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兽故事集(短篇)》 围猎(1) 1 耿英和温岚从小一起长大。 温岚生得很漂亮,耿英的母亲也美。耿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记事起就一直生长在美人的阴影之下,像是密集的蕨藤背面滋长出的一片青苔。 到她十六七岁时,妈妈已经开始老了,夜晚在镜前卸妆时往往不经意地显出颓态。耿英无意路过,听见心中有小石头落地的清脆声音,不知是惋惜还是同情。 耿英妈妈在小区底商开一间美容院,一开就是十多年。通过生意,妈妈搭上一个台商,是店里顾客的丈夫。 那时耿英还在念初中,妈妈常彻夜不归,她便找温岚来家里陪自己住。温岚的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常年叁班倒,生活得还不如耿英这个单亲家庭。 直到很久以后的一个周末,妈妈同台商一起出现在家中,耿英才知道,那男人为妈妈离了婚。 耿英青春期时有点胖,台商住进家里后,待她十分亲切,总令她不由联想起电视剧情节,生怕继父喜欢上自己。 但是,有次夜间她听见他们私语,那台商悄声说,你女儿长得不像你啊,然后是轻微的、细簌的、夹杂着女人的轻笑,妈妈的娇嗔。 她又想起小时候,与温岚在美容院前台写作业,二人的目光时常飘忽到柜子上垒着的指甲油,五彩斑斓的塑料光泽搭建的城堡,又像芭比住的房间。 忽然有顾客进来,看一眼温岚又看一眼她,而后指着温岚笑道:“老板娘,你女儿好漂亮,长得真像你。” 妈妈没有作任何解释,照例说着热闹的场面话,把客人迎了进去。 但无论如何,耿英还是把温岚当作知心好友。在这个好友身上,她体会到有一句话很有道理——“美人薄命”。 是的,那时温岚除了生得美以外,处处矮着她一截。 十八岁时,耿英和温岚都没考上大学。但耿英有台商继父出主意,说帮她去台湾念私立专科,她想选设计专业,台商和妈妈都说不行,她没有美术基础,还是选护理比较好些,容易就业。 他们的意见一致令耿英忽然心生怨恨,于是,她还是在专业栏上填了设计。 温岚就没那么顺利了,查出成绩那天她哭了好久,在听耿英说了去向后,她也向父母提出要留学,但最终还是上了一个省内的专科。 一转眼,两人都二十多岁了。 耿英学不通设计,毕业后,家里的美容院早已过时,无力支持,她找了几次工作,最后在一家连锁医疗美容机构当起了前台。 温岚这边就比较复杂,她从没有正经工作过,耿英只知道她换过一个又一个有钱男友,通俗些理解——她一直被男人养着。 不过一到假期,只要有机会,两人仍会像往常一样同去吃喝玩乐,只是从最初上学时耿英买单,到现在温岚买单居多。 温岚说,她常去的美容院在首都很有名,无需仪器,徒手就能解决各种问题,之前连冰冰都是他们家常客。 耿英在一旁轻轻嗤笑,美容呀,还是要靠科技,这个我最懂了,什么徒手,专骗你们这些有钱人。 温岚说,她观看围猎,英格兰绅士率犬追逐一只力竭的小狐狸,炫示自己的勇武。 耿英心想道,你哪时又去过英国? 温岚又说,她最近交往的男朋友是本地人,这次可能要考虑结婚了。 “这么早?”听到这儿,耿英的心才急速地跳了跳,关切地插进温岚疏懒的话缝当中,“他是干什么的?” “家里做生意,潮汕人,刚从澳洲研究生毕业回来。” 温岚放下手中的茶盏,打开手机,向在座的朋友展示男友相片,引起一阵稍微有些夸张的艳羡之声。 耿英也凑近了用力看了一眼,她只看到一个面目模糊、身形微胖的男孩,下半张脸还被贴纸挡住了,倒是他身边的温岚面若桃李,连画质都要清晰几分。 “他配不上你。”耿英以“最好的朋友”这一身份断言道,“而且潮汕人不行,听说很保守的。你要嫁过去,他家里人难道不会查你?” 言外之意,温岚的底子经不得查。 温岚没接她的话,表情倏忽一冷,很快又恢复正常。下回姐妹相聚,她干脆地把男友叫到现场买单。 围猎(2) 2 温岚一直在卖淫。 只不过她的卖法不算太难看。 对外,她的学历可不是南部省城的大专,而是在台湾念本科、英国读的一年制硕士。 她惯于在话语中移花接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悄悄将耿英的设计专业求学经历安放在了自己身上。 至于所谓的硕士生,这是一份可进可退的学历,虽然听起来光鲜,实际上藏着点水分,若别人问起细节,她大可以用“一年制”的有限时间推说不清楚。 她卖的淫也是同样地可进可退:“嫖客”表面上被她称作“男朋友”,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全为了钱。 温岚的第一任“男友”是个白人老外,也是她“英国生活”的素材积累来源。 那老外在自己国家是最庸碌的一群人,来到“第叁世界”国度靠教自己的母语维生。进入学校,一下子面前又涌来了无数年轻漂亮、跃跃欲试的女孩。 他挑花了眼,但还是极具品鉴力地选择了温岚。 自然,老外并不知道他和温岚曾属于买卖而非男女关系。碍于语言和文化的隔阂,温岚从他身上也没能弄到多少钱。不过,由此混出了一个“一年制英硕”,倒也算物超所值。 幸运的是,她还颇具事业运。离开老外后的“男朋友”们一步一个阶梯,将她带到了现任男友陈黄骏的面前。 陈家在他们当地是个颇有名望的宗族,族支庞大,仕农工商多方位发展,比如他的父亲,就是一位成功商人。 只不过,陈黄骏身处其中,却像个十足的异类,他从小不学无术,本科时被父母砸钱送去美国读商科,但对于自家生意上的事务却始终不愿花心思去做。 毕业后,他事业最大的重心还是被放在了饭局和夜店。父母管束不成,草草给他一笔钱开了一个小公司,陈黄骏摇身一变,成了创业的有志青年。 温岚与他就是相识于朋友的朋友组织的酒局。 陈黄骏是个玩咖,在酒局上左右逢源,加上他的“创业”刚起步,资金充裕,有模有样,还是能唬住一些不明就里的人。 温岚暗暗把他记在心里,除此之外,她只需要在旁边巧笑不语,安静散发魅力。聚会最后大家合影,她像猫儿似的悄声贴上去,冰凉纤细的手臂轻贴在陈黄骏滚热的胸口上,距离不远也不近。 留完联系方式,不到叁天两人便好上了。一星期后,温岚意气风发地搬进了陈黄骏的公寓。 然而,相处久了,温岚才发现陈黄骏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他亢奋时说得太多,而且全都围绕着自己。他对未来有无数愿望,老家宗族里那些庸人,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蠢透了的大学同学,路上遇到却疯了一样追求他的美丽女人……一切的一切,温岚都需要调动极大精力去迎合。 她很快就累了,同时也发现,陈黄骏的公司并没有他口中那样光鲜。 虽然他是名义上的老板,可对公司的具体业务却一窍不通,每天也没多少事,两人在一起后几乎天天黏在家里。 起初她还的得意,以为自己把陈黄骏拿捏得死死的,日子一久,却察觉出不对味来。 尽管每个月刷着他的副卡,可是温岚并不知道,卡上的不断添加的现金并非公司盈利,而只是陈家父母每月打给儿子的生活费。 正在她不知进退的时候,陈黄骏却突然向她求婚。 围猎(3) 3 耿英快气疯了。 陈黄骏出场买单的那天晚上,回到家,她把温岚的微博翻了足足十遍。 那个年代,微博还方兴未艾,大家有点风吹草动都爱在上面展示,温岚当然更不能例外。 耿英则是很少在网上发东西的那类人,但她也有一个账号,没加任何好友,只是偶尔会点进温岚的页面,在偷偷关注朋友近况的同时,也在内心发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评论—— 嘁,还是那么俗,晒这么多名牌,现实中也没见你带出来过一次。 呵,修图修得太过了,成了蛇精脸,人是好看,审美却实在不敢恭维。 这一回,她照例偷偷观察着温岚的世界。果然,里面触目可及的还是那些俗物,只是其间她又发现了一些意外的蛛丝马迹。 那都是关于陈黄骏的。 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但显然现实中要比照片上好看,更何况他的车是好车,表也是好表,耿英从小到大在美容院待了近二十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真的有钱。 越翻到最后,她的心便越灰,没想到如此理想的男人,居然真的看上了除了容貌一无所有的温岚。 耿英忍到半夜,还是忍不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现场照了一张截取面孔但却很性感的自拍。 她点开陈黄骏的头像,给他发去了消息。 那时候她们都刚刚走入社会,身边的舆论环境却依然带有几分古旧的色彩,网上流行的热词是“白富美”和“黑木耳”,美女要是嫁到一个条件好的男人,足以被奉为人生赢家与女性典范。 至于女人和女人撕逼翻脸,那就是在正常不过的。况且在耿英的概念里,温岚并不是“白富美”,但确实切切实实的“黑木耳”。 她的千头万绪最后化成一个结论“她不配”。 而她自己呢?——她可是为了正义才插手的。 耿英开始在网上和陈黄骏热络起来,男人对于这种衣着暴露的头像从来是没防备的,都怀着一种不占便宜就是吃亏的心态。 她故作神秘,并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揭示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她和陈黄骏有过一面之缘,她对他有点好感,所以专门通过微博找来。 陈黄骏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很大满足。两人很快便聊到男女话题上。 耿英故意问道:“经常@你的那个美女是你女朋友?” 陈黄骏含糊其辞:“@我的美女那可多了。” 耿英却不准备让他含糊过去,她要打听看看,陈黄骏对温岚的心到底有多真,于是她干脆发过去一张截图:“就这个呀,我有朋友认识她,确实挺美的。” 陈黄骏一时没了回复。 耿英心一横,干脆把想好的话术全捅了出去:“也是呢,不好意思,是我问得太唐突了。我那个朋友是xx大专的,她们是同班同学。你的学历这么高,又怎么会看得上她呢。” 陈黄骏那边迅速来了回复:“嗯,我跟她也就吃过几次饭而已,不太熟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耿英适时地收住话头,心情却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围猎(4) 4 投进公司的钱很快便见了底,陈黄骏不由考虑起了结婚。