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希莉欧特》


 第1章 序章 命运

    这天傍晚，杨启来到教堂前，一声长叹。
    上任数月后的现在，杨启才算明白，老爹是丢给了他什么样的烂摊子。
    哪怕是像百灵市这样教会占有绝对宗教信仰优势的城市，也有像西区这样令教会的信仰扩张举步维艰的地方。
    西区的民居建筑还停留在上世纪末的样子，低矮而密集，和仅仅一河之隔的东区完全是天差地别。
    少得可怜的香火无法修缮日益破败的教堂。等到杨启从老爹杨沧海那儿接手时，不光是在此工作的神职人员全都借故离职了，甚至用“年久失修”、“废墟”等词汇来形容这座教堂都完全不为过。
    这天，杨启带来了附近收废品的大叔，来清点教堂里能倒卖的东西。
    “怎么，小伙子，又要出手什么宝贝？”
    杨启叹道：“大叔，您可就别挖苦我了。”
    杨启鼓捣了半天，总算打开了教堂大门上生锈的挂锁。
    教堂大门在一阵吱嘎声中打开，整个教堂大厅中，除了长椅和神父的演讲台外，一件像样的装饰品都没有了。
    杨启说：“我在教堂仓库又发现了一些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东西，看着也不像古董。我过去搬出来，您清点一下当废品收了吧。”
    因为他的价格很公道，因此杨启在他这里少说倒卖过四五次的教堂“垃圾”。
    嘎吱——
    杨启走入教堂中，把门重新掩上。
    “大叔。教堂闲人勿进，这回也还是麻烦您...”
    “没事儿，小杨。我在外边抽根烟等着，不着急。”
    ...
    杨启来到地下仓库，推开门，扬起一阵尘埃。
    “嗯...大概要来回几趟才能搬完了。生锈的烛台，这当废铁也卖不了多少钱。檀香木柜...都蛀得不成样了。”杨启喃喃道。
    他走到那木柜旁，抓住底部。
    “把这柜子没坏的檀香木料锯下来，兴许还能多卖些钱。”
    “喝啊——”
    嘎嘎嘎嘎嘎——
    随着木柜被搬开，一阵阴风悄然拂过，杨启不禁打了个寒战。
    借着仓库入口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了藏在木柜后的暗门。
    这儿怎么会有扇门？
    他试着推了推门，挂锁“啪嗒”一声断裂。锈成这样，恐怕锁了得有几百年了。
    杨启打开手机灯光，向这隐藏的地下室内探照。
    里面和外面的这仓库并无二异，摆放着很多陈年物件，灰尘厚得难以辨识。
    地下室中，完全没有通风口的迹象，地板同样积着厚厚的灰尘，仿佛连老鼠都未曾光顾过。
    但推开门时，又是从哪儿吹出来的风？
    杨启觉得这儿有些诡异，令人不太舒服。踏入这个房间时，他产生了奇怪的断层感，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没想那么多，继续朝内看去。地下室最深处摆放着一个板条箱，它的周围空出来一小片空地，别的什么都没有。
    它静静地靠在墙边，杨启一照，这灰尘的厚度，怕是几个世纪没有动过了。
    这个房间藏得如此隐秘，而这板条箱的摆放位置又非常不自然，指不定里面有些值钱的东西！
    这令他迅速兴奋了起来。
    杨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板条箱，想找找有没有下手撬开的地方。他摸索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今天早上他用这个削了几个苹果。
    “但愿这小刀够结实，别给我撬断了...啊！”
    杨启吃痛，赶紧用灯一照，掌心划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倒霉。”
    这儿灯光太暗，要怪就怪自己不小心。
    杨启撕下神父礼服的一角，将手包扎了起来。
    “唉，今天大概搬不了大件了，先叫大叔过来搬其他的吧。”
    ...
    杨启转身离开时，那股诡异的气氛上升到了顶点...
    这密室的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当杨启伸手去拉门时，一股凉意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门，纹丝不动！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嘭——！
    板条箱猛地炸开，杨启迅速蹲下用双臂护住了全身。
    啪嚓！
    好在冲击的威力并不大，木板落在地上，扬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不止。
    “怎么回事？！”
    杨启举起手机朝那板条箱的位置照去。
    终于，杨启知道那板条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但他现在后悔了，还不如不知道！
    板条箱里的物件，是被金属花纹装饰的黑色“木箱”...那毫无疑问是一具木棺。
    在杨启看到那诡异花纹的瞬间，他不禁暗骂了一句。
    “捅篓子了！”
    杨启推了推，这扇门年久失修，估计用点劲就能踹出去！
    他正想用力踹门，不料，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压倒了他。
    嗡——
    “呃啊！！”
    杨启跪倒在地，几乎无法动弹半分，但他依然死死地抓住了铁门的铁栅。
    “这破门，为什么...打不开！”杨启使劲拉了两下铁门，一股恐惧正在他的内心升起。
    他知道这怪物是什么，他更知道，超自然生物并非神话传说。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教堂地下，就沉睡着这种邪恶而强大的怪物...
    吸血鬼。
    想必是杨启割伤手心的鲜血惊醒了它，今天他没有携带任何法器，恐怕要命丧于此。
    “这地下室封存起来肯定有它的理由，早知道我就...！”
    咯咯咯咯咯...
    嚓——
    棺盖打开的声音。
    杨启被压倒的姿势背对着木棺，他根本看不见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也不敢回头去看。
    “gib mir blut...”
    “咕呃呃呃——”
    杨启心里一惊：“它...它在说话？！
    忽然，某种强大而痛苦的意识传入杨启的脑海中。
    是那只吸血鬼！
    它在杨启的脑海里低语着，尽管都是杨启无法理解的语言，但他却能明白它在说什么——
    “我...鲜血...和奴仆...”
    “献上鲜血...活命...成为奴仆...”
    形同枯槁的声音不断低语着。
    压迫感几近摧毁杨启的理智，这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则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笑话！要我成为你的奴仆？想都别想，怪物！”他歇斯底里道。
    杨启一眼瞥到了掉在地上的小刀，双眼通红的他拾起小刀，两眼一闭，反手将其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解脱了。”
    那一瞬间，杨启这二十年短短的一生在脑海里走马灯般掠过，他的全身如灵魂被抽离般脱力。
    ...
    然而。
    那沙哑而干枯的声音满意地干笑着，一阵巨大的牵引感猛然将杨启向后吸去。
    杨启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小刀正正扎在自己的胸口上，但却未感到半点疼痛。
    杨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从自己体内涌出的鲜血被那木棺牵引着，一滴不漏地向那棺中流去...
    然后攀上棺壁，涌入那棺盖之中。
    杨启这才恍然大悟——这盲目的自杀行为导致了大出血，反而让吸血鬼得逞了...
    “完了...”
    他眼前渐渐发黑，意识陷入模糊。
    ...
    ...
    ...
    “啊啊啊啊啊啊——！！”
    杨启一阵惊叫，他头疼欲裂地从教堂的长椅上惊醒。
    “是梦？”
    教堂的窗外明月高悬，不知道过了多久。
    恢复知觉后，杨启只感到头疼欲裂。
    “大叔已经走了么？回头得给去给他解释一下。”
    杨启低头看去，自己洁白的神父礼服和毫发无伤的胸口，仿佛先前那一切真的是噩梦...
    他忽然感觉手隐隐作痛，便低头看去。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布缠绕在右手上，因为他的手受了伤。
    “不是梦！”
    杨启尚还有些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从刚刚开始，他一直觉得视线里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东西...他抬起头，定睛一看。
    一只木棺静静停在教堂中央，就在面前不远处，仿佛它一直以来就放在那里一般。
    那诡异而精美的花纹，让杨启有些头晕目眩。
    “它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我不记得我把它搬上来了...”
    忽然，未盖紧的棺盖轻轻滑落到一旁。
    风吹开了教堂的窗，此时正是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照进教堂，正正照进了棺中。
    银发的少女静静沉睡在狭窄的木棺里，洒落身旁的玫瑰花瓣新鲜如初，少女的神情仿佛昨日才刚刚入睡一般安详。
    在月光照耀下，银发少女的容颜让杨启的目光不能再挪动半分。
    “希莉欧特...”
    杨启一惊：
    “等等，我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杨启的太阳穴和眉间隐隐作痛，脑海中的信息是这么告诉他的。
    “血族女王，希莉欧特...？”
    当杨启再度看向木棺时，惊悚的一幕几近让他心肺停止。
    少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鲜红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缓缓坐起身，身上的花瓣悄然滑落。
    “跪下。”
    与先前棺木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同。此刻，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
    “...怪物！我警告你，不要再向前一步！”
    杨启拿起胸前的十字项坠，对着她试图吟唱圣咒。
    然而，光是直视着她那双鲜红的眼睛，杨启的心理防线便立刻被恐惧冲垮了，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呵，人类。”
    她从棺中起身，一步一步向杨启走来。
    杨启浑身僵硬，竟不能再动弹半分，他一后退，便跌回了教堂长椅上。
    “这是什么时代？”
    从吸血鬼少女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与气息，她的身体当然也不会随着不存在的呼吸而起伏。
    但杨启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
    “公元...2020年。”杨启说。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虽然你打扰了我的沉睡...但你的鲜血倒是救了我一命。”她微微舔舐嘴唇。
    “你这鲜血的味道，比起以前的人类，倒是有些特殊。”
    吸血鬼少女漠视人类的言辞令杨启愤怒不已：
    “你...你这家伙！”
    此时，从少女的眼中流露出属于王者的傲慢：
    “这教堂的神圣力量正潜移默化地压制着沉睡的我，消磨我的力量。再晚几年，兴许我便会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被它烧成灰烬吧...但你却让我在此时苏醒了，我倒是该感谢你呢。”
    “虽然早了一些，不过也是时候了。我要亲眼看看这数百年后的世界，是否会有些什么长进。”
    少女勾起微笑，她悦耳的声音正一点点吞噬着杨启的理智。
    “神父，成为我的奴仆吧，向我献上你的鲜血。”
    杨启毫不犹豫地向她攻去：“当你的奴仆？开什么玩笑！”
    啪。
    她有着和纤细的手臂完全不符的怪力，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杨启的手。
    “我可没有在征求你的同意哦。”
    吸血鬼少女凑上前，摄人心魄的双瞳中，某种不可抵挡的力量贯穿了杨启的脑海。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份恩赐。接受它，和我一同，步入永恒吧...”
    少女尖锐的牙齿刺进了杨启的脖颈。
    杨启颤抖的身体一僵，只感觉血液在渐渐从身体里抽离。
    他无力地瘫软了下来：“啊啊啊——！怪物...你这怪物！”
    “怪物？”
    少女停止吮吸，她鲜红的瞳孔冷漠地直视着年轻的神父。
    “人类比起我们，更像是怪物。”
    被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某种黑暗的力量开始侵蚀杨启的思维，他的反抗意识渐渐麻木起来。
    “真美...”
    “女王...大人...”
    “来...说出来吧。”少女伏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我...”
    嗡——！
    杨启逐渐涣散的瞳孔闪过一丝光芒，恢复了神采。
    “...我拒绝！”
    “嗯？”少女显然没有料到杨启的反应。
    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抵抗吸血鬼女王的魅惑之眼。
    “哼，人类。你身体里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她不再伏在杨启身旁，猛地用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样的话，便只能用不那么优雅的方式...让你臣服于我了。”
    杨启惊恐道：“放手！放手！”
    她绝美的容颜冷若寒冰，鲜红的瞳孔令人如坠冰窖。
    “spenden sie niedriges leben.”
    “spenden sie frisches blut.”
    “alles an dir gehort der vampir -konigin.”
    “die vampir -konigin gibt dir die ewigkeit.”
    “鲜血契约，强制缔结。”
    鲜红的符文自少女的手臂生成，从杨启的脖子开始侵蚀他的全身。
    这样一来，不管这个神父体内有什么样的神圣法术，都无济于事了。
    ...至少，希莉欧特是这么认为的。
    当那符文侵入到杨启的内心时，他便会永远成为吸血鬼女王的奴隶。
    “啊啊啊啊——”
    看着杨启痛苦挣扎的神情，少女轻笑。
    “放弃挣扎吧，人类。永远侍奉你的女王，可不比孤独终老有趣多了？”
    “绝不！”杨启斩钉截铁。
    然而，少女的言语却愈发寒冷刺骨。
    “过一会儿，你就会像条狗一样叫我女王陛下。现在，可是你嘴硬的最后机会了。”
    随着心脏被某种力量攥住的窒息感愈发浓烈，杨启内心逐渐被绝望吞噬。
    短短几秒后，不断在他身上刻印的鲜血符文终于触碰到了他灵魂的深处。
    “人类...臣服吧。”
    然而。
    就在此时，杨启的身体爆发出转瞬即逝的光芒。
    叮——！！
    鲜血符文的刻印...居然停止了！
    希莉欧特的扑克脸先是不解，然后逐渐变得慌乱起来。
    鲜血符文并未被那阵金光所粉碎，而是在转瞬间便顺着原路反弹回去！
    “反噬？！”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并迅速松开了掐着杨启脖颈的手，但已经迟了——
    鲜血符文反弹回来，一路顺着她纤细的手臂侵入体内。
    “呀？！”
    吸血鬼少女向后跌退几步，鲜血符文不可阻挡地在她身上留下刻印。
    “怎么可能！这是我自己的力量，我却不能消除它！”
    “这样下去会...”
    “不可能！我可是希莉欧特！血族女王！”
    “不要，快停、停下来——”
    “呜啊啊啊啊——！”
    ...
    ...
    片刻后。
    杨启回过神来，他头疼欲裂地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少女。
    她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吸血鬼不需要呼吸，她连身体起伏都没有，杨启不能确认她是不是死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杨启站起身，警惕地向她靠近。
    嗡——！
    一阵巨大的压迫力升起。
    “人类！”
    跌坐在地的少女缓缓抬起头。
    “把契约解除。”
    她的瞳孔变得极其鲜红，唇边也露出了獠牙。
    杨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契约，我不知道！”
    这话似是激怒了希莉欧特。
    她猛地向杨启冲来，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猝不及防的杨启摁倒在地上。
    “那就死吧。”
    这和先前的吸血不同，杨启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她真的要杀了我！”
    眼看真正的死亡迫近，他下意识大喊道：
    “住手！”
    话音刚落，希莉欧特的那股压迫力转瞬间烟消云散。
    她的动作僵住了，不能再向他靠近一步，鲜红的瞳孔重又褪回了暗红色。
    “你...你！人类...！”
    希莉欧特的神情像是要把杨启生吞活剥一样。
    “你胆敢命令血族女王！”
    杨启惊魂未定：“命令？你在说什么？”
    希莉欧特的右手上闪过微弱的红光。杨启定睛一看，在她那毫无血色、苍白的手背上，多了一个奇特的鲜红色符文，但那个符文似是有一部分暗了下去。
    杨启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把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
    “难不成...她对我施放的主仆契约，反弹到了她自己身上？”
    杨启迎上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压迫力，死死地盯着她。
    希莉欧特：“人类，你敢...”
    “不许伤我！”
    又一阵红光闪过，希莉欧特手背上的符文又暗了几分。
    “你这家伙！”
    希莉欧特试图再次发起攻击，然而。
    一阵不可抗力，让她在有任何杀了杨启的念头时，就无法让身体前进半分。
    “呜...呜？！怎么会...！”
    杨启松了一口气：
    “哈，居然中了自己的令咒，吸血鬼的女王？也不过如此！”
    在杨启的言语羞辱下，希莉欧特的神情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人类，来做个交易吧。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永恒的生命，我都可以...”
    “闭嘴！”
    杨启打断她的劝诱，掌心暗自攥紧了十字架项坠。
    “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过平静生活的普通人，但你的存在本身，就和我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驰...”
    他抬手举起十字架项坠：“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杨启一番义正言辞，希莉欧特的扑克脸上却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不会和魔鬼做任何交易。自杀吧！”
    嗡——
    红光闪过，希莉欧特手背上的符文又暗了几分，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难道这令咒...”
    希莉欧特勾起一抹冷笑：“呵。契约当然还有效哦。”
    她指了指自己。
    “血族女王永恒不灭，人类。就连太阳都无法彻底杀死我身体里的黑暗。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被契约强制执行？”
    一阵暗影掠过，她转眼间便像影子一般出现在杨启面前。
    “人类...”
    希莉欧特抬起头，直视着杨启的眼睛。
    “我迟早会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并杀了你的。”
    由于身高差的关系，她仰视着杨启说出这句话时，威慑力反而弱了几分。
    杨启这才发现，眼前这吸血鬼少女的体型意外地娇小。
    “...切！”
    希莉欧特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人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连退几步，好让自己可以平视杨启。
    “就、就算不能杀了你，我照样有很多种方法折磨你...”
    希莉欧特的语气多了几分凶狠...但却莫名地少了几分底气。
    别看她就像个闹脾气的大小姐，但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黑暗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杨启，这看似娇小的少女毫无疑问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生物。
    “虽然她看起来确实是不能杀我...但万一惹急了她，我最后的死相恐怕会相当难看...”
    杨启抱着先稳住她的想法，开口道：
    “好！不管你要做什么，杀了我也好，解除契约也罢。在那之前...你要留在我的家里，我要确保你不会到处滥杀无辜。”
    杨启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决定是有多么糟糕。
    希莉欧特轻蔑地颔首：“你这是在向本女王提条件吗？”
    杨启追问：“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如果你要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除了我的家中，你还有更好的去处吗？”
    希莉欧特被说住了。
    “哼。”
    这教堂散发出一股神圣的“臭味”，希莉欧特也是绝不会选择藏身于此的，更何况，她对这百年后的世界一无所知。
    杨启大声道：“就算你不乐意，这神圣的教堂也不能容忍你继续玷污！我命令你——”
    “命令？”
    希莉欧特这时抬起了右手，手背上的鲜血符文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令咒次数已经用完了。在它复原前，你无法命令我了，人类。”
    少女话音刚落，便向杨启踏出一步，他紧张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要干什...”
    “...!”
    她并未向杨启出手，而是径直和杨启擦肩而过，走到他身后的教堂窗前。
    少女转过身，高悬的明月投下月光，照在她的银发上，熠熠生辉。
    “我是血族女王，希莉欧特·冯·莫纳。”
    “不是你的仆从，亦非疯狂的怪物，乃超越人类的永恒生命。”
    “胆敢称呼我为奴仆或仆从，届时，那该死的鲜血契约也救不了你。”
    她变得鲜红的瞳孔注视着杨启，那股属于女王的高傲和压迫感令他不寒而栗。
    “我就姑且同意你这将死之人的提议，人类。但你必须去为我准备最上等的马车。”
    ...
    杨启闻言，瘫坐在教堂长椅上，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松一口气。
    但无论如何，他平静的生活大概是到头了。

 第2章 初遇

    对希莉欧特的要求，杨启显得有些无奈：
    “吸血鬼，在我们这个时代，早就没有马车了。”
    这话很显然让希莉欧特误解了，她轻蔑道：“人类社会已经退化到连马车都用不起的地步了？”
    “恰恰相反。”杨启示意她跟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跟我来吧。”
    “那就带路。”
    少女的语气很少有什么大起伏，她一直都如此冷漠。
    于是，杨启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教堂大门——
    但愿离开教堂前往车库的这段路上不会被什么人看到，毕竟希莉欧特的造型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尽管杨启其实可以用很多理由搪塞过去，但希莉欧特大概是不会乖乖配合的...
    嘎吱——
    杨启探头向外看去，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大叔的三轮车还停在教堂门口，但他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太好了，趁大叔不在，赶紧撤。”
    教堂的主建筑没有后门，因此杨启只能绕了一大圈来到车库前。
    ...
    “你在戏弄我么？人类。”
    希莉欧特抬手抓住了杨启的衣领，她离奇的力道迫使他强行弯下腰来。
    她指着杨启的黑色小汽车，用那副扑克脸死盯着他：“你的女王让你用最好的马车带她离开，你是听不明白呢，还是要拿这个铁盒子羞辱她呢？”
    杨启拿起钥匙按了一下，小汽车的车灯突然打开。
    “呀！”
    希莉欧特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跳开了一小步。
    但她很快发现这股光芒并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你这家伙...”
    杨启并未理会她，拉开车门上车将汽车从车库中开了出来，然后他下车绕了一圈，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好了，请屈尊上车吧。”
    希莉欧特的扑克脸上表现出了些许狐疑：“这是某种魔法驱动的马车？”
    杨启敷衍道：“是是是，这是现代的某种魔法。请您赶紧上车可以吗？你站在外面，被别人看见了，我麻烦就大了！”
    “无礼。不是最上等的马车，休想让我——”
    没等她话说完，杨启一把将她推进了车里。
    “呜啊，人类！”
    “这玩意儿绝对比你坐过的马车都要舒服。但前提是你别把它给拆了，我可没钱再买第二辆。”
    希莉欧特环顾四周，对这“马车”简朴的内饰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
    “人类，别给我耍花招。”
    杨启内心暗笑，这睡了几百年的吸血鬼果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不过，他当然是不敢溢于言表的...
    于是他坐回主驾驶位上，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你能不能别整天人类人类的叫我，我有名字，叫杨...”
    希莉欧特打断了他：“想让血族女王直呼你的名字？你还不够格，人类。”
    杨启自知和她无法沟通，只好收声。
    他一个起步加速，轻车熟路地离开教堂，向郊外的方向绝尘而去。杨启的这辆小汽车虽然不算贵，而且是世纪初的老型号，但在杨启和他父亲先后的悉心维护和保养下，也足以成为这对父子最舒适的座驾。
    “所有景色都在飞速倒退。”
    希莉欧特向窗外看去，脸上挂满了吃惊。
    “这是什么魔法，没有马拉的马车，居然能跑这么快，还如此平稳？”
    杨启一个急转弯，让毫无防备的希莉欧特又晃了一下。
    “这种魔法叫‘科学’。”杨启说。
    “科学...科学。是那个邪魔歪道么。”希莉欧特模糊地想了起来。
    “现在它居然在人类社会大行其道，如今的人类真是愈发堕落了。”
    经过了这个弯，眼前的景象赫然开朗。
    这是一条位于郊区的商业街，这里未来会成为百灵市的新城区，因此商业街便提前在这里开设运营了。杨启回家的路上必须经过这里，同时这里也是回家最近的一条路。
    “好、好刺眼！”
    希莉欧特唰地缩到了座椅下面。
    半晌，她意识到这些灯光可能和这“马车”的灯一样对她是无害的。她抬手让它暴露在灯光下，眼看无碍，方才悄悄探头向窗外看去。
    周围灯火通明，从未见过的石头建筑延伸到路的尽头。
    闪着霓虹灯的招牌，还有被照得通亮的街道，不管是这些五颜六色的灯光，还是这些建筑上令她无法认同的“诡异”审美，一切都令她感到相当不适。
    “人类退化的程度真是难以置信。”希莉欧特一脸嫌弃。
    她狠狠踢了杨启一脚。
    “快离开这里，人类！为什么速度慢下来了！”
    刹———
    “啊啊啊！！”
    希莉欧特阴差阳错的一脚力度相当惊人...杨启差点就把油门踩到了底，还好他另一只脚死死地踩住了刹车，汽车只向前冲出了不到一米。
    “靠，疼死我了...这吸血鬼是要把我骨头踢断？！”杨启暗骂。
    “等会儿...她为什么能违抗契约打我？这个契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前面路人的叫骂声打断了杨启的思绪：
    “神经病啊？不会看着点路？”
    杨启也没理会路人，然而这个路人一边走，还骂骂咧咧地嚷个不停，隔着隔音的车体都能模糊听清他的污秽措辞。
    如果可以的话，杨启真想摇下车窗，伸头出去喷他一脸“有个神经病吸血鬼差点把我踢骨折，你再嚷嚷信不信我把你也撞骨折”之类的话...
    然而当着吸血鬼女王的面，这当然是不太可能的。
    人犯了路怒症的时候就会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直接撞上去，但很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杨启摆了一下方向盘，继续绕行：“你这是在强人所难，这里这么多人，我也不能开快车。”
    希莉欧特翘起一只腿，眼中泛起红光。
    “哦？道路上不是挺宽敞的嘛，加速。”
    她指了指前方。
    “开什么玩笑！！”
    “下等的面包糟蹋了也不可惜。给我加速。”
    面对她的无理要求，杨启难以理喻——
    真听她的话一路撞过去，他平静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虽然现在其实也已经结束了。
    杨启这会儿已经逐渐明白了，这令咒所下达的“命令”，并非是永久生效的，因此现在的她除了无法危及杨启的性命之外，完全不会受到契约影响。
    眼看杨启没有反应，希莉欧特有些不耐烦道：
    “人类，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杨启可不想再挨一下她那威力伤筋动骨的拳脚，他咬牙道：
    “那你坐稳了！”
    杨启拍下了方向盘中间的鸣笛键。
    嘀嘀！
    虽然市区禁止鸣笛，但眼下小命要紧，被罚款扣分也无所谓了——
    喇叭果然有效，反应过来的路人迅速向两侧退去，杨启在一片叫骂声中一边鸣笛一边反复摇摆方向盘，七转八拐地一路冲出了商业街。
    ...
    “呼...总算出来了。”
    汽车在郊区公路上稳步行驶着，杨启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全是汗，他不由得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你这魔物，竟想唆使我去当杀人犯，哈！我杨启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是蛮自信的。”
    话是这么说，他看向自己的手，这时也还在微微发抖。刚刚在商业街，他要是稍微蹭倒了个人，那把那座破教堂卖了估计都赔不起，更别说撞伤撞倒了...
    这时，一旁的吸血鬼少女却是毫无预兆地凑了上来。
    因为她没有任何呼吸，杨启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当杨启注意到她时，吓得一哆嗦。
    “你——！干什么？”
    希莉欧特鲜红的瞳孔注视着杨启：“为何要拒绝这份永恒的恩赐呢？”
    吸血鬼少女说话时，她的上唇角若隐若现地露出尖牙。
    杨启对她的威逼利诱不为所动：
    “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而已，平稳安逸地度过这一生。我对什么永恒的‘恩赐’完全没有兴趣。”
    希莉欧特闻言，嘴角轻轻勾起，似乎无视了杨启对她的恶劣态度。
    “反抗是徒劳的，人类。”
    她进一步凑近杨启，冰冷的手指划过杨启的脖子。
    “这契约既是恩赐，也是诅咒，它将你我的命运牢牢联系在一起...我的存在就像不断收紧的荆棘，你越是挣扎，血痕就越多；而你的鲜血，也会在绝望中愈发鲜美。”
    她那似笑非笑的扑克脸令杨启不寒而栗，她的表情和语气越冰冷，杨启就越是脊背发凉。
    “我有无限的时间来尝试杀死你...而你，不过是一只寿命短暂的飞蛾。当你死去时，我会尽情享用你温度尚存的鲜血，并让你那曾经羞辱过血族女王的低贱灵魂永远屈服...我会很享受那一刻的。”
    她坐回了副驾驶位上，瞳孔褪成了暗红色。
    杨启喉咙咕噜了一声：“哈...哈！笑话，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变了个档，车辆拐入山路中。
    刹——
    车终于到了杨启的家前，这是一幢孤零零的别墅，有水有电有信号，位置位于偏僻的郊区，但好在交通便捷，顺着公路便可直达市区。
    待停稳后，他拔出钥匙下车：
    “我们到了。”
    希莉欧特坐着一动不动，她侧目瞥了一眼杨启。
    “怎么，还要需要你的女王亲自开门么？”
    杨启尽管不满，但他也就只敢抱怨两句：
    “架子真大。”
    随后杨启过去开门时，看到希莉欧特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门把手的位置，他才突然明白了。
    其实...希莉欧特不知道怎么开汽车门。
    “带路，人类。”
    她若无其事地提起裙摆下车，举止如同中世纪的贵族小姐。
    这个时候，杨启倒不如希莉欧特那样镇定：
    “无论如何，让她呆在我的家里只是权宜之计。不想办法把她除掉，我的生活就永远不会回归平静了！”
    想罢，杨启打开玄关的门。
    希莉欧特伸手拦住他，并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人类，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哈？”
    “虽然我刚刚从数百年的沉睡中醒来，但现在想补个回笼觉。”
    “啊？”
    希莉欧特擦了擦眼睛，她似乎确实有些困意。
    “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我完全恢复精神，然而...”
    她将玄关的门缓缓拉上。
    “...血族女王拒绝睡在人类的床上。去为我带来教堂里的那副棺木，现在。”
    “否则的话...”
    砰。
    她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就把门径直关上了。
    杨启一眨眼就被关在了他自己家的外面。他试着重新开门，但一靠近门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启开始感到后悔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会有一个无时无刻想取他性命的吸血鬼与他同居...他又无能狂怒地猛捶了几下墙。
    “这个决定果然太糟糕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父！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家里藏了个首领级的吸血鬼，我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颤抖着点上了。
    杨启本来戒烟已经有三个月了，但依然保留着随身带烟的习惯...
    并且在陷入烦恼时会下意识点根烟的习惯也没有改掉。
    方才发现自己已经破戒的杨启愣了愣，把烟蒂扔到地上，一脚踩灭。
    “啧，我们走着瞧。”
    ...
    就这样，人类神父与吸血鬼女王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第3章 入住

    杨启从车里把黑色的棺木拖出来。
    咔啦啦啦——
    “这玩意真是木头做的？！”
    希莉欧特的棺木很显然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相当小巧。以至于杨启到教堂拿棺木时，就可以直接把它塞进车后座带走。
    但它却出乎意料地重，仿佛是个金属做的棺木。寻常的木头不该有这样的重量。
    咔啦啦啦——
    杨启喘着大气来到家门前，却发现门是轻掩着的。
    “...怎么开了？”
    “这个吸血鬼又在搞什么名堂？”
    杨启知道希莉欧特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但他也别无他法，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吸血鬼少女站在在玄关的镜子前，但镜子却完全映不出她的身影。
    虽然黑暗中勉强才能看到少女那一身褐红色的哥特连衣裙，但从窗外照进来的昏暗月光却能令她的银发和面容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为什么...千百年后的镜子也照不出来呢。”
    “......”
    “啊，也对...”
    “镜子永远无法映出身陷黑暗之人。”
    少女自言自语着，视线却缓缓地移向杨启：
    “你说对吗，人类？”
    鲜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危险，致命，就像是已经锁定猎物的猎人一般。
    “没经过我的允许，你是怎么进来的？”
    “哈，我进我自己的家，为什么需要你允许？”
    虽然杨启大概猜得出来——他能直接进来，估计是因为刚才她在镜子前惆怅时，忘了去维持门口的结界。那结界大概并不是什么持续性很长的的魔法。
    没错，逞口舌之快当然很爽。
    希莉欧特微微颔首，脸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哼，人类，我迟早要把你的舌头割掉。我的‘黑之棺’，可有带来？”
    “当然了。”
    杨启从门外把那不详的黑色棺木拖了进来，打哈欠道：“现在对你来说也许才是一天的开始，而我明天还有正事要办。你可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
    希莉欧特以沉默回应了他，目光则随着杨启搬棺木的动作稍稍移动。
    “哈啊...所以你就不能自己来搬一下你的‘床’么？这玩意真的死沉死沉的。”杨启身心俱疲地说。
    “...”
    少女依然是那副没有半点表情变化的扑克脸。
    “行行行，我来我来。”杨启放弃与她沟通。
    “二楼卧室对面那间房是空着的，你就待在那儿好了，你最好不要...啊！！”
    扑通——！
    希莉欧特突然将杨启摁倒在了阶梯上！
    “摆清你的位置，人类。”
    她半压在杨启的身上，瞳孔中的鲜红更艳。
    “你是在命令你的女王么？”
    虽然她的身体并不重，但离奇的力道就已令杨启动弹不得。
    “这哪儿...是...命令了啊！”
    杨启的脊背被台阶咯得生疼，一同生疼的，还有他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就算希莉欧特现在没法杀了他，他早晚也得被她弄得神经衰弱！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中文...平时说话就是...那样的吗！”杨启吃力道。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中...文？”
    “对啊！中文！”杨启叫道，“你真应该再多去学学...”
    “...等一下？”
    杨启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他从刚才到现在，都是在说某种陌生的语言，而并非他所熟知的中文！
    而且自然和流利之程度，仿佛是他与生俱来就会的母语一般。
    “怎么回事！”
    杨启心里一惊，试图说出中文的一些简单单词，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起有关中文的一切了。
    他一想就知道这是希莉欧特搞的鬼：
    “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原来你并不知道呢，人类。”
    希莉欧特手指轻触杨启的上唇。
    “在教堂，我早已赐予你语言之诅咒，让你只能理解并使用我等血族故乡的语言。怎么，人类，对这份恩赐有何不满？”
    杨启气道：“快把我变回去！在我们远东之地，人们可不说你们那种拉丁语言！”
    咔咔咔咔咔咔——
    “噫！！！”
    希莉欧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杨启忽然意识到，他刚刚似乎又在“命令”她了...
    “完全没法和她沟通啊！！”
    再过一会儿，恐怕他就得直接嵌在楼梯里，而杨启早就没有令咒的次数了。
    “怎么办...！等等，有了！”
    杨启眼角余光瞥到了楼梯旁的开关，灵机一动，用力拍了下去。
    随着几下闪烁，一楼的灯光被尽数打开。
    嗞啦、嗞啦——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漆黑的门厅顷刻间被灯光照亮，而且如此突然。
    猝不及防的希莉欧特尖叫起来：“呜哇啊呀呀呀呀呀呀！！”
    吸血鬼少女转眼间化作一团黑雾，刮起一阵阴冷的妖风，顺着阶梯直冲上去。
    “那里...嘶...没有阳光...！”
    呼呼呼呼呼——！
    狂风转瞬即逝，杨启看着还没有开灯的二楼，抬手就要按下二楼的照明开关。
    ————————
    银发的少女在教堂的月光下，高傲的身姿不怒自威。
    “我是希莉欧特·冯·莫纳，血族女王！”
    ————————
    杨启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啧，真把她惹毛了，估计她能把我家给拆了。”
    希莉欧特站在二楼的过道中，警惕地看着杨启拖着棺木缓缓走上来。
    “没想到，你居然会使用这么强大的圣咒术...”
    “什么圣咒术，这是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结晶之一。”
    咔哒。
    杨启打开了二楼的灯。
    “呜哇，呜哇啊啊啊——”
    希莉欧特发现自己并没有严重的灼痛感，过了好半晌才敢缓缓睁开眼。
    “诶？这光...”
    “白炽灯。”杨启耸耸肩，“早知道我就换上日光灯了。”
    希莉欧特的扑克脸变得通红，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还如此失态：
    “灯？人...人类...我要杀...杀了你...”
    “好，改天再说。”杨启道。
    他若无其事地从一脸怨毒的希莉欧特身前走了过去，推开右侧的门，将棺木摆放在这间落满尘埃的空房间里。
    “好了，你现在可以进...咳咳咳，请进。”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探头看了两眼。
    “这房间为何空置了？”
    “我一个故人以前住的地方。”
    杨启不置可否，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打开灯。
    “吸血鬼，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我的生活之中。我迟早会把你送回你该去的地方去。”
    “虽然现在的我办不到，但我迟早会办得到。”
    杨启走进了明亮的卧室，而希莉欧特则踏入了黑暗的房间。
    “可笑。”
    少女勾起嘴角，脸上划过一丝悲凉。
    “如果有人能夺走这份永恒的‘恩赐’，那倒也挺令人期待呢。但很可惜，人类，你永远办不到。”
    “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
    这一边，杨启翻箱倒柜拿出防护法阵所需的炼金用品，并在墙上、门口和地板上布置好圣咒术的结界法阵。
    毕竟对门就住着一个吸血鬼，不把结界布置好杨启根本不能安心睡觉。他尽力让自己去相信这个结界可以对那个非同一般的吸血鬼生效...
    然后杨启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拿出父亲的咒术笔记准备施法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完了。”
    他本想明天再和希莉欧特谈判语言诅咒的事情的。
    但书上的咒文全是汉字标记的，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第4章 幽灵

