,却只能被迫承认已经开始僵硬,但在一边他依然没有松开,几次试图开口,只是每一次,喉咙都像被什么卡住了,黎成毅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只是此刻,什么也说不出口。 姜柳芍依旧清楚地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与周围的任何联系。她的意识像是被抽离出来,悬浮在这个场景之外。她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只不过这些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的眼睛仍然看着他,目光已经飘远,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什么也触碰不到。 她也知道他的手在抖,知道他正在努力找回什么,但那股颤抖感对她来说,如同毫无生气的物件在震动。她的眼神依旧盯着他,没有变化,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她的胸口依然沉稳,呼吸平缓,所有的情感都被压在最深的地方。 姜柳芍依然没有反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但那声音在她耳中像是一段遥远的回声,回荡在某个她无法触及的空间里。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重量,心里某个地方空荡荡的,所有的情感都被压抑在某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但如果真的通过神经渗透进血液,来到心脏的某处,却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平静而冷淡:“我叫什么?”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空气中,没有丝毫起伏,她的眼睛依旧盯着他。 黎成毅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住了,手指一瞬间僵硬得无法动弹。他没有立刻回答,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他的喉咙再次滑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却像是被死死地压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么叁个字,很简单,他知道,过了很久他依旧无法理解为何当时他会有如此的反应,他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画面,无数次地预测如果当时他脱口而出脑海的答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是历史在一刻被定下,他只能感觉到他的胸口越来越紧,呼吸几乎被压断,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黎成毅!我叫什么?我的名字是什么?我叫什么”姜柳芍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却变得尖锐锋利,她的眼神依旧停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却也跟着语气变得激动,恍惚之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抖动,等再次从巨大的眩晕感黎回过神来时,她的视线模糊,泪水已不知何时开始漫过眼眶,顺着脸颊滑下,空气里并无剩下任何余音,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泪水静静地流着,姜柳芍唾弃自己这具身体的反应:自行发泄某种被压抑太久的情感却狼狈不已,她的脸颊被泪水侵蚀得皮肤发痒,下巴难受,却完全没有办法腾出手去清理。 这是一个泼妇! 她想,当声音刺破某一瞬间,她听见自己难听变调的语音,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站在了鱼腥味和腐烂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地板上,她会对面前买菜讨价还价的母亲说到:“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多钱!”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难以忍受的中老年妇女——这不是她! 这不是她,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不该是她。然而,无论她怎么逃避,都无法改变这一切正在发生的事实,这必须是她。若只是一个简单的爱情问题:哦,他并不爱她,或者他只是那么一点点喜欢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感情本就如此,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或者反过来说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不爱一个男人,这并无什么太多需要讨论的。如果这一切与爱情无关,而是根深蒂固的另一个事情,某种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偏见。 从一开始她并不要求什么爱情,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她从始至终想要的,只不过是一种平等的尊重,不是那种低着头却依旧只能看见光鲜亮丽的皮鞋的道歉,也不是过于“好意”的捐赠和“包容”,或许她的确想要那句表白,无论是我真的很愿意爱上你又或者只是“我最近有点喜欢你”,但是如果当她开头就明白,这一切并包含她想要的,那么也没并没有如此重要。 黎成毅的手掌依旧死死地攥住姜柳芍的手,他张开嘴巴,他想说他知道,他一直记着,她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也感受到了自己掌心的僵冷,但这些触感仿佛属于另一个人,与她无关。 突然,黎成毅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动作急促而强硬。她没来得及抵抗,整个人被迫跌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了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那震颤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耳膜上, 黎成毅低下头,猛地亲住了她的嘴唇,动作粗暴得没有一丝温柔。那一刻,她的身体本能地反抗起来,拼命想要挣脱,但他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整个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她的挣扎毫无章法,只是凭着本能在扭动双肩、推搡他的胸膛,双手被他压在背后,无法用力。她感觉到那双手在她的背后更紧了,像是要将她彻底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她的泪水继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无法抑制地从眼眶滑落下来,甚至淹没了她的呼吸。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呼吸声,带着窒息般的抽泣,可这一切仍旧像是远在天边,仿佛这具身体是一个单独存在的机械,而她自己本人却早已抽离,站在另一个角落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甚至看见自己在黎成毅怀里,挣扎,泪水、汗水、无声的哭泣,甚至能够清晰地画出左侧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图像:一种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的挣扎,一条濒死的鱼,一只缺氧的狗,一个即将死在火灾里的人类,她感受到了那种急促的律动,却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痛苦,抑或是她自己还未彻底放下的残余感情。她的身体依旧在反抗,双腿无力地挣扎,脑海里一片空白。 黎成毅的嘴唇没有离开她,甚至更用力地压了下来,咬住了她的唇瓣。那瞬间,她终于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嘴唇传来,像是撕裂了一样,血腥的味道在唇间蔓延开来。 这股刺痛让她猛然清醒过来,那样冷静的自己依旧被困在这具灼热的身体里! 这是她! 黎成毅的嘴唇依旧紧紧压在姜柳芍的唇上,带着一种强硬的急切。他的手从她背后移到她的腰间,突然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紧紧拉向自己。姜柳芍只感到身体被猛地带动,无法抗拒。她的手臂无力地压在他的胸膛上,双手被他牢牢抓住,根本没有机会挣脱。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呼吸被压得更加急促。黎成毅胸腔里的心跳剧烈,仿佛要从胸口撞出来,每一下都透过肌肉传递到她的身体里,击打着她的耳膜,震得她头脑空白。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无力再挣扎时,黎成毅突然动了。没有任何征兆,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让她措手不及。姜柳芍的身体瞬间被掀了起来,手臂无处抓住平衡,她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摔回了沙发。黎成毅强硬地将她压在沙发上,整个身体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的双腿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重重摔在沙发边缘,膝盖瞬间传来一阵钝痛。 他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低头再次吻住了她。比之前更为粗暴,唇齿间的碰撞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情绪,他的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地困在沙发上,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控制,来宣泄心中的一切想法。他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她的心跳混乱,像是被逼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牢笼,无法挣脱,双腿虚脱,软的没有任何力气。 她的手试图推开他,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黎成毅的身体太过强硬,她感觉到他的力道一点都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紧密。他的双手从她的肩膀滑到她的腰侧,铁箍一样将她锁在他的掌控之中。她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胸口因为压抑和恐惧而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愈加急促。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无情地压制,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那种压迫感让她的神经濒临崩溃,挣扎也变得杂乱无章,双手失去了力气。她的指尖已经感受不到触碰到的任何东西,只有那种失控的痛苦在全身蔓延。 强制(h[CNC]so[Rape]) 姜柳芍身上的衣物被凌乱地推开,她能感觉到褶皱摩擦皮肤,但无从分辨具体是腰间的褶皱被挤到了胸口,还是胸罩已经被扯下。她的胸部暴露在空气里,肌肤与冷空气接触,带来短暂的冰凉感。她的手腕被强制地扣在一起,黎成毅的力气压得她无法挣脱。姜柳芍挣扎着活动手腕,试图逃离这种束缚,但每一次扭动都徒劳无功。她的肌肉紧绷,指节隐隐作痛,手指却没有触碰到任何解脱的可能。 黎成毅的嘴唇从她的唇上移开,缓缓滑向下巴。他的呼吸伴随着低沉的声音,混杂着姜柳芍急促的喘息。空气中的沉闷仿佛压得她喘不过气。黎成毅的唇舌贴在她的脖颈,湿热的触感让她的皮肤一阵轻颤。姜柳芍无力地后仰,头发散乱地铺在沙发靠背上。她感觉到发丝纠缠着头皮,甚至有几缕被压得紧贴着颈侧的皮肤,粗糙的摩擦感让她头皮发紧。 他的手指灵巧地滑向她的手腕,领带的质地让她的皮肤微微刺痛。姜柳芍突然意识到,她的双手已经被领带牢牢地绑在了一起,高高举过头顶。她感到双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抬举而开始发酸,领带的束缚让她无法移动,几乎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有那么好几瞬间她觉得变成了一个为了真理而殉道的学者,已经变成了尸体被吊在城墙上。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胸腔随着呼吸起伏,而那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早已被冷空气激得泛红。黎成毅的手早已离开她的手腕,转而贴上了她的大腿内侧,隔着薄薄的丝袜布料,他的指腹滑过柔软的皮肤。姜柳芍猛然夹紧了大腿,但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她的身体更加紧绷。他的手骨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卡在她的腿间,阻碍了她的任何逃脱可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姜柳芍咬紧了牙关,试图压抑住不断涌出的哽咽声,泪水把鼻子泡的发酸,她抽泣醒鼻子的时候会把自己呛到,空气中存在着仅仅只有她能闻到的味道。她的腿部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发颤,丝袜的布料在她的腿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轻微顶起膝盖,以阻止这种异物感带来的不适。黎成毅的手停在了她的腿内侧,停顿了几秒,没有太多动作,指腹缓缓地滑动,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带来一阵鸡皮疙瘩。 沙发的布料在她的身体下发出轻微的声音,每一次她试图挣扎,都让这种声音显得更加刺耳。黎成毅的双手依旧没有停下,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她的大腿,强硬地将她分开。她的身体被强行撕裂,肌肉紧绷,感官变得迟钝,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敲击在胸腔里的重锤,一下又一下,剧烈得几乎让她失去了意识。 姜柳芍的呼吸在胸口乱作一团,肺部仿佛被紧紧压住,难以扩张。沙发的靠背将她的背部嵌得更加深,她的腰因为这种姿势而感到一阵酸痛。头发依旧散乱地铺在沙发上,几缕发丝紧贴着她的脸颊,甚至卷进了她的嘴角,带来干涩的口感。 在还未适应大腿肌肉的紧绷时,黎成毅的手指已经沿着丝袜贴在了内裤上,整个人已经完全贴了过来,膝盖抵着,传来一阵钝疼。丝袜本身就是紧身的,无可奈何之下,这双手几乎只能被迫做着细微的移动,甚至中指撩开内裤的时候只能被迫地进入她的阴道。 第二根手指进入的时候,姜柳芍能感觉到他靠近的呼吸,灼热而压迫,逼得她无法呼吸。她的双唇干裂,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声音低沉而模糊,仿佛被压抑在体内,黎成毅的嘴唇再次贴上她的脖颈,湿润的舌尖轻轻滑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刺骨的寒意。姜柳芍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脖颈裸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块等待屠宰的肉块。 “停下!停下!”姜柳芍慌乱地喊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沙哑。眼睛猛地睁开,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被绑在头顶的手瞬间向下挣扎,指尖触碰到了黎成毅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在她手下滑过,指尖轻颤,两只手颤抖着贴在了他的头皮上,试图将他推开。她几乎咬着牙喊出:“我不想这样!” 可是黎成毅却视若无睹,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膝盖依旧抵在她的大腿上,他的下巴稍微抬起,嘴角微微抿紧,目光垂下——一瞬间,姜柳芍立马就想到了那个在酒吧的夜晚,当他冷漠地叫她出去后,当她咬着牙咒骂他:“你很讨厌“之后,他依旧是这样的眼神,失去了眼镜的眼睛再次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她面前,暴露出他不加掩饰的本性——她知道那些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似乎从一开始这样的偏见就没有被抹去过,直到如今,当她终于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阴谋鼓足勇气想要打破僵局时,迎接她的依旧是从来没有改变的最令人窒息的崩溃结局。 她的挣扎毫无意义,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徒劳的对话,他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她身上,将她剥皮,将他那套可笑的,腐朽的烙印贴在她的身上,把姜柳芍变成了一个婊子!就像现在!一个被人蹂躏的,被人随意扯开衣物的荡妇,她的胸部裸露,她的丝袜变得破烂,甚至连内裤都可怜地挂在脚踝上,整个人颤抖着。人们会说:“你看她多么兴奋啊!”一个被强奸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产生反应!她绝对是故意勾引的!对方还是一个富二代!故事总是这么开始:一个坏女人,一个好男人。从亚当说起,他用自己的肋骨切下夏娃,这样她就能勾引亚当。男人只会在战争中堕落,但是一个女人可以变得猖狂,面孔可怖,变成那个主宰一切的可怕的神,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她们在扮演成一个可怜的羊羔。 你看看那些诺斯底主义的伪经,一个妓女——抹大拉的玛丽亚——不也成为了神之子的妻子!这实在是某个过于“励志”的故事,不是吗? 或许连她自己的表情也能被说为“欲拒还迎”。简直一个在标准不过的刻板印象,一个陈词滥调的,完全对上所有世俗对于底层堕落的女性的标签的形象。 黎成毅解开自己的皮带,将阴茎贴在了她的阴唇旁边,双手掐在了她的腰上缓慢地控制住她的挣扎,一点一点地拓宽阴道。 两只腿已经完全无法并拢,她的脑袋被动作上下摇晃,大半部分的阴茎进入之后黎成毅便发了狠一样地往里戳,胯骨发疼,甚至她的脚趾都已经酸胀。这不是一种欢愉,而是一种疼痛,大拇指压在阴蒂上,剥开了海绵体,他重重地打着圈揉捏着,阴道里一阵一阵地紧缩,每次当她终于适应了现在的节奏后,黎成毅便换了个方法捏住那脆弱的阴蒂,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她快要听见自己的尖叫,从下体传来,又或者是从脚底传开,直冲脑袋,手指僵硬地连任何一点支撑物都无法找到。诡异的酸涩感觉一阵又一阵地冲击在脑海里,她几次扭着身体往后移动,都被抓着脚踝拖了回来,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放在哪里,只能感觉到手心被指甲掐的生疼,直到后来她几乎麻木地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扣烂,小臂也被摩擦地生红。 