只因为父母对他有过承诺,婚前他的房子、现金彩礼已一应备齐,但是,结婚对象必须令长辈满意。 在耿英偷偷联系上他之前,温岚就是他眼中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她日常的花销用度无不显示着她是中产以上家庭出身的孩子,两人还都有海外教育背景。与此同时,温岚的性格还比他周围的女孩要好很多,长相更是没得说。 在知晓“本省大专毕业”这个信息以后,陈黄骏打消了“门当户对”的看法,并开始对温岚多留了心眼。 另一面,他在网上和耿英聊得火热。耿英不时在话里话外提起自己过去的留学生活,同时借机将自己的家世抬高一番:父亲是台湾富商,母亲是开连锁医美的女强人。至于她自己,从小缺爱,家教很严,甚至从没谈过恋爱。 陈黄骏彻底查清了温岚的底,懊恼之余在耿英这里找起了存在感:“我的过去和你很像……我也很少恋爱,难得认真一次,没想到被人骗了。” “你别怪自己了,错的人是她。” 两人互相倾诉了一阵子,在耿英的柔情安慰之下,他们的关系很快有了飞跃,开始互称对方为“宝宝”。 陈黄骏向耿英承诺,等他找合适的机会跟温岚分手后,马上就去见耿英。 实际上,分手的事情他并没有主动提过——他从来没有这个胆,也应付不了想象中女人可能会有的纠缠不休,所以,他一般都是边找新欢边冷待现任,逼迫她们自己识趣离开。 温岚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回味过来这种冷待,她原本还以为陈黄骏为和她结婚转了性,终于开始忙起事业来。 等她意识到,一细算才发现,两人已经第叁周没有做爱了。 在性方面,陈黄骏一直是“人菜瘾大”,虽然质量不高,但数量一定要多。同居后温岚发现陈黄骏就一直没有晨勃过,全靠每次事前一百多块钱一粒的进口伟哥才能重振雄风。 不过,温岚倒不介意这个,毕竟陈黄骏喜欢的做爱方式带来的唯一感受也不过就是扯痛了她的头发。 她一面悄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面又在自己的鱼塘里拋饵收网。 这回钓上来的男人叫zac,zac和她之前交往的类型不太一样,是个草根出身、靠做微商卖叁无产品刚开始发家的“富一代”。 若在以前,她是看不上这种人的,但这个zac对她实在特别热情厚道,两人还没在现实中见过面,zac那边就已经开始连连给她转账。 无论交往过多少对象,温岚对暧昧对象公布的情史始终只有两段:初恋是“在英国时”的白人初恋,因为文化差异而分开;第二任就是现在身边这个苛待自己的男人。 在陈黄骏和耿英热络的同时,温岚也对着zac明里暗里诉说着自己艰难的处境,比如男友的冷暴力、性无能——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这样一说,任谁听了都会拍案而起,对她顿生怜惜保护之心。 双方就这样又僵持了一周。 某天凌晨陈黄骏回到家时,忽然发现家里空旷了许多。 温岚的全部家当都已搬空,甚至包括床上两个枕头中较为昂贵的一个,陈黄骏在追求她时送的礼物、在一起后日常为她购买的贵价衣物化妆品自然也全部消失。 陈黄骏心里半是生气半是暗爽。毕竟他大小也是个富二代,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往回要的道理,只是温岚毫不留情的态度令他稍微有点愠怒。 于是他马上打开手机,发消息约耿英见面。 围猎(5) 5 耿英有些惊慌。 她对陈黄骏说的谎并没有温岚那么夸大,最起码,她从未恋爱这一点是真的。 但在外界信息的耳濡目染下,她也学了一肚子“不要让男人太快满足他们的需求”之类的道理,只是苦于无处施展。 反正他这样大半夜约她,她是不会去的。双方都是成年人,对可能会发生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她不能够一上来就扮演这种召之即来的角色。 于是,她假装没有看到陈黄骏的深夜邀约,第二天又七手八脚哄了他一番,随后转头立刻在上班的医美机构约了一整套玻尿酸注射。 虽然肉痛皮也痛,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等她终于做好万全准备可以出现在陈黄骏面前时,她已是额鼻丰隆,双唇饱满,提升了一个“档次”,虽然较之温岚仍然逊色叁分,也还是比不上自己修过的自拍照,但毕竟那是照片嘛,总会有点失真。 两人约见在市中心一家购物中心。一见面,陈黄骏二话不说在专柜给她买了一只迷你酒神。耿英也没推辞,喜不自胜地背起了新包,同时感到之前的一切果然没有白费。 两人在陈黄骏约的米其林一星餐厅吃了一套步骤冗长的法餐,吃完出来外面已经天昏地暗,耿英坐进了陈黄骏的车里。 她还是头回坐这么好的车,豪华闪亮的内饰映衬着自己脚边的高级的绿色暗纹购物袋,令她忍不住虚荣心发作,调好角度偷偷猛拍几张照片。 他车上放的都是一些格莱美金曲,耿英一时不知道聊什么话题,只能故作轻松,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直到车开出一段距离,她才想起来:“我们要去哪儿?” 陈黄骏松弛地握着方向盘,打了一个弯儿,同时瞥了眼时间:“还早呢,去我家喝一杯?” 耿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也不再哼歌了,而是像一只案板上的绵羊,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又不知究竟是在为何而献身。 与此同时,温岚卖了身边一些值钱的东西,然后离开省内,带着仅有的存款去莫干山度假。 她需要散散心,将自己身上陈黄骏的气息彻底驱散,同时也更加需要一个浪漫的契机与zac开始。 别墅民宿的阳台面朝竹海,为了一种“向自然延申”的感觉未设护栏。温岚在朋友圈发完精修九图后,zac果然第一时间上来私聊,她和他通着电话从卧室走出,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在二楼,一脚便跨了下去。 幸好,她跌在薄薄一层落叶上,头晕目眩,躺了半天,zac在电话另一端焦急呼唤,这下浪漫得过了火,简直如同生死危情。 过了很久民宿老板才赶来把她送进山下的医院,她做完一套检查,走出医院时第一眼便看到zac气喘吁吁地赶来。 他本人很瘦,有点驼背,脚上还穿着一双拖鞋,但并不妨碍他此时此刻散发出的男主角气质。 他说自己正好在温州工作,在电话那头听说她摔伤,便立刻开了四个多钟头的车赶过来。 温岚紧紧拥住眼前的男人,恰到好处地流下两行眼泪。 围猎(6) 陈黄骏在家门口吻了耿英,他的舌头很灵巧,口腔中带着佐餐葡萄酒的回甘。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迷迷糊糊中任由他摆布着进了门。 玄关摆放着一排dxptyque香薰蜡烛,耿英在温岚的微博看到她发过其中一个走马灯扩香器,后来她自己也买了,因此味道很熟悉。 她的手无意识地拂过上面,蜡油冷而坚硬,一看就是很久没点了。 两人的嘴唇暂时分开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有点尴尬起来,陈黄骏已经迅速解开了上衣,此时他转身一看,发现耿英还在原地环顾四周围的环境。 “要不要点个蜡烛?”为了缓解尴尬,她捧起一个香薰蜡烛问道。 陈黄骏继续解着自己的皮带扣,同时微微一笑:“点什么蜡烛呀?我可没那癖好。”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再次开始接受陈黄骏的亲吻,以及他胡乱的爱抚。 他一边吻,一边打开走道的灯。耿英当然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她选择闭着眼,像跳华尔兹似的跟着他,旋转、旋转…… 卧室里的味道也是香喷喷的,或许还残留着温岚喷过的香水——她竭力摒除脑子里关于温岚的念头,然而紧张的情绪却使这些想法不断涌现。 陈黄骏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背后,解开了她穿的内衣。她今天刻意穿了整套的内衣呢,很可惜,那只细细勾着蕾丝花边的白色乳罩没被多看一眼,就被草草地扔在了地毯上。 他的掌覆在她的胸前,一边搓揉,一边发出轻微的惊叹。 好在,耿英对自己的胸部是十分满意的,因为从小营养丰盛,她的身材很丰满。然而这两团饱满沉重的白肉之上也有她所自卑的点——她的乳晕又大又黑,看上去根本不像处女,而是像哺乳过的成熟女人。 “处女”这个词在她的脑中一跳,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令她下身一阵酥麻。 陈黄骏正在舔吮着那对令曾她苦恼的乳头。自然,他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是一味沉浸在过程中,享受着与新的女人鱼水之欢的刺激。 那是与他在温岚身上所找到的截然相反的刺激,他一时还评断不出哪一种更好——或许对男人来说,永远是新的更好吧。 他沿着耿英的身体一路往下滑,中间刻意略过了她赘肉较多的腰身,直指向欲望的源头。 “哎,慢一点……”耿英焦急地捉住他的手,她要进行最后一次申明,用娇羞的语气说道,“我还是第一次……” 陈黄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回想起刚才那对勃大的乳头,在自己的舔弄之下浮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乳晕就像靶心那样大……他的欲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喷涌而出。 “你放心……”所以,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完,便要继续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勃起得如此强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对他来说成了一次性用品,再美的美女只要过了前几次的新鲜劲,他就必须吃药才能硬起来。 围猎(7) 陈黄骏的性爱毫无服务意识可言,但是耿英经验不多,并不会判断。 第一次可真疼啊,她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还是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蜜,似乎是她赢了。 