    “阿启，爸妈要出去‘度蜜月’咯。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好好打理家里，等我们回来。——爱你的妈妈。”
    杨启一大早起来就在客厅桌子上看见这样一张留言，他在洗漱间刷着牙面无表情地读完了。
    “又又又出去游山玩水，爸妈都结婚多少年了还这么腻歪。”
    杨启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不由得抱怨了两句。毕竟老爹借着筹备这次旅行为由，在两个月前以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理由把西区教堂甩给了杨启。教堂有多破败，杨启都看在眼里，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准大学生并没有经济来源，教堂的经营越来越难以为继。
    他穿上崭新的大学校服，驱车就往城里而去。今天是他升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学典礼绝不能迟到。
    清早的商业街人烟还很稀少，但杨启还是在这儿减缓了速度，因为此时有一个人正在商业街边等他。
    她看到了杨启的黑色小车，向杨启招起手。
    “在这儿呢！”
    杨启在她身边停下，摇下车窗：“上车。”
    “哎。”
    她叫叶柳离，常年梳着一头清爽不及肩的短发，是杨启的发小。而且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这二人不光同校，甚至还同班；在杨启接手教堂后，本就出身于教会信徒家庭的她，又主动请缨当上了教堂里唯一的修女，和杨启一同打理着小教堂。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孽缘了...
    她身材有致，面容姣好，体育与学习的成绩都处于上游水平，和杨启的关系始终保持着死党朋友。他们在校园里一起出现时总被误认为情侣，还被男女生起哄，杨启每次都不以为然，而叶柳离则似乎乐在其中。
    “你一直都很准时嘛，阿启。”叶柳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别闹，在开车！”
    叶柳离的家搬到了商业街附近，正巧和杨启是顺路的，因此昨天晚上叶柳离就和他约好今早在这里碰面，让她搭上了顺风车。
    “今天居然是刚拿到驾照的阿启亲自开车...让我猜猜？”叶柳离露出一个坏笑。“叔叔和阿姨又去‘度蜜月’了吧？真好呐，不惑之年了，还这么恩爱。”
    “猜对了。”杨启一脸无奈。
    “每次他们回来总是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土特产。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哪样东西能留在家里超过三个月。”
    叶柳离微笑着凑到他的耳边：“那阿启...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度蜜月’吧？”
    杨启一阵恶寒：“你就这么喜欢拿我寻开心啊？”
    叶柳离坏笑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说起来...阿启，我也选了宗教系。”
    “哈？你高中时天天说自己要去语言系——”
    “没事没事，了解一些教会之外的宗教历史，也是挺不错的嘛。”
    杨启敷衍道：“行吧行吧。喜欢就好。”
    他这会儿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叶柳离那活泼且自来熟的性格是他所没有的，因此在又一次进入陌生的校园环境时，杨启仍和以往一样感到喘不过气。
    杨启的母亲是在东西伯利亚的土地上诞生的苏联人，是一位实打实的西伯利亚美人。当时到北方出差的杨启父亲是一位意气风发的神父，他赢得了她的芳心。
    她坚持自己拥有爱情的自由，不顾偏执家人的反对，和杨启的父亲经历了重重挫折，回到了南方的门户港口百灵市定居至今。
    正如杨启所说，他们并不是会老老实实在小城里过一辈子的老实人...
    杨启拥有分别继承自母亲父亲的金发与黑瞳，小时候的他，在母亲的显性基因影响下，高加索-通古斯人种的五官特征尤为明显。小时候的他没少因为长相而受到欺负，唯独叶柳离例外。
    叶柳离总是能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他，并用她活泼的性格赢得了杨启的信任和友谊，她成为了杨启一直以来在校园欺凌下唯一的至交与心灵慰藉，直至现在。
    随着杨启长大成人，他身上渐渐显露出他父亲那优秀的遗传：聪明，理性，以及越来越像他父亲的英气面貌。在高中时去理发店把头发染成黑色后，他总算看起来像个亚洲人了，从此不必再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丁铃铃铃铃铃铃——
    “阿启，你手机响了。”
    “啊，你帮我接一下，放我耳边。”
    小离在手机上划了一下：“给。”
    嘟——
    嘟嘟嘟——
    “你好，是杨启先生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
    “是我。什么事？”
    “您是在百灵市的西区教堂担任神父，对吧？”
    “没错。”
    “啊，最近我们得到了一些不太乐观的消息，特此来通知神父先生。”
    阴沉的男声顿了顿。
    “一直未能及时告诉您。西区教堂的地下室里封印着一个吸血鬼，就在不久前，它已经破除封印，不翼而飞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它现在在哪儿！”
    ...
    “在这儿哦。”
    杨启的眼角余光，瞥到抓着手机贴在他耳边的叶柳离的手，不仅毫无血色地苍白，触感也异常地冰冷。
    “小离...？”
    杨启抬头向后视镜看去。
    车后座上空无一人！
    但他自己眼角的余光却确实地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依旧拿着手机，搭在他的耳旁。
    后视镜里依旧除了杨启自己什么都映不出来，但一抹银白色的发梢却轻轻晃过他的眼前。
    “这里，只有你的女王。”
    杨启僵硬地扭头看去，吸血鬼少女那冷若冰霜的绝世容颜正距离自己不到一厘米。
    “人类...你是我的猎物，只属于我。”
    她一把摁住杨启的脖颈，轻启秀唇，露出其中若隐若现的一对尖牙。
    “你哪儿都去不了...嘶...”
    杨启大惊：“希莉欧特——！！”
    ...
    ...
    嗡——
    杨启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方才意识到这是个梦。
    但眼前的情况并没比梦境里好多少...
    吸血鬼少女伏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少女银色的发丝披散着在她的哥特连衣裙上，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
    她的身体意外地轻，完全压在他的身上，甚至不会让他感觉呼吸困难；活像一具出自人偶大师之手的等身人偶。
    这“人偶”意识到杨启的动作，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表情有些慵懒，舌尖轻舐唇角:“多谢款待。”
    杨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传来两个血洞的触感。
    “你干了什么！”
    “进食。你的女王感到饥饿了。”
    她擦去嘴角一丝血迹：
    “我习惯在睡前先饱餐一顿美味的鲜血，而我最喜欢的佐料，便是‘恐惧’。看你的表情，似乎做了个不错的梦呢，人类。”
    杨启怒道：“你拿我的记忆——”
    希莉欧特嘲弄道：“我可没有那么低级的趣味。梦境的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
    杨启一把把她推开：“我明天还有正事要办，你就不能回棺材里躺着？”
    希莉欧特看向窗外，地平线现出一丝曙光。
    “哈啊...嗯...”
    她打了个哈欠。
    “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居然耽误了如此之久。”
    噗通——！
    “啊？！”
    杨启还没反应过来，希莉欧特又突然扑倒了他。
    “我摄取的血液还不足以满足我...”
    她攀上杨启的脖颈，表情像是在捕食猎物一般冷漠，就要将尖牙又一次刺进他的脖颈里。
    杨启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感觉到隐约头晕了，这是大脑供血不足的前兆——再让她继续吸取鲜血，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杨启叫道：“你还不能杀我！”
    嗡——！
    希莉欧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人类...”
    她又试图下口，然而契约的力量让她无法再动半点这个念头。
    在杨启主观认为希莉欧特继续吸血会杀死他的情况下，希莉欧特就不能再动他半分。
    “你...很想现在就去死吗？”
    她双眼像失去神采了一样空洞，鲜红的瞳孔和一对尖牙，此刻在少女的苍白容颜上对杨启发出极度危险的信号。
    杨启一把抓住了她袭来的手，少女的手腕纤细得能轻松让他握住。
    “我们来谈个条件。”
    希莉欧特言短意骇：“你不配。”
    “你把我的语言诅咒解除，我就允许你再吸我的血。”
    她甩开杨启的手，扑克脸上呈现出一丝愠怒：“可笑。你以为血族女王不能找到别的猎物吗？”
    “但是现在已经快要黎明了。”杨启说。
    希莉欧特的眉毛动了动。
    “而且...你根本不屑于去吸“下等食材”的血吧？糟蹋了都不会心疼。看起来你似乎把我的血认定为上等食材。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
    希莉欧特低下头，似乎在作内心斗争，又似乎是在气得发抖。
    “呜...可恶...”
    对血液的饥渴几乎让她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并无法拒绝杨启相对优质的血液。
    “血...现在...想要...”
    希莉欧特妥协了：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又如何？”
    少女的扑克脸微微嗔怒：“你，在质疑血族女王么？”
    虽然杨启很想吐槽“别老是用问句来回答问句啊”...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那好吧。”杨启闭上眼，打消了“希莉欧特会杀死自己”的念头。
    下一瞬间，吸血鬼少女便扑了上来，杨启仿佛感觉脖颈被针扎了般微微刺痛，然后是血液的缓缓抽离感。
    希莉欧特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噜声，这令杨启愈发感到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
    “啧...比想象的要难受啊。”
    希莉欧特轻声道：“咕呜。人类...现在，正是你的机会...”
    “只要你一念之下，你就能成为我的眷族，成为我宝贵的食材，成为黑暗中的永恒生命。”
    没有主动的服从，或是使用鲜血契约强制服从，吸血鬼并不能进行初拥来将人类转化为同类。更何况，希莉欧特的魅惑之眼与契约都在杨启身上失败了。
    杨启果断答道：“我拒绝。”
    “永远看不到太阳、永远躲藏在黑暗中的永恒，我不要也罢...”
    杨启因疲惫与失血而渐渐昏睡过去。即便是在失去意识时，契约的强制执行力也还存在，希莉欧特并不能趁机要了他的命。
    希莉欧特看向窗外。
    “太阳...哼。”
    在契约的力量不允许她继续吸血后，她才稍有不舍地结束了这次进食。
    “杨启...人类，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或许，彻底摧垮你的意志，再让你心甘情愿地解除契约、臣服于我，会比直接杀了你更有趣一些。”
    希莉欧特的手在杨启的喉咙上轻点，一阵漆黑的光芒消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她拂袖转身离去。
    ...
    橙霞色的太阳照常从地平线升起，晨光轻抚着大地。
    阳光照不进窗中，照不亮室内，照不亮希莉欧特的“黑之棺”。希莉欧特躺在黑色的棺木中沉沉睡去，仿佛这黑暗中的血族女王从不关心这幅美丽的光景。

 第5章 变故

    周六的夕阳消失在地平线，夜幕笼罩了百灵市。
    杨启到了家门前，下车上锁，车的后视镜上映出他铁青的脸，其上一对黑眼圈格外明显。
    “肯定是供血不足了，这吸血鬼要是天天这么吸我的血，迟早哪天我就得猝死。”
    ...
    百灵市的西区教堂由于香火稀薄，在杨启接手前，教堂的礼拜活动早已停止一段时间了。但总归神父的活儿还是要干的。
    杨启在每周五的下午都会来一趟教堂，将尘封了五天的教堂打扫干净，以便周六他可以不用起那么早，多睡会儿。
    到了周六，他便会在漆黑的告解间中坐上一整天，替人告解。
    所谓告解，通俗点说，便是神父坐在告解间里一对一聊天，给寻求告解的人排忧解难，开导思想，传教等等，这倒是一件说是轻松，倒也并不轻松的活。
    本来杨启的业余神父生涯就会这样伴随着他度过大学，然后转正成为一名真正的神父...然而，昨天下午出了一点意外——他从地下室打扫出来一个吸血鬼。
    他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了。
    于是，杨启在睡眠不足的恍惚状态下进了告解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八点，方才匆匆从教堂赶回家。
    ...
    “唉，没睡够，头疼得要命...今晚我必须先把防护结界布置好...”
    杨启抱怨着，转动了钥匙。
    咔哒。
    家门应声而开。
    这栋双层的小别墅和杨启早上离开时一样，一切都纹丝未动，吸血鬼少女那股神秘的清香从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方飘来，虽然只有一丝丝，但也足以让杨启察觉到了。
    “她最好现在还没醒。”
    杨启不打算开灯惊扰她，掏出手机试图点开闪光灯。
    【有新消息（12）】
    他看到这四个大字，还有其后的足足有12条未读的提示，有些恍惚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坏事了！”
    叶柳离约他今天晚上出去玩，结果...
    “唉，和她解释一下吧。”
    杨启点开叶柳离的会话，一条一条往下翻：
    “阿启，老地方等你。”
    ...
    “快到了吗？”
    “你人呢？”
    “（未接来电x3）”
    ...
    “喂！”
    “（小离戳了你一下）x2”
    ...
    “敢不理我，看我去你家揍你。”
    “你给我等着！”
    ...
    杨启倒吸一口凉气：“糟了...！”
    他看向楼梯上方，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又看回手机，继续往下滑动，直到最后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我进来了。”
    发送时间是：10分钟前。
    杨启打开闪光灯，小离的鞋子胡乱掉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
    “她真会给我找事！”
    咚咚咚咚！
    砰！
    杨启冲上楼，一脚踹开了二楼虚掩的门——
    在棺中的吸血鬼少女，双手死死抱住了小离，一对尖牙已然刺进了她的脖颈。
    “阿...阿启，救我——哈，哈啊...”
    小离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对吸血鬼来说不值一提。落到希莉欧特手中，她只是一个毫无反抗力的布娃娃。
    杨启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吸血鬼少女鲜红的瞳孔注意到了杨启的存在。她抬起头，尖牙在叶柳离的脖颈上留下了两个小小的血洞。
    “人类...打扰、我的进食，无礼。”
    她竟说出了发音稍有生涩的清晰中文...！
    “你、你都做了什么？！你怎么会说...”
    希莉欧特轻舐唇角：“血族摄取鲜血，可不仅仅只是、满足饥渴而已。读取食物的学识，轻而易举。”
    “快放开她！别把小离卷进来，我的血你大可随便吸！”杨启怒道。
    “不行。少女的鲜血可比你这样粗野的男性要甘甜得多。”吸血鬼少女轻蔑道。
    “而且，她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你大可放心，你有的是机会让我‘宠幸’。”
    “放开她！”
    杨启握住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吊坠——
    “恶灵退...”
    嘭！！
    一道精准的法术直接打飞了十字吊坠，叮啷一声飞落在地上。
    杨启难以置信：“怎么回事...”
    叶柳离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红光。
    “小离？！你怎么了？”
    叶柳离歪了歪头：“我怎么了？我没事呀。”
    杨启上去抓住她的手：“没事那就快跟我走！离这怪物远一点——”
    她一把甩开杨启，瞳孔中的黑色渐渐被红色吞噬。
    “阿启。”
    叶柳离突然暴起，一下便把杨启按在地上，她的力气变得离奇之大。
    “我...也想把这份恩赐分给你。”
    她邪笑着舔了舔嘴唇，和平时的小离判若二人。
    杨启方才发现，叶柳离的脸部逐渐显现出吸血鬼的特征，属于人类的健康肤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希莉欧特！你！！”
    他已经明白了——希莉欧特的妖言惑语已经控制了叶柳离的心灵！
    杨启不知为何可以抵抗希莉欧特的魅惑，但像小离这样普通的少女可不行。
    希莉欧特露出一副轻蔑得意的表情：
    “人类，你和我的契约，对她可没有用哦？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惊喜，可还满意？”
    叶柳离在本能驱使下按住了杨启的肩膀，力气大得令他这个身高一米八有余的人都难以动弹。
    “阿启，给我血...”
    “快醒醒！”
    杨启用手死死顶住叶柳离的锁骨，扭头冲希莉欧特叫道：
    “你居然利用无辜的少女来对付我？”
    “利用？”希莉欧特嗤声。
    一道黑影掠过，她转眼便出现在叶柳离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不不不，这可是她自愿的。看呐，她可是对自己新的力量十分满意呢。对吗？小离？”
    “嗯...嘶...”
    叶柳离顺从地点了点头，丝毫不反抗希莉欧特的动作。
    希莉欧特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不愿成为我们的一员，杀了他吧，然后，完成你的初拥仪式。”
    “小离，你不能听——啊——”
    叶柳离的吸血鬼尖牙刺进了杨启的脖颈！
    鲜血开始抽离，而且是以致死杨启的量在迅速被吸走！
    “阿启...咕啊啊啊...？！”
    希莉欧特得意的神情逐渐凝固：“...什么？”
    “呜啊...！”
    只见叶柳离抽搐了两下，瞬间脱力倒在一旁！
    她身体上尚未完全显现的吸血鬼特征在飞速褪去，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显露血色。
    “初拥...失败了。”希莉欧特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这人类，果然...”
    已经变回人类的叶柳离倒在杨启怀里，呼吸急促而轻微，看起来像是得救了。
    尚未完全吸血鬼化的她，在吮吸杨启的鲜血后却变了回来，杨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吸血鬼少女冷道：
    “她是我选中的奴仆，把她交出来。”
    希莉欧特二话不说便化作黑雾袭向杨启。
    呼——
    “抱歉，恕我拒绝，‘女王陛下’。”
    杨启将身体护在叶柳离面前，希莉欧特无法再前进半分。
    “哼，也罢。我们走着瞧，人类。”
    “这话应该我说，吸血鬼。”
    “你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守着这个女孩...待你不备之时，她美味的鲜血，就归我了。”
    希莉欧特放完狠话，便向后一跃，轻轻飘进了黑色的棺木中，棺盖从地上飘起，砰地一声盖上。
    希莉欧特把棺盖移开一条缝，从棺中传出她阴冷的声音。
    “快滚。”
    说完，她把棺盖又移了回去。

 第6章 无巧不成书

    希莉欧特对过去一千多年以来的事情并非记得很清楚，毕竟太过于漫长的生命已经令她对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变得漠不关心。
    但她却清晰地记得，永远地记得，在那个被人类称之为“中世纪”的时代——
    在罪恶的那一天，一位身体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少女被囚禁在行刑场的十字架上，面对周围充满敌视的目光，她早已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更不会哭喊和挣扎了。
    她痛苦地死去时，未知的黑暗力量拥抱了她，占据了她遍体鳞伤的躯壳。
    当少女重新拥有自我意识时，死而复生的她，周围已是一片血海。
    极度残忍的死刑彻底消灭了她身为人类的“自我”，她不再畏惧疼痛，也不再会害怕死亡。
    此刻的少女已经永远成为了名为“吸血鬼”的生物，超越人类，不老不死。
    人们在哭喊，人们在四散奔逃。
    少女用冷漠的目光睥睨着求饶的村民，那一夜，罪恶的小镇焚毁于火海之中。
    短短数年后，她便登上了血族的权利顶峰。
    血族女王——希莉欧特的名号，从那一刻起，便成为了世间谈之色变的传说。
    ...
    希莉欧特睁开双眼，距眼前仅仅三四寸的距离，就是她的棺木顶盖。
    “唔...”
    吸血鬼也会做梦吗？不会。因为吸血鬼的灵魂，早就“死”了。
    只是那些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演。
    希莉欧特推开棺盖，缓缓坐起身。
    连衣裙的束带尚未束紧，少女抬起手揉了揉眼，不经意地露出了脖颈到锁骨处那苍白柔滑的肌肤。
    少女纤细而娇小的身体上永远无法留下岁月的痕迹。
    而这具躯体曾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感情和人性，现在也早已荡然无存。
    希莉欧特自己，只不过是被黑暗力量占据少女的躯壳后诞生的存在——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身为血族女王的她度过了漫长的一千多年，而曾是人类的区区十六年的记忆，本该不值一提地、理所当然地被彻底遗忘...
    她不是人类，从来就不曾是人类。她常常这么告诉自己。
    但就像刚才那般，那些无聊的记忆却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令她的自我说服相当苍白。
    但是，人类的生命短暂而可悲，他们对这个世界黑暗而混乱的统治已经让她无比地失望。
    数百年后重新苏醒的血族女王，正想看看这个时代相比千百年前那罪恶又黑暗的时代是否有些什么长进...以便让她决定，是否要做出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选择。
    ...
    沉睡了数百年的希莉欧特仍需要更多鲜血才能完全恢复力量，现在的她还远未恢复到全盛状态。
    通俗点讲——她又饿醒了。
    她环顾四周，鼻尖轻抖，空气中人类的气味被她一丝不剩地捕捉到了。
    这幢建筑中已经没有了杨启的新鲜气息，想必他已经离开了；但对面那间被重重结界保护着的卧室中，昏迷中的人类少女却正躺在里面。
    “因为担心暴露我的存在，所以他选择不把这女孩送去救治吗。”
    她走到卧室门前。
    “愚蠢。如此低等的结界可阻止不了我。”
    卧室的门在被触碰的一刹那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希莉欧特周围瞬间生成了一层黑色的薄膜，光线射到薄膜上就像被利刃切断了一样，完全无法伤到她分毫。
    嗡——
    “贫弱。”
    她侧身轻轻推开门，强烈的光芒瞬间从门缝中迸射出来。
    卧室的照明设备统统换上了日光灯，所有窗户大开着，高悬的太阳透过窗户和镜子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并通过折射聚焦起来，照射在门板上。
    如果希莉欧特贸然打开，势必会让她灰飞烟灭。
    “准备得真周全呢。可惜——”
    希莉欧特一打响指，所有窗帘“唰”地整齐拉上。
    “——还是太幼稚了。”
    她径直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仍处于昏迷中的少女。
    名叫叶柳离的人类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均匀地呼吸着，对即将降临的性命之灾浑然不知。
    希莉欧特化作一阵黑雾飘到床上，她优雅地伏在叶柳离的身上，露出藏在唇内的尖牙。
    “哪怕过去了千年，人类少女的鲜血...仍然是如此鲜美。”
    她轻舐唇角，正欲饱餐一顿——
    不料，叶柳离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
    二人的目光对视，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好几秒。
    叶柳离的神情忽然恐惧起来：“你、你是！”
    从吸血鬼少女的口中吐出生涩的汉语：
    “你的血，归我了。”
    希莉欧特正欲下口，却发现叶柳离并未有半点反抗。
    “你...”
    叶柳离虽然害怕地在颤抖，但她仍然开口道：
    “如、如果吸血，可以让你的眼中少些痛苦的话...就请——”
    “痛苦？”
    希莉欧特心生怒火，一把揪起叶柳离的衣领。
    “哼，区区面包，在施舍我么？我这就让你感受什么是‘痛苦’。”
    噗。
    尖牙又一次扎进了叶柳离的脖颈，她身体像触电一般抽了一下，便瘫软下来。
    “虽然从小教会和家里的人就一直在说，吸血鬼什么的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亲眼——”
    “疼...好疼！”
    在先前遭到袭击后，现在的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叶柳离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吮吸着鲜血，如人偶般轻盈的少女，不由笑了：
    “你看，你现在的表情正在说‘非常满足’呢。”
    “可是...为什么，你的眼中，仍然什么都...”
    希莉欧特抬起头，冷视着她。
    “不许擅自猜测我的想法，人类！”
    说罢，她又一口咬了下去。
    “呜...！”
    “哈...哈啊——”
    叶柳离感觉到身体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我...呜！疼！”
    “我、我也要变成吸血鬼了吗？”
    她想罢，叹了口气：“唉，好像也不错。”
    “不错？哼...可笑。”
    “对阿，可以永远不会老去...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做任何事。”
    希莉欧特冷笑了一声，一丝未咽下的血迹从嘴角渗出。
    “我，改变主意了。”
    她坐起身，拭去嘴角的血迹。
    “你不配获得我的恩赐。”
    希莉欧特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向后飘起，轻然落地，优雅地向门外走去。
    “我对你的血失去兴趣了。算你走运。”
    她对叶柳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快滚，人类。从我眼前消失。”
    “诶？”
    虽然叶柳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似乎是得救了。
    然而她却对吸血鬼少女喊道：“等等！”
    “你是住在这儿吗？你、你和阿启...”
    听到那个人类的名字，少女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哦？多谢提醒...我差点忘了。”
    希莉欧特又回身向叶柳离靠近，直勾勾地看着她。
    “诶？！怎、怎么？”叶柳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要击败一个人类，首先就要击垮他的意志...而要击垮他的意志，我就必须要了解他的弱点。”
    希莉欧特突然凑到与叶柳离几乎贴身的距离：“人类，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杨启的事情，统统告诉我。”
    叶柳离后退道：“不行！”
    “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希莉欧特便抱住了她，强行吻住了她的嘴。
    “呜？！”
    一股黑暗力量穿过叶柳离的脑海，她确切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试图窥探她的记忆。
    用不了多久，一切都将在吸血鬼的眼中暴露无遗。
    “她的嘴唇...好冰凉...不，不对！”
    “我的记忆，要被她看光了！她到底要对阿启做什么？早知道我就不过来给他添乱了！”
    叶柳离试图把眼前的吸血鬼少女推开，但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叶柳离完全就是毫无抵抗之力。
    叶柳离内心抓狂：“呜，太过分了，这可是我的初...初吻呀！”
    她恐慌地四处张望，想看看有什么能让她脱身的办法。
    这时，叶柳离忽然看到了一个正站在卧室门口的人。
    几乎要窒息的她大喜过望：
    “唔唔，唔唔（阿启，救我）！”
    ...
    就在刚才，刚刚回到家的杨启注意到结界被破坏，心急火燎跑上楼，推开了门，便看到了...
    一个女大学生在和一只吸血鬼少女热吻。
    杨启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三秒。
    “...”
    叶柳离看到杨启愣住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羞红了脸，试图解释：
    “.....唔，唔？！唔呜唔呜！”
    杨启依旧面无表情：
    “打扰一下...你们在做什么？”

 第7章 贡品

    希莉欧特看向自己的手背，其上黯淡的鲜血符文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部分亮起了。
    “哼。”
    她突然松开叶柳离，一直在挣扎的她猛地跌回床上。
    “你无权过问。”
    希莉欧特翻身下床，银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落。这非人的特征加上她如贵族般的优雅举措，使她身上始终缭绕着冰冷神秘的气息。
    “你的出现坏了我的兴致，庆贺吧，现在，血族女王对这个人类女孩已经没有兴趣了。”
    希莉欧特走到杨启面前。
    “让开。”
    杨启道：“等一下！你是不是又对她——”
    希莉欧特并不打算和杨启废话，她飘然跃起，一眨眼间，纤细的双腿便踩在了杨启的肩上。
    啪嗒！
    噗咚！
    身高七尺有余的杨启瞬间被踏倒在地，希莉欧特优雅地迈着碎步，踩着他的胸口走了出去。
    “贫弱的人类，限你在我下次醒来之时献上鲜血。否则...就去死吧。”
    她轻蔑地甩下一句“诏令”，转眼便消失在对门的一片黑暗中。
    ...
    “我特么的...”杨启坐起身。“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什么契约？”
    杨启吓了一跳，叶柳离正蹲在旁边，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吧，阿启？”
    “我才得问你，那吸血鬼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叶柳离脸一红，别过头去：“没有。”
    ...
    经过杨启和叶柳离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通，她才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吸血鬼签订契约？！”叶柳离吃惊地捂住嘴。“阿启，你可是神父！让教会知道的话，阿启你会...！”
    “我又不是自愿的。”杨启叹气。
    叶柳离幽怨地盯着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我们十几年的死党白当了。”
    “这个不是死党不死党的问题...”
    “所以你让一个漂亮的女...吸血鬼住你家，又是什么问题？”
    杨启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我提出让她住这儿也是情急之下的决定。”
    叶柳离点点头：“我能理解...她差点就要把我吃掉了，看起来，她似乎很饿...”
    杨启突然上前握住了叶柳离的手。
    “干嘛？！”
    杨启一本正经地盯着她道：“小离，我们不能把她的存在告诉教会，反而更要把守好这个秘密。”
    “嗯...嗯。”
    “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她。你也知道，如果让教会知道我与吸血鬼签订了契约，那么，我大概会被教会...”
    叶柳离一笑：“说什么傻话，以前在学校，我可从没向老师告过阿启的状。阿启是担心教会把事情闹大吧？”
    杨启松了口气：“没错。”
    “那阿启又有一个把柄在我手里了哦。”叶柳离坏笑。
    “好了好了，我先送你出去吧。”
    “为什么？”
    “别看希莉欧特像个等身的人偶娃娃似的，她可是吸血鬼的女王，绝不是你这样的实习修女可以对付的。”
    杨启紧张地看了看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先送你离开这儿，她这种级别的家伙，不是小离你能掺和...”
    啪！
    叶柳离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阿启，你又想什么事都自己全包了。她刚刚是不是命令你给她提供血液来着？”
    “没。”
    “我可都听到了。”
    杨启见瞒不过她，断言道：“我不会让她吸你的血的。”
    “那吸你？你现在的脸色铁青得就要晕倒了哦。被她吸了多少次了？”
    “被迫的，没多少次，但她每次都吸很多的血。”杨启无奈道。
    “而且，希莉欧特她杀不了我，而她想杀你只需要动动手指。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叶柳离伸出手指晃了晃：“笨阿启。我也没说我要去给她当食物呀。她说对我的血已经失去兴趣了。”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阿启想先把她稳住，那我倒是有个办法...”
    ...
    ...
    ...
    ...
    不久后。
    “嗅。”
    “嗅嗅。”
    一股难掩的血腥味渗入黑色的棺木，将沉睡在其中的生物唤醒了。
    银白发的少女睁开双眼，瞳孔中的鲜红色黯淡了许多。
    沉睡的数百年来，教堂的封印消磨了她许多的力量，以至于她这段时间摄入的鲜血都迅速被“消化”——转化成了她黑暗力量的一部分。自她在这个时代苏醒以后，渴求鲜血的欲望就一直有增无减。
    “好饿。”
    她推开棺盖，揉了揉眼。
    在她的夜视能力下，一片漆黑的房间对她来说有如白天一样亮堂。
    在房间的门口摆放着一个“盒子”，血腥的气味便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尽管常人根本闻不到这股微弱的气味，但对一只饥饿的吸血鬼来说，却是足以令她垂涎三尺的浓郁香气。
    “...人类的贡品么？”
    她打开“盒子”，一股冰寒的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袋冷冻的鲜血。
    这个所谓的“盒子”和里面的鲜血，其实就是叶柳离托关系从市郊的医院买来的医用血袋，以及一个用于保温的小冰箱。
    当然，对于口味挑剔的吸血鬼来讲，人造鲜血这样“劣质”的血液，她自是在看了一眼后，厌恶得立刻扭头就走。
    “哼！”
    “人类，竟敢羞辱我...”
    她头也不回地躺回棺木之中。
    “...下次再见到你，我就把你的血全部吸干，再把这些劣血灌到你的血管里。”
    吸血鬼少女低声诅咒着杨启，又逐渐迷糊地陷入了沉睡。

 第8章 高傲

    一天后的早晨，杨启起床伸了个懒腰。
    自从她闯入杨启的生活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昨天杨启给她送去一箱医用血袋后，她所在的那间漆黑的空房间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动静了。
    “那只吸血鬼，短时间应该是不会烦我了...”
    “吧？”
    如果人造的血液就能稳住她，那就再好不过了，杨启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消灭她。
    然而，以希莉欧特的性格，她不可能不在晚上的时候冲出来打扰杨启的美梦...因此，杨启这一觉虽然睡得舒服，但仔细一想，反而令他开始不舒服了。
    由于怀疑希莉欧特可能已经逃走，他再三犹豫下还是推开了空房间的门。
    嘎吱——
    十袋血液整整齐齐地放在小冰箱里，纹丝不动。
    “嘶...人类...”
    “你...还敢出现？”
    很显然，这些血包并没有让希莉欧特满意。
    她震怒的声音从黑色棺木中响起，下一刻，一阵黑色的妖雾便迅速飘出，银发少女的样貌，渐渐显现在杨启面前。
    她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杨启的肩膀，獠牙反射着微弱的光。
    “献上你的鲜血。”
    嗞嗞...嗡——！！
    杨启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黑暗的气息，那是保护他的鲜血契约生效了！
    “啊啊啊啊——住手！”杨启叫道。
    但，希莉欧特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牙齿仍然“咔”地咬在了杨启的脖子上！
    “嘶！！”
    一切都是那么快，杨启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他咬紧了牙关——
    但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传来。
    “...呜喵...”
    杨启疑惑：“呜喵？”
    只见银发少女的身体突然瘫软下来，牙齿还死死地咬着杨启的脖子，但一点都没刺破他的皮肤。
    “可...可恶..契约...怎么会...”
    鲜血契约阻止了她伤害杨启。每当希莉欧特违抗它时，都需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在虚弱的吸血鬼少女果断违抗契约后，已经没有余力去吮吸杨启的血了。她显然没有料到违抗契约对于此刻虚弱的自己是这么致命。
    希莉欧特的瞳孔因愤怒在黑暗中变得极其鲜红，牙齿在杨启的脖颈上反复摩擦。
    “咕呜...咕叽...”
    但无论她怎么去使劲，她虚弱的力气都不足以让她的小牙制造出能吮吸的血洞。
    杨启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希莉欧特，她愠怒的神色上尽显虚弱。
    “人类...血...！”
    杨启指了指冰箱：“我不是都给你带来了？”
    希莉欧特厌恶地摇头：
    “我可是...血族的...”
    她伸出已经略显枯槁的手，仍想抓住杨启，但杨启稍微往后一退，便让她扑了个空。
    “她先前明明可以不痛不痒地违抗这个契约，让它形同虚设的...但现在竟违抗一次就变得如此虚弱。宁可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也不肯食用那些医用血袋？她可真是...”
    杨启突然一个激灵。
    “等等...现在的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希莉欧特前所未有地虚弱，这正是彻底消灭她的机会！
    杨启当机立断，拿起胸口的十字架吊坠。
    “圣咒：净化！”
    嗡——！
    十字架吊坠发出耀眼的光芒，正在缓缓蓄积神圣之力。
    虚弱的希莉欧特冷道：“人类，你敢...”
    “我必须要保证能一击将你完全消灭。我可不想再平增变数了。”杨启道。
    虚弱的吸血鬼少女只能看着杨启吟唱神圣咒术，但她鲜红的瞳仁却看不出半点感情，依旧是那般毫无波动。
    “怎么，准备好受死了吗，吸血鬼？”杨启得意道。
    这时，杨启又注意到她的手上，那鲜血符文已经微微亮起一部分。
    在发现杨启的目光后，她迅速将手藏到身后，神色慌张。
    “命令次数恢复了么...”杨启嘴角扬起。
    “吸血鬼，不要轻举妄动！”
    嗞啦——！！
    一股力量禁锢了希莉欧特的所有动作。
    “大胆，你竟敢...呜——！啊！”
    现在完全无法违抗契约的她，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半分。
    “该死的...人类...杀了...你...”
    因为太过于虚弱，希莉欧特话未说完就因承受不住契约的冲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杨启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他手中蓄积已久的神圣能量，此刻散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光辉，足以一击击溃他所见过的最邪恶的污秽。
    但杨启皱了皱眉头。
    “慢着。恐怕她在使什么诈...”
    他突然想起先前的一幕幕，被兴奋冲昏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下来，并重新评估了一下现在的大好优势。
    “她这么轻易就昏过去了？怕是又在使诈吧？”
    杨启深吸了一口气：
    “保险起见，还是让今天炽烈的太阳来处决她吧。”
    希莉欧特深不可测的黑暗力量已经多次刷新了杨启的三观，哪怕是现在虚弱的她，杨启也不敢掉以轻心。
    杨启狐疑地走上前，缓缓抓住了她的手腕，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少女的身体不仅冰凉，且离奇地轻，仿佛人偶一般被他轻松拉起。
    “好了...现在把她抱——”
    突然，少女的嘴角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微微抬起。
    就在下一瞬间，红宝石般鲜红的双瞳贯穿了杨启的心灵。
    “糟了，魅惑...”
    杨启虽然反应到中计了，但一切都迟了...他的瞳孔已然涣散开来。
    “不许乱动，人类。”
    杨启呆滞地答道：“...是。我的女王。”
    虽然不知为何魅惑之眼只能对杨启生效数秒，但这短短的数秒，却已经足够让希莉欧特达成她的目的了...
    噗通。
    银发的少女扑进了年轻神父的怀里。
    “唔？！”
    当杨启回过神来时，嘴唇上传来了冰冷柔软的触感，以及唇角上细微的刺痛。
    尽管吸血鬼少女已经虚弱至极，但咬破人类柔软的嘴唇，依旧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她在——！”
    希莉欧特紧紧抱着杨启，柔软的触感令杨启无所适从。
    尽管杨启的嘴唇只是被咬破了一点点，她却能在黑暗魔法的加持下从这小伤口中源源不断地汲取血液。
    少女苍白的脸色上竟似是显现出一丝红晕，而她唇口的触感也变得湿润起来。
    “还要...”
    希莉欧特尽管纤细而娇小，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拥有明显曲线的女性。
    “血...甜美的...”
    她在杨启的身体上不断调整着最舒适的角度，好让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地吮吸杨启的鲜血。
    裙子在他的皮肤上轻轻蹭动着，透过柔软的布料，他甚至能感受到希莉欧特柔软的肌肤。
    “这家伙，太缺乏身为女性的常识...和矜持了！”
    少女身体柔软的触感令杨启几乎窒息，杨启满脸通红，但又无法喊叫，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要产生尴尬的生理反应了。
    于是他趁自己尚还清醒，试图挣脱——
    但她纤细的身躯和手臂纹丝不动。
    他明白了，他已经永远地错过了消灭希莉欧特的天赐良机。
    杨启想要推开她：
    “唔——！！唔———”
    少女空灵而冷漠的声音在杨启的脑海中响起：“不许动，人类。”
    她银色的刘海发丝紧贴着杨启的额头，如银瀑般的长发顺着杨启的脸颊滑下。有那么几缕落进他的脖颈里，令他感到微微发痒；而她身上像是玫瑰花瓣般的清香，似是来自遥远的彼岸。她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带有与生俱来的诱人气息，都在渐渐麻痹着杨启的意识。
    “...！！”
    杨启一个激灵，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可是...吸血鬼！这是某种魔法...一定是！她这是在诱使我堕落成她的眷族！”
    呼啦——
    黑色的吸血鬼双翼自少女的身后展开，这邪恶的双翼此刻和她的身体一样，因愉悦而在微微地颤抖。
    “啊...黑翼，一不小心就...”
    “...无所谓了。”
    她贪婪地从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生命的血液被从杨启身上缓慢而致命地夺走，不断滋养着吸血鬼的躯体。
    她脸上勾起一丝愉悦：
    “再给我...更多的...”
    在失血等多重因素影响下的杨启，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甚至无法集中精力下意识让契约的力量阻止希莉欧特。
    “完了，这样下去，我会昏——”
    啾。
    希莉欧特突然放开了他。
    “噗啊、哈啊、哈啊！”杨启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少女用手指拭去了杨启唇上的血珠：“多谢款待，人类。”
    她将指尖的这一点鲜血舐净，还舔了舔嘴唇，似是在回味鲜血的甜美；而身后不经意间现形的黑翼也在这时迅速收起、消失。
    “嘶溜。我或许已经迷上你的鲜血了...人类。”
    这咋一听起来像是某种奇特的告白方式，实际上当然不是什么告白。
    “你给我个痛快得了！”杨启叫道。
    “真是奇怪。继续服侍你的女王，你不应该感到荣幸至极么？”
    杨启怒：“我和你根本无法沟通。”
    “我可没在询问你的意见。”吸血鬼的言语尽显轻蔑。
    “人类，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
    她的指尖在杨启的脖颈上划了一下。
    “像你这么珍贵的“面包”，真是百年难遇。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拆掉，一块一块地拆开来，好好研究一番呢。但如果杀了你，可就浪费这么美味的鲜血了。”
    说罢，希莉欧特的嘴角勾起，露出邪恶的微笑。
    “开始享用主菜吧。”
    杨启一惊：“你还没吸够？！”
    “你以为从唇齿间吮吸一点鲜血，就能让饥饿的我满足吗？”
    显然，刚刚吸食的那点鲜血虽然能让她恢复力量，但远不足以喂饱她。
    “那你可以喝这个...”
    杨启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包医用血袋。
    希莉欧特神色大变：“住手！”
    杨启露出得逞的笑，用上了手腕剩余的全部力气，将血袋直接捏爆。
    噗呲——
    “劣等”的人造血液爆溅开来，顷刻间染红了二人的皮肤、头发和衣物。
    “呜啊——”
    希莉欧特手足无措起来，她在脸上一抹，跌坐在地上，全身尽是湿冷粘稠的血浆，而杨启则趁机迅速远离了她。
    “咕呜呜呜呜呜...”
    她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声，且愈发急促起来，吸血鬼的尖牙与背后的黑翼，又再度无法控制地出现了。
    “不要...不要...糟糕...”
    她的声音颤抖着：“人类，你...”
    杨启抹去脸上的血液，面露得意之色：“果然有效。想必高贵的血族女王对这些脏...”
    希莉欧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你...你...”
    “...太过分了！”

 第9章 注定

    飞溅的人造血液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它们对于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但希莉欧特却狠狠地咬着嘴唇，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欲望。
    血液的“芳香”侵蚀着她的理智，她咬牙道：
    “我可是...血族...我不能...”
    对希莉欧特，对绝大部分血族而言，从优雅的血族，堕落为行尸走肉般的吸血鬼，都是从屈从了内心的饥渴开始的。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最终再也不能保持自我。
    血族为了在血液面前保持理智，大多选择了“质”，而不是“量”。通过吸食优质的鲜血来满足自己，既是对自己的一种约束，也是彰显血族身份的行为。无节制地吸食鲜血，最终只会变成被欲望所支配的怪物。
    以前的希莉欧特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重的饥渴状态；而现在她不光被弄脏了衣服、还被大量血液“糊了一脸”，在血泊中，她光是维持理智都相当吃力，更别提去攻击杨启这种相当容易上头的行为了。
    再者，现在仍处于虚弱的她也无法承担再次被契约制裁的风险。
    百般不甘和屈辱之下，她无助地哭了。
    脑海中，人类少女的记忆如雪花飞絮般飘过。这位娇小的血族女王，距离上一次哭泣，已经是千年以前，尚未化身永恒生命时的事了。
    她擦了擦眼，手上的血斑沾染上眼泪，变得模糊。
    “原来，我还可以流出眼泪呢...”
    “何等的...失态...”
    ...
    杨启看见希莉欧特一反常态地没有攻过来，反而在那不住抽泣，这简直像极了...
    因为得不到吃的，而被气哭的，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
    但问题是这家伙是个千年老妖怪啊！
    再说了，受委屈也该是他杨启！
    “你有没有搞错，你好意思说我过分？”
    闻言，希莉欧特紧咬着的唇边流下一丝鲜血，止不住地抽泣。
    “呜...咕呜...”
    她看向散落在地上的血袋，缓缓伸出手去。
    “想要...”
    “...不，不行...”
    希莉欧特一个激灵，摇了摇头：“才不要！我...我...”
    杨启实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非得要我的血？”
    “哼...”
    少女停止了抽泣，冷冷地看向了他。
    “你的血，配得上我。”
    她猛地抓住了杨启血淋淋的手，然后顺势扑倒了他，全然不顾这浑身的“污血”。
    “如果我放弃了尊严，将会堕落为失去自我的怪物...你也将随我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类，今天的羞辱，我记住了，而这份屈辱，我必会加倍奉还。”
    她轻抚杨启的面庞，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污血画出的指印。
    “诅咒的荆棘已经牢牢束缚住你了。你永远，别想从我手中逃走。”
    杨启惊吓：“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在黑暗的房间里，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不清。
    契约的力量没能阻止希莉欧特，杨启已经没法去计算她究竟在他身上吸了多久的血，是五分钟，又或者是五小时，他完全不知道。
    希莉欧特终于松开了杨启，缓缓起身。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黑暗力量...甚至比杨启初次见到她的那时还要强了。
    而她的神情也变回了之前那般漠视一切的样子，与刚刚在血泊中抽泣的少女判若二人。
    “起来。”
    她单手优雅地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把杨启从地上“拎”了起来。
    杨启知道，今天他又一次彻底地败给了她。
    面对此时的吸血鬼女王，陷入被动的他已经没有半点胜算了。
    他挣脱了那股力量，落到地上：
    “我自己会站，就不‘劳驾’您了。”
    希莉欧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力量般微微飘起，“坐”在了并不存在的空气椅子上。
    “哼，人类，该履行你身为奴仆的职责了。”
    她顿了顿，掂起裙子的一角，皱起了眉头。
    “我要入浴。”
    “哈？”杨启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的宅邸里连个浴池都没有吗？”
    杨启会吃惊是当然的...毕竟他从来就没把希莉欧特当“人”看，当听到希莉欧特提出这种普通的需求时，他反倒吃了一惊。
    不过他迅速就缓过来了。
    “有倒是有，只不过，我没料到吸血鬼也需要洗...”
    “我可是在黑之棺里躺了五百年了，人类。现在又被肮脏的血弄得腥臭无比...”
    希莉欧特冷冷地打断了他。
    “快带路！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第10章 夜袭