姜柳芍难受得闭上眼睛,胸前的乳房随着动作晃动地发疼,后来的某一时刻她几乎感谢黎成毅的手托住了这次乱晃的肉。她咬着嘴唇尽量控制住任何一丝的喘息,可是阴蒂的感受完全不能被轻松地处理,腰部变得酸疼,大腿开始红肿,整个人仿佛就存在于掉进黑洞的前一秒,在事件视界上徘徊,被无限的拉长,各种奇怪的晃眼的光怪陆离的黑点在眼皮上呈现。 黎成毅解开了衬衫,他低下头来亲她。姜柳芍能够感受到他靠近的呼吸,转过头避开他,却被他掐住了双颊,狠狠地咬住嘴唇。她的唇被硬生生地挤,头皮发麻,胸腔里那股愤怒和绝望几乎要撕裂她的内心。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掌依旧死死地按住她的脸,仿佛要把她的整个身体都牢牢控制住。他的呼吸粗重,带着灼热的气息不断侵蚀她的每一个感官。 黎成毅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当阴茎再次重重往里顶入的一刻,他的舌头强行滑入她的嘴里,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她的唇被咬得生疼,已经哭肿了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分泌出眼泪,液体从眼角滑落。 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时,黎成毅的动作忽然变缓了。他的吻逐渐由粗暴转为温柔,他的嘴唇从她的唇上移开,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和脸颊。姜柳芍的呼吸终于找回了一丝节奏,她的胸口依然剧烈起伏,泪水依然无法停止地流淌。她感受到黎成毅的手指贴着她潮湿的皮肤,黏腻得让人不适,从下巴划到脸颊,她难受地轻微转过头,闭上眼睛,那手指便顺着角度的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我爱你。”她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空气在耳朵里震动,一种氧意从后背传来,她不适地想要逃避这种被追着舔舐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防御,闭上眼睛之后泪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声音像是穿过一层薄雾,隔着她的泪水,带着模糊不清的感情。她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心里却一片空白。她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表情,耳边的心跳声仿佛更加响亮,混乱不堪。 “我真的爱你。”黎成毅再次开口,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把那些被浸湿的碎发拂开,滑向她的下颚,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恍惚之间,姜柳芍会认为他的动作充满了温柔——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很多时候他都会表现出一种过于温吞,甚至算得上是令人烦躁的行为——但这在如今并没有给她任何安心的感觉,相反,她的内心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她的手指无力地在黎成毅的掌心里动了动,却依然没有力量挣脱,两个人手心都涂满了汗渍,两个人的身体都在抖,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也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但这些都无法让她心里的痛楚消退。她的心像是被重重地压住了,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撕裂着她内心深处的脆弱。 姜柳芍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脆弱又遥远,被压抑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的双唇微微颤抖,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落在她冰凉的脸颊上,透过眼泪看去,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用力呼吸着,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压抑的情绪,声音沙哑,带着不可言说的疲惫:“你不需要爱我。” 她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没有办法试图擦去,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她说这句话时,声音细微而破碎,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丝绝望。空气里一切被这句话击碎了,沉闷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回音交错,显得格外刺耳。 黎成毅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沉了下去,指尖依旧轻抚在她的脸颊上,触碰到那湿润的泪痕。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手指缓慢地顺着她的下巴滑动,带着一点迟疑停留在她的下巴下,微微施力,将她的脸抬起。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的目光沉重而直白地凝视着她,未曾移开。 她的眼泪一滴滴滚落,砸在他手指的皮肤上,带着冰凉的触感。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定在她的脸上,等待着,要求她继续说下去。她的胸口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喉咙里的哽咽声和泪水混在一起,堵在她的嗓子里,无法继续说出任何一个字。 //ps:又开始一个令人讨厌的新学期了:( 本文不会是he 黎不是忘记名字而是不愿意说名字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 他自己也没发现他从未摆脱自己对她的一种潜在的轻视 这种轻视不是刻意的而是源于他作为一个“圣父”角色的自我定位以及对阶级差异的本能反应 他觉得自己是在“帮助”姜柳芍甚至是在“救赎”她而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是高尚的但本质上它剥夺了姜柳芍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 他真的爱姜柳芍吗?从一开始不是的但是后来喜欢是有的爱也许也真的有了他愿意放下些身段即使这段关系的开始是畸形的感情的产生也再简单不过一个人接触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有感情 但这份感情只能存在于一个没有现实社会背景压力的“乌托邦”里在这个乌托邦里没有她的贫困背景、没有父母的干预、没有阶级的差距他可以把姜柳芍从她的阶层里单拎出来说她和别人不同她和他所认识的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黎成毅在这个乌托邦里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接受自己的感情他甚至可以为了姜柳芍短暂地放下自己的偏见接受她的背景只因为他认为她足够特别 但一旦说出她的名字,这个乌托邦就会崩塌他不得不面对她的真实身份面对自己并不“平等”的挑战面对一个矛盾的条件:如果姜柳芍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呢?终点不是仅仅对姜柳芍改观而是要全部推翻自己曾经的观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结束 7 48 a.co m 姜柳芍靠在酒店床头,眼睛微微睁开,房间里的光线灰蒙蒙的,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知道自己上一次起身是多久,几天前,她草草地给药厂请了假,理由含糊,甚至连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够继续工作。 她闭上眼,感到身心疲惫,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失去了联系。她的耳边依旧有黎成毅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他靠近时带来的湿润感。手指曾经触碰过她的皮肤,那冰凉、潮湿的触感仿佛仍残留在她的肩膀上。那晚他靠在她身边,手指轻柔地滑过她的身体,给她带来压迫感,同时又像是为她带来些许慰藉。姜柳芍记不清他是何时从她的身体旁边抽离的,也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沉默不语地离开了房间。 她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的疑问。如果她能对黎成毅的冷漠和轻蔑视而不见,能忽略掉他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令人厌恶的优越感,或许生活真的会变得轻松许多。她反复问自己,如果她愿意让步,愿意妥协,事情是否会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是否她的生活会像那些看似幸福的所有情侣一样,平稳而无波澜?可是,她每每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中的回答总是模糊的、不可琢磨的。 当她之后的几天侧躺在酒店的床上时,身体蜷缩着,膝盖贴近自己的胸口——这是一种竭力保护自己不再受到外界的侵扰的姿势——皮肤上带着的仅存的香氛气味溜进鼻子,她甚至疲惫不想起身关灯,她的耳朵里隐隐作响,脑海中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回荡着,是那晚黎成毅的呼吸声。他的手指似乎还在她的皮肤上,冰冷而湿润,那只手曾经笼罩着她的肩膀、腰部,带着温度和压力,那种压力让她一度感到喘不过气,可是当一切平息下来,她却无法记清黎成毅的手是何时松开的,何时从她的身边抽离的。 “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她想这么说,但是所有的词语都变得尖锐,无法出口,她一瞬间连它们的写法和音调都找不到,即便黎成毅的动作已经变得温柔,她依旧感觉到喉咙深处的干涩,连话语的发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眼泪已经干涸,姜柳芍的脸颊依旧冰凉,黎成毅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皮肤上,僵硬又温吞。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她知道黎成毅还在等在这她的解释:为什么她会对于一个表白作出如此不合时宜的回答? 姜柳芍清楚,他想要听到的不是她刚才说出口的那些冷冰冰的字句,而是那些安慰的、能够平息他内心焦虑的答案。可是她没有办法再说那些话了,那些对他无条件包容、隐忍的答案,如今已经从她的语言库中彻底消失- “你不需要爱我。”她想,这句话在黎成毅的意识里实在是不着调,他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甚至在那时候姜柳芍也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句从脑子里立马冒出来的,没经过太多思考的话。 但是这一句话的确是她真实的感受。 “我们……分开吧。”这句话说出口并不算容易。姜柳芍的声音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黎成毅的动作却在她话音落下后逐渐停滞。他的呼吸声仍在她耳边,但没有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先是将手从她的脸上抽离,轻轻地放在沙发边缘,慢慢撑起上半身。他没有急促或慌张,动作显得异常缓慢,似乎是要让每一个关节逐一松开。 他的身体缓缓后撤,整个过程显得沉静而克制。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整理刚才被他自己弄乱的衬衫,但中途停顿了一下。姜柳芍看见他一只手扶着沙发的靠背,另一只手从她的腰部移开,轻轻抚平了她胸前的褶皱。房间里依旧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他偶尔低沉的呼吸,与她胸腔起伏的微弱喘息交织在一起。姜柳芍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灯光在他的面部线条上投下了细微的阴影,但他没有看向她。 带着分手意味的词语一旦脱离了口腔,这令人窒息的剧痛只会持续半分钟,随即退化为一种持续的钝痛。这种痛感无声无息,像一场缓慢侵蚀的腐蚀,逐渐蚕食着她的意识,疲惫不堪却无法完全昏厥。它没有瞬间爆发的尖锐感,而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束缚,牢牢地缠绕住她的四肢、肌肤,渗透进她的骨髓,逐渐钝化每一个关节,似乎让人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这种痛感,一旦滋生,就如同某种机械性的规律,暗自运行,虽然缓慢,却足够坚定,令她无处遁形。 它的侵蚀方式不是突然的,而是像逐步收紧的枷锁,每一寸空间都被压迫,每一寸呼吸都受到牵制。身体仿佛不再是完整的,而是被一点点地削弱。她的意识在这种束缚下变得迟钝,每一次试图挣扎的动作都会带来更加难以承受的压迫感,每一个反应都要经过层层的钝痛才能到达她的神经末梢。像那些维多利亚时期的少女,被紧身衣牢牢束缚住的胸腔,呼吸变得短促而局促,空气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肺部,而她们的动作,却必须维持一种优雅的错觉。 每一次微微抬头的动作都伴随着隐秘的痛苦,她们的背部僵直,双肩微微后移,那些未经呼吸的肺部被紧紧压迫着。肋骨一根根被钢骨束缚,随着呼吸的每一次起伏,疼痛开始蔓延,从胸腔深处延伸至腹部,内脏被挤压、扭曲,胃部的蠕动迟缓,肠胃的功能开始失控,胃酸顺着食道逆流而上,刺痛渐渐变得麻木。长期的压迫让肋骨的形状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形,甚至有的少女因钢骨刺入肋骨而丧命。 这些无法看见的损伤不仅仅存在于她们的身体上,还深深埋在她们的意识里。那些永远无法消失的钝痛日复一日地磨砺着她们的情感,侵蚀着她们的内心深处。她们的笑容越来越固定,像是一种无需表演的姿态,而在那副完美无瑕的外表之下,每一处疼痛都被精心隐藏,仿佛痛苦从未存在过。这种隐形的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压迫,还有那种被世俗观念所扭曲的精神压力,仿佛她们的每一次微笑都是对社会期望的屈从。 时间久了,疼痛成了她们的常态,甚至麻木了痛觉。随着内脏的逐渐扭曲和压迫,她们的思想也在慢慢失去原本的棱角。她们不再感受,也不再反抗,像行走的躯壳,带着一种无力的优雅和看似精致的虚伪。每一个动作都维持着外在的“完美”,内心的伤口则一日日地扩大,逐渐腐蚀掉她们的个性、意志,直至完全湮没在这无形的压迫之中。 19世纪末对精神病患者的“寒水疗法”——患者被浸入冰冷的水中,肌肉僵硬,神经仿佛被生生扭断,却不致命。它被称为治疗,却只是另一种伪装的惩罚。姜柳芍的心境,与那些被关押的“病人”并无不同,她也被强行压制,被期待去“纠正”她内心的挣扎与不安。若爱情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她此刻的痛苦又从何而来?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何依旧无法逃脱家族的对立,最终只能用生命来偿还?他们的爱情,终究没能穿透现实的壁垒,无法击碎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仇恨。即便他们彼此相爱,也依然被更大的力量所左右——家庭、背景、身份的鸿沟像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尽管他们拼尽全力,最终也只能以悲剧收场。想看更多好书就到:yedu7.com 但是的确,他将她送到了酒店。 姜柳芍颤抖着双手,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稳。每一次她试图把手中的衣物折迭好,都感觉到手指的无力。手心湿漉漉的,汗水黏在布料上,让她的动作更加迟钝。她咬紧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却无法阻止那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助和疲惫。她的手指时不时碰到金属拉链,冰凉的触感像是一种警告,让她意识到自己必须继续下去,不能停下来。 她低头看着那些乱糟糟的衣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把它们收起来,离开这里。她的双手开始发抖得厉害,几次衣服都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她蹲下身,伸出手去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用力,膝盖的酸痛感从下往上传来,腿几乎无法支撑她站起。 黎成毅靠在门框边,静静看着她。没有任何声音,房间里只有她收拾行李的动静。黎成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在等待她最后的动作,却没有出声催促,也没有伸手帮忙。 “我送你去酒店。”乱七八糟的记忆里能够检索出的清晰话语并不算多,姜柳芍依稀记得黎成毅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低沉温和,像是小心翼翼地在探询她的感受“现在你应该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后面半句话黎成毅是这样说的吗?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也许是什么“你找到公寓之前先一直住这里。”也很有可能他什么没说。 她合上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过于响亮,几乎压过了黎成毅的的那句“走吧。”她立在床边,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发根,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胸口依旧紧绷,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上面。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她靠着行李箱站稳,扶着它喘了几口气。 黎成毅终于走上前,伸手去接过姜柳芍手中的行李箱。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尽量避免打破房间里那种沉重的寂静。他低着头,把行李箱的拉杆拉直,拉开房门,姜柳芍无力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黎成毅拉开车门,姜柳芍慢吞吞地走过去。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偶尔一束光线照进车内,打在两人脸上,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姜柳芍跟在黎成毅的身后,走过酒店的走廊时,她低头看着地面,目光模糊不清,酒店房间的数字在脑海里一遍遍翻转、重迭,她甚至无法清晰记住每一个经过的门牌号。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上,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思绪凌乱无序,数字在脑海中像失控的拼图一样不断变换,交错,排列,x、y、z,z、y、x——她无法从这些符号中找到任何规律,连逻辑的线索都已经消失。 