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 vol.1亚空间的管理者》


 序章

    偶尔，极其偶尔的，在某个平凡到不足以被记起的夜里，他还是会想起那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瞬间。
    即使事件已经落幕，但那个晚上毕竟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段歷史结束的起始。
    并不是感谢那天的存在，要是时间能倒退，他寧愿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但是时间不会重来，一路上经歷的种种造就了如今的自我，事到如今，他早已无法否定那些绝望、悲伤、恐惧与愤怒，甚至能够笑着环抱它们。
    也许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命运早在他尚未诞生时便已注定，那么──
    他希望在投胎前看一眼命运之神，用力的揍祂一顿，然后再与祂道谢。
    ＊
    「老师再见！」
    在三个小时不间断的学习后，他推开了补习班沉重的大门，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时间，晚上七点半。
    「完了，回家要被骂。」参慕月抓了抓乱翘的头发，觉得自己不该贪着最后一题数学快解开就留在教室。
    听见了咕嚕咕嚕的声音，他摸摸肚子，不知道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已经能预想老妈去敲老爸的门、没收他手中的毛笔，并叫老妹去拿碗筷准备吃饭的画面。
    老爸会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还没写完的字，被老妈赶出房间。
    参慕月舔舔嘴唇。真想快点回家。
    下了公车，转进了小巷，熟练的打开了眼前的那扇铁门。
    令他意外的是，家中出奇的安静。
    参慕月左看右看，没看见熟悉的那三个人。
    楼上，在老爸房间那头，传出了咬碎食物的声响。
    「爸？」参慕月想着，是不是老妈和岳恩外出了，只有老爸在家里嗑便当。
    然而在他打开房间门时，看见的是满房的血跡、肉渣，以及……
    两颗头、四隻手臂，圆亮的四颗眼睛在察觉外人到来时，通通转了过来，那不是他爸。
    那是一隻怪物。
    参慕月清楚的看见牠其中一个嘴巴里，含着几隻看起来很眼熟的手臂，血色混含着唾液成了噁心的模样，随着牠的咀嚼不断往地上滴落。
    他瞪大眼，跌坐在地，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碎音，全身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那是……谁的手臂？
    怪物的嘴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口腔内塞了太多东西，于是牠将手臂取下来。
    那剎那，参慕月看见的是老妈惊恐的脸。
    「妈！」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喊出声来，但于事无补，只得到两双恐怖的眼睛蔑视着自己。
    下一秒，骨头碎裂声响起，熟悉的脸不见了，成了一坨肉泥和碎骨。
    参慕月瞪着牠看，无助的看着怪物吞下了牠的「食物」，并朝自己走来，自己却动弹不得。
    他也要……被吃掉了吗？像他们那样？
    面对看似不可能存在的怪物，死前的最后一刻，难道就只能这么懦弱的看着吗？
    他一定得要做什么才行吧！
    彷彿感应到了那瞬间涌上的怒火，全身一轻，像是挣脱了什么无形物体，使参慕月有机会后退，却没注意到后头的柜子，碰的声撞了上去，墨水瓶、砚台等老爸消遣用的工具散落一地。
    怪物还在靠近，参慕月无路可退，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却直觉性的抓起地上的墨水瓶，使尽力气往怪物扔去。
    瓶子在怪物身上爆开，墨汁泼在牠脸上，发出滋滋的噪音，好像是物体沾了腐蚀剂一般。
    怪物吃痛地吼叫，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六条强壮到很噁心的手臂挥舞着，打坏了四周的摆设与墙壁，也打坏了通往门口的地板。
    这下子，参慕月真的无处可逃了。
    他慌乱的抓起旁边的墨水瓶，想试着重现刚刚的攻击，却眼见粗大的手臂迎面而来，脑中乱转的思绪也在那一刻尽数化为一个大字──
    死。
    倏然，一切的景象就像慢动作一般缓慢。
    窗户被打开，一名有着灰白色长发、年纪约比他大两三岁的少年鑽进房间，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红外套、里头是水蓝的袍服，彷彿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
    少年持着巨大毛笔，笔尖上的黑墨随着他的挥舞，悬空中构建出如流水般的撇捺，黑色线条捲起了六条手臂，接触的地方同时发出了腐蚀的声音，既柔韧又带有强迫性，将手臂带离了参慕月身边。
    然而，就在陌生少年要进行下一个动作时，受到攻击的怪物嚎叫了一声，消失无踪。
    见状的少年皱起了那张漂亮脸蛋，打量着方才缠住怪物、如今落到地上的墨跡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后脑杓的高马尾随着动作甩了一下。
    参慕月还处在震惊之中。
    「你还好吗？」
    见他没有反应，少年伸出手，表情没之前紧绷。
    参慕月猛然回神，反射性的抓住他的手，勉强站起身，还不忘后退几步。「你、你是……谁？」
    少年的语气温温的，不是很冷漠却也不是很亲近。「我叫苏祈。你没事吧？」
    参慕月语无伦次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老爸、和老妈他们……怪物……」
    苏祈看了一下满房间的鲜红，默了半晌，大概是很快就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我感到很遗憾。」
    「到底是……那是……什么？」
    参慕月的声音颤抖，他无法理解刚才看到的一切，无法相信家人被吃掉的事。
    但刚才发生的现实就像考试成绩单一样，狠狠的甩在自己的脸上，连避都避不开。
    「让你家人遇害的是名为污点的妖怪。」
    苏祈将有他半身长的毛笔搁置一旁，解释道。「牠们吃人，且通常具有奇怪的妖术，一般刀枪砲弹杀不死，只有我们这种拥有资质的『书士』方能将其收入空白书中。」
    经他这么一提，参慕月愣了愣，遥远的记忆突然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当时自己和妹妹一样是在这个房间嬉闹，那天正好休假能好好从事兴趣的老爸似乎被吵得很烦，他放下笔，讲述了一段故事：
    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妖怪，他们从字里行间中诞生，具有如人类般的智慧，却以人类为食，是极其险恶的生物。
    那时自己不是很在意，想说老爸只是在随口胡诌，但现在看来，幻想似乎成了现实。
    但是……
    「我不能接受！」参慕月摀着头，痛苦的大喊着。「什么妖怪……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怎么可能！」
    「但是你也看见了，不是吗？」苏祈叹了口气。「也许可以重现这里早些时候的景象，但我想，你不会想目睹家人被残杀的过程。」
    「……」
    参慕月用力闭了闭眼。
    各种崩溃与混乱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中，但并不是现在该优先处理的部分。
    「刚刚那隻污点，死了吗？」
    强迫自己嚥下所有想要吶喊出口的话语，参慕月沉沉的提问。
    「逃走了。」苏祈愧疚的摇摇头。「对不起，牠不是普通的污点，现在的我对付不来。」
    「要怎么样才能杀死牠？」
    苏祈恍神了半晌，乍看之下似乎很意外他的话，但下一句话又有种不怎么惊讶的感觉。「虽然你有资质，但真的要这么做吗？」
    「什么意思？」参慕月的眼神暗了下来。「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家人被杀，杀人兇手还逃跑，然后我不能把牠抓出来復仇？」
    「你打不过牠。」
    「这不见得，刚才我就伤到牠了。」参慕月张开手，上头还有墨水的痕跡。
    「但……你……」苏祈那双黑灰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突然静默。
    正当参慕月以为这个人要这样继续当蚌壳下去时，苏祈拿出了一张名片。「等你调适好自己的心情，来这上面的地址。」
    参慕月看了看名片上的文字，流畅的行书写着「行牵书法教室」。
    「你整我吗？」
    参慕月抬头，却已不见苏祈的身影，反倒是耳熟的一段旋律传入耳中。
    呆了半晌，他才想起这是自己家的门铃，赶紧衝下楼。
    是谁回来了？
    参慕月燃起了一点希望，他只见到老妈的尸体就逕自将所有家人都当成死亡，但是岳恩呢？老爸呢？有没有谁刚好不在家而没遇袭？
    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假的，只不过是愚人节的恶劣玩笑，其实家人们还在一旁偷看他的反应？
    满怀期待的打开了大门，见到的却是几个穿着熟悉制服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接到了书士的通知，说这里发生了污点命案。」手持着小册子的员警对着自己开口，没什么情感的问句顺带浇熄了希望的火苗。「你就是倖存者吗？」
    参慕月无奈的笑了一下，也不太晓得为什么自己笑得出来，也许是苦笑吧。
    「你们说是就是吧。」于是他回答道。

 一、报到

    无人的家并不值得留念。
    做完笔录的隔天，带着踌躇的心态，瞄了眼已经被重重封锁线包围的房间，爸妈和岳恩的身影顿时浮上心头，放松之时，却又想起了昨晚触目惊心的景象，和警察打完招呼后，他带着一些行李，匆匆忙忙来到了名片上写的地址。
    参慕月看着古色古香的日式宅邸以及旁边的造景，与繁华现代的都市相比彷彿不是一个世界，平常路过的话他大概会以为是什么有钱人无聊造的高级餐厅，料理还必须得是天价，否则怎么可能在大台北花钱买地，建造这种格格不入的房子。
    苏祈到底是不是在整他啊？
    「你果真来了。」
    参慕月转身，望见一名女子，年龄大约三十五岁上下，削着一头俐落黑短发，格外锐利的视线与嘴角的微笑，成功的让参慕月留下了猛虎一般的印象。「你叫什么名字？小蠢蛋说他昨天忘记问了。」
    「请问你是？」参慕月一脸疑惑。小蠢蛋？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没叫你问我的名字！」女子爆起青筋斥道。
    「参慕月！」
    参慕月被眼前女子吓了一跳，赶忙回答。
    「参？人参的参？」女子蹙起眉。
    「你知道？」参慕月讶异极了。「这个姓氏很少见耶！」
    女子没立刻回应他的话，而是扠着腰，上上下下打量着。「嗯。我叫吴洁。」
    「吴姊？」
    啪！
    她鄙夷的看着被自己搧后脑勺的少年嗷嗷叫得抱头打滚。「吴洁。行牵书法教室的老闆。」
    「原来不是整人啊……但为什么是日式房子？」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来，参慕月睁开一隻眼，覷着散发恐怖威压的女子。
    「怎样，你有意见吗？」吴洁握起拳，由上而下的瞪视。
    「没有！」怕被揍的参慕月立刻回答。
    「很好，那我们进去吧！」脸上咧起像是肉食性猛兽的笑容。吴洁往他的背部一拍，力度不轻不重，感觉紧绷的肌肉顿然放松起来。
    「从今天开始，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家。」
    吴洁领着参慕月走在石头路上，穿过绿茵的庭院，拉开了木头大门。「喂，小蠢蛋！昨天的那个小小蠢蛋滚过来了！」
    参慕月突然知道那个小蠢蛋是在叫谁了。
    苏祈从走道最里面的房间探出头来。「老师，你说谁是小小蠢……是你啊。」
    参慕月发现他现在穿的是白底条纹衬衫和牛仔裤，与昨天相比起来普通不少。但一头灰白色的长发，与彷彿从布袋戏里走出来的发型仍然相当醒目。
    「我帮你问出名字了，他叫参慕月。」吴洁指指身后的少年。
    「参……？」已经走到他们身旁的苏祈彷彿想起了什么，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长得不像耶？」
    「不像什么？」参慕月总觉得他们对自己这奇特的姓氏有所了解。
    「以前有个和你同姓氏的书士非常厉害，墨力很强的，可惜……」苏祈惋惜的摇了摇头。
    参慕月原本要等着他继续说明陌生的名词，却发现对方陷入沉默。「呃……墨力是？」
    「那是……」
    「与其在这边动嘴舌，不如自己瞧瞧。」吴洁不耐烦的打断了苏祈跟树懒似的解释，一把拽起参慕月。「过来吧。」
    这次她把他带到了苏祈刚才走出来的房间，参慕月这才发现这个「房间」非常大，有一个很宽敞的空间给人活动，但木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佈满着一些大概得打翻十瓶墨汁才能造成的黑色痕跡。
    墙边掛着几幅行书的作品，下方嵌着两排玻璃柜，一排整齐放置着许多毛笔，一排则是摆着纸墨与砚台。
    「这里是道场！」放开手上的小不点，吴洁用着中气十足的音量介绍道。「如果下定决心要成为书士，那这里就是你修练的地方！」
    「这些收藏好厉害喔。」参慕月看着那一整排的毛笔，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他自然看出了些许门道，几乎各种款式都集齐了，上头还印有各种名家的标志。
    「你试着挑一支适合自己的笔出来。」苏祈淡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参慕月思考究竟要拿怎样的毛笔。虽然因为老爸对书法的执着，他对毛笔还算是有点认知，却没仔细研究过。
    「还磨蹭在那边的做什么，快点啊！」等了一阵子，实在是有点不耐烦的吴洁亮出拳头。
    感受到生命受威胁的参慕月赶紧随便把一支笔拿起来。
    「是纯羊毫。」苏祈一眼分辨出那支毛笔的种类。「适合行书、隶书，对初学者来说很难用。」
    「看来他很适合我们行牵教室。」吴洁勾起唇。「抓周游戏结束了，把笔放回去吧，小小蠢蛋。」
    「我不是小……算了。」原本下意识的想纠正自己的名字，参慕月却突然看到苏祈在对自己猛摇头，马上选择掐断后面的字数，对生命比较有保障。
    吴洁呿了一声，转向苏祈。「小蠢蛋，上工了。」

 二、所谓的墨力

    苏祈点点头，张开右手，掌中凭空凝聚起了黑色的球体，往内一掐，像是水球被刺破一般，墨黑液体从他的指缝间爆开，却在滴落地面时遵循着某种流向，如绘画一般在木质地板上构建出了类似八卦阵的图案。「参慕月，站到中间去。」
    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一时间没听到他在讲什么的参幕月，是在被吴洁推了一把后才回过神。
    「伸出手。」见小了自己几岁的少年已经就定位，苏祈再度凝起墨球，这次液体在空中撇出立体图形、甚至变了顏色，最后出现了那支参慕月见过的半身大毛笔，稳稳的被苏祈握住。
    参慕月还没想通这是什么原理，手掌便传来了割裂之痛，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阵上。
    根本没让人看见怎么用柔软的墨色笔尖划伤参慕月的手，苏祈将手上的物体一拋，毛笔就消失了。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攀附上他的双脚。
    参慕月有些被动的低下头，发觉腹部以下都被黑色所掩盖，墨色的线条还不断的向上蔓延。
    「吴姊……」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参慕月想跨出八卦阵，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八卦阵开始转动，更多线条从那里冒出，霎那间便把阵里的少年完全吞噬。
    「你觉得小小蠢蛋会看到什么？」
    对此况习以为常，吴洁偏头看向自己的学生。
    「不晓得，但感觉不会是什么正常的东西。」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吴洁要问自己，不过苏祈还是照着自己的直觉去回答了。
    「我想也是。」吴洁别有深意的勾起唇。
    黑暗。
    一片黑暗，就像是坠入黑水之中，身体异常轻松，发丝顺着水流亲柔的拂过自己的脸颊。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参慕月还是习惯性的四处张望，结果后背撞上了某个障碍物。
    参慕月反射性的转身，原先一片漆黑的地方，倏然站着一名散发着微光的黑发青年，脸被长长的瀏海覆盖着，看不出长相。
    ──你是谁？
    他下意识的开口，却发现说不出话，像是有人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毋须说话。
    汝之所想，即吾之所想。
    那瞬间，参慕月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他举起手，拨开遮蔽青年面貌的头发，与那双熟悉的墨黑色眼睛对视着。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突然推开参慕月，青年摀着嘴咳了几声，鲜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
    不一会儿，青年放下手，血跡还留在嘴边，看起来相当可怕，但他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参慕月愣了一下，不自觉将青年与昨晚怪物的模样重叠。
    汝非吾，吾亦非吾。
    汝能，答应吾否？
    他猛然睁开眼睛，冷汗直流。
    「你还好吗？」
    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参慕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过一阵子才想起是苏祈。
    参慕月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已经回到道场、那个人也不见了后，才终于松了口气。「我没事。」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苏祈身上散发着黑色、淡雅却饱满的……有点难形容那是什么样子，应该可以说是「气场」之类的，一旁的吴洁也有相同的东西，却是若隐若现、还很黯淡。
    「你现在看到的，我们称之为『墨力』。」吴洁解释道，虽然她的气场破破烂烂的，但气势却能弥补这点。「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但若要成为『书士』就必须具备。『墨力』证明了你现有的力量，就像苏祈那样。而我这种，就是因为墨力透支而开始衰退的反例，不要拿来参考。」
    「喔……」参慕月算是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你试着在手中做出这个看看。」苏祈伸出手，掌中聚起了参慕月之前看过的墨球。
    参慕月发现苏祈的墨力在球体出现的瞬间晃动了一下，但因为变化很细微，且很快就恢復原状，所以几乎看不出来。
    见他的迟疑，吴洁嘖了一声。「苏祈，你这样教得不明不白，最好会有人知道要怎么做！说明清楚一点！」
    「……那我再说一次。」苏祈抓抓头，重新在脑中构思教学。「参慕月，将你的注意力放在手上。想像身体里有一条河，让所有『水』都匯聚到掌心。」
    他讲得很抽象，但参慕月按着步骤试了几次后，果真凝出了一颗黑水球。
    「然后一边想着毛笔，一边将它掐碎，像捏爆气球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很爱用譬喻修辞的苏祈继续指示着。
    参慕月握破墨球，脑中浮现出刚才拿到的羊毫。
    等他意识到时，有他半身长度的毛笔已经落在了手中。
    「接着要导入墨……」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本来在一旁观看的吴洁制止了自己的徒弟，并环起手。「参慕月，你以后要住这里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因为那张名片背后有写提供学生住宿，参慕月就把行李带来了。
    不过书法教室会提供宿舍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我去整理一下。小蠢蛋，先带他到你的房间等。」吴洁下令道。
    「……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吴洁白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三、抉择

    「你该不会在房间放a片吧？」
    离开道场，参慕月跟着苏祈上了二楼。
    「这倒是没有。」苏祈拉开眼前的木门。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参慕月就觉得苏祈是个很「中国风」的人，或许还带着一丝仙人下凡的气质，所以当墙壁上的动漫海报映入眼帘时，他瞪大了双眼。
    「对不起，我……有点宅。」见他的反应，苏祈尷尬的撇过头，看着旁边书柜上的一整排漫画单行本。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嘛，干嘛道歉。」对这种房间很有兴趣，参慕月像在参观展览一样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桌上的一叠铅笔图稿。「这个是……？」
    「那是我还没画好的漫画。」苏祈刮了刮脸颊，坦承道。
    「好厉害，苏祈你以后要当漫画家吗？」拿起来翻了一下，参慕月发现这人的画工非常了得，简直不像业馀的作品，难怪刚才连用两个难懂的譬喻，大概是尝试把脑中的想像画面直接讲出来，但失败了。
    「是的，所以一直在练习。」似乎是因为谈及了自己的梦想，苏祈一开始的那种疏远感顿时散去了不少。「不过，目前还是以当书士为主吧，毕竟是公职，也不能说退就退。」
    「是喔。」参慕月对未来要走的路本来就没怎么想过，自然没听懂苏祈话中的无奈。「岳恩也很爱看漫画呢……」
    讲到妹妹，参慕月突然沉默。
    知道他为何静下来，苏祈轻轻的叹息。「一夕之间，重要的家人全部离去……一定很难受吧。」
    「在这边难过也没用。」深吸了口气，将所有不愉快的心情收进心底，参慕月让自己露出微笑。「我要连同家人的份好好活下去！」
    看着那坚定的表情，苏祈淡淡的弯起唇。「活下去……吗……」
    后来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漫画上。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两人转头，看向门口，发现吴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了。
    「小小蠢蛋，跟我来。」吴洁勾了勾手指，示意参慕月。
    参慕月赶紧把单行本放回书架，来到女子身边。
    吴洁带着少年离开苏祈的房间后，直接走进走道尽头的那个房间，里头的家具配置和苏祈那边差不多，但因为无人使用，所以空盪盪的。
    「这里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将刚才随手抢过来的行李袋扔到床铺上，吴洁说道。「另外再多问一句……你真的决定好要成为书士了吗？」
    若是平常，他肯定会立刻回答，但这个问题透过吴洁的嘴巴讲出来，却有种莫名的压力，让参慕月不禁舔了舔嘴唇，迟疑了。
    「如果只是要『活下去』，不必成为书士，我们有两个月的短期训练，让觉醒墨力的普通人在碰上污点时自保。」吴洁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倾向于哪种立场，只是一字一句，清楚的将代价讲明白。「成为书士，意味着与正常生活绝缘，学校不能再去了，没有墨力的朋友将渐渐疏离，梦想只能永远摆在『消灭污点』之后。即使如此，你还是要成为『书士』吗？你有站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觉悟吗？」
    她的话很重，压住了所有衝动的回应，使人必须发自内心地思索。
    参慕月只要闔上眼，那片血色与骇人的怪物就会出现。如果现在能轻轻放下，时间的冲刷必然能将此景淡去，但或许是愤怒使然，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答案早在前来这间书法教室时便决定，并已在心中根生柢固。
    「我必定会尽心的作为一名书士斩敌，直至那个怪物被我亲手消灭。」参慕月看着眼前的书法老师，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之后的污点都不关我的事。」
    「……」
    吴洁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然说那之后都不干你的事！好久没听到这么果断的答案了！真了不起啊你！」
    「什么？」参慕月完全没预想到吴洁会是这种反应。
    似乎很高兴的吴洁拍拍他的肩膀。「说到要做到喔，参慕月。」
    最后她落下一句「课程明天开始」，便离开了。
    女主人走后，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个人。
    天生拥有棕褐发的少年打开了书桌前方的窗户，微热的空气刺痛着那木然的表情。
    「爸、妈、岳恩……」轻轻唸着自己对家人的称呼，参慕月闭了闭眼，拨开血红，忆起从前。
    他没有怎么哭过的，就连爷爷奶奶罹病过世时都没怎么表示，只是有种「啊，就这样」的感觉，当时哭惨了的岳恩甚至吐槽他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自己对悲伤是钝感的。
    但是，死得那么突然──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难过？」
    两手撑在桌面上，参慕月低垂着头，像是质问自己似的，喃喃自语着。
    他依旧没有哭。

 四、檯面下的公务员

    吴洁做的饭比想像中的好吃，应该说，参慕月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中午的菜色还比较简单，晚餐简直是吴洁把所有拿手好菜都煮出来了，非常丰盛，而且美味。
    这栋房子果然很适合当高价餐厅。
    「吃来吃去，果然还是吴老师的料理最棒。」吞下口中的食物，苏祈幸福的发出感言。
    「说什么呢，煮来煮去也不过那几道。」弹了一下学生的头，正要坐下的吴洁突然拿出了正在震动的手机。「我接一下电话。」
    「图书馆那边打来的？」苏祈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吧……喂？昨晚的那个……对……找不到？」接通了电话，吴洁便往饭厅外头走去，声音也逐渐听不清楚了。
    「是在讲我家的事吗？」抓到了关键字，参慕月停下了扒饭的动作。
    「应该是的，昨天晚上只有一个案件。」苏祈回答道。「我们『书士』隶属的机关是图书馆，同时也与警察局合作，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必须完整清晰的报告……如果搞不清楚又是另外一回事。」
    「图书馆？」警察局参慕月能理解，更准确地来说，他一直以为书士是一种类似于警察的职业，所以听到图书馆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疑惑。
    管书的地方实在很难跟拿毛笔打怪连上关係。
    「书士无法单用笔就歼灭污点，必须将其收入书中，而这些『书』的管理者就是图书馆。」见他一脸困惑，苏祈耐心的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但因为污点吃人的事件『书』无关，所以在后续处理的部分通常是由警察局处理，那边也有不少领有书士证照的警察。」
    「但如果污点一天到晚出现，那为什么新闻都不报出来呢？」参慕月还是感到疑惑。
    「那是因为图书馆那边有后勤团队透过墨力全天候搜查，所以大部分污点在吃人前就被解决了。」苏祈转过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好没被发现、导致案件发生的，警方会对当事者及相关人说明并使其遵守封口令，真的解决不了就透过拥有特别力量的书士修改记忆，所有事情都会在檯面下解决。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知道关于污点的事，但知情者也不少，偶尔还是有都市传说在流传。」
    想起父亲曾经告诉自己与妹妹的传说，参慕月算是能明白这一部份，于是继续问道。「让大眾知道真相不是很好吗？」
    「我也这么觉得。」意外的，苏祈附和了他的话。「但这是上层的决定，且自古沿用至今，也不能说变就变。」
    「书士杀污点的歷史到底有多久啊……」连「自古」都出现了，参慕月彷彿嗅到了年代感。
    「具体时间不太清楚，但据说是从秦代还是周代开始的，世界各地突然出现了这种妖怪，书士也就跟着出现了。」苏祈微皱起眉，应该也不太清楚这方面的知识。「我也就是跟着收掉污点，没去深究。」
    「你当书士很久了吗？」参慕月突然有点好奇，毕竟面前的灰发少年也只不过高三生的年纪，却显得老练许多。
    「真正拿到资格是四年前，不过其实早在六年前……」
    收到讯息的铃声从某处响起，打断了苏祈的话。他翻出了手机，一则简讯跳了出来。
    ──木南路三段257巷。
    参慕月反射性的觉得这应该是污点出没的通知。
    「这个距离……」将筷子搁到一旁，苏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行牵的位置靠近木南路一段，离这个地址虽然不远，但也不算太近，至少对步行而言，不是十分鐘就能走到。
    「如果不去的话，说不定另外一边的人也不会去，那这隻污点就会逃走，说不定还会去吃人，所以我们必须过去。」彷彿查觉到参慕月的想法，苏祈淡淡的说着。「要一起来吗？」
    参慕月点了点头。

 五、观摩

    他们跟吴洁打了个招呼后，离开日式房子，来到了附近的公车站牌，上头的电子跑马灯显示车辆即将到站。
    「一般来说透过墨力加持，用跑的比较快，但你还没受过训练，就先使用大眾运输工具吧。」苏祈在上公车时不忘解说。
    参慕月觉得墨力能做的事比他想像中多很多。
    过了几站，下了车，他们找着路标，很快的来到了目的地，却没见到任何身影。
    「牠又移动了。」光顾着带学弟，忘记确认简讯的苏祈看着手机说道，接着往另外一条巷子奔去，一下子便消失无踪，看来他说能跑的比公车快没有骗人。
    参慕月好不容易追上了苏祈，只见他的身上穿着昨晚那套衣服，面对着一名中年男子。
    「你、你想干嘛！」男子慌慌张张的后退，却发现已经被少年逼到角落。
    没回应男子的话，苏祈只是逕自变出毛笔，摆好战斗姿势，沉默不语的看着。
    参慕月注意到男子四周环绕着非常多黑色线条，密密麻麻、纠缠不清，一点也不优美，但只要自己将视线移开一点，线条就会消失。
    在他对自己的发现感到好玩时，苏祈提起了笔，朝着目标挥动，墨汁随着力道脱离毛笔，在空中绘出如行书般的一撇一捺，将男子钉在墙上，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而与墨接触的肉体冒出烟雾，彷彿被化学药剂腐蚀了一般。
    「啊啊啊──救命！救──呜呜呜呜呜！」
    污点还来不及放声大叫，苏祈就面无表情的再为其添上一竖，封住嘴，于是牠也没机会叫了。
    苏祈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翻到没有字的一面，按到男子的头上，开始从三十秒倒数。
    数到十五秒时，男子周围的黑色线条突然开始乱窜，当然注意到这点的苏祈退开了两步，在自己前方笔画了好几下，筑成了黑色的防御壁，同时，污点的那些黑线一致的打在了上面，被相同黑色的物体吞噬。
    「愿来世能成人。」
    朝污点的方向微微頷首，苏祈在确定攻击结束时撤掉防护，而眼前只剩下自己放着的那本书。
    污点被消灭了。
    旁观全程的参慕月，此时只有一个感想。「苏祈，你好像反派喔。」
    「对污点而言，我们是反派没错。」苏祈弹了一下指，身上的奇装异服和毛笔顿时在空气中散去。「但如果放着不管让污点跑去吃人……应该谁也不想要这种事发生吧。」
    「是啊。」参慕月点点头，认同他的想法。「不过牠长得跟人类一模一样……」
    「刚诞生的污点长得与一般人类极为相似，但随着食人的次数增加，『本质』会变成越来越丑恶的妖怪，不过平常外表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有攻击时可能会显露。所以我们才要穿着墨力化成的制服，以免被同伴误伤，一方面也能减弱污点对自己的伤害。」苏祈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拍掉沾上的灰尘后，收回随身背包。「这隻污点还没有吃过人。」
    「那真是太好了。」参慕月说道。
    「已经结束了吗？」
    二人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名染着深褐发的青年，年纪大概跟苏祈差不多，或是大一点，但身长比后者高了不少。
    「赵宇谦。」苏祈平静的开口，但参慕月总觉得他有点不爽。
    「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呢，苏祈。」长得很阳光的青年露齿一笑。「你旁边的男孩是谁？新人吗？」
    「不干你的事。」苏祈悄悄的移到了参慕月前方。
    「那间破房子能留着可是多亏我们师父啊，连问个近况都不行吗？」赵宇谦自来熟的将手搭在苏祈的肩上，嘴靠到他耳边低语。「不要再装热心了啦，明明你们在战场上总是很乐意看人去死。」
    苏祈冷静的拍掉那隻手，并与赵宇谦拉开了一段距离。「行牵书法教室的事不需您多费心。参慕月，我们走吧。」
    「喔、喔……」
    虽说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但那名青年似乎有意要让参慕月听见内容，所以将声量控制在他听得清楚的范围里。
    在等公车的时间里，参慕月一直觉得苏祈会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自己发问。「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流派……吴老师有跟你说过流派是什么吗？」见对方摇摇头，苏祈轻叹了口气。「书士根据攻击方式──啊，用电动比喻的话就是技能──的不同，分为许多『流派』，现今最大宗的流派是楷书流派，顾名思义，使用类似楷书的笔法来战斗，其次则是草书与行书流派。」
    「我们是行书流派对吧！」参慕月捶了一下手，记得出门前苏祈有讲过。
    「没错，但这些大流派里又根据每家特色不同而分化出许多小流派，我们书法教室正确来说是『行书?牵制体』流派，也就是以牵制污点为主，实际伤害相当少，大多也以固定目标物为主，最终目的是使污点无法动弹，再将其收进书中。」苏祈一边解说一边朝使来的公车挥手。「刚才那个赵宇谦是『楷书?暗杀体』流派，以偷袭居多，效率高、伤亡小。」
    「听起来各有所长，那为什么还要吵架？」参慕月跟在苏祈后面搭上公车，拿出悠游卡往机器上嗶了一下。
    「六年前发生的大规模污点爆走事件，耗尽了图书馆的资源，每人都拼尽了生命与墨力在战斗，才终于取得胜利。」苏祈眼望着空出的博爱座，犹豫着该不该坐上去。「然而这场胜仗所付出的代价过于巨大，当年的书士死的死、隐退的隐退，几乎没有剩下，那些还不能上战场的学徒们就开始舆论，责备当年的那场仗、谁出力最少。你觉得，最后的答案会是什么？」
    显而易见的答案跃上了参慕月舌尖，但他却是迟疑了半晌才开口。「是……我们，对吧？对污点的实质伤害少……」
    就会被认成在战场上偷懒的傢伙。
    总而言之，「行牵」是一间被谣言中伤的书法教室。
    「但是他们并没有明白，吴老师当时也倾尽了所有，她的牺牲不会比其他人还少。」
    苏祈的神色黯淡了下来，让参慕月也不太想继续这个荒谬的话题。
    回到日式房子时，吴洁的电话还没讲完，所以两位学生选择继续吃饭。
    毕竟美食能暂时使人忘却不愉快的事情。
    又过了五分鐘，吴洁暴躁的骂了好几声后，掛掉了通话。
    「喂，小蠢蛋和小小蠢，昨天那隻污点比对出来了。」她有些粗暴地拉开旁边的空位坐下。
    参慕月顿了顿，原先夹起的食物掉回碗里，自己那双特别晶亮却一点也不高兴的眼睛则直怔怔的看着语出惊人者。
    「那不是普通的污点，而是记录在图书馆史册上的『大污点』。」吴洁咧起笑，但眼中只有冷燃的烈焰。
    「他是『三头六臂』。」
    对话到此为止，她没有再透露其它资讯。