    杨启领着希莉欧特进了浴室，在教会她怎么给浴缸放水后，立刻就被她踢了出来。
    “滚。如果在我出浴前看不到为我准备的衣物...”
    后半句话杨启没能听完，但他横竖已经懒得去想了。
    ...
    杨启在没办法洗澡的情况下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清洗了身上的污血，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于是，他在大致估算希莉欧特的身高适合的衣服尺寸后，他顶着店员“现在的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真不得了啊”的目光，去买了几件小尺码的睡裙、常服和内衣，然后一刻也不想多呆地从服装店冲了出来。
    “啊啊啊——早知道我就去找小离陪我一起买了！”
    此时，杨启抬头看了看正在地平线边缘的夕阳，距离他出来买到衣服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他其实有想过，他有什么必要对希莉欧特言听计从呢？他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前往这座城市的大教堂，说明情况，召集这个国家境内最强的神职者去消灭她。
    但这或许会直接激怒她。
    哪怕杨启掌握着鲜血契约的主动权，他也不敢保证，在21世纪，已成颓势的教会能有悄无声息迅速消灭希莉欧特的压倒性的实力。
    如果发动针对希莉欧特的大战，无论成功与否，那势必是一场教会无法掩盖的巨大灾难，会对这个科学主导的世界，对科学世界一手建立的权威造成无法挽回的冲击。
    而如果让教会发现了她的存在，结果同样没有哪里不同，只不过...杨启会因为瞒而不报被教会惩罚，监禁，然后他的神父生涯将永远结束。
    无论如何，希莉欧特的存在绝不能让教会知道...至少目前如此。
    ...
    ...
    飒——
    杨启的思绪被一阵诡异的风拉回了现实。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夜幕已然降临。这条每天都要路过的小巷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因为此时的小巷里看不到任何行人，杨启总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而一只路过的黑猫，三两步跳进了夕阳照不到的黑暗中，继而用那双发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启。这使得他有些不自在，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阵怪风从身后刮来，杨启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那只黑猫此时却从墙头窜了下来，从杨启的身边跑过，发出警惕的叫声，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周围的空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凛冽的怪风又再次从杨启看不到的地方吹来。
    此刻，夕阳已经落下，而天空中的满月从乌云后现身，月光渐渐点亮了小巷。
    杨启视野的边缘捕捉到了一缕黑影，它们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以惊人的速度移动着！
    杨启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道：
    “看起来，我可能要迟点才能回去了。”
    他提着购物袋走到电线杆旁，将它挂在上面断裂的铁丝上。
    “你们，找我这个神父有什么事？”
    就在杨启说完话的下一瞬间，空气仿佛停滞了一下。
    那道若隐若现的黑影，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巨大的爪印从天而降！
    然而，杨启抬起一只手便挡下了这一击。
    嘭——！！
    力量碰撞产生的劲风吹散了杨启的头发，甚至连小巷两侧墙壁上的风化涂层都给剥落了下来。
    而黑影的真实面目，也在月光下显露无遗——狼人。
    它们虽然有着接近人类的肢体，但却被浓密的黑色毛发覆盖着全身。狰狞的头部、夸张的利爪，不光与名为“狼”的野兽大同小异，它们的整个上肢也强壮得过分。透过浓密的毛发仿佛都能看到其下青筋暴露的肌肉，体型更是远超常人地达到了2米以上。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神父大人’。有人...要你的命。”
    杨启整只手臂爆发出神圣咒术的光芒，一阵冲击波突然爆开，瞬间便将狼人击退出数米远。
    不料，狼人那狰狞的狼首露出一个狞笑。
    只见杨启身后又突然升起一个阴影——
    “受死吧！”
    轰！！
    杨启头也没回，仅是手肋向后一顶，便又将这狼人逼退了。
    “哼，有两下子。”
    月光下，两头硕大的狼头怪物一前一后地包围了杨启。
    “满月，乃猎杀之夜...而你，就是我们兄弟俩的第一个猎物。”
    狼人的声音嘶哑而危险，但杨启的脸上不光没有半点波动，反而还有些烦躁。他手指一动，一阵不易察觉的流光覆盖了全身。
    “我就不是很明白。我一个普通的兼职神父的大学生，有什么可值得杀的？多一个我，少一个我，这个地球照样转。”
    狼人闻言，从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笑声：
    “哈！人类，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噗呲——
    这狼人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杨启的一拳已经打进了它的嘴里，它的一嘴尖牙瞬间被打得稀烂，混在血肉和口水中，从他的嘴里向外飞溅。
    “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在咨询你们的意见。”
    话音刚落，杨启回旋半圈，侧身一踢。
    轰地一声，狼人径直撞到小巷一侧的墙壁上！
    它咳吐出一滩鲜血，哀嚎着就要起身：“你这...嗷——！人类！！”
    “天堂有路你不走，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启右臂一抖，在甩落污血的同时，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突然出现在了手里。手起枪响，水银子弹精准地射进了它的脑袋。
    砰！砰砰！
    “轮到你了。”
    杨启转头看向剩下的那只狼人，但只看到它闪进小巷拐角的身影。
    “想跑？”
    他正要追上去，但下一刻从拐角处就传来了狼人的惨叫。
    “嗷啊啊啊啊啊！！”
    狼人倒飞出来，身上多了几道深入骨髓的伤口，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
    “别来无恙啊，神父先生。”
    一名穿着普通的男子手持着血淋淋的匕首，从拐角走了出来。
    他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蓄着络腮胡，长相五官都俨然是一副异国人的样貌，但他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叫埃里克，怎么，抢了你的活儿了吗？”
    击杀狼人的手法既熟练又迅速，这家伙，恐怕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而在看到男子手上那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后，杨启也迅速就明白了眼前这金发男子的身份。
    “猎魔人！”
    杨启当即一记高抬踢击，便向着埃里克的面门袭去，这经过神圣咒术强化的一脚，足以一击踢飞成年男子的头颅！
    呼————！！
    而埃里克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杨启迅速刹住了这一下势大力沉的踢击。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就是你们神职者打招呼的方式？”
    “你为什么不躲开？”杨启收回了腿。
    埃里克笑道：“吃你一脚还不至于把我的命交代了，而这就是我表达诚意的方式。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杨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我们教会从未与人类同胞为敌，但是...”
    “...不包括与教会为敌的人类。这话我在其它神职者那儿听了好多遍了。”埃里克耸耸肩。
    “既然你见过神职者，那么你应该清楚，这儿不欢迎你们猎魔人。”
    埃里克浮夸地露出为难的神情：“神父，这可不行，我来这儿是有些特别的事情要办。”
    杨启也不打算和他多废话：
    “那么我会盯紧你的。”
    杨启打了个电话通知教会善后人员来处理狼人的尸体，随后便提上购物袋离去了。
    “你要办什么与我无关。但最好别像今天这样妨碍，或插手教会神职者的‘公务’...更不要像你的同僚一样，去破坏我们教会所维持的秩序。”
    埃里克靠在墙边，看着杨启的背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妨碍‘公务’？呵。”

 第11章 一物降一物

    嘎吱——
    希莉欧特一脸警惕地推了推正在流出热水的水龙头，这才让它停止放水。
    来自古代的血族女王花了十几分钟才明白怎么调节水龙头的温度，她不满地撇嘴道：
    “哼，人类制造的东西真是越来越难用了。”
    虽然希莉欧特对水温的要求极其严格，但由于流水会让吸血鬼本能地惧怕，所以她只能在浴缸的边缘用手指轻触水面来试温。如此折腾，她不仅无法及时得知水的温度，水龙头飞溅的水滴更令她几近抓狂。
    和水龙头斗智斗勇将近半小时后，她才满意地褪下衣物，在一片水雾中踏入了浴缸。
    “哈啊...”
    希莉欧特身体上的血污，在浸入水中后就自然地溶解、消失了，她白暂光滑的肌肤甚至不需要去特意擦洗。
    “五百年了。”
    虽然对于沉睡的希莉欧特来说只是短短一瞬，但温水接触身体的那恍若隔世的感觉，还是能让她切身地感受到她已经足足五百年没有入浴了。
    “如果是鲜血浴的话，会更舒服一些呢。”
    哒哒哒哒——
    有什么人靠近了。
    “阿启！楼上都是血！发生什么事了？是你在洗澡吗？你没事...”
    嘎吱——
    脚步声的主人推开了浴室的门。
    “...吧？”
    叶柳离与希莉欧特四目相对。
    “噫！打扰了，我马上...走...”
    在下一瞬间，鲜红的魅惑之眼便控制了她的灵魂。
    “进来。”
    叶柳离的瞳孔涣散，呆滞地答道：“是，女王陛下。”
    在她踏进浴室后，希莉欧特一打响指，浴室的门便从外面反锁了。
    她再次轻打响指，叶柳离便恢复了自我意识，一屁股跌坐在小凳子上。
    “什么？我——”
    希莉欧特挑起自己的银色发丝，细细地梳洗着它，冷漠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慵懒。
    “又见面了，面包。”
    叶柳离紧张道：“你...你你你！不是说好不吸我的血了吗！”
    希莉欧特自顾自地梳洗着头发，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
    沉默的氛围往往会使人更加紧张，而对于此时的叶柳离尤其如此。
    叶柳离紧张地看着浴缸中的银发少女，她在优雅地清洗着自己洁白的肌肤，但看着看着竟令她有些恍惚，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让她怀疑自己身处梦境中。
    希莉欧特人偶般精致的脸蛋、勾人魂魄的红瞳，以及那晃眼得不真实的一头银发，竟也令同为女性的叶柳离感到一丝艳羡。
    “哇...好白的皮肤...如果变成吸血鬼的话也可以这么白吗...”
    她一个激灵摇了摇头：“不对，不对！等等！”
    叶柳离此刻总算发觉了，那股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她忍不住站起来吐槽道：“你呀，洗澡不用沐浴露的吗！”
    希莉欧特抬起头：“那是什么，香料吗？”
    叶柳离拿起一瓶沐浴露：“是这个。”
    “...”
    希莉欧特没有回应她，只是用那冷漠的眼神看了过来，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叶柳离可不敢直视银发少女那危险的红瞳。她被直勾勾地盯得不知所措：
    “总、总之你快用这个洗澡啦！不用这个可是洗不干净的！”
    希莉欧特突然轻笑起来：“想要成为我的女仆，好让我饶你一命吗？哼，原来如此呢...”
    “诶？不是，我...”
    “很好，那就如你所愿，把那瓶香料呈上来。”
    希莉欧特说完就自顾自地抬起了一只手，示意叶柳离把沐浴露递过来。
    “好好好，女仆就女仆，你这家伙完全不讲理。”
    叶柳离虽然不满，但也只能照做。她把沐浴露递过去，希莉欧特却拧开盖子就要往水里倒。
    叶柳离叫道：“你在干嘛！”
    希莉欧特傲慢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沐浴用的香料怎么使用还需要你教我？”
    “啊啊啊，看不下去了！”
    叶柳离上前抢过希莉欧特手中的沐浴露瓶，挤出来许多淡粉色液体，顺势直接抹到了她的身上。
    噗叽。
    “人类，你好大的胆...呀？！”
    没等希莉欧特开骂，叶柳离又把手里剩下的沐浴露顺着她的后脖直接抹到后腰上。
    “无、无礼！”
    她甩开叶柳离的手，下意识抹了一下身上的不明液体，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这是...？”
    叶柳离说：“这‘香料’就是这样用的，是抹在身上，而不是倒在水里的。”
    希莉欧特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才不用区区人类提醒我，这我当然知道。”
    “还嘴硬。”叶柳离嘟囔着拿起海绵，直接开始搓洗希莉欧特的后背。
    唰——
    “人类，你在干...呜喵——”
    虽然希莉欧特迅速捂住了嘴，但还是发出了可爱的尖叫...
    五百年的岁月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这让她的身体极其敏感，尤其是在搓洗后背的时候。
    “我、我居然...”
    虽然这个人类少女相当冒犯和无礼，又羞又怒的希莉欧特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吃了；但她的搓洗也确实很舒服...
    纠结万分的她憋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说道：
    “哼，无礼的人类，我现在就先留你一命好了。”
    然而，叶柳离似乎完全没听到，一边说着“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就直接拿起了洗发露往希莉欧特头上倒。
    噗叽——
    “不知礼数的人类，你又在干什...”
    未等她说完，叶柳离就直接在她的头发上揉出了许多泡沫。
    “呜啊啊哇！”
    “远远看去可漂亮了，仔细一看，皮肤完全不保养，头发都是分叉！一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都没有吗？”
    “血族女王才不需要人类的保...咕唧——保养。”希莉欧特傲慢道。“我可是不需要新陈代谢的...的...呜哇好痒！”
    叶柳离不置可否：“不需要？虽然给吸血鬼‘服侍’这种事儿让别人知道就完蛋了...但是！我无论怎样也不能看着现代女孩梦寐以求的完美躯体被这样糟蹋。”
    她又拿出好几个瓶瓶罐罐。
    “我豁出去了，事后你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希莉欧特抬手想要施放魔法，但被叶柳离直接抓住了手腕。
    “不要乱动哦。”
    “人类！你给我放...放开？”
    希莉欧特竟然一时半会没法较过叶柳离的劲儿。大概是因为被揉搓得太过舒服导致浑身酥软，暂时没法使上力气。
    “我...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仆了，快滚！”
    噗叽。
    “呜哇！好痒、住手...”
    “人类、我要杀——”
    “...呜喵！”

 第12章 三人行

    几分钟前。
    杨启提着给希莉欧特买的衣服回来，结果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叶柳离。
    杨启正想问她怎么会在这儿，然后满脸通红、裹着浴巾的希莉欧特就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她瞪了杨启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而叶柳离则上来抢过杨启手中的购物袋，并表情复杂地说了句“阿启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也跟着上去了。
    这会儿，杨启靠在卧室门旁，尽力让自己一片混乱的脑子恢复正常。
    “我真是要崩溃了。”
    咔哒。
    应声而开的卧室门将杨启拉回了现实。
    “小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一抹银色的身影飘然而出——那是希莉欧特。
    杨启本来有很多句话要问她，但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吸血鬼少女华丽的银色长发不同于以往的灰白，现在看起来柔滑而光泽，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晃眼。她脚步轻盈，流光在银瀑般随风飘动的发丝上一掠而过。
    定睛一看，两侧原本略显杂乱的披肩散发居然用简单的丝带扎成了发结，少女长长的银发在简单打理后，便如同等身大的人偶娃娃一般华丽。
    “嗯？”
    她注意到了杨启的目光，抬起头来注视着这名比她高出许多的人类神父。
    吸血鬼的显著特征永远都是那么抓人眼眸——在那冰冷的双眼注视着杨启的同时，杨启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眼。
    她的素颜化上了淡妆，少了几分苍白，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红晕；鲜红的双瞳，银白的长发，以及那苍白中透着病态美的肌肤，无论是哪般，都令她的绝世美颜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人种，是任何人类都不会拥有的，摄人心魄的美——看上一眼，就足以掳走寻常人类的心。
    “你在看什么，人类？”
    希莉欧特在杨启面前站定，及膝的裙摆在细微的穿堂风下轻轻晃动着，带来一阵少女身上刚出浴的香味。
    浅色的连衣裙上装饰着简单的花纹，白暂的锁骨清晰可见，这相当日常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竟是如此合适。
    此刻的她，与先前邪魅、高傲的吸血鬼女王截然不同，化妆打扮竟能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恍惚间，杨启仿佛看到了“天使”降临，呆呆地看着她，一时半会竟说不出半句话。
    但随后，希莉欧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就飘然凑上前，嘴角轻挑：
    “人类，你这表情还真是令人恶心呢。”
    啪唧！
    “啊疼疼疼！”
    她狠狠地踩了杨启一脚，瞬间将恍惚的杨启拉回了现实。
    “哼，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毫无疑问，眼前这与先前判若二人的银发少女，还是那个满是邪气的吸血鬼女王，她可爱的容颜上似乎永远都不会露出与之相符的表情。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你可别误会，我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千年前的老妖怪也打扮得像个现代人了。”
    “我懒得和你说话。”
    希莉欧特拉了拉领口，侧目瞥向身后：
    “仆人，要出去逛街的话，只能穿成这样么？”
    她说话的对象，随后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是叶柳离。
    “是呀，你原来那种衣服太显眼了，现代的人类可不那么穿。”
    希莉欧特撇了撇嘴：“这个时代的审美真是无法接受。”
    “如果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头银发也得藏起来，我们这儿的人可都是黑发。”
    叶柳离拿出一顶圆边帽想给她戴上。
    “不要。”
    “可是...”
    “不要。”
    “这银发不管怎样必须得藏起来！”
    “你好烦啊，人类！”
    “这个可不能依你！”
    “停！”
    杨启一下把两人拉开。
    “打扰一下...仆人？逛街？你们这是演的哪出戏？”
    叶柳离后知后觉地歪了歪头：“哦...好像忘记和阿启说了。”
    她稍稍拉了拉衣服，在她的胸口赫然刻印着一个鲜红的符文。
    杨启震惊：“这是...鲜血契约？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和我签订了契约哦，只要我成为她的女仆，经常来服侍她，她就答应在这座城市保持低调，尽可能地不要引起教会的注意。”
    叶柳离笑了笑：“这样一来，阿启就不必担心她闯祸了，也不必担心她会伤害我。”
    杨启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不管他怎么去阻拦，叶柳离还是卷入了这本该与她毫无关系的事件中。
    “小离...你一直都这么为我着想，你想帮我，我也能理解...”
    杨启一把把她拽过来：“但是你也不能投敌吧？！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这个嘛...我也不能一直躲着她呀，还不如和她好好谈谈条件...”
    “她一看就不是会遵守契约的那种人。”杨启叹道。
    但木已成舟，叶柳离就这样白白成了希莉欧特手里的筹码，解决她的希望更加遥不可及了。
    “你们的悄悄话要说到什么时候？”
    希莉欧特不耐烦地推开拦在门口的二人，拉过叶柳离径直就走：
    “晴朗的满月之夜正是出行的最佳时机，可不能浪费了，女仆。”
    “喔，好、好。”
    杨启拉住叶柳离的另一只手：“等等！小离不会开车，对这附近也不太熟，如果你只是要出去走走而已，我来给你当向导。”
    希莉欧特没有松开叶柳离的意思：“我怎么使唤女仆也需要你管？”
    “你的女仆？她是我的！”杨启道。
    叶柳离突然脸一红：“阿启...”
    杨启咳了两声：“...她是我的死党！”
    希莉欧特冷冷地看着他：“胡搅蛮缠。”
    “别别别别——别吵啦！我们三个一起出去不就行了嘛？”
    叶柳离在中间被拉得两臂生疼，她甩开希莉欧特和杨启，推着二人就往外面走。
    “阿启，先一起出去吧，有空我再慢慢和你说。”
    杨启见叶柳离不太像是被操控了的样子。不好妄下判断的他，也只能瞪了一眼希莉欧特：“你最好别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希莉欧特撩了一下肩膀上的银丝，对杨启的警告丝毫不在意。
    “我就是真在谋划什么，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就在她撩头发的下一秒，她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鲜血符文微微亮起了三分之一。
    “...哼。”
    她甩了甩手，用袖子盖住了符文。
    “走，可别坏了我的兴致。”

 第13章 天台

    “哇，她是外国人吗？”
    “是cosplayer吗？超可爱啊！”
    在行人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中，杨启一行人前往了百灵市最繁华的西区。
    “这些人类真是聒噪！”
    希莉欧特不满地抱怨着，但她那副嫌弃的神情反而让路人的回头率又提高了几个百分比。
    如果不是杨启消耗一次刚刚恢复的令咒强行压住了她，恐怕现在她就会大发雷霆，在大街上整出一桩大麻烦来。
    “别叫嚷了，我们马上就到了。”杨启道。
    明知道她是容貌远异于常人的吸血鬼，但杨启还是带她来到了人流量巨大的西区。因为这儿有两三座展馆正在举办规模不小的漫展，因此，在这附近的商业街区，路上有不少行人都穿着cosplay用的“奇装异服”。只要带着希莉欧特到这边来，那路人多少也就不会对她的银发红瞳感到诧异了。
    时值晚上八点的黄金时段，步入西区，摩天大楼林立，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招牌都已亮起。
    熙熙攘攘的行人，如流水般不中断的车辆，不绝于耳的商店在外放他们的音乐和广告，这繁华的景象和东区完全是天壤之别，就连东区最繁华的商业街和这里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这就是21世纪，一个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亦是一个浮躁而纸醉金迷的时代。
    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希莉欧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毕竟人类文明在过去的数千年间从未像20世纪后的一百多年这样突飞猛进，对于穿越了五百年时光的希莉欧特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没有雕纹的青砖石瓦，没有四处招摇过市的铠甲骑士，没有贵族子弟乘坐的马车，路上的男男女女也“不知廉耻”地穿着用料稀少的衣物。这个时代，已经和她所熟知的世界相差甚远了。
    希莉欧特确实想看看如今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但未曾料到眼前的一切超出了她一千多年以来的认知。
    ——噗通。
    一时不知所措的她，不知不觉地就抱紧了杨启的左臂。
    叶柳离吓了一跳：“希莉欧特小姐，大庭广众下可不能吸血！快、快放开阿启！”
    “我才不是要吸血。”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在这嘈杂的街道上小得难以听清：“带路。”
    “你说什么？”杨启没听清楚。
    咔啦咔啦咔啦——
    她猛地一用力，几乎要把杨启的骨头掰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就这样，杨启“带”着吸血鬼少女走遍了这街区里形形色色的商店和风景。
    叶柳离与杨启边走边给她介绍这琳琅满目的现代事物，在数小时内走遍了繁华的西区，直至夜深人静，宽敞的大街变得寂静，直至只剩一排排的路灯还在默默地值着班。
    没有了喧宾夺主的霓虹彩灯，皎洁的月光重新洒满了大地。
    “累死我了——”
    杨启瘫倒在长椅上，而叶柳离和希莉欧特却一点也不显疲色。希莉欧特不是人类，他可以理解，但他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叶柳离也走了这么久却一点都不累了。
    “阿启你渴了吧？我去给你买瓶饮料？”叶柳离问。
    “好，给我来瓶可乐。我快走不动了。”
    叶柳离似乎因为逛过街了所以心情很好，她走着跑跳步去找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打发走叶柳离，杨启总算有机会和希莉欧特单独相处了。他必须得问清楚希莉欧特究竟有什么打算。
    他转头看向她：“喂，我说...”
    只见希莉欧特静静地站在一旁，抬头呆呆地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银发的少女沐浴在洁白的皎月光辉下，这月光仿佛是为她而降临，一种浑然一体的、冰冷的气场笼罩着她，不容杨启去开口打断。他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良久。
    少女转过身来，与杨启四目相对，她第一次用这样认真的目光看向杨启。
    “这附近应该没有碍事的人类了。”
    “怎么？”
    忽然，黑色的双翼在希莉欧特身后展开，在洁白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地邪恶。
    她伸出手来，语气不容置疑：
    “抓住我的手，人类。”
    杨启再三犹豫，还是握住了她的小手。
    呼——！
    她腾空而起，带着杨启飞上高空。
    少女的手冰凉而柔软，杨启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杨启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可别松手！”
    “哼。契约的力量保护着你，我想松也松不了。”
    杨启抬头道：“你要带我去哪...噗啊！”
    希莉欧特狠狠踢了他一脚：“不要看，你这下流的人类！”
    杨启捂着生疼的脸：“你到底要干什么！”
    还好，这令他双腿发软的飞行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一会儿，二人落在了附近的百货大厦顶端。
    希莉欧特的双翼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服，走到这大厦的边缘。在这里，可以将整个百灵市的西区一览无遗。
    杨启随后也走了过来：“你...就带我过来看这个？”
    “人类，告诉我。”
    希莉欧特看向他。
    “五百年后的世界，依旧没有血族的容身之所，对吗？”

 第14章 内幕

    杨启闻言，稍稍愣了一会儿。
    “没错。”
    他指着这高楼林立的西区说道：
    “在这片东方大陆，在这个国家，百灵市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乡下小城。在这个世界上，比百灵市规模更大、更繁华、人口更多上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城市，有成百上千个。人类文明在过去的百年间完全统治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土地是人类未曾涉及的了，这个星球已经罕有人类所不知道的秘密。”
    “虽然非人种族——如狼人等怪物还在被教会追杀，但血族早就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他们在如今的时代，只是人们口耳相传的吸血鬼传说而已。”
    杨启说完一席话，希莉欧特却轻笑了一声：
    “呵。”
    “你笑什么？”
    “果然，你也不过是被教会蒙在鼓里的一只可怜虫罢了。”
    吸血鬼少女又凑上前来，她似乎从来就不会刻意和人类这样的“面包”保持距离。
    “人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棺木中沉睡呢？”
    杨启往后站了两步：“我怎么可能知道几百年前的事情？”
    “是吗...教会果然什么都没有说呢。在大约七百年前，欧罗巴爆发了一场巨大的瘟疫。它在你们的语言中叫做...”
    希莉欧特愣了一下。
    “叫做...”
    “黑死病？”杨启道。
    少女撇了撇嘴：“哼，黑死病。才不用你提醒。”
    “血族与教会的战争持续了千年，直到这场持续了巨大的瘟疫彻底摧毁了教会的权威。教会失去了他们原本的地位，再也无力来清剿血族这些他们眼中的‘异端’。”
    “在那之后，教会和整个血族做了一场交易。一天早上，教皇麾下的骑士团长来到了我的面前。她说，只要血族用千年以来积攒的的财富与智慧将千疮百孔的教会拯救于水火之中，那教会便会庇佑血族融入人类社会，结束血族永恒的孤独。教会会给血族安排一个虚假的身份，并在血族承诺不捕食无辜平民的情况下为血族提供罪犯、流浪汉的血液以供血族享用。”
    希莉欧特平静地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这是所有血族都无法拒绝的交易，而教会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血族的威胁。但骑士团长却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除非血族女王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少女的瞳孔此刻显得愈发鲜红。
    “向来仇视人类的血族女王对血族有着至高无上的号召力。如果不除掉她，教会要怎么保证在血族进入人类社会后，她不会撕毁这脆弱的协议呢？”
    娇小的血族女王冷笑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为了除掉我而来的，可笑的骗局。也许教会一开始还会履行诺言，而血族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掌握了所有血族信息的教会毫无疑问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太清楚教会的德性了。”
    希莉欧特的话语冲击着杨启的世界观，他一脸地不可置信：
    “教会居然利用吸血鬼来巩固地位？胡说八道！”
    杨启看着眼前的少女，转念一想，她确实没有必要对他撒一个数百年前的谎。
    杨启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属实，那这个交易很显然并没有达成。否则，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交易确实达成了。”
    希莉欧特把玩着长发的末梢。
    “大厅里的所有血族都跪下来，恳求我接受这场交易。因为教会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诱人到所有血族都不惜去相信这个谎言。哪怕人类真的是在使诈，以血族的力量，也绝不会被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血族都情愿以身犯险。但这样过于明显的陷阱可骗不了我。”
    她抬起头，眼神划过一丝杀意。
    “呵呵...我拒绝了他们的条件。并以我自己的方式达成了这场交易。”
    “我进入了黑之棺中沉睡，进行自我封印。”
    “这封印会令我陷入永远的沉睡，我的仆人会将我交给教会，至于后来的事情...我就无从得知了。”
    因为信息量过于巨大，杨启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是谁把你藏到教堂地下...等等，不对——为什么教会不直接杀了你？”
    希莉欧特一脸看低等生物的表情：“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杨启道。
    “答案很简单——‘被黑暗选中者，加冕为王’。在血族之中永远都会诞生新的血族之王。就算我死去，血族新的王仍会诞生。只要将身为血族女王的我永远封印，这世上便再也不会诞生新的血族之王了。”
    杨启断然道：
    “但这太扯淡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这些一面之词是真的？”
    希莉欧特轻笑：“呵，人类，我并不需要你相信，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只是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过于可怜了。”
    杨启警惕道：“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带领血族重新崛起？消灭教会？还是统治人类？”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
    “无聊。”
    杨启猝不及防：“哈？”
    “只有传说里的大魔王才会有那种俗不可耐的想法吧？”
    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15章 碾压

    眼前这实打实的血族女王一脸不屑地说出了“我又不是什么大魔王”之类的话，杨启忍住了吐槽的强烈冲动。
    “反正你绝对没在想什么好事。”杨启道。
    希莉欧特靠到天台边缘，身体前倾，俯瞰着笼罩在夜色下的百灵市。
    “人类，你打扰了我的永眠，让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苏醒过来...”
    她侧目看向眼前的人类青年。
    “教会的权威早已大不如前，我看得到。这个时代，已经不再由教会统治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向如今的教会复仇呢？”
    “至于我的目的...”
    呼——
    一阵阴风拂过，少女转瞬间就出现在杨启身后，轻盈地搂住了他。
    “那可是秘密哦。”
    少女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嘶...比起教会，我现在的复仇对象难道不应该是你吗？今夜美丽的月色，真是令我食欲大增呢。”
    她的头发一缕缕划过他的脖颈，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皮肤，似是在寻找着最合适的下口处。
    “我现在很累了，今天不行！快放开，不然我就——”
    希莉欧特脸上尽是识破谎言的不屑：
    “啊呀呀，这契约只有在真正伤及性命时才会阻止我。你现在已经没有令咒来命令我了...”
    杨启手心掠过一丝流光，正欲抬手，希莉欧特手指一划，就打断了他的咒术，并将他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你——！”
    “只要你别乱动，我的进食很快就会结束哦。”
    虽然杨启的手腕被划伤，但并未伤及动脉，仅是从伤口处向外渗着血液。
    “住手！我一滴血都没有了！”
    她将杨启摁倒在地，紧紧地钳制着他，离奇的怪力让他动弹不得。
    “我求你了姑奶奶您今天放过我吧！”
    杨启软硬兼施，希莉欧特仍然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用舌尖轻舐着他的手腕。在月色下，如此香艳的画面笼罩着致命的优雅，从被划破的血痕处传来少女唇口湿润的触感。
    “看来我今天在劫难逃了。”
    就在杨启放弃挣扎，打算认命时——
    砰！
    “呜啊！”
    随着一声枪响，希莉欧特应声被轰飞，杨启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什么？！”
    杨启循声望去，一个男人手持枪口冒烟的左轮手枪，站在门洞大开的安全通道门口。
    “这可是加大剂量的水银子弹，味道如何？”
    男子深谙死于话多的道理，他话音刚落，又对着希莉欧特连开四枪。
    砰！砰！砰！砰！
    少女像断了线的珠子摔下天台，顷刻间天台上只剩下了杨启和这个开枪的男人。
    杨启定睛一看，迅速回想起他的身份：“你是...猎魔人埃里克？”
    “埃里克·谢菲尔德。”
    男子的目光一改杨启初次遇到他时的轻浮，变得冷静而严肃。
    杨启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我明明警告过你尽快离开这个城市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谢...”
    埃里克给左轮手枪换上了一个全新的弹巢：“如果你想道谢...”
    砰！
    “...就和那只吸血鬼一起下地狱去，那就是最好的道谢。”
    只见埃里克突然举枪瞄准了杨启，说时迟，那时快，还好他足够走运，旁边便是通风的机箱，他侧身一跃就藏到了后面。
    “反应挺快。”
    杨启啐了一口：“在我看到你往左轮手枪里装普通的子弹而并非水银子弹时，我就知道你八成要朝我开枪了。”
    “oh boy，那又如何？”埃里克大笑道。
    他话音刚落，一枚破片手榴弹就滚了过来。
    杨启拔腿就跑，瞬间暴露在埃里克的视野中——
    砰砰砰！
    躲在机箱后的几秒让杨启成功用神圣咒术强化了一下肢体，一发子弹打中了他的小腿，虽然因为角度不太好，被弹开了，但仍然让他剧痛难忍。
    “呃！”
    在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下，他一个踉跄，摔到了另一个较大的机箱后。
    “猎人，你这是在袭击神职人员。你想被教会通缉么？”
    “哈哈哈哈——”埃里克仿佛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神职人员？神职人员会和吸血鬼甜蜜约会一整晚，然后在天台舌吻？”
    “你跟踪我？！”
    杨启心生火起，他翻身跃出，以一个迅猛的爆发速度迅速逼近了埃里克。
    “首先，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一派胡言！”
    他一脚踢飞了埃里克的手枪。
    “其次...我更没有和她舌什么吻！”
    埃里克迅速伏身一记下段踢，正正踢到了杨启刚被射中的小腿上。
    “混账！”
    杨启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被埃里克随后一记肘击正中胸口，生生被逼退了五六步。
    “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杨启啐了一口。
    埃里克讥讽道：“一个和吸血鬼签订契约的堕落神父竟反过来说我下三滥？”
    “举起手来。”
    不知何时，杨启已经拾起了地上那把左轮手枪！
    但就在他举枪瞄准埃里克的瞬间，埃里克却也早已用另一把枪瞄准了他。
    “我还有备用的，小子。”
    杨启扣动扳机，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没有子弹？”
    埃里克给左轮手枪上了个膛：“我向来喜欢在左轮手枪里装五发子弹，空出一发...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
    砰！
    这一次，杨启躲无可躲，他的瞳孔急剧收缩，那是感到死亡降临的应激反应。
    一个银白色的身影闪过，电光火石间拦在了杨启的面前。
    叮！
    那一发子弹无力地叮当落地。
    “你为什么...”
    少女黑色的双翼再度在身体后展开，浅色连衣裙上被打出数个弹孔，仿佛堕入地狱的天使。
    她的扑克脸上看不出半点受伤后的皱眉神情，那几枪仿佛完全没有伤到她，但弹孔中隐约可见的焦红的血肉无疑否决了这个事实。
    “哼，你真是神父么？对吾等血族如此一无所知。”她侧目道。“如果鲜血契约者死亡，被契约之人也无法幸免。”
    杨启恍然大悟：“所以这几天你并非真的想杀我...而是在拿我寻开心而已？”
    “什么...？才、才没有。”
    希莉欧特当即否认。
    杨启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吗。”
    希莉欧特鼓起脸：“住口！”
    埃里克饶有兴致地将手枪转了两圈，眨眼间就熟练地换上了新的弹巢。
    “很抱歉打断你们的打情骂俏...不过挨了那么多发大剂量的水银子弹，你居然还能站着说话。我今天可是遇到大猎物了。”
    杨启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朝安全门走去。
    “想跑吗？”埃里克指着杨启道。
    杨启转身在安全门门口站定：“说到跑...我建议你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只是在找个安全的地方站着而已。”
    话音刚落，那银白发的吸血鬼少女忽然消失了。
    “...晚了。”杨启改口道。“你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冰冷纤细的手指忽然掐住了埃里克的脖子，并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举了起来。
    “什么！这么...快...”埃里克惊道。
    “你那威力巨大的火铳还不至于能伤到我，只是可惜这身新买的衣服了。”
    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埃里克面露惶恐，抬起手来：“咳！放、放开我！你们在天台上的聊天内容，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发誓！”
    希莉欧特的神情短暂迟疑了半秒。
    “哈，我骗你的。”
    埃里克抬起的手突然伸向外套内侧，从里面扯出一串灌满了圣水的手榴弹。
    “尝尝这招！”
    在一阵爆破声中，水雾四起，这喷洒的圣水之中，所有不死怪物都会在极度痛苦中融化！
    但埃里克脸上的得意神情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脖子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有减轻。
    水雾散去，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除了先前的几个弹孔之外，连一点圣水的灼伤都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希莉欧特神色一凛，像丢垃圾一样随意一投，就径直地将埃里克甩飞到机箱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凹坑。
    砰！
    埃里克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下估计直接粉碎了全身的的骨头，十有八九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不该惹我生气。”
    她用手轻轻撩起肩上被吹乱的银发，眼神冷漠得如同杀死一只蝼蚁。
    冷傲的血族女王仍然遵守了不杀人的约定，她没有下死手，否则埃里克会直接被摔成一张血肉模糊的壁画。
    埃里克苦笑：“真是不得了的力量...咳...”
    希莉欧特早就发觉了有人在跟踪他们，于是她便将杨启一起带到天台上，将埃里克这个跟踪者引上来，从而更方便地解决他。但她未曾想到的是，埃里克居然又转而攻击杨启。
    在契约的作用下，如果伤及这个人类神父的性命，那就等于伤及她。埃里克的行为令她勃然大怒。
    “哼。”
    她上前揪起毫无反抗之力的埃里克。
    “猎魔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问得好，你这怪物。”他咳出一口鲜血。
    “我需要钱。有了钱，我才能...去复仇...咳咳咳——”
    希莉欧特丝毫不怕他会突然断气，狠狠晃了一下剧烈咳血的埃里克：“继续说。”
    “呸。”
    他朝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希莉欧特冷笑：“是吗...你就是拒绝咯？”
    她褐红的双瞳转瞬间变得如鲜血般鲜艳，牢牢地锁住了埃里克的眼睛。
    “顺从你的女王，人类。”
    埃里克眼神呆滞：“...是。”
    “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埃里克虽然身受重伤，但在魅惑之眼的作用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来到这座城市...本就是为了猎杀狼人赚些外快...”
    “好巧不巧，我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神父...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吸血鬼的臭味，那种黑暗的气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咳！只要制服吸血鬼，就可以从他口中问出我要的情报...还能换取赏金...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谁知道，今天碰上了女王陛下...我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你说血族？”少女的神情疑惑。
    “是的...女王陛下...”
    埃里克的话语越来越虚弱。
    “十几年前的一天晚上，我的家人被吸血鬼尽数屠戮，那天我出门在外，侥幸逃过一劫...”
    “我当上了猎魔人，猎杀魔物以此为生，这十几年间，我逐渐调查到了真相...那天对我家人痛下杀手的人...正是...”
    埃里克突然激动起来，咳出的鲜血中带有内脏的碎片。
    “血族...之王！”
    希莉欧特听到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名词。
    “你刚刚说了什么...？”
    被魅惑的埃里克呆滞地回道：“回女王陛下...是血族之王...他带领着吸血鬼这消失已久的传说生物回来了...”
    “笑话。”
    希莉欧特打断了他，并解除了对他的魅惑。
    “我才是血族唯一的女王——希莉欧特！怎么可能会有新的血族之王，满口谎言的人类！”
    虚弱的埃里克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被魅惑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家底都抖了个干净。
    “你...你...该死的吸血鬼！”
    埃里克感到自己被彻底地羞辱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死到临头了，还不如乖乖叫我女王陛下，那样死的更体面一些。”少女傲慢地颔首道。
    “呵，算了。我才懒得去管你们吸血鬼的派系争端，反正我快死了，什么血族之王、血族女王，都无所谓了...”
    埃里克颤抖着，从身下拿出一把被血染红的左轮手枪，缓缓顶住了自己的下巴。
    “我最终还是没能给他们...我的家人...报仇...”
    “吸血鬼夺走了他们的性命，但不能夺走我的。”
    他颤抖着按下了左轮的击锤。
    “我...我...咳咳咳...会在地狱等你的...如果吸血鬼也会下地狱的话...！”
    砰！