黎成毅停在房门口,转过身,卡片在读卡器上滑过时发出了轻微的“滴”声,他轻微侧过身,示意姜柳芍可以进去了。她往里走的一瞬间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却在同一时刻,黎成毅突然猛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柳芍的身体一僵,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住,几乎失去平衡。她的手腕被紧紧攥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黎成毅已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的脸埋在他温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环绕着她,气息在发间萦绕,触碰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温暖的痕迹,宛如电流般在神经末梢激荡。 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对不起。” 背叛 一切回到了应该的位置。 姜柳芍意识到,离开并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选择,因为人的环境的确会影响很多,她想,也许她会因为这样一段荒唐的恋情而变得娇气,不再适应以前那种枯燥的生活。 然而,事实证明,她依旧两点一线地穿梭在工作和出租屋,依旧在下班的路上拐进常去的小摊,站在简陋的塑料棚子下,用手机付款,买几样便宜的路边摊小吃,狼狈地用牙签刺着热腾腾的食物,一口接一口地吃,路灯的光从棚顶穿过,打在油腻的塑料袋上,那些细小的蒸汽在冷风里迅速消散。她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没有人靠近的位子站定,任由热气扑到脸上,带着食物的香味,连同空气中氤氲着的、伴随着油烟的寒冷空气一起吸进肺里。生活仍然是一盘需要她精打细算的账,数着每天的支出和收入,挑选最划算的购物平台,算着每个月的房租和零碎的开销。晚上回到家,姜柳芍会坐在硬邦邦的最便宜的宜家椅子上,把今天买的东西摊开在桌上,挑挑拣拣,认真算好每一块钱的去处。 她依旧每天从熟悉的车站挤上公交,又在熟悉的地点下车换乘地铁。早晨的阳光透过城市的雾霭,从车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连同车厢里其他人一起,静静地被晨光包裹。车厢里充斥着清晨的冷空气,汗水味、香水味和洗涤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挥之不去。清晨熬夜加班的疲惫从空气中散发出来,散落在人们的脸上,眼角的青黑色依旧顽固地留在那里。她靠着车窗,盯着飞速掠过的街道,视线随着树影闪过,却没有停留,心思被地铁的震动晃得有些模糊。那些飞快而规律的瞬间把她拉回现实,但又没有完全带走她的困顿。地铁呼啸而至,门打开,冷风从门口涌进来,推着人群的身影走向门内。拥挤的脚步声如潮水,步伐缓慢却有力。姜柳芍被人群推着往前走,身体随着身旁的人挤进车厢。站在车厢内,她抬手抓紧吊环,身体随着列车的节奏晃动,脚尖努力点地维持平衡。车厢内,空气愈发沉闷,肩膀偶尔被背后的书包碰到,肘部有时无意间蹭过陌生人的衣袖。身边人的呼吸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混合在列车的轨道声中,耳朵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像一层无形的幕布笼罩在她周围。 地铁车厢、公交站台、药厂的车间,每天这样周而复始。她穿梭在这些地方,像是生活中的一个格子,格子之间有固定的通道,每一步都走在那条被无数人踩过的路上,路过的风景每天看似不同,但其实每天都一样。她的动作和思绪都机械而规律,每一个步骤不需要过多思考,只是本能地重复。 她不免甚至会认为有人会在背后闲言碎语一番——比如同事们在茶水间聊天时可能会问:“怎么最近没看见你那有钱的男友啊?”她想象着她们的语气、眼神,带着笑意的好奇,还有那些话背后的隐隐的兴味。姜柳芍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在公司里从不多说关于黎成毅的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曾经交往过的那个有钱人是现在那个要收购他们药厂的大集团的少爷,那些片段零碎、模糊,已经被时间抹去锋利的棱角,变成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 她偶尔会想象自己和黎成毅在药厂的走廊里打上照面,黎成毅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步伐依旧沉稳,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或许他还会用那种表情看她——不是责备,也不是愤怒,只是一种平淡的、毫无波澜的目光,对于她的选择的轻蔑,不解,或者说,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她想着,黎成毅的步伐不会有任何停顿,依旧和以前一样干脆,甚至连回头看她一眼的余地都不会有。她只会看见他的背影慢慢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真相总是如此简单,再多的猜测也好,预感也罢,最终一切都回归到了原来的轨迹。那些过于夸张的焦虑没有出现,她以为自己会再次陷入那些记忆的纠缠中,但实际上,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她发现,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对于她的私人生活并不感兴趣,每个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偶尔会有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聊,但并不会有人刻意追问她的感情状态,唯一出现过的探究也只有自己运营的那个账号下面的评论会有一两句:“怎么换房间背景了?”这类的询问。那些她曾经担心的、设想过的、甚至隐隐害怕的场景,从未真正上演。 黎成毅也几乎再也没有在药厂出现。他确实很忙,从这一方面,姜柳芍的确过于苛刻计算过一件事情——他曾经确实为了她做出了让步,曾经试图通过他的方式弥补些什么,但姜柳芍现在再去深究这些占比的多与少,都显得不再重要。这些曾经让她失眠的细节,如今想来不过是她在那段关系里消耗的多余情感,是一场消耗战,带着不甘和报复的意味,几乎是她自己在和自己的过去纠缠不清。她对自己过度的在意感到疲惫,那些执着的追问和琢磨,似乎只是在为自己的痛苦寻找出口,仿佛只有通过贬低黎成毅的“仁者之心”,她才能够为自己争取一点心理上的胜利。 当她再次躺在那个楼间距狭小、采光不佳的出租房间的床上时,姜柳芍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的心终于平稳下来了。那些曾经折磨她的情感波动,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思绪,突然之间都消失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风吹动塑料袋的声音,身边是带着洗衣液香味的床单,贴在她脸上,柔软而冰凉。她租的这间房子虽然狭窄,房间的装修和她之前租的有很大的区别,地板在走过的时候会产生轻微凹陷,发出轻微的响声,墙面也泛着水渍的痕迹,空气中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窗户上的玻璃有些模糊。 她的心跳不再像之前那样失控地跳动,呼吸也变得均匀。那些在她胸腔里翻滚的情绪,那些焦虑和不安,飞快地退去了。姜柳芍闭上眼睛,手轻轻摸着床单上的褶皱,那些在她脑海中徘徊了无数次的画面,现在都像是被风吹散的灰尘,轻轻地、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连同那些曾经让她无法呼吸的紧张感一同消散了。她曾以为这些情绪会缠绕她很久,甚至以为自己会永远被这些过往所束缚,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要容易许多。 在某些时刻,她会感到自己像是一个错位的齿轮,一块被放错了位置的螺丝。她曾短暂地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陷入了那段光鲜的恋情,接受着那些从未想象过的物质条件,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那不是她的世界。她的生活原本就不属于那里,即便她曾走进那个世界,也终究要被现实拉回到她最初的轨道上。她属于的是这个狭小的出租房,属于的是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属于的是她自己用双手创造的简单而踏实的日子。 这种不适应就像是一种失重感,她短暂地离开了地面,飘浮在某个虚幻的世界里,那种光鲜的生活就像她脚下的一块漂浮的木板,随时都会断裂。 姜柳芍翻了个身,床板轻微地震动,声音被床下的空隙吸走,消失在空气里。隔壁的电视声断断续续地从墙上传来,那些杂乱无章的对白穿过薄薄的墙,混进这间狭小的出租房里。她能感觉到地板的凉意渗透进脚底,房间里湿冷的空气贴在皮肤上,透过薄被浸入骨头深处。她的手指放在床单上,感到面料下方的褶皱,指尖轻轻划过,细微的摩擦声和房间里的安静融为一体,几乎听不见。 她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不再涌动,那些时常在夜晚打搅她的情绪静了下来。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每一次吸气时空气中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从窗缝里进来的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床单上还残留着洗衣液的香味,散发出微弱的清新气息,贴在她的脸上,柔软冰凉。她没有动,双手平摊在身体两侧,心跳从喧嚣渐渐恢复到规律的节奏,脉搏里的紧张一点点地褪去。 姜柳芍的脑子里空无一物,却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在脑海里晃动,像是旧时光不经意地溜了回来。那些在她脑海里闪现的片段并不清晰,却让她感到安心。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夜晚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姜母坐在她身边,空气里漂浮着闷热的气息。她那时躺在沙发上,凉席贴在她的皮肤上,凉意很快就被身体的热度蒸发,变得黏腻。小腿靠在凉席的边缘,凉席已经开始变得温热,她用脚轻轻摩挲着边缘,还能感觉到仅剩的些微凉意。 电视机的声音在房间的另一头响着,断断续续地播放着节目。姜母坐在她身旁,手里的蒲扇轻轻摇动,每一次扇起的风都很短暂,扇子划过空气的声音混进了电视的背景声里。她没有刻意去听电视里说了什么,话语模糊成一片,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轻响,时而飘近,时而远去。她记得自己的眼皮沉重,几乎已经闭上,视线模糊不清。姜母的手偶尔停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扇子的风慢慢地停下,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电视声和墙上的挂钟轻微的滴答声。 “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这是从一开始,姜柳芍就从姜母身上感觉到的一种气息,在很小的时候,甚至直到姜母拖着那个崭新的行李箱送她到大巴站时,她依旧没有准确地意识到这一种强烈的情绪是什么,也许直到她开始把自己融进这个大城市时,直到现在她才能够用这样的词句去形容。 离开那些繁琐的,油腻的,充满着废气味道的一切物件,那些发了霉的角落,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她和她母亲一样,带着一种奇怪的倔强。就像是已经看见了结局一样,她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直到真正离开的那天,姜柳芍站在那个破旧的车站,看着姜母拖着崭新的行李箱,双手抓着箱子的把手,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露出来,她才慢慢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仅仅是离开那个小镇。 若那只是一个名字,那么她一如既往地为了自己内心的悸动而妥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想。然而,这一次不同。她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一种难以忽视的重量压在心头。黎成毅的名字、他的身份,以及那场看似无法避免的关系,不再只是她生活中的某个片段,而成了压在她与姜母之间的一道缝隙。 她记得那个夜晚,姜母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指摩挲着那份早已泛黄的旧报纸,那双手曾翻阅过无数的申请表、贷款协议、工作机会指南,像是每一页纸都承载着她们的未来。姜母没有明说什么,但从她低头的神情里,姜柳芍总能感受到那种不言而喻的期盼——离开,走得远远的,走到一切油腻、琐碎、不堪的生活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这种坚持,像一道无法违抗的指令,深埋在姜柳芍的骨子里。 如果她为了黎成毅妥协,这不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让步,而更像是一种背叛——对姜母的背叛,对她们共同经历的那段漫长岁月的背叛。姜母让她离开的意义,从来不仅仅是走出小镇,而是远离所有将她束缚住的东西,所有她们拼尽全力逃离的生活。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期盼、焦虑、恐惧,一切从她们离开的那一刻起,早已融入她的血液,成为她生活的支撑。 ps:给我忙得想死 怜悯 和黎成毅最后的联系只剩下姜母住院钱的还款。最初的离开带来的紧张感和肾上腺素早已褪去,姜柳芍的生活慢慢沉入一种低温的常态。她每周都在固定的时间打开手机,机械性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那些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远没有达到她期望的数目。她一次次算着,即使每次得出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看着这些数字,她甚至会有那么偶尔几次忍不住想,反正黎成毅从来没有追究过,为什么不干脆忘了这件事?但这个念头每次都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理智压回心底。 钱的数目她算过无数次,每次得出的结论都和她的预期几乎没有差别,记在心里的每个细节都一丝不差,却和她所期望的完全相反。她反复核对着银行账户的余额,每天的支出,她精打细算,甚至连买菜的钱也要在脑海里过一遍。这是一项艰巨但是熟悉的任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是和离开自己生活了18年的小镇一样的事情罢了——她有些时候盯着手机里计算器的数字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会这么安慰自己:会过去的,会熬过去的,总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不会存在。某些她却对“熬“这个字的概念感到模糊:曾经在母亲身边的记忆变得模糊,那些令人作呕的琐碎小事混杂着小镇里特有的烧焦的糊味也真的远离了她(姜柳芍总觉得自己始终记得那个小镇的琐事:厨房里不消散的油烟,胡乱堆迭的家具,窄小的屋子里堆满了母亲曾拾回来的旧物,空气中总是有种混杂的、难以清理的灰尘味,只是当她如今真的努力回忆起这些画面的时候,留在脑子里的只有抽象的词句,之后才是根据这些词句生成的完全不合逻辑的画面)。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冰冷,潮湿,刺入骨头的霉味。奇怪的是,那些熟悉的机械性的记忆已经刻入骨髓,她几乎习惯于这样的生活,甚至有一种安心的冷静。 “我从没要求过你还钱。“黎成毅会这么想——这是姜柳芍的推测。她预测过自己讲钱款打过去的回应,就算他的确收下了也并没有任何字面上的回复,就像石沉大海那样,无论是面对面或者又是线上的回应都会归于平静,他们继续现在这样互不打扰的生活,黎成毅也大概率会在心里嘟囔那么一句,然后把她继续看成一个自讨苦吃的幼稚小女孩。 事实上,这种“幼稚”的印象很早便从黎成毅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用抽象词汇准确描述的感情。姜柳芍对此并不心知肚明,她曾把自己放在黎成毅的位置去观察自己的行为,她想,就像是自己望着小镇里为了一两块糖而大哭大闹的小朋友,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并未长大的孩子们来说,这便是迄今为止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那个下午,她请了假,瞒着他悄悄退掉了酒店的房间,临时租了辆车,匆匆将她的东西搬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察觉,但她心底清楚,自己的行为毫无疑问地会暴露无遗。一天之内,从酒店搬到简陋的出租屋,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不得不反复收拾,几次才把行李搬完。 她的离开都像此地无银叁百两。当她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时,她注意到前台人员投来的略带狐疑的目光,她知道,他们大概已经在心里猜测她的去向。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早上,黎成毅就会知道,或者在她退房的那一刻前台就已经和他通了电话。酒店毕竟也是黎家的产业,再加上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到前台来一趟,她不知道前台是否受了什么委托,但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行径在如今并不算是一件毫无破绽的事情。 “找到房子了?”那天晚上,这通电话便如期而至,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的对话,黎成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冷静而平淡。 “对,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姜柳芍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有些发白。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酒店的钱款我会和我妈妈看病的钱款一起还给你,还需要一点时间。”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似乎连背景的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她能想象黎成毅站在他惯常的地方,或许是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冷峻地看向窗外,或者只是盯着某个不知名的点出神。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办公室毫无印象,实际上她的确也从未拜访过他的公司,甚至连他的办公桌摆放在哪个角落都无从得知。 “你知道的。”