 六、图书馆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参慕月跟吴洁学习大毛笔的操作外，还处理了许多杂事。
    例如参加丧礼。
    由于家人是被不可告人的妖怪所杀害，丧礼非常低调的举行，出席者甚至只有参慕月、陪同参加的吴洁，以及一些刚好知晓污点存在的相关人士，例如和老爸有交情的同事。
    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棺材，参慕月提不起任何一点哭的慾望。
    过了这么多天，那些难过的情绪基本上已经在心中冻结，再也渗不出些许。
    吴洁望了参慕月一眼，若有所思，但参慕月早就习惯这种目光。
    丧礼过后，他在吴洁与警察的协助下，办了自学申请──虽然无法再去学校，但学习乃学生的本分，「书士训练」与「自主学习」便是上学的替代方案。
    话是这么说，但国中的内容参慕月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也只能拿来准备会考，再来就是毕业，其实大可在最后一学期结束后再处理自学的部分，但他觉得自己与其在学校浪费时间，还不如花更多心力在书士的学习上。
    书士训练他这两週已经深刻体会，吴洁的训练虽然硬核，但苏祈的教学更难懂，所以参慕月也只能摸摸鼻子继续在吴洁手下练习，每天都累得半死。
    自主学习的部分，他今天才正式体验到。
    一大清早，吴洁连早餐都没弄就把苏祈和参慕月踹出家门……教室门，还命令在下午四点前不准回来，不然就打断那个人的脚，还有回来前记得买酱油，否则就不给饭吃。
    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参慕月一脸茫然的看向学长。
    「先去吃早餐。」已经有了无数次的这样的经验，苏祈不疾不徐的往巷口的便利商店前进。
    「……吃完早餐呢？」跟他相处几天下来，参慕月知道如果自己不问，苏祈就永远不会说──除了在路边看到漫画广告会滔滔不绝的介绍那部作品。
    这个人，虽然外表很中华，但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御宅族，完全应证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谚语。
    「吃完，要去图书馆。」苏祈的回答很简短，大概也意识到讲得不太完整，他又补上了四个字。「自主学习。」
    参慕月喔了一声，他懂了。
    所谓的自主学习就是去图书馆看书，然后写阅读心得报告之类的，他国小也有类似的课程。
    「我记得你好像是国三生？」苏祈估算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会考前的最后衝刺。
    「是啊。」就算之后都不用升学了，参慕月还是希望会考能到场，至少能测验一下他这三年来到底读进去了什么鬼东西。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他自认自己是个认真上进的好学生，平时成绩也证明了这点。
    所以考试什么的当然不能缺席，不然平时的努力就浪费了。
    看着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还带有一丝兴奋，一旁的苏祈可没有这种干劲。
    买好了早餐，离开超商，他们在路上边走边吃，最终来到附近的图书馆。
    「木南分馆啊。」参慕月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毕竟他家附近就有一间利玄分馆，自然不会捨近求远。
    电梯带他们升上了五楼，非常典型的「图书馆」摆设在眼前展开，不过相较于参慕月熟悉的利玄分馆，木南这边的装潢则多了些木头部分，灯也偏黄，整体看起来带了点慵懒气氛。
    而且人很少，应该说，除了馆员以外完全没看到其他人。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两张心得单。」在参慕月观察图书馆设计的同时，苏祈用着一惯温温的语调，朝着没见过的柜檯小姐开口。
    「好的。」戴着黑框眼镜、有着一头及肩黑发的女子露出官方式笑容，熟练的拉开抽屉，抽出两张纸，交给眼前长得好看、但灰发实在引人注目的少年。「你是……苏祈同学吗？」
    「你认识我？」苏祈的灰眸中滑过一抹困惑。
    「是的，你即使在其他分馆也都相当有名呢……不管是哪方面。」讲到后面，女子的官方微笑稍微渗入了一些个人善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王恬雅，刚从别的分馆调来这边。」
    「啊，恬姊！」苏祈还没来得及反应，转过身的参慕月便像见到熟人一般，大力挥手。
    「慕月弟弟？」王恬雅也在瞬间认出了褐发少年。「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嘛。」参慕月笑哈哈的将话题带过。
    苏祈看看图书馆馆员，再看看新来的小学弟。「你们认识？」
    「恬姊之前在利玄分馆工作，我也常常在利玄分馆借书，就认识了。」参慕月解释。
    这次换王恬雅意识过来了。「慕月弟弟，你和苏祈认识？」
    「对啊。」
    王恬雅看左看右，确定四周只有他们三人后，才低声问道。「所以，你要成为『行牵』书士？」
    「还早得很。」苏祈代替参慕月回答。「参慕月才刚踏进来。」
    王恬雅了然的点点头，倒没追问下去。
    「所以所有图书馆馆员都知道书士跟污点的事情吗？」看王恬雅的反应，参慕月知道这问题像是废话，但还是想着确认一下。
    「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是菜鸟，需要前辈再教育。」王恬雅友善的帮他说明，但参慕月总觉得那话中有股黑气缠绕，使他完全不想知道再教育的内容。
    离开柜台，他们来到了隔壁的自习室，正式开始「学习」。
    之所以要特别加註那两个字，是因为参慕月见苏祈熟门熟路的鑽进某排书架，没多久便抱出一叠书──那种小学生最爱看的科普漫画。
    嗯，还知道要拿科普类的，果然是自主学习。
    不忍心继续吐槽学长，参慕月佇在原地，思考自己到底想看什么样书，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决定随便逛，看哪本顺眼就翻开瀏览。
    但才刚逛没多久，他的视线就停在了一本书上。
    《轻松读史记第一集：太史公为什么被割掉小鸡鸡？》
    参慕月扯了扯唇角，觉得自己不懂出书作者和编辑的取名品味。
    随便翻了两下，没让自己感兴趣，参慕月将书轻轻推回柜子里。
    此时，异变徒生。
    名字很难听的书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逕自落在地上，墨字从翻开的页面里剥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竟然构筑出了墨黑色的人型。

 七、咸坤良

    「愣着干嘛！找死吗！」
    一道极具磁性的女声从附近发出，参慕月立刻回神，同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向后拉开。
    有着乌黑长发的陌生女性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与黑色的人形面对面。
    女性从自己的腰带侧边抽出了镶着淡金边的卷轴，豪迈的拉开，并施以力道，卷轴就像是鞭子一般缠上了黑人形，然后就像是时间静止一般，人形不会挣扎、卷轴也黏死不动。
    三十秒之后，黑人形消失，卷轴也掉到地上，原先空白的纸面多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
    参慕月呆呆的看着女性捡起属于自己的东西，脑中一片空白。
    「污点刚生成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击能力，记住了吗？菜鸟。」将卷轴捲回一开始的模样，女性此时终于转过身，让参慕月能看见她的脸。
    乌黑的头发、漆黑的双眼，瓷白的肌肤与嫣红的嘴唇，像是工艺品似的美丽轮廓，身材还窈窕有致，饶是一般人早就因她美貌红了脸。
    然而参慕月不是一般人，他的感情系统非常迟钝。
    所以他在意的只有这个人的外表看起来大约十八岁，似乎跟苏祈差不多，或者大一点。
    如此朴实无华。
    「刚才发生什么事？」说曹操曹操到，灰发少年匆匆的赶来现场，正好与美女对上眼。
    「呦，苏祈。」女性挥了个手，露出与外表不符的豪爽笑容。「又来这里看漫画啊？」
    「咸坤良！」瞧见来者，苏祈的声音突然拔高，看的出来又惊又喜。
    「你们认识？」这次换参慕月问出这句话。
    「认识好几年了哩，毕竟之前都隶属木南分馆麾下，做自主学习时常常碰到。」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异状，女性──咸坤良拍了拍苏祈的肩。「不过两年前我调离这附近，不常回来，所以好一阵子没遇上了。」
    参慕月慢半拍的意识到原来咸坤良也是书士。
    「咸坤良很厉害，她已经是『书法家』了。」迅速调整回自己的语调，恢復平时淡然的苏祈仍噙着淡淡笑意。
    「书法家」是指隶属国立图书馆的书士，通常需要最顶尖的实力才能进入，时常被派去全台各地支援。
    不过也有可以当书法家却推辞的书士就是了。
    「哪里的话，都怪国立的那堆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你明明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咸坤良谦虚的……好像也不怎么谦虚的回应道。
    「我明明是比你强吧。」苏祈收起了淡笑，先前的愉快彷彿错觉。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咸坤良装模作样的将手竖在自己的耳旁。
    「所以我说──」
    「呃，两位，小声一点……」参慕月低声的开口，没忘记图书馆的规则叫做轻声细语。
    「孩子，你真的很菜啊。」终于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咸坤良环起胸，嘴上咧着的笑容还没消失。「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
    「北市的图书馆什么时候放假？」
    「每个月第一个礼拜四……啊！」参慕月捶手，恍然大悟。
    今天是休馆日！
    「普通民眾是不可能在休馆日出现的，所以我们现在可以随便吵。」咸坤良见他明白了，就说出了正解。
    「这个时段没有什么人，污点的生成会特别频繁。」苏祈蹙起眉，眼望远方的书架，一本书正滑落下来，不安定的黑字从纸上浮出。
    「因为刚诞生的污点──最怕被别人发现啦！」
    咸坤良话一落，两人便像说好了一般同时跃上书柜，猛一踩踏，眨眼间便抵达正在组成新型态的黑色墨线前，金边卷轴与蓝封书本几乎在同一时刻按到黑墨之上。
    「我比较快。」
    「放屁！明明是我比较快！」
    参慕月好不容易绕过所有柜子，就见到苏祈跟咸坤良在对峙。
    虽然很想说他们是同时把污点解决的，但卷轴与书倒是给出了正确答案。
    黑人型消失，苏祈的书上多出了额外的文字。
    「我赢了。」拾起地上的蓝色书本，苏祈沾沾自喜。
    「哼！算你走运！」自讨没趣的咸坤良转过头，改与参慕月对话。「看你跟这傢伙很熟的样子，是行牵的新进菜鸟啊？」
    「啊、是的。」觉得他们争斗的样子很有趣，参慕月点了点头。「我叫参慕月，人参的参。」
    「这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算了不重要，我的名字是咸坤良，咸丰草的咸。」咸坤良随意得将瀏海往后一耙，丝毫不介意发型乱掉。「你多大？以后是当书士还是拿着证照干别行？啊不过，你通过考试了吗？」
    「考试？」参慕月没听过有这玩意儿。
    「对啊，国家级书士考试，每半年举行一次的那个。」见他一脸茫然，咸坤良将视线头往苏祈。「哇，我的劲敌竟然连这点小常识都没跟学弟讲啊。」
    「吴老师说等两个月的训练结束后再跟他说。」苏祈向来遵从着行牵书法教室的原则──亲自体验。
    「喂喂，那不都已经要考试了吗？」咸坤良翻了个美丽的白眼，对行牵的教法无法苟同。
    「啊？」参慕月觉得他的脑袋跟不上两名书士对话。
    「没什么。」苏祈摇摇头，淡然的说道。
    咸坤良再度白了她的劲敌一眼。
    参慕月开始怀疑行牵的原则并不是亲自体验，而是懒得解释。

 八、国考

    而这个问题在两个月后终于获得解答。
    炎热的星期一早晨，参慕月与苏祈照样被踢出家……教室门。
    但吃完早餐后，苏祈并没有带他去木南分馆，而是走向公车站牌。
    「我们要去哪里？」参慕月赶紧发问。
    「国立台湾图书馆。」苏祈简短的回答。
    说到国立……
    「是那个考试吗？」参慕月想起他两个月来一直问，却都被沉默带过的问题。
    「对。」
    还真的是到了当天才肯说啊！就是篤定了他心脏这么强吗！
    ……好吧，似乎是真的很强。
    「难怪这两天她都没把我打翻。」参慕月握了握拳，觉得的状态好极了。
    「考试一点也不可怕，不用紧张。」为避免学弟被吓到而失常，苏祈好心的补了两句。「跟吴老师的训练比起来不算什么。」
    那是因为吴姊的斯巴达教育实在太可怕了。
    经过大约二十分鐘的车程，还有一小段路程，他们终于到了那栋参慕月从未来过的建筑。
    完全无视一旁显示图书馆未开放的牌子，苏祈与参慕月直接推门进入。
    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
    「您好，请问是来参加书士考试的同学吗？」一名穿着紫色背心的男性工作人员立刻走上前。
    「只有他。」苏祈指向参慕月。
    「非应考生请往地下一楼国际会议厅移动，谢谢配合。」男子对着苏祈讲完后，转向参慕月。「容我冒昧询问，您的姓名？是什么流派？」
    「参慕月、行书牵制体。」参慕月如实以告。
    「好的，这样就可以了。」往手上的平板点击确认，男子笑容可掬帮参慕玥指出上楼的阶梯。「等等考试说明结束，请由那个楼梯往上走。助您考试顺利。」
    「谢谢，辛苦了。」参慕月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送走了还要接待下一批应考生的工作人员。
    等待期间，无事可做的参慕月开始观察起其他考试的人，发现大多数的考生都在自己这个年龄层，而且墨力看起来都只有薄薄一层，色泽也没有太深，不如苏祈那样饱和状，要形容的话反而像是在照片上加了柔和边框，越外层越淡化。
    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是长这样吗？
    吴洁说，只有老练的书士能感知到自己的墨力，所以一个能测量学生墨力多寡的老师就特别重要。
    还有感知墨力的开关是个人可以自由控制的，不必一天到晚都面对黑嚕嚕的东西，而且墨力多不代表就是强，以「貌」取人非常不可取。
    「各位考生，请听我说！」
    参慕月左看右看，没看到讲话的人，这才意识到声音是从音响里传出的。
    「现在上面几层楼已经布置好眾多透过墨力所创造的假污点！请考生尽情的发挥学习成果，将假污点收入本馆专门订製的收集本中，评审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来评分！但是！在製造假污点的时候有些人不小心灌太多墨力进去，碰到诡异的大隻佬如果打不过请喊救命！会有工作人员过去救你的！」
    那声音像是几天没睡而累坏了，虽然每句话都很想中气十足，呈现出来的却是洩气的皮球。
    「收集本在二楼的入口处，放心，有卷轴也有书本，不要委屈自己拿用不惯的道具！考试从踏上二楼的那一刻开始算起，一共四个小时！时间充裕所以不要着急！考场说明结束！」
    最后一个字还没在空气中散去，楼梯的入口已经挤成一团。
    「有必要这么急吗？」参慕月蹙起眉，怀疑好好听说明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但显然不是。
    「那……那个……」
    参慕月偏过头，一头耀眼的粉红色进入了自己的视野。
    原来是一名少女，外表年龄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样子，但因为规定考试年龄是十五岁以上、误差为两个月内，少女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
    粉红色是她的短发，眼镜后的一双蔚蓝大眼紧张的眨了又眨，却没有移开视线。
    「你不用……一起去排吗……？」声音相当颤抖，似乎非常害羞的少女弱弱的指着人群。
    「不用了，早上去一点时间也不会比较多。」参慕月摇摇头，一点也不想加入人挤人的行列。
    「但是……污点会被抢光的……」少女用着细小到快被人群盖过的声音说着。
    「不要着急是刚才广播说的喔？」参慕月挑挑眉，但见少女一脸紧张，忍不住多说了一点。「而且你想想，如果主办方没有办法让所有考生都猎到污点，让考生没得表现而落榜，那他们会被投诉到死吧。」
    「你说的……或许也没错……」少女的动作依旧相当紧绷，但音量变大了些。「那个，请问你……是什么流派的……？」
    「行书.牵制体。」虽然知道他们流派名声不好，但参慕月还是照实回答。
    「噫！」少女驀地倒退了几步，彷彿眼前是一头兇猛的野兽。「那个、那个……对、对不起，打扰了！」
    语毕，便衝往那挤爆的楼梯方向，埋没在人群之中了。
    参慕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属于少女的黑色气场。

 九、行书．牵制体

    在他正式踏上二楼地板时，已经是距离考试说明十分鐘之后。
    收集本在……
    参慕月欸了一声，理应置放书本与卷轴的架子上，空无一物。
    这个情况当然要直接问工作人员。「呃，不好意思，请问还有多的收集本吗？」
    「收集本？」穿着紫色背心的女性走上前，见到架上的状况，也感到相当讶异。「我们印的数量比考生人数多耶？」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这边也没有多的呢……」年约三十的女性伤脑筋的拿出手机，似乎是要询问其他人。
    萤幕闪了闪，几则讯息跳了出来，但显然完全没有解决到问题，因为参慕月看到她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没有多馀的本子了。」女性果然道出这句话。「因为本次的收集本是特製的，重新准备一份有困难。不过你可以跟其他考生借，幸好收集本内容的多寡并不会影响考试太多，我这边也会向上头呈报。」
    「……好吧。」参慕月很快的接受了事实，朝着工作人员露出笑容。「谢谢啦！」
    「不客气，助你考试顺利。」女性大方的接受感激，对他挥了挥手，便回到了原本的坐位。
    听着各个方位都传来了打斗声，参慕月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原本自己是打算往最没人的地方碰碰运气，但没拿到书这件事完全破坏了他的计画。
    四个小时的时间，他打算将所有区域都走过一遭，这样总不可能什么污点都没遇上。
    才这么想着，眼前就有一名大叔撞上自己。
    这个人低垂着头，并没有穿着书士的制服，也没有工作人员的紫色背心，而是披着一件普通连帽外套。
    「这么快就来了。」参慕月舔舔嘴唇，掐碎刚凝聚的黑球，素色t恤与短裤被水蓝色服装覆盖，半身长的毛笔稳稳落在手中，笔毛已浸上一层墨黑。
    被他的举止惊动，大叔抬起头，那双眼睛漆黑一片，眼白则映着赤红，彷彿在警告他人自己不是活物一般。
    参慕月挑挑眉，这两个月他跟着苏祈实习，也看了不少污点，他们的眼睛与常人无异，有的甚至更加锐利，从没出现过这种空洞。
    看来假污点的仿真效果还不太行啊。
    「饿……」大叔微微张开嘴巴，吐出细语。「我好饿……」
    噢，看来语音这点做得不错。
    「那就麻烦你去吃书吧！」
    参慕月轻快的回应，挥动毛笔，墨色线条在空中流畅勾动，而他在心里默默念着。
    行书.牵制体风行草偃
    这是牵制体里最常使用的一招，对笔画施加力道，将目标固定在墙壁或者地上，弱的污点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就失去战斗能力了。
    『也就是普攻的意思。』在指导时，苏祈如此形容。
    大叔被钉在旁边的柱子上，但他的脚一蹬，竟然挣脱了桎梏，这让参慕月再补上一招。
    行书.牵制体寸步难行
    『这些名字取的实在不怎么样，连默念都觉得蛮羞耻的。』吴洁在示范时吐槽过无数次。
    参慕月朝着污点的膝盖与手肘，勾勒着线条，如同绳子一般，牢牢缠绕住大叔的双腿，再补上一记「风行草偃」，污点终于动弹不得，也静了下来，像是电池没电了一样。
    毕竟不是真的污点。
    正在想着是否要将不再挣扎的假污点丢在这里不管，参慕月左看看、右看看，寻找有没有人恰巧经过。
    一张血盆大口却出现在转身后的瞬间。
    参慕月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提起毛笔画了两圈，成功让袭击自己的另一隻污点「闭嘴」，却没有持续太久，眼前扭曲丑恶的生物挣脱了墨线的束缚，再次张开嘴，恶臭随之出现，让参慕月内心的警鐘大响，他将部分墨力集中脚下，增幅了弹跳力，跳跃至一旁的书柜，再借力跃过了庞大怪物的上方，同时笔尖的比划没有停下。
    行书.牵制体步线行针
    细密的线条在空中勾勒出一张足以包覆整隻污点的网子，参慕月再轻轻一推，墨网降临在怪物的身上，奈何牠如何慌张都无法挣脱，最后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以防万一，参慕月还是再使出一次「风行草偃」，确保牠们真的无法再逃跑，便心安理得的走出这个区域，还不忘告知附近的考生有两隻污点要处理。
    不过为什么他遇到的第二隻污点是怪物呢……
    「那本来是我的猎物……」
    「好啦好啦，别气馁了！」
    听着抚过耳边的话语，参慕月大概知道理由了。

 十、不起眼的少女

    像这样因为别人先出手而跑到他眼前的假污点还真的不少，应该说，很多。
    不得不说「行牵」处理杂鱼的速度是真的快，通常都是一两招的事，等原本的追捕者抵达时，都只能见到被「风行草偃」卡在一旁地上的污点。
    不时的咒骂声传进耳里，参慕月算是搞懂他们流派为什么这么顾人怨了。
    考试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他终于来到第二层楼，一上来就是污点的大嘴伺候。
    先撇出网子将嘴巴封住，参慕月再为其添上一撇，将怪物扫到一旁的地上固定，结束这一回合。
    「哼，有两把刷子。」
    参慕月循着声音转过头，看见穿着紫色背心的咸坤良。「你好。」
    「不将牠收掉吗？」咸坤良看着在地上抽搐的污点，顺手将绣着黑边的卷轴甩上去，并用眼角馀光斜了眼附近的电子鐘。
    「我没有拿到那个本子。」在心中默默倒数着秒数，参慕月摇了摇头。
    行书.防御体八布周行
    参慕月朝着污点的方向笔画了好几下，筑起一座黑色墙壁，倏然从怪物身上生成的黑色墨线遗憾的被黑色物质吸收。
    唯有这个「防御体」，是所有行书流派都统一使用的。
    「有两把刷子。」咸坤良讚许的又重述了一次。「菜鸟常把最后这个动作忘掉。」
    「如果忘了的话会被吴姊揍的。」参慕月笑了笑。
    苏祈说的没错，这个考试跟吴洁的训练比起来，真的跟扮家家酒似的。
    「不过坤良姊怎么会在这里？」他上次碰到咸坤良还是上礼拜去图书馆的时候。
    据说因为木南分馆的后勤人员正好退休，调度又出错，一时之间抽不出人手替补上，才会临时把隶属国台图的咸坤良调来帮忙。
    「因为当考试工作人员还蛮有趣的，我跟人卢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个位子哩。」顿了一下，咸坤良注意到目前四下无人，才又愉快的开口。「小不点，要我偷偷跟你讲现在的分数名次吗？」
    「……这能现在讲吗？」
    「呵，当然可以。」咸坤良走过去捡起掉落地面的卷轴，并把它收好。「如果只考证照，通过的最低门槛要五十点，获取书士资格的话则要一百点积分，换算一下大约十隻污点吧。而你虽然没做到完整的狩猎动作，但猎捕的数量实在太多，所以刚刚已经通过了，现在可以到一旁喝茶纳凉去。」
    「这么容易？」参慕月睁大眼，觉得自己的筋骨都还没舒展开。
    「对一般菜鸟来讲可不容易，所以才说你有两把刷子啊。」听那意犹未尽的语气，咸坤良忍不住大笑。「但你还是可以再去累积积分，因为你目前是第二名！」
    「那现在的第一是谁？」夺第一名不急，反正还有三个小时，参慕月倒是对现在领先自己的人比较好奇。」
    「我看看……在那里！」咸坤良四处张望，最后指出某个方向。
    参慕月顺着看过去，刚好见到污点逃出书架区的瞬间。
    但污点没有侥倖太久，一枝正常大小的毛笔神不知鬼不觉的戳上了那庞大的身躯，往下一划。
    一、二、三……
    三秒后，污点像是被按了静止键似的，像是僵硬木块一般倒落地面。
    有着一头粉红色头发的少女从腰带上的小包包抽出收集本，按到污点身上。
    参慕月反射性的在心中倒数三十秒。
    然而，理应在收书过程反击的污点毫无反应。
    三十秒过后，污点消失，徒留那本黑色的书。
    参慕月突然意识到那名粉红发的少女是先前在大厅与自己攀谈的人。
    「她叫做艾尔梅.西克斯。」咸坤良补充。
    「外国人？」
    反射性的丢出这个疑问，参慕月才想起其实在一楼时其实是有正面看到她的，但自己对她的长相、声音却丝毫没有记忆，明明粉红色头发那么醒目。
    应该说，艾尔梅整个人都太过不显眼了。
    「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你瞧她那小小枝的毛笔，她是楷暗流派喔，就在你们行牵附近。」咸坤良完全充当起了解说役。
    楷暗……楷书暗杀体？
    虽然对那个流派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这么说来就通了，艾尔梅打污点的招式确实比较像一笔定胜负。
    「加油，别输给她！」咸坤良拍拍参慕月的肩膀，咧起笑。「考完叫我一声，我要跟着去你们教室吃吴姊煮的菜。」
    「好哩！」参慕月重新握起毛笔。
    等少年离开自己视线后，咸坤良抓起手机，并把口袋里塞着的蓝芽耳机戴回耳朵。「我是不晓得你们有什么恩怨啦。但你们也看到他实力摆在那里，如果有书的话，怎么可能输给楷暗那小女生一大截。」
    群组通话一直都是开着的。
    「我们对待行牵的书士必须更加严格。」
    「他们与其他书士不一样。」
    「吴洁自有办法处理徒弟落榜。」
    「你们不把苏祈招进来国台图已经够扯了，还想黑箱掉参慕月？够了，真的。」咸坤良的一张豪爽笑脸垮了下来，漂亮的手指在萤幕上点滑着，墨黑的瞳孔逐渐细长。
    「不得有异议。」
    果然口水战争中赢不了那些顽固老人，咸坤良感到麻烦的嘖了声。「小不点，助你好运。」