她忍着痛,只发出一些轻微的吟哦之声,男人的性器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身体,她觉得那里是干涩的,像是生着倒刺。 不过随着陈黄骏进出的动作,她感到身下微微湿热,过了一会儿用手去摸——她居然流血了,大流特流。 “呀……有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分不清自己是惊恐还是激动。 陈黄骏并没回应她,他刚刚感到松快一些,此刻正像一条在水中追逐的鱼,用力地拱了几下身子。 他泄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不过耿英没工夫计较这个,她还津津有味地陶醉在鲜血及其意味的自己的“珍贵”当中。 陈黄骏闻到血的淡淡腥味,心里才有了真实的感觉——他本以为耿英说她没谈过恋爱的事情是假的。 这下,血渍就像铁证一样留在洁白的床单上,令他的心里不由又烦又燥,但口头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宝宝你太紧了,弄得我没一会儿就想射了。” 耿英听到这话,心里喜滋滋的:“这块床单你可要留着。” 陈黄骏勉强说:“好,一定给你留着。” “是给你留着。”耿英撒娇地把背转向他。 陈黄骏抱着她亲了又亲,好不容易把她哄回来。 当晚,她留宿在陈黄骏的公寓里,第二天下班后便带着一小包行李兴兴头头地搬了进来。紧接着,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拉着陈黄骏见了自己的父母一面,在佐证自己之前所言非虚的同时,也为二人的婚姻迈出了第一步。 母亲和继父对陈黄骏很是满意,至于温岚和过去的老同学那边,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也没敢联系。 她们的老友群一直没有声音,静得出奇。 耿英心想,或许彻底等到她风光大嫁的那一天再公开也不迟,喜宴的豪奢自然会提醒众人该站在哪一边。 在耿英种种对未来的计划当中,唯一置身于事外的恐怕就是陈黄骏本人。 他被耿英的“闪电战”打得措手不及,没想到原以为的一夜情竟然逐渐演变为婚姻的序曲。在他的观念中,耿英怎么看也不是他与父母理想中的妻子人选。 不过,他总有办法让她认清这一点。 作为“胜利者”的耿英,许久没有看过温岚的微博,倒是陈黄骏闲暇时间去公司时经常会忍不住翻一翻。 那边温岚和zac正打得火热,在各个社交平台都写了不少酸掉牙的小作文,一时间甚至引来不少追捧。 zac的事业虽然不太体面,但钱却是实打实的,在充裕金钱的堆砌之下,益发衬托得温岚人比花娇。 无论男女,看到前任在与自己分手后过得比自己好,心中难免都会起波澜。 温岚写的那几篇恋爱小作文,陈黄骏忍不住看了又看。此外他还在网上搜寻zac的信息。 随之而来的内容却令他十分意外。 围猎(8) 或许因为做微商发家致富的关系,zac属于表达欲特别强的那一类人,通俗来讲就是嘴碎。 他微博里的内容比温岚的还要丰富夸张,在小作文里更是把陈黄骏这个前任贬得一无是处:出轨温岚的闺蜜、家暴、阳痿、抠门、吹牛装逼……除了没犯法意外,简直五毒俱全。 陈黄骏看了zac的微博后气得鼻歪眼斜,虽然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都是在写他,虽然网上的人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在身边同一圈子里面,这些内容恐怕早就传开了。 陈黄骏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自己撩的几个菜反应都变冷了,原来,他早就成了别人背地里指指戳戳的活靶子。 更可气的是zac和温岚微博底下有一帮不明事理的粉丝,他们热情而无条件地站在zac这一边,赞颂着“男神”和“女神”的美好爱情,同时又以极尽刻薄的话语评论着他这位前任。 虽然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但陈黄骏还是忍不住将评论一条接一条地看下去。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转发才停下来。 那人是温岚的朋友之一,陈黄骏与她虽然私下没什么交情,但也算得上是个点赞之交。 只见对方转发了zac的示爱微博,并附言:“亲朋友来作证:前任真是个大渣男,眼睛瞎了才会出轨那种绿茶。祝福我们美岚,长长久久哦。” 陈黄骏气不过,点开这人的头像发去私信:“我怎么就又出轨又家暴了?在网上造谣不用负责?”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回复:“别睁眼说瞎话了,你和耿英那点事大家都知道。” 陈黄骏懵了,耿英不是自称温岚大学同学的朋友吗?怎么温岚的朋友都认识耿英? 他再回到温岚的页面细细翻看,在她的控诉中,自己是一个吃窝边草、出轨她闺蜜的没品男。 底下的评论中有好事者给围观群众贴出了耿英的照片,鲜亮的荧光绿色字体被贴在她脸上:“给小叁打码”。 实际上,这打码是什么也没挡住,照片上的耿英面色黯淡,脸也比现在大一圈,没有半点可观之处。一干网友在这条评论下面讥嘲着陈黄骏审美畸形,什么货色都下得去嘴。 当谎言掺杂着叁分真实,而且这叁分真实恰恰得到了证明,那么余下的七分也会被认为是真的。 陈黄骏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难堪,他再也忍不了了,熄灭屏幕,将手机狠狠拍在办公桌上。 这一声巨响惊动了玻璃墙外正在摸鱼的员工,有个跟他关系近一些的连忙跑进来询问:“陈总,你怎么啦?” 他抓着头发,呈现出痛苦状:“我被人网络暴力了。” 那员工吓了一跳,好好的公司才开张没几个月,平时也没什么业务,怎么还结了仇家?不会是准备要倒闭了吧,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陈黄骏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员工说了一遍,并且要求他今天下班前联系好律师发律师函给对方,并且按照他的意思写一封澄清信,以朋友身份公开在网上“给大家评评理”。 员工收到这些任务,纵然内心无语,但毕竟领着陈黄骏的工资,不得不乖乖照做。 安排完这些,陈黄骏抖了抖西装外套,一副老板的架势离开了公司,开着他那辆亮蓝色的“小牛”找耿英撒气去了。 围猎(9) 耿英今天休假,她刚刚从看房的路上回程。 现在他们住的这所小公寓地段虽好,但她总觉得屋内处处透着温岚的气息,让她越来越受不了。 她必须趁热打铁,把陈黄骏牢牢攥在手心里。 带她看房的中介个个情商都很高,听到她准备要结婚,便循着她透露的男方特征花样百出地将陈黄骏夸了一遍又一遍,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令耿英不由心花怒放。 然而她当走进屋内,便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太一般。 平时这个点陈黄骏都不在家,而此刻他居然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什么也没做,从她进门起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怎么啦,宝宝?”虽然觉得有点怪异,但耿英还是好声好气地朝陈黄骏走去。 “我问你,”陈黄骏清了清嗓子,表情一脸阴郁,“你跟温岚到底什么关系?” “温岚?你怎么还提她?又和她联系了?”耿英把沙发的靠枕一摔,她大概知道陈黄骏是听说了什么,于是率先发难。 “哼,”没想到他丝毫不在意她的情绪,只当她发脾气是默认的意思,“她明明是你朋友,你还故意来勾引我,你知道人家现在在背后怎么说我吗?” “勾引”二字戳痛了耿英,她对这个词语深恶痛绝——就好像在说她很下贱。 一时不忿,她抬手打了陈黄骏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男人的脸色更阴了,他揪住耿英的头发想要动手,但犹疑之间还是决定给双方留点情面,于是转而一把把她推在了沙发上。 接着,他走进卧室,将送给耿英的背包和她的几件衣服扔了出来:“从我家里滚出去!” 那堆衣服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唯有包上的金属logo切切实实地砸疼了她的脸。 耿英没顾上拿任何东西,一边哭一边开车回了家。 母亲见她这副样子回来,便知道是陈黄骏干的,生气地要让继父报警抓他。 继父则在一旁充当和事佬角色,安慰着母亲和耿英,报警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耿英第二天还要上班,在房间里低泣到夜半,出来找东西敷一敷眼睛和伤口。 没成想又听见母亲和继父在卧室私语。 母亲叹了一口气:“那小陈条件真挺好的,我当初都不敢相信,毕竟就凭她……”声音低了下去,大概在历数她的种种缺点,最后她只听到母亲说,“……再想找到那么好的可难了。” 随后便传来继父窸窸窣窣安慰母亲的声音。 耿英站在原地,只觉得面颊滚烫、双手冰凉,恨不能立刻推门进去和母亲对峙。 然而她终究没有。 冷静了几天,她和陈黄骏谁也没联系谁,温岚和过去的朋友更是毫无消息。 耿英的思绪开始发散:他们现在算是分手了吗?借着拿行李的由头,她是不是该再去见陈黄骏一面?他如果挽留她该原谅吗? 最令她不解的是陈黄骏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要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小隐瞒,比起温岚对他的欺骗,简直就是善意的谎言。 迷惑与悲伤之中,她再次偷偷点进了温岚的微博。 围猎(10) 这下,耿英内心的悲愤有了具体的源头。 原来温岚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小叁、插刀闺蜜、绿茶婊!她点开一条条谩骂她的评论,里面赫然跳出自己做注射整形之前的脸。 ——虽然她内心不想承认,这些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但转头一想,她温岚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耿英打开贴出她照片的微博账号,果然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号,谁知道是不是温岚自己搞的。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上网买了一个虚拟号码,也注册了一个小号。 她搜肠刮肚回忆着温岚的“事迹”,从她小学升初中英语考试作弊开始说起,再到她的本省大专学历假充英国留学,以及后来的一百八十任男朋友——确切的说,应该叫“金主”。 随后,她像街头发放小广告一样,在温岚和zac账号下面每一条评论中@自己的那个小号。 此举引发了热烈讨论,另外有不少人,不知是zac的同行还是他得罪的人,也纷纷私聊耿英,提供了许多关于zac的信息。 耿英看得眼睛冒火——原来这个zac比温岚还要上不得台面,那些英俊的照片是ps的,他口中高端的进出口贸易其实是微商,而他本人只是潮州乡下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出来的少年,初中毕业就开始闯社会了。 那阵子,耿英每天下班后还要在家忙碌到凌晨叁四点,乐此不疲地辗转与编辑温岚与zac“黑料”的途中。 她的小号声势也日益壮大,从个位数的关注一跃到几千。 要知道温岚本人的账号也只有小几万粉丝而已。 自从耿英开始发力后,温岚那边就不再更新内容,沉寂了好几周,直到耿英发长文整合出知情者关于zac的爆料,那边才像是受不住了。 耿英在微信上收到温岚的私聊:“你够了么?” 她有点恐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温岚知道这一切是她做的——那又如何? 她装作没事一样,发过去一个“?”随后传回的却是鲜红的消息提醒,她被温岚拉黑了。 事已至此,耿英也觉得有点累了,再加上围观群众们的热情已经渐渐减退,她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没过多久,就连那个小号她也不再去看,甚至连密码也不知道忘到哪儿去了。 她与旧日的同学,又恢复起一点吃喝玩乐的友谊,只是有她的场合再也不会有温岚,有温岚的场合再也不会有她。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月后,她甚至从朋友那里隐约听说了陈黄骏的婚讯。 耿英表面上没接话茬,私下里却再次打开了微博,从拉黑的列表中点开陈黄骏的头像,他发了九张图的婚礼现场,新娘穿着精致的秀禾服,脖子上、手臂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金货。 评论里有人指出:“徐行长之女大婚。”陈黄骏回复了一个抱拳的表情,俨然已是个中年人。 “真老土。”耿英在心中嗤之以鼻。 围猎(11) 嘲笑归嘲笑,现实中谁过得更好还是一目了然。不知是不是受到陈黄骏结婚这件事的刺激,随后不久,耿英便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外打拼几年后,耿英攒钱自己开了一家美容机构,乘着医美热潮的东风,不久后她又拉到一个合适的投资人,一跃蜕变为女老板。 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她将自己的美容诊所模式化复制,成了广州小有名气的连锁机构。 那年她32岁,距离她离开家乡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耿英忙里抽空,找名医给自己的眼睛、鼻子、下颌都动了刀,现在化完妆后竟比十年前还要美。 同年,她和谈业务过程中认识的一个医生结了婚。 她脱离原本的圈子很久,慢慢失去了温岚的消息。最后一次偷看她微博还是在五年前,印象里,温岚的动态已由炫富转变为一些秀身材的性感照,过去共同的朋友不知何时起也都销声匿迹,不再给她点赞评论。 直到耿英的几家连锁店都步入正轨,终于衣锦还乡地回家过年时,她才辗转得知,当年那个微商zac早已经和温岚分了手,后来的几年内,温岚渐渐由假名媛沦为一个真妓女。 “全国巡飞空降的那种”——老同学谈起这件事时一脸鄙夷与尖酸,耿英却在她脸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不由哑然失笑,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掩了过去。 饭局散场,耿英回到自己的车里,她搜出通讯录里温岚的号码,借着微醺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过去。 毫无疑问地,回过来的是红色惊叹号,她还是处于被拉黑的状态。 是自己害了她吗?耿英把手机丢在一旁,闭目躺在车里等待代驾。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像一枚蚌,慢慢封闭起自己内心一闪而逝的柔软与潮湿。 如果还能见到温岚,她也许会对她说—— 某年,自己到潮州出差,临时去银行取钱,没想到碰到了陈黄骏。他是专门负责大额客户的经理,比以前更胖了,满面红光,白衬衣几乎裹不住他的啤酒肚,一看就是叁高人群。 陈黄骏看到她时显然愣了一下,但两人都装作没认出彼此。她看着他寒酸恭敬的模样觉得真可笑:过去她们居然会为了这种男人抢破了头。 说到这里,温岚会跟她一起笑吗?耿英脑海中浮现的是二十多年的她:青春、美丽、几近于透明,笑起来时眼下有小小的坑。有个词叫“笑靥如花”,形容的就是她。可是耿英的妈妈却说,女孩子眼下长笑涡不好,恐怕要命苦一生。 那时耿英还不懂事,却暗暗记住了这个评价。 时代在变,新一代青春漂亮的女孩已经像向日葵似的破土而出,她们更加聪明,也更加独立,“嫁得好”也早已不是女人的标准价值,如今若再把这种观念摆上台面说,甚至还会引来嗤笑。 耿英缓缓沉入酣甜的梦境里,在梦中,温岚的笑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过去的自己。她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个微胖平庸的女孩,一阵酸楚袭来。那个已经有十年不曾哭泣的女强人,却忽然在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完) 高岭之恋(1) 云素素相信,二十八岁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因为此刻她正值二十八。 她是那种无论见几面都会令人感到惊艳的美人。生就一张端丽绝伦的鹅蛋脸,刚刚褪尽婴儿肥,又有了专属于女人的韵味,再看五官:眉斜入鬓,朱唇榴齿,纤秾合度。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身材与气质。云素素在电视台上班,但她做的却是幕后工作。每当耀眼的聚光灯黯淡下来,脸上搽着厚厚脂粉的女主持走下台与她并肩一站,那画面竟如塑料假花与池中芙蕖并置,媸妍之分,一目了然。 她的灵魂占据着如此得到上天宠爱的躯体,自然也将这份优待发挥到了极致,每日扬着如玉般洁白优雅的脖颈,犹如一支鹤望兰。 关系近的人都知道,云素素不仅胜在美貌,她的家境也非常好,毕业后刚考进电视台,父母就为她在京城将车与房都置办齐全。 甚至就连她选择来电视台工作也单纯是为了施展才华,当年,她以专业前列的成绩毕业于广院,实习期未满时便得到领导赏识,破格让她调去当一档节目的主持人,但她却以不喜欢抛头露面为理由婉拒了。 然而,她并非不喜欢聚光灯下的感觉,只是清晰地意识到:那里不是她的舞台。 正因为“万千宠爱在一身”,云素素的心气是极高的,她相信美貌只是她身上最无关紧要的附加物之一,因此又怎么肯“以色侍他人”? 也因如此,台里的领导若有什么饭局应酬,也都是万万不敢叫她的——早领教过这位大美人受不了酒桌上庸俗套路的样子,她不仅会拂袖而去,还要当场给双方一些难堪。 云素素生平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爱情。虽然她在人前从不表露出一丝对年龄或婚姻的担忧,但一年中也总有几天会为了这无伤大雅的缺失独自神伤一会儿。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太完美了,所以很难有更好的男子能与之匹敌。 ——是的,匹敌,云素素相信爱情就像一场云岭之巅的对决,必须是一位足够高超的对手才能引动她出手。 而她一生所追求的爱情,应当是在这样一场精彩的对决中令她感到心悦诚服的。从此她会走下高岭,与她的爱人相伴偕老。 只可惜,活到二十八岁,她竟然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直到她邂逅了峯仪。 必须用“邂逅”才能把握住这段关系的无常与浪漫之处。许峯仪是个大隐隐于市的艺术家,二十岁从央美毕业后一直在美国进修,直到在美国度过十多年,他忽然又返回北京并在此定居。 原本,采访许峯仪是云素素同事的任务,但同事家中临时有事,千请万托让她救场。 云素素与同事们向来关系不错,那天她正好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采访当天由于计算时间失误,她与团队一齐被堵在了出城的路上。 等赶到许峯仪位于丰台的独栋别墅时,他们已比约定时间迟到了约一个小时。 云素素急得已经有几分花容失色,然而当她踏进别墅,却仍然不由得感到震撼。 这哪是阳宅,活脱脱就是一个博物馆。 而许峯仪正立在一张黄花梨榻前等她,她进门时带起微风,吹乱了他的衣袂。刹那之间,神光离合,若往若还。 高岭之恋(2) 在许峯仪面前,她罕见地失了态,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摄像师大哥也忍不住出来帮她打圆场。 许峯仪并未因他们的迟到而动怒,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都表现得极有风度。在镜头关闭后,因为听到云素素盛赞他摆在家中的古董文物,他还特意抽空带领大家参观了一圈。 