同一种语气开了头,剩下的话语姜柳芍几乎能够推测出来,无非就是一种意思的几种话术的排列组合,那些习惯了的关切措辞、理所当然的帮助,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对白,铺陈出“我可以帮上忙”以及“你不需要这么辛苦”之类的话语,或许也会好意地把这句话变成一个疑问句:“需要我帮忙吗?”。 可是这一次,电话里只有隐约的呼吸声,黎成毅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一片寂静,这些话被实践证明过无数遍的话语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会有何种想法,她又会有何种感受,丝毫不会因为这一两句的点名而变得简单明了,继续累赘地重复只是一场毫无必要的徒劳。 这些话若是说出口,也不过是又一次无用的演练。他们明白,再多的话语也无法改变现状,延续下去不过是冗长的消耗,如同被时间打磨过的边角,光滑无痕,却早已失去了原初的意义。这种明白是那样的彻底,彻底到他们都不需要再提起,却也因此更加无从放下。 空气剩下吸气呼气的交替——吸气,呼气——平稳而克制,耳边传来的微弱气息有节奏地浮动,混进自己的呼吸里。当一只耳朵紧贴在听筒上,身体内部的发声就变的清晰,像是一只瘙痒的羽毛,挑逗着敏感的神经。隔着这片看不见的静默,手机微微发烫,她的手指尖开始发麻,小臂轻微酸胀起来,屏幕亮起的光透过缝隙映在掌心,映出隐隐的阴影。也许是耳朵太过贴近听筒,手机微微的振动在手指间传开,连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热意,贴近的肌肤有了轻微的灼感。 电话里,黎成毅的呼吸声始终规律、均匀,节奏稳定,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线,拉长,牵着她的注意力从耳膜到心口,无形的重量从掌心渗透出来,似乎要侵入到骨缝里,沿着手腕的弯曲向身体内部推进。呼吸声传到耳边,贴着耳廓传来的轻微温度,沿着神经缓缓攀升,停留在脖颈,贴着听筒的耳朵有些发烫,那细微的热度沉积在耳廓内,像是要渗入血液,缓缓流入心脏。她没有移动,手臂悬着的僵硬慢慢地延展开去,微微的麻痹感从手指向上蔓延,沿着小臂、肩胛,攀附至脖颈。 姜柳芍觉得手脚都发麻,她踉跄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冷风带着微微的湿气扑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她的肌肤像是被敲击一样,冷得隐隐发痛。她将手机放下面低头盯着手里的手机,屏幕的微光冷冷地照在掌心,把手指的阴影拉长,投在她的手腕上,像是一道无形的锁链,她盯着手中的屏幕,看得久了,眼睛开始发酸,视线里的光晕一点点扩大,将那个红色按钮笼罩在中心。拇指几次触碰到边缘,却始终没有按下去。微弱的振动从指尖传来,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手指稍稍用力,屏幕上的数字晃动了一下,冷光刺在她的眼里,生出一点湿意。 就在这时,她听见电话听筒里传来微小的说话声,姜柳芍几乎无法辨清他说了什么,当她再次将听筒放到耳边的时候,对面的回应又只是剩下了沉默。她闭上眼睛,寂静混着冷意压向她,眼前的手机屏幕光影微微闪动,映在脸上,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唯一的暖光——来自于手里发烫的手机——她的拇指微微一颤,差一点便按下了屏幕上的红色按钮,越是接近的时候她心里便越紧张,似乎这是一张离别的,带着粗粝颗粒的砂纸。可就在那一刻,黎成毅的声音低低传来,打破了这深深的沉默。 “对不起,那天没能照顾好你的感受。”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近乎无力的自省,像是权衡之后勉强拼凑出的解释,“有些事情……我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 黎成毅那端的声音轻微起伏着,依旧带着那种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些遥远的隔膜。姜柳芍闭了闭眼,觉得呼吸在胸腔中滞了一瞬,仿佛要在什么细小的瞬间扎进心底。这不是最重要的。姜柳芍想,这句话将她打醒,变成石子被投进水中,沉默泛起的涟漪将她从混沌中轻轻拽回现实。姜柳芍垂下视线,凝视着自己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指尖,想象着自己按下那颗代表着通话结束的按钮,那微小的刺痛提醒着她这所有的真实。她沉默着,手心还包裹着手机背面发烫的温度,而黎成毅的道歉似乎反倒让那点温度褪去了些许。 “黎成毅,”她轻声开口,每一个字都被她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多余的音节,“你也明白的。”她的语气轻得几乎无声,尾音像被风轻轻吹散。话筒里微微一滞,接着那端传来他无声的呼吸声,浅浅浮在空气里。她知道他听见了,也知道他明白这话里的某些未明之意。 “我现在才想清楚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奇怪,”她停顿片刻,“所有的事情,都不必解释。从一开始,我便对你心存感激,无论是帮我介绍工作还是小费,又或者后来你帮我解决我母亲的医药费。”姜柳芍的语气淡得几乎融进空气,她的话尾音轻轻收敛,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份感激,她几乎无数次地在面上和行动上表明过,那些或多或少的帮助,她也并非毫不动容,否则对于黎成毅的心动就只能算得上是莫名其妙,毫无来头。只是,这份情意到底算什么,倘若这样简单的情绪从未变味,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好心人,一个过于闲情逸致的富家大少爷随手对于底层少女的救助,若或者仅仅只停留在一种带着拯救意味的神圣使命上,无论是否带有黎钦的影子,她早会在酒吧的那一晚里将所有放下。 然而可怕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她在心里无数次构建过自己和黎成毅之间的关系,一个起点明确的“帮助者”和“被帮助者”的关系,但在这个简单的关系背后,她自愿地,也被迫地接受了着明面上暗藏的太多模糊不清的情绪。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混乱的思绪按捺下去。 听筒里,黎成毅的呼吸声起伏,随后却隐隐透出几分急促,随即又被生生压抑下去,努力维持着那一贯的平静。姜柳芍听着这些声音,不知为何竟能从中听出一丝细微的波动,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在寂静中愈加清晰,隔着这根冷冰冰的信号线,感受到了一丝本该被遮掩的情绪。 “但是我不是黎钦,不需要你的怜悯。”姜柳芍顿了顿,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还有,黎钦也不需要。” 朋友(想不到吧我还有更新) 能和黎钦还有联系是姜柳芍从未想到的。在难以戒断的那些日子里,黎钦的好友申请出现在社交软件里时,姜柳芍还是愣了一下,窗棂外的槐树正落下第九片黄叶。叶片打着旋儿掠过发烫的手机屏幕,将黎钦的雪山头像裁出一道裂痕——那山顶积雪的锐角,让她想起初遇黎成毅那夜,他袖扣在酒吧霓虹里折射出的冷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充电口边缘的刮痕,手纹连着她虎口磨出淡红的茧,像枚微型纪念碑。 “我和黎成毅已经分手了。”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泛着冷蓝的光,姜柳芍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八毫米处,这个距离刚好能让指纹在钢化膜上留下半枚模糊的漩涡。她想起上次在医院缴费窗口,pos机吐出的签购单边缘也带着类似的螺纹压痕。 人总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留恋的情绪,即使当她努力抑制自己对于黎成毅的任何思念,这种情绪仍然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浮现,以一种带着贪心的,却让人恶心的欢愉感,当这些正面的部分离去,剩下的只有焦躁的内耗和过多的反扑。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份好友申请背后的意义,黎钦主动联系她的目的:这是否又是黎成毅的一种试探。她克制住反复查看对方头像与那几乎没有任何附加信息的简短备注的欲望,但手指却在各种软件上来回切换页面,指腹摩擦在屏幕上留下模糊的指纹印。 那些重迭的指纹在冷光中呈现出奇异的虹彩,让她想起黎成毅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装在珐琅盒里的蝴蝶标本。此刻这些电子纹路正如标本翅膀上的鳞粉,随着屏幕熄灭隐入黑暗。 当姜柳芍第八次擦拭出租屋墙角的霉斑时,手机在泡面纸碗堆里震动。青黑色菌丝沿着墙纸接缝攀爬,像极了他书房保险柜旋钮的螺纹。震动频率让她想起黎成毅设置晨间闹钟的模样:食指轻敲红木桌面,如同此刻霉斑在夕阳里投下摇晃的等高线。 黎钦的头像在凌晨两点跳动,消息气泡浮出黑暗的屏幕。姜柳芍蜷缩在二手冰箱的震颤里,拇指悬在对话框上方如同持刀解剖青蛙的生物课学生。冷光映出墙角未封的纸箱,半截宝蓝色领带从箱口垂落——正是他嗤笑“像绞刑绳”的那条。此刻它蛇一般游过地板的裂缝,缠住她脚踝的旧疤。“和朋友之间聊天是怎么样的?”在那犹豫的几秒里她这么想,接着才强装镇定地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去学习自己平时“正常”的社交行为。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过窗台上的玻璃药瓶,在对话框上方投下细长的阴影。 “我知道,和我哥无关,”对面发来的消息是这样,“他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姜柳芍盯着屏幕,分不清是因为过于专注还是那句话本身的分量,她的眼睛开始酸涩,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迟迟没有敲下任何一个字。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她看不出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只觉得它干净得有些虚无,像那天她盯着黎钦穿着白大褂被医院的灯光照的惨白的场景一样,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淡得像一场久远的梦。她甚至想不出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记忆里已经形成刻板印象的画面。 此刻鼻腔突然泛起真实的消毒水味。这种气味的重迭让她手指微颤,在输入框里误触出几个无意义的字母,又慌忙长按删除键。光标跳动的节奏与心电图监测仪的蜂鸣声莫名重合。 冷漠。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脑海里跳出来形容黎钦的第一词是这个,但实话实说,在第一次真正和黎钦打照面之前,她作为局外人观察到的形象和这两个字并无太大关联,至少在医院里黎钦和黎成毅的互动很多,他们之间的确像是一对甚至可以说让人感到羡慕的兄妹,一个时刻想着自己妹妹的哥哥,一个对哥哥好意也有回应的妹妹。这种感觉很割裂,因为实际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黎钦内在的确也是冷漠的。 就像手术室里那些闪着冷光的不锈钢器械,看似亲密地排列在消毒托盘中,实则每件都保持着精确的社交距离。姜柳芍在药厂实验室见过类似的场景,那些被编号的试管即使肩并肩站立,玻璃壁之间也永远隔着准确的真空。 不管是从黎成毅那些断断续续的讲述,还是之后在黎家她自己所感受到的。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在黎家那心惊胆战的几个小时里,她难得能够放松的时候也是黎钦偷偷溜进来和她说话的那些时刻,并不像整个环境给人的感觉——没有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礼貌——反而是一种过于跳脱的“冒犯”。如果能用“冒犯”这个词来形容的话。 那些对话总发生在雕花木门的阴影里,黎钦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来苏水的气味,与客厅飘来的雪茄烟丝形成奇异的对抗。姜柳芍记得最清楚的是黎钦腕表秒针的走动声,比客厅古董座钟慢了整整七秒,这种时间差制造出微妙的错位感,如同此刻咖啡馆里空调出风口的嗡鸣与窗外蝉鸣形成的双重奏。 那是一种不被设防的态度,直接到她分辨不出真心与伪装。黎钦看她的目光从不闪躲,也不在意那些让姜柳芍无措的暧昧细节,带着黎家人完全不同的感觉,毫不在意,没有规矩,几乎站在整个完整规范的“完美教材”的反面。 这种目光让姜柳芍想起实验室的电子显微镜,当物镜对准载玻片时,所有细胞结构都无所遁形。此刻黎钦的瞳孔在顶灯照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环状纹路,与被封存在黎成毅镇纸里的蓝蝶复眼惊人相似。 事实上,按照逻辑来说因此怀疑起那天看到黎钦笑着对黎成毅还说出下次请后者吃食堂的话是否黎钦的伪装和妥协,但是实际上这样的疑问从未出现过。 姜柳芍不知道自己对黎钦的印象是否带有偏见。毕竟,她与黎钦的接触始终不多,几乎都是来自于自己单方面的臆断,但是在心底深处,她却毅然地认为黎钦不像是这种需要做出退步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从而表现成一个听话的家里幼女形象的人:从黎家所有人的态度来看,黎钦始终是一种异类的存在,一个无可奈何的需要掩盖的“丑闻”,一个厚重幕布后被撕裂的口子,需要避之不及地藏起来,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却又无可避免地与这个家紧紧相连,那些只言片语连起来的了解里几乎都写明了一件事:她从来都不符合黎家对“规范”的要求,从一开始就是,却又始终没有被真正排斥出去。黎家人对她的态度近乎矛盾,包容又排斥。 这种矛盾性具象化为黎钦风衣内袋露出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复杂的奢牌英文标识,笔身却丑陋地缠着医用胶布。 约定见面的那天,姜柳芍提前到了地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桌面上放着一杯柠檬茶,水还在微微冒热气,玻璃杯外壁的水珠聚成小点,从顶端缓缓滑下,在杯底汇成了一圈浅薄的痕迹,她的手掌覆在桌面上,没有动作,指尖却有意无意地轻轻按着桌子的边缘,榆木桌面的年轮纹路在她指腹下蜿蜒,某个突起木刺勾住了袖口的毛边。这个瞬间她突然理解黎成毅为何总在签署文件时用钢笔尖反复戳刺纸面,留下痕迹不一的墨点。咖啡馆的中央空调喷涌着过量冷气。当黎钦的风衣下摆扫过感应门,姜柳芍正在戳柠檬杯里的冰块,直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大脑里确定她才抬起头。黎钦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腰带系得很紧,走路的时候几乎听不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黎钦的目光很直接,从门口扫到店内,很快定在了姜柳芍身上。 黎钦走近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她把椅子拉开,动作很慢,地板被划出难听的滋啦声,随手外套搭在椅背上,带子滑下了一半。 皮质椅背与风衣面料摩擦发出类似病历纸翻动的沙沙声。黎钦落座时,姜柳芍注意到她耳垂上有枚蝴蝶形状的耳钉,翅膀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标本。 “让你久等了。”黎钦说,姜柳芍摇了摇头:“是我早到了。” 这句话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撞上窗玻璃又折返回来。姜柳芍看见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小片水雾,正好笼罩住窗外广告牌。黎钦低头理了一下袖口,指尖在布料上摸索了几下,像是在思考开场的话该怎么说,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停顿,两个人都在等待。 咖啡机突然发出的蒸汽嘶鸣打破寂静,姜柳芍的肩胛骨随着声响轻微颤动,此刻黎钦袖扣反射的光斑正巧落在那道蒸汽轨迹上,像手术无影灯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我不是来替我哥求情的。”黎钦率先开口,“也不是想帮他挽回什么。”她抬起头直视着姜柳芍的眼睛,语气平静得让人难以分辨她的真实情绪,“你跟他分手这件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就像我说的,我只是来找你的。” 这句话的尾音被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削去棱角。姜柳芍看着她,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出一点情绪波动,但黎钦的脸上没有任何显露出来的情绪,只有一种淡然得近乎疏离的冷静。 “实话说,”黎钦接着说道,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最开始,我知道他谈恋爱的对象是你,我还挺开心的。我以为他会因此改变些什么。” 姜柳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慢慢收紧,把杯子朝自己拉了一点,杯底与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太符合她对于黎成毅的印象,果然如此,自己能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这实在是太天方夜谭,甚至直到黎钦说出这句话时,她才醍醐灌顶般被点醒自己心中那隐秘的,不切实际的被勾起来的幻想——如果能黎成毅不再那样看自己… 玻璃杯沿的裂纹此刻正抵着她虎口处的茧,这个触感突然与记忆重迭——她盯着黎钦,想要找点话来稀释现在的尴尬,但是即使她张口了几次,却还是干燥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黎钦看出来了她的窘迫,她继续说“但实际上他还是有些变化,他找过我,问过我能不能从我们医院那边联系到你。” 这句话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她吞了口口水,“他一直有我联系方式。”姜柳芍说。 说这句话时,她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杯壁某处釉质脱落形成的粗糙面。 “那我不清楚了。”黎钦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对于他来说可能这是一个很令人感动的妥协。” // 选择 黎钦看着她:“你知道我男友的事情吧,我父母还有我哥都不待见他。你那天来我父母家吃饭,应该也感受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而是笃定,“我一直觉得这是不正常的,可他们都表现得理所当然。”她顿了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那种走在钢丝上的感觉,毛骨悚然,似乎下一秒就要摔死。” 摔死—— 这个词像是一根细长的银针,尖锐地扎进姜柳芍的太阳穴,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像是实验室离心机失控时骤然响起的警报。她的肌肉绷紧,瞬间联想到那一次实验中溶液翻涌出的泡沫,危险的信号在大脑皮层迅速扩散,甚至在咖啡馆过度温暖的氛围里,她的指尖仍然因为那种突如其来的警觉性泛起微冷的汗意。 背景音乐恰好切入小提琴的高音区,刺耳的弦音犹如精细切割着神经,姜柳芍和黎钦对视了几秒,喉咙收缩,吞咽的动作生涩得仿佛食管里塞了一颗未融化的药片,刮得嗓子发疼。 她想,的确,在黎家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被硬生生割裂的歇斯底里,她的脑袋需要应付所有刁钻的问题,甚至连一个坐姿都是需要思考的,但是却永远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像是在进行一场已经知道了最终结果会是不及格的考试,却要逼着自己去读懂题目的每一个字背后的意思一样,冷汗直冒,大脑神经紧绷。 