 第16章 初拥

    明月依旧高悬，漫漫长夜尚未破晓。
    ...
    “噗——咳咳咳...”
    金发男子咳出一大滩鲜血，逐渐恢复了意识。
    “什么？我这是在...咳啊——”
    钻心的剧痛刺激着埃里克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就时日无多了。
    他试图动起来，但每挪动一点点，钻心的疼痛就会迫使他放弃。
    一束月光洒下，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笼罩在黑暗中的房间，只有月光从不远处的窗口照亮了房间的一隅。
    一位少女正坐在窗沿前，沐浴着月光。轻风扬起银色的长发，血红的双瞳中蕴含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是你...”埃里克用破碎不堪的肺部勉强呼吸着。“这是哪儿？”
    他只记得自己用左轮手枪朝脑袋开了一枪。埃里克每让模糊的大脑进行一次思考，都令他全身的剧痛愈发强烈，因此他便懒得再去细想了。
    “哈...如果这儿不是地狱的话，那我就是还没被那发子弹打穿脑壳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但失败了。
    “快动手！杀了我！”埃里克冲沐浴在月光下的银发少女吼道。
    “...”
    少女没有立即回话，在埃里克生命不断流逝的此刻，沉默便是最令人恐惧的答复方式。
    埃里克自踏上复仇之路以来，猎杀过数百头形形色色的魔物，其中就包含了十余只吸血鬼。猎魔人是死亡率极高的“职业”，因为区区人类的肉体面对魔物时脆弱如纸。因此，他渐渐养成了经常记笔记的习惯，每一次猎杀，他都会先将猎杀目标调查周全再动手...这便是他能比其他猎魔人都活得久的原因。尽管他遇到并猎杀的吸血鬼寥寥无几，他也一遍又一遍地复习过和“被吸血鬼抓住时”这种场景相关的资料...然而，这次的他轻敌了。
    谁会料到百灵市这样的偏僻地区里居然会出现血族女王？
    但现在面对这只远远超出他理解能力的吸血鬼，任何实战方法都不再管用了。但他冷不丁突然想起典籍上的一句话，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吸血鬼如果留了人类一命，那等待着此人的命运只有两个。其一，被永远地囚禁，变成吸血鬼的长期口粮，直至极度痛苦地被吸干，变成干尸...】
    “嘶溜...”
    少女勾起嘴角，轻轻舔舐了尚存血色的秀唇，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品尝美味。
    “人类，你渴望力量吗？”
    她优雅地翘起腿，单手托着略显慵懒的脸。
    “你要复仇，而我，则要弄清楚那个冒名顶替的‘血族之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我们的目的可就达成一致了。不过，你现在的身体连动弹一下都是奢想，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你，永远，永远都无法复仇了哦...”
    【...其二，接受血族的初拥，献上自己的灵魂和一切，堕落为不老不死的魔物。】
    “但我，有办法让你继续复仇。”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闭嘴！”
    恐惧在埃里克的心里升起，他本能地蹬着腿想往后退，但后面便已是退无可退的墙壁。
    “油嘴滑舌的吸血鬼，要我靠着你们的力量去复仇？那我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银发少女闻言，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更甚。
    “没有区别。”
    “越强大的力量，代价就越昂贵，往往需要用生命来支付...这份永恒的诅咒相比之下，简直温柔得如同祝福...”
    “住口。”埃里克咳出一口鲜血。
    “你时至今日都无法为十几年前死去的亲人复仇，人类贫弱的身体终究是有极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你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埃里克已经失去了冷静：“住...住口！”
    “就这么死去，你很不甘心吧？”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那自称血族之王的家伙，将会永远地活下去...”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你和你的家人不过是匆匆过客。”
    “来，选择吧。接受初拥，成为我的眷属，继续你的复仇...”
    她红色的瞳孔变得略微鲜红了。
    “或是死。”
    埃里克虚弱地嗤了一声。
    “我体内流淌的，是谢菲尔德家族的血！绝不可能...被你这种怪物玷污。”
    少女的瞳孔黯淡了几分：“那真是遗憾呢...”
    “永别了，人类。”
    话音刚落，少女就从窗口轻轻一跃，化作黑雾消失在月光下。
    ...
    窗还静静地开着，而周围的一切除了埃里克的喘息声，再没有半点声响。
    “这儿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连车辆经过的声音都没有...向外面求救，肯定是来不及了...”
    他一眼瞥到了房间的门。
    “那儿，那儿可以出去。”埃里克挣扎着想往门口爬，但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太远了，门口太远了...咳咳咳——”
    他不愿去接受一个事实，他的体力已经连支撑他爬出这间屋子都无法做到了。
    “窗户更近...”
    他看向那扇窗。如果这里是二楼或是一楼，那他从窗口爬出去，如果有行人看见，他还有希望得救。
    埃里克一点一点地爬动，但身体却已经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动，快给我动啊...该死的——”
    埃里克突然愣住了。
    他意识到了两个可怕的事实。
    死亡已经降临，冰冷的感觉渐渐袭来，不可抵挡的困意渐渐侵蚀着他的意识。他明白，一旦他睡下去，那便再也不会醒来了。
    而第二件事实...才是最让他如坠冰窖的——
    他竟在那一瞬间，萌生出了对人类贫弱身体的厌恶。
    此刻，埃里克的脑海却如回光返照般清醒。
    “呵...哈哈哈...原来如此...”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窗口爬去。
    “激将法，是吧？”
    埃里克冲着空无一人的窗口说着，一点一点地向窗口挪动。
    “吸血鬼...给我记清楚了...我是谢菲尔德家族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在他人手下死于非命的话...是上不了天堂的...如果我就这么下了地狱，我也没有颜面去地狱见我的家族...”
    ...
    终于，距离被月光铺满的地面触手可及，而埃里克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呵哈哈哈...！好！如你所愿！我要活下去，最终，我要把那个混账挫骨扬灰...”
    “过程、方法、手段，那些不重要！”
    埃里克的喘息愈发微弱，但窗户除了徐徐的凉风，半点别的声响都没有。
    “吸血鬼...你赢了...”
    “...我接受...”
    “但...这可并没有代表我会...臣服...”
    呼——
    轻风拂过，银发少女悄无声息地再度出现在窗前，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悠然自得地沐浴着月光。
    “你错了，人类。”
    她从窗台跳下，站在濒死的猎魔人面前。
    “你在内心被欲望...活下去的欲望、力量的欲望、复仇的欲望——彻底占据时，你就已经向我臣服了。”
    “这...这...不...”埃里克咬牙切齿道。
    她丝毫没有动用过魅惑之眼，便轻易地击溃了埃里克最后的心理防线。
    人类脆弱的内心，就是如此容易操纵。在血族女王千百年的经历面前，埃里克的心理防线完全是不堪一击。
    她轻盈、温柔地攀上猎魔人的背后，丝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伏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人类啊，说出来吧，许下永恒的誓言。”
    ...
    “...哈啊...哈啊...哈啊...”
    在那一瞬间，仿佛与生俱来便熟知的几句话出现在埃里克的脑海中，那是打开通往永恒诅咒之路的钥匙。
    在希莉欧特如恶魔低语般的诱使下，埃里克转动了“钥匙”，永远地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
    “向您献上...我的一切。”
    “我的女王...我的希莉欧特陛下。”

 第17章 服从

    片刻前，高楼天台。
    砰！
    希莉欧特手指一弹，埃里克手里的左轮手枪便被击歪，这一发本该射穿埃里克脑门的子弹完全打偏了。
    “吞枪自杀？人类所谓的尊严么...真是可笑。”
    希莉欧特正欲嘲弄一番埃里克所谓的‘尊严’，但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而一旁的杨启血压升高到几乎破表：“我看你是存心要我去吃牢饭！我早就说过了，在这个秘密无处可藏的时代不能杀人！你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希莉欧特侧目：“看清楚，人类，他还没死。”
    杨启仔细一看，已经昏迷的埃里克的胸口仍在艰难而微弱地起伏着。
    “但他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全身的骨头和肝脏都被你摔烂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能救得了他的医疗技术。”
    本来杨启想着借希莉欧特之手教训一下这个难缠的猎魔人，就没出手阻止。本想着让埃里克知难而退便好，然而杨启低估了希莉欧特...
    正当杨启发愁要怎么处理埃里克时，她眨眼间就出现在杨启旁边，轻柔的声音缭绕着他的耳畔。
    “人类，你不觉得...我的侍从只有你和那个女孩二人，实在是有点少么？”
    杨启一惊：“你在开什么玩笑！”
    “血族女王从不戏言。这猎魔人所说的‘血族之王’尽管听上去荒谬至极，但在我魅惑之眼的注视下，他没有撒谎的可能。我可不会对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冒牌货置之不理。”
    杨启道：“所以你要从这猎魔人身上挖出更多情报？”
    “没错，人类。可他就要死了，能让他活命的唯一办法，岂不就显而易见了嘛。”
    说罢，少女轻舐唇角，若隐若现的尖牙令杨启脊背一凉。
    “你...！”
    “闭嘴。”她用手指按住了杨启的上唇。
    “我可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人类。看着吧，能有幸见证我亲自执行的初拥，可是你无上的荣幸。”
    ...
    回到现在，希莉欧特的房间里。
    少女抬手一划，便将自己的手腕割开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
    她面不改色地抬起手，神秘的咒语随之吟唱：
    “gib dir den ewigen fluch.”
    “dienen sie der vampir-konigin fur immer.”
    嘶——
    从手腕流出的鲜血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地面上以埃里克为中心迅速画出一个法阵。
    这是初拥仪式所必要的步骤。血族的力量邪恶而难以掌控，在转化人类时，贫弱的人类躯体极其容易因承受不住这份力量而爆体而亡，更别说是埃里克这样已经濒死的人。而在这鲜血法阵的作用下，上述情况都不会是问题了。
    希莉欧特纤细的手腕一扭，那伤口转眼便愈合了，一滴血都不再流出。
    “这法阵...”
    希莉欧特皱了皱眉，因为她的力量还远未恢复的缘故，鲜血法阵的效果并不尽人意。
    然而，她并不介意。
    如果连这点疼痛都不能承受的话，那埃里克便没有资格当她的奴仆。
    “拥抱你的力量吧，人类。”
    少女伏在濒死的猎魔人身上，尖牙刺入他的脖颈，一股冰冷的血液顺着脖颈流遍了他的全身——
    埃里克撕心裂肺地叫道：“呃...呃啊啊啊啊啊！”
    吸血鬼的血液极具侵略性，与人类血液接触的刹那，便迅速吞噬、同化了它们。
    这些可怕的血液迅速且彻底地改造了埃里克的血肉。它们会让生理结构变得不再能适应人类的食物，新陈代谢亦会完全停止...因此，连呼吸都将不再需要。
    “啊啊啊啊！这...这血...”
    邪恶的血液修复并强化着埃里克支离破碎的躯体，他的精神和肉体进化为人类无法企及的强大存在...容颜永驻，不老不死。
    “咕...啊...”
    埃里克的瞳孔渐渐被血色浸染。用自己的自由和尊严换来的这份力量，令他感受到了身为人类时从未有过的愉悦。
    “太...太棒了...”
    埃里克原本对希莉欧特的敌视与警惕转瞬间化为乌有。
    在初拥仪式的改造下，一道对血族女王绝对服从的咒语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现在的他，对希莉欧特只有畏惧和崇拜。
    “这就是...吸血鬼的力量...如果我早些拥有它，或许早就能...”
    埃里克再度睁开双眼，竖仁的红瞳中充斥着对鲜血的渴望。
    “嘶...”
    他站起身，这具本应死去的身体如今却依旧能自由自在地活动，这感觉仿佛重获新生般奇妙，但又令他心生巨大的背德感。
    “我居然变成了我一生都在猎杀的怪物...见鬼，真讽刺。”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今他向希莉欧特献上了灵魂，除了对她唯命是从，埃里克别无他择。
    “跪下。”
    少女凛冽的声音响起，埃里克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
    “说吧，主人。”他单膝下跪道。
    “我的眷属啊，告诉我，那自诩为血族之王的冒牌货，究竟是什么人？”
    “我在天台上所说的那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埃里克道。
    “就那些少得可怜的情报？”希莉欧特有些不满。
    “抱歉，陛下。我穷尽一生也未能窥探到他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希莉欧特撇了撇嘴：“哼。那离找到这家伙还早呢。”
    她迈着猫步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一口小巧的黑木棺静静地躺在那里。
    “进行初拥仪式可是很累的，耗费了我不少力量。我要小睡一会儿，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慢慢说吧，哈欠...”
    “...等等！主人，那我怎么办？”
    希莉欧特半只脚已经迈入了棺木，她不满地说道：“什么？”
    “嘶...我...我很渴...”
    希莉欧特歪歪头：“对了，太久没有亲自初拥过，差点忘了。”
    “刚刚被初拥的新血族，因为体内人血的能量远不足以支撑血族的躯体，会因为对血液的极度饥渴而陷入疯狂，直到吸够了血才会恢复理智，这通常也是血族学会克制嗜血欲望的第一课...你居然能直接控制住嗜血的欲望，尤其是我体内这难以驾驭的黑暗之血。真是难得一见的优秀血族呢。”
    “可是，陛下...”
    希莉欧特冷冷一瞥：“别问了，看那边。”
    她指了指门口，只见那边正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上面还亮着蓝色的制冷指示灯。
    “那里面有十袋下等的鲜血，就当我赏赐给你了。”
    她不容埃里克回应，哐地一声合上棺盖。
    “退下吧。”
    ...
    埃里克打开小冰柜，里面整整齐齐陈列着十袋医用血袋。
    他的喉咙动了动。
    他上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些散发着血腥味的液体包和“食物”联系起来。但现在，这血腥味竟令他食欲大动，吸食它们的冲动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埃里克刚要动手，但他突然愣住了。
    如果吸食了它们，那就意味着他摒弃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埃里克·谢菲尔德将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埃里克经过短暂的犹豫，心中的天平轰然倾倒。
    “哈。我还在犹豫什么？”
    “我在那一天起，就已经一无所有了。人性也好，尊严也罢...再抛弃多少，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变化。”
    埃里克拿起一袋血袋，转而看向黑暗中纹丝不动的棺木。他大笑道：
    “只要能为我家人报仇，我愿为您献上一切，我的女王。”
    埃里克撕开血袋，将血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门外，杨启长叹一口气。
    “一般人类根本无法在精神上赢过她。才过了半个小时，这猎魔人就完败了。”

 第18章 梦境

    片刻后。
    埃里克和杨启坐在客厅里，埃里克用吸管喝完了一包血袋，而杨启心情复杂地喝着提神的红茶，二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杨启透过门缝目睹了埃里克接受初拥的全程，这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埃里克不久前还是个宁死不屈的猎魔人，在被希莉欧特初拥后，就成了死心塌地的仆从。
    在一瞬间，杨启竟然对血族那股神秘的力量产生了一丝好奇...他一激灵，意识到这想法相当危险，迅速将它们从脑海里一扫而空。
    “把她赶出我平静生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杨启苦笑。
    “所以，小神父，我们现在是同事咯？”埃里克率先打破沉默。
    杨启不置可否：“同事？这‘老板’还巴不得我死。”
    “真难喝。完全没有味道。”埃里克把最后一包血袋随手扔进垃圾桶。
    “一想到我今后连我最爱的德国香肠都吃不下去，我就不禁有些后悔变成吸血鬼了。”
    杨启道：“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后悔？哈哈哈，boy，我开玩笑的。”
    埃里克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没有后悔的余地，区区人类之躯，要完成我的复仇简直是天方夜谭。陛下让我重获新生，我才得以继续我的复仇。”
    “慢着，她可是把你打成重伤的人，你就一口一个陛下地叫了，你一点也不恨她？”
    “我誓死效忠她。”
    埃里克的眼睛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光芒。
    “不对，我说的是，她可是把你...”
    埃里克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誓死效忠我的女王。她让我看清了贫弱的自己，能获得她的恩赐是我无上的荣幸。”
    杨启脊背一凉。
    埃里克的回答相当不自然，希莉欧特绝对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一向谨慎的她如果对下属施加保证绝对忠诚的诅咒...我一点也不意外。”杨启想道。
    至少现在的埃里克看上去是绝无背叛她的可能了。原本埃里克可能是帮杨启对抗希莉欧特的潜在盟友，然而现在别说要对付她，她要是命令埃里克干掉杨启，埃里克恐怕也不会犹豫半秒。
    埃里克似乎也并不打算和杨启继续闲扯下去，他兴致勃勃地要去找几只狼人练练手，便在和杨启交换了一些关于狼人的情报后就离开了。
    而希莉欧特难得在夜间沉眠，杨启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回到房间倒头便睡。短短几天，一连串的事件就把杨启折磨得身心俱疲，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杨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来自小离的数十条未读消息。
    “我...好像把她晾在一边了。“
    从希莉欧特带着他飞到天台闲聊起，他就把被支开的叶柳离暂时给忘了。
    费了老大劲解释了一通后，杨启也没看叶柳离回了什么，抵挡不住困意的他便沉沉睡去。
    ...
    ...
    ...
    杨启想着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但凡事总是不会那么如意。
    睡梦中的杨启猛地惊醒，迷茫地环顾四周。
    “咦...我这是在哪儿？”
    疲惫的人在入睡时往往更容易做梦，杨启曾经听叶柳离提起过类似的说法。周围的景色时而朦胧，时而稳定，这里显然是梦境，但奇怪的是，他却能清晰记得自己白天所经历过的事情。
    “难不成是清醒梦？”
    反正杨启也不知道该怎么醒来，于是他便通过观察来试图理解周围景色变化的规律。不一会儿，他发现，这里的景色似是在演绎着某些故事...而且，当他去注视某个不停变换的场景时，它们便渐渐稳定下来，而其中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当杨启回过神时，他已经身处一条中世纪的豪华走廊。
    为什么不是“中世纪风格”而是“中世纪”，那是因为杨启平时接触欧洲古典器件并不少，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走廊并非依据现代人习惯仿造的“古典风格”，而是确确实实的“古典”。
    “陛下！”仆人打开了卧室门。
    身着便衣的男人连忙冲进门，满是疤痕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我的挚爱...没事吧？”
    仆人行礼道：“王后殿下安然无恙。”
    床上的王后虚弱地挤出一个微笑，对男人点了点头。
    “孩子呢？”男人问。
    仆人向一旁让开，摇篮车静静地停在床边。
    “公主殿下也安然无恙。”
    闻言，被称作“陛下”的男人——国王，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终于...终于！这个王国有了继承之人！”
    国王想抚摸孩子白白嫩嫩的脸，但生怕已起老茧的手划疼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的小公主从出生起就不哭不闹，还真是个乖孩子。”王后笑着说。
    国王大笑：“这不是好事吗？她至少不会是个任性的孩子。”
    婴儿睁开碧蓝的双眼，吮吸着手指，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我可爱的女儿。我会骄傲地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在你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你将继承我的事业，继承这个王国。”
    国王说着，将目光投向了王后。
    “在那之前，我们未来的女王陛下得要有一个配得上她的名字。挚爱，你想好了吗？”
    王后与国王等待心心念念的女儿诞生已经太久了，他们早已讨论出数个名字，而最后的决定，国王选择让王后来做。
    王后略加沉思，眉头一展，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伊薇娜。取日耳曼语‘永恒’之意。”
    “伊薇娜。小伊薇娜...这名字太棒了，挚爱！”国王拍手称赞。
    国王转身喝道：“传令！昭告我的臣民们，王国的继承人，伊薇娜公主，在今日降临于世！近日将举办庆生大典，派代表向各国送去邀请函！”
    “是，陛下。”
    ...
    嗡————
    “这是...记忆的片段？”
    幻象消散了，杨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未等杨启细想，周围的景色就急剧崩塌了。
    下一秒，他再度醒来了，而眼前的景色则是自己卧室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
    “哈啊...哈啊...真是个怪梦...”
    杨启头晕目眩地在床头柜上摸索水杯，不一会儿水杯被递了过来。他接过水杯，拧开盖子。
    “谢了。”
    他昂起头喝了半口，动作突然僵住了。
    杨启脖子僵硬地看向床边，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你醒啦，人类？”
    少女的银发在床单上散开，鲜红的瞳孔没有半点感情地扫视着他的脸庞。
    “我饿了。”
    “...”
    “...”
    “...”
    惊吓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9章 困扰

    希莉欧特吸饱了血，她闭上眼，脸上挂着一丝满足，感受着温暖的鲜血通过喉咙流进她的体内，转化为支持身体行动的能量。
    “嘶...我饱了，多谢款待。”
    杨启摸着脖子上细小的血洞，向她问起了在“梦中”所听到的名字：
    “伊薇娜是谁？”
    面对这突兀的提问，希莉欧特并没有发怒，语气意外地轻描淡写。
    “哦。你窥探了我的记忆呢，人类。”
    “什么，你的记忆？你就是——”
    “伊薇娜，并不是我。”
    希莉欧特冷不丁地突然凑近杨启。
    “伊薇娜是个如同白纸一样一尘不染的人类女孩，是个连与陌生人对视都会害羞的，天真的白痴。”
    吸血鬼纤细的手忽然压住了想要起身的杨启。
    “嘶...”
    杨启一惊：“...啊！”
    她顺着杨启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攀上他的胸口，肩膀，直到她小巧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杨启的脖颈。
    希莉欧特毫无自觉地与杨启零距离接触，她身体柔软的触感，以及神秘的芳香，作为一个正常男性，杨启根本招架不住她这番无意识的“诱惑”，心脏骤停得几乎窒息。
    “而我，是随时想要咬断你脖子的吸血鬼。要不要确认一次这个事实呢，奴仆？”
    她冷漠的表情上微微勾起一抹笑，令人不寒而栗。
    杨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愚蠢。
    不管杨启在梦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希莉欧特没有否认伊薇娜，那就代表梦境里的景象是真实的——至少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但那伊薇娜，绝不可能是眼前这活了一千多年，从骨子里都透着邪气的吸血鬼！
    如果希莉欧特曾经是人类，那按照常识来说，非纯血血族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难以理喻的强大力量，又怎么可能当上血族的王？
    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既然她没有否认我看到的是她的记忆...那她究竟是...”
    希莉欧特可一直没有放开杨启，他完全没法冷静思考，拼命把她推开：
    “够了！离我远点，我...我不问这个问题还不行吗！”
    希莉欧特轻轻地跳下床，喝饱了血的她似乎也玩够了。
    “知道就好，窥探血族女王的记忆，可是相当失礼的。如果还有下次...”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红光。
    “哼。”
    “现在天色尚早。待夜幕降临之时，可是我观察这个世界的大好时机。可别让我扫兴哦，人类。”
    她拂袖而去，笼罩着房间的黑暗气息随着她一同消退了。在冷静下来后，头晕目眩的感觉迅速席卷了杨启。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她...”
    他打开床头的罐装咖啡灌了两口，披上外套。
    “必须得改变这种局面了。”
    杨启和希莉欧特的鲜血契约不能让教会知道，更不能连累家人和亲戚朋友。
    他逃离了自己的家，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脑海中搜遍了自己的人脉...然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他。
    在她绝对的力量面前，连教会有没有能力除掉她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是埃里克这种算得上强的猎魔人了——来一个算一个，只不过都是送人头而已。
    杨启沉溺在思绪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叶柳离的家门前。
    ...
    “哈啊...阿启早...你脸色很不好诶。”
    叶柳离对于杨启的来访有些意外，她一身睡衣加上一脸没睡醒地打着哈欠。
    很显然杨启是来早了，但这会儿的杨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叶柳离却注意到了他神色铁青，一脸虚脱。
    “我去给你泡点红枣水。”叶柳离搓着迷糊的眼睛。
    “等等！不用了——”
    “行啦，看你站都站不稳了，坐下。”
    不一会儿，红糖的甜气便窜入鼻中，叶柳离端着两碗汤圆走了出来。
    “汤圆？”
    叶柳离一个激灵：“哎？”
    她看着两碗红糖水汤圆，半晌才反应过来：
    “喔，我红枣红糖都拿出来了，习惯性地就顺便煮了点汤圆。呜...头好晕。”
    “你这冒失鬼...”
    她吐了吐舌头：“一看阿启你就没吃早餐，吃了呗。”
    叶柳离从小就很喜欢吃汤圆，而杨启一直不太喜欢吃这些又甜又腻的甜食。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补充一些能量才是最重要的，就连豆沙馅汤圆此时也不那么齁牙了。
    对于昨晚的事儿，杨启本怕她会生气，但很显然他是多虑了，以她的性格并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没见你出门买过，你家的汤圆是吃不完的吗？”杨启吐槽道。
    叶柳离调皮地笑了笑：“只要阿启想吃，我这儿永远都有汤圆。”
    “可别了，这玩意我吃一次能腻一星期，我真的吃不了甜。”
    叶柳离眯着眼看向空空如也的碗。
    “你可别嘴硬了，从小到大每次都说自己吃不了，那你怎么每次都吃完啦？”
    “倒掉就浪费了。”杨启道。
    叶柳离知道杨启口是心非的性格，她会心一笑：
    “那你倒是去倒掉呀。”
    她收起碗勺走进厨房，嘴里哼着小调，心情似乎不错。而杨启可就没这么好心情了，他揉着生疼的太阳穴，脑海里一筹莫展。
    “我该怎么办，小离？已经没有人帮得了我们了。”
    “怎么了？”叶柳离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
    “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希莉欧特的力量不是我们人类可以抗衡的。她的事不能告诉教会，猎魔人更派不上用场。”
    杨启顿了顿：“或者想办法用太阳...不行，那更扯淡。”
    叶柳离从厨房探头出来，晃了晃她的左手，手背上鲜红的符文格外刺眼。
    “有什么必要非得除掉她呢？我可是和她签订了契约哦。她答应了我不会伤害人类了。”
    “你啊，太天真了。吸血鬼的契约一个字都不能信。”
    叶柳离摇摇头：“不啊，不是因为契约。大概是直觉吧，在和她的眼神接触时，我感觉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邪恶。”
    杨启苦笑：“你这又是直觉又是感觉的...”
    “她真的没那么可怕啦。”
    “她快把我吸成肉干了，你又没被她缠上，你怎么会知道她多可怕。”
    叶柳离伸着懒腰从厨房走出来：“那你有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呢？”
    “没有。”
    “连沟通都没有怎么就知道她很可怕啦？”
    她凑上来，戳着杨启的脸。
    “我和她没法沟通！”杨启道。
    “哈啊...我困死了，还得回床上补个回笼觉呢。”叶柳离打着哈欠。
    “阿启，她如果真想杀你，在昨晚上逛街时，她可不会对你露出那种表情。”
    看杨启的表情一脸呆滞，叶柳离扶额：“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啊，你先去跟她好好聊聊。”
    杨启摆手道：“算了，我还是觉得试图去跟千年老妖沟通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了。”
    “阿启，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嘛？”叶柳离一脸认真。
    杨启从来就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包括眼前这个发小在内。
    “听我的！”她说道。
    “...好好，听你的。反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
    不一会儿，杨启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后，决定还是先回家一趟。因为叶柳离哈欠连天，杨启也不方便继续在这里叨扰她。
    叶柳离送杨启到门口，打着哈欠：“阿启，外面好冷，我先回去了哦。”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认路。既然你这么困，就回去睡觉吧。”杨启摆手道。
    “嗯...”
    在叶柳离转过身的一瞬间，杨启忽然打了个冷颤。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小离！”
    叶柳离转过头来：
    “怎么啦？”
    刚刚杨启似乎在叶柳离的嘴角看到了一丝鲜红，但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杨启松了口气：“...没事，是我眼花了。”
    从叶柳离家出来，虽然清晨寒冷的雾气刚刚散去，杨启还是扣上了外套的扣子。他在短短几天内生活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路的步伐比起以往都凌乱了许多。
    ...
    “奇怪，冰箱里的猪血块哪儿去了？”
    叶柳离歪了歪头。
    “是妈妈拿来做汤了嘛？算啦，懒得管了。”
    她一头栽在床上，一脸享受地把脸埋在枕头里滚来滚去。
    “好困哦，睡个回笼觉。”
    “...”
    “...”
    “嘶...”

 第20章 熟睡

    杨启踏进黑暗的房间，这里依旧充斥着一股冰凉的寒意，性格乖僻的吸血鬼少女多半仍在眼前漆黑的棺木中沉睡。
    “已经晚上了，她这演的哪出戏？”
    倒也不是杨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明明很忌惮希莉欧特，却要在她没有“出棺”的时候，冒着惹她生气的危险打开棺木...而是因为她这实在太反常了。
    杨启从叶柳离家回来后一觉睡到晚上自然醒，结果杨启仔细一想，反而一阵脊背发凉：
    因为自希莉欧特介入他的生活以来，她总是会雷打不动地在晚上“叫醒”杨启，但今天她却完全没有动静！
    杨启转念一想，她说过今天傍晚要出去散步，如果这时候他掉头就走，恐怕下次再见到希莉欧特的时候，她就会先以杨启失信为由大发雷霆。
    “长痛不如短痛，我还不如现在把棺材打开。”
    话是这么说，自从解除封印后，希莉欧特的棺木就散发着一股“生者勿进”的气场，杨启光是站在这房间里，身体就抑制不住本能地拒绝靠近它。
    杨启啧了一声：“...豁出去了。”
    吱嘎——
    一股神秘的清香扑鼻而来，若隐若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
    几片仿佛永不凋零的玫瑰花瓣散落在红丝绸铺就的棺木底部上，如果不是这里面的空间对于寻常人类来说实在太窄，这柔软的质地想必相当舒适。
    而正在其中安眠的银发少女，身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哥特连衣裙，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侧躺在棺木中，银瀑版的长发散落在花瓣旁，像是一具等身玩偶一般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娇小到可以在这棺木中做出这样的睡姿，假若没有这周围无处不在的诡异气场，任凭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不会认为这绝美、像布偶般迷人的少女是什么危险人物。
    除了杨启。
    因为他早就见过了一次了，这回他反倒镇定了许多。
    “呼，原来她只是没睡醒而已。”
    杨启轻敲棺边：“希莉欧特？”
    “...”
    她没有动静。
    “起来，我有话要说。”
    杨启又用极轻的力度拍了拍她的脸，她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贸然用激烈的手段叫醒熟睡的希莉欧特毫无疑问会令她发相当大的起床气。
    “这家伙，在睡觉时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一点也不像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
    杨启转念一想，除了他这个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家伙之外，倒也没人敢靠近这口骇人的棺木。
    “咕唧...”
    她的喉咙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发出安逸的咕噜声，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那我只能用叫醒小离的方法试试看了。”
    杨启在她身边掂起一缕银发，顺着往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发梢。
    “用她的头发挠耳朵试试。”
    希莉欧特的耳廓并非人类那样是圆润状，她的耳廓整体比人类稍微长一些，且上部是尖的。这是吸血鬼有别于人类的特征之一，因此杨启甚至不知道这对人类用的方法对她有没有用。
    杨启单手撑着棺边，把发丝戳进她的耳洞里，来回晃动。
    “呜。”
    希莉欧特因感到不舒服而不满地哼唧着，眉头微微一皱。
    杨启认为没弄醒她是力道不够，便试图再把头发戳进去一点：“看起来有用...？”
    就在这时，希莉欧特翻了个身，不经意间将耳廓藏到了脸颊边的银发下，杨启被她这个翻身吓到，立刻松开了她的头发。
    “算了。”
    杨启想站起来，但撑着棺边的手突然一软，随即一松。
    “...怎么？！”
    由于刚睡醒的人感官会有些许迟钝，再加上他注意力都集中在希莉欧特身上，杨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多虚弱。
    毫无疑问，杨启这种体重足有60公斤的男人，倒在一个（目测）不足40公斤的少女身上，她睡得再死也该醒了。
    噗通！
    ...
    杨启下意识想撑起身，但此时他的两臂像脱了力一样，根本没法动弹，更没法起来。
    “人类...？”
    少女脸上的银发向两侧滑落，鲜红双瞳中灼热的视线烧灼着杨启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杨启心脏骤停：“完了完了完了！”
    “你...是来为我献上鲜血的吗？”
    她一把掐住了杨启的脖子。
    “还是说...对你的女王有什么肮脏的意图？”
    杨启道：“误会、误会！我只是来叫你起床，一不小心就——呃！”
    噗！
    希莉欧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真是没水准的借口，比起唤醒我，我更相信你这人渣会在我入眠时想方设法除掉我。”
    杨启道：“你说了傍晚要出去散步，可现在都深夜了你还没醒，我就过来...”
    “无需狡辩，受死吧，人类。”
    少女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盯着杨启，唇下若隐若现的獠牙令杨启血液几乎倒流。
    虽然杨启很不想把令咒这种筹码用掉，但眼下小命要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住手！”
    嗡——
    希莉欧特手臂上亮起三分之二的符文瞬间黯淡了一部分，她的动作瞬间就僵住了。
    “...呜！”
    只需一句话，高傲的血族女王便只能乖乖听令。
    希莉欧特冷笑：“为了你那肮脏的想法，不惜动用令咒...真可悲呢。”
    “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
    “住口，满嘴谎言。”
    她抓住杨启的衣领，抬手就把他扔了出去。
    脱离棺木的范围后，杨启只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烟消云散，且身体的虚脱感也明显减轻了。
    “果然是这棺木的缘故。”杨启暗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教堂里它并没有任何异样，但现在，这精美的黑色雕纹棺木虽然纹丝未动，却仿佛具有意识般会让贸然靠近的杨启陷入虚弱，想必平常人一旦出于好奇靠近它，最终的下场便是变成吸血鬼的食物。
    “人类，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理由。”
    杨启一抬头，希莉欧特已经站到他面前，神色一如既往像冰雕一样。
    “好，好...你要解释是吧？”他拍了身上的灰。
    “其一，某人早上自己和我说，傍晚要我带她出去走走，而擅自替我定好这个出行计划的某人反而睡过头了。”
    希莉欧特抬手道：“你大胆...”
    “打住，我说的对不对？”杨启支开她的手。
    “你睡过头在先，所以我过来叫你起床，省得你大早上起来祸害我。谁知道你这家伙根本不领情。”
    希莉欧特自然是理亏在先，她被杨启说得哑口无言，生气地撇了撇嘴。
    “哼。”
    杨启伸出两根手指：“还有其二。这位养尊处优的吸血鬼小姐，您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竭泽而渔’。”
    希莉欧特幽怨地盯着杨启，等他继续往下说。
    “人类躯体的造血能力是有极限的，我没那么多血让你天天饱餐一顿。而你是立于所有魔物顶点的血族女王，不至于像杂鱼吸血鬼一样不吸血就会痛苦到发疯吧？”
    少女闻言，被银发稍稍遮掩的双瞳看向了杨启。
    “当然，我可不是一日不饮鲜血就会疯掉的下等血族。只不过呢...你时刻保持精力充沛对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其实有。”杨启说。
    “虽然最近我整顿教堂所以暂时关门了，但我总得去教堂上班，你看看我这副快被吸血鬼吸干的模样，就算能糊弄一下教徒们，等我去教会述职的时候，这一身邪气可瞒不过教会那群老家伙。”
    希莉欧特想了想，杨启说的确实没错，她可不想平白无故让自己暴露在烦人的教会面前。
    “说得不错，人类。那这下要怎么满足我的饥渴呢？”
    杨启说：“你说过，过度进食鲜血会令吸血鬼失去自我，就连你也不能例外...所以换句话说，你喝饱了就不会来吸我的血了，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你想说什么？”希莉欧特警觉。
    杨启从外套里掏出一包医用血袋。
    “这是给你的。”
    希莉欧特嫌弃地扭过头去：“休想，我是绝不会...”
    “这可由不得你，女王陛下...喝了它。”
    杨启猝不及防地命令道。
    她大惊失色：“人类，你竟敢！”
    嗡——

 第21章 封印

    东区商店街。
    杨启和希莉欧特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二人的心情此时是截然相反的。
    杨启哼着小调，希莉欧特则时不时用可怕的眼神灼烧着杨启的后背。
    “你看，这就叫‘双赢’。这下既解决了我的人身安全，也解决了你的需求。”
    “哼，劣等的人造血...难喝死了。”
    “你说什么？”
    希莉欧特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消气的，她用简短的措辞回应杨启：
    “闭嘴。”
    那好吧，这位大小姐，商店街已经到了，所以我们...”
    希莉欧特没有让杨启继续说下去，银色的长发从杨启眼前一晃而过，径直向街的另一边走去，似是要去什么地方。
    杨启不知不觉已经能从她的行为读懂她的意图了：“那你带路。”
    娇小的吸血鬼少女不紧不慢地走在高大的杨启前面，形成了奇妙的一幕。她完全无视了路人的窃窃私语及艳羡的目光，对于自己极高的回头率更是熟视无睹。
    还好，她并没有让自己这副惹人注目的模样在大街上暴露过久，而是领着杨启进了一条小巷，不多时，她便在一家古旧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
    它是一间古色古香的瓦顶屋，不管是位置还是外观，在这条拥有数十年历史的商店街中都显得毫不起眼；招牌上书四个大字——
    “流转书屋”
    这间书屋颇具年代感，仿佛脱离了这个时代数十年。
    杨启闭着眼都能把这条商店街走个来回，还能凭步测就能知道自己站在哪间店铺前；但唯独他对这不起眼的“流转书屋”没什么印象，因为多年来他光顾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间书屋从不卖现代杂志和娱乐书刊，最显眼的书架上也是从没看到过通俗易懂的现代小说；不仅里面的书架上都是一些古早的文学著作，就连少得可怜的漫画架上摆的也尽是上世纪的《xoxo的x妙x险》、《剑x传x》等无法引起现代青少年兴趣的老漫画。
    “就是这里了。”
    希莉欧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不易察觉的表情转瞬即逝。
    “是时候唤醒我的仆从了。”
    希莉欧特总是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不得了的话，杨启一惊：“慢着！！”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书屋里还藏着一只吸血鬼？像你一样？”
    “我允许你发问了吗？”她傲慢道。
    上前一看，书屋的大门用古旧的铁链锁挂上了，显然现在并不是营业时间。不过希莉欧特根本不会在意书屋打不打烊，她随手便把整条铁链生生扯断。
    杨启本想说她这是非法闯入，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法律能约束她...
    杨启试图说服自己：“行吧，反正里面应该是没有人。”
    砰！
    她推门而入，书屋的灯均已熄灭，只有窗外投下的微弱月光在漆黑的走廊中带来一丝光明。
    希莉欧特像鬼魅一样在黑暗中行走自如，但杨启只能打开手机闪光灯才能看清脚下。他随着希莉欧特在书架间折返数次，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
    直到一扇古旧的铁栅门映入眼帘，而其上贴着一行警告：“已弃用，勿入”。
    银发的少女站在门前，低着头陷入沉思。
    “怎么了？”
    杨启问道。“找错地方了？”
    希莉欧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退三步，自言自语道：“看来就是这里，但是...”
    杨启一头雾水：“不是，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希莉欧特不耐烦道：“你好烦呀，人类。”
    她才懒得和杨启多费口舌，因为眼前的状况连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强大血族特有的那股黑暗而深邃的魔力，会残留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消散。但某种魔法结界便存在于这扇门后，将她与气息的来源阻断了。
    当初在杨启的车上途经商店街时，那微弱但熟悉的气息就被希莉欧特捕获了，因此她才找到了这里。
    时隔几天后，希莉欧特凭着记忆确定了大概位置，并循着魔力的气息找到了这里。但她只要踏入距离门两米之内，那气息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化作一阵黑雾从铁栅中穿过，并在门后重新化为人形。
    门后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房间，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即便是拥有敏锐感知力的她也没有嗅到一丝异样。
    “...切。”
    她又化作黑雾离开房间，回到刚刚那个两米外的位置时，那黑暗的气息又唐突地出现了。
    “结界。”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人类，你可了解远东之地的魔法？”
    “我可是个神父，又不是神棍，我怎么可能...”
    她瞪了一眼：“嗯？！”
    “好好好，我承认，我确实略知一二...”
    “哼。”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我可研究过教会所有的圣咒术，偏偏你这个所谓神父用的圣咒术，除了能量一模一样，从术式构成再到魔法结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想必你在自己房间用的结界和这扇门上的结界一样，同属于这个国家独有的魔法体系。”
    “大致上你没说错。我用的圣咒术都是从老爹的笔记上学的，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圣咒术。”
    杨启顿了顿。
    “但这道门上的结界应该是道士...也就是我们远东之地的神职人员的一种——所构筑的。我对道士的印象只停留在电影的层面，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结界怎么破解。”
    希莉欧特白了他一眼：“连隔壁同行的事情都不了解，还当什么神父？业余。”
    “不过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上面说只要用僵尸的秽血泼洒上去，就能让结界现形，从而得以着手破坏阵式。”
    杨启说完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这就是我唯一知道的了，不过小说毕竟是小说。再说了，现在上哪找一只僵尸？”
    “等等，人类。”
    她歪了歪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僵尸...是亡灵生物么？”
    “大概算吧。”
    “亡灵生物依靠亡灵魔法而行动，这死界的魔力姑且和我等血族的黑暗魔法算得上同源。”
    噗呲——
    话音刚落，她就划断了自己的手动脉，振袖一挥，暗红的血族之血泼洒在陈旧的栅栏门上。
    “那用我的血岂不也一样？”
    少女语气平常、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因为杨启一句摸不着边的随口一言，她就毫不犹豫地放了自己的血。
    她精致如人偶般的脸上没有半点动摇，仿佛这自残行为对她来说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
    杨启的三观几乎是每天都在被她刷新：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吸血鬼的思维方式。”