 十一、大隻佬

    浑然不知自己被考官针对，参慕月此时正将一隻人类外型的污点钉到墙边。
    三楼的猎物异常少，他猜测是因为艾尔梅已经在这层楼徘徊很久了，但她还没有向上走的跡象。
    提起脚步，参慕月选择直接上到四楼。
    「欸，你也是考生吗？」
    参慕月转过身，叫住他的是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留着一头长发、五官也偏中性的小巧精緻，莫名地有些熟悉感，但眼中闪耀着的野性却使他带了点危险的气氛。
    「你是谁？」警戒性的退后两步，参慕月瞇起双眼。
    「我也是考生啊。」少年指指自己身上的水蓝色袍服，笑道。「我是行牵流派的。」
    「真巧，我也是。」听闻此话，参慕月舔舔嘴唇，稍微放松了脸部的表情。「你……」
    「在跟我说屁话！」
    长发少年连反应都来不及，四肢便传来烧灼般的剧痛，无法动弹，眼前也一片漆黑遮盖。
    「难道你不知道行牵流派只有我们这家？我完全不认识你啊，这表示刚刚那是瞎掰的。」参慕月提起毛笔，对着少年再补上一笔，将这个假冒自己人的污点卡死在一边书架后，饶富兴趣的观察着。「不过假的污点也会有这样的智力吗……？」
    滋滋声飘入耳中，他才注意到不对劲。「不对，你──」
    黑色的墨水从少年体内爆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背后的书架瞬间炸裂。
    参慕月及时往后跳了好大一步，躲开了攻击。
    「你竟然、竟然识破了我！」
    少年愤怒的大吼着，精緻的脸孔扭曲成丑恶的模样，下半身不断拉长、皮肉绽开，一根根尖锐细长的骨头不符比例的从裂口伸出，密集如蜈蚣的脚，每一根都像是有生命一般，准确而兇猛的刺向目标，但都被精巧的躲开。
    再次闪过致命的攻击，参慕月一边感慨着吴洁教学的成功，一边暗自猜测这假污点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大隻佬」。
    「我好饿……好饿！我快饿死了！」
    哭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是因为下身拉长而顶到天花板的上半身，此时以九十度的歪曲姿势背靠天花板，一双野性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就像是蛇在注视着青蛙一般。
    参慕月大笔一挥，缠住密集的骨头，再予以两道风行草偃固定，然而后背却一阵恶寒。
    「我要吃掉你。」中性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敲响，如恶魔的耳语。
    「滚！」他的反应很快，转身的同时墨线已经挥出，将那个讲话的东西甩到一旁去。
    原来「那个东西」是怪物的一隻手臂，不知何时已经伸长到垂落地板，原先的手肘处长出了能说话的嘴巴。
    那另一隻手臂……
    参慕月反射性的回过身，却不见预期中的事物，紧紧是那一秒鐘的迟疑，导致了战况的改变。
    「太迟了！」
    他抬头，迎面而来的是满口的利齿。
    ──现在喊救命还来得及吗？

 十二、第一名的道歉

    突然，怪物停下了动作。
    就像是按了静止键。
    参慕月当然是抓紧了机会，「步线行针」在眨眼间完成，将污点的手臂连同上半身的其他部分一同黏回天花板，自己再闪出危险范围。
    粉红色头发的少女站在那里，正把收集本翻开新的一页、盖到污点身上。
    「艾尔梅.西克斯……」参慕月喃喃着咸坤良告诉他的那个名字。
    「欸！」艾尔梅在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连眨了好几下眼，视线也开始乱飘。「那个、那个……」
    「我是参慕月。」参慕月报上自己的名号，心里则想着这个人说话丝毫没有气魄，但猎杀污点的能力却如此厉害。「我刚刚差点被咬死，真是谢谢你啦。」
    「不、不需要道谢……我只是──小心！」艾尔梅那断断续续的话还没讲完，便对着参慕月的身后瞪大双眼。
    参慕月愣了一下，身体第一时间朝艾尔梅的位置跨步，但仍然感觉到背后衣料被撕扯开，赶紧回望污点的方向──
    「你们以为结束了吗？」
    不知是如何挣脱的怪物甩出有如鞭子的超长手臂，收集本随之掉落地面。
    仔细一看，那手臂上长满了尖牙利嘴。
    「怎么会……我的毒性没有用……？」艾尔梅惊骇的摀住嘴。「不可能啊……」
    「并不是没有用！」参慕月挥出墨线，缠住袭来的手臂，并拉到一旁、固定。「牠刚刚确实停下来了！」
    虽然不懂毒性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持续时间都太短了，连收书都来不及完成。
    往上看着天花板，网子还没有被撕破，这污点现在能动的只有下半身那堆骨头和一隻手臂……
    才这么觉得，网子就被牠变长的牙齿咬断，不过参慕月早有准备，他灵巧的踏上刺向自己骨头，同等级难缠的黑网在上头有所动作前便罩住所有。
    发觉自己骨刺遭利用，怪物怒吼一声，抽回所有骨头，准备再次用牙齿咬破网，却被一枝普通大小的毛笔阻碍。
    原来是艾尔梅看准了位置，射出手上的笔，直接贯穿牠的下顎。
    再度停滞不动。
    「艾尔梅，书！」刚好将怪物的「双脚」钉在一旁的参慕月伸出手。
    「给你！」艾尔梅扔出收集本，参慕月稳稳接住。
    他迅速找到空白的一面，直接往那皮开肉绽又多长出一堆骨头的脚上盖。
    这次，怪物很顺利的被收进本子里。
    「帅啦！」参慕月心情爽快的握起拳。「艾尔梅，你真的好厉害喔！」
    「欸、欸……？」在战场上猛如虎的少女受不住称讚，满脸通红。「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看准时机攻击而已……说起来，你才厉害呢！明明不伤害污点就能牵制住……」
    「哈哈，这都多亏我师父教得好啊。」参慕月笑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梅陷入了沉默。「……怎么了吗？」
    没想到，艾尔梅突然九十度鞠躬，语气颤抖着。「对、对不起！是我把剩下收集本藏起来的……！」
    参慕月的双眼微微睁大，反应出他心中的震惊。「你……欸？」
    「对不起！」艾尔梅的头发已经快垂到地板上了。
    「等等等等！头抬起来啊！」参慕月托起少女的肩膀，将她的视线拉回原本的高度。「不用道歉啦！」
    「但、但是……」艾尔梅倒退了几步，彷彿眼前是炙热的大太阳，难以接近。「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特别问。」参慕月想了一下后，又补了一句。「虽然计画被打乱是真的，不过没书也不错，可以省下好几个三十秒等待时间。」
    人嘛，总是要正向思考。
    这次换艾尔梅呆愣着，明明嘴巴已经张开，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继续去刷积分啦！」参慕月将毛笔往肩上扛，准备离去，却听见那个细微的胆怯声音。
    「果然还是……对不起你。」

 十三、考试结束

    远离了楷暗流派的少女，参慕月掛在嘴边的弧度慢慢地消失。
    他在思考那个「大隻佬」的异常。
    假污点没有什么智力，但是「大隻佬」却懂得骗人，而且碰到墨时表面会被腐蚀──只有真的污点会出现这种「被动伤害」。
    但是，牠却可以被特别製作来吸收假污点的黑色收集本收服。
    「牠到底是谁做的啊……」
    正好从厕所走回会议厅里的苏祈打了个喷嚏。
    ……这地方的冷气开得有点强。
    他弹了个指，红色宽松外套凭空出现，还越过背包直接穿在他身上。
    在这短暂的时间中，不少讨论流入耳中。
    「那个假污点是哪个白痴做的？」
    「鬼晓得，看起来也太真了吧？」
    「那两个小孩好厉害啊，竟然单独歼灭了大隻佬，一般菜鸟碰到不是应该直接腿软吗。」
    「是啊是啊……」
    苏祈找了个坐位坐下，抬起头，大萤幕上是自己错过的精采画面，正在重播着。
    「那个假污点，是你弄的吧。」
    他循着声音来源望向斜前方，原来是楷暗流派的赵宇谦，此时一反平时笑里藏刀之感，而是独留刀锋在外。
    「……有可能？」苏祈其实还没搞清楚状况。「刚才到这里前，被工作人员拦下来，叫我提供一点墨给他们。」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墨力的特殊性，给我拒绝啊。」赵宇谦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你学弟因为你造的孽，差点被咬死。」
    「……你在担心参慕月？」苏祈的语气中流露出讶异，毫不隐藏，毕竟他知道自从那件事后，赵宇谦就很讨厌自己，偶尔甚至会连吴洁一起牵怒。
    斜前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行牵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正常又有天赋的新人，要是出事谁不担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苏祈总觉得他还在暗讽自己不正常又没天分。
    但反驳的话只会越抹越黑，没必要。
    如此决定后，他重新将视线挪回实况转播。
    啪哧。
    这声音……好像是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参慕月看向脚边，鞋底下是一块正汩汩流出黑色液体的肉色……
    肉色？
    参慕月赶紧抽回脚，这才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肉块？」
    流的不是红血，所以应该是污点的肉。
    有谁在这里战斗过？
    他左看右看，没看到别人，倒是发现附近也有这种散落的残骸，数量还不少。
    如果是真的污点，这样乱丢可是会恢復原状的。
    但这些是假的……
    「欸……各位考生们，请听我说！」
    考前说明的那个没力气声音突然响起，参慕月吓了一跳。
    「出了一点意外，假污点现在已经全数被消灭，照理说应该补充新的，然而录取人数已到一定量，所以在这边宣布考试结束！考生们请到b1国际会议厅等待结果！」
    「啊？」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刷完基本分，但对如此草率的决定，参慕月还是傻了眼，这绝对会被投诉到死的！
    像是故意给考生留一个缓衝时间，广播顿了一下才继续，但明显换了个人：「另外，蓝子常，我知道你现在还在里面！三分鐘之内给我滚来七楼会议室！晚一秒到你就死定了！」
    生气了！这口气绝对是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蓝子常」是圆是扁，但那傢伙明显是闯祸了啊！
    该不会让考试提早结束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吧！
    「喔呦，找到你了。」
    参慕月回过身，望见咸坤良正悠哉地往自己走过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微微抽动着，明显是掩不住笑意。
    「跟我来吧，有好戏可看。」美丽的大姊说道，眼里充满了愉悦──嘲讽意味的那种。

 十四、证照争夺战

    「你们家那个国图小鬼到底发什么神经？」
    才刚把广播用的麦克风关上，一旁的同事便拋来的鄙夷问句。
    「鬼才晓得，还有他早就不归我管了。」黄维正回给认识多年的后辈一记白眼，以示尊重。「你的考试广播不管开始还结束都超烂的，昨天没睡吗？」
    「是啊，昨天晚上跑完一个水塔浮尸案后又说有污点吃人，赶到现场时傢伙早就跑了，我们调查了整个晚上，结果还没出炉哩。」符绍安打了个大呵欠，重新将双眼闭上，嘴巴却没闭。「说起来，吴洁呢？她怎么没来？」
    「她不行，这次有行牵的学生在。」在黄维正旁边敲着键盘、将成绩登进报告里的徐明惠回答。「行牵的名声，你知道的。」
    「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人家从榜单里刷掉啊，那小孩看表现还是很有潜力的，分数也比其他人多出好几倍，甚至打败了大隻佬，没道理不给人家发薪水啊。」符绍安勉为其难的挣开一隻眼，看向紧闭的会议室大门。「我的逻辑应该蛮有道理的吧？」
    没搭理他的话，黄维正站起身，他看不见敲门的来者，但这个时候会过来的也只有闯祸的那小子。「蓝子常，进来！」
    门扉被推开，一隻脚率先踏进了属于考官的空间，却并不是他预期中会看到的鞋子。
    「呦，好久不见，听说你们想把我家的小小蠢蛋黑箱掉？」
    黄维正还来不及反应，左肩就被一隻手勾住，冰凉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脸颊。
    「维正大哥，来瓶维大力提神醒脑一下如何？」吴洁咧起平时的危险笑容，用手中的罐装饮料拍了拍他的脸。「或是要『大力』醒脑一下也行喔？」
    「我很清醒。」拍开她的手，黄维正没好气的回答。「我们很忙，不要捣乱。」
    「如果你们真的很忙的话就不会有人在睡觉了。」吴洁拋了拋维大力，顺手将它扔给符绍安，后者稳稳接住，但连眼睛都没睁开。「几个老傢伙早就跑了，你们现在不过是登录一下成绩罢了……喔？我家的那隻是第二名啊？」
    徐明惠一秒把笔电盖上。「非相关人士不能看成绩。」
    「很相关啊，比你们都还要相关，她可是参与两次污点暴动的人后还活着的书士耶。」整个身子瘫在会议椅上的符绍安懒懒的开口。「一个十二年前连个屁都没出现、一个六年前暴动时去郊外露营，完全没体会到书士实力有多重要的两人竟然也能当主考官，公家机关真的是没人才囉！」
    「要嘴砲不如乖乖睡你的觉！」徐明惠瞪了眼不知道到底站在哪方的同僚。
    「谁睡觉了，我只是闭目养神。」符绍安再度打了个呵欠，终于睁开双眼。「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喔，『我们对待行牵的书士必须更加严格』，但是这个行牵的小孩已经比大部分人厉害了说。」
    「还有这么一句话啊。」吴洁露出了饶富兴趣的表情，却让被盯着的人寒毛倒竖。「那么维正大哥、明惠大姊，请问要怎样的成绩才会让我家弟子过关？」
    「吴洁、绍安，不要闹了！」徐明惠不耐烦的吼道。
    「那就来宣布最终结果吧。」像是扔罐装饮料一样，符绍安依旧以睡觉的姿势，将亮着萤幕的手机拋给吴洁，后者在接住之馀打开了广播麦克风：
    「各位考生和亲属请听这边，关于国家考试的最终结果已经出炉，等等会出现在大萤幕上请不要着急，而我这边就先从成绩高的开始唸，第一名艾尔梅.西克斯、第二名参慕月……」
    「为什么吴姊会在这里啊！」跟着咸坤良往上爬的参慕月一听到广播，人都傻了。
    「哈哈哈……我通知她来的！」已经笑到不行的咸坤良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正经来回答。「毕竟他们说『吴洁自有办法处理弟子落榜』嘛！」
    「落榜……欸？落榜？」
    「喔喔，到了到了。」没理他一脸茫然，咸坤良只是逕自靠近眼前没关好的门，正好与里头半睁开眼的符绍安对望。
    晚一步抵达的参慕月站到她身旁，透过门缝，看见黑着脸的中年男女，以及盯着手机唸名单的自家师父。
    「……以上是录取名单。」
    吴洁正好将话说完了。
    「就算你这样闹也不能改变什么啊。」黄维正扶额，觉得头很痛。「还有绍安，你这样搞让我们很困扰。」
    「实力至上，我要求就这么简单，别忘了现在在警局爆肝的人是谁，我们也是需要战斗人才的。」符绍安的视线移到参慕月身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总不能在雏鸟展翅前就折断牠们的翅膀，所以我有个提案。」
    他悠哉的伸了懒腰，坐挺身子，从放在旁边的背包里找出一叠文件，交给黄维正。「让他去完成这个案子，如何？」
    「这……」黄维正面有难色。
    「吃过人的污点，难度对新人来说很高。」徐明惠只是轻暼一眼，便做出评论。
    「我准了！」吴洁倒是爽快答应。

 十五、乱来的计画

    参慕月搞不清楚状况。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污点吃人的事件，如果你能把那隻污点杀掉的话就能拿到国家书士的资格，白话点就是这样吧。」咸坤良摊开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什么只有我要这样做啊……」
    「嘛，看开一点，就算你不现在试着击败强敌，以后也还是要击败，就当作是提前试炼吧。」咸坤良对他竖起大拇指。「加油！」
    「不，等等，重点不是那个──」
    正当他们争执的时候，门扉无预警的被拉开，贴在上面的两人反应不及，直接跌倒。
    「走囉。」
    不知何时离开座位的符绍安斜了眼跪在地上的他们说道，后头的吴洁则是相当顺手的将小孩们提起来，一行人就这么顺畅的走回一楼，与还想突破工作人员封锁的苏祈会合。
    「太乱来了！」
    这是苏祈开口的第一句话。
    「还好啦，而且我觉得我们做的还蛮成功的。」心情不错的吴洁举起手，与咸坤良击掌。
    「等等，有没有哪个人可以给我懒人包？」自始至终不晓得自己为啥会有特别待遇的参慕月再次尝试发问。
    「我可以给，但先换个位置再说。」虽然自身举动相当乱来，但感受到工作人员死亡凝视的符绍安还是决定先推着行牵的三人离开图书馆。「吴洁，你欠我和徒弟一顿饭，你煮的。」
    「我就不懂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吃那种家常菜？」吴洁不解地摇摇头，倒也没有拒绝。
    他们走出大门，离开了封闭的空间。
    「在懒人包之前，总之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符绍安，和吴洁是同期，少数墨力还没枯竭的劳碌命，目前在警局负责污点吃人的案件，但除了这个以外还会处理普通刑案，嗯，就是爆肝的意思。」深吸一口可能混着不少废气的新鲜空气，符绍安重啟话题，但没来得及讲下一句话就被打断。
    「和吴洁同……大哥你几岁？」参慕月一向喜欢估人家年纪，虽然掛着两颗黑眼圈有点破坏外型，但面前的人有着一张帅气的年轻面孔，他一直以为应该是只有二十几岁出头的社会新鲜人，如果前面符绍安没说自己是警察的话他应该会估得更低。
    「三十五，怎么了吗？」虽然不解他为何如此震惊，但符绍安还是回答了。
    娃娃脸诈欺啊！
    不过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摇摇头，参慕月暂时想不起来。
    「你叫参慕月，我听坤良说过。由于行牵的声誉与性质问题，上头自六年前暴动起就停收行牵的书士──当然，这件事只有少数人晓得。」耸了耸肩，符绍安继续自己的解说。「实际上，只要你掛着行牵的名号，不管实力如何，都会被刷掉。所以四年前苏祈报考时，是借用其他流派的名义才过关，但因为事后遭到数十家书法教室谴责，所以考选部不再默许这种鑽漏洞的做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玩这种赌注的原因。」
    讯息量有点大，参慕月在脑中缓了一会儿后才继续。「所以在我考试的时候，咸坤良和你试图阻止我被黑箱，但失败了才通知了吴洁到场帮忙？而这件事苏祈也知道？」
    不然的话，吴洁大可一开始就跟着他们来考试，而不是到后来才出现；苏祈也不会开口就是「太乱来了」，而是「吴老师怎么在这」。
    「不愧是年轻人，一点就通。」咸坤良对他比了个讚。
    你也是年轻人啊。参慕月在内心默默的吐槽。
    「参慕月要处理的案子棘手吗？」在咸坤良与学弟间聊的同时，苏祈担忧的问道。
    「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屁股，但吃了至少两个人以上，小菜鸟就算再有天份也没办法单人打过，所以你和坤良也得出点力。」符绍安解释。「等等回行牵教室后，我再把案件详细资料给你们。」
    「把烫手山芋丢给他们，不用熬夜了，真开心啊。」吴洁凉凉的帮他搭配心声。
    「好了，别损我了。」符绍安随意的挥了挥手。「倒是来介绍一下，为什么你的新弟子……」
    他顿住。
    望见老友的表情，他的后半句停留在舌头上，实在没敢说出口。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
    凝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吴洁淡淡地说道。

 十六、亚空间的管理者

    中午的菜色一如往常，但由于多了两位食客，份量多了不少……
    应该说，太多了，这个量起码可以让八个人吃饱吧！
    「我开动囉！」
    都还没等女主人回座，咸坤良和苏祈便同时伸出筷子。
    喀噠碰撞的转眼间，两人的碗中就多了颗肉丸子，上面有起司的那种。
    「我比较快。」
    「屁啦，是我比较快！」
    看样子是在比夹丸子速度，但参慕月总觉得这个画面很有既视感啊！
    「你们两个是幼稚园吗！」吴洁抬起双手，一左一右往两人头顶敲去，这才在参慕月旁边坐下。
    「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正在分尸一条鱼的符绍安随口说了一句。「等吃完就要开始干活了，皮绷紧一点啊。」
    静静的嚼着口中的蔬菜，参慕月总觉得气氛异常欢乐，不像他家，吃饭就吃饭，大声讲话会被老妈骂。
    但被吴洁敲头好像也没多好。
    经过刚刚的吵闹，夹菜与嚼食的声音取代人声，好似终于能沉浸在香味四溢的食物时，参慕月开始分神去观察其他人的用餐状况。
    苏祈和吴洁没什么好说的，每天看习惯了；符绍安边吃边配那罐吴洁拿来冰人的提神饮料，有种让高级餐厅降级成小吃摊的感觉；咸坤良吃得很快，却也不是赶时间一般的狼吞虎嚥，动作就是放进嘴里、嚼一嚼、吞下，再正常不过，就是那个份量令人咋舌。
    桌上的那么多菜色，几乎有一半都是被咸坤良那有如千军万马般的气势扫空，参慕月第一次见到如此惊人食量的人，而且身材竟然还能保持苗条！
    决定了，以后这位大姊的称号就叫做大胃王。
    「嗯？看我干嘛？你没吃到鸡肉吗？」被人盯得不是很自在，咸坤良挑挑眉，以为参慕月是在覬覦她碗里的最后一隻鸡翅。「抱歉啦，这我先看到的，不能让给你。」
    「不……我只是觉得，你好厉害。」参慕月发自内心的感慨。
    「这傢伙第一次拿到薪水时疯狂花钱吃吃吃，结果到月底前用光来找我求救，之后才收敛一点。」当然看得出他在惊叹什么，符绍安很顺势地就揭了自己徒弟的黑歷史，但咸坤良本人倒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吴洁准备那么多份量是正确的。
    吃完了午饭，收掉了碗盘，他们还是围坐在餐桌旁，趁着吴洁去切水果的时候，符绍安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摊在桌上。
    「经过图书馆员与我们警方爆肝比对，这次要狩猎的污点是《亚空间的管理者》，原本是日文的翻译小说，故事大概在讲有个叫做纳修的男子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他看到的东西都会被吸进异空间，所以自能力觉醒以来就一直蒙着眼睛……大概就是这样吧，招式设定上感觉有某部漫画的既视感，不知道有没有借鉴呢？整体来讲算是蛮有趣的作品。」符绍安在介绍的同时还不忘做出评价。
    参慕月在他讲的同时，将文件拉过来查看。「为甚么案件报告上会特别标註剧情呢？」
    「根据起源的文字，或多或少会影响污点生成后的特性，有部分则会出现特异功能，里面最大宗、最基本的配备就是製造异空间，我们称之为『墨界』，书士就算了，一般人被抓进去后根本无从寻找，直接在世界上蒸发，嘛，大概就是这样常见却麻烦要死的能力。」咸坤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试图坐得比较像在开会的模样，但没维持多久又散掉了。「既然书名就带异空间，那牠恐怕也是能做出『墨界』的污点，说不定吃的人数会比记录到的多。昨晚的现场呢？」
    早早凑过去看资料的苏祈将第一张纸掀开，目击血腥照片的一刻，沉下脸色。
    那是一双被截断的脚，大约是大腿中段的位置出现了非常整齐的切面，切断了与其身体的连结，拍摄的当下还淌着汩汩鲜血，在残肢下铺成了红色的地毯。
    「法医检查后，发现是生前砍下。这名被害者的脚本来就有生病，不良于行。」像是在配合这句话似的，符绍安捏扁了手中的铝罐。「那是牠本来就不想吃的部分，所以才不带走──换言之，如果没有这两隻脚，我们甚至不晓得污点曾经有来过。」
    后勤部队只会追查着墨的流动，引领某些书士抵达那栋公寓，然后就此断了线索。

 十七、搜查

    「那我们该如何搜索呢？」参慕月抬头发问。
    「在血泊下方，搜查人员有发现墨跡……也就是污点施术的痕跡，可以因此比对出污点本体的墨力感觉大概长怎样，图书馆后勤部队与我们会先挑出几个可疑人选，你们书士的工作则是一个一个寻找，总会找到一个真货，然后就是把牠干掉。不要嫌麻烦喔，大部分无关人选都已经被后勤人员努力挑掉了，你们算轻松的。」符绍安叫苏祈再往后翻页，一张google地图出现在眼前，有几个地点被特别标註出来，黏上几张画质不是太高的照片。「这是今天早上才出炉的监视器画面，你们打开『视野』，被拍到的这些人都有着微微的墨力对吧？不太明显，因为还没完全觉醒，或者是故意隐藏起来。」
    「奇怪，这些地方……」参慕月伸出手，指着地图中间最明显的那条路。「木南路二段？离这里好近喔？」
    这么说起来，他家在木南路二段相交的利玄路四段，也就是说，那个灭他全家的「三头六臂」也是在差不多位置出现的……
    「实力强的污点会互相吸引，就像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一样，虽然牠们一点都不喜欢套近乎，但常常出现一隻走了另一隻又出现的情况，我们都会说那区特别倒楣，中央还会视状况让特别书士派驻。」苏祈一边接过吴洁端来的盘子，一边说道。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但可以请你不要在如此严肃的时候塞我们听不懂的动漫梗吗？」符绍安白了正在咬苹果的宅男一眼。
    嘴里有水果的苏祈用点头代替说话，但也已经足够把御宅族的委屈表达出来。
    「讲完了？」
    吴洁此时才回到位子上。
    「讲完了。」符绍安说着便站起身，开始收自己的东西，但没把案件报告收走。「那就这样，你们加油，越快狩猎掉纳修越好，以免牠越来越强。」
    最后一个字落在空气中时，已不见符绍安的身影，可想而知他工作有多繁忙，需要这样赶时间。
    「纳修……？」参慕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某个名字的出现。
    「污点的代称，绍安的习惯，说是每次都叫污点书名太麻烦，有名字的话比较好记。」显然无法苟同这种做法的吴洁摇摇头。「记这种东西简直在浪费脑容量。」
    参慕月总觉得如果吴洁没这样批评，他可能会仿照符绍安的习惯做同样的事情。
    ……等等，那「三头六臂」又是什么？书名？
    还没来得及他深思，一盘水果递到自己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吃吧，剩下都你是的。」苏祈吞下最后一口苹果后开口。
    结果他们到下午四点左右才踏出行牵书法教室的门。
    「话说，如果要找污点行踪的话，调阅事发当下的监视器是不是比较快？」
    在吴洁终于把睡昏头的咸坤良赶出日式房子时，参慕月疑惑的对着苏祈问道。
    「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找不到，污点很会躲，没有你想像中的笨。」苏祈偏头想了想，多添了一句。「有些还会设套给书士跳，不过听绍安说大多数污点都比较喜欢躲到一边去吃自己的人肉，寧愿就这样不被发现，不会做这些挑衅的事情。」
    听到这里，参慕月又多了一个疑惑。「嗯……那这次污点留下的脚，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故意的，你没看到绍安多不爽吗？」咸坤良一边走到参慕月身旁，一边转动自己卡卡的左手腕。「他挑这个案子给你破真的是太聪明，如果你真的能狩猎掉『亚空间的管理者』，根据这个功绩，决策方就算再怎么想黑箱掉你也会被人抗议，到时候就不得不让你过关拿资格。」
    听起来，符绍安这个人乱来归乱来，但做出的选择的确也是能有利于自己方。
    「我们从最近的人开始找吧。」把人脸记得差不多后，苏祈收起手机，迈开步伐，他的步调比平常快，参慕月得专心才能追上。
    咸坤良的脚步比较随意散漫，但不知为何就是能紧跟在他们后方。
    走了一段距离后，苏祈突然顿住。
    「怎么了？」差点撞上的参慕月看着学长又把手机拿出来。
    「又有污点出没的通知了。」苏祈亮出自己的萤幕画面给参慕月看，的确有一串地址出现在新讯息中。
    「木南……呃，欸……？」参慕月才刚唸两个字，眼角已经扫过整个地址的数字，这使他愣了一下，反射性的瞥向旁边店家的门牌号码。
    好近啊……
    「跟我来。」果断将调查任务拋到云霄之外，苏祈脚下一蹬，从原本就比较快的走变成跑，还是用墨力强化过的衝刺，幸好参慕月反应够快，没让苏祈消失在视线之外，成功的经过一个转角，弯进一条死巷。
    尽头是一间独栋房子，墙面已经斑驳，铁窗被铁锈侵蚀，里面的灯也没开，感觉像很久没人住了。
    「哇呜，这可真是……」似乎认得这栋房子的咸坤良吹了一口哨。
    「进去囉。」苏祈对另外两人点了点头，扭动门把，发现是锁着的，于是凝出一颗墨球，塞进钥匙孔，手腕做了个往右转的动作，喀擦一声，门开了。
    ……等等，原来墨力还能当万能钥匙吗！也太好用来犯案！
    「麻烦死了，要我就直接踹掉。」咸坤良对苏祈的举动嗤之以鼻。
    苏祈没说什么，只是逕自往里面走。
    里面的摆设基本上就跟一般家庭差不多，但覆在上面的薄灰却显示了很久没被动过的事实。
    「苏祈，这里……」
    参慕月忍不住想询问这间房子的事情，但当他出声时，才意识到不管是苏祈还是咸坤良都不见了，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彷彿除了他以外不曾出现过别人。
    以防万一，他还是喊了另外两人的名字，但全都逸散在空气中，无人回应。