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雅致至极,中庭有一方小小的天地,绿草如茵,一看就经过细心呵护,然而正中央却栽着一棵枯树。她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树死了还要留着。许峯仪却提醒她仔细看。 原来,树上有一株纤细的藤蔓仍然鲜活,他保留的不是枯树,而是攀援而生的一丝绿意。 “不止于此,”许峯仪微笑,看向树干的眼神几乎含情脉脉,“我刚搬到这里来的那一天下着雨,雨打在树干上,声音非常美妙,所以我把它留了下来。只可惜北京很少下雨。” 云素素叹服,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领悟到:包容缺憾也是一种魅力。 在回电视台的路上,回想起自己初见许峯仪时的错愕,云素素不由暗暗脸红。 好在,她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许峯仪心中一定也有她。 原因无他——像所有艺术家一样,许峯仪是如此擅于审美,他对美的事物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而她恰好就是美本身。 果然,许峯仪的邀约很快便来了,但那只是一封客套的邮件,请她参加他朋友画展开幕的afterparty。 云素素心里提起的希望不禁落潮,但她还是精心打扮前去赴约。在派对上,她成了瞩目的焦点,许多人向她递来名片、到处打听她,然而她向来厌烦果蝇似的嗡嗡绕在身边的男人,目光始终追着许峯仪。 在喧闹的人群中,他身如鹤立,时不时回头对上她的眼睛,宛如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秘密。 她竟有一丝慌张,垂眸暗敛心绪,又如初恋的少女忍不住悄悄问自己:他的那个秘密,是不是“我爱你”? 云素素一改往日的矜持,努力克服美人的桀骜不驯,主动联系了他几次。直到她近乎气馁之时,才又一次接到了真正的约会邀请。 许峯仪非常小心地问她,能否赏脸到家中做客用餐。 她压抑住内心的欢喜,但仅克制了一秒钟,便赶快答应下来,仿佛生怕他的邀请化为水中泡影。 他们约定的是晚餐。到了赴约的日子,云素素翩然前往。 她本以为许峯仪会安排乐队厨师,没想到情形却再度出乎她的意料——晚餐由他亲自下厨。 云素素没料到,博物馆一样的别墅中竟还藏着如此亲切舒适的厨房,而许峯仪出入其中,将色香味俱全的一切点染上艺术的光芒。 灶上微蓝的火苗闪烁着,拥吻吮吸着光彩照人的珐琅锅,黑加仑酒装在水晶杯中,色泽诱人,仿佛随时在勾引着她这位客人,将蜜桃果肉般的双唇染成蜜紫的颜色。 微醺后,两团艳丽的桃红弥漫在她的双颊,将她的双眼映照得惺忪,那完美的娇躯紧裹在真丝晚装中,线条也显得格外缠绵。 高岭之恋(3) “干杯。”云素素举起手中的酒杯,深紫色的液体温软粘稠,宛如她流连的眼波,一层层荡漾开去,又绵密地挂在光洁的杯壁上。 许峯仪微笑举杯,他平日里可是海量,但今天才喝一点就好像要醉了。 水晶杯轻轻相碰,随之而来的是云素素的一声轻呼,只见杯子划过一道流光,踉跄跌倒在洁白的餐巾上,杯中纯酿瞬间洇开一大片,也溅在她米黄色的晚装上,如一小片鲜血梅花。 许峯仪连忙站起身,为她找来一块柔软的毛巾。她抬手去接,掌心正好合在男人的手背上。 她的脸颊顿时火烫,而许峯仪的手却凉得像一块玉。 “都怪我不小心。”她将那块蓬松似云团的毛巾随意在身上蹭了几下,然而,胸前衣衫染上的颜色却是纹丝不动,擦不去了。 抬起头,对上的却是许峯仪温柔如水的眼睛。 那一刻,她再次陷溺,忘记了一切。 男人靠近,仿佛不忍心惊动花间暂时歇息的蝴蝶,他的气息带着须后水的洁净芬芳,他的嘴唇在她唇上迟疑地一点,宛如蜻蜓掠过无波的湖心。 但云素素不愿让他就这么飞走。 她懒懒地将手扣在许峯仪的颈上,用沾着酒香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男人的唇舌如同被点燃,在湿润狭小的口腔当中与她纠缠起来。 他的舌头灵巧,也带着琼浆般的微甘。 吻着吻着,云素素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不出她所料,这次她又要赢了。然而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时,她反而觉得有点无聊起来。 这时候,许峯仪似乎感应到了这一点,忽然把她从餐椅上抱了起来。 她没防备,吓得惊呼一声,随后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调皮地咬了许峯仪的下巴一口——软而弹牙,是一块好肉,她再用舌尖打了个转,底下暗布着密密的胡茬,但都不怎么扎人,可见晚餐之前他已经对身体做了仔细的打理。 既然是这样,云素素心里便更加有了底。 她任由许峯仪抱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上楼的震颤当中,她晚装的肩带滑落下来,露出诱人的锁骨,她也没管,只是看到男人的喉结明显地上下一滚。 就这样,她像一名公主,脚不沾地地被带进了许峯仪的卧室。 屋中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大概是男性香水的后调。他像是放下熟睡的孩子一般,轻轻将她放在了床上。 世界上竟有如此温柔的手指。 她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双手仍抱着他,由嘴唇到下巴,再到刚才滚动的喉结,她的吻肆意而狂妄,一如她掩藏在体面与温婉外表之下的华艳。 吻着吻着,许峯仪渐渐占据了主导权,那件弄脏的裙装已在他的手中被褪下,云素素从头到脚恰到好处的身体也被他用温热的手心勘察了一遍。 他抚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女人在他身下发出轻轻的呻吟,仿若来自天堂的邀约。 高岭之恋(4) 许峯仪的皮肤就像那件带着云素素体温的晚装,又温暖,又滑润。她紧紧地将他裹在自己的怀抱中,几乎是瞬间便爱上了这种感觉。 同时,他的胳膊与胸膛又带着男子壮实的肌肉。云素素忍不住将手伸至他的胯间一探究竟,却被他轻轻闪开了。 他的吻密集地落在她的胸口,被他吮过的地方酥麻得几乎刺痛起来。终于,许峯仪也失去了他的常态,他用唇舌包裹着她粉嫩的奶尖,就像一个充满渴求的孩子般腻着,久久不愿离开。 她的双乳丰满而又恰到好处,顶峰处是大马士革玫瑰般的娇艳粉红,在男人热情的舔吻之下顺时间敏感到了极点,双腿间也传来了异样的感觉。 她抱着许峯仪的脑袋,在他身下扭动着腰肢。 男人会意,一路沿着她平坦的小腹吻至胯间,在那里,他一下子含住了她欲望的源泉。 “呜……”云素素紧紧揪住床单,忍不住弓起了身子。 其实有不少男人都愿意为她服务——舔她,哪怕不能做到最后,沾一沾她的身子也好。但像许峯仪一样能够如此令她享受的却是少有。 黏滑的液体顺着蜜穴汩汩流出,许峯仪的舌头在她小小的阴蒂上打转,时而又温柔地包覆住阴唇来回摩擦。她像是变成一片羽毛,轻飘飘地飞到了天上。 高潮来得太早,早得连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抬起头冲她笑笑,叁十多岁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羞涩,他问:“舒服吗?” 云素素缓了几秒,随即笑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嗯,接下来到你了。” 她坐在他的身上,用湿漉漉的阴唇来回摩擦着早已紫胀的肉棒,勃起时连带着侧面的经络一起凸出,划过她的敏感地带,心里痒酥酥的。 她回身看了一眼,肉棒前端的龟头大得骇人,再看许峯仪,他脸上的羞涩愈发加深,云素素不由觉得他十分可爱,忍不住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她用手指揉了揉龟头的尖端,上面滑溜溜的,分泌出一些汁液。随后,她缓缓将它放入自己的体内,然后上下动作起来。 巨大的性器几乎在她体内破开一条新路,云素素摆动着身子,她美丽的双乳也跟着动作摇晃。男人在她身下小声地压抑着呻吟,过了几分钟后再也耐受不住,猛然抓住她乱晃的奶子动起腰来。 肉棒一下接一下直插到底,她发出欢快的娇喘,同时将胸脯埋在男人的脸上,让他在抽插之时舔她的乳尖。 似乎是嫌这个姿势不适宜用力,许峯仪动了一会儿后便抱着她翻了一个面,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接下来更是一阵狂风骤雨,男人的抽插几近于疯狂。云素素的四肢紧紧缠在他的腰上,一边浓烈地深吻,一边接纳着他所带来的全部快感。 他的肉棒在她的体内肆意地出入,直到汁水漫溢,他们的双唇仍然深深紧贴在一起,不愿分离。 高岭之恋(5) 5 事毕,云素素走进主卧的浴室清理,许峯仪也跟了上来,温柔地帮她放水拿毛巾。 “别在浴室睡着。”他细致地交代过一遍,仿佛恨不得亲自帮她洗。 许峯仪关上门出去后,她的目光掠过洗漱间内的陈设,里面摆着的东西很简单,镜台光亮如洗,只有基础的护理产品,看上去就是一个单身男人该有的一切。 然而,许峯仪拿来的毛巾却又轻又软,她翻过来一看,上面烫印着精致的橙色logo,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云素素不由皱起眉——这个品牌素来以配货着称,可许峯仪浑身没有一件名牌,难道这个家里还有别的女人? 一闪而逝的疑惑很快被她埋在心头。随之而来,盖过一切的是许峯仪丰饶的温润与甜蜜。 那个流光四溢的女人恋爱了。 两人确定关系后,许峯仪常去电视台接她,同事见到这个男人全都交口称赞,说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云素素浅浅一笑,脸上却完全流露出恋爱初期的甜蜜喜悦,恨不能接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越了解,她就越发觉许峯仪的好,不仅在于外表的光鲜与所谓的登对,而更因为他是当今世上罕见的“君子”型男人。 他很少说虚话,每一句赞美都发自真心实意,每一点爱意都落实到动作。他的手能用来创造出美妙的画作,却也心甘情愿地为她囿于厨房亲作羹汤。 至于云素素的要求,无论多么胡搅蛮缠,他都是有求必应,绝不会有一句抱怨。 