 第22章 交易

    通常来说，邪恶生物污秽的血液会破坏构成法阵的材料，从而达到破坏整个术式的目的——这是大部分相关艺术创作的共识。
    但艺术毕竟源于现实，杨启本来也没把它当真，便只是那么随口一提，希莉欧特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以她一向谨慎的性格根本不会如此轻易相信他人，除非被封印在此的“人”对她来说极其重要，以至于她在眼下这种无从着手破解的困境下，会不惜代价抓住所有可能的机会去尝试。
    而眼前，最令杨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异响，阵阵黑烟升起，一个奇特的法阵显出原形。
    希莉欧特的血...还真的生效了！
    她的血液中蕴含着黑暗魔法，它对法阵的破坏性...仔细一想就能明白，自然是远超僵尸秽血那种恶臭的粘稠液体。
    随着空间一阵扭曲，铁栅栏门其后的房间现出了它本来的面貌。石砖铺就的阶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希莉欧特站在门口探了探头，回头瞥了一眼杨启，示意他先行探路。
    “行行行，我来。”
    杨启没得选择，他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往下走。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道结界的？”
    “这落后的异教徒法术尽管能几乎隐形地将一切遮盖起来，但它长年无人维护，终究有效力衰退的一天。那天乘车行经此处时，那转瞬即逝的气息没有被我错过。”
    “都走到这里了，还是不能告诉我下面究竟封印着什么东西？”
    “你就这么想知道么？”
    “我死也不想当个糊涂鬼啊。”
    “那好吧，人类。”
    她双手挽上杨启的脖子，从身后忽然扑了上来，她身体的轻盈丝毫没有让杨启感到失衡。
    “嘶...”
    杨启的脖子上再度传来了她冰冷双唇的触感。
    “唔，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直接在杨启脑海中回响：
    “通过主仆契约之间被动的意识共享，你可以时不时通过血液的交换窥探到我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某些记忆。而如果我主动允许...你可以看到更多。”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傲慢之情溢于言表。
    “比起和你口述，想必还是这样更直白一些。享受我的恩赐吧...你、这、人、类。”
    杨启迅速回想起来：
    “这么说...那天我在梦境里看到的，果真是她的记忆？”
    此时，无数的记忆断片涌入了杨启的脑海，他已没有余力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在一瞬间，他的大脑被迫接受并理解了这些记忆中的大量信息，这令他头晕目眩。
    “这...这是！”
    “做个好梦，人类。”
    希莉欧特猝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
    “你...啊啊啊！”
    杨启惊叫着跌落阶梯。
    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希莉欧特那一如既往冷漠的双瞳。
    ...
    ...
    ...
    王座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几名身着戎装的铠甲骑士踏入了寂静昏暗的大厅。
    为首的骑士身披围肩披风，铠甲上镌刻着华贵的花纹。从其相比后面的几名骑士较为单薄的身材，以及那走路的姿态来看，这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坐在王座上的银发少女身着酒红色的华丽连衣裙，显然并非出自寻常的人类裁缝之手；而黯红的双瞳中则有着与她娇小的外表完全不符的深邃与冷漠。
    她单手扶着脸颊，斜靠在王座上，对踏入这座大厅的骑士们投下充满敌意的眼神。
    “这里不欢迎你们，教会的走狗。”
    女骑士手握佩剑，对她行了一个骑士的礼仪。
    “教会骑士团长，洛伊尔·卡卡莉诺，遵教皇之命前来。”
    即便是身处血族的领地，她从密不透风的头盔中透出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颤抖。
    洛伊尔没有料到统领万千血族的王者竟是个如此娇小的少女，而希莉欧特亦对于教会的骑士团长是名女性略微感到讶异。
    希莉欧特目光一瞥，在王座旁的黑暗中现出一个仆人的身形，上前来为她递上一杯鲜血。
    “除非你告诉我这一任教皇终于死了，否则没有什么消息能够让我在听完后不杀了你。”
    她轻饮一口杯中的液体：“说吧。”
    洛伊尔深吸一口气。
    “教会将结束与血族的圣战。”
    这位骑士团长话音刚落，看上去空无一人的大厅中纷纷响起了窃窃私语。
    她身后的几位骑士们紧张地握住了佩剑，不知到底有多少血族藏在这座大厅的黑暗之中。
    洛伊尔高声道：“请诸位血族安静。这并非是教会的降状，而是一场交易。一场你们血族无法拒绝的交易。”
    ...
    ...
    ...
    “哼，通篇谎言。”
    希莉欧特从羊皮卷轴上移开目光，冷冷地盯着王座下镇静自若的骑士团长。
    对于人类的谎言，希莉欧特再清楚不过了，她一眼就能从这份条约中看穿教会决议层的想法。
    但其他血族可不这么想，此起彼伏的求情声淹没了少数反对的声音。
    纯血血族毕竟属于少数，绝大部分的血族的祖先——或是他们自己，都曾由人类转化而来；在度过千百年的孤独后，并不是所有血族都丝毫不留念曾经身为人类时的那段时光。能重新回归人类社会，对于许多血族而言总比终无天日地呆在幽深的城堡中更加令他们神往。
    洛伊尔隐藏在头盔后的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
    这个交易如果要达成，依据条约，统领血族的女王就必须要离开她的王座。教会只需编造一个不能让她继续统领血族的理由，那被这条约所诱惑的血族们便会临阵倒戈，让这位女王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最好的结果是，血族因此产生分歧，陷入严重内耗的血族便会不攻自破；
    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血族女王签订了这个条约并自我封印，血族在可控的情况下被教会牢牢掌控，吸血鬼的传说将真正地成为“传说”。
    “安静。”
    王座上的少女脸上挂上了些许的不悦，她一声令下，嘈杂的大厅顷刻间肃静。
    “你们人类在短短的一生中永远学不会一个教训...”
    她站起身，从王座的阶梯上走下，优雅地抬起手，洛伊尔身后所有的骑士都忽然痛苦地呻吟起来。
    只听几声脊椎被拧断的脆响，那几名骑士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人类，永远没有和我谈判的筹码。”
    希莉欧特把羊皮卷轴扔回洛伊尔面前，代表着这谈判的破裂。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那几个被拧断脖子的骑士尸体前，轻松提起了其中一个骑士，挑衅般地吮吸起了他的鲜血。
    洛伊尔低吼道：“你这...怪物。”
    这名骑士团长仿佛对周围同伴的死亡熟视无睹，但她握在佩剑上微微颤抖的手无疑是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愤怒。
    “我乃希莉欧特·冯·莫纳，统领这群乌合之众的至高女王。他们从不违抗我...”
    她扫视一圈，所有大厅中的血族们齐刷刷地跪下。
    “...也不敢违抗。”
    她轻蔑地看着这名死期将至的骑士。
    “你们教会想要一个混乱的、虚弱的、易于掌控的血族来帮助你们复兴，你以为教会那点小心思能够瞒得了我吗？”
    洛伊尔叹了口气。
    “教皇陛下果然说得没错，以你们那被黑暗扭曲的思想根本无法相信人类的善意。”
    她拔出佩剑，剑指希莉欧特。
    “如果你在这里杀了我，那血族将永远失去和教会谈判的机会。”
    吸血鬼少女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瞳孔中闪过骇人的杀意。
    “你是在威胁我么？”
    洛伊尔将剑立在胸前，迎上了希莉欧特的目光。
    “来一场公平公正的骑士决斗吧，血族的女王陛下！”
    “这也是为了回应那些愿意再信任我们教会一次的血族。想必您也不想让您的子民失望吧？”
    她拾起地上的条约。
    “如果我赢下了您，那就履行这份条约；如果我输了，那我的性命便任您处置，绝无怨言。我不过是一介区区人类骑士，统领万千血族的女王应该不至于没有胜过我的自信吧？”
    在洛伊尔大放厥词时，周围忠于希莉欧特的血族们咬牙切齿地想要撕了她，但没有希莉欧特的命令，他们亦不敢上前一步。
    “呵，不知好歹的人类。”
    希莉欧特一打响指。
    “只要我一声令下，你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座城堡。”
    洛伊尔迅速环顾四周，周围的血族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纷纷隐去了身形，顷刻间，整座大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但那么做岂不就太无趣了？”
    她褐红的瞳孔忽然化为鲜红，洛伊尔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黑暗在她身边聚集。
    “我接下你的挑战。如果你赢了，你就能从这里带走我和我的子民。”
    “但如果你输了...”
    洛伊尔凛然道：“我能站在这里，就代表我早就做好了觉悟。”
    希莉欧特见状，轻轻舔舐了唇角若隐若现的尖牙，那副毫无变化的扑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第23章 骑士终末

    洛伊尔举起手中精钢锻造的骑士直剑，干净利落地摆出起手式，剑身发出悦耳的蜂鸣声。
    “你的武器呢？女王陛下。”
    希莉欧特闻言，眼神里透出一丝嘲弄。
    “血族女王身着毫无防护力的礼服就接下了你的挑战，你觉得...这是血族女王的绝对自信呢，还是她根本就不擅长舞刀弄枪呢？”
    不知何时，已经在洛伊尔脚下聚集了大量不易察觉的黑雾。顷刻间，它们化作一只漆黑的巨手迅速将洛伊尔吞没，捏入掌心。
    “答案嘛，两者都是。”
    “我可没兴趣去遵循骑士所谓的决斗礼仪。”
    希莉欧特抬起手来，轻轻在空气中画了个交叉的形状，从大厅的武器架上便飞起数柄钢矛，以极快的速度连续扎穿了黑雾组成的深渊之手。
    噗噗噗——
    噗噗噗——
    一通穿刺过后，深渊之手的掌心再无半点动静。
    希莉欧特失望地打哈欠：“不过如此。”
    ...
    忽然，她眼角一抹光芒闪过，同时身后响起金属切开空气的嗡鸣。
    希莉欧特毕竟历经无数次与骑士的战斗才登上王座，这偷袭把戏她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教皇似乎赐予了你一些我从没见过的圣物呢。”
    骑士锋利的剑刃直冲希莉欧特的脖子，但却在距离她不到一指的距离停住了。黑雾化作绳索牢牢缠住了洛伊尔的身体，将她禁锢在空中。
    希莉欧特依然打着无聊的哈欠：
    “不管是什么样的圣物，在我面前都毫无用处。”
    洛伊尔冷哼道：“我说过...我早已经做好了觉悟，女王陛下。”
    噗呲——！
    话音刚落，刀光闪过，血溅王座。
    洛伊尔竟自行挣脱了这力量远超人类的黑雾束缚，且随着她的挣脱，希莉欧特的右臂眨眼间也被斩断了。
    “...！”
    希莉欧特看着自己不翼而飞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但她的震惊并非出自于洛伊尔能砍断她的手，她略有失神地喃喃道：
    “连断手也不能感觉到痛楚...”
    在希莉欧特恍惚之时，洛伊尔平稳落地，此刻她的盔甲上布满了奇特的金黄色纹路。
    “天堂之门！”
    随着她的震声高喝，大厅中的黑暗被一道突兀的光芒撕裂开来！
    一道洁白的门扉随着圣洁的光芒降临，门扉砰地一声打开，从中射出数条金色锁链，眨眼间便捆住了希莉欧特。
    “这是？”
    希莉欧特试图挣脱，但那锁链纹丝不动。
    洛伊尔凛然道：“既然教会千百年来都无法审判你，那今日便让神明来制裁！”
    未等血族女王进一步反抗，金色的锁链便迅速将她拖进了门后的世界，随着门扉砰地一声合上，整座大厅重归黑暗和寂静。
    “...”
    洛伊尔猛地跪倒在地，大喘着气。
    “呼...呼...成功了...”
    使用“天堂之门”这样强力的圣物会极大地消耗使用者的精力，洛伊尔身着沉重的铠甲，她一时站立不稳，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
    洛伊尔·卡卡莉诺，是一名年轻的少女，也是教皇麾下的首席骑士团长。由骑士团长带队前往血族领地谈判，既是为了给血族展现“诚意”，也是为了预防血族拒绝这份条约的可能性。
    如果血族拒绝了，便由她实施后备计划：
    不计代价刺杀血族女王。
    教会知道，统领血族的王者一旦被杀死，新的王依旧会诞生。教会在天灾瘟疫的面前大厦将倾，这藏了数千年的圣物“天堂之门”在教会倾覆之时将毫无用处。因此，他们孤注一掷，命洛伊尔携带它前来觐见血族的王，并在谈判失败时伺机使用它，将其放逐至门后的世界。据教会的学者推测，只要那股来历不明的“黑暗”和血族之王一起被放逐，那新的血族之王便有可能再也不会诞生。
    据教会典籍记载，“天堂之门”乃初代教皇与神祗沟通时所用的圣物，它可以在现世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觐见神祗。但除了初代教皇并没有人在踏入门后的世界后还能回来。自初代教皇失踪后，天堂之门也就再也无人可以驾驭，后代每一个擅自使用它的人身体都会遭受极大的反噬。
    教徒们认为这是僭越神的领域所导致的神罚，因此数千年来不断有狂热的高阶教徒试图打开天堂之门前往门后的天堂，他们哪怕撑过了天堂之门的反噬阶段，没有七窍流血而死，在踏入门后，也照旧是沓无音讯。
    洛伊尔凭借着她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年纪轻轻就跻身教会的新一代骑士团长。教会发现了天堂之门用作除魔武器的潜力，洛伊尔在经过数次高强度的训练后便熟练掌握了天堂之门的召唤与开启方法，教会便顺水推舟将它授予洛伊尔使用，在她上任的短短几年间，便已经以此讨伐了不少难以对付的魔物。
    ...
    “真是遗憾...现在我似乎没法再召唤第二次天堂之门了。还好一次就解决了她。”
    洛伊尔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反噬越来越重，如此僭越神明的行为也该结束了...待我回去，就将它归还于教会。女王已除，虽然教会无法得到血族的力量，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团结一致地为害世间了。”
    她提起剑向落在一旁的断手走去，一剑劈下。
    “根绝后患。”
    电光火石间，那断手竟闪开了洛伊尔略显虚弱的劈砍，一跃而起，掐住了她的脖子！
    “什...什么？！”
    洛伊尔握住断手使劲拉扯，但它奇大无比的力气已经逐渐让她头晕目眩。
    “卑鄙的吸血鬼！竟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盔甲上金色的纹路再度亮起，试图用神圣的光辉逼退断手，但它哪怕是被这圣光烧灼得滋滋作响，都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吸血鬼的身体韧性拥有无穷的潜力，洛伊尔估计，自己仅需半分钟便会窒息而死，她不认为自己剩余的体力能耗得过这血族女王的断手。
    洛伊尔短暂思考了数秒，咬牙道：
    “教皇陛下，我无法回去复命了。天堂之门！”
    她的血管迸裂，丝丝血液顺着盔甲的间隙流出，划破黑暗的光芒再度降临了！
    “我必须根绝后患...天堂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现在你得随我一起前往那个世界！”
    圣洁的门扉缓缓打开，金黄色的锁链径直捆住了洛伊尔和掐着她的断手。
    洛伊尔那藏在头盔后的双眼中始终有着炽烈的战意，但在下一瞬间，她眼中的惊恐便瞬间盖过了那份坚定。
    从天堂之门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它抓住了锁链！
    “你输了。”
    紧接着，银发血瞳的少女从门后一跃而出，一记飞踢命中了洛伊尔的胸口。
    “呃啊——！”
    身着沉重铠甲的她竟被踢得飞出数米远，天堂之门与金色的锁链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血族女王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希莉欧特懒得多看洛伊尔一眼，她自顾自拾起掉在地上的断臂，接了回去。切口处冒出一阵黑雾，数秒后，她的右臂便像从没断过一样活动自如了。
    如果不是洛伊尔砍断了她的袖子导致现在那苍白纤细的手臂裸露在外，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这极强的恢复力远超洛伊尔所见过的任何吸血鬼，她的内心升起一丝恐惧。
    “你...怪物。”洛伊尔啐出一口血。
    希莉欧特抬起脚踩在洛伊尔的胸口，她胸甲上的裂痕在重压下不断延伸着，吸血鬼少女冷漠的眼神中带着失望。
    “真是可怜。”
    洛伊尔怒道：“你究竟是怎么逃离...天堂的制裁的！”
    “只不过随手杀了几个长翅膀的家伙，我可没看到有什么所谓的‘制裁’。”
    “你...你！！”
    “嘶...住口，人类。”
    “呃！啊！”
    希莉欧特一脚踩到她试图捡起剑的右手上。
    “越是高尚贞洁的灵魂，在堕入黑暗时，血液就愈发甜美。呵呵...忠诚的骑士啊，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4章 忠诚

    落到血族女王的手里，洛伊尔自知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教会向血族求援这一点本身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当走投无路的教皇命令她前来执行这项任务时，她的内心尽管抵触，但圣令在上，身为荣耀的教会骑士，她的忠诚之心令她无法违背教皇的旨意。
    而当她的这份忠诚被彻底地粉碎时，被负面情绪所浸染的血液便是希莉欧特最中意的口味。
    希莉欧特手指一勾，就将那顶厚重的骑士头盔从洛伊尔的头上摘了下来。她扎在脑后的束发被一并松开，一头惹人注目的金发凌乱地披散着。
    吸血鬼少女轻舐唇角。
    “这毫无杂质的金色...看来是纯正的血统呢。想必相当美味吧。”
    洛伊尔不卑不亢：“高贵优雅的血族女王就是这样对待败者的？真是毫无荣耀可言。快动手，干净利落地杀了我。”
    希莉欧特没有理会她的要求，她愉悦地勾起一抹邪笑。
    “我可不会让你死个痛快。尽你所能挣扎吧，欣赏人类绝望的模样，可是我的乐趣之一。”
    洛伊尔一股无名火起：“真是...不可理喻，你这怪物。现在看来，教皇陛下想和你们签订条约的想法真是荒诞至极。”
    “怪物？”吸血鬼少女一抬眉头，猛地掐住了洛伊尔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黑死病源自人类腐败的统治，自恶臭不堪的下水道中诞生...它肆虐于贫民窟时，你们熟视无睹；它横行于街道时，你们夜夜笙歌；直到它开始威胁‘上流社会’的统治时...以教会为首的上流社会们，竟来卑躬屈膝地求援血族？”
    希莉欧特猛地松开手，任由洛伊尔跌坐在地。
    “谁才是怪物？”
    她凑近金发骑士的脸，血色的双瞳仿佛要吞噬她的灵魂。
    “是超越了生老病死的吾辈血族...还是在瘟疫面前丑态百出的人类？”
    洛伊尔大口喘着气，以让自己在血族女王巨大的压迫感前保持镇定：“咳...吸血鬼，少在这里大言不惭。教会若非无计可施、无路可走，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希莉欧特蔑视着落魄的骑士：“呵。无计可施？”
    无形的威压一瞬间贯穿了洛伊尔的心脏，她下意识移开自己的目光。
    “...”
    “...”
    “...并非无计可施。”
    “看起来你没有完全蒙在鼓里呢，骑士。”
    “那些黄金、圣物和粮食是教会立足之根本...如果教会也在瘟疫中倒下，那人类在被天灾毁灭前，就会被你这样的魔物趁虚而入，没有了教会的庇护，人类会更加——”
    希莉欧特没等她说完，忽然揪起了她的衣领。
    “你们冠冕堂皇的谎言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庇护？拯救？赎罪？那些假大空的谎言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你。”
    咔。
    希莉欧特轻柔地在洛伊尔的脖子上咬出血洞，尽情地吮吸着她的鲜血。
    “我随时可以咬断你的脖子...而你的神，要如何救你呢？”
    “高高在上的神连你这样虔诚的骑士都不愿拯救，又怎么会拯救人类？”
    血族女王空灵而冷漠的声音在洛伊尔的脑海里响起，但她在这般羞辱之下没有丝毫怯弱。
    “你这种...在幽深的城堡中不谙世事的魔物...根本对人类一无所知。”
    “哼，什么都不明白的，恰恰是你们人类。”
    希莉欧特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一场兴许能在她永恒但无聊透顶的生命中带来一丝乐趣的“游戏”。
    “呵...我改变主意了，骑士。我接受教会的交易。”
    洛伊尔忽然感到一股凉意升起：“你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我就这么杀了你，我统领的乌合之众们又该不安分了。毕竟，他们之中仍有不少对你们人类抱有幻想。”
    希莉欧特俯身伏在洛伊尔的身上，将她压在地上死死不能动弹。
    “你盲信教会冠冕堂皇的谎言，又妄图拯救可悲的人类...这份可笑的天真，让我不禁想起一个早就死去的女孩。当你的一切也像她一样被撕得粉碎时，是否会像她一样哭泣、像她一样痛苦、像她一样绝望呢？”
    “我将夺走你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自我，你的信仰。并赐予你...永恒的诅咒。”
    血色的符文忽然自少女苍白的手臂上生成，并向洛伊尔的全身蔓延。
    “spenden sie niedriges leben.”
    “spenden sie frisches blut.”
    “alles an dir gehort der vampir -konigin.”
    “die vampir -konigin gibt dir die ewigkeit.”
    希莉欧特已通过洛伊尔的脖颈注入了她邪恶的鲜血，符文与鲜血一同对肉体的改造引起了钻心的刺痛。
    “呜...呃...啊啊啊啊！！”洛伊尔痛苦地叫喊起来。
    “你会作为我的眷属，在身不由己之中亲手摧毁你曾经所信仰的一切、吮吸你所保护之人的鲜血。你将亲身感受血族的痛苦...”
    “当百年后教会撕破伪善的面具、露出虚伪的獠牙之时...你将和我，和所有血族一起见证那一刻。”
    洛伊尔的理智逐渐被愤怒、恐惧、不甘所取代，她试图引导圣咒术来阻止鲜血符文的侵蚀，但为时已晚，黑暗的魔法已经深入骨髓，令她的手臂再无法放出半点光芒。
    她怒喝道：“教会...绝不可能如你所说那般堕落！以你那吸血鬼的邪恶思维，当然只能臆想出这样的可怕的事实！你...又何来资格评判人类的罪恶？”
    “我，当然有资格。”
    希莉欧特傲慢地回应了洛伊尔，不再和她多言。
    她转身走回王座上，任由女骑士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永别了，教会骑士。”
    而鲜血契约逐渐将服从于血族女王的命令深深刻印在她的灵魂中，洛伊尔怒视着血族女王，脑海里的黑暗不断篡改着她的意识。
    “啊啊啊...啊！”
    “从...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我不会听...啊啊...啊啊！”
    “滚...出去！”
    她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
    ...
    ...
    ...
    希莉欧特冷漠的神情上划过一丝微笑。
    初拥，完成了。
    “起来吧，我的眷属。”
    倒在地上的女骑士拾起地上的精钢佩剑，翻身站起。她抬起头，眼里的碧蓝已被空洞的血红所取代。一头华丽绝美的金发也已变成了毫无生机的雪白。
    “上前来，仆从。接受我的恩赐。”
    ...
    ...
    “嘶...”
    从洛伊尔口中吐出的，只有黑暗的寒气：
    “遵命，女王陛下。”
    希莉欧特从来都很享受这个过程。无论是再宁死不屈的灵魂，在强制签订了鲜血契约并初拥之后，都只会变成乖乖听话的仆从。即便是让他们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被教会所蛊惑的人类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来打扰她和血族的永世宁静，而将这些人其中最狂热的信徒一一扭曲为自己的仆从，便是她对教会最好的报复。
    接下来，她就该将血族交给教会，并让洛伊尔带着她的棺木，让教会看到血族女王已被封印。而自己实际上则伪造出被封印的假象，待教会露出真面目之时，希莉欧特便重现世间，让所有血族亲自选择，是与她一起回到黑暗中，还是继续与人类同流合污。
    如此一来不仅排除了那些反对的声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不会再有类似的声音来此起彼伏地烦扰她了。
    希莉欧特斜坐在王座上，她的眼中流露出王者的慵懒与傲慢，无论何时看上去，都与她娇小的外表截然不符。
    “现在，向我献上你的忠诚。”
    ...
    “永生永世效忠女王，至死不渝。”
    希莉欧特眉头一挑，扔下一枚镜子：“很好。拿着它。”
    “幻影手镜。它能将血族的样貌和气息伪装起来，让你看上去与人类无异。用它去完成你原本的‘任务’吧。”
    她轻抚洛伊尔的额头：“你的意志自由了。”
    洛伊尔无神的瞳孔渐渐恢复神采，她进而在数秒内意识到了一切。
    “...”
    “...”
    “呜...我...我！我变成了...什么？！”
    她咬牙切齿地提起剑，刺向王座上的少女：
    “你这怪物！你竟敢玷污我！”
    噗呲！
    希莉欧特的胸口被径直贯穿，她并未闪躲，也未反抗。
    洛伊尔震惊无比：“什...什么？！”
    希莉欧特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脸因痛苦而更显苍白。
    “做戏...要做足全套。如此，教会就不会怀疑了。”
    她握着洛伊尔的剑，又主动往身体里刺进了几分。
    “哼...只有伤及心脏才能感觉到痛楚么...也就这点程度呢。”
    洛伊尔脑内一阵嗡鸣，混乱的思绪折磨着她的意识：“我、我怎么...我效忠的是女王陛...不、不对...教会...女王...”
    希莉欧特对她的反应显得相当满意。
    “意识到了吗？你并非完整地取回了‘自由’...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依旧属于我。”
    她一打响指：“侍从。”
    话音刚落，从阴影中现出数个吸血鬼的身影。
    “咳、把黑之棺带上来...再把我的新奴仆带下去，教教她血族的‘礼仪’。”
    希莉欧特一挥手，恍惚失神的洛伊尔便被两个侍从架了出去。在洛伊尔被拖出大厅前，她不经意与希莉欧特的眼神四目相对。
    血族女王的眼中，尽是无底的冰冷，仿佛曾经坠入了深渊。
    “一场由谎言构筑的漫长歌剧开幕了...”
    “剧本上的魔王将回到她的黑之棺中沉睡，而讴歌荣耀、遭受诅咒的勇者啊——”
    她拔出胸口的钢剑，轻描淡写地将它交给一旁的侍从。
    “就以这副永生不死、身不由己的姿态，亲眼目睹一切的落幕吧。”

 第25章 苏生

    一阵天旋地转，杨启猛然惊醒。
    “醒了吗，人类。”
    杨启的痛觉逐渐恢复，从楼梯上滚下来并不是什么皮毛之痒。
    “啊疼疼疼...你起来啊！”
    银发的少女坐在他的腿上，很自然地就拿他当作休息用的垫子。
    “起来啊啊啊啊！”
    杨启看到的那些记忆过于真实，以至于他恍惚间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里已经是阶梯的底部，一个并不宽敞的通道向深处延伸。
    “哼，我们快到了。”
    希莉欧特站起身，向黑暗深处走去，杨启拍落身上灰尘，跟上了她。
    “所以...这密室里封印的，是那个名为洛伊尔的堕落骑士？”
    希莉欧特嫌弃地白了杨启一眼。
    “我强忍着恶心与你分享我尊贵的记忆，你是一点也没认真看哦？”
    “但那些记忆到中断为止，我也没明白到底和这个密室有什么联系啊。”
    二人来到了通道尽头，一扇生锈的大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啧，听好了，人类。”
    “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在数百年后在你们的国度被唤醒。而我苏醒时，已在数百年的时光里几近被教堂的圣光烧成灰烬。知道我仍沉睡在黑暗中、且被我允许搬运黑之棺的...”
    希莉欧特抬手解除了门上的封印，并隔空一推，大门应声而开。
    “很显然，只有她。”
    ...
    这是一间囚牢，杨启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因为四条粗大的锁链正牢牢禁锢着囚牢中央的人影。
    杨启的灯照向人影，其身着的骑士铠甲已经在无数的岁月中锈蚀得腐朽不堪，在昏暗的探照灯下，隐约能辨认铠甲的样式。她正是杨启在希莉欧特的记忆中所看见的洛伊尔。
    她静静地跪立着，身体上落满了灰尘，看不清面貌。
    希莉欧特摇了摇头。
    “愚蠢的人类。”
    “她怎么了？”杨启问。
    “谁知道呢。恐怕是那可笑的尊严作怪吧。她不肯作为吸血鬼活下去，又无法克服本能的畏惧在阳光下自杀，这大概就是她最终的选择。”希莉欧特道。
    杨启脑海一闪，在教会于400多年前出版的《暗夜血族全录》上他曾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吸血鬼永生不灭，一旦久未得到进食，便会逐渐因对鲜血的渴望而陷入疯狂，只有原始的本能在驱使着它们掠夺鲜血。】
    【根据教会对捕获的吸血鬼的研究，断绝吸血鬼的鲜血供给数十甚至上百年后，它们的肉体会逐渐干枯、失去行动力，最终化作如同石像一般的无机生命体。原理不明。】
    【虽然无法动弹，但它们仍然“活着”。一旦得到足够鲜血的滋润（如表皮接触到鲜血），石化的吸血鬼便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根据个体的差异，有些高阶吸血鬼甚至在苏醒后能立刻对成年人类造成威胁。】
    【据称吸血鬼在特制的棺木中可以永远地沉睡下去，进入一种可以随时醒来的休眠状态，完全不会因鲜血断供而石化。虽然教会与邪恶的吸血鬼作战已逾千年，但如今它们已消失近百年，我们迄今并未得到有力的证据。】
    ...
    “这‘有力的证据’我倒是亲眼目睹了。”杨启苦笑。
    尽管如此，书上那些寻常吸血鬼的知识很显然并不能完全套用在希莉欧特身上，杨启早就吃过苦头了。不过这个洛伊尔如今的状态看上去倒是和书上描述的“石化”一致。
    “哼，如果想查清我沉睡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我堂堂女王竟被封印在教堂，肯定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希莉欧特推了一下杨启。
    “去，让她吸血。”
    “她是你的仆人，又不是我的。”
    希莉欧特幽幽地说道：“你以为我带你来是为了什么？”
    “那我万一被吸死了，你不也没命了？”
    希莉欧特冷笑一声，靠在墙边。
    “呵呵...所以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的。放心去吧。”
    杨启摆出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不去。我又没有义务帮吸血鬼唤醒另一个吸血鬼，我可是个神父。倒是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唤醒她？”
    希莉欧特说：“万一她藏了什么陷阱，以现在的我可不一定有十成的把握能脱逃。”
    “那我去就有十成把握了吗？！”杨启忍不住吐槽道。
    “万一真有什么致命的陷阱，我兴许还能把你变成血族救回来，而我死在这里，谁能救得了你呢？你可别指望鲜血契约会自己解除哦？”
    杨启沉默片刻。
    “变成血族还是免了。”
    他走到希莉欧特面前，低头看着这比他矮许多的银发少女。
    “你的目的无非就是调查清楚那‘血族之王’是怎么一回事。但埃里克也好，洛伊尔也罢。你召集这些随从，目的可不仅仅是‘调查’而已吧？把话说明白，我就帮你。”
    “你要我说多少次呢，人类？我对你们人类可没有兴趣。”
    希莉欧特抬头迎向杨启的目光，她对这个奇怪的视角一直很不满。
    “我重新召集仆从，只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不。是一定会与‘血族之王’发生的战斗。我要夺回我的血族，我的王位。”
    “你可知道，人类？我原本可以感应到所有血族的存在，无论他们石化或沉睡与否。这是我...身为女王的权能。”
    她抬手指向洛伊尔。
    “可现在我却完全感知不到她。如果没有那转瞬即逝的血族气息，我根本无法找到这里。”
    少女的双瞳在黑暗中依旧鲜红。
    “明白了吗，人类？”
    杨启问：“那你夺回王位后...”
    她不耐烦地推了一把杨启：“你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可以随便盘问我么？”
    希莉欧特别过头去。
    “你这人类甚是啰嗦。不许再过问此事，快去唤醒我的仆从。”
    杨启一直都摸不透希莉欧特反复无常的古怪性格，她平时完全就是个可怕的千年老妖，但却会在不经意间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闹脾气。
    杨启只能作罢。他一转话题：“去就去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能不能保证她能听你的话？”
    “你为何怀疑这个？”希莉欧特说。
    “你不是曾经解除了一部分对她意志的奴役么？”
    她不满道：“哼，你是在怀疑我...”
    希莉欧特话说到一半，若有所思。
    “嗯...你的怀疑是正确的，人类。假如她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解除契约的办法，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我对东方的人类文明一无所知。”
    杨启闻言，则示意了一下她手上的符文。
    “但很显然我并不知道怎么解除，否则您也就不用缠着我了对吧？”
    “少废话。此处乃是密室，就算她真的不再受我奴役，有你和我两道防线，还怕一个虚弱的血族逃跑不成？”
    ...
    是祸躲不过。
    希莉欧特虽然看样子什么都告诉他了，但毕竟她是个吸血鬼，是以人类鲜血为食的超自然怪物。她所说的话又有几分能当真？
    杨启举着手机缓缓走近洛伊尔，闪光灯照在她的身体上。
    他敲了一敲，她的皮肤正如看上去一样已经石化，但被镣铐禁锢的手腕处仍能看出相当明显的摩擦痕迹，这说明她在石化前曾经剧烈挣扎过。
    到底是她因陷入疯狂而挣扎，还是她是非自愿地被囚禁于此，杨启并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要如何在一只完全石化但无比饥渴的吸血鬼的吸血面前活下来。
    “神啊，你如果要我死，干脆给我个痛快，让我今早出门就被车撞死得了。何必这样折磨我。”
    在这种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与其做无用功地吟诵祷文，不如直接来个痛快。
    杨启拿出今早上刚刚削过苹果的折叠小刀。
    他转念一想：如果用圣咒术强化肢体，一踢下去兴许能直接踢碎石化的洛伊尔。在以后与希莉欧特共处的时间里，他甚至可以千方百计地去阻挠希莉欧特招募仆从。
    但这铁定会让希莉欧特十分生气，也会让自己在与她解除契约后的下场更惨，杨启当然就是想想而已。
    在希莉欧特实际对人类社会造成威胁前，杨启决定还是先顺着她的意思来，静观其变。
    噗嗤——
    杨启咬牙划破了手腕，将手举到洛伊尔肩上，任由流淌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上去。
    随着刺啦的怪响，血液像滴到海绵上一般迅速消失了，那深灰色的石质肌肤竟显现出了些许肉色！
    但此时，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挽住了他的臂膀。
    “真是浪费。”
    希莉欧特神色陶醉地吮吸起杨启划破的手腕，她手上的力道之大不容杨启反抗。
    她轻轻地舔舐伤口外围的鲜血，不知为何，杨启的伤口在被她的舌尖轻抚过后，就迅速停止了流血。
    她一向毫无变化的神情上多了些许意犹未尽。
    “血液如此美味，一滴都不能浪费。你竟让它洒在地上到处都是，回头再惩罚你吧。”
    未等杨启从刚刚的状况下反应过来，她忽然向洛伊尔喷出一口血雾，顷刻间便笼罩了后者。
    杨启一惊：“这是！”
    希莉欧特正想用袖子擦嘴，然后她瞥了一眼杨启，抓起他的衣摆优雅地一擦。
    “您这是演的哪出啊？”
    “看，她这不是醒了么。”希莉欧特若无其事道。“用你的血液，加上我的些许魔力，唤醒她会更快一些。”
    杨启回头看去，只见刚刚的血雾正在迅速被洛伊尔吸收！
    不多时，她的肌肤就恢复了血色。
    先是手指微微地抽搐，几秒后，她忽然就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
    “嘶...”
    洛伊尔的脸尚未完全恢复血肉，因此她狰狞的表情使得肌肤不断开裂。
    “嘶！！！”
    这位堕落的骑士那空洞无神的双瞳中只有对血的渴望，杨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还是算了，我后悔了，看她这模样绝对会把我吸干的...喂，喂！！！放开我！”
    希莉欧特突然从背后牢牢钳住了杨启，推着他的脖子就往洛伊尔面前凑。
    “很快就会结束的，别浪费时间，人类。”
    “不是，她肯定会咬断我的脖...啊——！”

 第26章 洛伊尔

    从前，有一个女孩。
    她从小生活在普通的农户家中，她有着一头漂亮且毫无杂色的金发，微微发卷。
    总有人说，她是王室的私生女，因为贱民的血统无法拥有这么漂亮的金发。
    也有人说，她是堕入凡间的天使。
    还有人说，她总有一天会平步青云。
    她渴望出人头地，渴望建功立业。这仿佛是刻在她血脉里的本能，她日复一日地在家中练习不属于女子的剑击术，下乡巡察的教皇在目睹了她刻苦练剑的姿态后，将她破格选入了教会。
    她很努力，非常好强，她不胜其烦地学习着武技，吸收着知识。教皇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在18岁那年，她便击败了教会所有的骑士。
    在教皇欣慰的目光中，她加冕成了教会的首席骑士团长。
    如果当时有一部童话，有一本小说，那她毫无疑问便是书中的主演，是强运加身的状态下仍刻苦努力到难以置信的主角。
    直到她22岁的那年，黑死病爆发，教皇令她临危受命，前往一座深山老林中的城堡...
    ...
    ...
    “洛伊尔大人？”
    从走马灯似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洛伊尔，正坐在床边，而眼前正站着一位吸血鬼仆从。
    她被希莉欧特的仆从架走后，便被带到了这个房间里，一名管家模样的吸血鬼没完没了地给她讲解吸血鬼的礼仪，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并离开，一名仆从又走了进来。
    仆从递过来一箱东西，上面还放着一个羊皮卷轴。
    “这是女王陛下留给您的诏令，以及用于帮助您混入人类社会的其它道具...”
    “滚！够了！我...我不需要！我绝不会...听她的...”
    洛伊尔话没说完，脑海里的黑暗便试图改变她的“错误认知”。
    “呜...呜啊啊啊！头...头好疼！”
    与其对抗导致洛伊尔的脑海剧痛无比，她痛苦地抓着床单，在床上翻腾。
    仆从叹了口气：“洛伊尔大人。您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即便您与女王陛下作对，您也无法回到人类的世界了。希望您早日认清事...”
    洛伊尔抓起枕头扔向仆从：“闭嘴、闭嘴！”
    仆从侧头一躲，枕头砸在门框上掉落在地。
    “好吧，那等您冷静下来了，再自行查阅它们。”
    他将盒子与卷轴放在门口，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洛伊尔恍惚之际，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希莉欧特“赐予”她的手镜。
    她颤抖着拿起手镜，再一次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性，尖牙，红瞳，银发。与记忆中的自己已经大相径庭。
    “啊...啊...”
    她几近崩溃。
    契约的力量，阻止了她做一切对希莉欧特不利的事情。
    她想要砸毁镜子，但做不到；
    她想要反抗，但做不到；
    就连想在阳光下自杀，也做不到。在看到阳光的一刹那，恐惧便彻底击垮了她的内心。
    “天堂之门！”
    她抬起手，呼唤那道散发着神圣之光的圣遗物，想让它杀死自己。
    但没有任何回应。
    毕竟，她已经堕入了黑暗。光明再也不会回应她的请求了。
    希莉欧特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契约，她无从抵抗。她只要有一丝反抗的念头，便会被强行修正成效忠女王的结果。
    她明白，那可恶的血族女王还她自由意志，便是想看她深陷痛苦之中。
    她高傲的自尊被击得粉碎，强烈的道德感令她拼命地抵抗脑海中的黑暗命令。她绝不会做出背叛教会、背叛人类、背叛正义之事。
    除非她彻底堕落。
    ...
    “洛伊尔大人什么时候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用不了多长时间。”
    “居然拒绝这份恩赐，真是愚蠢...”
    “嘘。她可是陛下直接初拥的高等血族。注意你的言辞。”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洛伊尔从最开始的拼命挣扎，到略显疲惫，直到因为缺乏血液而动弹不得，理性思考的能力越来越弱。
    直到她最终放弃了抵抗。
    躺在床上的洛伊尔浑浑噩噩地坐起身。
    房间中密不透光，只有昏暗的灯光提供照明。她无从得知已经过去了多久。
    “现在...也许...过去两天了？”她想道。
    “啊...如果我三天内不能回到教会，长老们便会中止这场交易，那女王陛下的计划可就失败了。”
    她拿起一旁装满鲜血的高脚杯，一饮而尽。
    “嘶...该动身了。”
    此刻，洛伊尔身后，那若隐若现的天堂之门，已变成了狰狞骇人的地狱之门。
    “我会确保您永远不会被教会发现...女王陛下。”
    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
    堕落的骑士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身披铠甲，头戴重盔，行走在烈阳之下，无人识得她的真身。
    她顺利进入了教廷，觐见了教皇。卫兵和牧师们只是把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黑暗气息当作是她斩杀吸血鬼后残留在盔甲上的而已。
    教廷充盈着的神圣之力令她感到浑身不适，她曾经无数次踏入的殿堂，如今已经不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摘下了头盔，金发碧眼的女骑士单膝跪地，低着头，等待教皇的指示。
    她已经伪装成了她原本的人类模样，除非被人近距离用圣咒术攻击，否则无人能识破她的伪装。
    教皇拿着洛伊尔递呈上来的佩剑，这上面残留着属于血族女王的鲜血，它所散发出来的邪恶，即便是已经干涸成血迹，也依旧令教皇不由皱了皱眉头。
    “所有与你同行的骑士都死去了么...就连天堂之门也被她摧毁了？”
    “是的，教皇陛下。我用这把佩剑刺穿了她，但我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我已无法再召唤天堂之门了。”
    她抬起手，高喝：
    “天堂之门！”
    肃穆的殿堂没有任何东西回应她。这无疑印证了她所说的均为事实。
    教皇叹气：“真是残酷的战斗。这口棺木中的怪物，便是血族女王？”
    “是的，教皇陛下。”
    教皇摇头：“她冲天的黑暗，炽烈的恨意，即便是在这神圣的殿堂内，都无法压制半分。即便是隔着棺木，都令我等感到心悸。”
    他站起身，赞赏道：
    “卡卡莉诺骑士。你竟能成功将她封印，我当年将你带入教廷，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教皇过誉了。”洛伊尔回道。
    “教皇英明！”
    “教皇英明！”
    “教皇英明！”
    教皇摆手：“好了，诸位安静。”
    他不怒自威的脸上逐渐由喜悦化作担忧。
    “这场大瘟疫已经令我们教会一手建立的威信岌岌可危。人类已经濒临灭亡的边缘。这也许便是‘天启’中的‘瘟疫’一劫吧。”
    教皇叹气。
    “和罪恶滔天的血族合作实乃下下下策。但这也是唯一能拯救我们的办法。唯有除掉血族女王，一盘散沙的血族方能被我们所掌控、利用。待人类社会恢复秩序，我们便能轻松将它们斩草除根。做得很好，卡卡莉诺骑士。”
    洛伊尔握着剑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希莉欧特说的是对的。
    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她真正的意图依旧没有改变。
    “教皇陛下，我有一事请求。”
    “说吧。我忠诚的骑士。”
    “为了确保血族女王永远不会重现于世，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唤醒，教皇陛下，请允许我将她藏至无人知晓的地方。”
    “这...”
    “在那之后，我将自尽。我会确保这世界上无人知晓她的存在。”
    教廷举众哗然，纷纷劝阻洛伊尔。
    “够了！”教皇挥手，喝止了众人。
    “我尊重你的选择。就实力而言，确实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作为血族女王的押送人了。”
    洛伊尔点头，戴上头盔：“邪恶之物不应在教廷中久留，在下这就离开。”
    “但...洛伊尔。”
    教皇欲言又止，呼唤了洛伊尔的名字。
    对教皇而言，洛伊尔就像是他的养女。他看着洛伊尔从小长大，他再清楚不过，洛伊尔做出的决定，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所以他并未出言阻止。
    在众目睽睽之下，教皇要保持他的威严。因此他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罢了。去吧，孩子。”
    教皇低头从衣兜中翻出十字架吊坠，想为洛伊尔施加一些加护。
    但当他抬起头时，洛伊尔已经背上棺木，转身离去。
    教皇愣在原地，洛伊尔似乎变了。但他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也没有机会去确认了，他知道，那位替教会讨伐魔物、英姿飒爽的骑士团长再也不会回来了。
    “恭送洛伊尔·卡卡莉诺骑士团长！”
    教皇一声令下，教廷中左右两侧的所有卫兵都立正行礼。
    ...
    ...
    ...
    洛伊尔走出教廷，藏在头盔后的脸露出一丝病态的笑。
    “现在，我可没有违反您的意志...女王陛下。”