 十八、初次上阵

    墨界。
    起初符绍安提到时，他还以为污点会像游戏副本那样出现一个传送门，把人丢进去再关上，但仔细想想这怎么可能，就连捕蝇草都会散发香气吸引昆虫上门了，同样是在捕食的污点又怎么可能大方地出现，当然是让人不知不觉的走进异空间啊。
    参慕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中了陷阱。
    不过中陷阱换一句话说──就是boss要现身了！
    掐碎刚聚起的墨球，水蓝色的袍服包裹住原先的短袖加长裤，半身大小的毛笔稳稳地落在他手中，笔毛已被黑色所浸染。
    就这么顺势往后一划，明显有碰到东西的感觉，参慕月转身，给冒出来的人影再添一笔，但原先能直接将污点钉在墙壁上的「风行草偃」，现在却只能稍微让人影退后，但也争取到足够时间看清那「人」的长相。
    一名拥有金色长发的男子，五官深邃，眼睛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紫灰色，服饰有种蒸气庞克的风格，说有特色不如说像cosplay时会租借的衣服，穿在这人身上却不太突兀。
    这些都不是使参慕月毛骨悚然的原因。
    被他攻击的那一下，男子……污点身上炸出了许多的墨线，密密麻麻的裹着牠，几乎要成为一个黑色的茧，因此挡住了书士的攻击，而现在那些墨线又纷纷的收进他的体内，只留下浅浅的气场。
    而这隻污点的墨力，与他任务里的那隻污点，几乎如出一辙。
    参慕月舔了舔嘴唇，勾起笑，他实在没想到污点会自己送上门，省的绍安大哥还要继续爆肝。
    但这愉快的前提下是自己一隻菜鸟能单挑过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污点。
    黄发男子没有立刻反击，而是用那双紫灰的细长瞳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存在。
    参慕月没有被打量的兴致，灵活的挥动手中的毛笔，墨从笔尖流出，在半空中綑住了男子的双手，并做出遮掩视线的混乱线条，他趁此时绕到男子身后，通过移动当助跑起跳至男子上空，准备用风行草偃将他钉在地板上。
    「就这样？」
    正当笔触要压到污点身上时，牠睥睨的斜了眼上方的攻击者，淡淡地开口。
    那瞬间，手中的笔桿断成两截。
    落地后，参慕月吃惊地瞪大眼，注意到切口过于平整，像是整个空间都被削去一般，令人联想到那双被留下的脚。
    《亚空间的管理者》的主角纳修拥有一双特殊眼睛，所见到的物体会被吸入异空间。
    眼睛……
    紫灰色的狭瞳猝不及防的与自己对上。
    不妙！
    参慕月往旁边一跳，险险闪过猛扑过来的攻击，黑色丝线没有转向，削去了他右臂外侧的布料后，直直地碰上后头的沙发，一个旋转，像鑽头似的，眨眼间就在沙发中间穿了个洞。
    这下子换「纳修」意外了。「躲过了？」
    「你讲话能不能讲超过三个字啊喂！」
    参慕月吐槽道，一方面也是缓和自己紧绷的神经，再度发出攻击，但脚都还没跨出一步，从瞳中射出的细线便朝自己袭来。
    ──行书.防御体八布周行
    参慕月这次没有惊慌，筑好的黑色墙面挡住了丝线的攻击，被破坏后，污点发现不知何时筑起的墨墙从四面八方遮掩住他的视线，即使破坏掉一面，还会生出更多面，带着勾掛的笔画时不时从那之间出现，而身为目标的人类早已隐匿在混乱当中。
    四处张望，能切割空间的墨术窜动在精心设下的墙面，破坏再破坏，但越来越多趁虚而入的线条缠住他的身体，发出吱吱腐蚀声，然而伤害很快便回復原状。
    「你以为这点把戏就能避开我吗？」污点勾起笑，瞳色由紫灰转红的顷刻消失无踪。
    参慕月一愣，脚下踩的墨墙正好因时间到而消散，站在地上，这次换他找不到污点的形影。
    然而这种不知所措并没有持续太久。
    如果要搞偷袭的话，一定会从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
    ──行书.牵制体步线行针
    提起笔、筑出网，往后一拉，正好与那双眼睛对上，参慕月猛然跃起，翻过凭空出现的污点，在滞空的同时再度划出两道墨跡，正好覆盖在牠的眼上。
    「你的能力是眼睛对吧！」蹲在崩塌的沙发上，参慕月准备给予失去能力的污点最后一击──
    本该是这样的。
    左手臂传来剧痛，参慕月偏头，发现一把美工刀嵌在自己的肉上，鲜血顺着刀片的角度滑落地面。
    「谁说的？」像是在嘲笑一般，污点直到此时才回应书士的话语。
    既然能把东西吸进异空间，那当然也能吐出来，只不过不是用眼看。
    参慕月猛然抬头，往后一翻，五六颗从天而降的土黄落石砸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再差一釐米就能将自己压成肉酱。
    然而就算闪过了石头，一隻巨大的手倏然掐住自己，参慕月连忙挥动空出的右手，将毛笔卡在空隙之中，为自己争取到空间跳出来，此时往手的方向看去，才注意到污点的样貌已与先前全然不同。
    腹部像是长了嘴一般裂开，露出里面的黑色漩涡，将周遭的物品通通吸入，手与脚像是吸水一般变得庞大，不协调的与漩涡连在一起；头顶掀开，头上半的位置也是与腹部那儿同款的黑洞，原先嘴巴的位置则被长出的眼球所填满，腥红色的瞳孔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整体来说虽然没那么大隻，但空间系就是很棘手。
    参慕月重新凝聚起笔，继续筑黑墙，但原本还能撑一阵子的防御招式现在直接被黑洞吞噬，他只得单凭自己的敏捷去闪过各种攻击，这时就体会到用墨做出来的衣服盖在身上有多重要，以「布料」为第一层挡箭牌，把很多会弄出皮肉伤的攻击都化解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拖太久。
    至今自己已经赔掉两枝毛笔，虽然感觉不到疲惫感，但吴洁只准自己在一次战斗凝聚墨球五次，墨力的耗损队菜鸟而言是无形的，会在用罄的那一刻带来巨大的伤害，最坏的状况就是像她一样墨力枯竭。
    必须抓准，攻击的时机。
    当利刺与两隻大手要向那娇小身躯袭去的剎那，突然失去了目标。
    再出现的时候，一张黑网从天而下，伴随着压在下方的球体直接爆开，虽然很快就被吸收，但同时敲在头上的长形物体却使污点吃惊而抬起头，剎那间，嘴中的眼球与一双特别晶亮的黑色眼睛交会。
    ──行书.牵制体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命奇怪名字的招式，也是「行牵」中唯一一个主动去造成实质伤害的招式。
    握起自己能变出的最后一根毛笔，参慕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笔往眼球的方向戳，这一下，直接贯穿怪物的整个身体，像钉子一样卡在大理石的地板里，黑血喷出，参慕月在闪躲之馀手也没间，从袖口里捞出空白本子，盖到牠身上。
    「呼……」反覆确认怪物真的动弹不得了还开始恢復原本的人型，参慕月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刻意忽略的各种大小不一痛感也从全身上下浮现，他乾脆坐到一旁还没毁损的沙发上止血顺便休息。
    应该是真的没事了吧……再有事他也负荷不了了……
    然而，被困在原地的污点出现异变，无数到黑色丝线像是爆炸一样向四面八方绽开，当然也包括参慕月的位置。
    参慕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使尽最后的气力翻到沙发后方，已经迟钝的脑子这才想起污点要被收书的时候的确会有最后的反扑。
    在椅背后待了一阵子，奇怪的是，理应被破坏的沙发竟然毫发无伤，这让参慕月好奇的探出头，正好看见黑墙散去的瞬间。
    「你还好吧？」在最后一刻赶上的苏祈伸出手，将参慕月从地上拉了起来，并注意到他左臂的伤势，蹙起眉，从宽松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条看起来像是ok绷的东西，将美工刀拔了之后就把它贴在伤口上。「这是对持有墨力者特别有效的治疗用品，伤势会回復的很快，但用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其他小地方回去再处理。」
    的确，这东西一按上去连血都不再流了。
    有了馀裕后，参慕月往污点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四分五裂的肉块和喷溅的墨跡，以及盖在上面的蓝封收集本。
    「所以我就说菜鸟傻嘛，热血过头就会忘记最后的步骤。」蹲在尸块旁边看它消失的咸坤良调侃道。「抱歉啦，刚才看你差点掛了，一时攻击没收住，把污点剁成肉块。」
    参慕月心想，自己打的时候费尽苦思，这人一来就是剁成肉块，这就是实力差距吗。「坤良姊是什么流派？」
    「啊？这还看不出来吗？」待污点残骸彻底消失，咸坤良捡起本子，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草书.撕裂体。」
    虽然还是很不怎么样的命名品味，但还蛮贴切的。
    「不过，真亏你能单杀污点哪，小不点。」咸坤良将收集本递到参慕月的手上，称讚道。「嘛，虽然换作是我的话，这点程度是不会受伤的，闪躲技术要加强。」
    「是，我会再加把劲的！」参慕月舔舔嘴唇，接受指教。
    看着两人的互动，苏祈弯起淡淡的笑意，将视线移向正在晃动的景物。「墨界要消失了。」
    随着话声落下，一地的墨跡与散乱的家具像是幻影似的，渐渐淡化，最后隐没在空气中。
    屋内的装设还是最初那没搬动过的样子，连点灰尘都没扬起。
    「是说刚刚我们两个发现你不见，要找的时候被空间陷阱困住了，所以说这种空间系真的很讨厌啊。」咸坤良拍了拍附近的桌上的粉尘，相当随意的坐下。「不过也幸好这隻污点蠢，要是牠把做墨界的精力拿去强化自己，你可能就打不过了。」
    「呃……其实我一直很想问……」看她拍灰尘的举动，参慕月才想起自己还好奇一件事。「这栋房子是……？」
    「三樱命案，听过吗？」苏祈弹了一下指，蓝袍、红外套与毛笔直接散化。「六年前，一家四口到山区的三樱露营区露营结果发生命案，只有小儿子活下来，但因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发现时证据早被大雨冲刷掉了；加上唯一可能证人失忆，所以至今仍是悬案。这里是他们家以前住的地方。」
    「喔……」同时也在寻找记忆的参慕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以前或许在电视新闻里看过，但没多加留意。
    「反正也不太重要，忘了吧。」苏祈耸耸肩，倒是咸坤良别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

 十九、新人联合研习

    这天被击败的污点就是「亚空间的管理者」没错。
    咸坤良在确定没问题的时候便与他们分开了，而在回到书法教室的时候，吴洁先是揍了苏祈一拳，惩罚他中那种小儿科陷阱，再称讚参慕月做的不错，但也注意到他的伤势。
    「闪躲技术要加强。」她说了跟咸坤良很相似的话，但因为是吴洁的关係，特别有压力。
    「……是。」参慕月战战兢兢地比了个三指礼，却发现吴洁伸出手。「欸……？」
    「你的收集本呢？不拿来我怎么帮你处理？」吴洁不耐烦地开口。
    参慕月赶紧将蓝色封面的本子从背包里拿出来，递到那隻手上。
    吴洁满意的撕下染满墨黑的那页，并咧起笑容。「把这东西丢给绍安，他就会帮忙处理了，看那些老顽固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种事听起来就很不容易解决，参慕月在内心默默地对日常爆肝的警察先生道个歉。
    「吴老师，又有污点了，我出去一趟。」原本走远的苏祈因为收到讯息，又走了回来。
    「喔，快去吧。」吴洁挥了挥手，表示收到。「敢再中陷阱你回来就死定了。」
    等苏祈离开后，吴洁才叫参慕月跟着她来。
    穿过廊道，来到了一个摆着几张课桌椅的房间，据苏祈所说，这是行牵还有在收普通学生写书法时的教室，现在则是被当作书房来使用，但书架上大多都是吴洁自己的书，她可不准苏祈将「纸类垃圾」混进正经的书籍里。
    「等你拿到证照后，虽然法定上是合格了、每个月也会有薪水，但不代表技艺已经成熟，菜鸟也是要经过很多场的战斗才能熟练这种生活，也才会被人认可。」吴洁转过身，正对自己的学生。「你知道楷杰书法教室在哪里吗？」
    「楷杰？我知道，离我家没有很远。」参慕月想了想便回答。「听说那间还蛮厉害的，老师和教出来的学生得过很多奖，还会有外国人去上课。」
    「事实上，在书士的世界里，楷杰也算是有名了，他们强调『因材施教』，根据学生个人体质会被分类到不同的流派中，被不同的老师教导，但同为楷书流派的书士，之中出了不少『书法家』。」吴洁找了张椅子坐着，从旁边的资料柜拉出一张公文。「这次考试也是，报考的几乎都上榜了，因此争取到办理联合新生研习的机会。」
    「所以这跟我有关吗？还是你想让我参加？」参慕月在吴洁对面坐下，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开始读阅上面的内容。
    「因为有人推荐你参加。」
    「我不会去……啊？」参慕月还停留在上一句话，过了两秒后才注意到吴洁的下一句。「怎么可能？我们行牵不是顾人怨第一名吗？」
    「很有自知之明，不错！」吴洁比了个讚，虽然参慕月觉得这话很像在自损人。「通常这种研习没人推荐是参加不了的，所以这个机会才难得。我也不知道是谁推荐你的，但那人眼光真的不错，你就去参加吧！」
    「可以拒绝吗？」参慕月看到吴洁亮出拳头。「……显然是不行。」
    吴洁满意的收回手。「这是个好机会，让他们不爽就是你赢了！」
    好吧，乐观点想，本来就顾人怨了，再树几个敌也没差。
    「还有，楷暗流派也在那边。」
    参慕月从文字中抬起头。
    「去吧，见识广一点是好事。」吴洁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勾起浅浅的笑意。

 二十、楷杰书法教室

    终于领到证照、成为正式书士的两个礼拜后，参慕月来到了一个以前经过很多次、但从来都没想过会踏进去的地方。
    招牌上楷杰两个字写得大又端正，但现在网路上字体随便一抓就很好看，无从判断字是不是人写完再扫描的。
    和行牵不同，楷杰的外型就像是普通的才艺教室，开在转角，还蛮大间的，玻璃落地窗看进去，大厅与教室的分布一览无遗，但通往二楼的阶梯被封起来，不给外人进去。
    参慕月猜道场就是在二楼。
    环顾四周，还没什么人，毕竟现在才八点，表定十点才集合，只不过吴洁和苏祈都被叫走了，他很无聊，就乾脆先过来看看。
    压着自动门的开关，参慕月踏入崭新的领域。
    「嗯？同学你怎么这么早来？」本来在滑手机的柜台小姐听见脚步声，连忙抬头。「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单纯的早到了。」参慕月摇摇头。
    「那要不要直接上去？」约莫大学年纪的女子建议，她用随手抓起的一支原子笔指指楼上。「学生们应该还在例行性的练习，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练，等等再下来。」
    「好呀！」这么轻松获得允许，参慕月于是高高兴兴的上楼了。
    二楼果然是道场，而且整体配件和行牵几乎一模一样，就差空间比较大、墙壁是水泥，还有人数眾多，约十一个人，两两一组过招，剩下那个则是穿梭在其中检查他们的动作是否标准。
    他们身上都穿着袍服，但与行牵不同，顏色是紫的，袖口与一般衣服相似，不是宽松的。上次考试也有看到各式各样的制服，参慕月猜这是因为流派和所属教室不同的关係。
    外人的闯入十分明显，比较靠外面的那组发现他后，很快全道场的人都停下动作。
    参慕月定睛一瞧，原来单独的那名青年他见过一次，那个时候苏祈脸很臭。
    「嗨，好久不见！」赵宇谦扬起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自己则走到参慕月面前。「对我有印象吗？」
    「有。」但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种笑里藏嘲讽的人，参慕月不是很会应付。
    「哈哈，那你记忆力还蛮好的。」但出乎参慕月的意料，赵宇谦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显得友善，倒是频频往这边看来的那些视线比较不舒服。「别一直往这里看啊，还是有人想跟他打？」
    其中一个少年举起手。「宇谦，他是什么流派的？」
    「我是行书.牵制体的参慕月，请多指教。」参慕月露出大大的笑容，对所有人示出自己的善意，但一听到那个派别，几乎所有人都皱起眉，或者摆出鄙夷的表情。
    「喂喂喂，你们这什么态度？好歹他是这次的榜眼！」赵宇谦好气又好笑的斥责道，并向几个对自己用词感到疑惑的人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榜眼？就是第二名的意思啦！下次自主学习其他人记得盯着他们拿国文相关的参考书啊！」
    顿时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软化了对外来者的不善。
    确认没问题后，赵宇谦收回视线，重新与参慕月对话。「他们都是还没考试过的学生，艾尔梅他们出去巡逻中，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呃，我以为你很讨厌我们？」这人的言行与第一次碰见时截然不同，参慕月忍不住发问。
    「讨厌你们？怎么可能，我只讨厌苏祈。」赵宇谦笑了笑，眼神却逐渐暗了下来。「他很好相处是真的，但我讨厌空有一身墨力却不全力以赴的人。」
    墨力……说起来，苏祈的墨力长得跟别人很不一样，人家都是外缘散化，他却整个都是饱和到不能再满的状况，几次观摩他杀污点也是不见那团墨力耗损一丝。
    反观眼前这个人，身上几乎看不见黑色气场的存在，勉强有一点淡淡的微亮。
    参慕月不确定是真的就那么少，还是藏起来了，因为咸坤良之前有说她不喜欢被别人看，所以会把墨力藏好。
    艾尔梅也是这种几乎看不到的模式，难道楷暗的人都这样？
    「好了，先把那讨厌的傢伙放到一边，我还有事要忙。你来找人对练吧？」赵宇谦很快地收起片刻的阴沉，他将参慕月推到其中一组。「阿草、寧琪，你们两个打他一个！」
    「好耶！」毫无缓衝时间，一男一女举着大毛笔朝参慕月攻击。
    实在不是参慕月要说。
    但他们真的很菜。
    「下一个？」在第五组挑战者被钉到墙上后，参慕月在道场里寻找还能战的人，但真的没有了，连赵宇谦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
    「那就我？」
    一枝毛笔趁着他发愣时抵上后颈。
    参慕月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转身，一头粉红色头发映入眼帘，这才松了口气。
    「啊！那个……对不起！」感受到他瞬间的警戒，艾尔梅慌慌张张的抽回笔，对他来个九十度鞠躬。「我以为你要找练习的对手！不小心就……」
    「不要道歉啦！你真的很厉害耶！」参慕月是真的被吓到，少女的存在感很低，接近的时候一点声响也没有，所以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如果笔毛上有墨的话，自己早就受伤了。
    不愧是超越自己的第一名。
    「参、参慕月也很厉害喔……」艾尔梅小小声地回应，视线左右飘移。「能击败这么多人……应该学很久吧……」
    「啊，好像也才快三个月耶。」参慕月屈指数了下时间，发现真的不是很长。「你呢？」
    「半年。」艾尔梅终于从讲话结巴的状态中回稳。「果然，参慕月是天才呢……」
    「说什么，你也是个惊世奇才，别妄自菲薄了。」从三楼下来的赵宇谦正好听见这段对话，一边清掉墨跡放学生下来，一边朝两人的方向说着。「参慕月……叫慕月可以吗？你之前跟艾尔梅碰过面，应该知道她超害羞的，这几天就跟她好好相处吧。」
    「请多指教！」说话正常了，但艾尔梅的僵硬的动作透露出她还在紧张。
    看着那慌忙的身姿，参慕月一想到她是这次考试的第一名，就感受到一种奇妙的违和感，虽然这样很可爱。
    「好了……我说慕月你真的太早来了，现在要干嘛去比较好？」赵宇谦用一般大小的毛笔戳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楼上是休息室和会议室，但现在还不能放你进去……」
    正当他烦恼之际，趴在地上的阿草抬起头。「宇谦我们还要跟他打！」
    「行啊，艾尔梅也一起吧。」赵宇谦推了把同流派的学妹，便退到一旁去了。

 二十一、自我介绍

    对练让时间变得很快。
    转眼间，到了集合的十点。
    当赵宇谦拎着狼狈的两个小鬼下楼时，大厅里已聚满了人。
    「可恶……宇谦哥下手也太重了吧！」参慕月悄声在艾尔梅耳边抱怨。
    刚才他一时鬼迷心窍，想跟赵宇谦过招，后者迅速的同意了，还叫艾尔梅也一起上。
    「没办法……宇谦总是说，敢对人发起挑战，就表示有十足的自信……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艾尔梅用同样的音量回答。
    「讨论要小声一点，我都听到了。」赵宇谦没好气的将两人推进人群里。
    联合新人研习，是自书士系统建立起来后便一直延续至今的活动通称，官方那套全名早就忘了，反正意思到了改个名字叫又有何不可。
    研习持续两週，北中南东离岛各一期，以分组练习、再分别接收任务的实作方式进行，有时候会因为任务难度而调整时长。
    「那么来自我介绍吧。」
    解说完，穿着紫色袍服、长相斯文的眼镜男子拍了拍手。「你们得自己挑队友，所以请仔细听人家讲话。」
    沉默。
    厅里的三十名青少年面面相覷，没人想当第一个。
    参慕月本来想要站出来的，但艾尔梅拉住他的衣角，对他摇摇头，好像在说「你一讲其他人就会开始议论」。
    「这么害羞，你们还是手牵手去上厕所的小小孩吗？」男子叹了口气，随便指了个同样穿着紫色袍服的少年。「张莫晏，你先。」
    少年身躯明显一震，但还是走向前。
    「我是张莫晏，流派是楷书.平砍体，请多多指教。」
    参慕月立即联想到楼上的阿草跟寧琪也是「楷平」，这个流派似乎在楷书里也是偏大宗的。
    有人开出第一枪后，其馀人就有勇气接下去了。
    「我是林鈺霏，草书.金线体，这几天大家加油！」
    「我是林鈺帆，草书.切割体，鈺霏是我妹。」
    「沉崇扬，行书.击破体。」
    「辛宇彤，流派是楷书……」
    流派的种类多到不行，草书还特别爱分支，参慕月听到最后一个时已经忘记第一个说什么了。
    「艾尔梅……希克斯……」
    那羞怯的声音响起时，他才猛然回神。
    「……楷书……暗杀体的……！」
    站在三十人面前的艾尔梅好像快哭了，幸好台词不长，念完便早早衝到后边的角落躲起来。
    参慕月吐了口气，总算轮到他了。
    大步走向每个人都能目视到的位置，唇边弯着一如往常的弧度，参慕月用足以让传播到整个空间的音量开口：
    「我是行书.牵制体流派的参慕月。」
    此话一出，果真如艾尔梅所说，本来静悄悄的大厅顿时吵杂了起来，恶意与嫌弃的眼光几乎毫无隐瞒的投在自己的身上。
    参慕月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状况他早就预期到了，上面那群菜鸟被他打过一轮后就心服口服，这边也能重现一次。
    「你是行牵。」披着绿色长袍、年纪明显比他大的高挑少女──林鈺帆直直地朝他走来。「但是，你也是参慕月，是第二名没错吧？」
    参慕月被那几个「是」绕的有点晕。「……没错啊。」
    「那就是没有问题。」
    林鈺帆的言词彷彿有惊人的魔力，她只用一句话，便让整个杂闹安静下来了。
    「可是姊啊，行牵不都是在战场上放鸟别人的傢伙吗？」和林鈺帆有几分相似的林鈺霏开口。
    「你是亲眼看过？」
    「没有。」
    林鈺帆微微点了个头，落下八字。「实力至上，眼见为凭。」
    其他人的异议纷纷消去，或者说，突然说不出口了。
    「好厉害……好自信……我绝对办不到……」窝在角落的艾尔梅喃喃的开口，被前方的赵宇谦弹额头。
    斯文男子点了点人数，发现该发言的学生都发言完了，才向前一步。「我是许承昊，这次的老师之一。退休前是楷书.平砍体的书士。现在请其他老师也自我介绍。」
    穿着黄色长袍的长发大美女将许承昊的话接下去。「曹茵芳，流派草书.金线体的师父，因应联合研习的邀请前来。」
    「虞庚，鱼竿是绰号，行书.击破体的师父，同样被邀请来的。」头发半白的红袍大叔抱胸说道。
    「我叫马雅！马雅文化的马雅，是本名！退休前是楷书.活跃体的书士，退休后每个楷书都略懂略懂！我才二十六岁而已不要叫我大妈！」身材娇小的紫袍女性对眾人比了个讚，看的出来非常活泼。「宇谦弟弟压轴喔！」
    宇谦……？
    其实自踏进那间道场后参慕月就很疑惑，赵宇谦的年纪跟苏祈大概没差多少，教导的样子像是「老师」，差了很多辈的感觉，但谈笑时却像是「学长」一样没距离。
    那赵宇谦在这间教室里的定位到底是什么？
    自我介绍会回答他的疑惑。
    「我叫赵宇谦，十九岁，就算放眼全台应该也是最小的老师……？放心好了，我是现役，年纪轻轻就伤残的没那么多人，别听马雅那年龄就吓到。」站的位置正好挡住艾尔梅，赵宇谦笑了笑，继续讲着。「流派是楷书.暗杀体。跟马雅一样，其他楷书流派的动作也有点研究，只是实战上使不出来，有问题也可以问我。」
    「我有疑问！」有人举手。「宇谦为什么是老师？」
    「因为我强，我厉害。」赵宇谦毫不犹豫地报出答案。「还有下一个吗？」
    「要问问题等等再说。」许承昊推了推眼镜，打断赵宇谦的回合。「现在来分组，六人一组，找好人后说一声，这里的五个老师会有其中一个到你们组里去。」
    艾尔梅就缩在原地没动了，看来这么多人的场面对她而言真的很痛苦。
    但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参慕月来到她所在的墙角。「跟我一组可以吗？」
    「可以！」她回答的超级迅速，像是巴不得逃离现场。
    「那还要找四个……艾尔梅有没有好的人选呢？」见对方摇摇头，参慕月开始四处张望，刚好有一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那个……呃我忘了你叫什么，要跟我们一组吗？」
    「沉崇扬。」留着一头中分微捲的黑短发，外型酷帅、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少年淡漠的提醒。「可以。」
    「那太好了，顺便问问，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她。」沉崇扬指指粉红色头发的少女。
    「欸？」
    「欸？」
    艾尔梅和参慕月露出同款的震惊脸。
    「不能算认识，应该说有听过。其他人就不知道了。」沉崇扬偏过头，似乎在寻找人群中的某个目标。「林家姊妹如何？大姊看起来蛮开明的。」
    参慕月数了数高挑少女身旁的人数。「不行，她太抢手了。」
    目前人群主要分成两头在聚集，一边是林鈺帆，一边是他妹妹林鈺霏，参慕月不太确定为甚么他们这么受欢迎，因为顏值吗？还是实力？
    「林鈺帆是……第三名……」艾尔梅小小声的补充。「林鈺霏是第四名，都很厉害。」
    「第一名没资格说这种话，我还是低空飞过的。」沉崇扬白了她一眼。「虽然对于不打算走前线的人而言，成绩一点都不重要。」
    参慕月有点意外。「不走前线的意思是……你要去做后勤人员？」
    「嗯，我的墨力性质比较特殊，偏功能型。」
    「我、我的墨力性质也很特殊……」人群恐惧发作中，但因为对沉崇扬的话有兴趣，艾尔梅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有『毒性』……」
    墨力一点也没特色的参慕月笑了笑。「唉，听起来我好不特别。」