这种紧绷感此刻正沿着脊柱向上攀升,最终在枕骨处凝结成细密的汗珠。姜柳芍的后颈触到空调冷风时打了个寒颤,黎钦缓慢地垂下眼,手轻轻搭在桌面上,拇指缓慢地按着桌沿,像是试图压制某种无关紧要的情绪。 她没有看对方,只盯着那杯水,玻璃杯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一颗颗滑下,在桌面上留下模糊的痕迹。过了片刻才开口:“他们总觉得,我是被带坏的。” 说这句话时,她的指尖在桌布经纬线上划出十字交叉,如同手术缝合线的走向。姜柳芍突然想起药厂实验室那些被解剖的小白鼠,皮肤切口总是用这种精准的十字缝合法闭合,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所有暴力的痕迹。 “从头到尾,他们都认为,他是个混混,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的哥哥,我的父母,每次提到他,都表现得好像他是什么会传染的疾病。‘别和他走太近’,‘他是灾星’——他们一直这样说。” 灾星这个词让姜柳芍的耳膜产生轻微刺痛,仿佛能够听到玻璃培养皿突然爆裂的脆响。她注意到黎钦的喉结因为过瘦而显现出来,吞咽时上下滑动,颈动脉处有枚淡褐色的痣。 “你知道吗,我哥竟然还因为这件事和他打过一架。” 姜柳芍的手在玻璃杯上停留了一会,温热的柠檬茶已经变凉,甚至姜柳芍能够想象得到没有去籽的柠檬片产生的苦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沿着手臂逐渐蔓延开去。她看着对面的黎钦,试图从她低垂的眼睑和偶尔翕动的嘴唇间找出一些端倪,但什么也没有。黎钦只是端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为了减轻椅背的压力。 这种前倾的姿势使她的影子在桌面上拉长。“他是我们学校的,但比我高一届。”黎钦的手指在桌面上滑动了一下,目光无意间扫过姜柳芍捏着的水杯,“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我刚上高中。他下课后会在校门口等我。那天放学,他站在墙边,正好在点烟。” 黎钦停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我书包还搭在肩膀上,觉得没必要急着回家。几分钟后我哥来了。” 书包肩带的金属扣在回忆里反射着夕阳余晖,姜柳芍不知道黎钦此刻的袖扣是否也是同样质地的合金——它们在灯光下会泛出特有的冷青色光泽。这的确是一段和她无关的回忆,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倾听的必要,而对于黎钦来说,也是同样:大概她从不觉得分享是什么义务。 但是事实是黎钦只是顿了顿,虚焦的目光似乎在捕捉某个模糊的画面,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他直接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问我,‘你和他在一起?’” “我说,‘他是我朋友。’我哥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向我,说,‘你别和他走得太近。’”她说到这里,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然后我转身走了。”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圈,像是在描摹那一瞬间的细节,又像是在试图找回当时的心情。“我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响。他被推到墙上,后背撞得很重,发出闷响。”黎钦的目光似乎从虚焦的状态中稍微聚拢了一些,停在姜柳芍的脸上,“我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他还是那副样子,靠着墙,抬头看我哥笑了一下,嘴里没叼烟了,手插在兜里。” “他说,‘你别以为你能一直保护她。她迟早会离开你,离开这个家,离开你们所有人。’”黎钦的声音突然拔高,到句子的最后一个字时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目光死死的盯着姜柳芍,手指从画圈的动作中停了下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哥不会听他的。但我却觉得他说得对。” “我当时站在那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震了一下的。” “他的话像是把我心里那些模糊的、不敢承认的念头突然摆在了台面上。他没有看我,但我能感觉到,那句话不是说给我哥听的——它是对我的。” 她的声音低了些:“很奇怪,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羞愧。我哥那一刻可能觉得那句话是挑衅,但对我来说,是……是一种解脱。”她抬了抬下巴,目光依旧虚焦着,“因为他说的没错,我迟早会离开。” 黎钦的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最终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当时,我甚至没来得及想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敢那么确定。但我就是知道他说得对。” “这句话让我觉得,至少有一个人是懂我的。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他怎么看,只是说了出来,就好像这件事从来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事实。” 她的手轻轻离开了桌面,目光短暂地停在姜柳芍的脸上:“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被他们规训的、被他们定义的人了。”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平淡:“但我父母还有我哥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他们看不到,他能给我的,正是他们一直剥夺的。”她没有等回应,只是继续往下说,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他们说他穿得破破烂烂,小恩小惠就能把我打动,”她轻轻笑了一声,但又迅速收住,“他们觉得他是在讨好我,用廉价的零食、假装随和的态度讨好我。可他们不知道,那个东西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他贫穷,懒惰,好吃懒做,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在乎,他敢带给我那些被禁止的东西,可以带我离开他们。” “我不知道这些,”姜柳芍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了,“他没有和我讲过。” “我哥不会讲的。”黎钦的语气很平淡,“他从来不讲这些事,我父母也不会讲的,他们是把我当成耻辱来看。”接着她又随口问了一句:“难道他和你讲过别的?” 姜柳芍没有立刻回答,脑海里在回忆或者整理语言。她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水,沉默了几秒钟,她不知道这么说出来是否合适:“他和你在杂物室被发现的事情,还有很早以前一些相关的事。” 黎钦似乎因为僵直的坐姿而感到疲惫,她向后倒在椅子的靠背上,下巴轻轻抬起,的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拇指在木头表面缓慢移动。木纹上的凹陷很细微,手指划过时几乎没有感觉,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地方。她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清口的白开水上,杯中的水已经变凉,水面映着光,边缘有些暗沉,这些色素沉淀来自于桌子的反光,黎钦伸手调整了一下袖口,指尖轻轻抚平那些几乎看不出的皱褶。 “他跟你说过什么?”她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指离开了椅子的扶手,落在了桌面上,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木质表面,划出一道细不可闻的痕迹。 姜柳芍盯着自己的杯子,眼神停在杯沿上那道细微的水痕。她的手指扣在杯壁上,轻轻转动着杯子,动作很慢,像是怕弄出一点声音。她的视线没有抬起来,他说你小时候抓蝴蝶。姜柳芍的声带突然卡顿,“你小时候喜欢抓它们。” 黎钦的动作停住了。她的目光从桌面上抬起,短暂地停留在姜柳芍身上,然后很快移开,落在窗外的玻璃上。玻璃上有些水渍,被光线映出一道模糊的弧线。她没有马上回应,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很快又抿紧了唇。 “他说过这些。”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她的手再次摸上风衣的袖子,捏住衣角,把它重新折好,又松开,动作反复了两次。 姜柳芍没有接话,她的手指离开杯子,手掌放在桌面上,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想要压住什么。她看着桌面,眼睛没有聚焦,仿佛在努力回忆这些话是否真的存在过。 黎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重新落在姜柳芍身上。她的眼神很直接,但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她的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一些,像是在试探:“他说了这些,真的?” 姜柳芍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更轻了些:“他只是模糊地提过,” 黎钦没有回应。她靠在椅背上,动作很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目光盯着桌面上的那杯水,水中的倒影微微晃动,像是有风吹过,缓慢地闭上眼睛,姜柳芍看见她的眉头轻微皱起,其实他们并不算长得很像的兄妹,除了眉眼几乎看不出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是当黎钦如此皱起眉头时——那种被规训过的克制与黎成毅如出一辙——她突然明白起黎钦身上的矛盾是什么了:那些她所看到的无所谓,冒犯才是她故意做出来的。实际上,这些幼稚的挑衅比幼儿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反抗好不到哪里去,在第一次她们在医院隔着人群相遇时,姜柳芍隔着人群望向的那个黎钦,那个笑着告诉自己哥哥下次她请吃食堂的医生,或许才是她最真实的底色。 “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些。”她终于再次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得几乎听不出一点情绪。 姜柳芍没有说话,目光留停在桌布的纹路里,那些繁复的蕾丝花纹变成无数条细小的裂缝,白色的布料闪的头晕目眩。 “我一直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做事莫名其妙,人也莫名其妙,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黎钦忽然说道,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落得很重。她抬头看着姜柳芍,目光直视着她,姜柳芍抬起头,和她的目光相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杯沿,指甲划过玻璃表面,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可他告诉你这些,说明他真的有些不一样了。”黎钦的声音没有停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冷静的笃定。她的目光停留在姜柳芍身上,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姜柳芍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停下了动作,轻轻放在桌面上,掌心贴着冰凉的木头,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她顿了顿,“这对于我来说无所谓了。” 黎钦没有再问。她低下头,两只手从桌子上移开,交叉放在胸钱,动作很轻,衣服产生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她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在窗外。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玻璃上的水渍被光线映得更加清晰。 “你知道吗,我还挺为你开心的。”她忽然开口,却依旧没有将目光移回来。 姜柳芍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黎钦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因为你决定离开他。” “他总以为他自己牺牲了什么就显得伟大,总以为他那可笑的保护欲是一种的帮助,好想这样就能减轻他自己的负罪感。” 姜柳芍的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她的手慢慢握成拳,指尖用力地压着掌心,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审视或试探,只有一种冷静的、了然的认同。咖啡店的风铃发出今天的第五十次响动,背景爵士乐里的萨克斯吹到高潮,两个人都听见蒸汽洒落在空中的嘶嘶声,咖啡馆里沸腾的说话声似虎低了那么五分贝。 “你也这么想的吧?“一句没头没问的询问,但是姜柳芍知道黎钦在暗示什么——一种早已心照不宣的确认——前者点了点头。 黎钦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后推了一点,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低头整理了一下风衣,把它披在肩上,衣角垂在椅背上,线条笔直,没有一点褶皱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她轻笑了一下:“你的选择是对的。” // ps:存货发完啦请大家在等叁周!我2月份考完一定疯狂地写 关于黎钦她的确会让人觉得是恋爱脑被一个黄毛小子骗走但实际上她这样的做法更像是挑衅她男友也不是那种骗钱的他在黎钦的生活中就是一个配合黎钦去气黎家父母的角色甚至于去黎钦家里拿着那些廉价的零食也是顺着黎钦的意思算是那种观察入微有情绪价值但是没物质价值的人(?) 因为实际上黎钦作为医生来说她的收入不低黄毛是配角我懒得给他想比较合适的职业但是就是知道很帅很酷很装逼就行有收入但肯定没黎钦高会烧饭所以黎钦吃的不差 黎成毅一直觉得黎钦和黄毛走了之后生活会烂成他想象中的姜柳芍的生活的样子但实际上黎钦的生活的下限比姜柳芍高而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是黎成毅认为的那样活不下去的 尽管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黎钦依旧在意哥哥是否真的快乐这种关心不是出于表面的家庭责任而是源自对黎成毅“梦想”的怀念是他们青年时期隐秘的“反抗联盟”的持续她认为哥哥背叛了这个联盟她知道黎成毅从未真正触碰过自己的热爱而是在父母的期待中不断妥协、取舍 姜柳芍的加入让她觉得有希望让黎成毅从自己的层面理解她的想法但同时她对身女性,黎钦能清晰地看到姜柳芍在与黎成毅的关系中所面临的无力感与挣扎 网暴 可是实际情况是,选择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凌晨叁点十七分,姜柳芍的指甲抠进空格键缝隙。她把手机倒扣在泛黄的木桌上,手机充电线的蓝光在墙上一闪一灭,像极了实验室里坏掉的离心机指示灯,她咬着嘴巴上的死皮,对着word文档的冷光修改下期视频的脚本——关于线粒体自噬的通俗讲解,光标在标题的最后一字后疯狂闪烁。与此同时,新涌入的评论正在蚕食她最新发布的视频,那些文字像培养皿里异常增殖的菌落:装什么文化人建议查查导师关系。 她伸手去够水杯时碰倒了药瓶,维生素片滚进机械键盘缝隙,卡在f5与f6键之间,手机在桌角持续震动,震感顺着松动的桌腿爬上她裸露的小腿,像无数只蚂蚁沿着毛孔钻进骨髓。这样的攻击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在第二天收到意义不明的私信之后,她便找到了谣言的来源:一个模糊的没有指名道姓的爆料贴。 “所谓学术圈的小博主”“清秀”但是后面接着的形容词却都暗示着不堪入目的隐喻。 “大家心知肚明。”原帖里这么说的,这是黎成毅最常出现的神情:一种未曾言说的、沉默的、隐约的审视。现在这些人用同样的手法拆解她。 她并不算是个真正的“公众人物”,平日里也只是靠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做一些科普,受众群体不过是少部分感兴趣的人,她从未想过污蔑的词条还是精准地落到了她的身上。最先是一条带着呕吐表情的评论:装什么文化人突兀卡在一大堆“听不懂”“当助眠视频很好的”调侃里,最开始不同的声音只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越来越多的侮辱占据了她的社交媒体时,姜柳芍甚至连打开手机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恶意的评论,冷嘲热讽她见得太多了,但这次不同。 它在暗示些什么。 “药厂打工的厂妹,靠什么东西爬上来的?” 她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她试着冷静地处理,曾经也有如此相似的言论,这些没来由的恶意会在网络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过去的评论里,对于一切的过程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举报性骚扰评论平均需要叁天处理,涉及人身攻击的话最后只会不了了之。但是这次的范围过于庞大,她甚至无法对平台那毫无用处的规程产生任何信任。 几天前当第一条暗示她学术造假的评论出现时,她习惯性地点了举报,按照经验,她会收到盲盒性质却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结果,就像是那个教小孩要诚实的故事里的河神一样:“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然后小孩会回答:“我只要我的斧头”。 她当时只当这是一个无意间刷到她账号的爱教人做事的中年老男人。 直到如今她几乎可以靠肌肉记忆,举报键按下去时毫无阻力。平台机器人回复的蓝标在收件箱里列队闪烁,如同生物安全柜紫外线灯管的排列方式。她数着已受理邮件的数量,右手中指螺纹被键盘磨平的区域开始刺痛——这是当年高中为了考上顶尖大学的后遗症——那里有着不知道何时磨出的茧。 窗外飘来夜市收摊的响动。铁板烧的余香混着出租屋角落的洗衣液清香,从半开的纱窗渗进来。她赤脚踩过拼接地毯,浴室瓷砖上留着未干的水渍,镜面雾气中映出她发肿的眼皮。 封锁评论,限制社交媒体的互动,私信平台寻求处理,联系律师。她甚至查阅了相关法律,写了一份严谨的投诉信,这些她能想到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可当她一封封邮件发出去,一条条举报递交,她得到的回复始终是:“已受理,待审核。” 进度缓慢,投诉没有回应,事情却在继续发酵。 他们要人肉她。 有人在论坛里发起了“寻找x药厂某实验员”的帖子,有人翻出了她早年的微博,甚至有人在评论里暗示自己掌握了她过去兼职代驾的信息。 她的手心彻底凉透了。 她试过所有能触及的渠道。举报键按到指纹模糊,报警回执在钱包里攒成扇形,甚至找到爆料人主页发了私信,将原本不多的存款再一次压榨给了律师。爆料人的最后回复的熊猫头表情包咧着嘴,一种无所谓的挑衅的态度,她甚至在继续回复之前就被拉黑。那天深夜她蜷在床上,甚至连外裤也没来急的脱下,突然意识到这些年驯服的不过是只是自己构建的秩序,而混沌的恶意如同培养箱外野蛮生长的霉菌。 未来模糊得如同看不到的尽头。 