 第27章 惊变

    杨启睁开眼，眼前的是自家无比熟悉的天花板。
    “昨晚上，我在地下室...被吸血...”
    杨启一个激灵，坐起身。他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又睡了整整一天。
    “这梦长得要命。”
    那名叫洛伊尔的堕落骑士吮吸了杨启的血，就像和希莉欧特那般，杨启触碰到了她的记忆，以梦境的形式让杨启大致地“体验”了一遍。
    但杨启现在没空去关心她的记忆，他只关心与她关系极其恶劣的希莉欧特要怎么处置她。
    拉开窗帘，窗外天色已晚，正是希莉欧特活动的时间。
    杨启推开对门空置的房间，房间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希莉欧特，埃里克，叶柳离，以及躺在地铺上，刚刚坐起身的洛伊尔。
    那名跨越了五百年时光的女骑士，抬眼看向杨启，与他四目相接。
    她暗红色的瞳孔像失了神一般，是万念俱灰的人才有的眼神。和杨启在记忆中看到的她判若两人。
    银色的长发不同于希莉欧特，微微发卷，且可能是曾经石化过久的缘故，显得有些灰白。
    “怎么...都在这儿啊？”杨启尴尬地避开她的眼神，开口道。
    叶柳离走过来：“嗯，希莉欧特小姐要我给洛伊尔小姐准备被褥。阿启你家又没有多余的床，我就只能先让她打地铺了。”
    “那你呢？干嘛的？”杨启眯着眼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笑着拍了拍杨启：“和你一样，boy。对这个五百年前的骑士团长有点兴趣。”
    而希莉欧特则是瞥了一眼杨启，没搭理他。
    这会儿，她正直勾勾地看着洛伊尔，而洛伊尔转过头，不愿去迎上她的眼神。
    现场气氛僵硬地过了十来秒，洛伊尔方才开口。
    “就是他...将你唤醒的？”
    “啊...是呢。可这重要吗？我苏醒与否，这世界都不再属于教会了。”希莉欧特回道。
    洛伊尔苦笑。
    “哼。所以说，这个世界已经在血族的统治之下了？”
    “我早就说过，我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没有任何兴趣。”
    希莉欧特蹲下，一把揪起她的衣领。
    “而那血族之王，可就不一定了。你果然知道些什么。把一切都告诉我。”
    希莉欧特毫不犹豫地对她使用了魅惑之眼。
    “可否是你，把我封印到教堂地下室中？”
    “不是我，陛下。我只是将您带到了远东之地，随后我便进行了自我封印。”
    这答案出乎希莉欧特的意料。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血族之王，究竟是谁？”
    “没听说过，血族的王只有您，希莉欧特陛...”
    希莉欧特中断了她的魅惑，将她推落在地。
    “哼，大费周章地复活你，到头来你居然与那血族之王无关。”
    她扭头看向埃里克：“你该不会在唬我吧？那什么血族之王，真的存在么？”
    “句句属实，my lady。我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埃里克虽用词轻浮，但脸上的神情却无比认真。
    “我想也是。在魅惑之眼的注视下，你自不可能说谎。可这边这位骑士大人，身上的疑点却太多了。”
    希莉欧特抓起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反抗，撩起袖子，看到了她空无一物的左手背。
    “比如，消失的令咒之痕。”
    洛伊尔则是挤出一丝冷笑：“当然是为了摆脱你的意志了。‘女王陛下’。契约虽未解除，可你已经再也不能命令我了。”
    “你是在知道鲜血契约无法覆盖缔结才这么做的。”
    洛伊尔不再回应，算是默认了。
    “不愧是骑士团长。”
    希莉欧特站起身，冷漠地睥睨着这名少女。
    “然而，重新缔结契约的前提是...我留你一命。”
    她抬起手，手中蓄积起一阵黑雾。
    “可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
    “慢着！”
    杨启上前抓住了希莉欧特的手。
    “让我问她两句。”
    “随便你。”希莉欧特说。她的真实情绪从来都不流露在脸上。
    洛伊尔与血族之王的事件无关，而希莉欧特在她身上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她并没有要杀洛伊尔的理由，只是她的三观和行为模式都很...非人类。仿佛杀人和处决对她来说是什么家常便饭的事情。
    她甩开杨启，回头瞥了一眼洛伊尔，便离开了房间。
    杨启示意他想和洛伊尔单独聊聊，埃里克心领神会，也跟着希莉欧特出去了。
    叶柳离说：“阿启你还没吃东西吧？那我去准备点吃的。我也好饿。”
    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杨启与洛伊尔二人。
    洛伊尔抬头，鲜红的瞳孔注视着杨启。
    “有事吗？人类。”
    杨启内心吐槽：”为什么吸血鬼的开场白都这么令人不舒服...”
    “啊，我叫杨启。是个神父。我...”
    “血族女王的走狗，还好意思自称神父？”洛伊尔嗤笑。
    杨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挖苦他，他没接过话茬，转而问道：“我的事情不重要。我只想向你确认一件事。你是否会伤害人类？”
    她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
    她撩起灰白的头发，露出那尖长的吸血鬼耳朵，以及她脖颈自肩膀处一览无遗的苍白肌肤。
    “看清楚了，人类。我可是吸血鬼，以你们人类为食的魔物。你居然问这种问题？”
    “我这么问是为了确认你是敌是友。”杨启道。“不管你相信与否...希莉欧特暂时不是人类的敌人。至少从她的说辞上来看是这样。”
    洛伊尔大笑：
    “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啊。”
    杨启放弃与她聊这个话题：“随便你怎么想。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吧。”
    “你和她都从遥远的过去苏醒，对现在的世界知之甚少。如果你想活命，我建议你...”
    “活命？”
    她失去光彩的双瞳看向杨启。
    “我可是巴不得快点死。”
    在听到这个词时——她那双眼睛仍然一点变化都没有。灰暗的血色仿佛映射出了她早已死去的心灵。
    她重新躺下，翻了个身。
    “别来烦我了，人类。替我转达你的女王，让她下次过来找我时，给我来个痛快。”
    ...
    与洛伊尔的沟通不欢而散。这倒也在杨启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几乎是感同身受地过了一遍洛伊尔的记忆，而她在地下室那种狂暴的状态下能恢复到这种对话沟通的程度，按希莉欧特的说法来讲，这已经很“奇迹”了。
    杨启离开房间，希莉欧特和埃里克似乎出门了，而听到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叶柳离似乎仍在厨房忙碌。
    “小离，饭好了没？我要饿死了！”
    ...
    “小离！小离？”
    杨启向厨房走去。
    “小离，怎么回...小离！！！”

 第28章 诅咒

    “哼...所以说，还得回到那里亲自调查么。”
    “没错。我的女王。不论是教会还是血族，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都势力甚微。”
    埃里克打开玄关的门，让到一旁，希莉欧特随后走了进来。
    “我们得动身去欧洲了。就算这个难缠的人类不同意，那也由不得他....”
    砰！！
    “小离！！”
    随着一声惊呼，杨启从厨房倒飞出来，而一个身影紧随其后扑到了杨启身上。
    是叶柳离！
    “嘶...血...我要血...”
    她的身体又再度显现出吸血鬼的特征，且力气变得奇大无比！
    刚才杨启听到厨房有锅碗掉落的声音，他前去查看，便发现了叶柳离又吸血鬼化了。
    希莉欧特抬手喝道：“仆从，冷静下来！”
    叶柳离的胸口发出一阵光芒，透过衣服，一个鲜红的、分成了三个部分的符文显现出来；紧接着，它的一部分黯淡了下去。
    叶柳离的动作立竿见影地停了下来，她捂着头，大喘着气。
    “阿启...我...我...”
    杨启站起身，质问希莉欧特：“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当然是阻止她把你咬死了，这还用问吗？”
    “不是！她怎么会——”
    希莉欧特走上前，牵起杨启的手。
    “那当然是因为你了。”
    她将杨启的手抬到叶柳离面前。
    “喝吧。”
    话音刚落，叶柳离胸口的鲜血符文又黯淡了一部分，紧接着，她就一口咬在了杨启的手臂上，汲取着杨启的血液。数秒后，她身体上的吸血鬼体征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
    她倒在杨启怀里，体温出奇地冰凉，虚弱地呼吸着。
    “如果不是你打断了我对她的初拥仪式，她根本不会变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杨启愤道：“还不是因为你害了她！”
    “如果不是你和我作对，我根本没有兴趣伤害她。”希莉欧特冷冷地看向杨启。
    “你！”
    叶柳离抓住杨启的手：“别吵了，阿启...希莉欧特小姐...我不怪罪你们...”
    “别说话，小离！”杨启喝道，把叶柳离吓了一跳。
    杨启深呼吸，他自知现在自己完全是在无能狂怒。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手臂仍在微微颤抖。
    他抬头问希莉欧特道：
    “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即便是再次初拥她，血族的力量再灌入她的躯体只能令她痛苦地爆体而亡。你的血液虽然能遏制她的症状，可这也不过只是暂时的。换句话说...她已命不久矣。”
    “你就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救得了她？”
    “告诉你方法，你就能有把握拯救她么？真是可笑...”
    “告诉我！！”
    杨启抬起手，希莉欧特手背上的符文微微亮起。
    高傲的血族女王当即明白他要做什么：
    “人类，你敢？”
    杨启站起身，向希莉欧特走了两步。
    “只要有办法能救她，我有什么不敢的。”
    在一瞬间，希莉欧特仿佛看到这个平时懒散木讷的神父眼中迸射出炽烈的决心。
    这样的眼神，她在无数个高呼正义之辞并向她挑战的人类身上看到过...甚至包括洛伊尔。
    她心底冷笑。这一回，这样的眼神又能有什么不同？
    她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莫纳城堡。”
    “什么？”
    “曾经作为我永恒居所的地方。”
    一旁的埃里克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打开一个全是英文的网页，展示给杨启。
    “boy，看这儿。或许‘布朗城堡’这个名称对你来说更熟悉一点。”
    这座城堡位于罗马尼亚的布拉索夫镇郊外30公里处，正是赫赫有名的“德古拉城堡”。
    “什么？！那德古拉的传说...”
    埃里克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刚刚我和女王陛下交换情报时，她随口提了一句‘德古拉？人类杜撰的角色而已’。所以据我推测，可能是有人把她的某个部下的目击记录写成了小说吧。那地方曾经叫莫纳城堡，正是希莉欧特·冯·莫纳的‘莫纳’。教会或许是为了抹除她的存在，将它称作布朗城堡，这个名称流传至今。”
    “长话短说。”希莉欧特瞪了一眼埃里克。
    “我已经说完了。别的您也没有告诉我啊。”埃里克道。
    “哼。”
    希莉欧特转而看向杨启。
    “听好了，人类。唯有一种禁术能拯救这个女孩，它能将血族转化回人类。记载它的书籍应该存放在城堡内的大图书库中。”
    “你不会这个禁术？”
    她揉捏着耳旁银色的发丝。
    “我为什么要会这种转化血族为人类的禁术？我可是非常、非常讨厌你们人类呢。”
    杨启抱起小离：“我先带她去休息。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动身去罗马尼亚。”
    希莉欧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起腿来。
    “那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杨启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恰巧也要去那座城堡，人类。”她说。
    “那座城堡中有一个‘月光王座’。如果确实是有什么人夺取了我的权能，那他便一定要利用那个王座。”
    杨启接道：
    “随便你要找些什么，统统与我无关。只要到时候你带路就行。我只希望你说的什么‘禁术’，它真实存在。”
    他不想再与希莉欧特闲扯下去，带叶柳离去房间里安置好。
    ...
    “...我会死么？”叶柳离问道。
    杨启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不会，你放心吧。只要希莉欧特说的禁术属实，那我一定会拿到手。”
    叶柳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阿启，我其实...”
    看到杨启一脸迷惑的表情，她微微一笑。
    “没什么。先让我睡会儿觉吧。”
    杨启点了点头，离开房间，但一出门便看见洛伊尔也来到了客厅。
    “那‘禁术’，确有其事？”洛伊尔站在希莉欧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他们几个的对话。
    希莉欧特打着哈欠：“有还是没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骑士。”
    洛伊尔直勾勾地看向她，紧接着，她竟出人意料地跪下了。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现在，我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抬起头。
    “我一心寻死。但至少，我要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
    希莉欧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但随即被嘲弄所淹没。
    “呵呵...你这是在...向我臣服么？”
    洛伊尔沉默片刻。
    “我早已失去了一切。为了能变回人类，再抛弃最后的尊严，又有何妨。”
    吸血鬼的本能让她一直无法鼓起勇气站到阳光下自杀，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自我封印了。
    她从杨启和希莉欧特的对话中听到了变回人类的可能性，她选择抓住这个机会，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让自己在人类的姿态下安心死去。
    希莉欧特又打了打哈欠，走上楼。
    “随便你吧，骑士。只要别妨碍我。哈啊...好困。”
    她回头示意埃里克：“这个时代对于她而言太过于陌生了。仆从们，在我休息的时候，给这位骑士小姐补补课。”
    希莉欧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黑暗中。
    “没问题，my lady。”埃里克应道。
    “你自己招呼她吧，我得去订机票了。”杨启扭头就出门了。
    “你小子！”
    埃里克也没办法，便对洛伊尔行了个礼：“你好，卡卡莉诺小姐。我叫——”
    “长话短说。”洛伊尔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埃里克郁闷地挠了挠头：
    “我寻思，血族脾气都这么差吗...难道只有我是例外？”

 第29章 再袭

    第二天，杨启去了一趟大学，申请了三个月的休学，一通乱七八糟的手续让他一直忙到下午。
    叶柳离在症状消退后，这会儿就已经恢复了精神。
    傍晚，她带着洛伊尔和希莉欧特去购买衣物。不光旅行时需要换洗，她们那五百年前的古老服饰在如今简直显眼无比，更何况她们的头发都是白的，在现在正举办漫展的百灵市商业区还好，换在别处，极其容易招致不必要的注意。杨启和埃里克也为了采购物资随她们一同出来了。
    晚上9点。
    “阿启阿启，这边！”
    “你们自己去吧，我在这休息会儿。”
    杨启坐到店铺旁的长椅上，将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在地上，埃里克递给他一瓶可乐。
    “伙计，她们也太能逛了吧...尤其是你那青梅，她姑且还算人类吧？她的身体不是不太好么？不...她真的还是人类？！”
    埃里克的体力尽管已经远超常人，但现在也还是有些双腿发软。
    灌了一口可乐：“女人在逛街时体力就跟无限似的。我觉得这跟是不是吸血鬼没有关系。”
    “看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杨启一脸过来人的表情：“那当然，我妈也这样。”
    杨启话音刚落，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抱歉。”
    埃里克大笑：“我早就无所谓了，boy，不必这么拘谨。在我们的文化里，不会过分忌讳这方面的话题。”
    埃里克的拳头不知不觉越捏越紧。
    “那天正是我的生日。我的表弟和侄女——马克和莱妮，想给我一个惊喜，瞒着我偷偷来到我家里，和我的家人一起替我准备生日派对。”
    “后来，我的生日，就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祭日。如果他们还活着，或许也有叶小姐这么大了。”
    杨启拍了一下埃里克：“好了，换个话题吧。”
    “哈哈，这回该轮到我说抱歉了。”埃里克站起身。“那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也这么想。”杨启道。
    ...
    杨启和埃里克走进旁边的巷子，在黑暗中，他身体上裹上了一圈发光的薄膜，若隐若现。
    而埃里克则掏出一根雪茄，不紧不慢地拿打火机点上了。
    “boy，你反应还算不错。”
    “因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那眼神老早就搞得我脊背发毛了。”
    “如果你什么时候不想当神父了，考虑来做个猎魔人如何？”
    “我没兴趣。”
    杨启抬头看向小巷的上方：“出来吧，不速之客。”
    飒飒飒飒——
    屋顶上方跳下来几个黑影，转瞬间它们就两两一组，前后夹击将二人堵在了小巷中。
    即便是在没有灯光的小巷里，凭着它们喉咙中发出的低吼声，杨启也能听得出来：
    “又是狼人。”
    埃里克从大衣中摸出那把猎刀，在手指间转了两圈，反握在手里。
    “它们为什么冲着你来？”
    “我哪知道那么多，我就一穷当神父的。”
    那边的几只狼人似乎就有些不耐烦了：
    “咕嘶...遗言说完了吗？”
    埃里克吐了一口烟：“别急...”
    他掏出猎刀的动作不过只是让狼人放松警惕，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以极快的速度举起了枪：“...现在就让你们下地狱。”
    这是埃里克惯用的欺诈手法，对付魔物，他从来就不需要和对方讲究什么战斗的“潜规则”。一般来讲寻常的魔物都会在猝不及防下倒在血泊中，脑子简单的狼人更是如此。
    砰！
    噗呲——
    枪声响起，但杨启眼前的一幕，却是埃里克直接被狼人一爪击穿了腹部。
    “damn it！”
    狼人将爪子从他腹部猛地拔出，鲜血喷洒。
    “杨，这不合理！！...它们...不对劲！”
    根本不用埃里克提醒，那快得不同寻常的速度，就已经和杨启见过的狼人都大相径庭了！
    埃里克被狼人一脚踹飞，从黑暗的小巷深处传来几声闷响。
    处理掉埃里克，那只狼人转过身来，从它那野兽化的脸上都能看出它们得意的冷笑。
    杨启骂了一句脏话。
    另一只狼人紧接着向杨启袭来，杨启将几乎所有的圣盾都集中在手臂上，而剩余的则用于强化了双足。
    他自知，这狼人的速度以他人类的躯体根本避无可避，便决定硬接下这一击。
    砰——
    狼人的猛击毫无悬念地击穿了杨启那层薄薄的圣盾。
    “呃啊！！”
    杨启一个踉跄，狼人便又要像对付埃里克一样，向他的腹部袭来。
    他本能地向后一倒，卸开了这次攻击的力度，但他也被这一击的力道击飞了，像被汽车撞到似地飞出了小巷，滚了好几圈，靠着抓住了路边的路灯才避免滚到马路上。
    “力量的差距...太大了！”
    杨启回头看了一下马路对面的服装店，车来车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大概走不到那儿去。肋骨大概已经断了。”
    再者，现在路上仍然热闹非凡，一身狼狈的杨启被打出来，已经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如果这些狼人追出来杀他，他们的样貌可不是什么漫展就能糊弄过去的，势必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社会恐慌！
    “自从遇到她后，我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倒了‘血’霉。”
    杨启一咬牙，再度放出圣咒术强化躯体，强行令自己站起来。他啐了一口血痰，拔腿冲向小巷。
    就在他的身体刚刚没入阴影中时，狼人布满体毛的利爪就迅速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被吓傻了么？居然自投罗网。桀桀桀...”
    狼人的喉咙中发出难听的笑声，像提破布一般轻松地将杨启举了起来。
    杨启懒得与它多废话，右手一抖，便从袖子里滑出银白色的左轮手枪。
    砰！砰！砰！
    三发水银子弹径直命中了狼人的脑门，但竟未能当场击毙它...仅仅是让它的手稍稍脱力了片刻！
    杨启抓住机会得以挣脱，三两步与其拉开了距离。
    在黑暗中，包括眼前的这只狼人在内，所有的四只狼人，都双目通红。
    “哈啊...哈啊...果然，你们这群家伙...”
    “呵。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吸血鬼狼人？狼人吸血鬼？”
    他举起左轮，对着黑暗中的几只狼人，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埃里克！别装死了！”
    哐当。
    哐啷啷啷——
    从小巷深处传来不小的动静，几只狼人警惕地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
    “嘶...”
    埃里克不紧不慢地从小巷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嘶哈...别紧张。我还是挺抗打的。”
    埃里克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他腹部的血洞早已愈合，鲜红的双瞳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我可是猎魔人，不是被魔猎的人...”
    他掏出猎刀，举起左轮，将持有猎刀的左手架在持枪的右手下。这是猎魔人惯用的一种搏斗术的起手姿势。
    “boy，来吧。我们在听到枪声的警察赶到现场之前，解决战斗。”
    杨启终于忍不住了：
    “你故意在我挨打后才爬起来就是想说这些时髦值很高的电影台词是吧！！”

 第30章 力竭

    与此同时，叶柳离和两位吸血鬼少女在店里挑选衣物。
    杨启和埃里克不太理解，明明只是旅行而已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买衣服，但叶柳离说她们至少也得在人类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必须要让她们了解并接受现代的穿着审美，因此才带她们来买衣服。
    她们虽然已经成百上千岁了，但样貌都永驻在了最美丽的少女时期，无疑是极佳的“衣服架子”。
    一开始叶柳离让她们自己挑选看得顺眼的衣物，但关系极差的二人在此时的反应都出奇一致：
    “都不好看。”
    在换了几家店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以后，叶柳离索性找了一家她自己最喜欢的服装店，亲自替她们挑选衣服。
    嘎吱——
    更衣室的门打开，希莉欧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这真的好看么？”
    她穿着一身比先前朴素许多的哥特连衣裙，相比那套褐红色的，这套白色的连衣裙点缀着简单的装饰和花纹，而头发也用之前叶柳离买的发饰扎成了一个大马尾，显得干练了许多。
    “小希莉，在不改变穿着风格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合你的搭配之一了。还好这家店里有卖哥特裙装，要不然想满足你的喜好可太难了。”
    希莉欧特别扭地撇了撇嘴：“别用奇怪的昵称叫我，奴仆。”
    “叫‘希莉欧特小姐’太长了呀。”叶柳离笑着说。
    希莉欧特站到镜子前，转了一圈，提了提裙摆：
    “马马虎虎吧，矮子里拔高个，还是原来那身衣服更适合我。”
    洛伊尔随后也从另一间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则是简单地换上了牛仔裤，以及白色的内衬上衣和深色的外套。她灰白色的长发扎起来，隐藏在头上戴着的鸭舌帽里。
    尽管她在不喜欢现代服饰这一点上和希莉欧特一样，但她的喜好倒是和希莉欧特完全不同。对她来说，过于复杂的穿着在战斗时反而是累赘。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裙子呢？”洛伊尔看到她的打扮，挖苦道。“我们可不是去度假的，女.王.大.人。”
    希莉欧特眉头微微一动。
    “要你管？”
    尽管洛伊尔已重新向希莉欧特效忠（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她对希莉欧特发自内心的讨厌可不是能一时半会改过来的事儿。
    叶柳离拉开二人：“好啦好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不能让阿启他们久等。还有其他东西要买呢。”
    叶柳离结了账走出门，四下张望，没看到杨启和埃里克的影子。
    “诶？他们去哪儿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响起，街道上路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呀！！”
    叶柳离吓了一跳，慌张地抱住了头。
    洛伊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叶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情况。”
    说罢，她弯下腰，纵身一跃，便以不可思议的高度越过车流，径直落到了马路对面。
    “啊...”叶柳离呆在那儿。“诶？诶！到底发生什么啦！”
    希莉欧特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那是阿启他们么？”
    “大概是。”
    “他...阿启他不会有事吧？”
    叶柳离一脸紧张，而希莉欧特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从长椅旁的包里拿出一包血浆袋，插上吸管。
    “咕呜。”
    “小希莉！”叶柳离抓着希莉欧特的肩来回摇晃。
    “哼，他死不了。”
    希莉欧特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她抬手指向马路对面正试图挤进小巷口围观人群的洛伊尔。
    “她以前可是骑士团长，当时也算是一名难缠的对手。不过至少现在她没有与我作对的理由。她一个人去就足够了。退一步讲...就算她背叛了。”
    希莉欧特吸了一口血浆袋，她的语气像是在稀松平常地叙述，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她加上袭击者，也不是如今的埃里克的对手。毕竟她已经五百年没战斗过了。”
    ...
    噗——
    手起刀落，埃里克划穿了最后一个狼人的喉咙。
    “哈哈，就这？我还没尽兴。”
    四只狼人在不到30秒内就被埃里克一一放倒，即便它们拥有强化过的体质，速度远超埃里克，但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狼人化后，它们再怎么快也只是人形的野兽而已，在战斗的技巧上和埃里克有着云泥之别。有了吸血鬼的体质，埃里克哪怕被击中也只是皮毛之痒，但他是身经百战的猎魔人，对狼人，他的攻击则是刀刀致命，每一刀都击中了要害——先砍断脚筋或划瞎双目夺取行动能力，再对喉咙这个弱点一击必杀...在和杨启的配合下，四只狼人完全不堪一击。
    杨启靠在一旁的墙根下，脸色铁青，剧烈活动后，断掉的肋骨已经令他腹部积攒了大量淤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咳咳咳——”
    埃里克收起枪走过来：“boy，能站起来么？”
    “能。”
    埃里克搭了把手，把他架了起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去找叶小姐她们汇合。”
    “嘶咕咕咕咕——”
    杨启道：“别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
    埃里克一惊：“我没有啊。”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那四只狼人竟陆续爬了起来...脖间那触目惊心的切口正在迅速愈合！
    “怎么可能！区区杂鱼...！”
    “它们怎么回事？”杨启推开埃里克，伸手想从衣服里掏枪。
    “不，我不清楚。据女王陛下所说，只有像我一样接受了女王初拥的高阶血族，才拥有如此之强的愈合能力。”
    “但它们...很显然不是！”
    四只狼人陆续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势就像未被埃里克砍伤过一样，都愈合完成了。
    埃里克再摆出猎魔人的架势，向前走了一步。
    “boy，快走，我来对付它们。你没法再战斗了，去找希莉欧特女王。”
    呼——！！
    两只狼人同时袭向埃里克，他挡住了其中一只的攻势，回身一踢，将另一只踹飞到墙上。
    剧痛令杨启难以回话，他点了点头，回身向巷口走去。
    怎料，剩下的两只狼人飞身跃起，径直越过埃里克，扑向了杨启！
    “杨！！”
    杨启避无可避，正想运用圣咒术护体，但此时，一个身影从外面跑来。
    虽然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外套，但从身姿来看，毫无疑问是名女性。
    踏踏踏踏——
    她手持一根钢管，重重地甩在了狼人的脸上，一声闷响。
    嘭——
    “嗷！！！”
    狼人吃痛，她随即补了一记上钩拳，将它直接轰出老远。剩下那只狼人看到同伴被两下放倒，它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咕噜声，没有贸然上前。
    她看向自己的拳头，伸展开来，又合上。
    “这具身体...呵，真是...”
    杨启道：“洛伊尔？”
    她侧目回头：“快走，人类。我和那边那个猎魔人来搞定它们。”
    “它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和我并没有过多交情，你们没有必要——”
    “快走。”
    洛伊尔又强调了一遍，语气中不容杨启质疑。
    “啧。”
    杨启扶着墙根往外走去，巷口围观的路人好奇地向里边探头，对一身伤痕的杨启纷纷表示惊讶，还有人已经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警笛声由远及近，杨启的视线愈发模糊。
    在人群之中，他看到了马路对面，坐在长椅上的银发少女。
    她鲜红色的瞳孔中读不出感情，就那么注视着杨启。
    她旁边的叶柳离的嘴一张一合，看着他，神色慌张地像是在说些什么，杨启完全听不到。
    ——扑通。

 第31章 收尾

    叶柳离看到杨启倒在地上，她穿过来往的车流，急得不断想要挤进人群里。
    而小巷深处，埃里克和洛伊尔仍然和四只狼人缠斗，它们在明白对面这两只吸血鬼会攻击它们的弱点后，便开始有意识地保护那些弱点。在它们碾压性的力量面前，二人的战斗技巧变得完全无效，逐渐陷入劣势。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而小巷外，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事态愈发难以收拾。
    希莉欧特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两个三个，全是笨蛋。真会给我徒增麻烦。”
    她站起身，即便以她娇小的身高，也能看到围观人群不远处闪烁的警灯。
    想必那就是这个时代的执法者了，她想。她并不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引起过多的注意，但事到如今，如果她不亲自出手，任由事态扩大，那等待着她的便是永世不得安宁的结果了。
    尽管她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但让这里的人统统闭嘴...她还是做得到的。
    “ergebt euch und kniet vor meinen fu?en！”
    少女的身体中爆发出巨大的黑暗能量，顷刻间，整个街区的平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臣服于我。”
    车辆停下，行人站定。黑暗侵入了附近所有人类的脑海，牢牢掌控了他们的意识。
    黑雾席卷了整个街区，就连灯光都无法穿透，灯火通明的街区瞬时没入黑暗中，一切嘈杂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寂静如深夜。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她的身影清晰可见。
    这就是血族女王...完整实力的冰山一角。
    对于普通人，用黑暗之力操控他们的思维简直轻而易举。
    数百年前的她比现在强得多，如果她想，她可以让一整个王国的人类都活在对她的恐惧之中...但她对此毫无兴趣。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对人类厌恶到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还要统治他们？
    “只能制造出这么点大小的黑暗领域么...但也够了。”
    她向马路对面走去，在巷口挤在一起的行人纷纷向两旁让开一条过道，倒在巷口的杨启映入她的眼帘。
    “人类，没死吧？”
    “...”
    “...”
    “咳...我要是死了，你不也没命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杨启道。
    杨启差点没认出眼前的少女，每次她换一身打扮时，杨启总会因为她与记忆中褐红色哥特裙的银发少女相差甚远而产生错愕感。因为她的那副打扮实在是令他印象深刻——各种意义上的。
    杨启注意到了周围的异样，抬头环视周围：
    “你都对他们做了什么？”
    “让他们保持安静而已。”她说。
    “之后我会催眠他们，让他们彻底忘记这条小巷附近发生过的一切。”
    她看向巷内，夜视能力令她对巷内的激烈战斗一览无遗。
    “人类可真是脆弱呢。才吃了两招你就吃不消了。”
    她蹲下来，对遍体鳞伤的杨启说道：“如果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可以...”
    “免了。我离死还早。”杨启打断道。
    “哼，还嘴硬。”
    希莉欧特起身踏入小巷之中，埃里克和洛伊尔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my lady，它们不正常...它们拥有吸血鬼的力量！”
    埃里克踢开一只狼人，因激烈战斗，他的瞳孔变得极其鲜红。
    而洛伊尔显得比埃里克狼狈的多，虽然新买的衣物是很耐用的便服，并没有破损，但也能看到上面沾上了不少灰尘。
    “释放出这么强的能量制造出领域...你究竟想做什么？”洛伊尔问。
    而希莉欧特，只是不耐烦地对他们俩说道：
    “让开，仆从们。”
    她强大的威压，令他们二人下意识让开前，身体便本能地已经照她的意愿所做了。
    “她...生气了？”洛伊尔转头问埃里克。
    埃里克摇头：“你凭什么觉得我能从她的表情上读出情绪来？”
    洛伊尔无言以对。
    埃里克和洛伊尔刚刚让到两侧的一瞬间，那几只狼人便从这名娇小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四周空气中的威压陡增。
    因为希莉欧特已经嗅到了它们身上的气味。那是只有血族才有的独特的黑暗气息。再结合它们的红眼，这无疑印证了一个事实：埃里克说的是对的。
    有人盗取了血族的力量...并且正试图用这份力量来杀死杨启。
    包括叶柳离在内的四人，没有人有暴露“杨启与她签订了契约，是她的‘主人’”这件事的动机和嫌疑，因此想要对杨启下手的理由，八成与她无关。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人类神父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但她很明确地知道，如果他死了，契约的力量也会一并令她死亡。
    杨启成了她最大的弱点和突破口。他的生命受到威胁，她自无法坐视不管。
    更何况，这份血族的力量竟出现在了一向与血族针锋相对的狼人身上，她尽管不关心血族和狼人的世仇，但多少还是令她感到了一丝反感。
    “哼，去死吧。”
    她抬起腿，轻跺地板，地面上同时冒出四只黑雾组成的大手，牢牢擒住了所有狼人。
    “吼！！吼！！”
    狼人猝不及防，它们试图挣脱，但即便是它们极其霸道的力量也无法让这些没有实体的黑雾动弹半分，它们愤怒地吼叫着，但这并不能改变死亡即将到来的事实。
    少女抬起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四只狼人的脖子应声而断。
    黑雾消失，四只被拧断脖子的狼人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埃里克叫道：“我的女王！它们和血族一样，能够死而复生...！小心——”
    “不用你提醒我。”
    旋即，布满了地面的黑雾扎穿了每一个狼人的躯体，喷涌而出的鲜血涌向希莉欧特，化作汹涌的细流，流入她的唇中。
    这诡异的抽血仪式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地上的狼人尸体已经变得干瘪无比，想必是已经完全被榨干——也永远无法再次复生了。
    仪式结束的瞬间，希莉欧特忽然捂起了胸口。
    “呜！”
    她竟少见地表现出了痛苦的神色，瞳孔几乎被血色填满。
    “咕...嘶...！”
    “呜呀啊啊啊——！”
    希莉欧特捂着头，唇边若隐若现的虎牙此时像是变大了几分，背后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衣而出。
    埃里克和洛伊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那样看着她在痛苦地挣扎，不敢贸然靠近。
    片刻后，希莉欧特方才安静下来。
    她抬起头，瞳孔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普通的暗红色，只是似乎变得鲜艳了一些。她若无其事地便向外走去。
    “洛伊尔，处理这几具尸体。”
    洛伊尔扔掉那根早已被打成不规则线条的钢管，揶揄道：
    “那我还真是好用的工具人呢。”
    埃里克看到希莉欧特并无大碍，便收起手枪跟上去。
    未等埃里克开口发问，希莉欧特就抱怨道：
    “所以我才讨厌狼人。”
    她抬了抬鞋根，又看了看足背，像是怕高跟鞋被弄脏沾染上血液。
    “它们的血又难喝，又狂野...用人类的话来说，就像烈酒。普通的血喝多了本就会蚕食我等血族的理智，更何况是极其烈性的狼人血。”
    她晃了晃头，像是令自己保持清醒。
    “一次摄入这么多，头有点晕。”
    “杀死狼人有很多种方法，您知道狼人血不好喝，为什么要...”
    希莉欧特没有回答。回到巷口，倒在地上的杨启竟已自己坐了起来。
    “咦？我的肋骨——接上了？”
    他看到希莉欧特，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竟发现受伤的地方均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你做了什么？”杨启问道。
    希莉欧特抬头看了看杨启。
    “作为被契约者，我的力量得到恢复时，你也能等同地在鲜血契约的影响下享受到恩泽...”
    她闭上双眼默念着什么，笼罩街区的黑暗开始逐渐消散，直至一切恢复正常。
    希莉欧特看到叶柳离在马路对面向他们招手，便向她那边走去。
    “...放心，你仍然还是人类。鲜血契约的黑暗力量还不足以将你转化为血族。”
    “这...”杨启挠了挠头。
    他刚想说些什么，希莉欧特忽然指着杨启道：
    “不许误会，我才不是为了救你呢。”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你捡回一条命，人类。”
    大概她的一连番施法下来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此时她的脚步有些晃悠悠的，像是有些站立不稳，马上要摔倒似的。
    “喂，小心车辆！”杨启上前想拉住她，但她打开了杨启的手。
    “别碰我，区区人类。”
    杨启看到她的前方并不是斑马线，他又挠了挠头：
    “啊——我真是搞不懂了。”
    他走上前单手拦腰抱起希莉欧特，像抱着一捆木头一样，向斑马线的地方直接走了过去。
    “呜哇，放开我，放开我！”
    “以令咒之名——别动。别闹。”
    嗡——
    ...
    埃里克扔掉破了洞、染了血的t恤，和洛伊尔一头狼狈地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事情是解决了，但他们俩灰头土脸地看上去就像拾荒的。
    然后他们刚刚好就目睹希莉欧特就那样被杨启抱走了。
    “...”
    “...”
    两人面面相觑。
    “现在你能读懂她的表情了？”
    “不懂。”埃里克即答。