一个有才华有地位的男子,气质清冷,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只心甘情愿地对着一个女人低头,毫无保留与私心地宠她,这大概是任何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伴侣。 然而,这对云素素而言只是理所当然的日常,在最初感慨自己幸运的一段时间过去后,许峯仪的好逐渐变得同其他对她殷勤的男子无异起来。 不过,尽管爱变成了细水长流,她依然爱着他,那个与子偕老的理想并没有变。 事情急转直下,是在几个月之后。 那天是他们恋爱满100天的纪念日——云素素觉得好玩又期待,恋爱100天,听起来像是中学生才会在意的庆祝,然而许峯仪却满脸的郑重其事,精心安排了许多。 这一回,博物馆般的别墅里真正请来了大厨与乐队,云素素特意再次穿上百日之前的那件晚装,胸口的几朵红酒梅花稍微褪了色,淡淡的,倒是别有风情。 整个晚上她都非常快乐。 男女主人用餐完毕,浪漫的音乐也落下了帷幕,云素素本以为他们该好好亲密一下了,没想到许峯仪却一脸神秘地端出一个盒子。 云素素被吊起胃口,她猜测里面不是一副专门为自己创作的画,就是极其惊艳的珠宝。 总之,只有极致的大俗或大雅才能打动她这样的女人。 然而,当许峯仪掀开盒子,摆在她面前的仅仅是一本相册。 “这是……?”她好奇地翻开,里面是一张接一张陌生女童的相片,时间是连贯的,从婴孩慢慢蜕变为少女。 许峯仪脸上闪过她所熟悉的羞涩:“素素,其实我有一个女儿……” 高岭之恋(6) 6 她瞬间瞠目,翻动页册的手也停了下来。 可她毕竟是有修养的美人儿,纵然任性,却也从来没施展过撒泼打滚那一套。 云素素竭力维持着镇定:“女儿?你亲生的?” “对。”许峯仪点点头,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窘迫与忐忑不安,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有点勉强地说道:“那正好,我们以后就不用担心生孩子的事情了。” 她故意装得风轻云淡,内心却忍不住在咆哮和滴血:你结过婚?生过孩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身为美女,云素素对生育并没有太大的执念——许多女明星为了持存美丽,都选择了终生不育。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在二十八岁、最好的年华成为别人的后妈。 这甚至令她对许峯仪的感情也产生了动摇与怀疑。 那个夜晚,虽然依旧维持着表面的谈笑风生,但她却拒绝过夜,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家中,她流着泪,心里只有一个问题:许峯仪的爱是假的吗?他之前所有的好,是不是只是伴随着谎言的伪装?或出于愧疚的弥补? 第二天,随着太阳升起,云素素的眼泪像花朵上的露珠一样蒸发,她又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女人。 只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好累。 那天,她和许峯仪谁都没有主动说话,然而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车停在单位门前。 当着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同事,她不可能当场发难,于是面色如常地上了他的车。 如今,她也算是骑虎难下了,毕竟之前已经与他出双入对了那么久,电视台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艺术家成了神仙眷侣,如果忽然分手,那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云素素的骄傲使她容不下这样的失败,所以她暗自决定再给许峯仪一次机会。 他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只能更谨慎万分地陪着小心。云素素一向吃软不吃硬,见他可怜的模样,态度也就稍稍和缓了过来。 两人又推拉了一阵子,许峯仪的好并没有任何变质。于是,云素素主动提出要见见那孩子。 “她在郊区读书,一学期只有寒暑假在我这里住。”说起女儿,许峯仪的脸上笼着一层柔光,却令云素素颇感不适。 “孩子的妈妈是谁?”她故意板起脸。 于是,许峯仪花了半个多小时向她解释——那只是十几年前,他刚刚成年时的一次意外。 女儿的名字叫做许寒,甚至直到近几年,他才知道许寒的存在。 云素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真的,”许峯仪耐心地向她解释,“许寒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当时我还在美国,她的家人辗转联系到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云素素这才知道他突然回国发展的内情,原来都是为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 “那你没有一点怀疑?”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那么确信这孩子真是你的?” 像是被触碰到什么禁忌话题,许峯仪的神情微变:“谁会拿这种事骗人,况且我和许寒她妈妈真的有过……” 他的话到这里拐了个弯,又明朗起来:“素素,如果没有小寒,我也就不会认识你,你说是吗?” 云素素点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高岭之恋(7) 7 在学校放暑假的时候,云素素见到了许寒。 她对许寒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见面那天她带了一套书作为见面礼,可许寒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随意地接过书放在一边。 而且,许寒的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像十四五岁的孩子,她化妆,背高奢品牌的包包,云素素看到她的时候,她永远捧着手机在打字。 她甚至长得也一点不像许峯仪。 云素素和父女两人吃了一顿饭,全程都感到如坐针毡,一贯细心的许峯仪却似乎没觉出异样,对着女儿嘘寒问暖,与她讨论着学校里的种种琐事。 云素素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但依然受不了许峯仪对许寒说话的神情——简直和对自己一模一样。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许峯仪还很高兴地说:“小寒挺喜欢你的。” 云素素有点受不了,心想道,你怎么先不关心一下我喜不喜欢她?再说她那表现能叫喜欢吗?根本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于是她有点冷冷地说道:“她背的那包是hxrmes吧?你也太溺爱她了。” 许峯仪的脸色微微一沉,但也不否认:“经济方面我从来不约束她。毕竟她没了妈妈,怪可怜的。” “那她姥姥和姥爷呢?” “住昌平,周末她一般都去他们那儿。” 她知道许峯仪想让她放心,可她的心已经乱了:“她长得不像你,看来是像她妈妈比较多。” “可能是吧。” 随后,许峯仪不再说话,两人在沉默中的空气中度过了接下来的行程。这次见面算是不欢而散。 云素素一想到她日后要与这个小女人似的年轻女孩“分享”许峯仪就觉得浑身不适,充满了抗拒。 果然,自从许寒放假以后,两人原本的甜蜜也随之戛然而止。 云素素很少再去别墅,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许寒那张臭脸——除了在许峯仪面前,这个女孩从没有私下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当云素素想主动跟她找话题时,她立刻戴上了耳机。 还说什么“喜欢”,原来都是在许峯仪面前装乖巧。 云素素生气,但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因为对方是男友的女儿,不是任何莫名其妙的第叁者。 有一次,许峯仪甚至连两人的约会都迟到了。云素素在单位楼下左等右等,还被同事装了个正着,可却偏偏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她从没被男人放过鸽子,气得转头回家,又过了一小时,许峯仪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门口。 他一开口就说:“小寒的舞蹈班临时改时间了,我送她去上课。” 小寒,又是小寒,云素素失去了耐心:“那她就不能打车去吗?非得你亲自送?” 果然,许峯仪说的又是那句台词:“她还是个孩子啊,而且又是女孩子,我们平时相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打车?” 云素素恼了:“我看她就是故意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便捕捉到了许峯仪脸上的失望:“素素,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小寒她可从来只说你的好话。” 她今天已经不想再听到“小寒”这个名字了。 云素素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不发一言地把许峯仪关在了门外。 高岭之恋(8) 8 她只希望自己被全心全意地爱着,原来是那么难。 毕竟这份爱也附加着不少条件,详细一点,就是“被一个家世样貌学历事业全都达标的人全心爱着”…… 想到这里,云素素叹息,真的好难,好不容易有了万里挑一的人,她到手的爱却莫名其妙被分去一半。 自从她赶走许峯仪后,两个人谁也没联系谁。 她之前跟着许峯仪出入过不少展览开幕闭幕一类的社交活动,因此也算是结识到了一些“圈内人士”,为了排遣冷战带来的烦恼与寂寞,云素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几个有心追求她的人聊起了天。 