现实侵蚀比病毒污染更悄无声息。先是有人在组会上翻着她的预实验数据说要注意公众形象,后来连食堂打饭阿姨都会多给半勺炒青菜:姑娘瘦成这样,网上那些疯话可别当真。 她开始练习屏息,每当社交媒体的红点刺破心理防线——有人扒出她过去的代驾账号,有匿名邮件向期刊质疑她的数据完整性——她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鼻梁被指压出的红痕,看着它如何缓慢消散。 她总是会这么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能走出去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开始怀疑起这是否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接二连叁地伸展、重迭、蔓延。 凌晨,姜柳芍无意识地调整着呼吸,这是身体自行适应的结果,长期在生物安全柜前的训练让她习惯了稳定的气流,哪怕是在极度疲惫时,也不会打破既定的节奏。可现在,这种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正在试图压制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即便出租屋里没有需要隔离的病原体,她的身体仍在试图维持某种秩序。 可秩序正在崩解。肩胛骨深处的颤抖悄无声息地泛起,攀附上脊椎,一点一点浸透神经,最终落在太阳穴,像是某种难以驱散的暗涌。她咬住下唇,死皮撕裂,铁锈味浮上舌尖,湿润的气息包裹着口腔,像未完全挥发的潮气。浴室镜面的雾气缓缓褪去,睫毛上的水珠轻微颤动,似乎正等待着最后一丝重量,让它滑落。 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手掌里。 指缝间渗进浴室潮湿的水汽,后槽牙咬得太紧,太阳穴突突跳着疼。手机在洗手台边缘震动,瓷砖上的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那些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渍,此刻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所有挣扎都像坠入深海的石块,连水花都没溅起就消失不见。各种资料在抽屉里摞成小山,律师函复印件被翻得卷了边,可社交平台上的谩骂依然像野草般疯长。每次划开锁屏都需要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恶意隔绝在外,但新冒出的红点总会刺破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 她还是没有哭,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情绪的宣泄或许比忍耐更加重要,但是她甚至连哭泣的感受也没有,只是觉得整个人游历在情绪之外。 事情发酵的第二周,窗外的世界静止在模糊的灰色里,她已经忘了现在是星期几。 窗户半掩着,潮湿的空气凝在玻璃上,泛出一层淡淡的水痕。街道上没有人,连夜班公交车的轰鸣都安静了。空气里浮动着食物油烟未散尽的余味,混着她洗衣液的气息,从半开的窗缝渗进来,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凉得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 评论区异常安静。不仅没有新增的恶评,连原本铺天盖地的辱骂都变得稀薄。她点开搜索框输入自己名字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字母的瞬间,她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像是被细密的丝线勒住。 搜索栏里,原本高居榜首的攻击性词条,此刻正蜷缩在联想词末尾。她甚至得再输入几个字母,才能看到它的影子。 热度最高的帖子仍在,但转发数永远停在了4千左右,点赞量像卡住的进度条。私信列表里,未读消息归零的界面干净得刺眼。举报中心整页的已处理提示闪着不真实的绿光,处理速度比她提交时的自动回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只是没有新的恶评,甚至连原本充斥着她评论区的污蔑和冷嘲热讽,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拖住了一样,变得迟缓、模糊,如同被潮水冲上岸的死鱼,翻着苍白的肚皮。连曾经发过相关视频的营销号,也有部分将她的澄清视频做成了解说,甚至连标题都换成了‘事情反转?’‘让子弹飞一会儿’之类的句式,像是在刻意淡化最初的攻击。视频下的评论区也变得诡异地整齐,最早那些煽风点火的账号仿佛集体噤声,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冷静分析的发言,有人开始为她喊冤,也有人说着些:“一早就觉得这是场猎巫”的话。 她刷到一个几天前还在咬着她不放的账号,此刻改口称‘我们只是吃瓜,不该站队太快’。再往前翻,那些曾经用尽恶意的评论,有些已经消失了,有些则改成了意味不明的省略号,像是刚从血迹上擦去指纹的凶器。 她盯着屏幕,眼睛酸涩得厉害。 有人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 胃部突然抽搐,这个认知比看到谩骂时更令人窒息,此刻的举报页面像被篡改的游戏程序。那些需要反复拉扯的流程突然变成自动通关模式。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不是她熟悉的流程,在她前二十多年的经历里,她那朴实的刻板印象被无数次强化过:普通人维权的正确姿势应该是佝偻着背,在流程迷宫里反复碰壁,直到锐气磨成合规的钝角。 当手机疯狂震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屏住呼吸。这大概是被网暴训练出的应激反应:每次接客服电话前做深呼吸,直到她的手不再发软。但这次听筒里传来的不是机械的推诿,而是完美复刻的致歉模板:“姜小姐,您好,我们是平台安全管理团队的工作人员。” 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疏离,带着精确的职业腔调:“关于您的举报,我们已全部受理。我们非常重视您的诉求,同时也深感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 她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收紧,手机贴在耳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颈侧开始发热,而掌心却仍是冰冷的。电话那头的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继续补充道:“平台对于您的情况十分重视,后续如有需要,可以用这个号码随时联系我们,相比开放的热线,这样对您来说可能会更高效。”她的嘴唇干裂,舌尖触碰到细微的死皮,却没用牙齿咬掉。 她眨了一下眼睛,指尖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了一下。这句话背后表达的意味太熟悉了,姜柳芍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没有问,她只是沉默了一瞬,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手机暗下去的屏幕映出她蜷曲的指节,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薄茧在晨光里泛着蜡质的光。指甲缝里的咖啡渍开始发痒。昨天凌晨,她蜷在电脑椅里逐帧截取辱骂视频时,速溶咖啡在马克杯底结成的褐色残渣,此刻正在胃里翻涌,逼得她想吐。 窗外的晾衣绳在风里摇晃,衣服投下的影子像吊死的自己。 她好像终于明白黎成毅曾经看她的那种眼神,这么看来似乎那些过于羞辱性的怜悯并没有错。那是一种程序化的宽容,像银行柜员看着客户反复填写作废单据,像地铁安检员目送乘客掏空所有口袋,一种被规则规定好的悲悯,温和而无可动摇。她曾过分讨厌黎成毅镜片后的目光,认为那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以为所有事情都能够靠自己扛下来,就像过去的二十多年那样。 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她计算过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会过去,她只需要咬牙坚持,像她过去所有经历过的苦难那样。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自己不再敢点开评论区,手机一震就心跳骤然加快,夜里惊醒时喉咙发干,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她害怕接电话,害怕看到新邮件,害怕每一条可能带着不怀好意的私信。她的生活在变小,变得局促,变得压抑,变得像某种带着狭窄出口的玻璃箱,而她被困在里面,呼吸都变得克制。 她憎恶这种救赎方式远超过最初的伤害:她本该感谢这场无声的庇护,感谢风暴被平息,感谢一切都归于沉寂——钱债可以用加班偿还,人情债可以折算成餐标,而如今,连愤怒都被打包回收,像一张无人兑换的支票,价值归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向谁索要一个解释。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公正,没有澄清。事情不是被辩驳的,不是被处理的,不是她通过任何方式争取来的,而是被摁住,被压制,被命令着冷却。那些在论坛上叫嚣着要扒光她的人,忽然集体哑火,连一句后续的声音都没有。被删除的不只是她的污蔑者,而是她过去这些天内的所有挣扎,所有愤怒,所有想要为自己争取公平的努力。 这或许才是阶级最锋利的切面。它不留伤口,却比任何刀刃都精准。不是银行卡余额的浮动,不是代步工具的品牌,甚至不是她浆洗得发白的白大褂与量身定制的西装。她始终被困在规则之下,兜兜转转以为拼尽全力就能找到出口。 她以为自己走出了那道门,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些曾让她憎恶的枷锁。 但此时此刻积攒的所有骄傲都在溃散:去往首都的车票、奖学金证书、第一份广告商的通告费、论文录用通知、熬夜整理的维权材料,那些她逃出的证明此刻都成了废纸篓里等待粉碎的残渣。 // 重逢 夜晚的空气潮湿,旧小区的楼道里充满了雨后未散的潮气。姜柳芍推开单元门,门禁按钮的塑料盖边缘沾着前人的指纹油垢。老化的门在她身后嘎吱嘎吱地合上,耳机里的旋律不算清晰,像是被揉皱后又胡乱摊开的声音,低音鼓闷闷地震在她的右耳里。摇滚的贝斯solo拖长了音节,她的鞋底贴合着节奏踩在裸露的水泥阶梯上,每一步都被吸收在重重的鼓点里。感应灯仿佛耄耋老人的瞳孔,总在她掠过两层阶梯后才迟缓亮起。 她低着头,数着台阶,一步、两步……旧小区普遍没有电梯,而她租的房间又在高处,每天走这段楼梯都是一场不算剧烈但足够缓慢的消耗战,气息不至于凌乱,但腿上的酸胀感总是不可避免。 姜柳芍一边走着,一边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钥匙圈上的金属刮过她的指腹,有些凉,但这感觉太熟悉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脑子里还是刚刚看完的视频内容,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残影像是还印在视网膜上,眼前仍然浮动着片段化的画面。她仍旧想着明天要不要写个脚本,想着从哪个角度切入,想着怎么把素材串联起来,脚步仍然按照惯性移动,一步接着一步。 她抬脚拐弯,来到最后半层阶梯。 最近的事情全都冲在一起,忙的她焦头烂额,脑子里只有这些令人烦躁的待办事件,这样的混沌持续到她抬起头。 在最后的五阶台阶她停下脚步,这一刻,所有纷乱的思绪仿佛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在瞬间变得凝滞,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攥紧,呼吸撞在喉咙里,没能顺畅吐出。墙上的灯仍旧迟缓地亮起,但光线被某个影子截断。 黎成毅嵌在五楼拐角的阴影里——他的影子边缘恰好咬住一步之外一枚生锈钉进斑驳墙皮的图钉。 楼道的感应灯随着姜柳芍的步伐一盏一盏地亮起,光线不均匀地洒落在墙角,将地面映得忽明忽暗。这里的气息沉闷、湿冷,墙面残破,天花板上的水渍晕染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这里实在和他的样子太不搭了。他没有站在楼梯口,而是站在更深一点的位置,手垂在身侧,身上羊绒大衣的绒毛似乎细密得能筛过月光,但此刻却沾着楼道墙灰剥落的碎屑。 黎成毅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那瓶昂贵的古龙水的前调——雪松与琥珀的冷香——已经缓慢地被潮湿中泡发墙纸的酸腐气息腐蚀了大多数,他没有抽烟,楼道里满是令人恶心的灰尘,在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之前,他便一直盯着这些被灯光照出形状的微小颗粒。 声音很轻,从楼梯间的最底端传来,缓慢。起初是模糊的,微小的音量缓慢地啃食着金属栏杆,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楼梯间的阴影里逐渐浮现出一点轮廓。他站在原地,看着黑暗里一点点浮现出的影子,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地靠近,看着她的头从楼梯间的阴影里浮出来。 她的额发被水汽打湿了一些,耳机的大部分被头发挡住,散落的几缕头发垂在肩膀上,两只手都插在外套口袋里,帆布包松垮地搭在左肩,几乎就要顺着衣服的褶皱掉下去。她的眼睛还盯着台阶,没有抬头,鞋底踩上最后五个台阶,影子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 她的视线撞上黎成毅的,停顿了一秒,眼前的一切在短暂的瞬间清晰地浮现——深色的鞋面,裁剪考究的长裤,垂落在膝侧的大衣下摆,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垂下的肩膀。 她的身体绷了一下,脊椎最深处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骨的底端一路往上,攀上肩膀,抵住喉咙。她的指尖攥着钥匙,掌心被金属齿边硌出浅白的痕迹,她没有意识到,手臂已经在轻微地发抖。 逃! 转身! 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炸裂般冲入大脑,将先前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疲惫、所有尚未整理清楚的纷乱统统击碎,粉末般散落。楼道里的空气像是骤然变得稀薄,潮湿的气息像冷冽的刀锋,裹挟着不容抗拒的窒息感,沿着脊椎倒灌而上,寒意细细密密地钻进每一根神经,攀附在肩胛,沿着喉管一路收紧,压迫着她的呼吸,指尖顷刻间失去温度,像是浸在冰水里,握紧的钥匙齿刃深深硌进掌心,疼痛并不强烈,甚至微不足道,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钝钝的、锋利的刺痛,如同一根银针恰到好处地扎在后脑勺上,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见血液倒冲的声音,心跳凌乱地撞击着胸腔,杂乱无章,变成耳机里播放着的歌曲里失控的鼓点,一下一下,余音回荡,模糊的回声在她的脑海里疯长。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在叫嚣,像是撕裂一般,将理智与平静的表层生生剥开,露出最深处的、不加掩饰的恐慌——离开,逃走,转身,不要停,不要犹豫,不要让自己被困在这里,不要让自己与他共处同一个空间,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不要给自己任何一丝置身其中的错觉。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规律,心跳却一点都不规律。她眨了下眼睛,逼着自己重新将目光移开聚焦在面前的阶梯上。 鞋跟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轻,每一步都落在固定的频率里,不疾不徐,姜柳芍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可胸腔里的动静却全然失了章法,心脏在肋骨的牢笼里横冲直撞,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台机器变成变成了一只疯牛,将血液的红色看作了攻击的指示。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种感觉是切实的,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确认,甚至不用思考,她就知道。他站在不远处,目光顺着走廊延伸过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从肩胛一路向下,沿着她的脊梁,落在她的脚下,落在她踩过的地面上,压得她骨头深处隐隐泛起僵硬的酸痛。空气里湿冷的水汽越发粘稠了,她的呼吸有些不稳,胸腔的起伏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察觉。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讨厌被人这样盯着,讨厌这份沉默的等待,更讨厌自己在被注视的瞬间,连步伐都不自觉绷紧了一瞬。她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偏一下,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没有丝毫停滞,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她甚至无法去想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事实是她隐约地能够确认一件事情:对于黎成毅这样的人来说要找到她不算什么难事。 黎成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走过他身侧,目光沉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在等她做出什么反应,等她停下来,或者等她表现出一丝破绽,甚至她经过自己面前时稍微侧了一下身子。但是姜柳芍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去,没有重量,没有落点,像是空 气里浮动的一点微光,擦过夜色,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感应灯迟在几秒之后滞地回归黑暗。 他知道她看见了自己,她看见了他。姜柳芍在楼梯上的和他对视的瞬间,他便知道这个事实。 但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刻意的停顿,也没有刻意的闪躲,平稳得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冷静得像是在看一面无意义的墙,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一张与她毫无关系的面孔。她只是顺着步子,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避开了他的目光,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黎成毅站在原地,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仍在眼前,真实得无法忽视。他看着她的肩线从灯光下擦过去,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又被夜色吞没,她的背影一点点远离,轮廓没有一丝凌乱,连最轻微的呼吸变化都掩饰得完美无缺。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这样学会的。 不是刻意的,也不是有意识的,是一点点、一寸寸,在他们的拉扯里,在那些沉默的对峙中,在那些无人察觉的日常细节里,在他以为无关紧要的目光里,在他曾经习惯的沉默里。 