 第32章 醉

    杨启洗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此时比以往都要憔悴不少。
    在现在他独处的时候，他依旧能感到自己的心脏无时无刻被什么东西牢牢攥住。这大概是鲜血契约的影响，在静下心来时，他就能隐约感受到希莉欧特的存在，而且在两人距离不算远时，甚至能知道她大致的方位——比方说现在她就在楼上。
    希莉欧特通过使自己恢复力量，就能同等地治愈杨启，这也是得益于鲜血契约。但这似乎只是单向的，之前在天台与埃里克战斗时，希莉欧特受伤并不会反馈到杨启身上，大约这契约会单方面有利于“主人”，因此“仆从”受伤并不会危及“主人”。
    杨启猜测，仆从的负面效果并不会反馈到主人身上，但主人则是无论正反均会反馈。因此，主人的死亡会危及仆从——那主人受伤呢？
    他摸了摸腹部，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像完全没有受伤过一样活动自如。被狼人踢碎肋骨后，当时可疼得他寸步难行。
    如果希莉欧特也同样地受伤了的话...
    杨启摇了摇头。
    “没用的。猜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除了慌张的时候几乎就没有表情变化，就算她真的因为杨启受伤而遭受痛苦了，也不会溢于言表的。
    “...”
    “...”
    杨启一拍脑子：
    “啊啊啊！！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她？这不合理！”
    现在的问题应该是她说的“能救叶柳离的办法”是否属实。杨启的生活因她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拯救一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孩的生命，现在他不得不离开他最爱的家乡小城，去遥远的欧洲一探究竟。
    缠身叶柳离的诅咒自然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他没得选择，就只能选择相信希莉欧特了。
    咔哒——
    杨启回到客厅，好巧不巧，埃里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不知道这一大早的，埃里克用了什么手段在太阳下行走，但这家伙看上去几乎没受什么晒伤。
    “boy，在那些狼人被洛伊尔小姐处理掉之前，我对它们的尸体留了个心眼。”
    “它们都被抽干了，还能起死回生不成？”杨启拉上了窗帘。
    “你算是说对了。”埃里克耸耸肩。“那四只狼人里，有其中两只...是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晚上干掉的。”
    “哦。”杨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
    “...”
    杨启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反射弧挺长的。”埃里克道。
    “那两只狼人明明被教会人员处理掉了才是！你确定你没有眼花？”杨启追问。
    “噢，不要怀疑猎魔人的眼力，杨。尤其是现在拥有夜视能力的我。当时在战斗中，它们的外形和毛发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注意到了之后还有些怀疑，直到洛伊尔将尸体处理前，我凑近调查了一番。我确认无误，就是它们。”
    “...”
    杨启沉默不语，这几天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太多，他隐约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突然袭击他的狼人似乎并和希莉欧特无关，而本该被教会处理掉的狼人却死而复生，还变成了更强的吸血鬼狼人...
    杨启虽然感到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但此时他没空去关心那些。
    “埃里克。航班已经办下来了，明天起航，算上你，我们五个人。我给她们都买了票。”
    “效率挺高嘛，boy。”
    “效率不高不行。这事儿我瞒着我爸妈做的，还向大学申请了三个月的休学期。万一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杨启掏出三张票，递给埃里克：“这是你们三个吸血鬼的，你去拿给她们。”
    埃里克从中抽出了自己和洛伊尔的机票。
    “女王她说让你睡醒以后去找她一趟。她的票你就自己去给咯。”
    “她找我？肯定没好事。”
    埃里克大笑：“别这么说，她可救了你，说不定是要对你的英勇战斗表现给一些嘉奖？”
    “去去去，你赶紧去搞定那个骑士，她看我十分不爽，我反正是不去。”
    杨启转身上了楼。他苦笑一声，神秘的血族女王，散漫的猎魔人，诅咒缠身的少女，心灰意冷的前骑士。这个“阵容”可真够奇怪的。
    “但愿一切能尽早结束吧。”
    左边是他自己的房间，叶柳离昨晚上受了惊吓，杨启让她在里面睡了一晚，这导致杨启在客厅打了一晚地铺。
    而右边那个空置的房间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邪气，希莉欧特在睡觉时，会以此来吓退打扰她睡觉的人。
    “...”
    杨启看了看手中的三张票。和叶柳离他完全不用解释他们要怎么去罗马尼亚，但要和希莉欧特解释可就费劲的多了。
    “先去找她吧。”
    他推开了右侧的门，里面依旧是漆黑一片。
    “希莉欧特？你找我？”
    黑色的棺木没有半点动静。
    现在杨启他手里还有一次令咒的使用机会，他倒也不怕希莉欧特会发飙。于是他上去就把棺盖掀开了。
    咔——
    于是，杨启就和希莉欧特鲜红的双瞳直直对上了。
    “...别动。”
    杨启猝不及防，灵魂迅速臣服于她——虽然只有几秒。
    当杨启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起身，一把将杨启扑倒在地上。
    “啊啊啊！！”
    杨启想推开她，但杨启发现这时的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死死地按住他，没有丝毫反抗。
    “你...你干什么！”杨启觉得希莉欧特的样子有些奇怪。
    “窝...嗝儿、头有些晕晕的...”
    希莉欧特本就比较生涩的中文发音变得含糊不清，动作也比以往绵软很多。
    她抬起头，借着门口的一点余光，她看到少女的眼神呆滞迷糊，而且苍白的脸上竟挂上了一丝红润。
    “可能似，昨天嚯多了吧...嗝儿。巨大的能量摄入，身体...排斥反应...嗝儿...”
    杨启惊道：“啊？狼人血对吸血鬼来说是什么烈酒吗？还能喝醉的？”
    她迷迷糊糊地又倒在杨启身上，杨启想把她推开，但她却迅速地扣住了杨启的手。
    “人类...我感觉好不舒糊...我想嚯血...咕噜。”
    希莉欧特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抽搐了两下，似乎确实是很不舒服。
    虽然因为有叶柳离在，杨启从小也算是经常和女孩子打交道，但叶柳离这样的乖乖女可从来没喝醉过，所以此时面对一个“喝醉”的少女（姑且算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找你谈正事儿的，你这样的状态可不行...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希莉欧特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你要怎么才能‘醒酒’？”
    “嗝儿...”希莉欧特歪了歪头，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杨启。
    噗通！！
    “你又干什么！”
    这回她似乎是没打算让杨启轻松起身。
    “那当然是...用你的血来中和哦。”
    “为什么是我，我去拿血浆袋给你，你冷静一点！”
    希莉欧特迷糊的脸上竟扬起罕见的微笑。她习惯性地轻舐了一下唇角。
    “问我吗？咕嘶...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她扑在杨启胸口，一口咬在了杨启的脖子上。
    “我只知道...要吸你的血...给我吧，都给我...”
    “我的身体...需要你的血...”
    杨启干脆放弃挣扎：“算了，反正她祸害别人不如祸害我。我也快习惯了。”
    “咕呜...咕呜。”
    希莉欧特满足地吮吸着，杨启尽量让自己无视身上那股柔软的触感。
    杨启深呼吸道：“太要命了。”
    就在这时，杨启感到门口多了一点阴影。
    他扭头一看，叶柳离站在门口：
    “阿启？”
    杨启叹了口气：“太要命了。”

 第33章 医院

    “咕噜...嗝儿。”
    杨启把迷糊的希莉欧特放回棺木里，还没等他开口，叶柳离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阿启，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哦？”
    杨启深吸一口气。
    “我是来想把机票给你们两个，她说找我有事，就先来找她了，结果她好像宿醉上头，这会儿根本没法沟通，还把我摁在地上强行吸了血...干嘛那种表情，真的，事情真的就是这样。”
    “嗯...没有啦，阿启从来不对我说谎的，我相信阿启。”
    叶柳离笑着说，顺手接过杨启递过来的机票。
    她不知为何，刚刚她看到希莉欧特和杨启“亲密接触”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将手摁在胸口，但这动作被杨启注意到了。
    “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杨启拍了拍她的肩。
    “没、没事。”
    ”如果是因为诅咒而不舒服，那就告诉我，我不介意你吸我的血。”
    “真没有...”
    叶柳离转头就进了房间，并咔哒一声反锁了。
    杨启挠头道：“她这是生气了吗？”
    “她那么粗神经，应该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是诅咒影响了她么？”
    杨启又想了想：“算了。”
    他决定先忙点别的。等希莉欧特清醒了再与她说机票的事。
    首先，去罗马尼亚找到那座城堡少说也要好几天，而且找到了城堡也不一定能当场解救叶柳离，因此杨启做好了长期准备，直接休了三个月的学。
    至于在其它方面上，他也需要准备周全。现在他正要去一趟市里的医院，埃里克帮他“弄来”了一些证件，用它们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批发价购买血浆袋，不必再麻烦叶柳离托关系买了。
    为了预防一路上被希莉欧特榨成人干，所以杨启需要买不少适配自己血型的血浆袋还有注射套件，用来随时补充血液，也方便她们在应急时直接饮用。
    到达医院，办理手续，去冷冻仓库取货，一切都很顺利。
    但杨启有些路痴，领他过来的护士有事先走了，于是他找不到回到前厅的路，便绕了几圈，经过了手术区。
    最近正是疾病淡季，手术区的走廊并没有家属在等候，显得很冷清。数间手术室也只有一间亮着灯。
    通常来讲——你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路过那间手术室时，会不会探头从玻璃窗看两眼？
    就像空无一物的房间摆着一个木条箱、关着一个吸血鬼的房间久久没有传出动静——
    有些事情看上去有些“不合常理”时，一般人在未经思索时便会下意识一探究竟。
    杨启就是这样好奇心有些重的人，明明已经吃过几次亏，但下意识的举动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反应过来、乃至改掉的。
    他就那么探了个头，就看到了手术台上的病人正在剧烈挣扎，而旁边的两名医生正手忙脚乱地想给他打镇静剂。
    本来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临上手术台却害怕手术的病人多了去了。但杨启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也有可能是错觉，但这促使他又探头看了两眼。
    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
    哐当！
    那“病人”挣脱了手术台的束缚，跳下了手术台，他的脖子和脸部青筋暴露，双眼通红。
    “吸血鬼？！”杨启一惊。
    杨启迅速一脚踹开了手术室的门：“我是教会的神父！两位医生，麻烦配合...”
    “嘶！！！”
    那名吸血鬼化的“病人”径直地冲向杨启，杨启侧身闪开，它扑了个空，一下就撞在门框边。
    “嘶...！”
    它扭了个头，又怪叫着向杨启扑来，很显然是冲着他怀里装有血浆袋的箱子来的。
    “原来如此。”
    杨启一脚踹中它的胸口，又将血浆箱向身后一踢，踹出门外，然后回身锁上了门，动作一气呵成。
    “快走，小伙子，这是医院的事情，你快去叫保安来！”
    两名医生上前来一左一右，想架住这只吸血鬼，但它的力气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奇大无比，一下就甩开了他们俩，将他们推倒在地。
    “呃啊！”
    杨启道：“一般的保安可解决不了它。它可不是‘病人’。”
    “你在说什么...”
    未等疑惑的医生开口提问，那只吸血鬼嘶吼着就扑向杨启，显然是因为他堵住了那扇通往“美食”的门。
    “小伙子，危险，这病人可能患了某种变异的狂犬病！”
    “所以我早就说了‘它’不是什么病人...”杨启道。
    “顺便问一句，我帮你们解决它，损失不需要我赔偿吧？”
    杨启并未躲闪，而是俯下身来闪过了它的攻击，同时一拳就击中了它的腹部。
    轰隆——
    这一击受到圣咒术强化，它整个就向后飞了出去，撞在摆放着瓶瓶罐罐的柜架上。
    吸血鬼怪叫着仍想站起身，杨启随后就拿起胸口的十字吊坠，举在胸前对准了吸血鬼。
    “圣咒·净化。涤荡汝之污秽。”
    一阵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那倒地的吸血鬼痛苦地大叫起来，全身像烧起来了一样滋滋作响，冒着黑烟。
    数秒后，它就自行解体，化为了飞灰，只留下了一地衣物。
    杨启的动作一气呵成，两名医生半晌才反应过来。
    “啊...你杀人了！你杀人了！！”其中一个医生大叫道。
    杨启喝道：“住口！”
    那个医生直接愣住了。
    “冷静一下，两位。你们都看到了，‘它’早就不是人类了。你们难不成觉得，人类能被我用光照了一下就烧死？”
    很显然，接受了现代科学教育的医职人员完全不可能相信这种超自然的说辞：
    “你想说...这位病人是什么‘吸血鬼’？开什么玩笑，今天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你们信不信不重要。告诉我，这个家伙是哪儿来的？”杨启伸出手，将两名医生拉起来。
    “我想想...这个病人姓李。他是半个小时前自行驾车来到医院门口的，说他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话没说完就昏倒在了大厅。我们检查到他体内的器官变得...很古怪。”
    另一个医生接道：“...然后他就被送来我们这里了。”
    杨启低头沉思。
    “吸血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能被转化...？恐怕这件事是和昨天的吸血鬼狼人大有关系。”
    杨启抬头对医生说：稍后教会的人会来善后。你们关于它的记忆也会一并被消除。所以，也不必为没能救治他而自责。”
    杨启打开门，拾起地上的血浆箱。
    “据我所知，吸血鬼一旦被完全转化，就是不可逆的。这是一种...科学治不了的病。”
    他的脑内闪过叶柳离的背影，他说出这话时，不由得联想起她的遭遇。现在她也遭受了这样的诅咒，以叶柳离薄弱的意志力，她即便能在转化为吸血鬼时活下来，也很难像埃里克那般保持理智...她极有可能会变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到那时，杨启就不得不...
    “小离....”
    杨启暗暗攥紧了拳头。
    在两名医生对着一片狼藉的手术室唉声叹气的声音中，杨启离开了医院，顺手打了个电话告诉埃里克刚刚发生的事情。
    埃里克听完后说道：
    “我明白了，我们临走前我会去留意一下的。现在你事儿办清楚了吗？回你家一趟。洛伊尔小姐有事找你。”

 第34章 准备

    杨启回身带上了杂物间的门，洛伊尔靠在一边，黯淡无神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的动作。
    杂物间没有窗户，也密不透光，空间也并不大。洛伊尔在这里打了个地铺，权当是个“棺材”，暂住在这儿了。
    “给你。”杨启递给她一袋血浆袋。“你有事找我？”
    她没有接过血浆袋，将它推了回去。
    “你和希莉欧特，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和她什么关系...从契约上来说，是主仆。不过我宁愿和她没有这个关系。”
    “不，我不是在问这个。”
    洛伊尔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和她...关系很好么？为什么你和她在一起时，几乎没有戒备？”
    杨启抬起手，虽然令咒并不会显示在主人身上，但他还是指了指手背：
    “她应该都告诉你了，我才是作为‘主人’的一方，一般情况下她伤不了我...”
    洛伊尔有些恼怒地将杨启摁在门边，她高耸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杨启的鼻尖。
    “你脑子有问题吗？人类？那个看似娇小的银发女孩...可是曾经令人类惶惶不可终日的存在！你我都因为她一句缥缈的承诺而选择跟随她前往那座城堡，你可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杨启摇头。
    “嘁。如果你不提防着她，你最后是没有好下场的。”
    即便是在她情绪激动时，洛伊尔的双眼也丝毫没有神色。
    “尽管现在我有不会反抗并听从于她的理由，但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洛伊尔闭上双眼，有什么东西似乎出现在了她身后，但随即消失无踪。
    “...因为她犯下了无法原谅的罪行。对我。”
    她坐在墙角，将鸭舌帽摘下，灰白的头发披散开来。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还有需要守护的人。如果你不想落得比我更糟糕的下场...就提时刻提防着她。直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杨启苦笑一声：“我确实不清楚希莉欧特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曾看过你的记忆，你的说辞很有说服力。不过，却和我与她相识以来的印象大相径庭。”
    “哼。”
    洛伊尔等杨启继续说下去。
    “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我觉得，与她只见过几次的你，对她不太了解。当然，和她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我也是。”
    杨启打开杂物间的门：“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忠告。”
    洛伊尔看着杨启离去，淡淡地自言自语。
    “...”
    “啊...随便你吧，少年。”
    ...
    客厅。
    希莉欧特伸着懒腰从楼梯上走下来，外面的夕阳恰好刚刚落下。
    “这位女王陛下可算醒了。”杨启揶揄道。
    她仍然有些困意，揉着眼睛说：“哈啊...感觉又像睡了五百年。”
    杨启问：“你之前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
    “嗯？”
    “你说过找我有事啊。昨天晚上我去找你...”
    “我当时可在棺木中安稳入眠。何时叫过你？莫名其妙。”
    “咦，可是——”
    杨启回头看向埃里克，埃里克“噗嗤”了一声。
    他立刻明白了：“你这家伙！你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故意的吧？”
    “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可能是把‘洛伊尔小姐找你有事’听岔了吧？”
    “你——”
    希莉欧特打断道：“够了，说正事。”
    “之后再算这账，埃里克。”
    “哦，别在意，boy。这是我们西方人的幽默。”
    杨启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摸出两张硬纸。
    “这是机票。用它可以乘坐飞机直达罗马尼亚...”
    ...
    一番解释后，希莉欧特似懂非懂地说：“我听懂了，乘坐会飞的铁鸟去欧罗巴。”
    “差不多吧...你明白大概意思就行了。不过我刚刚在医院遇到了一些突发情况。”
    杨启回头看到洛伊尔从杂物间出来。
    “刚好你们都到了，我就简单说一下。”
    ...
    “当着你的面转化成了低阶的无脑吸血鬼么...”
    希莉欧特单手叉起腰来。
    “结合吸血鬼狼人来看，有人通过血液接触的方式直接增加吸血鬼眷属。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呢。”
    杨启指了指洛伊尔和埃里克：
    “但很显然根本不可能啊，初拥是那么随便的事吗？眼前不就有两个活例子，楼上的小离还被你的诅咒弄得半人半鬼。”
    希莉欧特说：“如果有个家伙盗取了我的城堡中那些我从没看过的禁书中记载的技术...那就很合理了。”
    “你似乎一直在引导我们把‘那座城堡’当做目标。”洛伊尔站出来道。
    希莉欧特鄙夷：“去不去随你的便，我可没有强迫你。”
    杨启插嘴道：“容我先说两句，我感觉我肯定是被人盯上了。如果那几个狼人能留下一个活口，或许就能问出什么来...或许它们还有同党，但比起在这守株待兔抓狼人俘虏，还是去那座城堡中一探究竟更好。再耽搁下去我也不知道小离能撑多久。”
    “那就这么定了，诸位都没意见吧？”杨启拍案道。
    “等等。”希莉欧特冷不丁来了一句。
    “啊？”
    “把我的黑之棺也带上。”
    杨启对希莉欧特一向无赖任性的要求，也算是开始习以为常地熟练吐槽了。
    “你让我背着一个可疑的棺材坐飞机？还是要让航空公司托运这个可疑的棺材？”
    “哼，这种问题就由你自己来思考解决吧。反正我可不能没有黑之棺。”
    因为去罗马尼亚少说也得花上好几天，为了能在白天保存体力和避阳，她最喜欢的黑之棺毫无疑问是最佳选择。
    希莉欧特径直出了门，她又想趁着晚上出去溜达了。
    “饶了我吧。”杨启扶额。
    “嘿，boy。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
    “滚蛋！”

 第35章 蔓延

    “杨小希？杨洛？噗，这是什么鬼名字哦。”
    叶柳离看着机票上的姓名一栏吐槽道。
    “那没办法。以外国人的身份登机很麻烦的。埃里克在这方面还算有点门路，现在她俩的身份...分别是我妹妹和姐姐。”
    “噗。”
    “别笑。”
    “好好好。”叶柳离摆手道。
    现在正是傍晚，五人已经来到了机场，顺利通过安检上了飞机。杨启订的是个夜班，尽管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去罗马尼亚的航班还是堪堪坐满了。
    杨启用托运的方式将黑之棺和一箱血浆袋放在飞机的货舱中，像血浆袋这种不能空运的液体...埃里克也想“办法”，让它成功地放在了货舱里面。
    在飞机上，杨启打开纸质的世界地图，指着上面用笔画好的几个记号。
    “我们的行程...再确认一遍。我们降落的地方是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加勒斯特，随后再乘坐火车前往布拉索夫镇。位于布拉索夫郊外30公里处，如今被称为“布朗城堡”的旅游景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也就是你的...喂，你在听吗？”
    飞机在起飞后以缓慢的速度抬升，直至数千米的高空。这副夜景，对希莉欧特来说是前所未见的，因为以她的飞行能力也无法飞到这么高的云层之上。
    希莉欧特从机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任凭杨启怎么叫也没反应，杨启也看不出来是她吓坏了，还是她被震撼到了。反正她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那我就权当你听到了。”杨启无奈地折起了地图。
    他站起身向后看去，叶柳离在后排的座位上睡着了，毕竟现在是晚上，为了赶飞机他们在机场奔波了几小时，她本就有些疲惫。
    而埃里克和洛伊尔则在另一侧的两个座位上。洛伊尔在靠窗那边，单手扶着脸颊，也看着窗外的天空陷入沉思。
    “一百多年的时间，人类就能制造出这样的飞行器吗。”
    “噢，没错。”埃里克接道。“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吗？”
    “与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毕竟我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别这么说，小姐。这个时代还是很有趣的。如果那个地方确实有让你变回人类的办法，你不如——”
    “呵。”
    洛伊尔用她无神的双眼瞥了一眼埃里克。
    “不必了。我早也说过，我只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别无他求...也不想有他求。”
    埃里克只能耸耸肩。
    除了能正常沟通外，她的一切思维都极其消极。用一种比较抽象的说法来讲...她的心像是已经死了。
    他探头看了两眼确认乘务员没在巡逻，不知从哪掏出了两个血浆袋。
    “那好吧，来拿着。”
    洛伊尔瞥了他一眼，没接过来。
    埃里克看见她的神情，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收敛了起来。
    “唉，小姐，先拿着吧。我明白你的心情。”
    “明白？你明白什么？”她冷笑一声。
    “这世界上失去了一切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例外。”他说。
    “你觉得复仇没有意义，那当然，死者不能复生，时间不能倒流。复仇成功后也改变不了已成悲剧的结局。”
    埃里克说着就想点根烟，但突然想起这是在客机上，也就又把雪茄和打火机揣进了兜里。
    埃里克总能莫名其妙地让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比如就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打火机和血浆袋带上来的。
    “为了宰了那个混账东西，我自愿堕入黑暗。其实成为这样的怪物后，对我的生活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毕竟我本来就是行走于阴影之中的猎魔人。”
    “我说我明白你的心情，那是因为，我也是一心寻死之人。”
    埃里克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因为他许多年前就早已下定了决心。
    “复仇...是支撑我的唯一动力。为了它，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人类的身份，包括在人类世界活下去的资格。所以，在复仇之后，不管是审判也好，死亡也罢。在它们降临时，我都会坦然面对。”
    “但在那之前，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走到最后，不至于死在半路。”
    埃里克笑着又把血浆袋推给她，低声道：“好了，喝吧。不喝可是会没命的。让普通人看见了我们在喝血也不好。”
    洛伊尔看着这个轻浮散漫的猎魔人，虽然仅认识寥寥数日，但却对他有种不明不白的认同感。
    是因为这个家伙，竟意外地有“绅士风度”么？
    她摇了摇头，不。也许是因为都是“同类”吧。
    ...
    客机向西北方向飞行，不到一小时，就到达了新省上空。
    这里大部分是一马平川的荒漠，因此云朵也比中原地区更稀疏。今天万里晴空，月光得以照亮大地，因此在这样的高空依旧能在夜色下看到大片土黄色的平原。
    “大概五六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吧。”杨启伸了下懒腰。
    杨启忽然有些腹痛，就扭头道：
    “希莉...咳，杨小希，我去下厕所。如果有乘务员找你，别说些多余的话。”
    希莉欧特这会儿背靠在座位上，仍然呆呆地看着窗外。她鲜红的瞳孔中虽然拥有神采，但却流露不出任何感情。如果不是她的手正把玩着发梢，平常人估计会以为这座位上放了一个等身的洋娃娃。
    “啰嗦。”她说。
    “那...小离。”杨启摇醒叶柳离。
    “你来我的座位上陪一下她。”
    说是陪希莉欧特，其实是防止完全不会交际的她对乘务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喔...好。”叶柳离揉着眼睛，上来坐在座位上就挽起了希莉欧特的手臂。
    “小希莉，来聊聊天吧。”
    一动不动的希莉欧特此时才有了些动作。
    “别和我套近乎，仆从。”
    “我来给你介绍介绍...现代女孩子的穿着风尚吧？”
    希莉欧特这才将目光从窗外移回，看向身旁的这个黑发女孩。
    “那些我才没有兴趣...”
    “你就差把‘我很感兴趣’写在脸上了哦。”
    “哼。”
    “所以说呢，你看那边那个大姐姐...”
    ...
    杨启几乎要来到机头，才在二等舱的最前端找到厕所。
    “这什么鬼设计，头等舱和二等舱共用厕所么...我要是坐头等舱的我肯定不选这家公司的飞机了。”
    杨启吐槽着，正想打开厕所门，忽然前方的头等舱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他估摸着是行李掉了下来，便也没在意，进了厕所锁上门。
    大约十分钟后，完事的杨启正想回座位上，便发现那嘈杂的声音还没停止，而且掺杂了乘客的叫喊声。
    杨启忽然想起来，有些类型的电影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桥段...
    他嗓子“咕噜”地咽了咽，便推开头等舱的门仔细一看。
    两名乘务员正架着一个皮肤惨白、青筋暴露的红眼男子，座位上的乘客们仍然不知危险地探头看着，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斗殴事件。
    而这时地上倒着两个人，似乎是刚刚被放倒不久，好巧不巧，在杨启看到他们的几秒后，躺在地上的他们就忽然开始抽搐，然后姿势诡异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它们”就近分别抓住了两个乘客，向他们的脖子咬了上去。
    如果杨启不是“过来人”，他估计也以为这是在拍什么电影了...
    杨启不禁脱口而出：
    “艸！”

 第36章 坠毁

    虽然教会的准则是不能在普通人面前展现超自然的能力，但现在杨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简直和和丧尸电影似的，再管那什么规定的话这飞机就完蛋了。”
    杨启推开门冲进了头等舱，在拳头上附加了[圣咒术·净化]。
    叮——嘭！！
    他一拳正正命中了一只吸血鬼的肚子，神圣的光芒从它腹部贯穿而出，随即在还未倒地前就化作了灰。
    “哈....哈...”
    杨启大喘着气，如果不借助十字吊坠这样的法器，直接在身体上附加攻击性的圣咒术，完全就是“事倍功半”。这一发用尽全力地轰下去，杨启竟感到身体一阵脱力。
    “这是...在拍什么电影？”一个乘客叫道。
    “别开玩笑，我可没时间陪你们演什么戏！”另一个乘客有些暴躁。
    头等舱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士神态各异，有吃惊的，也有漠不关心的，更多的则是对这场骚乱的叫骂，似乎丝毫不感到恐慌。
    杨启看到那几个被啃噬的乘客已经开始抽搐，他大吼道：
    “大家快跑，这是某种变异的狂犬病，被咬到就没救了！”
    话音刚落，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就站起身：“什么？我到欧洲还有商务要谈，可不想陪你们胡闹！机长呢？这就是你们的头等舱？”
    另一个乘客也接道：“你还不如说这是丧尸病毒更可信一点，我没时间陪你们拍什么戏，我的律师有权起诉你们的摄影团队！”
    杨启感觉跟这群上流人士有沟通障碍。
    “好，那特么就是丧尸病毒，行了吗？快从这里出去！从这边走！”
    “够了！叫你们导演出来！”
    “你听得懂人话吗？这没在拍电影——”
    这时，头等舱另一头的驾驶室门打开了。
    副机长听到了骚动，通过门口的摄像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便打开门，走出来道：“各位，在飞行的旅途中请你们保持安静。不然敝司有权起诉你们干扰航班的正常飞行...”
    副机长的一通标准车轱辘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感到脚踝被什么人抓住了。
    “嘶...”
    “先生，你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
    眼看着副机长被摁倒在地上啃噬脖子，刚才还大吵大闹的那几个“清醒”的“精英人士”，瞬间都鸦雀无声了。
    “好了，各位...现在知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杨启咽了咽口水。
    “快跑！”
    所有人尖叫着夺门而出，这群“精英”还算是知道点素质，虽然慌乱，但也井井有条地撤离了头等舱，并没有发生踩踏事故。
    头等舱的几十号人并不算多，在最后一个人刚刚冲进二等舱时，一只刚站起身的吸血鬼就向满载“食物”的二等舱门扑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杨启拦腰一脚将它踹飞，随即自己也进了门，回身将门带上了。
    砰！！砰！！
    强化玻璃后的吸血鬼不停地冲击着这扇算不上结实的舱门，杨启越过它的肩膀，看到舱室里剩余的数名被袭击者也纷纷一边抽搐着一边站了起来。
    然后，杨启回头就看见一个空姐颤巍巍站在身后。
    她问道：“先...先生？里面怎么了？”
    “这门没锁吗！”杨启吼道。
    “先生，只有副机长和机长才有门锁的电子钥匙...”
    杨启的心凉了半截。
    “头等舱有一群发疯的病人，有极度危险的传染病。小姐，你的无线电呢？告诉机长，把驾驶舱的门锁上！”
    “好、好的！”
    数秒后，对讲器接通了机长。
    “机长，机长？”
    “这里是机长。乘务员1396，有什么事吗？”
    “机长，请您现在马上把驾驶室的门锁上！”
    “陈副机长出去查看了，等会他回来会锁的。啊，他已经回来了...”
    杨启心脏骤停，一把抢过对讲机：“机长先生，小心副机长！”
    “先生，你是谁？报上你的身份。小陈，你在干什么？陈副机长？啊...啊！！”
    杨启向头等舱内看去，驾驶舱的门大开着，很显然那机长也已经“遇害”了。
    “这架飞机有自动驾驶吗？”
    看到空姐那吓呆了的表情，杨启道：“那就是没有了。”
    砰！砰！砰！！
    “嘶...嘶！”
    杨启转身用身体顶住门，门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东西”已经饥渴难耐了。
    “机长先生很可能也感染了这种‘传染病’。这架飞机无人驾驶，随时可能——”
    飞机忽然剧烈倾斜，杨启手脚并用让自己继续顶在了门边。
    “——坠毁。”
    空姐不愧是训练有素才能当的职业，她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道：
    “我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去通知其他乘务员组织避难准备。可您怎么办？”
    “不用管我。”
    待空姐踉跄地离开，杨启立马抬手一拍，将一点威慑性的圣光穿过玻璃直接糊到那只吸血鬼的脸上，它吃痛后便后退了两步，飞机恰巧剧烈摇晃了一下，它滚到了一边去，杨启得到了短暂几秒的喘息时间。
    不经过媒介直接使用圣咒术是很费力的。他现在绝对没有多余的力气单独对付头等舱里的五六只吸血鬼。
    而如果他现在拔腿就跑，冲到希莉欧特和埃里克他们身边，他们会答应帮忙么？
    无论他们答应帮忙与否，在杨启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足以让这几只吸血鬼跑出来，让这架客机变成人间炼狱了。
    “我又不是什么圣人，要我为一群不认识的人当一回英雄...开什么玩笑？”
    杨启身为教会的神父，自然熟知教会的数项教条。但他涉世未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遇到这种一辈子都难得一遇的情况的时候，根本无暇去遵守教条。
    他很清楚，如果在这里临阵脱逃，那便也是背叛了教条。他加入教会，为了寻求心灵宁静而终日祷告的祷文也都成了笑话。
    “呵...算是提早应验了经文上的‘赎罪’吧。”杨启闭上眼睛道。
    吸血鬼重新站起身扑向舱门，杨启没有后退一步，用尽全身力气顶了上去。
    “啊啊啊啊——！”
    吸血鬼巨大的力量令杨启的骨头咯咯作响，他神色铁青地支撑着。
    “至少...要撑到迫降！这群混账东西没有安全防护...八成会摔成肉泥...！如果没摔死的话...我至少——”
    他运起圣咒术，正想继续透过玻璃轰击吸血鬼，忽然，一抹银白色的发丝从眼前闪过。
    “人类，你要撑不住了呢。”
    形似洋娃娃的娇小少女单手顶在门框上，瞬间就让来自门对面的压力减轻了将近八成。
    “你...你怎么过来...”杨启喘着气道。“小离呢，还有洛伊尔和埃里克？”
    “他们已经把自己绑在那椅子上，准备好等这台会飞的机器落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走。”
    杨启赶她走，但她则将她那副冰山脸凑到了杨启面前。
    “你寻死可是会拖我下水的，我当然要来带你走哦？”
    杨启道：“说得好，那你把它们都收拾了，我也就不用堵在这儿了！”
    希莉欧特嗤声：“我的攻击要强到把这台会飞的机器打穿，才能足以杀死它们。不过没有必要。”
    她又看向窗外。
    “我会飞。只要打穿这个窗户，离开这架会飞的铁皮车...”
    杨启惊道：“那这几百号人的性命怎么办！”
    她悦耳清脆的声音，说出的话往往是与其不符的冷漠如冰：“人类的生死与我无关。”
    杨启早能预料到她会这么说。
    “但与我有关。原本我懒得管这破事，我也想自己跑了就好，但现在迟了。如果你要我抛下这几百人自己逃生，我下半辈子估计都要活在阴影里。”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
    “不太明白。”
    “不需要你明白，好了，快走！”
    杨启能感到失控的客机正在摇晃着逐渐下降。
    希莉欧特的双瞳变得鲜红，这是她情绪开始起伏时的明显征兆：
    “但我能听明白你在寻死。”
    杨启道：“我死不了，我留了一些圣咒术的余力，在坠机前，我会给自己加护——”
    希莉欧特抓住杨启的手，想强行带走他，语气带着半恼：
    “你想违抗我吗？”
    “违抗我的是你！”杨启叫道。“我命令你，回去保护小离！”
    嗡——
    希莉欧特被迫松开了杨启。
    “咕呜...你！”
    她幽怨地盯着杨启，又因为契约的力量向后退了两步。
    “我说了我有办法活下来，但小离需要人保护她！我并不信任埃里克和洛伊尔，同样也不信任你，但她对你有好感，所以她肯定更愿意接受你的保护。”
    轰轰轰——
    客机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大约仅需一两分钟，它就会与地面撞击，支离破碎。
    杨启喝令希莉欧特：“走！如果小离死了，这趟旅途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杨启话锋一转。
    “...而我二十年来，被她拯救了的人生，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希莉欧特沉默不语。
    片刻，她抬起头，眼神中闪过的是她那属于女王的傲气。
    “哼，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人类了。”
    她向前踏出一步，公然违抗了契约的强制力。
    “呜嘶...”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渗出，但这并没有令她话语中的嘲弄有半分减弱。
    “在短暂而可悲的一生里，人类总会一遍又一遍地露出那种不服输的眼神...直到最后，统统都会化作绝望。”
    她径直一把扑在杨启身上，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开了黑色的双翼。
    “哼，你可真是可悲呢，人类。”
    在双翼的遮盖下，希莉欧特将杨启牢牢保护起来。
    “周围毫无任何可以用来防护的东西，你说出‘我自有办法’这样的话...是真以为我不明白你在寻死哦？”
    “啊，你干什么，快回去保护小离！令咒——”
    她擦干嘴角的血迹，但随即又溢出了更多。违抗令咒的代价是巨大的，契约破坏了她的身体内部，削磨了她大量的力量，令她的动作都变得虚弱且缓慢起来。
    “你已经没有令咒了。”
    她举起左手，上面的符文已经悉数黯淡。
    虽然飞机即将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但那几只吸血鬼仍然愤怒地撞击着舱门。
    希莉欧特又抬起手，黑雾组成的藤蔓将那道门捆了个结结实实。
    “咕咳！”
    她痛苦地咳出一大滩血，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你不要逞强了，你万一撑不住了，我们都得死！”
    她凌厉地抬起头，捏住杨启的下巴。
    “嘶溜...”
    杨启知道她要干嘛了：“喂，住手...不是，住口！”
    “这是你的女王为了保护你这愚蠢的奴仆，所向你索取的...一点点贡品。”
    “你休想用死亡来摆脱我...人类。”

 第37章 突袭

    客机坠毁在罗布泊。像这样坠毁在陆地上，上面的乘客几乎是九死一生的。
    坠毁十几分钟后，虽然不知道客机里还有多少幸存者，但有几个人已经从残骸里爬了出来。
    埃里克踹开一块变形的铁皮，回头伸手。叶柳离接过他的手，被从里面一把拉了出来。
    “谢...谢谢。”
    “没事吧？”
    “我没事...咳咳。只是...只是...”
    “到底受没受伤？”埃里克追问。
    叶柳离瑟瑟发抖着没有回答，洛伊尔随后也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她替叶柳离答道：
    “她只是受惊了而已。”
    埃里克作为一个比她年长二十来岁、但也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中年人，确实不太知道怎么安抚女孩。他只能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好了，girl。真是造孽，年纪轻轻就遇到这种一辈子都遇不上的事。还好没受什么伤。”
    她摇头：“没关系，大叔。我还得谢谢您保护了我。”
    埃里克笑着拍了拍她，转头对洛伊尔道：“说起来，女王去找姓杨的小子了，他们没事吧？”
    “你这是不相信你最敬仰的女王陛下么？”洛伊尔冷笑一声。
    “没有没有，你看，小姐，我们都出来了，他们不至于还没个动静。”
    埃里克对叶柳离说：“叶，走的动路吗？我们去机头那边看看。”
    叶柳离点了点头，他看向洛伊尔，洛伊尔也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小心穿过残骸形成的废墟来到了机头。路上叶柳离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埃里克连忙捂住她的眼睛，迅速通过。
    很显然，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客机里已经很难有幸存者了。尤其是机头的部位，据有关统计，生还概率低于1%。
    埃里克虽然已经和希莉欧特订下了鲜血契约，但并没有像杨启那样“深”到可以共享生命的地步。因为无论是叶柳离还是埃里克，都不是那种非常不听话的仆从，不值得她去缔结消耗巨大的深度契约来保证忠诚。
    施加在埃里克和叶柳离身上的只是最基本的鲜血契约，即便是主人死了，也不会导致仆从的死亡。
    所以，现在埃里克还活着并不能证明希莉欧特也仍然存活，埃里克只能通过契约主仆之间的联系感知到希莉欧特的大体位置。
    嘎吱嘎吱....
    随着几声异响，一个尚还完好的机窗被轰飞，整块厚重的强化玻璃飞了出来。
    希莉欧特灵活地从里面钻出，她娇小的身子可以轻松通过那狭小的机窗。
    “小希莉！”
    叶柳离先跑过来，连珠炮似地问道：“没事吧？阿启在哪儿？为什么会坠机呀！”
    “区区坠落伤不了血族女王。”
    希莉欧特拍了拍裙子，她倒是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但叶柳离心细眼尖，一眼就注意到她露出的肌肤有着些微红肿和淤青，恢复速度相比以往都变慢了，这说明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
    “又在逞强呢。”叶柳离心想。
    “至于为什么会坠机，我可不知道具体原因，问那个人类去。”希莉欧特说。
    “可他在哪呀？”叶柳离着急地环顾四周。
    希莉欧特指向身后那个窗口：“他在里面，窗户太小了他出不来。”
    “阿启、阿启？”
    叶柳离跑到洞口边呼唤，但现在正值深夜，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别叫了。”希莉欧特说。
    “他晕过去了，人类真是脆弱。明明我已经用双翼庇护了他，只不过是落地时狠狠碰了几下...”
    “诶...诶！我看看！”
    叶柳离拿出手机，还好埃里克替她扛了不少冲击，这部手机居然和叶柳离一样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她打开闪光灯，只见杨启躺在窗内由残骸形成的一个狭小空间里，应该是希莉欧特的力量“装修”出来的。
    杨启的胸口还在起伏，叶柳离松了口气。
    “我知道，这个窗口阿启出不来。可小希莉，你不能拆掉这面墙，把阿启搬出来吗？”
    “这个残骸可是很不稳定呢，万一塌了，以人类的身体，被压成肉泥也是一眨眼的事情吧。”
    叶柳离急得团团转：“那他怎么办嘛...”
    埃里克一声不响地走过来，他通过夜视的能力细细端详了那个机窗。
    “这窗框是铆钉固定的，女士们。它的结构在撞击后很不稳定...我去周围找点能使力的东西，或许就能卸下来。”
    叶柳离喜形于色：“好，那么就...”
    这会儿，洛伊尔站在一个残骸上望风，她突然开口打断道：
    “有人来了。”
    三人探头一看，从不远处的沙丘现出几辆吉普车，朝着这个坠机点过来了。
    “是救援吗！”
    叶柳离正想冲出去招手，埃里克拽住了她。
    “等等。”
    埃里克定睛一瞧，这几辆吉普车上并没有相关标识能表明他们是前来救援的，警徽也好，红十字也罢，连车身上的文字标识都没有。
    而且这几辆吉普车上也并没有携带任何看起来像救援道具的东西，上面乘坐的人也一身风衣或夹克，蒙面或带着墨镜...
    “这像救援队么，这帮人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埃里克啐了一口。
    很显然，在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出现一些从外地流窜来的雇佣兵或强盗完全是有可能的。
    尽管这里治安向来很好，但偶尔也会有不怕死的漏网之鱼铤而走险入境，伺机打劫落单的卡车司机，再满载而归越过边境，极其无耻回到他们的国度去，名正言顺地躲避警察的追捕。
    这么一看，他们刚好看到一架客机坠毁，过来“抢救”遇难者的私人财产或残骸里的贵重材料，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而把幸存者统统灭口，也是毫不奇怪的。
    但唯独奇怪的是这几样事情都恰巧发生在了他们身上，已经不能是用“倒霉透顶”能形容的了。
    “是敌人吧。”洛伊尔看着他们下了车，鬼鬼祟祟地向客机逼近，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
    “正确。”埃里克道。
    “不仅如此，我身上的这把左轮和他们手里的‘火器’一比，简直就是玩具枪。他们足足有40个人，每人都是全副武装。我错怪他们了，看起来属实是专业团队啊。”
    埃里克语气里带着讥讽。
    洛伊尔的战斗本能让她早就下意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地形，她不知道那些人手上拿的“火器”有多强，但她知道以现在没有武器、只会肉搏的自己，在这毫无掩体的荒漠上战斗是完全没有胜算的，哪怕是拥有吸血鬼极强的身体素质。如果让他们靠近这个残骸，那么他们就都无处可躲了。
    洛伊尔的目的仅仅是跟随希莉欧特去欧洲寻找禁术，除去埃里克不谈，这个叶柳离是无辜的人类女孩，而那个杨启...则是关系着希莉欧特性命的人。先前在百灵市替他拦住狼人，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因此，她有必要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全身而退。
    洛伊尔看向希莉欧特，叫了她一声，但她正在跟叶柳离说些什么话，叶柳离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不紧不慢地闲聊，洛伊尔本来也就没指望她们能帮忙。
    她抬手扔给埃里克什么东西：
    “我从满地的垃圾里找到一根奇怪的棍子。”
    埃里克接住一看，是一根撬棍。
    “去把那个人类神父救出来，你要多久能撬开？”
    埃里克耸耸肩：“我又没拆过飞机窗，我怎么知道？”
    “你尊贵的女王陛下刚从坠机中恢复过来，看样子并不想因为战斗弄脏她的洋服。所以就只有我来了。”
    洛伊尔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撤离，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在受的伤严重至无法行动前，我会撤回来的。”
    埃里克道：“天呐，小姐，你别对我的技术这么有信心，别去送死，我们可以再想其它办法。”
    这时，希莉欧特适时地出现在了二人中间，打断了他们。
    “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洛伊尔冷哼一声：“说得好。您可擅自替我做了不少决定呢。”
    希莉欧特探头瞥了一眼，她也看到了那群贪婪的匪徒，距离他们躲藏的残骸已经不到一百米了。
    “这些人类杀了也可以，是吗?”
    埃里克错愕：“my lady？您难道想亲自...不，他们有几十把热兵器，而且您还很虚弱，这——”
    她的双瞳化作了前所未见的鲜红色，在荒漠晴朗的月色下，银发白裙的少女犹如现世的幽灵，再度起身向外注视着那些靠近的恶徒。
    “这是...只属于我的盛宴。”
    她又回眸扫视了躲在残骸阴影中的三人。
    “今夜，你们亲眼见证吧，这份诅咒，这份力量。”