 二十二、楷书．暗杀体

    因为迟迟没人想加入这个三人群，最后是由赵宇谦带着另外三个同是楷杰教室的人过来，两女一男，刚好凑齐了三男三女。
    「这样就ok了。」赵宇谦的语气就像完成了一件困难的任务。「几乎都是熟面孔啊，总之这两週我们好好相处吧。」
    明明这边就聚集了第一名跟第二名，怎么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参慕月无奈地心想。
    「宇谦，我们不想跟行牵的人一起行动，可以换组吗？」绑着侧马尾的少女指着她的同伴，非常直白的发问。
    「不可能。」赵宇谦直接泼她一桶冷水。「把那幼稚的成见放下，好好看清楚人家是怎么比你们强的。」
    「可是……」
    听着这段对话，沉崇扬略感疑惑的扭头，在参慕月的耳边低声。「你们流派跟这间教室有仇吗？」
    「嗯？好像有？我不太清楚。」参慕月也一脸困惑的回答他。「行牵的名声在外面好像就不太好了。」
    「但没差成这样。」沉崇扬摇头。楷杰那几人的言词明显已经达成了歧视，一般也就是多说几句而已。
    「那我们就开始吧。」赵宇谦双手合掌，强制结束了两人的悄悄话。「九九、慕月，跟你们介绍一下楷杰教室，跟我来。」
    微蹙起眉，沉崇扬用那悦耳的磁性嗓音纠正。「老师，我叫崇扬。」
    「九九重阳节嘛。」赵宇谦笑道，丝毫没有要修正的意思，领着六人穿过其他队伍，直直的推开大厅连接的其中一扇木门。
    门后……就是教室。
    大桌子两张、两张的并排，桌面铺上了黑色的不织布，但从桌脚处能看见材质是铁，木椅子大多整齐的靠着，但有一两张散落在外，被经过的赵宇谦顺手推回去。
    比起行牵的古色古香，这里就是才艺补习班的感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间c教室暂时是我们这组的休息室……啊，绽儒帮忙把门关上谢谢。」赵宇谦示意进来的所有人找地方坐下，但自己倒还是站着。「虽然说是六人一组，但实际上除了最后的那个任务，平时活动时常会打散。」
    他从最前面的大讲桌上取下一叠类似讲义的文件，捻开检查正好六份，每一份的右上角都被钉上钉书针，不怕散掉。
    「新人学习手册，有空看一下，很实用，不要丢掉了。」
    从青年的手中领过册子，参慕月自然是大致瀏览了一遍上头的内容，主要有六位老师与其他工作人员的联络方式，还有这附近的地图，篇幅佔了整面，他甚至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家和行牵的位置，但没有被特别标出来。
    另外就是行程，两个礼拜，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全部都有用表格清楚的记下，一目瞭然，最后一页则是些叮嚀和嘱咐，就没有细看了。
    「背包可以放这里，接下来我们上楼去。」
    二楼是道场，这点参慕月早先就知道了。
    别的组都还在一楼的其他教室没出来里，早先练习的那些学生也不晓得散去哪了，所以道场空空如也，倒是四溅的墨跡给宽阔的空间增添了些许气氛。
    「每天都会排出值日生来整理道场，但今天的人好像偷懒了，这么乱还真不好意思。」赵宇谦先是走到一旁的小黑板查看上头的名字，再走到道场的中央。
    他单手无声的一搓，普通大小的中楷毛笔稳稳的被握住，但笔毛没有浸上墨。
    「好，你们一起上吧，碰到我一下就算你们赢。」赵宇谦用笔的后端戳着自己的下巴，那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可以讨论一下怎么做。」
    参慕月与艾尔梅对望一眼。
    就在不久前，两人才联手挑战赵宇谦，但被打得很惨。
    「完全打不赢啊。」早先提出抗议的那名少女──参慕月好像有听到别人叫她花儿，绰号命名方式和脸型轮廓都跟阿草有点类似，也许是姊弟──叹了口气。「宇谦的特徵就是『看不到』，像我们这种直白的『平砍体』都很难逮到，更别说你们彆扭的行书了。」
    「喂喂，什么叫彆扭的行书啊？」赵宇谦的耳朵很灵，就算站得有段距离还是能听见讨论。
    于是六人又离他更远了。
    「先说，在战斗方面别指望我能有什么作用。」在别人又说了些什么之前，沉崇扬半抬起手，淡淡地宣布。
    「嘖，没用。」花儿嫌弃的评价。
    沉崇扬耸耸肩，不是很在意。「艾尔梅，能解释下楷暗主要的特徵吗？」
    「咦、咦……我吗……？」
    在场唯一的楷暗书士结结巴巴的开口，虽然第一句话不太流畅，但后续解说都还算清楚。「……暗杀前……不能让人逮到……」
    楷书.暗杀体，擅长一击致胜，在找到的敌人弱点前绝不轻言出手，会不断闪躲，还有使尽各种办法混淆目标的视听，由于没有大毛笔的掩护，身手必须非常矫健，难度极高，在楷书流派里算是非常偏门的一个派系。
    「但宇谦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这些呢。」听她说明完后，名为绽儒的少年偏过头。
    根据被惨电的经验，参慕月对此深有同感。「嗯，确实不是。」
    「怎么了，还没好吗？」背对着六名学生的赵宇谦，虽然没听见具体内容，但吱吱喳喳的交谈还是刺着他的耳。
    几人顿了半秒，最后传来参慕月的声音。「那当然是──」
    「──好了啊！」
    他转过身，蕴含强劲力道的横撇顺势甩出，却遗憾地扑了空。
    「可惜。」根本看不清是如何闪开他们视线的，赵宇谦站在六人的中央，好整以暇的转动手中的毛笔。
    没放过这么明显瞧不起他们的举动，绽儒旁边、不怎么讲话的短发少女晴妤执起笔，就是往青年的方向一捅。同时，花儿与绽儒一左一右使出相同的招式，黑色线条在他的面前排开，招招欲将人逼入险境。
    赵宇谦只是轻轻一笑，双脚往地面一踏，跃上袭来的其中一根笔桿，借点施力，脱离了三人的包围，然而一张黑网却扑面而来。
    参慕月趁着他在注意三人时，编织出的「步线行针」。
    乍看之下是将被植物捕食的昆虫，但对于赵宇谦而言，并不是什么危机，乾净的笔尖首度染上了墨黑，戳进网子外缘、线与线之间的空洞，往后一拉。
    正好罩住原来的楷书三人组。
    「糟糕！」
    青年的身影再度消失在视线中，参慕月大惊，四处寻找，却在转头的瞬间被抓住肩膀，往前一摔。
    「招式被破解的话不要待在原地，赶紧做下一招，不然就跟投降没两样。」
    沉崇扬见状，挥出短而急促的数道撇捺，赵宇谦压低身子，小幅度的左右闪躲，使所有攻击扑空后，放开笔，双手抓起失去突刺目标的那隻手臂，连手带人将沉崇扬往右后甩出，正好撞上另一人，把挣脱网子爬起身的花儿也压回地上。
    「也不要不经大脑思考就硬干，『招式』种类不只攻击吧？也不要一直逃，好好想想自己能在团队战斗里贡献什么！」
    他低下身，拾起地上的中楷毛笔。
    就是这个弹指间的空档，有破绽！
    同属楷暗流派的艾尔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发任何一丝声响，疾衝上前。
    不轻易攻击。
    但招招都必须夺命。
    否则暗杀者在战场上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目标是，他露出的后背，那是脊椎的位置。
    在接近的一瞬间就必须出手。
    「后退！」
    当艾尔梅已经绕到他后面、毛笔的攻势已经半出手的时候，一道吼声打断了她一心一意注视目标的注意力，反射性地随着话语往后一跳。
    「太迟了！」赵宇谦连转身都没有，左手肘往左后的方向撞击，娇小的少女闪避不及，直接被肘击撞飞到墙上去。
    这就是赵宇谦最难击破的地方。
    透过墨力加持，反应速度快的跟开外掛似的，甚至能超越本就不怎么科学的「书法」，单靠肉搏技术就扳倒眾人。
    就这方面来说跟吴洁蛮像的，但差别是吴洁为了让他学习并运用行牵的招式，闪躲居多，不会主动出手，让他有更多的馀裕去考虑接下来的行动，然而少数几次的反击也是把参慕月打得惨兮兮。
    「好，暂停。」在参慕月正准备挥出下一击时，赵宇谦拍了拍手。「有几个点做得不错。」
    「但还是没打到你。」参慕月不甘心的放下手中的毛笔。
    「放心，已经很棒了。『突刺』时用『平砍』夹击，不成功的话还有『牵制』在旁伺候，这个战术是相当完整的，但现阶段不太熟练。」赵宇谦随意地将中楷往上一拋，笔没消失，但一身紫袍消失无踪，露出底下普通的t恤跟运动裤。「艾尔梅的偷袭不错，虽然我有预测到。九九，你为什么会喊那声『后退』呢？」
    沉崇扬盘坐在地，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只是用一贯淡漠的声线回答。「你有攻击的意图。」
    赵宇谦挑起眉，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嗯，你是那个要转后勤的学生？」
    「是又如何？」
    「没啥，我只觉得鱼竿大叔不该硬把你从桃园拉来。」赵宇谦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过既然都来了，就试试你那能力能不能开发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别浪费这段时间喔。」
    沉崇扬耸耸肩，不以为然。
    「鱼竿……虞庚老师？他是你的师父吗？」参慕月还记得那位头发半白的大叔，印象中他的流派的确和九九一样。
    沉崇扬冷哼了声。「已经不是了。」
    「但他还是推荐你来……嗯。」赵宇谦没把自己的整句话说完，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花儿延续了话题。
    「说起来，是谁推荐那傢伙来的？」
    参慕月知道她讲的是自己。
    「是谁呢？」赵宇谦很随兴的用一笑带过，接下来吐出的话语却宛若恶魔的催促。「休息够了吗？下一轮要开始了。」

 二十三、反击

    直到曹茵芳带着下一批人马进入到场，参慕月等人仍在反覆着攻击、被摔出去的过程。
    「哇靠！这是什么状况啊？」曹茵芳组的林鈺霏掩着嘴，对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这才第一天上午喔？」
    踏着宛如模特儿的步姿，曹茵芳逕直的穿越几个还想从地上爬起来的学生们。「赵宇谦，换人了。」
    「喔喔，抱歉。」赵宇谦将手中的毛笔一拋，换了个角度握住，拿笔端戳了戳趴在地上的艾尔梅。「喂，起来囉。」
    就在这个时机。
    赵宇谦猛地回头，扑面而来的是两道充满气势的横竖笔划，左侧是如绳索般延展的黑线，右侧则是连续的几道线条，然而他的动作不见一丝犹豫，先是压低身体转向，拿倒反的毛笔向左划，手腕轻巧的转动，笔桿像是捲义大利麵条般的缠起黑绳的一端，再以甩鞭子的方式，控制黑线扫过大个半圆，扯住突击来的大笔，精准的将剩馀攻击全部扫到墙壁边去。
    毛毛的触感扫过自己的脖颈。
    「……哎呀。」馀光瞄着学妹收回小枝毛笔，赵宇谦愣愣的拂上自己的颈部，露出满意的微笑。「大意了呢。」
    听到他的这句话，六人先是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定格在原地，才纷纷露出精疲力竭的模样，跪倒、躺平、趴下都有。
    参慕月甚至把整个人埋到角落的软垫里去。「可恶……最后一场终于赢了……」
    「都已经赢了还可恶什么？起来了！」赵宇谦失笑的朝着他的方向喊道，同时伸出一隻手把花儿拉起来。
    「这才第一天上午喔？」林鈺霏的二度惊呼打断了这幅狼狈的场面。
    这时候的赵宇谦已经成功让所有人站起来了。「但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了。」
    「真的吗？」晴妤难得的开口。
    「据行程表来看，是真的。」在第一时间翻过一次册子的参慕月帮着回答。「中午开始就是我们的自由时间。」
    不过会这么排，也可能是因为当时预测到他们和赵宇谦对打的时间会拉很长，从十点半打到现在，都快下午一点多了，期间只有几次短暂休息，连饭都还没吃。
    只有最后赵宇谦松懈时才顺利让艾尔梅划到一笔。
    想到这里参慕月就很不甘心，但咕嚕咕嚕叫的肚子使他很快的将这种心情拋诸脑后。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美食吗？」回到c教室后，非本地人的沉崇扬淡淡地问道。
    「吴姊家。」正在滑手机的赵宇谦头也没抬的回答。
    「对对，吴姊的饭菜真的绝讚……你认识吴洁？」正在检查钱包有多少钱的参慕月顺口附和，但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认识，我们之前还挺熟的。」赵宇谦这次把注意力从手中的四方形物体中移开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以地缘来看你们行牵就是隔壁邻居。」
    「对喔。」整个早上的训练让脑袋累到暂时当机，参慕月倒是没考虑到这个因素。「不过行牵也不是餐厅啊！」
    要是他没告知就带着一票人去行牵参观，吴洁第一反应大概会是先给每个人一拳，再决定要不要开火──大概率是会，因为她还蛮喜欢烹飪的。
    但是参慕月一点都不想要在被赵宇谦打了一个上午后再去挨吴洁的揍。
    「市场里有家店面很小的隐藏美食，滷肉饭跟餛飩麵屌打市面上绝大部分的排队小吃。要去吗？」绽儒提议，其滔滔不绝的程度像极了从早上就准备好拿出自己的口袋菜单，只是没机会插话，一逮到空档就开始宣扬食物的美妙。「如果不喜欢的话，全家对面那家越南料理也不错，海鲜河粉极推荐！还有利玄分馆走出去有家cp值很高的餐厅，旁边的咖啡厅也是不错的选择，提供的简餐非常……」
    「停，你停下，老娘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竟然没有比你熟这附近。」花儿受不了了，扶着额制止。「所以据你的专业，哪里离这里最近、口味最棒、价格实惠又有足够位子提供七个人用餐？」
    「我觉得那家河粉不错啊，以前跟岳恩还蛮常去吃的。」绽儒还没回应，参慕月就抢了他的话。
    「不！那里离这里不是最短距离！」绽儒单手用力拍桌，郑重的反驳。「要说哪里最近、最好吃的话！必须是！」
    「必须是？」晴妤冷淡的嗓音浇熄了他莫名其妙的热血。
    发现自己太过头，绽儒咳了声，试图掩饰自己话语中的激动，然而没有起到什么用处。「楷杰对面的老汉米粉汤。」
    「修但几勒！」
    花儿几乎是在他宣布答案的同时就举双手反对，晴妤和赵宇谦也都面露难色。「你认真吗？先不要！」
    「很难吃吗？」沉崇扬挑挑眉。
    「不难吃呀。」参慕月也不晓得他们在大惊小怪什么，连整个人缩到角落去不敢讲话的艾尔梅都惊恐的摇摇头。
    「啊……是这样的，绽儒，你那时候回老家了吧？」调适好心情，赵宇谦重新露出他一惯的爽朗笑容。「前三天的晚上大概八点左右，有顾客订了四百份的米粉汤，说是要请公司的所有员工吃饭……结果弄完四百份后顾客竟然退单。因为有给钱，汉爸没多生气，但也不想浪费食物，就把那些米粉汤全──部送来楷杰！又刚好轮到平砍跟活跃流派放长假，大多数人不在啊，汉爸又在那边盯着，我们能怎么办？」
    「你不会想知道每天三餐都必须吃两碗以上米粉汤的感受……」艾尔梅难得的不结巴，但语速放慢、音量放轻，详尽的表达出她对米粉汤的恐惧。
    「我这辈子从没那么后悔放假时留在楷杰。」花儿沉重的将头顶抵上交握的双手，瀏海遮住了表情，但可想而知不会多好看。
    绽儒看到他们那样，也无法再坚持什么，应该说他本来就没怎么坚持，只要是美食都好。
    「……餛飩麵？」
    从绽儒说话开始就在脑中默默考虑着的沉崇扬，在一片奇妙的寂静中开口，完成了对于午餐的最终抉择。

 二十四、他不恨我

    「汉爸？他是大前辈喔。」
    那天晚上，参慕月带着满腹疑问回到行牵，早就在等着他的吴洁和苏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他今日份的报告。
    「汉爸大概在三十几年前是超强的书士，也是合开楷杰教室的始祖之一，那群小鬼不敢违抗他就是因为这样，但老头子其实人还不错。」吴洁说着，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轻小说，是参慕月之前丢在那儿忘了收走的。「不过墨力衰竭后没继续留在这行，转行去开餐饮业了。」
    「楷杰好有歷史啊……」参慕月知道那间教室在自己记事前便存在了，但真没想到比自己老这么多年。
    「行牵比它更老喔。」
    「欸……真的假的？」
    「嗯，真的。」苏祈也是在看书，只不过手上的那本是一部日本漫画，在学弟惊讶的时候便闔起单行本。「这栋建筑日治时期就有了，你可以问吴老师。」
    吴洁斜了眼讨论的两人，站起身，将轻小说递给参慕月。「不要，懒。我还有事要做。」
    望着瀟洒离去的背影，苏祈转回视线。「你好像还有别的问题？」
    「没有啊？」参慕月歪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你在吴老师离开后舔了下嘴唇，通常只要你很兴奋、或者紧张时就会做这种动作。」怕是说的不太清楚，苏祈指指自己的嘴巴，模仿起少年平时的习惯。
    参慕月沉默了。
    「所以，是什么事？」那双黑灰的眼睛不带逼迫性的眨了眨。
    「……我发现赵宇谦其实不怎么讨人厌。」
    参慕月不太情愿的说出自己的观察心得。
    「那倒是，他并不讨人厌，很好相处，只是我讨厌他。」
    意外地，苏祈的反应平淡到参慕月都快忘了第一次他碰到赵宇谦时的不悦，但这句话的内容恰好又证明了那晚的巧遇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而前前后后得到两人对对方的印象，答案却相似到不可思议。
    在没经过战斗磨合前，楷杰的学生对行牵的态度差到不正常。
    林鈺帆单用一句话便说服除了楷杰的眾人接受行牵的书士，九九的疑惑更证明了这不是因为行牵的名声差。
    「苏祈，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学长不想说，他能感觉的到，否则早在那日就不会以流派的声誉为推辞。
    但是比起从楷杰的那些人口中问出，参慕月更想透过苏祈来得知整份真相。
    不想让有偏颇的认知……毁了对这个人的印象。
    苏祈静静的从座位上站起，用无声的步伐向走道踏了两步，好似要离去，却又背对着参慕月停下，踌躇着是否该吐露真实。
    「……我、坤良、宇谦是同期考试并列的第一名，师父是旧识，又刚好住的不远，身为竞争对手的同时关係也很好，常常一起合作狩猎污点。」
    参慕月挑挑眉，没想到咸坤良也参与了这个故事。
    「两年前，东姊……本名是蔡东筠、宇谦的师父，带着我们三人一起追查一件疑似污点现形的案子，中途宇谦因为有别的约先离队，却在他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我们的目标，掉进了牠的墨界。」
    「那场战斗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歷歷在目……东姊本就像吴洁那般墨力枯竭，污点又执意对她攻击。我与坤良的能力完全比不过污点，除了保护东姊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
    他们连防守都做不好。
    「趁着坤良重伤的空隙，东姊用她仅剩的墨力刺瞎的污点的眼睛，代价是自己的胸膛被贯穿、心脏被挖走。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却已筋疲力尽，一番缠斗的最后还是让污点逃跑了。」
    苏祈的叙述温温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外人在旁观着一件事情，然而攥紧的拳头却洩漏了此时此刻的激动。「宇谦和楷杰的增援先后闯进墨界，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参慕月现在知道为什么赵宇谦会是楷暗的师父了。
    「他恨你没有救到东姊吗？」
    原先正要走出客厅的灰发青年脚步一顿，迟疑着片刻后回过头，用极淡、极轻到几近透明般的声音开口，却足以敲响一室的安静。
    「不，他不恨我。」

 二十五、污点大全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参慕月咀嚼着学长几分鐘前留下的那句话。
    如果苏祈那几句简短的说明没省略掉太重要的东西的话，那赵宇谦与他在两年前应该还是不错的朋友，是在赵宇谦师父殉职后才变调。
    倘若东姊的死不是造成他们互相讨厌的原因，苏祈就不会特别把这事件拿出来讲。
    赵宇谦说他讨厌空有一身墨力却不付诸全力的人，也许是在为师父的死迁怒……
    苏祈那边则没什么说法，依参慕月对他的理解，也许是因为赵宇谦对他恶言相向太多次，搞到本来脾气好的苏祈也火大了，他一生气就会气很久，具体案例能参见前几个礼拜自主学习，打扫阿姨不小心把他忘记带走的其中一本《火影忍者》丢回收，之后消沉了好几天，一开口都是骂自己蠢。
    「小学生吗……」参慕月朝着木色的天花板叹了口气，稍微使劲，坐起身。「不对，他们应该有念完国中吧。」
    书士国考规定年龄是十五岁，念完国中还是够的。
    「明天……再去听听楷杰那边的人的说法……」
    「不准问。」
    突如其来的女声吓了参慕月一跳。
    「你傻吗，楷杰那票智障当年可是气我们到一度把废掉行牵的要求都交上去了，要不是我跟他们的前辈们还有点交情，谁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在这里。」不知何时倚靠在他房间门边的吴洁单手叉着腰，冷冷地说道。「而且两年前那次他们牺牲了很多人，别在那边提起任何有关『安魂曲』的事情。」
    「……安魂曲？」参慕月突然觉得苏祈还是没把事件原委交代清楚。
    「字面上的意思，那隻大污点是由莫扎特《安魂曲》后半段所变的，比楷暗还爱躲，迄今没几个书士能逮着牠，遇上了也打不赢，就这么在全世界趴趴走。」
    「后半段是……莫扎特没有把安魂曲写完吧？」参慕月的音乐不怎么行，但以前音乐课还是有在好好上课的。「等等，难不成……」
    「都叫『大污点』了，你说呢？」吴洁如往常一般的咧起笑。「被自己作品毒死的作曲家，有趣吧？」
    那终究是写给莫扎特自己的一首《安魂曲》。
    像这种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
    「三头六臂」……不会真的是那个成语的起源吧……
    一本暗红色封面的书塞到参慕月的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什么？」
    「污点大全，从绍安那边拿来的，虽然不是新版，但资料大抵还是正确。」吴洁嘖了声，抬了抬手上的重物，要他赶快拿走。
    「谢谢。」参慕月接过来后，才发现书的封面与书背上没有任何的文字与图案，就是一片暗红。「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个？」
    「『三头六臂』跟『安魂曲』，类似的名词你以后还会碰到很多，每次都问的话我会揍你。」吴洁从倚门的姿势回到站姿，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任务结束了，便转身离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参慕月重新将门闔上，打开窗户，就这么用随意且一定会被骂的方式坐到桌子上，翻开厚重的图鑑。
    光是扉页就超出他的想像──
    是很正常的出版品，书名「污点纪录」印在中央，底下小字是出版社和编撰者的名字。
    说真的，在还没翻开以前，参慕月以为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全手抄本之类的内容，但看书况和最后一页註记的出版日期，都透露出此书的年代感，他想书封大概是持有者后来才更换上去的。
    再往后翻，光目录就佔了两三页，条列的文字满满的佔据了整个版面，但并不是紊乱无章，而是有系统地去分类出种类供人查询。
    「中文着作、英文着作……画？乐谱？」
    污点是从纸墨中诞生的，虽然这样看来，「纸」和「墨」不一定指材质，只是种比方，但照理说只要符合条件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出现。
    其中「文章」的佔比比其他类还要多很多，从中文诞生的污点又比别的语言多，但也可能是因为台湾讲中文的缘故，对外文区的纪录就没那么齐了。
    参慕月的指间停在日文着作的其中一个条目上，并顺着标註的页数往后翻去，最后停在179页，右上的标题写着斗大的七字。
    「亚空间的管理者……」
    这作品竟然在被译成中文前就已经生成过污点了，而且依纪录来看不只一隻，但各个都具杀伤力，残害了不少日本人民，最后还是调派国外的书士协助才解决。
    这个介绍上只放了其中一隻污点的长相，和「纳修」的外表截然不同，或许是那本书里的其他人物。
    下面的一串文字则是在说这本书的内容因为容易生成污点，加上刚好剋当地书法流派，所以在日本已经全面停售了，只剩国外的翻译版还在流通。
    不晓得日本那边是什么状况，但参慕月觉得难搞归难搞，实际对上后似乎也不算太难解决，尤其在见证咸坤良那「剁污点简直不要太简单」的宣言后，认为那样程度的书士即使碰上完全体大概也不怎么会被打伤吧。
    这样子「安魂曲」到底得多强？还有「三头六臂」……
    为了确认，参慕月再度翻回目录。

 二十六、新案件

    「绍安绍安，不好了！」
    两天后的上午，当吴洁像回自己家一样晃进警局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不满的啐声。
    「吵死了阿杜！」
    「好啦对不起，总之你快过来看这份报告！」
    于是当吴洁打开办公室大门时，见到的是符绍安站在鑑识科同僚的旁边、低头阅读纸本的模样。「怎么回事？」
    「你等等。」完全不意外她的出现，符绍安单手做出要她别靠近的手势，掛着黑眼圈的双眼连抬也不抬一下，彷彿要把那叠纸瞪出一个孔似的。「……好了我觉得吴洁你可以过来了。」
    吴洁挑挑眉，这傢伙的习性她早已摸惯，这种什么都想不解释的平平语调加上静止动作除了表示他很累懒得动外，就是事情大条了。
    「你徒弟的新任务……不，应该说还没完成的旧任务才对。」符绍安甩了甩头，试图将脑中的昏沉驱散，一手将新的报告递到老友的手中。「『亚空间的管理者』。」
    吴洁低头，阅览了纸上的内容，总算知道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这个……」
    「难得一见喔。」发现甩头没什么用处的符绍安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我还在想为啥最近失踪案又变多了，原来是同一桩。」
    这叠从年轻鑑识那边拿来的报告是近一週失踪者的最后行踪，以及在该处取得的墨跡样本，经过了比对后，确定与几个礼拜前、参慕月所捕获的「亚空间的管理者」墨力相符。
    「木南分馆那个预计要调来的后勤人员昨天来这边办手续的时候，说这附近墨的分布很奇怪、卡卡的，我们就把失踪者的最后行踪全部检查了一遍，结果出乎意料！」阿杜激动的补充。「绍安，看样子这傢伙真的吃了太多人！变超聪明超难抓！」
    「停，让我思考一下。」吴洁制止了他劈哩啪啦想接下去说的衝动，她扶着额，继续把剩下的讯息读完。「所以慕月杀的的确是『亚空间』，但实际上造成更多伤亡的是不同的『亚空间』？同一种类但不同个体？」
    未免太凑巧了。
    难怪一隻菜鸟能单杀吃人污点，因为他杀的是比较简单的那隻。
    「不愧是老大的儿子。」符绍安感叹。「不管办案还是遇案都会遇到地狱级副本，最好先找强力助手再多累积一些魔法石……」
    「绍安，我建议你等等去瞇一下。」连垃圾话都有增多的跡象，指不定等会儿就会完全暴露爱讲干话的本性，吴洁猜此人昨晚又熬夜了。「那这案要交给行牵？」
    「更准确来说，会是给参慕月，虽说是不同污点，但还是被归在同一案里，况且惯例上因为同种污点墨术虽会有所差异但大致雷同，会交给经验者处理。在正式程序跑完前这个先送你参考参考。」符绍安顺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资料夹，将报告塞进去，再交给吴洁。「话说你跑来干嘛？」
    啪的一声，纸袋直接敲在他头上。
    「我觉得你比维正大哥更需要一瓶维大力。」吴洁没好气的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等待被案件冲昏头的傢伙慢慢从脑中摸回记忆。
    「所以，参家的事呢？」
    回到行牵时，她听见书房那边有点吵。
    想起参幕月昨天有说过会带同组的人回来吃饭，但现在时间还未正午。
    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抽出再度落到徒弟身上的案件资料，放进抽屉关好后，吴洁一边在脑中构思着今日份菜单，一边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正好碰上从里头出来的褐发少年。
    「吴老师？你回来了啊。」握着杯子，出来找水喝的参慕月在一瞬间睁大眼，他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人回来。「苏祈去漫展了，不在家。」
    「那个小蠢蛋……」吴洁摇了摇头，无法苟同她第一个徒弟的嗜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歪的，明明刚认识时还是个连卡通都不会看的小孩。「算了。你们怎么这么早过来？」
    「因为宇谦哥临时被叫走的样子，就丢给我们几个新任务去解决。」参慕月苦笑着回答，足以表示他的断句到底是「我们几个」还是「几个新任务」。「不过有九九在，进度会快很多，所以暂时休息一下。」
    跟着弟子的脚步走进旧教室，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儿，中间的桌上还摊着某种会友尽的纸牌游戏。
    注意到女主人的到来，其中的唯一一名少年抬起头。「不好意思打扰了，您好。」
    「你好。」只是来看看状况，吴洁对牌局没多大兴趣，扭头就走，不过在望见窝居在角落读书的粉红发少女后停住。「我记得你好像叫艾尔梅吧。楷暗的艾莲.西克斯是你的谁？」
    听见那个陌生的名字，参慕月挑了挑眉。
    举着书的双手颓然放下，艾尔梅小小声的开口。「堂姊……」
    「父辈基因真强。」嘖了声，吴洁算是习惯性地拍拍徒弟的肩膀，便出去准备午餐了。

 二十七、出动

    参慕月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个艾莲是谁、吴洁为什么认识。
    不过就他所知，现在的楷暗流派里没有人叫艾莲.西克斯，应该说楷暗放眼全台也没多少人会，和备受谣言中伤的行牵不同，单纯就是偏门、难学，有慧根的人不多，坚持下去没换流派的更是快比日本压缩机还稀少，楷杰里的现役也只有赵宇谦跟艾尔梅两人。
    「我赢了。」林鈺帆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今天她刚好被分到他们这组，晴妤和绽儒则在别组，不过后者基于渴望美食的本性所以等等会来蹭饭。
    「哼，你也只赢了这局。」扔掉手中剩馀的两张卡，花儿站起身。「参慕月，厕所在哪里？」
    根据参慕月三天里的观察，其实本名里根本不带花字的少女在他们合作打过几场架后便不再有怨懟。平常的嘴臭是本性，总归来说不难相处。但大概是因为很有个性的缘故，属于团战普普通通、单干一条龙的类型。
    「走出去右转走到底再右转就是了。」参慕月报的是通常只有客人用的厕所位置，其实二楼和道场里面分别还有一间。
    「谢了。」
    见输家之一尿遁逃跑，沉崇扬只好认命的将乱成一堆的牌堆收整齐，费了一番功夫。
    「不玩了，还是下一局？」林鈺帆在他收牌时问道。
    「不玩了。」从头输到尾的沉崇扬摇了摇头，累了。
    「那换我来！刚刚都没赢到！」参慕月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正要接收九九的椅子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等我一下，我还没喝到水。」
    「白痴。」回到旧教室门口的花儿正好与参慕月擦肩而过，附带二字嘲讽的那种。
    接着，她转向角落的艾尔梅。「一直在那边看书是想发霉吗，一起来玩吧！」
    「可、可是……」
    「别可是了啦，你不是很有兴趣吗？」花儿特别走过去一把抽走她手中早就翻到底的书。「明明是同间教室的，别这么怕生。」
    见状，林鈺帆偏过头。「介意的话，我是可以不玩。」
    「不、不用……」艾尔梅在高挑少女退出前抢先坐到沉崇扬先前的座位。
    等到参慕月带着水杯回来，林鈺帆已经发好牌了。
    由号称楷杰牌王的花儿首先攻击！
    「暂停一下。」
    连一轮都还没有过，擅自翻动吴洁藏书的沉崇扬便打断了他们燃起的兴致。
    闭了闭眼，反覆确认后，他将结果告知其他人。
    「监视的人有动作。」
    参慕月知道沉崇扬的墨力性质十分特殊，可以标记在生物身上，以此能感应到情绪的变化，只要标记数量未达上限就能持续监控，目标只要有那么一点食人的慾望，就能瞬间知道，对于辨别对象是否为污点非常有用。
    简单来说，就是读心术。
    不过有一好没两好，代价是他墨力强度相比一般书士来的弱，移动速度、恢復速度即使强化了还是不够快，很常被一击打趴在地，属于战场毒瘤，参慕月在这几天对这个副作用深感体会，他们共识下的做法是直接不让沉崇扬踏入战斗领域。
    果然适合当后勤人员，坐在图书馆或警局里工作，既安全又能专注精神，也不晓得为什么当时考试的时候会连着书士资格一起考。
    「哪一个？」参慕月将手牌有花色的那面盖在桌上，朝沉崇扬问道。
    「你没见过，是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大姊……为什么污点里就没有丑傢伙？」沉崇扬说罢还不忘吐槽。「普普通通路人脸倒还蛮多的。」
    「那只是你刚好没碰到。」对于污点顏值方面，林鈺帆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该出动了吗？」艾尔梅小声的发问。
    「对，嗯……？」还想说点什么的沉崇扬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发愣。
    「有两个……？」