她不该是这样的,可她学得太快了,快得他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快得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些他讨厌的习惯,顺着他曾经留下的缝隙渗透进来,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骨骼里,等到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终于发现——已经根深蒂固。 姜柳芍的手指探进口袋,碰到钥匙时指节轻轻蜷缩了一瞬,掌心的温度凉得不正常,像是所有的血液都被挤压到了四肢的最末端。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把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轻轻送入锁孔。 金属相触的声音很轻,却在狭小的走廊里被放大了数倍。 清脆,冰冷,克制。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每一个动作都轻而流畅,毫无停顿,像是这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像是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曾察觉,只是单纯地回家,如同千百个无人等候的夜晚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可她的背后仍然有目光落着,安静地,沉着地,不慌不忙地等着她:黏腻的蜘蛛丝在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钥匙刚刚转了一半,锁芯里传来金属轻微错动的声音,干脆、清晰,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门就会打开,她就可以进去,将一切隔绝在门外。可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像一条冰冷的蛇,像在鬼屋里吓人的装置,屏住呼吸的瞬间,脊背的氧意浸透了她的衣服,贴着肩胛骨缠绕不散,跟着血液按住了她的手。 “姜柳芍。” 她的动作停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按住了她的肩膀,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被牵扯的错觉,她的身体先一步绷紧,接着是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钥匙齿刃卡在锁孔里,磕得轻微一震,没有完全插进去。她听见了自己极浅的一声呼吸,短促,像是被掐断的尾音。 分手那日模糊的记忆再一次被翻了出来,为什么你不敢叫我的名字呢?这样的问题被她剖析过很多遍,在无数次之后,她面对那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终于说服自己放下那可怜的不甘之后,事到如今这种委屈又被被勾起,涌上了喉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甚至不清楚脑子里在想什么。耳机里的音乐已经彻底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那低沉的一声“姜柳芍”取代,孤零零地落在空气里,没有回音,却沉甸甸地坠进了她的心脏。 门近在咫尺,钥匙也已经插进去了,只要再拧一下,她就可以进去,把门关上,最后她的生活会回归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的理智在催促她离开,别回头,别停下来,别去在意那一声被喊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可她的肩膀已经僵住了,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压制着,让她连最微小的气息都被卡在喉咙里。 她用力推开门。 动作太快,带着她无声的抗拒和所有不愿承认的逃避。门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她的身后砸去,所有的情绪变成了加速的力量,门轴尖叫着撞向黑暗,却在闭合前遭遇血肉的阻截。 她听见楼道深处传来鞋跟叩击水泥地的钝响,然后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动作快速,仿佛是一种隐秘了很久的请求。 她没能收住力道,门的棱角狠狠地撞了下去,生生压在了那只手背上。她能听见骨骼被挤压的钝响,闷沉地震进她的耳膜里,带着某种不合时宜的真实感。她的掌心腋下都覆满了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汗。而空气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闷哼,短促得几乎被吞没在夜色里,一种被压低的疼痛,短促,被死死忍耐着,没有外泄,锋利的刀口戛然而止,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呼吸停住了一瞬,但是对方却喘息着。 目光落下去,清楚地看见皮肤在木门的夹击下泛起苍白的痕迹,然后迅速地浮现出一点深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在挤压下显得格外清晰。血珠缓慢地从指缝间渗出来,凝结成滴,沿着门的边缘坠落,溅在地板上,极浅。 空气被挤压得沉闷,门缝间透进来的风却冷得像刀锋,穿过她的衣料,沿着脊背细细爬行。她能嗅到血的气味,不浓烈,却像潮湿的泥土气息一样,让人无法忽略。木头吸纳了那微弱的腥气,藏匿着,沉默地将这场未完成的对峙封存进寂静里。 黎成毅还是没有再动。没有推门进来,没有后退,只是僵持着,呼吸是唯一的声响,沉重得像是被深埋在地下的钟声,回荡得迟缓而晦暗。 她松了松指尖,却发现骨节因攥得太久而僵硬,血液重新回流的瞬间,带着细微的麻意。她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争取一秒钟的时间,随后,松开了门。 门缝被撑开,夜色趁机渗了进来,混着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像是风吹过湖面后,溅起的冰冷水雾,落在她的肩膀上,沿着骨骼深深渗透进去。她的喉咙微微收紧,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回音。 “进来吧。” 说完,她转过身,走向柜子,翻找医药箱。 //ps:是的我又重新画了换封面了hhhhh 撕裂 公寓很小,一个稍微宽敞的一居室,光线昏沉得像是浸泡在旧胶片里的影像,带着一种被时间侵蚀后的颗粒感,模糊,迟滞,沉闷得像是一口封闭的玻璃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木质家具受潮后的微酸,微妙地黏滞着,盘旋在皮肤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气。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钝哑的回响。他站在玄关处,没有往里走,手指无意识地抬起,视线落在自己被门框磕破的手背上。血已经凝固,暗红色的痕迹贴在肤色上,被空气细细地风干。他垂下眼,看着姜柳芍的背影——她没有换鞋,步伐有些急促,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闷闷的。 她蹲下来,背影缩成一个小小的弧度,肩线微微颤着,被这座沉默的房间吞进了一角。箱子划过地板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拉长,沉缓,粗粝,带着钝重的摩擦感,变成刀刃刮过金属的刺耳声音,掠过空气,留下一道近乎无声的伤口。 空间在两个人的呼吸里变得更为狭窄,她没有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时,才发现他仍旧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她,眼神深沉得像是夜里没开灯的窗,映着外面零星的灯光,却什么都看不见。她垂下眼,把医药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语气轻淡:“我没有多的拖鞋,你走了我再拖一下地就可以,自己处理吧。”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蹲下,指尖勾着鞋沿,把鞋拖下来,动作安静得像是空气的一部分。受伤的手背在脱鞋时微微拉扯了一下,他的呼吸短促地停了一瞬,血痕在皮肤上渗开,姜柳芍盯着他的动作,无奈地撇了一下嘴,回到了床沿边。 “你的拖鞋。”他把拖鞋放到面前的时候故意换了一只手,她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盯着他手背的青筋。 他开始拆消毒棉,酒精的气味瞬间溢满房间,在空气中裂变成无数冰刃,在沉闷的空气里拉开一道细长的缝隙。她听见棉签在玻璃瓶口擦过的声音,细微的,干燥的,轻轻地摩擦着她的神经,让她的肩胛骨不自觉地绷紧了一瞬。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悬在半空,被沉闷吹得支离破碎。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其实更尖锐的疑问正卡在喉间:“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的?你为什么又要多管闲事地处理我的账号问题?”可是最后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却完全理解不了任何一句话,一个简单的无聊的娱乐新闻被她反复咀嚼,这些字句在视网膜上跳动,却像浸了水的报纸墨迹般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这样的疑问。 黎成毅拆开纱布,垂眼盖住伤口:“这个月的还款,我还没收到,所以过来问问。” 姜柳芍愣了一下。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讨厌的,肤浅的关心继续砸下来。 的确,她忘了。时间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模糊,每天的节奏像是被人按在水底,窒息得缓慢,沉重。她逼着自己出门,逼着自己上班,逼着自己把手指按在鼠标上,一遍一遍地填那些无用的申诉表格。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她盯着它,像是在看一个遥远又空洞的梦境,每次点开手机,看见时间的那一刻,仿佛在下注,赌自己是否还站在现实里,可结果总是一样的,她还是得重新面对那些废墟般的琐碎。 她低下头,嗓音轻得几乎被吞没:“……对不起。”她立刻拿起手机,翻找转账页面,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却陷进了某种缓慢的、带着黏腻湿气的虚空里,动作迟滞,视线模糊,手指不受控制,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腕,屏幕上的数字泡在水里,晕成墨迹,晕开,破碎,连带着她的呼吸都被浸湿。 黎成毅捏紧医用胶带,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她的指节上。她的手在颤抖,幅度极小,却清晰得无所遁形。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指关节泛白,手背的青筋微微绷起,她在努力将所有情绪都被堵在这副不动声色的皮囊下。 “你知道我不是催你。”他沉默着,最后终于决定将这句话抛出来。他抿了一下嘴唇,湿润的嘴皮里的微小水汽几秒之后被蒸发,却比质问更让人难以承受。 其实不需要细想,如果姜柳芍不被自己的慌张蒙蔽的话,几乎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在听到这样拙劣的理由之后她可便可以拆除黎成毅背后的想法,对于他来说那一点钱算什么?他不是一直那样认为的吗——把她倔强的自尊看成自讨苦吃。 可她又能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姜柳芍自己也不知道,“我需要向你道谢吗?”她总是会这么提醒自己。 事到如今这句话像枚迟到的子弹,精准击中她摇摇欲坠的防线。姜柳芍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细密的崩裂声,仿佛冰川在春日里缓慢解冻。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坠入一个沉闷的深渊里。耳边的声音被拉得极远极远,血液在血管里涌动的声音变得钝重,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像是落在水底的石子,沉闷而密集。 眼眶微微泛热,喉咙里堵着一团化不开的钝痛,她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指尖越攥越紧,手机的边框割得她手掌心疼,连带都被按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像是在竭力封住什么快要溢出的东西,可是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她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像是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串冰冷的字符上,可是屏幕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眨了眨眼,眼泪没有办法生生被逼回去,整个鼻腔涨得酸涩。 她点下确认键,把手机放回床上,开口问:“你要喝水吗?”黎成毅看着她站了起来,她低着头,没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她拖着步子往冰箱的位置走去,没注意脚下的路,踢到刚刚换下的运动鞋,咕咚咕咚的沉闷滚动声也没有惊醒她。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我们谈谈。”黎成毅说。 她被抓住了手腕,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得不转身往后看。 “能谈什么?”姜柳芍的呼吸已经不稳,她使着力气想去挣脱出来,整个人烦躁地扭动,小幅度甩动着手臂,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要哭出来,或者说已经哭了出来,内眼角已经留下一滴泪,现在顺着皮肤的纹路,沿着鼻梁的角度往下爬——一定很难看,她这么想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去面对黎成毅。明明她才是被这段关系折磨得不堪的人,为什么每次都感觉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她每一次一定要用如此狼狈的面孔来表达自己的委屈。 “是你又做了好事是吗?是因为我账号的事情,今天你来邀功?然后你告诉我,你看我有你帮忙的话我的人生会好过很多,所以那天我问你的话,那些什么“你从来没有叫我名字”之类的话,都没有意义?”她别扭着身子,不让自己看向黎成毅,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不对,不对,她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呛住,不对,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或者说,我这些可笑的谣言被公司知道之后觉得影响了公司的形象,于是您作为尊贵的集团的黎总最后终于出手了。然后再专门跑过来找我,装的自己什么都没干,‘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的你知道所有事情!现在却好像我要感谢你一样,就像我终于可以听到你叫我名字了那样,我应该感恩戴德,对您说谢谢您的高抬贵手。” “你看得到那些人怎么说我的,说是拜金,捞女,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不就是你想的那样吗?现在你过来,那不就是做实了这些都是事实?对,我拜金我低俗,我就是他们所说那样不堪,一个婊子一个下作的女人,过着无法忍受的生活,这不就是我吗?”姜柳芍终于放弃了挣扎,她转过头,身体里因为扭曲而酸涩的肌肉得到了放松,她的斜方肌发出整整酸疼,手肘被拉扯着几乎像是马上要断裂的弹力带,可她没有来得及去管这些反应,她腾出空着的那只手胡乱的摸着脸上的泪,甚至连带着头发也变得凌乱,“你看看,这不就是我吗?和你那漂亮的,做医生的妹妹完全不一样。”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黎成毅。”这句话她实在想说太久,从最开始她认识他,他们的关系还只是暧昧地维持在私交稍微亲密的代驾和客人的时候开始,她变有这种想法,那时候还只是一种过于粉红色的幻想,后来,这样的念头逐渐被压下,隐秘地被藏在所有奇怪的角落里,直到今日,她宣泄出这些委屈之后,她直视着这个最深的欲望,不甘,羡慕,嫉妒。她无法讨厌黎钦,她无法怨恨这些不公,她曾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当成馈赠,她将自己的努力变成运气,有把运气当成馈赠,但是却将认为负面的想法都是恶毒。 她只知道,这么多天来,这个念头像是一条埋在身体深处的毒蛇,在她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悄悄地翻身,吞噬掉她所有的理智:“是不是,和黎钦完全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黎钦也不需要,你看不懂黎钦的不耐烦,你听不懂我的人话,你想补偿自己的委屈,你想展现你作为哥哥的愧疚和保护欲你去找黎钦——”她颤抖着声音,“你告诉她,你别来找我啊!”她用力一甩,终于趁着黎成毅愣神的空隙挣脱了控制。动作太猛,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才稳住,她没有去看他,只是喘着气,眼眶猩红,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你爱我又怎么样?我经历了那么多次痛苦的舍弃,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你终于喜欢上了我或者我喜欢过你这些都不重要。你觉得是不是你和那些偶像剧男主一样,靠在墙上,跟个雕像一样,自我感动地苦苦等待然后轻飘飘地叫我一下名字,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然后我再成为一个不知悔改所有应激反应都不存在的傻子?你那么聪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那不只是一个名字!那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名字!” “我不需要你爱我,你爱我又如何,你真正地有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吗,你别说你觉得自己可尊重别人了,是,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当你在喝醉酒后还担心环卫工的工作会不会因为你增加的时候,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可你真的有尊重过我吗?” 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姜柳芍走路走的很快,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门边,她能去哪里?这是她租的公寓。她还能去哪里?但是她就是只想离黎成毅远一些。 “我今晚去住酒店,你自己收拾完了自己滚。” 黎成毅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些话囫囵吞枣,背后的意思却都明确且尖锐的直指所有问题:那些所有的好意,只不过是另一种层面的施舍,还有黎钦,那天他听到电话里姜柳芍最后的话—— “但是我不是黎钦,不需要你的怜悯…还有,黎钦也不需要。“ 从这句话提到黎钦的那一秒起,整件事情就已经务必明了地展现在面前。从一开始,他错把姜柳芍当成黎钦的替身——一种承载他过去的愧疚的补偿——整件事情就错的离谱。 