其中最有希望的是一位收藏家,虽然他的年纪和容貌都达不到云素素对男友的标准,但说话风趣幽默,她倒也不讨厌他。 她问收藏家,知不知道许峯仪有个女儿。 收藏家没表现出任何诧异:知道啊,怎么了?我们当时还奇怪,他怎么把你这样的大美人弄到了手。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不想对别人说许峯仪有意隐瞒——毕竟直到这时候,许峯仪还是她的,她的东西一向不容别人否定。 于是她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孩子妈妈的事,他总也不肯说。” “那说来可就话长了,反正就是初恋呗,然后开花结果、瓜熟蒂落……” 说到这儿,收藏家卖起了关子:“要不要哪天一起吃个饭,我们细聊?” 吃就吃吧,她也不怵,云素素懒懒地送过去两个字:“好啊。” 等两人真的见了面,云素素才发现收藏家关于许峯仪的信息比自己了解还要多。 或许他觉察到这是挖墙脚的最佳时机,又或许纯粹出于古道热肠,他将许寒母亲原原本本地向她介绍了一遍,甚至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翻拍的照片。 云素素一瞧,呵,旁边站的正是年轻时的许峯仪。 她心中顿时又打翻了醋缸子。 再细看许寒的母亲,很奇怪,母女二人长得也不像。 收藏家神神秘秘地凑近:“还有一个,旁人都说,许峯仪那女儿不是他的。” 云素素被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下去:“是他们瞎猜,还是有什么证据?” 收藏家干笑两声:“这事外人哪能有什么证据,总之就是都在传呗,一个艺术家,替别人养孩子,多好的故事。” 云素素点点头,是啊,多好的故事。 要是能验证真假就更好了。 她心念一动,开始留心起来。 最快的办法是直接问许峯仪,因此,云素素主动打破了冷战,提出约许峯仪谈谈。 他以为她原谅了自己,兴冲冲带着一束花赶过来。 云素素望着他喜悦的表情,却忽然在他此刻的脸上发现了收藏家那张照片上的少年意气。她有点心酸,他的过去太复杂了,而他的心真的还会爱吗? 或许他给她的一切温柔,不过都是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而已? 她提起了关于许寒真正身份的谣言,却没想到说着说着,许峯仪的脸色却越变越差。 “素素,”他按住她的肩膀,“为什么要问这个呢?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管小寒的。” 他脸上的少年气烟消云散,瞬间又变成一个中年人,她恨透了他此刻的优柔寡断。 高岭之恋(9) 既然许峯仪不让提,云素素就准备靠自己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通过高校的校友群找到了许寒亲生母亲家的地址,随后便以许峯仪女友的身份上门拜访。 两位老人住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屋子是宽敞的大叁居,看得出来曾经装修得很用心,但年岁已久,不免沾染上一些古旧的痕迹。 老夫妇对云素素很客气,但不时还是会流露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小许是个好人,我们寒寒上学的事情全靠他操心。”老人对着云素素将许峯仪一顿夸,末了又这么结尾。 她听得有些惊讶,故意试探道:“毕竟是他自己的女儿嘛,上心也是应该的。” 只见她面前的老人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开了口:“小许……他没跟你说吗?” 云素素一阵激动,她感到真相已经逼近。 “寒寒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老人似乎强忍着痛苦,却又飞速补充了一句,“姑娘啊,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你和小许谈婚论嫁的事情,等我们老两口走了,留下的东西都是寒寒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看起来这两位老人也是厚道实在之人,云素素暗中松了一口气,但又涌起了新的不满:既然孩子都不是他生的,那为什么他要这么尽心? 她脑海中涌现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对许寒的生母感情极深。 这样的事实对云素素而言,并不比他有一个女儿更好接受。 作别两位老人,独自走在路上,回想起许寒对她和许峯仪理所当然的样子,云素素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委屈。 她对待感情向来是认真的,就算要她当后妈,也不能和许峯仪一起不明不白地去养别人的孩子。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再次占据了上峰,倒不是说非得把许寒扫地出门,她只是希望许峯仪能掂量清楚,别人的孩子和未来的妻子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现在,既然许寒根本不是他的亲骨肉,那么她就有了九成的把握,许峯仪必然会选择她。 云素素走着走着,迈出了胜利者的步伐,她决定再主动一次,跟许寒沟通沟通,让她搞明白自己的位置。 于是,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拨通了许峯仪的电话,聊着聊着,她问道:“小寒的舞蹈课什么时候下课?要不,今天我去接她?” 许峯仪被她突然的请求弄得疑惑又欣慰,但转念一想,许寒本来就对云素素没有恶感,只要给两人多一点相处时间,或许关系能变好的,便仔细向她交代了舞蹈班的地址与时间。 云素素如约接到了许寒,但一看她坐上副驾便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无名火起。 “小寒,云阿姨和你爸爸现在是认真谈恋爱,过段时间准备结婚的。” 许寒头也不抬,只是点了点头。 云素素见委婉的方式没有奏效,便单刀直入起来:“到时候我们结了婚,肯定也会要自己的孩子,你爸爸那么好心收养了你,人要有感恩之心……” 听到这里,许寒才猛然抬起头,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说什么?” “我说人要学会感恩……” “不是这句,”许寒把手机收进了包里,“谁是被收养的?他就是我爸!” 云素素心里冷笑,小丫头还挺会自己骗自己,估计是很缺乏父爱吧:“不信你去问自己的姥姥姥爷……” 她还没亮完“杀手锏”,便发生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许寒跳车了。 高岭之恋(10) 积水潭骨伤科门口,许寒的姥姥、姥爷已经问讯赶到,只有许峯仪还被堵在路上。 云素素这边,她动用所有的关系给许寒插队挂上了专家号。万幸,许寒跳车时她的车才刚起步,速度不快,不然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许寒看起来伤得不重,但在送医院的路上,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跟她讲——尽管内心却充满了怨念:这孩子,简直脑子有问题,果然不可能是许峯仪亲生的。 然而,拍完片子,情况却比她想象中严重:右手臂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 孩子的姥姥在一旁又是生气又是抹眼泪:“你这孩子,真是把你宠坏了,脾气这么野,把自己摔成这样子,过两年艺考该怎么办?” 原来许寒是艺术生,怪不得天天上舞蹈培训班。云素素在心里冷笑,孩子的姥姥倒还明事理——这可是她自己摔的,不是我推她的,跟我没关系。 可是,许峯仪的到来打破了她的事不关己。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他,在众人之中那样显眼,脸上却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和关切。 一见面许峯仪就忍不住责问她:“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弄得跳车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跟她谈了谈你们的关系。” 云素素说完这句话,忽然感到闹哄哄的门诊部都安静了一秒钟,一股凉意从脚边升起,两位老人加上许峯仪,竟齐刷刷地对她怒目而视。 许峯仪开口问:“你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低下去:“就是你收养了她的事呀,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对上许峯仪的眼睛,却忽然感到陌生,他那种翩翩君子的气质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凶悍的目光,仿佛一头保护领地的野兽。 那目光简直恨不得把她撕碎。 “小寒她不知道。”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疼痛:“我本来一辈子也不想让她知道。” “但她总会知道的,”云素素感觉他离自己很遥远,但她仍在徒劳地挽回,希望他能认同自己的逻辑,“等我们以后结婚了,难道你也要求我一起养别人的孩子?” 许峯仪缓慢而冰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结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骨伤科,走向他真正关心的人。 云素素被晾在原地,面孔发烫,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是一场奇耻大辱。 尽管她依然无法理解许峯仪,无法理解他的温柔与痛苦。