 二十八、考生的怨念

    于是兵分两路，参慕月与艾尔梅一组、花儿跟林鈺帆一组，沉崇扬留守。
    「据说还没吃过人呢，那隻污点。」参慕月在前往的路途中用一种间聊的方式开口。
    「不一定，有可能只是没被发现。」艾尔梅低声回应。「不曾吃人的污点若没有其危险性，就不需要见即斩了。」
    一般书士接的任务主要分两种，有吃过人的、没吃过人的，「亚空间的管理者」是后者，由警局派送，而现在执行的是前者，通常会交给图书馆后勤人员处理一部份后再交给前线，但因为沉崇扬在，负责他们这组的赵宇谦乾脆以「以后转后勤人员的菜鸟也要练习」为由从图书馆那边要来了原案。
    不管哪种任务，第一件需要执行的事便是「确认目标」，辨别其中谁才是需要狩猎的污点。
    「那位……『学测国文週计画』住在这里吗？」
    在河滨堤防边的一栋大厦前停下，艾尔梅低头瞄了眼手机，地址没错。「嗯……住的真高级。」
    「初诞生的污点不可能这么有钱，顶替被吃者的身分活下去倒是有可能，你刚才的想法应该是正确的。」参慕月推测，从口袋里拿出书士的证件，先去警卫室报备他们的来意，因为之前沉崇扬他们就为探查来过一次，保全认为是同一批书士，便爽快地给了把备用钥匙，放两人通过大门。
    被九九判定为污点的大姊住七楼。
    按了两下门铃，没人来应，参慕月没多犹豫，直接开门。
    人还在吗？
    一眼望进客厅的沙发上，参慕月便看见了答案。
    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慵懒的卧躺在沙发上，双眼紧盯着电视，一手捧着一盒肉乾之类的零嘴，另一隻手不断将食物丢进她的嘴里。
    如果那女子身上没有持续逸出诡异的黑色线条，参慕月真的会以为她只是一名普通人。
    察觉外人进入自己家，女子大惊，用快的异常的速度将盒子盖上塞到矮桌垂下的桌布里，并像是没事人一样举起一旁的檯灯，怒瞪擅闯的两名外人，以行动警告他们别敢向前一步。
    「不好意思小姐，举檯灯对人类而言已经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电线还很碍事，我一般比较推荐拿手电筒敲人。」对此，参慕月只是勾起不失礼貌、但在女子眼中格外欠扁的微笑。「对了，你刚刚嗑的零食是什么肉做的呢？」
    最后一句话彷彿戳到女子的痛点，她张开嘴，一声仰天长啸，如利刃般锋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空间，参幕月反射性的摀住耳朵，原先趁他和污点瞎扯淡的时候绕到背面偷袭的艾尔梅也失了准头，反而被女子甩到一旁的地上，但少女身手灵巧的翻滚了一圈，瓦解伤害。
    「这是攻击……？」因为没及时避开尖叫，艾尔梅不只双耳爆痛，脑袋还直接被音波当头棒喝，晕呼呼的还有点想吐，只好暂时退到参幕月后方、靠着厕所门板休息。
    「应届考生压力太大吧。」聚起墨球掐碎，参幕月这次变出的除了整套水蓝制服和毛笔，还有一对耳塞──他还真没用过墨力做出来的其他东西，正好当测试。
    「别过来！」
    再度用超出常人认知的声音大吼，女子的嘴巴逐渐拉开，像是被一把美工刀割开，先是横的咧到左右耳，再直的向上伸长至额头，脸皮与眼鼻被挤到两侧，菱形的大嘴仍持续不断的发出尖锐的叫声，一波波墨黑的线条随着声音强而有力的扩散出去。
    「不要过来──」
    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
    行书.防御体八步周行
    及时放出黑墙抵御墨的攻击，却抵不过震耳欲聋的叫喊，从耳中流出的墨汁滴落在他的肩上，墨力做的耳塞果然一点屁用也没有。参幕月覷了艾尔梅一眼，后者在短暂时间内已从厕所里抽出几张卫生纸搓成小团，并分给他两颗。
    重振旗鼓后，黑墙正好消散。
    行书.牵制体风行草偃
    甩出两道攻击首先堵住污点吵死人的嘴巴，但深知这样无法持续多久，参幕月挥动巨大毛笔，勾出黑色的绳索，绑住牠的四肢，檯灯也从牠手中掉落。
    艾尔梅已经不知道闪去哪里了，暗杀体使用者的存在感低到不正常，但想必在关键时刻之前是不会出现，用不着费心思去找她。
    「就说──滚开啊！」
    灯落地的瞬间，被两道线条封锁、早已不成人形的头颅轰的一声炸裂，血肉喷溅的同时化为纯黑的弹药，还有自动追踪功能，除了几个提前撞天花板炸掉的，多数朝着参慕月的方向靠拢，但被他构筑出的黑色网子尽数拦截，毛笔尖穿进网格之间勾起，再往前一挥，将弹丸甩回无头污点身上，继续炸裂，淡黑的烟雾瀰漫着视线，难以视物。
    奇异的是，在这连环爆里，女子的鬼吼鬼叫却一点也没有要消失的跡象，明明喉咙也被炸没了。
    参考书变出来的能力到底为什么这么歇斯底里，具象化的学测战士怨念也太恐怖了吧！
    但污点被这么一搞，除了依旧回响在空间的声音，倒是没有其他举动了，像是雕像一样，傻愣在原地。
    ……不对，不是因为头没了。
    烟幕渐渐退散，身慕月这才看见，在女子身后，赫然还站着粉红色短发的少女！
    等等，所以刚刚污点之所以自爆，是因为受到艾尔梅的攻击──很可能就是脖子被划了一道──然后因为毒效发作，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真的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推了推眼镜，艾尔梅举起右手握住的小楷毛笔又撇了两笔后，从腰包抽出紫色小本子，紧紧按在污点的身上。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在两人与污点中间筑起黑墙，参慕月靠着一边的墙壁稍作休息，而退回他身后的艾尔梅长吁了一口气。
    三十秒后，撤掉防御，污点与声音消失了，原先整齐乾净的客厅变得一团乱，四处都泼溅着黑色的墨跡，紫色收集本孤独地躺在地上，被艾尔梅弯腰拾起。
    「你不觉得这个污点有点怪怪的吗？」掀开桌布，参慕月从矮桌下拿起污点在战斗前藏起的盒子。「认真说的话，她只有头不是人。」
    这样要变不变的感觉很彆扭，之前遇到的纳修明明变形的很愉快。
    「……我不太明白。」偏头思索着他的疑虑一会儿后，艾尔梅仍是摇摇头。「至少能证明牠还是吃过人。」
    「我赌一百块，污点大姊嗑的零食是人肉加工成的。」参慕月打开盒盖，皱着眉从里面拿出其中一块肉乾。「喂，有没有可能，大姊的身分……『人』是别人给牠的？然后牠还没吃完？」
    「透过『吃』的方式进而理解并取代一人？」艾尔梅对他的猜测蹙起眉。「理论上可行，但你的意思好像是有『第三者』的存在。」
    「总之牠有吃人是事实，先报警吧。」最终没敢把肉乾咬下去，将盒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参慕月拿出手机，拨了警局的电话，将事发经过和他们的疑虑说出口。

 二十九、老爸与老大

    十几分鐘后，符绍安带着几名警察出现在套房的门前。
    「怎么又是你，难道参家当真就自带麻烦属性吗？」一眼便瞥见站门边的参慕月，符绍安没好气的吐槽。
    「……『又』？」参慕月听不懂他的意思。
    「吴洁还没和你说？那你回去再问她。」显然懒的现在解释，符绍安指挥着自己的小队进去房间蒐集情报，自己倒没一起过去。「不过自动碰上麻烦案件的体质也不是你先啦，你爸比较夸张。」
    「我爸？」
    「……参汝望？」
    参慕月愣了一下，转向同时出声的艾尔梅，对那个名字会从她口中出现感到讶异。「你认识我叔叔？」
    「听说过……」艾尔梅低声回答。「和汉爸同期的，很有名的书士。」
    「不是参汝望，是参吾愿，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不等参慕月震惊完，符绍安竖起两根手指，说道。「吾愿老大，警界第一扫把星，几乎每个案件都会出案外案，还常常踩到一些不能踩的，当他的手下真是忙到不行啊！功绩耀眼警告更耀眼，升迁超级困难！本人大概也有自觉，所以五十岁一到马上就退休……啊，后面这些参慕月你应该都知道，我是给你旁边那位讲的。」
    「我爸退休前是很忙没错，常常加班。」参慕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难怪……」
    老爸从他没印象的时候就提过污点的存在了，就如苏祈所说，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但知情者也不少，若不是书士，那便是书士之外的相关协助者。
    看符绍安的反应，大概率还是熟人……
    「啊靠，绍安大哥你根本就认识我爸！」参慕月突然惊觉这件事实，难怪他觉得这个名字怪耳熟的，因为他老爸常提到啊！
    符绍安勾起阴惻惻的笑容。「我就是被他整惨的下属之一。」
    「明明绍安你也不惶多让好吗。」从旁边穿过的鑑识人员随口拋出一句。「后勤人员传消息来说，楼下还有别隻污点喔。」
    「别隻？」符绍安闭了闭眼，似乎在感受什么。「真的耶，我去下面一趟。」
    「可以观摩吗？」参慕月有点好奇符绍安的书法。
    「来吧。」符绍安朝他们比了个过来手势。
    鑑识说的楼下，就真的是「楼下」，就在学测污点家的正下方。
    符绍安先是按了电铃，等了一阵子，没人来开门。
    警察不死心，继续按电铃。
    ──叮、叮叮叮叮、叮叮。
    都按出某种熟悉的旋律感了。
    但因为房里完全没反应，于是符绍安凝出一颗墨球，塞进钥匙孔，手腕做了个往右转的动作，喀擦一声。
    ……参慕月总觉得这个开锁的举动异常眼熟。
    没管后面两位是怎么想的，符绍安确认锁开了之后，爽快地推开门。
    「麦当劳欢乐送！」
    「不，没有任何一家麦当劳会私闯民宅吧！」
    回话几乎是瞬间的。
    参慕月定睛一瞧，发话源是名全身只捆着一条浴巾、头发还在滴水的美丽女子。
    喔靠，这是刚洗完澡吧。
    「污点也会洗澡吗……？」艾尔梅见状便开口。
    「猪也会洗澡啊，用泥巴。」对目标是圆是扁完全没兴趣，符绍安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弹指，半身大的毛笔稳稳落在手中，他悠哉悠哉地晃到女子面前。「污点跟动物没什么差别的。」
    下一秒，墨色乍现，女子化为片片碎肉，与黑色的墨汁在客厅里喷溅的到处都是。
    「抱歉啦，我没什么耐心。」拉开从口袋里拿出的金边卷轴，符绍安看似随意的一甩，就将所有的肉块覆盖住。
    说真的，肉碎到这种程度也不用担心十五秒的反射攻击了，连爆炸都炸不出卷轴外。
    「你们一定无法想想以前的『草撕』有多受书商欢迎。」彷彿能读到旁观两人的傻眼，符绍安一边慢悠悠地重新捲起卷轴，一边开口。
    「我很能理解。」参慕月认真地回应。
    光是见到那如鬼神般凌厉的剁肉技术就知道了，现在的收集本经过特殊技术加工，能让同一隻污点凝聚、集中印在同一个页面上，是一个压缩档的概念，但据说以前不是，肉散在哪就印在哪，极度耗纸。
    草书?撕裂体大概属其中最大宗。
    「以前常常被骂说『小力一点啊！』、『力道控制一下啊！』之类的，现在不用，爱怎么打就怎么打，爽。」符绍安的话证实了这点。
    「那个……慕月，九九说我们忙完就回去吃饭。」没参与到话题的艾尔梅拿出手机。
    「快去吧，这里我们处理就好。」符绍安朝他们挥挥手，自己则走到被墨汁泼到的沙发边蹲下，从与地板的夹缝间捞出一个饼乾盒。「呜啊，还真的喜欢把食物藏在底下耶……」
    看警察好像没有要继续理他们的意思，参慕月与艾尔梅便先行告辞了。
    才过了个转角，就遇到花儿和林鈺帆，两人受了点小伤，花儿身上还有奇怪的烧烫痕跡。
    「我们可是又绕道解决了第三隻污点，你们也太慢。」花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嫌弃。「第一二名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哈？我们早就弄完了好不好！只是又碰到了别的事件！」参慕月不同意的反驳。「要不要尝试学测战士的怒吼啊？」
    「喔是喔，没听过『学无指近』吗？指考战士的怒火可是更夸张的……」
    「好了，扯平了。」林鈺帆挡在斗嘴的两人中间，显然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
    「回去吃饭吧。」

 三十、大任务

    苏祈回到行牵的时候，瞥见吴洁在客厅里翻阅卷宗……卷宗？
    「你接了案件？」苏祈比起讶异，更多的是震惊，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如此。「《亚空间的管理者》……慕月不是破完了吗？」
    「嗯，是同种污点，照惯例会给相同书士、也就是慕月处理。」瞧他在自己后面探头探脑地，吴洁乾脆将整份资料交给他。「你今天去漫展？」
    「对，我接了警备工作。」
    吴洁面无表情的戳了戳他侧背着的动漫人物提袋。
    「这是福袋，巡过摊位的时候买的，还有一些周边。」苏祈取下袋子，打开来是满满的商品与漫画单行本。「因为人山人海，不太需要注意从新书里生成的污点，书士的警备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忙，还有空间能逛街。」
    「你高兴就好。」吴洁推回提袋，没兴趣检查他到底买了什么，反正不是花她的钱。
    习惯了的苏祈耸耸肩，将福袋往脚边一放，自己则靠着椅背阅读起案件内容。
    「真的要交给慕月？」苏祈翻了翻那长长的一串失踪人名单，觉得警局这几天应该忙到焦头烂额了。「但他参加联合研习应该没空，让我帮忙如何？」
    由于正式提出转让申请对于他们这种学生年纪的书士来说既麻烦又耗时，所以私下交换与协助任务反而比较常见，又很难管，上层到最后乾脆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本来我也打算这样做。」吴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但你想……他们可是有六个人。」
    「六个……唔……」苏祈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因为他瞬间就明白了吴洁的意思。
    难怪来来回回瞪着卷宗。
    「我确认过了，虽然复杂，但同种污点小小蠢蛋打过，所以非常适合他们那组菜鸟去玩，楷杰方没道理拒绝。」行牵书法教室里唯一的老师勾起唇。「我已经拿绍安的名义去申请，应该不久后会有结果。」
    「吴老师，别再帮绍安加班了。」对此，苏祈诚挚的建议道。
    「囉嗦！」
    新人联合研习的最后，惯例会以一个「大任务」为结束。
    通常是狩猎吃人污点，由于一个地区不一定有那么多案件同时发生，通常会以六人一组为单位被分散到好几处，不会留在原先的教室附近。
    但楷杰所在的位置，近几个月有「三头六臂」出没，较强的污点暴增，新人们大概没感觉，但苏祈他们最近的确很忙碌，即使有隶属国台图的书士来协助，仍无法避免这附近失踪率与死亡率逐渐提升的现况。
    弔诡的是，「三头六臂」的行踪自参家被袭击的当日，便彻底消失了，后勤人员无法在楷杰与行牵所属的那个区域感应到任何相关的墨跡，只能推测「三头六臂」早已离开。
    即表示，有其他强力污点进驻。
    苏祈希望不会是「亚空间的管理者」。
    吴洁的意思是希望新人联合研习将「亚空间的管理者」列入最后「大任务」的名单里，假设此案通过，由于其特殊性，最后肯定由参慕月那组接收。
    苏祈相信老师的判断力，也相信学弟的实力，但他仍觉得吴洁的决议不够谨慎。

 三十一、独特的天赋

    在房间里处理完今日战利品后，苏祈再度下楼，这次朝着书房走去，他有听吴洁说因为一些原因，参慕月还有他带来的那些蹭饭傢伙这整天都以那间旧教室为据点，没事就窝居在那边打牌。
    但靠近时，只有一名陌生的少年坐在那儿翻着贴满标籤的一本书。
    「你好。」少年还算蛮有诚意的抬头打了个招呼，但没持续多久，便继续读自己的书。
    苏祈左顾右盼，没见到除了少年以外的人。「你是谁？其他人呢？」
    「我叫沉崇扬。」大概是连续两次被打断的关係，少年这次乾脆将书本闔上。
    「九九重阳节？」苏祈下意识脱口而出，浑然不知自己的反应与赵宇谦如出一辙。
    而沉崇扬连白眼都懒得翻，只是逕自将书放回柜子中。「崇拜的崇，宣扬的扬，崇扬。」
    「抱歉，沉崇扬。」苏祈尊重他对绰号的拒绝。
    将自己擅自打开的柜子门重新关上后，沉崇扬转过头，让视线凝聚在苏祈脸上。「其他人去抓污点了，我战斗很废，所以没跟去。」
    「你……」苏祈打开「视线」，重新检视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墨力量，别说少了，与一般书士相比根本要多到要满出来。「……战斗很废？」
    「副作用。」沉崇扬淡淡的吐了三个字。
    苏祈点了点头，没对此多做评价，后背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到。
    起身的沉崇扬踉蹌两步，正好撞了他那么一下。
    「没事吧？」苏祈转身关心道，但温温的语气给人带来一定的距离感。
    然而少年只是苍白着脸的摇摇头，投向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出现莫名的深沉。
    苏祈疑惑的摸了摸脸颊，确认没有饭粒黏在上面。「你不舒服吗？楼上有客房可以躺。」
    「我没事。」沉崇扬再度摇头，拿出手机，对他示出上头的来电通知后，走出书房接电话。「喂，赵宇谦？你终于忙完了喔……」
    看着那比自己师弟高上不少的背影，苏祈的注意力不断被那奇特的墨力表现拉走。
    一个人最原始墨力的边缘会淡淡的逸散在空气中，但在透过阵法觉醒墨力后，个别的墨力性质差异会使表现形式有所变化，就跟指纹一样，不会重复，像他自己就是饱和状、没有柔边，沉崇扬的末端则是有不断向外牵扯的感觉，似乎是捲着一些看不见的物体。
    有些性质会產生相对的特异能力，而且不限一种，但这无法代表什么，就跟等价交换一样，通常拥有特殊天赋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副作用」永远是他们的课题，甚至是无法解决的死局，后勤人员里多的是因为副作用而放弃上场战斗的人。
    「但克服缺陷的人也不少就是了……」
    苏祈不自觉的低喃出声，正好与转进书房的侧马尾少女对上眼，并接收到异常厌恶的眼神。
    「欸？苏祈你回来了喔。」跟在少女身后的参慕月绕开她，来到苏祈正前方。
    「嗯，工作怎么样？」苏祈随口问道。
    「还不错，虽然有点忙，却没有打不赢的污点。就是上午碰上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事，但请绍安大哥他们处理过了，应该没事吧。」参慕月笑了笑，并转头望了眼臭脸的少女。「花儿，他就是我的学长，苏祈。」
    「我知道！」花儿的表情自从见到灰白发青年后就没好过，鄙夷又瞧不起。「我妈到死之前都在楷杰教室当书士兼柜台小姐，所以我是在楷杰长大的。」
    也就是说，两年前的安魂曲暴动，就算她不是上前方战斗的书士，也实际的目睹了楷杰备受重创的，甚至可能是……
    「欸？柜台小姐不是很年轻吗？那是你妈？」对安魂曲事件没有太多研究的参慕月自然没抓到关键字，更没意识到她话中的弦外之音。
    「干你耳聋喔！我妈已经死了！」花儿暴躁的重述一次。
    这次总算听清楚的参慕月自知理亏，于是主动低头。「抱歉。」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花儿的敌意未减，苏祈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于是迈开步伐。
    然而重新出现在门口的沉崇扬堵住他的路。「不用了，他们要回楷杰。」
    「宇谦终于忙完了吗？」一眼瞄见他手上的手机，参慕月推测。
    「似乎是，但不意外的话会继续追加任务，明天大概还是没空，所以请你们现在去楷杰一趟。」沉崇扬道出先前接收到的指令。「艾尔梅她们刚才处理完手上的那个污点，先过去了。」
    「那你呢？」花儿注意到他的主词不太对。
    「有点头痛。跟宇谦报过假了，等等直接回住所。」沉崇扬简单的说明了自身状况。
    「头痛？是因为整天开着监视吗？」参慕月对他头痛的症状感到疑惑。「九九，如果你累了要说喔。」
    「没事，这种状况只是偶尔，我自己会调适。」沉崇扬摇摇头。
    花儿蹙起眉。「你也太病弱。」
    「对，我就烂。」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愿，沉崇扬倚着一边的门，让出空位。「你们快走吧，免得宇谦又来催。」
    「好啊，九九晚上在这里吃吗？」参慕月在随着花儿离开前又回头拋出一个问句。
    沉崇扬点了点头，参慕月这才满意的离去。
    当作书房使用的偌大空间里，又回到了只剩两个人的空荡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总觉得少年的语气里略带了赶人走的意味，苏祈再度确认。
    「有事都是你害的。」这次，沉崇扬不再坚持自己原先的回答。
    「我？」
    「你的墨力性质大概是可以免疫别人施加的效果状态之类的吧，刚才我不小心捲到你的墨力，竟然被反弹回来，害我头痛，一痛就会痛很久。」沉崇扬总算是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但其实他好像也没刻意隐瞒，只是刚才先去接了赵宇谦的电话。「不对……你的墨力性质是特别的『稳定』……？」
    「你没说错。」苏祈很大方的承认。
    「那你是否，用不出『泼墨』？」
    沉默。
    沉崇扬叹了口气。「算了。沙发可以借我躺吗？」
    「沙发有吴老师在，可能不太方便，你可以去客房睡。」想起自家师傅尚在客厅，苏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然而沉崇扬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露出片刻的恍惚，最后缓缓的开口。
    「那间客房……可以长期住人吗？」

 三十二、不被原谅的人

    「你好像也很讨厌苏祈？」
    等公车的时候，参慕月为了打破诡异的沉默，便随口问了一句。
    「也？」花儿继续盯着电子站牌，没特别回过头来看他，但仍是吐出话。「喔，你指宇谦？他大概是最厌恶苏祈的那个人，我才比不上，但可能也很讨厌就是了。」
    「是喔。」参慕月不太意外会得到这种回答，大概又是跟两年前的事有关。
    一辆开往别条路线的公车从眼前呼啸而过，空气又再度静默。
    「楷杰可以接纳你、可以原谅吴洁，却绝对不会原谅苏祈。」花儿的侧脸被驶过的车头灯映的一亮一暗，冲淡了她一直以来像是凝结在脸上的嫌弃，衬托出那之下的认真。「虽然这样讲对你和他来说都有点过分，但为了你自己，还是不要太相信他比较好。」
    「为什么？」虽然已经打算相信苏祈，但参慕月还是好奇的想知道理由。
    「因为他在战场上没拚尽全力。『简直是行牵弊病的集结体』，我们那边的人都这样讲的。」花儿哼了一声，回到了平时的口吻。「大概是有点报復心态吧？在考试的时候不是有谁去为难你了吗？那也是我们学长姊要求的，原本应该是我去做。」
    参慕月当然还记得艾尔梅对他道歉的事情，不过把所有本子都拿走的做法也太迂回了，怎么会给一个社恐这种的重责大任啊。「等等……本来是你？」
    「我故意迟到了。」花儿阴惻惻的勾起唇，显然对自己的行为相当满意。「虽然被扣了不少分，但很值得。」
    「我真是谢谢你喔。」参慕月觉得从结果来说，不管是花儿执行还是艾尔梅执行这种任务都同样糟糕。「那些学长姊看我不爽怎么就不来盖我布袋呢？明明我这几天都在楷杰。」
    「因为孬啊，废话。」花儿再度一脸自然的吐出恶言。「说到底，就还是照着一些规则走，要是换我不爽的话，早就拍死拿去填海了，还管东管西呢，反正也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那宇谦呢？」
    「这个打不过，放弃。」
    参慕月噗哧的笑出声。
    「笑屁啊。」花儿白了他一眼。
    「没，我只是觉得，你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耶。」参慕月放心了，她是不可能去打苏祈的，因为打不过。
    「你在贬我吗？」花儿皱起眉，但没有恶意。「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傢伙啦。车来了。」
    她伸出手，将即将进站的公车拦下。
    「我对一个人的评价与态度，取决于我看到的全部。我不相信他人的说词，但我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厌恶与好奇原来是可以并行的。
    如果用古代对人性的那套思想去分类，花儿大概就是相信人性本恶的那派，虽然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受到后天影响，但她的确在试图遵循着自己的原则。
    这种人大概就是所谓的「个性强烈」吧。
    下车的那个站牌对面就是楷杰。
    「才艺班还在上课，等下进去小声点，直接上楼。」穿越斑马线后，花儿竖起食指，提醒道。
    参慕月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他才知道，要当楷杰的老师除了传授打污点的技术以外，还需要教一般学生写字──毕竟他们明面上还是个正常的才艺补习班，所以连宇谦在内的全体教师都写的一手好字，拿去比赛会得奖的程度。
    他爸生前也很喜欢写书法，在纸上的那种。