可事实的发展又是另一回事,他急促地站起来,起身的动作撞掉了镊子,镊子的金属和地板摩擦出尖锐的声音,黎成毅看见她试图去扭门的把手。门被猛地推回,带着空气颤动的回响,震得姜柳芍的手指一抖,门把从掌心滑落。黎成毅的动作下意识得快,先是浓重的酒精味和药味进入鼻腔,然后姜柳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的指尖还在发抖,肩膀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眼睛红得可怕,像是被困在无声的风暴里,心脏被现实碾碎成粉末。她站在门口,腰被用力地禁锢住,姜柳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所有东西都让她觉得窒息,甚至连空气都像是在逼迫她承认某个残酷的事实——她在这段关系里,从未真正拥有过主动权。 黎成毅清楚地明白自己这句话有很大可能在之后都不会有任何的意义。 “姜柳芍,我是真的喜欢你。” 门把手被她握得死紧,指节泛白,姜柳芍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这真的是一个对牛弹琴的回复。 “你是不是耳聋。”嗓音干涩,无力,像是一片薄薄的纸被水浸透后再被人用力撕开,连带着最后一点完整性都荡然无存。 她终于松开门把,疲惫的垂着头:“你喜不喜欢我,爱不爱我不重要,好就算我抛弃那些可笑的自尊,我因为你的一句话欣喜若狂,那我们还能怎么办?你的父母,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对吧? “我不知道。”沉默了几瞬,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黎成毅的手还撑在门板上,她感觉到粗重呼吸声喷在自己的后颈,“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想你离开,我只是想要你过得好一点。”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救世主(完结撒花) “那你跪下吧。”姜柳芍转过身。 这本身只是一句气话,一个已经被逼的无奈脱口而出的想法。她本来想用这种方式堵住他,让他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期待他露出愤怒或不屑的表情——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像姜柳芍从一开始期待的那样吵一架,把这场莫名其妙的纠缠划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可是下一秒黎成毅的手离开了她的腰,那浓烈的药味缓慢地离开,他的腰塌了下去。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她没想到,黎成毅真的跪了下来。 但实际上这也的确是黎成毅会做出的事情。 他的膝盖触到地面时,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姜柳芍站在他面前,目光和他交汇,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的膝盖贴在冷硬的地板上,脊背微微绷紧,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屋里的光线昏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罩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抗拒,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点讽刺的意味。 她不是在等这一刻吗?她不是一直想让他看看自己当初的姿态吗?可是现在真的看到了,她却觉得这一切变得荒谬起来,让她发疯。 姜柳芍用力闭了一下眼,努力稳住呼吸,嗓音嘶哑:“你何必呢黎成毅?”她的声音很轻,“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你父母也会为你找到好的联姻对象,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的普通人很能让你的圣父心得到满足,那么我和她们一样,你可以随便找到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女孩。” “她会喜欢你,会感谢你,会崇拜你,会感激涕零地爱上你。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你不一样。” 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姜柳芍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仍旧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这句话已经是世上最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和她们不一样。” 可她不觉得理所当然。 黎成毅没说话,仍然保持着那种安静的、不躲闭的目光,当时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她也这样蹲下看着仰望着他,如今他们的位置与权利对掉,现在他等待着她的判决。 姜柳芍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些这句话背后的证据,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那种被定义的感觉,让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塞住了,锯锯的,带着不适。她记得这句话很熟悉,在记忆里有那么很模糊的一句——黎成毅带她回黎家见他父母时,黎成毅曾经维护地说了同样的四个字。黎家冰冷的餐桌,黎母审视的目光,黎父沉稳克制的声音 之后,黎成毅不假思索地接上“她不一样”的这句话在现在看来实在是过于荒谬——理所当然地把她从“不被接受的群体”里剥离出来,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她和黎钦的男友不一样。 同样的审视也存在于黎成毅的所有记忆里:童年时父亲严厉的目光、母亲温柔又带着强势的管教;黎钦反叛时家里那种窒息的沉默;自己一次又一次压抑内心的冲动与欲望,妥协于家族的期待。他从未察觉自己竟然也在无意识中把这些施加在了姜柳芍的身上,把她当成了需要被拯救、被改造的对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黎成毅的声音有些哑了,近乎低语,“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姜柳芍,你真的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帮你过得好一点。” 当然,她的确和别人不一样,这或许也是支撑着姜柳芍从小镇里走出来的支柱:她和她的母亲不一样,她不会回到令人皱眉的柴米油盐里,和隔壁嘴碎的大婶不一样,她压下自己所有带着嫉妒的回味。可事实却明显地摊开在他们俩面前,姜柳芍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忽视了身上浓重的偏见,她无法洗掉这些浓重的印记。 曾经倍感焦虑她没有去深究这句话的含义,甚至一度感到松了口气,让她短暂地从被黎母黎夫审视的目光里挣脱出来。可现在回想起来,它实在是太荒谬了。不是认可,不是接纳,而是筛选,另一种形式的审视和评价,是从“不被接受的群体”里挑选出一个例外,是在所有被定义为“普通”“不够格”的人当中,做出一个他们可以接受的决定。她不过是被人为地拎出来,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成为一个被赋予区别于他人的理由的“特例”,可正因为如此,她才被更残忍地划开了界限。她和黎钦的男友不一样,但“她不一样”这句话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她自己的,而是属于他们的。 她盯着他,盯了很久,久到她的眼睛有些发涩,久到她的思绪开始倒退,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她想,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晚上,酒吧里遇见你的不是我呢? 姜柳芍的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锁,死死扣在他脸上。睫毛承受不住漫长的对峙开始发颤,黎成毅的膝盖被地面铬得发疼,可终于他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似乎想否认,可这个问题比任何尖锐的质问都更加致命,它不是单纯的怀疑,而是将他构筑起来的整个认知体系拆解成一块一块的碎片,逼迫他去直视那个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姜柳芍终于明白了这些可笑的纠缠的来源,一个根深蒂固,一个完全被掩盖在肤浅情欲下更深层的问题:“如果那天,和你发生关系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人呢?”曾经她以为这不过是她敏感的神经作祟,她总会想起自己喜欢上黎成毅的那一个瞬间,他醉酒后还说的关心着环卫工的话,她以为这不过是她自己没有完全掩盖天真的幻想,是她使得他这么看自己,是她做出了出格的行为让他把自己单拎出来这样羞辱。 但是事实是完全相反。 空气像是被挤压着,变得沉闷,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黎成毅的沉默长出了菌丝,在两人之间疯长,这个尖锐的问题将曾经的苛刻的对峙都扎透。她继续说道,声音比刚才更轻:“如果那天,是另一个女孩,她和我一样,出身普通,没有背景,也在努力地活着。你后来认识了她,和她相处,发现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肤浅、拜金,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那么,你是不是今天也会跪在这里,也会觉得她‘不一样’?” 黎成毅知道她是对的。 “你会的。” 姜柳芍的语气没有起伏,叙述一个已经得出的显而易见的结论:“你会喜欢上她,因为你们有了足够的接触,你对她的偏见会在接触中被一点点消解,你会发现她和你之前接触的那些人不一样,甚至可能会爱上她。” “然后你会告诉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像你现在在这里告诉我的这样,你会在你的父母前维护她,你会觉得她和那个拐走你妹妹的黄毛小子完全不一样,你也会祈求她的谅解她的原谅,然后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会在街上遇到我,一个叫姜柳芍的小镇女孩,你还是会带着曾经那样轻蔑的眼神看我,你还是会把我放进你可笑的分类标签里。” 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终于被剖析出来。当她自己最后足够幸运地通过层层审视,获得地从来都不是一种真正的认可,也不是平等的尊重,而是一种带着筛选意味的宽容,一场基于偏见的例外。只要她足够幸运,被看见,被了解,被认定为“不同”,她就可以被剥离出来,被允许站在界限之内,成为被接纳的那一类人。而那些没有被看到的人呢?那些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人呢?他们是否也值得被公平对待,还是注定要被归入某个群体,被定义,被排斥,被永远留在那道门外? 所谓的认可从不是被平等地给予的礼物,它是筛选后的宽容,是挑选过的施舍,她一直站在一道隐形的天平上,一边是努力与自尊,一边是等待裁决的渴望,她始终在心里轻微颤抖,盼着天平倾斜。那些投来的目光从未真正平视过她,它们始终带着某种无言的傲慢与怜悯,将她的全部价值压缩在一个微妙的词汇里:例外。她被允许越过那条界限,只因为她符合了某种隐秘而狭窄的审美,像一个被刻意挑选出来的孤本,而并非整排书架上的任意一本书。这样的幸运从来不是真正的胜利,它只是一种缓慢的妥协和屈服,只是一种被允许的例外,她隐隐感到恐惧,假如某一天,她再也无法满足这套任性的规则,她将瞬间被摒弃,重新归入那个始终被定义、被排斥的人群之中。规则本身从未动摇,她的存在甚至成了规则强大的最佳证明。 她所追求的平等和理解,不过是精致而虚假的泡沫,一旦触及真实,便迅速破灭。每个夜晚她都会在脑海里反复设想另一个人的出现,那个被他迅速否定、轻蔑,连目光都不肯停留的人。她设想那个女孩的目光,设想她们站在门外的相似命运,想象那些从未被给予机会的人,那些毫无例外可能的灵魂,始终凝固在冰冷的边界之外,无法进入他的视线,更无法穿越他的偏见。 她从来没有打破过什么,也从未真正被接纳过。她能站在这里,能让他退让、让步、低头,下跪,让他祈求,不是因为他明白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是那个被挑选出的例外。她足够特别,让他拥有足够的证据去证实他认定的标准,足够让他愿意放下骄傲去挽留。可如果不是她呢?如果是另一个人呢?如果那个夜晚换作别人,结局会有任何不同吗? 不会的。他会厌恶,会轻蔑,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划清界限,然后走过她,甚至不会回头。那些被他轻易定义的人,仍然不会有任何机会。他的偏见从未消失,只是在她这里,破例了一次。他看见了她,可他没有看见其他人。 姜柳芍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黎成毅。他的脊背微微弯着,肩膀轻轻颤动,似乎每一下呼吸都变得艰难而迟滞。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眶里浮现出细碎的红丝,那些原本冷淡自持的轮廓,在昏沉的光线下变得模糊而陌生。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抵抗着什么,嘴唇紧绷着,仿佛在竭力阻止情绪的溃散。但下一秒,那条无形的防线仍旧被冲破了,有晶莹的泪水缓慢而沉重地落了下来。 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沉默早已在骨子里扎根。他的呼吸沉重而隐忍,手指死死地扣住地面,指节泛白,在用尽全力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他从小就学会了这样做——即使疼,也不能喊出声;即使想要什么,也不能直接去索取。他的父母在餐桌上说话的时候,他不能插嘴,不能让自己显得太急切,不能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母亲总是端庄而严厉,父亲更是沉默寡言,家里的餐桌上永远是规整而克制的氛围。他从小便明白,家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是依靠言语,而是依靠沉默中那些被压制的情绪,依靠服从和合乎规则的表现。就像现在,他跪在这里,却仍然本能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过度流露,不敢让自己真的崩溃。 他该说些什么?他该如何解释?可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姜柳芍都会戳穿。她一向如此,能直击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他以为自己可以用沉默和隐忍去扛下所有问题,像从前那样,把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情绪都吞下去,可他发现,他这一次真的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很明显:他从未真正懂得如何爱一个人,无论是对黎钦还是对姜柳芍,他被他厌恶的阶级观念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又成为了这样的规则的忠实拥护者,那种令他憎恶的傲慢早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的骨血。黎成毅从来只觉得尊重是理所当然的放在嘴边,他也的确回去关心路边乞讨的残疾人,会在暴雨天给外卖员小费,会因为自己的失态对环卫工抱歉。他讨厌黎钦的男友,因为他简直是“不入流”,他曾经看不起姜柳芍,因为她实在是天真的让人厌烦,在他眼里显得毫无防备。这些理由全都说得通,正常而合理,甚至让他从未产生过怀疑——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些“合理”背后的逻辑,是父母的声音,是他早已失去的选择,是他深陷其中却又无力挣脱的牢笼。 他曾经厌恶自己身上的味道,奢靡的,精致的,让人作呕的香水味,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对自我的厌恶,一种放弃过去的必然结果,他曾经试图将这一切拒之门外,像割除某种与生俱来的标记一样,以为这是摆脱过去的唯一方式。他不愿承认的是,那些他竭力排斥、无法理解的高傲,最终在沉默的暗处生根发芽,缓慢地腐蚀成为了他自己。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跪下来,可当姜柳芍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你跪下吧”时,他的内心竟然毫无挣扎。他意识到自己愿意。那一刻,他愿意抛下一切尊严、骄傲和惯性,愿意以最屈从的姿态去挽留她。 他从未想过要跪下来,可是当她说出那句“那你跪下吧”时,他意识到,他愿意。 他愿意做任何能让她留下的事,愿意放下骄傲,愿意不顾一切去抓住她。他的膝盖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钝哑的闷响,他以为自己还会感到耻辱,可是没有。他只有一点茫然,一点恍惚,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终于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明白她。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她,可是其实,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将她困在了另一个牢笼里。 他听见姜柳芍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顿了下来,声音很轻,像是她穿过发丝的手指,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疲惫和怜惜:“黎成毅,你不是我的救世主。” 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脸,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黎成毅的脸颊微凉,睫毛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潮湿的水意。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轻而沉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控诉,只有一种近乎怜惜的安静。 “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语调更加柔和,这是最后一个残忍的睡前故事,在听完这个故事入眠之后,第二天早晨就会变成残酷的需要面对的现实。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黎成毅嘴唇微微颤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喉结上下滚动着,却终究什么也没有出口。他只是望着她,眼底翻涌着一种从未展露过的脆弱与迷惘。 “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姜柳芍看着他,声音变得更轻,“你拯救不了黎钦,也拯救不了你自己,更拯救不了我。” 姜柳芍的手指顺着下巴往上,最后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抹去那颗滚落的泪珠:“我的救世主从来只有我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