此时此刻,她仅真实地感受到自己作为爱情中失败一方的羞愧与愤懑。 她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汹涌的人潮淹没了她,在这个处处充满生离死别的医院里,她却只想要快点逃开这触目惊心的真实,快点躲回她完美的幻觉与虚无当中。 (完) 赵赵故事(1) 1 护理班女孩们都叫她赵赵——舌面含着一小块圆型空气,说快了就黏糊糊地扁了下去,带出一点假娇假痴。 赵赵,小护士装最适合她,碎发与衣领交错处露出的颈像夜里闪烁的白玉兰。她有双食草动物的眼睛,标致得几乎空洞,那颜色就像阴天里的碘酒瓶。 可惜,赵赵是个笨护士。 肌肉注射要求快速拔针,老师大概讨厌她总扭扭捏捏,专盯着她。一见她的针头刚哆嗦着下去就在她背后大喊起来:“快推药,快推药!” 赵赵知道要犯错,心慌了,屏着气直接把针拔了出来,不敢抬头,搭档的同学手上青了一大片。 到了互相扎针练静脉采血的课,她又似乎永远没法把握那个微妙的叁十度角插入,因此几乎没人愿意和她搭伴,每当这一环节,赵赵近乎忍辱。同时,她虽然瘦,血管却很细,像蓝棉线般埋伏在皮下,但就算同伴扎不到,她也一声不吭。 医学院建在城郊,赵赵平时喜欢坐叁小时地铁去市里的书店。她喜欢的书店往往坐落在商场里,闻着咖啡的香味挑选纸张顺滑的读物比起其他商品而言是更令她满足的选择。 她喜欢纸书,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念过去,喜欢文字不经思索印入脑中那种半明不明的味道。半明不明才是好的,要是什么都像医学一样绝对精确,她受不了。 一本书为她带来可以模仿的生活,她可以尽情与书中主人公共情,无论对方是谁。是的,尽管像一切同龄人一样平庸、没有深度、没有自我——如果读到类似的批判性文字,她倒不是不会反省,只是会在同时竭力开始享受这种瞬间被戳到短处的痛感。但即便知道这些都是正确的,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在前面,那是书为她揭示的遥远的地方:新的生活,一个可以真正施展自己才能、获得幸福的所在,一切都很近,只等着她出发,也许就是明天…… 赵赵坐在那里,她挟着一本书,一开始放在腿上,后来又放到桌上。 她在书店里遇到了一个男人——她后来这样对别人强调,在书店里遇到了。 他们谈论了书,一开始主要是书,然后提到一些理想、人生之类泛泛的字眼。赵赵似乎回答得很好——虽然她悄悄挪用了某部小说里女主角的人生观与思考方式。对方顺势赞赏了她,因为他刚刚指出现在的年轻女孩很少有自己的想法,很显然,赵赵是少数的女孩之一。 这让她简直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那人很快弄清了有关赵赵的一切。 赵赵故事(2) “你父母愿意让你以后一直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吗?” 他的问题简直故作天真。赵赵下意识想为父母辩护,但沮丧地发现无话可说。 父母只是平凡的市民,无力为她的未来考虑,而她自己又何曾有过南丁格尔式的梦?难道说因为小时候看多了电视剧,所以长大了想扮白衣天使? 实在太蠢了,可事实真是这样。 “他们无所谓。”她延续刚才高谈阔论的语态,尽量淡漠地说。 “噢,”他仿佛了然中带着点痛惜,“但你自己不能无所谓啊,从这个年纪就必须开始打算。” 接着,他引出无数的人生建议,简直像青年必读公众号号深度好文大串联:要买保险,每年做一次全面体检,你要投资,规划职业,多做实习,和各类人接触…… 赵赵答应着,没错,这些都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只要这样做,人生总能顺利向上走吧?这是绝对正确的,她无言以对,连反驳都像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但她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绝无办法走上这条最正确的路。 所有人都通过这种庸俗的方式走上了最正确的路吗?结果显然不是。那么她愿意走上这条路吗?——对她来说简直是最好的人生状态了:拼尽全力挣得一个小护士的岗位,然后战战兢兢地生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情况了!然而,她竟然不想要,这该如何解释呢? 突然她极其厌倦,厌倦同自身的无能一起被迫压缩在这狭小空间内,课堂上的恐怖感随之而来。他们,以及所有人都把她看作一个最笨的人,包括眼前这个姿态轻松的男人。 于是,她试图以自嘲结束一切:“其实我没这么多想法,大概未来注定要做一个笨护士。” 男人有点愕然,他的表情——赵赵常从老师脸上看到。 她对小说的模仿也由此出现了一条裂缝,难以为继。 “既然你这样想,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赵赵想答一声“好”,然后走出去,但她做不到,屈辱感压垮了她。但她究竟不甘心什么?不甘心做“平凡女孩”,还是不甘心被一个陌生男人教训一顿?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脸一热,居然滚下了眼泪。 这下男人彻底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怎么了?” 赵赵一点点揩去泪水,但眼泪反而越来越多。 也许她直觉发现哭泣能暂时破坏对方的高高在上,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只是……我只是一直很努力了,”她没有抽噎,甚至在努力微笑,但是泪水一直坠落,“可没有办法,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我觉得……” 男人皱起眉:“你今年几岁?” “十八。” “不觉得说这种话很可笑吗?” 男人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你抱住我,哭,使劲地哭。” 她迟疑的脸上挂着几条发亮的泪痕。 “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赵赵慢慢摇了摇头,她不想拥抱任何人,摇头也只是觉得此时点头会很尴尬——又会带来一大段追问和解释。 “对啊,没什么的。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对你有那方面的目的——性的方面,虽然你很年轻。” 赵赵无法反驳,她只能用行动自证,自己并非自恋到认为每个人都对她“怀有性方面的目的”,于是她只好主动伸出双手环抱住他。 还好,那身体是温暖干燥的,其中带着毫不秽亵的动物气息,像鹿刚刚卧过的草堆。 或许因为暂时躲开了男人的目光,她的眼泪竟止住了。那么她刚刚在做什么?表演吗?但男人还陶醉在“表演”中,他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哭吧。”通过他的手掌,她感到自己很小、很荒谬。 ------------- 有时候我也觉得人生很荒谬。和陌生人一起相拥大哭这件事情我居然做过不止一次。 赵赵故事(3) 她也像动物似的极力分辨着他身上的气味,想要抓住一丝熟悉的感觉。然而很遗憾,什么也没有。也许是真实和作假之间已互相抵消。 这一瞬间她出神了,忘记了哭,或者说,她的表演被打断了。 男人揽着她,抱着,哄着。这是一个安静的工作日下午,只需一杯咖啡就能占据这间漂亮书店内的雅座。赵赵僵在那儿,脑海中忽然涌现出很多问题——眼前这个男人有工作吗?他大概已经结婚了,那他有孩子了吗?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荒谬之处——她又不是来跟他相亲的。 那只拍着她脊背的手在最后稍微下滑,轻轻扫过她的腰。如果有一天他剥开她的衣服,会看的瓷器般的脊椎在她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这让她回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同样有一双拥抱她的手,不过是慌乱的。在一片花荫背后,树木甜丝丝的味道也抵消掉了某种残酷。 曾经的手是凉湿的,最后给予她的痛是滚烫的。直到她回家后在灯下看见校服衬裙上小块的血渍,才恍惚觉得发生了什么。 后来呢?后来没有故事。 眼前这个男人呢?他们会有故事吗?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的是男人的下巴,那上面的线条层层迭迭,就像是树的年轮。如果他们有了故事,那么男人一定会从这个角度俯视着自己,他费劲调动着自己中年的躯体,就像她遇见的所有异性一样,插入她、掠夺她…… 完事后,他们都会很得意。 赵赵这样想着,忽然恼火起来,为了自己庸俗的想象,也因为突然觉察到自己处在受摆布的位置。 男人发觉她不哭了,便及时松开了怀抱。年轻女孩粉红而吹弹可破的鼻尖正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坐在原地,此时他却已经很放松,甚至已经开始提前享受摆布她的乐趣。 他又把手放回了原处,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身体,说道:“别驼背,本来就不高。” 见赵赵没理他,他又重新说了一次:“对了,你有多高?站过去,我看一看。” 赵赵并不准备听从他的摆布,但这是一个脱离男人身边的好机会,于是她站起来走到另一张桌子前面坐下。 可是,她的好心和软弱不容许她完全无视对方。于是过了一小会儿后,她像是较劲似的小声说了一句:“我一米六五。” 男人大声说:“我看没有吧,你顶多一米六。” 两人就这样隔着两张咖啡桌交谈。拉开距离以后,赵赵冷静了几分,可是,刚才的肢体接触令她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倾向于接近男人。 两人各自待了一会儿。 “你手上的书要吗?”男人打破僵局,做了一个手势,老派地喊道:“买单。” 不顾赵赵的坚决反对,他付了两杯咖啡与赵赵挑选的书。 刷完卡后,他又顺势坐回到赵赵的那张桌旁:“你准备再坐一下,还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