 三十三、被掉包的人们

    快速的通过一楼大厅，上了二楼道场，一些陌生面孔正两两举毛笔对练着，年纪有大有小，参慕月猜应该是楷杰本身的书士和还没成为书士的人。
    仔细看了个遍，没见到目标人物，他们便再往上一层楼。
    三楼是休息室，跟一楼很像，除了共用领域外还有好几个房间及一间大的会议室，不过他们一进去就发现赵宇谦坐在中间的圆形沙发上滑手机。
    「呦，辛苦啦。」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两人靠近，赵宇谦抬头，脸上掛着一贯爽朗的笑容。
    「艾尔梅她们呢？」参慕月左顾右盼，单独的房间有些是关着门的，看不见里头是否有人。
    「她在那边的d房间，晴妤跟绽儒也在里面，林鈺帆的话被她妹妹叫走，应该是归队了，明天也不会跟你们一起做任务。」指着旁边一扇掛着金属d字的木门，赵宇谦很快的将现在状况釐清一遍。「anyquestions？」
    「所以我们该进去吗？」花儿问道。
    「进去吧，我也要一起。」将手机放回口袋，赵宇谦起身，领着两人前去所谓的d房间。
    门内的摆设跟一般卡拉ok的包厢差不多，就是有几张沙发併在一起、一张大桌子，正对面还放着电视，此时正播映着晚间新闻，绽儒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上端着一碗泡麵。
    花儿踏着大步走向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碗。「难怪我闻到一股香味，你竟然在吃泡麵啊？」
    「新口味，很好吃喔！」吞下嘴里的那一大口，绽儒没抱怨花儿的行为差点害他呛到，反而是对她竖起大拇指，巴不得宣扬食物的美好。「你要吃吗？」
    「劝你别试。」抱着掌机缩在一边的晴妤没停下打电动的动作，只是淡漠的开口。「辣度max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正好在检查碗上说明栏的花儿立刻露出活见鬼的表情。「你吃得下去？」
    「吃得下去啊，又不是很辣。」绽儒的语气不像在说谎。
    「我要试试看！」既然他这么说，自认也蛮会吃辣的参慕月接过泡麵及绽儒手中的筷子，夹起几根麵条，吹掉部分热气后，一鼓作气的咬下，麻辣的香气在舌尖绽开，一路延伸至喉咙，过于浓烈而美味，真让人欲罢不能，他又继续吸了第二口麵。
    「能吃吗？」
    「能啊！」
    几乎是在吞下的同时，耳朵突然传进细弱的问句，害参慕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回答了。「欸？你也想吃吗？」
    神出鬼没的艾尔梅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那可以给我一口吗？」赵宇谦笑笑地举起手。
    「你请。」参慕月将碗端上前。
    「谢啦。」
    如本人所说，赵宇谦只吃了一口。
    因为他吃下的瞬间就衝到一边拿水狂灌，一句感想也来不及说。
    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花儿冷呵一声。「恭喜绽儒喜获吃辣同好一名。」
    「好耶！」
    「耶个屁！你们喉咙都没痛觉吗！」咳了两声，总算从只有火热没有水深的状况中回復的赵宇谦骂道，但没有责备之意。
    「明显是没有。」冷冷地拋来一句，角落边的晴妤放下掌机，视线望着他们的领队老师。「所以，我们明天做什么？」
    应该是终于想起了集合几人的目的，赵宇谦将水壶放回背包后，挺直腰桿，长吁了口气。「新任务喔。」
    他顿了一下，但全场一片静默，都在等自己接下去说明。
    「艾尔梅，你们今早碰上的那个案件，发现了更多进展，警方希望你们能继续协助他们。」赵宇谦单手抽出手机，快速的在上头点滑。「我传到群组，检查一下。」
    参慕月懒得拿，于是跟艾尔梅共看，pdf上的表格占了一整面，都是人的资料，有男有女、住所离这里也有近有远，但几乎是在同一个行政区中，且年纪几乎都落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这些……都要查吗？」
    「不用查，因为他们都失踪了。」赵宇谦环起手，口吻很淡、很淡，几乎听不出情绪。「我是说，『曾经』。」
    「你们好歹也看一下时间。」花儿没好气地出言提醒。
    参慕月赶紧往右看，因为艾尔梅放大页面的关係，被盖过的栏位经过她调整后才重新出现，那正是花儿口中的日期──失踪日期。
    那都是一段封闭的范围，也就是为何赵宇谦会说「曾经」的原因，这些人在近两个月都已经找回来了，但失踪持续的时间却相当微妙，最长有两年、最短才两三个礼拜。
    「郑盈萱……」
    艾尔梅指着其中一张女子的照片，声音微微颤抖着。
    参慕月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看清女子的长相时，也明白艾尔梅的震惊。「这个人的样子……是『学测』没错吧？」
    「学测？喔，是你们早上消灭的污点吧。」赵宇谦弹了一下指，成功猜到绰号代表的是什么。「对喔，那隻污点的原型就是她，不过真正的『郑盈萱』早就被做成人肉乾，给那隻污点当零食嗑了。用意是让污点吸收里头的生命资讯，进而取代整个人。」
    「所以这些人都掛了吗？」晴妤斜了学长一眼。
    「答对，给你口头奖励一次。」赵宇谦将一根手指按在艾尔梅的手机萤幕上，把资料往下滑。「这些被取代的人都有对应的污点，当然到今天为止都被收完了，经过鑑识分析后发现牠们吃过的人数小于等于一，小于一的就是『学测』以及那栋楼中的另一隻污点，而在之前，警方并没有怀疑那些等于一的污点是否有其他的疑点。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今天没找到关键的人肉乾，整个案件的调查恐怕会推迟好几步，甚至就不了了之。」

 三十四、亚空间的痕跡

    参慕月突然懂了，这大概就是符绍安所说的「案外案」，但经过检查后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乾脆把之前资料也全部放在一起查了。「不过绍安他们效率还真快啊。」
    「好像是从绍安的前辈带队开始就订立了这样的效率，案件早结束他们就早休息，但总是事与愿违的样子……咦？」赵宇谦将资料拉到底，却注意到有什么没登在上面，只好再度拿起自己置放在桌上的手机。「我现在传的是监视器画面，是这些人失踪前的最后一刻，但说是这些人，其实也只有一两个啦，因为大多数都是走到监视器死角后才消失的。」
    「手机流量不够啦！」花儿很实际地提出自己的困难。
    「我是吃到饱，我可以开分享！」也不等她回应，绽儒直接从设定里开了网路。「密码是xji6504bj6。」
    「……哈？」
    「这样。」绽儒将手机萤幕翻到花儿眼前，后者对这种像是乱码的密码没輒，只能一个一个字慢慢敲上去。
    「你们点第一个影片，那是最清楚的，人走到一半就蒸发了。」
    在网路的问题解决后，赵宇谦让他们点开群组上的影片档，一边解释道。「然后你们可以放慢成0.5倍速，用力盯着看，就会发现人不是『蒸发』的。」
    艾尔梅按着他的指示操作，不久，只见监视器眼中的画面，一名男子慢慢的走出小巷，却在踏到大路上的那一刻，由前至后，「逐渐」消失。
    像是前方有个神祕的空间，人走进去后便消失无踪。
    若是一般人，或许会对此感到疑惑，但对于一群书士而言，这代表什么，是再清楚不过。
    「他闯进墨界了。」晴妤冷静地发表观察心得。
    「没错。」赵宇谦勾起唇，将视线移到参慕月脸上。「你有熟悉感吗？」
    「熟悉感吗？」被点名的参慕月再次盯紧隐形门的范围，却得不到任何感想。但是照赵宇谦的意思，应该是觉得他认得出来，而且只针对他一个人，那大概也不是自己在新人研习里解决的污点所做。
    虽然会製造墨界的污点不少，但限制条件后，也只剩下一隻符合了。「难道是……亚空间的管理者？」
    赵宇谦挑了挑眉，眼中滑过一抹疑惑，但也没有多问。「没错，但与你杀的那隻不一样，同种但不同隻。」
    「你杀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这彷彿打哑谜的对话，花儿开口问道。
    「一隻会用空间系墨术的污点，叫『亚空间的管理者』。」参慕月照实回答。「但宇谦，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任务？」
    「以前听坤良提过。还有，现在这个任务出现时指定你要继续狩猎亚空间管理者……总之就是制度上的问题，我懒得解释了。」赵宇谦选择草草地将话题带过。「现在来宣布任务内容。这隻亚空间管理者，是『房东』，透过污点吃人能获得人类情报的这个特性，将适合的人类抓起来处理好后，在新的污点诞生时将人肉交给牠们，教牠们取代原先的人类，隐藏身分的活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艾尔梅偏过头，镜片后的蓝色眼睛里写满不解。
    「做公益吧，谁知道。」赵宇谦笑笑的说出自己见解。「为什么要去理解污点的想法呢？我们只要去杀牠们就够了。」
    这宛如反派的发言，令参慕月想起苏祈也讲过类似的话，比起被污点吃掉，还是抢先宰了污点好。
    赵宇谦跟苏祈两人的一些思维果然还蛮像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极相斥吗？
    「所以我们的任务内容到底是啥？」花儿攥紧眉，感觉听了很久都没听到重点。
    「分成三组，去找亚空间管理者。」赵宇谦从背包里抽出纸本资料，上头印着令参慕月感到莫名眼熟的东西。
    「我靠，这不是和我打纳修时拿到的那张一模一样吗？」
    「纳修？」
    「呃……亚空间的管理者。」参慕月赶紧换成他们能听懂的说词。「不过同种污点的墨力会一样吗？」
    「会很像，但不一样。」赵宇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嗯，就像人类与污点的差异无法透过相片得知、到现场看或者感知后却可以分辨是同个道理，同类个体会有不同处，但要到现场观察后才能注意到。你如果在这方面有兴趣的话，可以问国家图书馆那边的后勤人员，他们比较懂这些。」
    「喔喔。」向来乐于学习的参慕月很快地记下这个资讯，打算之后要好好去问问。
    「组是你分配吗？」从手机萤幕中抬起头，绽儒看向赵宇谦。
    「对。」赵宇谦点点头。「嗯……你和晴妤、艾尔梅和花儿，慕月就跟九九吧。」
    「欸，但九九不是不参与战斗？」对沉崇扬贫弱的战斗力有所体悟的参慕月举手发言。
    「没人叫你们战斗啊。」揉着太阳穴，赵宇谦叹了口气。「听好，一确认污点就打电话，书士通报专线各位都有吧？会有老练的书士去找你们，总之别跟那隻污点起衝突。」
    「你觉得我们赢不了吗？」花儿不愉快的斜了他一眼。
    「这是这个任务的规定，你们必须遵守。绍安……警察会这么安排，必然有这样的理由，也就是他没把握你们能完全打过，毕竟亚空间的管理者到底吃了多少人，是个未知数。」赵宇谦用着认真且极其严肃的语气回答她的质疑。
    「衝动可以，但不要送死。」
    似乎是察觉自己把气氛搞得很闷，青年最后勾起了一抹习惯性的笑容，用一句「明天早上开始行动」，结束了今日份的研习。
    「啊，对了，慕月你先留下。」

 三十五、博学的搭档

    隔天一早，当参慕月出门时，住宿地离行牵比较近的沉崇扬已经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着了。
    「宇谦说我们直接走就行，不用去楷杰。」正好通话结束的少年放下手机，朝着参慕月宣布，连打招呼都省了。
    昨天当沉崇扬听到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出任务时，并没有很讶异，只是淡淡地应了句他知道了。
    老实说，参慕月有点怀疑这人的脑袋里到底有没有吃惊这个词，彷彿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只会读心，没有全知。」直接看破参慕月的心思，沉崇扬没好气的说道。
    「不，光读心就已经很恐怖了。」参慕月义正严词的反驳。
    「我也没有读你的。」沉崇扬的视线扫向对面的红绿灯，与立正的小红人对视。「听说你昨天被赵宇谦留下来？他找你干嘛？」
    「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参慕月啊哈哈的乾笑了几声。「而且其实我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是喔。」红灯转绿灯，沉崇扬迈开步伐。「等一下找的那个住址在哪里？」
    「喔，那个是河景第一排。」参慕月很自然地走到他前面，指着附近的一条小巷。「沿着那条路就会走到堤防边，再来就是对地址了。」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了地图上标示的地点，是一栋很普通的四层楼旧公寓，污点候选人──从照片上来看是名外型普通的中年女性──就住在这栋的三楼。
    「按电铃吗？还是等她出来？」参慕月转向身怀超好用技能的沉崇扬。
    「人不在家，等她。」沉崇扬想都没想，马上回覆，但过了一阵子，却又因为想到什么而再度开口。「你……感觉不到墨力的位置吗？」
    想起赵宇谦昨天跟自己的对话，参慕月沉默了半晌，犹豫自己该如何回应。
    「我感觉不到。」最后他还是据实以告了。「我本来以为你们也感觉不到，但果然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难怪要我也一起来。」沉崇扬环起手，抬头望着公寓的三楼阳台。「那我就直说吧，住这里的那个女的大概早就被掉包了。」
    「……什么？」
    他云淡风轻的拋出震撼弹，让参慕月直接愣住。
    「三楼右侧、也就是她家，附近飘着细碎的墨跡，是墨界曾经出现过的痕跡，与资料上的墨力相互比对，应该会一致。」沉崇扬伸出食指，朝着半空中笔画，淡到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墨线从指尖流出，捕捉着看不见的物体，重新开始构筑一个新的区域。「重现一次给你看，等等就会消失。」
    正如他所说，在「墨界」成型的一秒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酷啊。」参慕月晶亮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你也能做墨界喔？」
    「行吧，但不稳定。」收回手，沉崇扬摇了摇头。「建构完整的墨界，需要较强力的墨力，以及庞大的墨力量，我只有后者。」
    他的硬伤偏偏就是墨力不够力。
    「那我能做到吗？」参慕月又好奇地追问，毕竟他看不到自己的墨力模样。
    「应该可以，但没必要。」迅速的看了一眼，沉崇扬给出答案。「维持墨界非常耗墨力，除非你在很多人的地方打污点才有可能会用到，但污点不喜欢引人瞩目，几乎不会跑到人多的地方。」
    「也是喔。」
    一个话题结束后，他们又在公寓底下乾等了好一阵子，大妈还是没出现。
    觉得无聊的沉崇扬终于在过了五分鐘后重新开口。「宇谦提到的那个警察……好像叫绍安？是退役书士吗？」
    「没啦，他墨力好好的，还是我爸以前的同事。」摸了摸鼻子，参慕月望着堤防上的树，茂密的叶子正因风吹过而摇晃着。「你回想一下，考试的时候不是有广播吗？那个没气力的声音就是他。」
    「真稀奇呢。」沉崇扬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欸？为什么？」但参慕月却很在意他的感叹。
    「因为六年前的污点暴动。你应该听过吧？那时候把大部分的现役都搞垮了，墨力没衰竭的书士几乎是零，但因为污点还是很多，到最后连『几乎』也被折磨掉。后来为了增添人力，国家才紧急下修应考年纪……但这都是后话了。」沉崇扬微瞇起眼。「那个警察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墨力快要消失，才半退幕后吧。」
    「是喔。」参慕月欸了一声，觉得这个推测有理有据。「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对书士的知识都这么熟悉啊？」
    「毕竟污点的存在不外流，大部分都是家中与书士有相关的人、或是像你这种被害者才会踏入这行。」沉崇扬淡淡地说道。
    「但我看有墨力的人挺多的，这样不是蛮浪费的吗？」光是找污点嫌疑人就必须比对一堆无关人等，明明把所有人都抓来当书士，就不会有人力不足的问题了，参慕月对此感到困惑。
    「你会读书就一定要当教授吗？这什么烂问题。」沉崇扬轻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嫌他烦的意味。「而且书士这种公务员虽然薪水不低，风险却高到不像话，中途退出的人也不在少数，之后乾脆让流派师父教学的时候就把话说狠，有一点没决心的傢伙就不要进来。」
    「啊……」
    参慕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以及死去多年的叔叔。
    参汝望过世的时候，自己才三岁，导致对那个据说在书士界曾活跃过的男人一点印象也没有，连他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只听老爸随口提过，他是因公殉职。
    大概……也是被污点杀掉的吧……

 三十六、人鱼

    「要来了。」
    打断他内心的感叹，沉崇扬从倚着的铁门上起身，不着痕跡的用眼神示意方向。
    目标的中年女子正从堤防的远处慢慢接近，身上环绕着浅浅的黑色气场，却时有深色的线条在里头窜动，证明了非人的身分。
    参慕月见状，不禁嘖了一声。「虽然很像，但不是纳修啊……」
    「怎么办？通报吗？」知道这个任务存在的限制，沉崇扬用低声徵求伙伴的意见。「先说，她看样子，肯定是吃过人的。」
    「嗯，那就先……」
    喀噠、喀噠……
    他还没说完，附近车辆的行驶声戛然而止，连风声也归于寧静。
    女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盪着，一切的背景成了假象，牠的身躯逐渐的变得巨大，双脚长出鳞片，牠一步步地从他们斜前方的楼梯走下，披散在脑后的发丝如黏土般不断抽长，伴随的是从那人身后张开的一张彷彿要吞噬天地的墨色大网──
    「九九，快跑！」
    用力往污点的反方向推了沉崇扬一下，参慕月掐好先前藏在身后的墨球，水蓝色的袍服与巨大毛笔同时就位。
    ──行书.防御体八步周行
    大片的防御壁在两人面前张开，大网末端的尖刺捅穿了急促建起的墙，双双崩落，勉强挡住了第一轮攻击。
    「跑不了，墨界已经开啟了。」
    扬起手，沉崇扬也披上了属于行书.击破体的红袍，等身大的毛笔握在手中，摆好了战斗姿势。「我辅助你。」
    语罢，包裹在他周围的墨力向前延伸，捲起了一丝污点残留的墨跡。
    「下一招会朝着你来。」
    「ok！」
    藉着一旁的车子，参慕月跃上门前的遮雨棚，借力一使，翻过黑墙，同时一道状似巨大鱼叉的黑色尖锐物贯穿至他先前所在的位置。他提起毛笔，往污点的方向大力挥动，夹带强劲力道的黑色一撇将污点直接和楼梯钉在一起，此时他才注意到牠的双腿已然合併成了一条鱼尾巴，如果那庞大的身躯没有发出书法攻击造成腐蚀声，便是有如童话书中会出现的幻想生物。
    ──行书.牵制体步线行针
    趁着污点不会动的时间，参慕月筑出黑色网子盖在人鱼上，回敬牠先前一击。
    「后退！」
    沉崇扬的大吼，参慕月反应迅速，但行动却比不上从污点身上爆裂出的无数漆黑尖刺，如海胆般的型态不仅挣脱了束缚，攻击也直指到他眼前。
    ──行书.击破体反经行权
    千钧一发之际，看似无关、却都有细丝牵连的几根线条缠上了所有靠近他的尖刺，而后一道横的笔划敲上了线条，连带尖刺一同击落在地面。
    争取到的时间虽短，却也足够。参慕月往后跳很大一步，建起防御体，并感激地望了出手的友人一眼，但只收到后者急促的往两点鐘方向一指。
    他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只见不知何时已移动到那儿的巨大人鱼，其标志性的网再度在身前张开。
    舔了舔嘴唇，参慕月驱动体内的墨力、强化双脚，往地上一蹬，一下子跳上两米高，趁着朝自己扑来的攻击尚未下坠，他举起手中的笔，直接丢向丝线的末缘，由于自己也强化了自己的手部肌肉，投掷毛笔的重量直接使网子铺盖住了施术者。
    可能是因为这招使牠措手不及、又或者是大范围施术所带来的疲惫所致，这次污点的反应速度没那么快，参慕月掐住墨球，毛笔重新紧握在手的瞬间，顺势朝着牠的方向一划。
    ──行书.牵制体风行草偃
    ──行书.击破体末节细行
    带有勾掛的横竖以十字的方式将污点钉在公寓上，一撇属于击破体的线段敲上了十字的中心，使污点更加陷入屋体之中，与现实如出一辙的碎石自建筑物的墙面崩落，底下的沉崇扬一边闪躲，一边将手中的收集本摊开、按在鱼尾上，完成后正要退开，倏然张开的海胆刺却已抵达面前。
    在极短的时间内，参慕月衝了过去，左手抓住沉崇扬，将他拋离攻击范围，持着笔的右手则勉强的画了个圈，建构起黑墙。
    第一次连网都挡不住，他深知这极不精细的「八步周行」无法完全挡住尖刺的攻击。
    「参慕月！」
    摔在车道上的沉崇扬抬起头，却只能眼睁睁的目送着褐发少年被污点生成的刺所吞噬──

 三十七、理解与不理解

    血液喷溅，却不如他预想中的多。
    「靠！我还以为死定了！」
    靠着临时建立起的防御体，勉强缓衝了攻击，参慕月感受着身体各处被刺穿的疼痛，呲牙裂嘴的骂出声。
    话说，伤害比自己预期中来的小啊……
    回过头，只见沉崇扬露出满脸的诧异与不可置信，让他有些得意，但也没忘记战斗尚未结束。
    ──行书.牵制体寸步难行
    污点的海胆模式消失后，会有很小段空档是没有防御的，参慕月再度捕捉到人鱼出现的剎那便甩出了如绳索般的黑色线条，缠住牠，再挥出三道「风行草偃」，让牠又一次与公寓来个亲密接触。
    ──行书.击破体末节细行
    沉崇扬没忘记补刀，线段敲击在牵制体的墨线上，更进一步牢固，并对污点產生二度伤害，滋滋声腐蚀着他的躯体。
    这一次，污点不再挣扎，让参慕月顺利的把九九掉旁边的收集本盖上去。
    「牠精疲力尽，结束了。」
    扬起手，沉崇扬让身上的红袍与毛笔同时褪去。
    听见有读心能力的人这么保证，参慕月在筑起「八步周行」后，也撤去了一身装备，并从胸前口袋里捞出几条有治癒功能的ok绷──幸好自己还不算重伤。
    怕防御体无法挡住最后的反扑，他们特地站远了一些，三十秒后，黑墙撤去，庞然大物的身形消失无踪，仅剩一本红皮的书孤单地躺在地上，被沉崇扬捡起，翻开检视。
    四周的景色晃了晃，如水面般泛起涟漪，并逐渐的淡去。
    被风颳起的发丝拂过脸颊，远方的车声再度响起，象徵墨界的完全崩离。
    「车道危险，我们还是上去河堤吧，九九。」
    瞧见沉崇扬直盯着收集本的一页发愣，参慕月出言提醒，后者马上回过神，点了点头，两人便走上了楼梯。
    走在堤坊上，他们俩谁也没开口，受伤的参慕月有些许疲倦，而沉崇扬仍是一副若有所思。
    「……是烟幕弹。」
    过了良久，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破了静默。
    「什么？」参慕月完全没听懂。
    「也难怪你没注意到。刚刚的污点被收在书里后，我稍微感知了一下，察觉她的墨力改变了，与亚空间管理者相似的部分全都不见，我猜那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墨力。」沉崇扬仍然看着自己拿在手上的书。「可能是亚空间管理者把自己的墨混进去，来混淆我们，但这类型墨术非常复杂，他何必这么麻烦自己……？这究竟是污点间的互助……不，根据我读到的思绪来判断，她应该是在不注意的时候被下手的吧……」
    随着思考的进行，他的音量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喃喃细语，这让参慕月忍不住出声。「污点的思维，我们不必理解吧。」
    「不必去理解污点的思维，那人类的思维就必须去理解吗？」沉崇扬的声音如同审判的天秤，不带感情，仅仅是秤量两边的轻重。「若否，那污点的思维就不该去弄清吗？」
    先别提这套逻辑是否有误，参慕月一点也不懂他的想法，也或许是不想懂。
    污点是何等残暴的妖怪，牠们摧毁了无数的的生命、破坏的无数的家庭，包括他的家人，所以他痛恨污点，完全无法原谅，也一点都不想去理解。
    但他不清楚九九的过去是如何，际遇加上特别的墨力性质会形成怎样的价值观，除了本人以外无法得知，就算与自己不同也完全可以理解。
    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变化，意识到自己影响到他的沉崇扬垂下眼帘。「抱歉，把我的话全忘了吧。」
    「没事，我不在意。」参慕月挥了挥手，重新露出一惯的笑容。「这边的调查赶快做一做，就可以休息啦。」

 三十八、决意

    「绽儒那边完工了，没有出现污点。」
    看完另一组发出来的讯息，花儿对着自己的临时搭档说道。
    「慕月呢？」
    「不知道，他们连已读都没有。」
    自己说明完现况后，花儿不耐烦的咋了一声舌。「就我们的目标连个影都没见着！」
    虽然她如此暴躁，但实际上才等了五分鐘，艾尔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她们总共要调查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确认过不是污点，而另一个则是她们目前正在等待的傢伙。
    就算有住址，但又不是每个人都很宅，又或者是外出旅游、工作中，大白天的根本不会在家，逮不到人的情况很常见，这时候就要仰赖警方与后勤人员提供的个人资料了。
    「要不要……求后勤协助？」
    艾尔梅用细弱的声音提议。
    「喔，好啊。」
    花儿正想再度拿出手机，一股寒意却突然窜上了后背。
    「你们要找谁？」
    两人的身体瞬间拉起警戒，还未思考完全便与声音来源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花儿抬起头，锋利的眼神瞪着说话者──有着一头乌黑秀发的年轻男性，身后背着一个应该是装乐器的长型盒子，乍看之下与凡人无异，但散发出的墨力却透露出异常。
    虽然浅浅的，用力盯着看却还有极细碎的窜动。
    ──竟然还真的给她们等到了。
    虽然很想立刻把毛笔抽出来，但花儿也没忘记这个任务是不给她们随意出手的，于是她放松自己的动作，也拍了拍艾尔梅。
    「抱歉，我们要找一个亲戚，但她好像不在家。」
    临时瞎掰了台词，花儿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这让青年不疑有它。
    「是吗？那你们加油。」
    他放完这句话，便绕过她们，逕自拿钥匙开门去了。
    「看来矇过去了。」只见那人消失在门后，花儿刮了刮自己的脸颊，也稍微轻松了点。
    躲在花儿背后的艾尔梅悄悄松了口气。「牠看起来……很强……」
    「是喔？」那个青年已经把气息收的很完整了，花儿不禁怀疑是自己感知的功力不足。
    「嗯……看起来太『普通』了……」
    透过墨力，可以知道此人的真身并非人类，但这是因为她们拿着线索的在寻找，会特别用力的去观察，如果忽略外力介入，而只是单单在平时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的话，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那是污点。
    这不是一般弱小的污点能办到的。
    「所以说……果然是亚空间的管理者囉？」
    望着紧闭的大门，花儿蹙起眉。
    艾尔梅轻轻的点了个头。
    「通报。」
    花儿继续盯着大楼，而艾尔梅则从腰侧的小背包里取出手机。
    却在按下通话键时候，惊觉不对劲。
    「发不……出去？」艾尔梅小声惊呼，视线连忙扫向时不时会有车子经过的车道，别说是车影了，就连车声都没听见。
    一道道细细的墨线像是流光，在天边划过、在地面流过，又在看似无物的空中拂过，时有交错。
    她伸出右手，无声的轻搓一下，小楷毛笔便捻在她的手中，尽全力掷出，笔精准的射在了墨线交会处，就在不远处的上空，如同接触到不存在的天花板，一敲则坠落至地。
    这样的结果已经够明确了。
    「墨界？什么时候……」花儿双掌合十，从左手掌心中拉出了半身大的毛笔，同时身上的便服也被象徵楷杰教室的紫袍覆盖。
    「不知道。」在腰侧放好收集本，艾尔梅此时也已经着装完毕。
    通往大楼的大门倏然敞开，彷彿是在邀请她们进入战场。
    但平时行动果断的花儿却没有立即前进，反倒是转过头。「依楷暗的本事，应该比较容易找到墨界的弱点，加以破除吧？」
    「……？」不晓得她现在提这个的用意，艾尔梅眨了眨眼，还是回答了。「理论上可行。」
    「那我进去，你留下，尽可能快的打破墨界，搬救兵进来。」花儿长吁了口气，直起身子。
    听到这个决议，艾尔梅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一起出去吧？」
    「就算如此，也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拖住牠，让他没机会施展第二个墨界。」花儿说着，嘴边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论单打独斗，我是不会输的！」
    「可是……」
    「安心吧，送死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干的。」

 三十九、激战前的观察

    沟通结束，成功说服艾尔梅留在建筑外的花儿孤身一人衝入大楼内，碰的一声，大开的门扉应声紧闭，隔绝外头透进来的光线，也彻底断去了她与伙伴间的连结。
    一片漆黑的空间中，悠扬的琴声由上方倾洩而下，拨奏的一个个音符伴随着随意而清澈的哼唱，串起了诡譎的气氛，微弱的火苗从远而近，点亮了整个大厅。
    那是烛光。
    花儿皱起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她进门的那刻，此地的样貌便已不是自己所预测的现代住宅。
    暗红的毯子覆盖的地板，柱子、大型装饰与烛台的设计像是经过计算般的均匀对称，墙壁上、天花板皆雕饰着精细而华美的壁画，撑起了整座可谓「宫殿」的气魄，同样铺着红毯的中央大楼梯一路蔓延至三楼的高度，站在尽头的，便是乐声的来源。
    注意到她的目光，黑发青年停下了弹奏吉他的动作，站起身。
    「我还以为会有两个人。」
    他看了眼手中的乐器，后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间中。「胆识不错，我欣赏你喔。」
    那双偏灰的眸子缓缓地滑向被自己邀请入室的挑战者，勾起了淡然的笑意。
    记得这隻污点是操纵空间的佼佼者，花儿举起笔，随时准备好攻击或防守。
    「在那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青年迈开步伐，一步又一步，走下台阶，而他的样貌也随着不断向下而產生了改变，头发伸长至腰际，并随着那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逐渐变化，染成了如白金耀眼的顏色，那双灰瞳也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紫，显得更加虚渺。
    花儿小心翼翼的倒退了几步。「我没必要报上姓名。」
    然而青年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自己。
    「我目前叫做曾玟允，听起来很像女的吧。」
    「天晓得。」
    青年的眼还来不及一眨，一道强劲的墨线就直衝到眼前，虽然还未碰到身体就被吸入异空间，但朝着他腹部的那道攻击却没闪过，硬生生吃下了砍击。
    「老娘的全名叫叶儿卉！你要记就记吧！」
    看着污点的身上多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花儿再度挥起毛笔，不打算给牠反应的机会。
    楷书.平砍体砍墨
    双手持笔，向斜上一撇的笔画如疾雷般猛烈的推进至目标的鼻尖，污点看了眼，墨线再度由内扭曲消失。
    楷书.平砍体斩墨.二连
    在化开第一道攻击的同时，由另一个角度袭来的两道斩击已经甩出，然而却扑了空──
    正确来说，是向穿透一样，贯穿了污点的身体，却不造成任何伤害。
    「把受到攻击的那部分肉体暂时移到异空间吗！」
    「正确。」
    曾玟允悠哉的拍了拍手，腹部的伤早已在受到上个攻击前恢復。「有没有觉得小看我了？」
    「一直都没有。」花儿冷笑一声，重新摆好战斗姿态。「你很强，但我也不弱啊。」
    她双脚一蹬，跃至牠的上方，攻击的挥动不因此而停下，反倒是更加猛烈，横、竖、右上、左下，依序脱笔而出的墨线直衝向前，她踏上阶梯的扶手，再度跳起，碰到柱子，借力又一踩，不间断的墨线直衝向前，力度的强弱、角度的大小，每次挥出都与前次有细微的不同，却不容许忽视。
    如此反覆，使本该朴实单纯的平砍体交错变动，不仅是针对污点，更使属于自己的墨跡泼溅在整个空间，赫然成为混淆视线的障蔽。
    本来会被完美回避的攻击，也一点一滴的对污点造成伤害。
    这使花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论，让身体部位避开墨力攻击的绝技不是被动的，必须要曾玟允「意识到」才会主动开啟。
    这表示她的攻击必须快而密集，让牠无法反应过来，那怕只是一点，那都还是有效，而且……
    「叶儿卉，你真不错，但想的太简单了。」
    正当她要落地时，地面突然开出了一个窟窿，漆黑的看不见底，花儿大惊，笔锋一转，黑色的粗线从脚底展开，给予她暂时的立足点，然而攻击却也首次被中止。

 四十、独步

    污点自然是不放过这个机会，腹部约是肚脐的位置开始裂开，迅速扩大，像是被捅穿了一个洞，但那缺口却真的如黑洞般，看不见底，掛在两旁的两条手臂也纷纷胀大、分裂，枝节交错处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黑洞，贪婪的要吸收所有靠近之物，金发垂地，像藤蔓般渐渐要蔓延在整室之中，如此惊骇可怖的异变，牠漂亮的脸上还掛着笑容，与战斗开始前如出一辙的淡然、温雅，可惜现在谅谁也不会认为牠是人类。
    像树枝般茂盛的分裂手臂一振，朝着她袭来。
    花儿又一次的跳起，怪物的手臂紧追在后，她皱起眉，穿梭在梁柱之间，不停的闪躲，却躲不掉，于是俐落的在空中转向，即将踩上天花板，预计立足处却出现了黑窟窿。
    这也在她的预计范围。
    她将手中毛笔猛力掷出，以此将自己朝上的方向偏离几分，然而追逐自己的攻击反应不及，就这么衝进了深不见底的黑坑内，同时，她的双手一拍，拉出第二支毛笔，注满墨的笔毛毫不留情的按上没有黑洞的枝节空隙。
    虽然污点想撤回，但已经来不及，花儿大力一划，变异手臂应声断成两半，吞噬了上半的天花板坑洞也在那剎那关闭。
    她瞥了一眼，有些讶异，但动作一点也没停下，挥了两道交叉墨线堵死了柱子上的坑，她一踏，来到污点的头顶上方，完整的另一手当然锁定自己而来。
    楷书.平砍体斩墨.十六连
    比刚才更加细密、凌厉的砍击、斩击脱笔而出，不管会不会被吸收，都坚持再度出手，凡是任何物体一旦被碰触，便是被斩断的命运。
    「不错，真不错！你太棒了！」
    攻击、闪躲、攻击，如此重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切断了污点的两隻手，引来牠的讚叹。
    曾玟允的头以人类绝对办不到的角度，一百八十度的向后转，再微微向上，灰紫的眼对上了蹦跳的书士，属于污点的病态终于不再隐藏，无数的墨线如鑽头般聚集旋转，彷彿要将所视之物尽数破坏。「但很快就会力竭身亡了吧！」
    「不可能的！」花儿落在楼梯上，向下衝的同时，脸上不知何时勾起了狂傲的笑容。「我活或是你死，你选哪种！」
    「那就跟我一起死。」
    「干！听不懂人话喔！」
    ──楷书.平砍体漫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招跟行击惯用手法真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乱无章法的挥出墨，实际上后出的那一笔才是重点。
    趁着牠双手都尚未再生完全，她往上跳，双手持笔，以与「砍墨」相同的姿势往斜下一撇，先前铺盖在两方中间的杂乱线条乍然被打散，彷彿沙尘暴来袭，霸道的掩埋了所有的视觉。
    因为出招速度以及控制精细度的问题，漫墨本是只有老练书士才能办到的招式，然而现在的花儿不同，她在与强敌对战时，自己的应对能力也会逐步提升。
    条件是，己方只有自己一人。
    单打独斗，这就是她的墨力性质。
    ──楷书.平砍体斩墨.一百三十七连
    透过墨力的感知，她知道怪物的位置，花儿无声的双手合掌，拉出了第二支毛笔，并且毫不保留地，将身体内所有墨力，一滴不剩的透过自己最擅长的斩墨，对着目标，如大雨般的攻击倾盆而下──
    「你也来做我的同伴吧！」
    那就像是某种暗语，突兀的闯入耳中，花儿猛的一愣，脑子没反应过来，注意力突然像弦断了般，仅仅是在那一刻，倏的涣散。
    猝不及防的一道白金色的攻击贯穿了右肩，传来了剧痛，鲜血汩汩流出。
    原来是铺盖满地的发丝瞬间全数拔起，数不清的发尾形成了最锋利的刺刀，朝着空中的少女袭去。
    ──他妈的，早知道先打烂那傢伙的狗嘴！
    花儿回神的快，但先前累积的那些应对能力还未跟上自己的精神，惯用手在这一瞬的麻痺象徵着败北，这表示她只能眼睁睁地瞪着那些头发往自己身上捅出血洞。
    就在此时──
    如绳索般的黑色墨线绕过了她，缠住了朝着统一方向伸展的白金头发，向另一个方向拉去，污点的攻击不仅尽数作废，躺在地上的发丝甚至也一同被牵连。
    较为短促的黑色线段勾上离地的发丝，慢一拍抵达的第二条线敲上了黑色勾掛之处，金发应声断裂。
    要说擅于破解污点招式的流派，那行书中的击破体必然是其中的行家。
    扶着还在流血的右肩，花儿单膝跪地，震惊的看向救下自己的两名来者，并非预料中的资深书士。
    「你看，她没有受伤！」
    「哪里没有，你再看仔细一点。」
    参幕月和沉崇扬，抵达战场。

 四十一、再战纳修

    几分鐘前。
    他们才刚结束最后一家的拜访，就接到艾尔梅的电话，说是花儿在与亚空间的管理者战斗，要他们赶快去支援。
    比起不知道会从哪调来的资深书士，她知道自己的队友距离花儿的位置很近。
    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立刻拔腿狂奔，某一个中途虽然掉队，但勉强到最后有跟上，终点是一栋普通的大楼，入口处站着是熟悉的粉发少女。
    「对不起！」艾尔梅对她们九十度鞠躬，镜片后的蓝色眼眸映满焦虑。「我打破了外层后……就进不去内层墨界了……只能交给你们……」
    参慕月与沉崇扬对视一眼。
    「你的伤没事吗？」沉崇扬指着他被刮花的脸问道，其实不只是脸，他眼前这傢伙全身上下都有被海胆刺到，要是会影响动作的话，他可能要把参慕月留在这里，自己衝进去帮忙。
    参慕月抬手比了个讚，表示自己状态很好。
    沉崇扬松了口气，毕竟他实在不擅长打架，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参与太深。「那我把花儿带出来休息？」
    「成交。」
    取得共识后，一人握碎墨球、一人扬起手，瞬间换装完毕。
    参慕月举起毛笔，往大门突刺，却像是碰触到玻璃，碎裂声响起，原先在正常不过的门出现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沉崇扬往前划了一笔，墨线清脆的敲上了破裂面，大门的虚影成为了碎片、消散在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花儿即将被无数利刃刺杀的画面。
    ──行书.牵制体寸步难行
    ──行书.击破体反经行权
    就结果来说，他们救了花儿一命。
    就跟刚刚讨论过的一样，参慕月舔了舔嘴唇，脚步一点也没停下，毅然决然地闯入战地。
    「接下来就交给慕月，我带你出去。」
    趁着参慕月去纠缠敌人，沉崇扬来到负伤的侧马尾少女旁边，低声说道。
    「我还能战。」
    然而花儿并不领情，倔强的咬着牙，站起身。
    沉崇扬斜了眼她被染红的右肩，从袖口掏出急救包。「那就先跟我出去包扎，再回来。」
    「……」
    看他妥协得如此熟练，花儿无言了。
    与他们有段距离的参慕月根本无暇去关心场边的状况，朝柱子上甩出黑色绳索，猛力一拉，险些避开突然出现的黑洞。
    「你的打法太无趣了。」
    污点冷冷地说着，参慕月透过黑绳盪过下一波攻击，踩上墙面不过一秒又跳开，大笔一挥，凭空朝着自己射来的匕首被一道墨线钉在地上，右手肘再往后一撞，打飞同样是突然出现的巨石，虽因此没被刺穿，但还是因为重量而反伤到自己。
    刚刚花儿到底是怎么跟牠打这么久的？
    ──行书.防御体八步周行
    筑起黑墙，参慕月又往后好几步，因为墙的底下赫然出现了无底大坑。「嘖！」
    防御体很快地被打散，但此时已经有更多的黑面从四面八方混淆了污点的视线。
    「这点把戏是伤不了我的！」
    两条长长的手臂一挥，牠破坏了视野所见的所有黑色。
    但这正好如参慕月所意，自己藏匿的墙面即将被击毁的那刻，他一跃而起，早就蓄势待发的牵制体脱笔而出。
    ──行书.牵制体寸步难行
    绕了好几圈墨色绳索缠死了异变的双手交会处，接着他踏过天花板，往柱子跑，仍连在笔锋上的线条继续延伸，直至缠绕柱子一圈，再用一竖笔画将绳子的末端固定。
    既然不是受伤，就不会再生。
    污点怒吼一声，试图挣脱却未果，黑色漩涡自双肩爆发，竟自我吞噬了遭困的臂膀，再长出类似翅膀的肉色，大力挥动，捲起的狂风夹带着具杀伤力的墨力，参幕月趴在自己及时筑好的黑墙后，打算熬过这波攻击后再找办法突破，但后方墙壁突现的坑洞中，数十利刃从里面射出，他手中的笔往后一挥、一转，勉强建起防御体，但却仍有漏网之鱼，热辣辣的疼痛从腰侧炸开，幸好因为布料阻挡而没有划太深。
    刀雨结束、风也停歇，参慕月往后墙一蹬，翻过朝自己拍来的肉翅，笔画剎那间成形。
    ──行书.牵制体风行草偃
    一双翅膀分别被三道墨线钉在地上，如同翅膀被蘸湿的蝴蝶。
    见识过牠先前自断手的举动，参慕月知道牵制体为自己争取的时间短暂，于是连同前面笔法一起织好的「步线行针」直接往污点脸上甩。
    倏地，在网子被自己推下、尚未碰触到目标的那剎那，一抹粉色闯入了他的视线当中，但马上就不见，速度快到让参慕月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然而从污点脖颈喷出的巨量黑血立刻证实了是谁加入了攻击。
    ──楷书.暗杀体濮上之音
    「艾尔梅！」参慕月惊喜地低声喊道，看来超强的同期已经成功找到方法进入内层墨界了。
    「不只呢！」
    低调地粉发少女没出现，但另一个清亮的吼声却响亮了整室。
    一左一右，属于楷平的两道外来砍击切断了污点的翅膀根部，穿着紫袍的两个熟悉的人影就踩在前段战斗留下的墨跡上，更显嚣张。
    晴妤又挥了一笔，试图效仿艾尔梅，攻击脖子，却在中途被黑色漩涡吞没，于是冷哼一声。
    「你们真蠢啊。」
    被黑网腐蚀的五官剎那间復原、脖颈的血很快的止住，双臂已有恢復的跡象，虽然行动仍然变得迟缓，但曾玟允还是缓缓地吐出了蔑视的话语。「那位同学这么努力的牵制、不想让我再生，你们真能够躲过下一次变出的攻击吗？」
    牠完全不在乎，污点的再生力会使每个书士的攻击都化为泡影，而耗到最后还站着的，就是赢家。
    但那又如何？
    用眼神与晴妤交换好想法后，绽儒举起大笔，在出招的瞬间大吼。「慕月！」
    「收到！」
    两道斩击准确划上正要復生的肩侧，一条灵巧的墨绳避开了躯体的黑洞，绕了污点的肩膀一圈，参慕月舔着嘴唇，用力一扯，像钓鱼似的，连绳带污点一同吊离地面。
    艾尔梅恭候多时，一支小楷毛笔快狠准的射出，直直贯穿了大腿与大腿之间，看的参慕月觉得胯下一痛，连污点也忍不住发出惨叫声。
    但还没结束，跳上空中的晴妤抓准时机，笔锋往牠的头颅一划，大量黑血喷溅而出，污点也被击落在地。
    正好有那么一秒，谁也没出招。
    污点肚子上的黑洞剎的扩大，狂暴的旋风使劲地要把所有生物吞噬殆尽，牠放声大笑，虽然甩绳子的那名书士及时用奇特的笔法拉住了同伴，但时间一久，他们也不可能逃过这招，等一切结束后，就是他的胜利。
    可惜，事与愿违。
    「轻敌，就是你的败因。」
    那一刻，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一支毛笔直直捅入牠的体内，带着强劲的墨力，撕裂了肉与骨，直捣要害，令他下意识地解除了目前的攻击。
    那是所有污点的共有弱点，一旦被完全破坏，就必须要一分鐘以上才能復原。
    那是……心脏。
    污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一百八十度的转过头，面朝背后的地板，竟在不知不觉间凿出了大洞，躲藏其中的攻击者，是牠最清楚不过的那位。
    「『楷书.平砍体突墨。』」
    最普通不过的招式名，伴随着低沉的几声笑，十足讽刺。
    左手一拉，从地洞爬上来的花儿将毛笔抽离后，粗暴的推了污点一把，让牠倒在附近的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再也没了动静。
    滚烫的血液寧静的在地上流淌，染黑了红毯，并向外扩散。

 四十二、结束......？

    「艾尔梅，来补刀。」
    将紫色收集本摊开并往污点盖好后，花儿四处张望，逮住了一直找不到攻击时机的暗杀者。「你的迟缓毒看起来对牠还是有点用的。」
    艾尔梅点了点头，快速的来到污点旁边，小楷毛笔往牠脖子划下一道。
    参慕月记得被她的毒一弄，污点在被收书时是不会反扑的，索性收起大毛笔、卸下破破烂烂的蓝袍，开始检查伤势。
    「对了花儿，你是怎么想到挖洞的啊？」连绽儒都乾脆找了个比较乾净的位置，席地而坐。
    「因为牠的墨术不会对牠创造的东西產生影响，连坑洞都只是看起来像，本质上还是很靠近底面的传送通道。」花儿按着右肩，本来应该止住的血又开始渗出，但没有一开始严重。「我就想，应该可以鑽到地下，等牠靠近了再出击。」
    「别把挖地道说的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好吗。」参慕月忍不住吐槽她云淡风轻的语气。
    「一直对前进方向砍墨就能做到。」晴妤难得的出言回应他的不解。「以楷平而言，理论上可行，毕竟墨界的地板也是墨做的。」
    「你做得到吗？」绽儒偏头问艾尔梅，后者摇摇头。
    听着这个话题的延伸，花儿的眉眼稍微放松了些，似乎是到现在才有战斗结束的实感。「刚才也真是好险，要是有一毫米没算好，我就会被吸进去。」
    「不只如此。」
    某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们往声音来源望去，沉崇扬正悠哉悠哉的晃进污点製造的大厅中，顺便讲解。「花儿被标记了，所以他才大意。」
    「……哈？」当事人一脸茫然。
    参慕月脑袋转得快，一个猜想很快成形。「花儿，你的肩膀不是受伤了吗？牠在攻击你的时候是不是注了墨力进去？」
    就像是之前碰到的人鱼大妈一样，亚空间的管理者似乎有能力在别人的体内混自己的力量进去，这么说的话，污点会疏忽就能说通了，大概是误把花儿的墨力感知成自己的。但这么做的目的是……？
    花儿显然也发现了问题的癥结点。「等等，要是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那牠干嘛对我干这种事？」
    「因为比较好吃？」绽儒举手推测，不意外的被晴妤巴了后脑杓。「痛！」
    见证了两人互动的沉崇扬叹了口气。「郭晴妤，他没说错。」
    「真的？」晴妤挑起眉。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把墨力注入猎物里，在各种资料中都有记录到，就是为了吃。」沉崇扬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即使在战斗中被踏过无数次，却没受到多少损害，就是有点脏。「而且，你们不觉得墨界没消失这件事很怪吗？」
    「啊，对耶。」参慕月捶了一下手。
    污点早就被打趴收起来了，照理来说牠的製造品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才是。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沉崇扬都有点困惑，反倒是花儿第一个做出反应。
    「……牠转给我了吗？」
    不怕伤口又一次流血，她解开袍服，再一把扯下稍早前被沉崇扬包上去的绷带。
    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几个齿轮图形组成的黑色图腾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肩头，就像是刺青一样。
    「的确是转移。」经过同意后，沉崇扬的食指压住齿轮，探测了一遍。「他选择把他製造的墨界空间转送给你。」
    那污点注入墨力就不是单纯的为了方便吃，而是别有用心了。
    「嗄……那我要这种东西干嘛？」
    花儿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嫌弃脸，倒是艾尔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你那时候跟着九九出来……然后我就能进去了！因为你把内层墨界延伸到外面！」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花儿决定放弃思考。
    「他是不是在你身上感应到了什么相同的东西？」但绽儒还是很好奇，不断地提出假设。「觉得你是知己之类的，一时心动？」
    「就算如此，又干我屁事。」
    沉崇扬摇了摇头，想着回头还得跟警方报备。「那个污点有事情想让你知道，『房东』的事或许还有后续，要麻烦你以后配合调查了。」
    「干，老娘辛辛苦苦打死污点还把烂摊子丢给我？」
    「总而言之，你先把这个墨界收起来吧？」见本来脾气就没多好的同伴逐渐暴躁，参慕月想着要缓和气氛，笑嘻嘻的提议道。
    「怎么做？」花儿倒是相当诚恳地回反问，直接问倒他。
    参慕月求救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投向沉崇扬，后者先前才跟他解释过墨界的形成，那对于收掉墨界应该也有所涉略。
    沉崇扬叹了口气，再度转向侧马尾少女。「刺青，再借我碰一次。」
    花儿大方地伸出手，沉崇扬也没多想，掌心扣上齿轮图腾，庞大但浅色的墨力自其手背炸开，形成漏斗的形状，突然间，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晃动，最后通通沿着倒锥形捲入图腾中消失。
    一群人就像是突然从故事书中剥离似的，回到了大楼外，门后的异世界彷彿从不存在。
    参慕月刚好正对着大门，于是下意识的握住门把。「这样就……结束了？」
    沉崇扬放开手，对他点了个头。
    「好耶！」绽儒开心的出声，「等等要吃什么，我请客！」
    花儿没回答，只是继续用复杂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右手臂看。
    「米粉汤。」
    晴妤看来是一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很快的点菜后便迈开步伐。
    「等等，还没结束！」
    一句急促的喊声却使她煞住脚步。
    晴妤回过身，望向出声的粉发少女，她很少听害羞怕生的艾尔梅大声说话，感觉有点新鲜。
    「又怎么──」
    她没有机会说完那一句话。
    郭晴妤僵硬的低下头，一根带有银白流光的黑色长针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便精准的插上自己的胸口。
    滚烫的红色液体从嘴巴流出，她甚至察觉不到痛。
    再也没有办法察觉。
    「晴妤！」
    少女在倒下的时候，绽儒脸色惨白的大吼，希望得到回应，却只得到完全的沉默。
    「晴妤──」
    那声悲鸣贯彻了天际，但奇妙的回音却使这个看似真实的场景出现了破绽。
    参慕月此时才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与亚空间的管理者战斗时，绽儒和晴妤都已经到了，那些据说会来救援的老鸟书士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四十三、恶魔的耳语

    「嘻嘻……」
    紫色的烟雾不知何时瀰漫在四周，伴随着孩童的笑声，由四面八方袭来的压迫感几乎使他们无法动弹。
    「新污点？」
    在其他人仍处于震惊当中时，本来就对情绪比较冷感的参慕月凝聚起墨球，正要掐下，没做过包扎处理、有道浅浅割伤的腰侧却突然出现刺痛感，原先像针扎一样微小，却越来越剧烈，并蔓延至全身，使他猛的跪倒在地。
    然而，自己的意识却不被痛觉所刺激，反而覆上一层昏昏沉沉的疲倦。
    视线……越来越模糊……
    有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滑落在地，与雾气相似、却又渗着红的顏色在地上慢慢流淌着，有股铁锈的气味。
    腰上的伤口似乎也流着同样的液体。
    「哈……真美妙呢……」
    孩童的嘻笑又一次响起，语言绝不是中文，听入耳中却能够理解。
    一道娇小的身影缓缓的从天而降，他无法分辨那是否为人类的外型，光是连抬起头都有很大的困难。
    彷彿回到了那个绝对无法遗忘的夜晚，又一次的动弹不得。
    「绝望，就是最棒的调味！」
    调味什么的，他可不是食物啊……
    在意识即将沉入漆黑的汪洋前，脑中不知怎地，开始飘出了昨晚的记忆。
    「你知道自己的墨力性质吗？」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赵宇谦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参慕月顿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应该很普通吧。」
    「怎么说？」
    「不能读心、没有毒性、没有超强感知……」参慕月数了数身旁的书士拥有的能力，越发确定自己是真的很普通。
    「『天赋』是墨力性质的一种，但不能等于性质。」赵宇谦笑笑的打断他的话。
    「那可以举例吗？」这下子换参慕月摸不清头绪了。
    「就跟有人很矮、有人很高一样，墨力性质是个人的特徵，不一定完全好。像是墨力量少到必须节约、缺乏爆发性、枯竭期来的晚、使用过多容易睡着……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特性也会被归在性质中的一类。」赵宇谦用食指的指节抵着下巴，那是他的习惯动作。「我就直说吧，你的感知能力烂透了。」
    直球来的太快，砸得参慕月措手不及。「啊？」
    「一般来说光靠照片就能辨识出来的墨力讯息，你完全看不出来。『亚空间的管理者』这答案是瞎矇的，我有说错吗？」
    「没有……」
    参慕月有些心虚地回答。
    「对的，基础感知能力差跟经验没有任何关联。」赵宇谦的视线对上了那双晶亮的眼睛，不让他有机会逃避。「纯粹是你的『弱势』喔。」
    参慕月默了半晌。「没办法解决吗？」
    「现在我不晓得，但或许在『泼墨』后，能找到新的解决方法。」
    「泼墨？」
    「吴姊果然没说啊。」瞧那个反应，赵宇谦也不怎么意外。「书士在达成某种极限条件下，就有机会使出『泼墨』，可以说是将体内所有的潜能发挥出来的现象，会让实力翻好几倍，某方面来说，就像运动选手的『zone』。但除了实战效果，『泼墨』更是挖掘自身墨力本质的大好机会。」
    赵宇谦伸出手指，抵在后辈的额头上，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
    「在成为书士的『觉醒』中，你看到了什么？」
    ……醒了？
    朦胧间，有什么声音对自己这样问着。
    如浸泡在深水的浮沉中，发丝轻拂过脸颊，他在回想起与赵宇谦对话的同时，也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他怀疑自己压根儿没张开眼。
    这里不是现实。他很快的认清了这点。
    「你到底……是什么？」
    身体各处传来疼痛、脑袋还很昏沉，什么也看不清，但参慕月知道，「他」一定在。
    呵……
    别笑，回答啊！
    参慕月真的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跑出类似第二人格的东西，但却很安分，好像介于有和没有之间，之前也只有被八卦阵搞的时候有出现。
    所以说，这个黑黑的空间果然是赵宇谦口中的「墨力本质」吗……
    你太弱了，接下来交给我。
    那个声音这么说道，已经不如第一次碰到时来得文诌诌，却让他本就疲惫的精神更加萎靡。
    「不行，我……唔……」
    如同那一天的状况，他的嘴巴像是被什么摀住，越来越难开口，眼皮又一次变得沉重。
    睡吧。
    那是恶魔的耳语。

 尾声

    他拿着大毛笔，黑色的笔锋往溜滑梯的方向一刺，只见墨的流光出现了一瞬，又归于虚无，毫无进展的烦躁使他瞪了旁边的傢伙一眼。「所以说为什么，你在这里？」
    「调派错误吧！」赵宇谦正用中楷毛笔敲着他先前攻击的地方，一人一下的轮流，重复的单调动作像极了捣麻糬，外人看了或许还会觉得滑稽。「真是，调谁不来，竟然调你！」
    「这里本来就在行牵的管辖内。」苏祈又用力的拿笔朝着空气里撞，还是碰触到看不见的阻碍，那是被封死的墨界的入口。「该死，根本撬不开！」
    「谁叫某人墨力的爆发性是零呢。」
    「我可不想被某个墨力趋近于零的人讲。」
    短暂的互槓完，两人一反常态地闭上嘴，继续加紧破坏纹风不动的入口。
    墨界在封闭后，外界就只能透过墨的流动去寻找唯一一个突破口，同样也必须用墨去击破，这也是一般人不会走一走就撞到无形墙的原因。
    两人此时的沉默是有理由的，他们几乎是一到场就发现了这个墨界是由谁所建构，即使没说出口，两年前的记忆也会自动的从脑中掠过。
    啪擦。
    细微的破碎声并没有被忽略，苏祈与赵宇谦对看一眼，一大一小的毛笔同时朝着墨光交错处挥出一道墨痕。
    眼前的场景突然被框出了一个四方型，形状内的景物如玻璃一般，尽数碎裂崩塌。
    没有任何一秒的犹豫，水蓝的袍服及深红的宽大外套、系着腰带的紫色袍服包裹住两人原来衣物的同时，他们也闯入了墨界──闯入了紫色烟幕当中。
    其中一人很快地就因此停下脚步。
    「咳、咳咳……」
    苏祈覷了赵宇谦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没事，却又咳了几下。「你不行就出去。」
    「咳、谁不行了。」放下掩嘴的手，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赵宇谦面色凝重地向前进。「救艾尔梅他们要紧。」
    用到「救」这个词，想必他已经不指望后辈们有机会反杀了。
    虽然感官被紫雾所干扰，但从墨的流动感来判断，似乎还有人在战斗。
    「两点鐘方向。」
    苏祈很快的靠感知能力找出墨力聚集的位置，赵宇谦没跟他斗嘴，直弯进右前的巷子，四溅的墨跡与散落满地的瓦砖却使他们再度放慢步伐。
    「这是……慕月？」从残留的墨力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苏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应该说，那墨即使是停留在那儿，还是较平时的参慕月来得更有压力，更别提墨跡下被破坏的景物。
    那不是属于行牵的笔法，甚至……连行书都不太像。
    远方的轰然巨响引起两人的注意。
    「应该是慕月的泼……咳咳、咳、靠！泼墨吧！」对紫雾有明显过敏的赵宇谦边咳边说道。「他还在打就表示，『那傢伙』还没走吧？」
    苏祈没回答，只是逕自加速，想尽快赶到学弟身边。
    在衝出巷口的那一刻，一道墨线猛地朝自己袭来，末尾朝上的锋利使苏祈愣了一下，身体靠着战斗经验向后一跃，完美避开。
    「怎么回事？」晚到一步的赵宇谦正要出去，却被灰发青年伸手拦下。「干什么！」
    刚刚的伸手似乎是反射性动作，苏祈仍处于异常的震惊中，直到赵宇谦的发问才突然回神。
    「那不是牠……」
    听见这么一句低喃，赵宇谦原先因疯狂咳嗽而累积的烦躁，以及仇敌出现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冷静重新回归大脑，使他能集中精神，用自己稀少的墨力在脑中描绘出战场。「……！」
    ──在战斗的，是谁和谁？
    又一道黑色的线条从上方压下，苏祈与赵宇谦反应快，闪过了攻击。
    扑空的墨力撞上地面，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
    迅速的转过身，苏祈抬起头，看向攻击的来源──四楼公寓的阳台，并瞧见立在那上头的是什么。
    那双偏灰的眼睛无法控制的瞪大。
    映入眼帘的那道身影毫无疑问的熟悉，与自己对视的那双暗红眸子却是无比的陌生。
    俯瞰自己的那名褐发少年勾起唇，既优美又残酷，宛如嗜血的妖怪。
    「是你啊。」
    然后，「参慕月」举起了等身大的巨大毛笔。
    ──《墨跡vol.1亚空间的管理者》完

 后记、作者的垃圾话

    大家好，这里是银春。
    很感谢读到这里的读者，墨跡第一卷的剧情到此为止，在进入第二卷之前会停更约四到八个月的时间，因为我第二卷还没完成（笑
    《墨跡》的起源是108新课纲强调的自主学习计画，身为第一届课纲白老鼠，抱持着冒险精神的我也参与了这项课程，主题就是撰写一部新的小说，本来想将失落拼图或者鳶飞雁继续往下写，但某天看着掛在柜子上的中楷毛笔，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有一群除妖士拿毛笔打架会怎样？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热血少年漫画狂粉，喜欢的还都是大长篇，所以最终拟出来的大纲也朝着那方面生长，不过，在写作时也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
    第一卷其实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但那时因为课业繁重，没能继续将第二卷写下去，直到卸下了学测战士的战袍，但因为眼睛和手都很烂，爆痛到无法打字是常态，加上其他坑也分散了进度，第二卷就这么咕到了现在，拜託不要打我……
    附带一提，最近或许会将封面更换吧，重新画一张或是委託画师之类的，原草稿放到平板上描边涂色之后实在有点悲剧。
    我会尽快将第二卷完成的。
    这里还不是终点，仅仅只是一切的起始。
    那么，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