 第38章 伊薇娜

    杨启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再度身处那个熟悉的一片空白之中。
    “这...又是希莉欧特的记忆吧？”
    周围的景色不断变换，但都较为零散，唯有其中一块较大的“景色”，能让杨启较为清晰地观测到其中的事物。
    这回，杨启索性直接走入了其中。
    “这次我又能看到些什么？”
    他做好了准备，去见证那未知的记忆。
    ...
    ...
    ...
    这是一间装饰精美的卧室，基本就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最高规格，毫无疑问，这是只有王家才能享受的待遇。卧室中摆放的公主床，是和它的主人完全不相符的大小。
    金发的女孩身着睡裙，安逸地在床上熟睡着。
    诞生在这个已经迎来和平的国度，在父王和母后的庇佑下，没有政治的迫害，没有阴险的宫斗，她永远不会被卷入王公贵族的斗争之中。
    少女熟睡的脸上挂着安逸的微笑，她无疑是这个国度里最幸福的人。
    “公主殿下？”
    女仆推开卧室的门，少女揉搓着眼坐起身，伸起懒腰。
    “唔...？”
    “您忘了吗？您说今天要早起，去城里与那些平民的孩子们玩。”
    “唔嗯。”
    她揉着眼，滚了两圈才摸到床沿，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随着女仆去洗漱。随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女仆开始为她长长的金发进行护理、梳理...
    半小时后，女仆才为她打扮完毕。
    杨启一直靠在卧室的门边目睹着这一切，毕竟这只不过是记忆，不管是女仆还是这位公主，都永远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好了，现在就出发吧。”
    “是，公主殿下。”
    打扮完毕、准备充分的公主终于要离开卧室了，在她从梳妆台站起、朝卧室门这边走来时，杨启才第一次看清了她一直较为模糊的面孔。
    在这样的回忆中时，所有在杨启注意力之外的东西都会变得尤其模糊。
    在她像这样径直地走过来时，她的面容，便避无可避地令注意到她的杨启一览无遗了。
    杨启震惊：“她...她果然是...”
    这位尚还年幼，且娇小可爱的金发公主，毫无疑问，正是——
    “...希莉欧特！”
    血族女王那不世出的绝美容颜，与面前这个女孩稚嫩的五官重合了。
    杨启吃惊之余，也立刻确信了这正是希莉欧特的记忆片段，眼前这便是确凿的证据了。
    杨启正想随着女仆与“希莉欧特”一同出去，但忽然间，周围的景色迅速崩塌、破碎，随后又化作另一种样子重新组合排列...
    构筑成了新的记忆...新的景色。
    “这记忆碎片切换的过程总让我非常不舒服。比烂片的转场还生硬。”
    ...
    眼前的场景，已经从公主的卧室转换到了城里的一个小花园。
    少女坐在花园中央的长椅上，目光饶有兴致地跟着飞舞的蝴蝶上下转动。她的双足悬在空中交叉摆荡着，心情似乎很不错。尽管稍远处的建筑都非常模糊，但杨启还是能推断出这个花园正是位于城里的某处。
    她之前说要来城里和平民的孩子们玩耍，但现在花园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些‘孩子们’呢？”
    杨启心里疑惑。她是被放鸽子了么？她为什么还能这么开心？
    他向少女的身边走去，坐在她的身边，人畜无害的少女拥有和希莉欧特一样的面孔，但却从她身上感受不到半点邪气。
    这个公主究竟是不是希莉欧特？
    杨启端详着她的面庞，很想开口亲自和她问个清楚，但杨启心里明白，这不过只是记忆的幻象，她也不过只是早已逝去千年的古人。
    但接下来，少女的举动便极大地出乎了杨启的意料。
    “大哥哥，你也来这里赏花吗？”
    她忽然看向杨启，微笑着。
    杨启一惊，回头看向四周，并没有其他人进入了这座花园，所以，少女所指的“大哥哥”...只有他自己。
    杨启仍然不敢置信，这难道不只是单纯的记忆吗？为什么她会主动与我互动？
    他试着开口道：“啊...对、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
    她的脸上竟有些泛红，犹豫了片刻，笑着说：
    “一开始哦。”
    她笑起来是那样的天真可爱，可以轻易击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线，就连杨启也不例外。
    尽管杨启因为她长着和希莉欧特一样的脸而对她心怀戒备，但在她开口与杨启说话的那一刻，杨启的戒备心就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这就叫一眼千年。
    “你叫什么名字？”
    杨启挠了挠头，就连他这样的榆木脑袋都被她纯真的善意所打动，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呀？叫我伊薇娜就好了。”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少女的回答只不过是证实了杨启心中的答案。
    她，伊薇娜，或许就是曾经的希莉欧特。
    尽管希莉欧特极力否认了伊薇娜就是自己的事实，但她出现在希莉欧特的回忆中，且与她拥有一样的容颜。她不是希莉欧特，又能是谁？
    在先前的记忆中，杨启得知国王与王后晚年喜得一女，从他们的口吻中可以判断，伊薇娜并没有姐姐或妹妹。
    记忆是可以造假的，杨启尚不可知这些记忆的真实性，且能在记忆中与他人对话，本身就是极其难以想象的事情。或许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臆想，或是希莉欧特的谎言也说不定。
    而如果她真的就是希莉欧特的话，到底未来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那副邪骨天成的模样？
    杨启仍想知道更多，但生怕过于直接的提问会引起面前这个小女孩的不满。
    她凑上来眨巴着眼睛：“大哥哥，你不害怕伊薇娜吗？”
    以她的年纪，是不懂得对陌生人心怀戒备的。
    “为什么要害怕你？”杨启问。
    伊薇娜则疑惑地歪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怕她的平民。
    “因为伊薇娜可是公主哦？”她一副故作威严的模样。
    “前几天我偷偷从宫殿里跑出来，在花园里玩得可开心了，认识了一群新朋友呢。可今天我按照约定，好好地打扮后来赴约，他们却因为知道了我是公主，都跑掉了。”
    “他们不是在害怕你。”杨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
    “咕呜？”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自她懂事以来，这是唯一一个能把身为公主的她当做普通女孩看待的人。
    “也许他们只是因为怕和你打闹把你弄伤，然后被国王陛下问罪吧。”杨启说。
    “那——如果大哥哥和我玩的话，不怕弄伤我吗？”
    杨启看着她纯真的眼神，不由得也笑道：
    “我要是和你玩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
    杨启完全没意识到这话是在对她示好，这让少女的脸红得像苹果，半晌，她才抬头，笑着说道：
    “谢谢你，大哥哥。”
    她习惯性地掂起了发丝揉搓，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杨启的眼睛。
    “果然是你...”杨启喃喃道。
    “怎么啦？”
    伊薇娜眨巴着眼看着杨启，她眼神中的纯真，此刻却令杨启五味杂陈。
    “没什么。”杨启转移话题。“你不要怪罪那些孩子们。下次在进城时，不要告诉他们你是公主就好了。他们应该会很乐意...”
    “伊薇娜没有怪罪他们哦。”她说。
    “在王宫里，无论是卫兵、骑士、仆人，还是父王和母后...和我在一起、陪我一起玩耍时，他们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我还小，有些东西不是很明白...”
    她坚定地看向杨启。
    “但我知道，为王国里的每一个人带去笑容，我就会感到很满足，看到他们在笑，我也会很开心。想必，这就是我身为公主的‘职责’吧？可平民们知道我是公主后，反而不再对我笑了...”
    她露出自信的笑，一把扑在杨启怀里。
    “大哥哥不怕我，那想必也有其它不怕我的平民。我还要经常来和他们玩，久而久之，他们就都不怕我啦。”
    杨启看着怀里这个一头金发的女孩，实在难以置信她会变成日后冷漠邪恶的血族女王。
    她，是堕入凡间的天使，而那个她...是重现于世的恶魔。
    “这样纯真的灵魂...到底为什么会成为黑暗的化身？”
    杨启不由得抱紧了她，满心的疑虑化作了手上的力气，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堕入黑暗。
    “伊薇娜，伊薇娜....你叫伊薇娜是吧？”
    女孩点点头。
    杨启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像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那个未来的她说。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她天真地笑了笑：“大哥哥只要不怕身为公主的我，就来王宫里当我的侍卫吧，这样就能天天和大哥哥玩啦。”
    杨启愣了愣，随即苦笑，他恍惚间竟对一个记忆中的幻影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她是希莉欧特假扮来欺骗杨启感情的，那她演的也太好了...
    即便她不是，那她也不可能回答出杨启想要的答案。
    杨启已经无意在这个记忆空间里逗留，再与伊薇娜接触下去，只会令他得不到解决的满腹疑惑越积越多。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伊薇娜。我得走了。”
    杨启抱起幼小的伊薇娜，将她放回长椅上，转身向着花园的出口，那模糊的街道走去。
    “大哥哥，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杨启只是笑了笑，告诉她也无妨，毕竟不过只是千年前的记忆幻象。
    “杨启。”
    ...
    ...
    ...
    在天旋地转之中，一切记忆碎片都随着意识的回归而消失殆尽。杨启头晕目眩地坐起身，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埃里克刚刚卸下了铆钉窗框，现在它的大小足以让杨启通过了。
    “你醒了？杨！伸手！”
    他搭了把手，杨启被他拉着从里面爬了出来。
    “呼...”埃里克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水。
    “还好这玩意真的能卸下来，不然...”
    “打断一下。”杨启道。“外面那么大动静是在干什么？”
    埃里克指了指一个能偷窥的缺口：“自己看呗。”
    ...
    当杨启从窥视口看去时，晴朗月色下的荒漠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大片沙子，让那几座低矮的沙丘宛若人间炼狱。
    少女的衣着已在枪林弹雨中变得破损不堪，遮盖不住她裸露的香肩，被束紧的银发也披散开来，在她绝美的脸上留下一丝凄美。
    血红色的双瞳中，满溢着的是对血的渴望。
    “嘶...”
    尽管被余下的几支步枪瞄准，她依旧不紧不慢地踩过地上的尸体，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匪徒走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色下，漆黑的双翼自她身后展开，她三两步便飞向空中，从杨启这边的角度看去，她的身影与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渐渐重合。
    而她那邪魅病态的微笑，却无法与伊薇娜温暖的容颜重合。
    “嘶....人类...”
    “愤怒吧，憎恨吧，惧怕我吧。”

 第39章 生还

    在荒漠的月色之下，此起彼伏的枪声、惊恐的惨叫，以及随着它们在人群中起舞的少女，谱写出了一幕诡异惊怖的圆舞曲。
    这些法外狂徒死得其所，但这行刑的过程...犹如炼狱。
    最后一个逃跑的匪徒也在惨叫中被拧断脖子，希莉欧特在他脖子上留下一对血洞后，将他一脚踢翻在地。
    尽管希莉欧特无法吸收这四十人的全部血液，但她会挑选其中优质的鲜血用于补充能量。她杀死每个匪徒时，都曾吮吸过他们的鲜血，现在，她环顾四周，锁定了她所挑选出的数具拥有“优质血液”的尸体。
    血族的力量源于血液，因此希莉欧特亦能操控血液。
    她抬手一挥，从那数具尸体中便分别抽出一些血液，随着她指尖的舞动，化作细流灌入她的喉中。
    “咕...味道马马虎虎吧。”
    她饱餐一番后，未曾再回头看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回头向杨启一行人躲藏的废墟走去。
    ...
    叶柳离率先扑了上来，丝毫不顾她一身血污：
    “小希莉...被枪打中了，很疼吧？”
    希莉欧特身上的明显外伤，在刚刚的充分进食后早已完全痊愈，哪怕被子弹贯穿，也无法令她的身体留下伤痕。
    “我早已不能感觉到痛了。”
    她也没有推开叶柳离，任由她拿出手帕擦拭希莉欧特的脸。
    希莉欧特说：“我刚刚可杀了那么多人，你不害怕我么，人类。”
    “说什么呢，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匪徒，小希莉甚至可以说是为民除害了。但...我们应该没有办法去认领奖金呢。”
    她擦拭着希莉欧特银发上的血污，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应该是可以直接轰开残骸带着阿启走，而不用管我们三个的吧？”
    希莉欧特的想法总是能被叶柳离看穿，她看向别处，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措。
    “才、才没有呢。如果强行轰开废墟，它会塌陷...”
    叶柳离又补了一句话，让希莉欧特无从辩驳：
    “可我朝里面看过，里面的空间是稳固的三角结构。”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太聪明可不是好事。”
    她吐了吐舌头：“哪有，我只是善于观察而已嘛。”
    话音刚落，希莉欧特便毫无征兆地忽然倒下。
    叶柳离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只是体力透支了而已。”
    她依旧轻描淡写地说道，在叶柳离的搀扶下又重新站起身来。
    “虽然我已经喝饱了鲜血，但身体的疲惫也是无法被立刻治愈的。”
    希莉欧特视线一转，就看到了靠在另一侧的杨启。
    “人类，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敏锐的她注意到了杨启正在盯着她看。
    杨启看她和叶柳离打得火热，嘴里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都随着混乱的思绪憋在了肚子里。在杨启的眼中，希莉欧特的容颜与伊薇娜完美地重合，但她们又是截然不同的存在，这令杨启此时面对希莉欧特无所适从。
    希莉欧特发现了杨启的目光并还以了不友善的开场白，杨启顺理成章地接过她的话。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
    杨启脱口而出一句带有嘲讽意味的话，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希莉欧特三两步冲到他跟前：“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
    希莉欧特戳着他的喉咙：
    “哼，之后你要献上你的鲜血来补偿我。你可欠我一条命，这算便宜你了。”
    虽然希莉欧特傲慢的姿态和他记忆中看见的那名女孩判若两人，但她的确从一群强盗手中保护了她本可以不去保护的叶柳离。
    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她可是黑暗的化身，是血族女王！
    伊薇娜温暖的微笑，仿佛令杨启着了魔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杨启想不明白。鬼使神差下，他忽然把希莉欧特抱在了怀里。
    “咕呀...！人类，你干什么！”
    希莉欧特捶打着杨启想要他松手，但杨启依旧紧紧抱着她。
    良久，杨启才开口道：
    “谢谢你。”
    ...
    ...
    希莉欧特闻言似乎更生气了：
    “莫名其妙，放开我，放开我！讨厌！”
    “我这么做，是舍不得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三个仆从，我可不想再费劲去初拥新的眷属了！”
    希莉欧特语序混乱地辩解着，反抗杨启的动作却明显地表现出她的虚弱。
    他抬头看向一旁看呆了的埃里克：“喂，那棺木找到了没？”
    埃里克愣了些许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oh boy，找到它倒是没费多少工夫。因为它被足够结实的魔法保护了，毫发无损，在一堆残骸中间尤其显眼。”
    埃里克回身从几步外拖过来一口黑色的棺木，其上伪装用的木板都已在撞击下尽数脱落，但它的棺身仍旧完好无损。
    杨启抱起希莉欧特，不顾她张牙舞爪地反抗，走过去将她放入棺木中。
    她鼓着脸颊瞪着杨启，而杨启则还以她一个复杂的眼神，他本想向她询问梦境中的那些记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行程我来安排。你先睡一觉吧。”
    杨启只这样跟她说了，便扣上了棺木。
    她似是也懒得闹腾了，倒也没有继续反抗的动静，不一会儿就从棺木里传来了猫一样的咕噜声。
    “埃里克，麻烦你扛一下棺木了，以我的力气也很难搬动这玩意。”
    “没问题。”
    杨启说着看向另一侧沙丘，那里还停着两辆看上去比较完好的吉普车，其它的吉普车大多都和原来坐在上面的人一样，七零八落地葬身在了沙丘之上。
    希莉欧特的破坏力并不是一般的强...
    “那两辆车应该还能动，我们就坐它们去附近的城市求援。”
    想要到达吉普车那里，就必须要穿过满地的尸体。以杨启等三人见过大风大浪的心态倒是无所谓，但杨启依旧怕吓坏叶柳离，便全程捂住了她的眼睛穿过沙丘。
    跟在一旁的洛伊尔，则是用她那无神的双眼扫视了每一句尸体。
    “她的击杀方式...优雅，干净利落。不给死者留下半点痛苦。不愧是魔王级的人物呢。”
    埃里克把棺木扛在肩上，依旧碎嘴地搭话道：“你看到这满地的尸体，居然关注他们是不是死得毫无痛苦？难道不该像我一样...咳咳，说出来可能有些丧心病狂...真是馋死我了。”
    洛伊尔挖苦道：“我可没有像你一样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埃里克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洛伊尔小姐。如果她不出手击杀这几十个匪徒，以你我的身手，能逃得掉吗？”
    “在这片荒漠中？难。他们的火器足以把我的身体撕成碎片。”
    她顿了顿。
    “但是有那么一点希望能逃掉。”
    埃里克看向正被杨启护送的叶柳离：
    “那带上那个无辜的人类女孩呢？”
    洛伊尔还以他一个冷笑：“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埃里克尴尬地笑了两声，在这如人间炼狱般的沙丘里，他的笑声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希莉欧特女王还算是救了我们一遭。”
    洛伊尔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她杀这些家伙确实干净利落。”埃里克看着那些尸体道。
    “但轮到我面对那个‘血族之王’时...我不会让他死得很痛快的。”
    ...
    这会儿，棺木中的希莉欧特其实并未睡着，她辗转反侧。
    刚才杨启忽然抱住她，她本能地、厌恶地反抗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那份熟悉是从何而来的，但她冰冷的身躯在感受到杨启身体的温度时，竟给她带来了一丝安心。
    “人类...哼。你这人类...”
    “把我当成...小孩子吗...我可是...”
    随着困意渐渐占据脑海，她的思绪也逐渐中断了。
    “呼...”

 第40章 暂时安全

    杨启一行人乘着匪徒的吉普车，来到了50多公里外的库市。
    在郊外他们将车抛弃在路旁，徒步进入了市区，找了一间旅馆落脚。虽然他们都因为坠机而导致浑身灰尘，但旅馆前台倒也只把他们当成了去沙漠探险归来的旅客，没有过多怀疑。
    希莉欧特的黑之棺伪装成货物箱被埃里克一并带上楼，埃里克看到前台阿姨一脸狐疑，他反手就把几张大红钞票拍在了桌子上，那阿姨心领神会地便装作没有看到。
    黑之棺放在了洛伊尔和叶柳离的双人间里，而杨启则自己单独开了一间房，无视了埃里克“双人间更省钱”的提议。因为埃里克毕竟是吸血鬼，杨启还是并不想跟随时能吸干他的生物共处一室的。
    简单地盥洗过后，杨启把一行人叫到了一起。
    “在驾驶他们的吉普车时，我稍微留了个心眼。”
    他掏出一本笔记本摆在众人面前。
    “这是那帮匪徒的劫掠记录，同时也是记载着交易条目的账本。”
    杨启打开笔记本，里面掉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埃里克拾起展开，上面赫然是一份雇佣契约。
    埃里克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是——！”
    上面赫然写着，某时某地，会有一架客机会因为某种疫病肆虐而坠毁，因此雇佣这群匪徒来“消灭传染源”，并且佣金已经尽数给付，但并没有雇佣者的落款。
    在夹着这份契约的那页笔记上，还写上了几句行动纪录，这本笔记的主人写道：
    【虽然坠机的时间比契约上写的要提早一点，但它果然还是坠毁了，离预定坠毁地点并不算远。我立刻通知所有兄弟带上家伙。今晚可是大丰收了。】
    埃里克震惊道：“难以置信，那些吸血鬼...是安排好的？”
    洛伊尔说：“现在人类的交通工具太不可靠了。天上飞的会坠毁，地上跑的刹不住车。”
    杨启说：“光凭这本笔记和这份契约，并不能证明雇佣这群恶徒的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契约上的措辞恰到好处，什么都没告诉这帮匪徒，让我们无从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盯上了。”
    “呵，不用怀疑，boy，我们就是被盯上了。”
    埃里克点了根雪茄，吐出一个烟圈。
    “你看那些狼人，还有今天的无脑吸血鬼。它们看上去毫无关联，就像是巧合。但这些倒霉透顶的事件的开端，都是因为我们要寻找那什么血族之王。”
    杨启听出了埃里克的言下之意：“你这结论太草率了。”
    “不不不，boy。这是猎魔人的直觉。”
    埃里克嘴里叼着雪茄说话，但不仅吐字清晰，雪茄还硬是没掉下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被盯上了，你最好听听我的提议：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当然，什么时候走是你说了算，毕竟行程是你安排的，现在你是头儿。”
    杨启看了看插不上话的叶柳离，又看了看洛伊尔和一旁的黑色棺木，他旋即说道：
    “小离受了惊，而且身体不好，并且希莉欧特也需要时间恢复...退一步讲，现在已经要黎明了。我们至少得休息到晚上。”
    “我同意。”埃里克道。
    “我没意见。”洛伊尔说。
    “我听阿启的。”叶柳离弱弱地说。
    杨启拿出新买的地图，和众人商讨一番后重新规划了行程。
    杨启并不排除幕后黑手会通过搜索乘客名单的方式锁定杨启，毕竟杨启只能用真名乘机。为避免暴露目标，他们决定不直接乘坐直达欧洲的航班，选择先前往莫斯科，再从那里转机到罗马尼亚。而且杨启决定等到了机场再去办机票，而不是像之前一样预订。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人想预先在飞机上设下陷阱也来不及了。
    杨启的母亲是俄罗斯人，因此在莫斯科可以找外祖父接风，母亲常常和杨启提起，他的外祖父以前做过一些跟教会有关的地下工作，因此人脉很广，说不定可以帮得上杨启的忙，比如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解除叶柳离的诅咒，或是关于血族之王的消息之类的。
    有人帮忙总比没有好，所以杨启决定先去那边见外祖父一面。
    一番商讨后，杨启和埃里克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临走前顺便警告了几句洛伊尔让她肚子饿了别对叶柳离出手，她则用那副无神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杨启，就差把“我没兴趣”写在脸上了。
    杨启躺在床上，他决定先小睡一会儿，再趁着中午出去把待办清单都处理掉。
    不光要办理新的机票，还要重新破费把旅行用品都购置一遍，在坠机事故中丢失的一大箱血浆袋也得重新再买，否则身边这几只吸血鬼发疯了他可完全遭受不住。
    ...
    另一边，洛伊尔和叶柳离的双人间。
    洛伊尔话一向很少，叶柳离想和她搭话，但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不想说话。
    她虽然是吸血鬼，但似乎并不介意睡在床上，看着她把头盖起来缩进被子里，叶柳离也只能放弃找她聊天了。
    她把目光移向放在两张床之间地板上的黑之棺。
    打从坠机点上车开始，有一件事儿她就一直很在意。
    她直接打开了那口生人勿进的棺木。
    “...咕呜？”
    睡得迷迷糊糊的希莉欧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抱进了浴室里，正坐在小板凳上。而叶柳离正在一旁调试淋浴头。
    “唉，真是没办法呢。”叶柳离自言自语道。
    “啊，小希莉，你醒啦？”
    希莉欧特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地方，仆人？”
    由于自己的睡眠被打扰，她的语气尽是不满。
    叶柳离打开了水龙头的花洒，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希莉欧特瞬间完全清醒了。
    她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些许慌乱：“你...你要干什么！”
    “给你洗澡呀。这儿没有浴缸，只能用淋浴头了...”
    “不要，我讨厌流水，把它、把它拿开！”
    她一句命令下来，叶柳离的动作也顿住了。她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和这个人类女孩缔结了鲜血契约。
    “哼，仆从，你想谋害我么？”血族女王的扑克脸上带有一丝恼怒。
    叶柳离一脸委屈：“诶...可是，不洗澡的话，小希莉真的睡得下去嘛？先洗个好澡，才能睡个好觉。”
    她这么一说，希莉欧特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一身血污，而新买的衣服也破烂、脏乱不堪了。
    对于高贵、优雅、傲慢的血族女王而言，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只是当时战斗过后过于疲惫，她一时半会没想那么多。
    “那我也绝不用那个奇怪的刑具来洗澡。”
    “这不是刑具诶...”
    “就是刑具。”
    叶柳离无奈：“好吧好吧，还好这儿有个盆。”
    叶柳离卸下淋浴头，拿着水管往盆里注入热水。
    “那就用这个脸盆吧。”
    希莉欧特这才松了口气，但她依然对叶柳离手里那个流水的水管十分忌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分。
    “仆从，接下来我自己来，你可以...”
    叶柳离把毛巾浸入热水里：“不行，小希莉。我要帮你擦洗。”
    希莉欧特脑内迅速走马灯似的闪过上次的一些画面。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自己洗澡什么的——”
    叶柳离把毛巾直接摁到了希莉欧特脸上。
    “呜...！呜！呜！”
    “别嘴硬了，来，帮你搓搓背哦。”
    “呜噫！”
    ...
    在这之后，全身上下都被洗得香气扑鼻的血族女王缩在棺木里，一整天都没有半点动静，年仅18岁的叶柳离给她上千年的、并不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显著的创伤。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杨启和叶柳离完全不怕她。

 第41章 莫斯科

    入夜，一行人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旅馆，杨启把伪装成行李的黑之棺背在身上，希莉欧特在里面毫无动静。这棺木尽管很沉，但要是背着的话可比拖着或扛着走省力很多，毕竟受力点转移到肩上了。
    杨启和叶柳离在并排走着，他总算有空和叶柳离聊两句了。
    “小离，身体没问题吧？”
    叶柳离装出一脸凶狠的样子：“嘶...我要吸阿启的血——”
    杨启早已习惯她古灵精怪的性格。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我呀，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一点小诅咒而已啦。”她笑着说。
    “这可不是什么‘小诅咒’，小离，我说过的吧？亏你还天天笑得出来。”
    杨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嗷！”
    “万一那什么禁术也没法救你怎么办？”杨启看着她道。“你会死的。”
    “不会死的。我这不是有阿启在嘛。”
    她背着手向前走去。
    “从小到大，阿启可没少麻烦我呢。现在，也稍微让我依靠一下你吧。”
    她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依旧：
    “解除诅咒，然后一起回家。对吧，阿启？”
    杨启忽然将双手搭在叶柳离的肩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我会救你的，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叶柳离也不甘示弱，伸手捏上了杨启的双颊：“真是的，阿启，笑一笑啊，天天绷着个臭脸。”
    “别捏，别捏，疼疼疼——”杨启投降。
    不远处，埃里克站在登机口处向杨启招手：“杨，叶，动作快点。”
    杨启朝着埃里克做了个ok的手势，回头对叶柳离说：“我们走吧。”
    随即他顿了顿。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现在才不辞万里去欧洲寻找救你的方法。放心吧，我们都能平安回家。”
    叶柳离笑着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快走，登机口要关闭了。”
    说着她就推着杨启向前走去，只是杨启没注意到，她的脸上多了一丝苦涩。
    “朋友...么。”
    ...
    客机平稳地起飞，杨启在客机百无聊赖，随手拿起椅子上的报纸，一眼就看见了罗布泊的坠机事件成了头条，报道上称客机里仍营救出了数十名幸存者，但整篇报道只字未提横尸沙丘的数十名匪徒。
    杨启倒也不奇怪，这种事情要是公布出来，那恐怕会成为21世纪灵异事件之一了。
    只是杨启和叶柳离已经列为了死亡人员，估计等他办完这一切回国的时候，他的身份证就已经不好使了，重新办理又得是一大通麻烦去解释自己为啥没死...
    飞机最终安全降落在了莫斯科。
    虽然不知是一行人的动作迅速，还是埃里克的推断是错觉，尽管没有任何人袭击他们，但一切尚不能掉以轻心。
    一行人踏上俄罗斯的土地，时值入冬，明明百灵市还只是稍有凉意，俄罗斯却已经漫天飞雪了。
    “该说不愧是北国吗...哈嚏——！”
    明明事先穿上了御寒用的衣物，杨启和叶柳离还是感觉到无孔不入的寒风。
    叶柳离注意到埃里克的大衣没扣上扣子，而洛伊尔也仍穿着之前那身牛仔裤和便衣，于是她便疑惑地问道：“埃里克先生，你不觉得冷吗？”
    埃里克方才意识到：
    “啊哈哈，叶小姐，我已经是血族了啊。我们吸血鬼本来就没有体温，所以感觉不到寒冷。那边的洛伊尔小姐她也是。”
    洛伊尔伸手接下了几片雪花，薄薄的它们即便是落在她的手上也并没有很快地融化。
    “莫斯科...这里的冬天依旧如故。”
    埃里克凑到跟前：“这么说来，小姐，你以前来过这儿？”
    “与你无关。”
    她拉了拉鸭舌帽，向着机场的出口走去。
    “别这么冷漠嘛，我们好歹也算是同伴，暂时的同伴也是同伴。”
    洛伊尔虽然总是表现得很消极，但对埃里克并没有明显的敌意。而埃里克这家伙对叶柳离只当做小孩子，对杨启除了正事又无话可说，对希莉欧特则是毕恭毕敬的仆主关系，那么能给他提供乐子的就只有洛伊尔了。
    “她可是个五百年前的骑士，你就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埃里克前两天曾这样对杨启说过。
    杨启当时则是不置可否：“我这边可还有个一千多岁的‘女王大人’。”
    埃里克自是不敢对希莉欧特有什么想法的，所以他自然就找起了洛伊尔的乐子。
    看着埃里克和洛伊尔，杨启也只能挠了挠头：
    “这样也好，至少埃里克能看住她。她那消极的脑回路要是没人管，指不定哪天钻了牛角尖，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时，叶柳离忽然注意到了他们走的方向不对。
    “大叔，你们两个走错啦，这边才是出口！”
    说完她就火急火燎地追过去了。
    ...
    就在这时，杨启背后的棺木“砰砰”地响了两声，随即，棺木表面的伪装随着打开的棺盖一起掉在地上。
    希莉欧特从中跃出，她轻盈地落在雪地上，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她的银发似是与周围薄薄的飞雪融为一体，而身上褐红色的礼服，像彼岸花在雪地上绽开，优雅而艳丽，但散发着致命的死亡。
    “早啊，人类。”
    她一如既往地傲慢，对杨启那副惊讶且慌张的表情仿佛视而不见。
    杨启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迅速重新把棺盖拾起，把棺木伪装好，生怕刚刚那一幕被什么人看到了，而希莉欧特则是丝毫不在意地来到杨启跟前。
    “人类...这里是哪？”
    “俄罗斯。”
    她的瞳孔因愠怒而变得鲜红：“俄罗斯？我的城堡可不在这里。看起来你非常想成为我的早餐呢。”
    “给你。”
    杨启从兜里掏出一个血浆袋直接塞进了她怀里。
    希莉欧特下意识就想把它甩回去，但她咕咕叫的肚子不允许她这样糟蹋食物。在挣扎了半秒后，她用虎牙咬破了袋口，一边幽怨地盯着杨启一边喝了起来。
    等杨启把重新伪装好的棺木背起来后，他才得空抬头看向了希莉欧特。
    平常习惯细嚼慢咽的她还没有吮吸完手里的血浆袋，只是用充满恶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看。这个人类从来就不听她的话，还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敷衍，她心里自是越想越气的。
    “这玩意估计对你来说跟压缩干粮差不多吧？”杨启说。
    “哼。”
    她嘟囔了一声，没接杨启的话。
    杨启道：“你从这棺材里面出来，我走路倒轻松了一点。先走吧，找个落脚点再慢慢和你解释。”
    然后他方才注意到什么不对。
    “等等。”
    希莉欧特穿着的是她那件几乎要刻在杨启dna里的褐红礼服，而这件哥特裙装正如其“礼服”的叫法，徒有好看的外表，无论是裸露的肩部还是及膝的裙摆都不像是能御寒的衣物。
    而希莉欧特对此浑然不知，吸血鬼果真是对寒冷非常不敏感。
    杨启扶额：“唉，这也不是百灵市啊，她这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样子已经不是能用cosplay糊弄过去的程度了，估计路人会直接报警吧。”
    杨启放下棺木，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希莉欧特。
    “穿上这个。”
    “哼，是在讨好你的女王么？”
    “不，是你的衣服完全不合季节。好歹做个样子，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对希莉欧特来说，‘仆从’给她献上的东西，只要确实有用，她自是不会拒绝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进贡吧。”
    她套在自己身上，但这大衣的尺码对她来说大的离谱，穿在身上，双手连袖口都够不到。
    看着她笨手笨脚地弄了半天扣子，杨启叹了口气，秉着送佛送到西，做事做到底的原则，在她的极度不情愿下又帮她折好了袖口，并扣上了纽扣，再强行用大衣自带的兜帽盖上了她的脑袋，并用令咒阻止了她反抗。
    然后接下来性格极其别扭的她就拉着杨启一路给她介绍现代的莫斯科，这导致了杨启找到旅馆后就发了高烧。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报复的。
    结果由于鲜血契约能抽取仆从的力量治疗主人的缘故，第二天早上他就精神抖擞了，这个功效大概是这见鬼的契约目前为止给杨启带来的唯一的正面反馈。

 第42章 祖父

    一大早起来，杨启就准备带着一行人离开旅馆。
    毕竟杨启选择飞到莫斯科来，除了逃脱可能的“追杀”，就是去拜访他的那位外祖父，在旅馆住着也不是个事。虽然埃里克说自己这些年猎杀魔物下来根本不差钱，但杨启节俭惯了，便一再坚持退房。
    虽然纷飞的大雪导致阳光并不强烈，但吸血鬼依旧惧怕它。杨启在库市事先买了不少手套、帽子和阳伞，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叶柳离和杨启身为人类不需要防护阳光，叶柳离饶有兴致地给希莉欧特挑选着帽子，而杨启一边在地图上画画点点，一边把两支折叠伞分别递给了正在挑选手套和帽子的埃里克和洛伊尔。
    “毕竟各位的穿衣风格不同，我就拿了不少不同款式的，你们大白天的穿成这样本就很奇怪了，在帽子和伞上至少别看着太可疑。”杨启说。
    “嗨，要不是我的背包在坠机的时候丢了...那里面可有不少很方便的东西。哪用这么麻烦。”埃里克一边拉紧手套，一边碎嘴道。
    这个家伙原本也就穿着一件大风衣，因此手套和他挑选的宽边帽子穿在身上毫无违和感。只是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个“黑手党”一样，走在街上都会让路人退避三分。
    另一边，洛伊尔拉了拉鸭舌帽：
    “这样没问题了。”
    杨启和埃里克循声一看，她确实已经着装好了。清洗干净的外套与牛仔裤，加上运动手套的款式，她这身质朴的打扮便是一行人里看上去最不起眼的，她的行事作风都透出一股英气，干净、利落、有效。这或许是她曾经身为骑士的习惯使然。
    而这时，希莉欧特拿起一个宽边的阳帽戴在头上，跟她的礼服是相同的颜色。
    “就要这个。”她说。
    因为照不到镜子，叶柳离帮她把帽子稍微摆了摆正。
    杨启从上到下端详了她：“光戴帽子不行吧，你的手啊，脖子啊，肩膀和脚啊什么的...”
    “哼，好好看着。”她说。
    吸血鬼少女闭上双眼，昂起头，一阵黑雾在她脚下汇聚。随即它们顺着她的脚窜上身体，眨眼间，就在她的腿和手臂等部位覆上了一层黑色的丝状薄膜，就像是晚宴中搭配礼服穿着的长手套和黑丝。
    “它们可以隔绝阳光。而且，也不费什么力气来穿戴哦。”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炫耀的意味，但表情仍然是没任何变化的...面无表情。
    “唉，随你便了，再把大衣套上。”
    杨启把一件当时店里买的最小码的大衣递了过去。
    然后，她侧过身来，把手伸到杨启面前。
    杨启愣住了：“怎么？”
    “嗯？你不该来为我穿上么？”
    “你别太过分啊！”
    “这是你身为仆人的职责。”
    杨启扶额：“这小祖宗真是理所当然啊...”
    叶柳离笑道：“她可是女王嘛。”
    “你还挺入戏的。”杨启吐槽道。
    希莉欧特瞪了叶柳离一眼：“那你来。”
    为了不浪费时间在争吵上，杨启还是帮她把大衣穿上了。
    ...
    随后一行人穿过两个街区，来到了一片老城区里。
    俄罗斯的社会并不像百灵市那般开始日新月异，至少现在依旧如故，外祖父的公寓和十年前杨启跟母亲回来探亲时一样，从周围的街道到大楼那略微风化剥落的墙漆，都没有丝毫变化。
    外祖父早已在公寓楼下的风雪里等候多时了。虽然是因为杨启事先打过电话，但他完全没想到外祖父居然亲自下来等他。
    “祖父，天气这么冷，您不用下来——”
    穿着大衣的高大男子抬起头，撩下头上的兜帽，露出其下那并不慈眉善目的脸。
    杨启的外祖父是典型的高加索人种，脸上棱角分明，金发碧眼，遍布着一些并不明显的伤疤。仔细一看，竟和杨启有七分相似。
    他的金发已经开始泛白，但眼神里却无半点浑浊。本应有着右臂的地方空荡荡的，大衣的整个右袖随着寒风干瘪地摇摆。
    从这些细节上，埃里克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个老人是练家子，十有八成是退伍军人。
    “启，我的孙子，都长这么高了！”
    然后这个一脸凶狠的外祖父一开口，就震惊了杨启之外的四个人。
    他上去就用强有力的左臂环抱住杨启的脖子，豪迈地大笑道：“多高了，乖孙，有一米九了吗？”
    “一...一米八...咳咳咳——”杨启差点喘不过气。
    “嚯嚯，走，上楼，这里太冷。”外祖父招了招手，打开公寓的楼道门，示意一行人上去。
    外祖父对叶柳离造成的冲击是最大的：“诶，爷爷，您什么时候会说中文的...”
    “噢，你就是小叶姑娘吧？你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
    外祖父比划道，他还摸了摸叶柳离的头。
    “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叶柳离红着脸道：“您过奖...”
    外祖父笑着继续上楼，接着叶柳离的话道：“二十多年前，我的女儿可是和我大吵了一架，远嫁到东亚去，跟那个姓杨的家伙跑了，生下了我的乖孙，启。后来，我寻思着哪天去找姓杨的算账，抢回我的乖女儿，我就花了点时间学会了中文。”
    “您这程度，叫花了点时间吗...”叶柳离汗颜。
    “后来啊，看着启越来越有出息，越来越像我，我也就不计较这些了。老了。不过，姓杨的小子，也就是小启他老爹，到现在都没敢来见我。”
    他在过道的尽头停下脚步，打开了一侧的门。
    “到了，进来吧，别客气。”
    ...
    外祖父的公寓并不大，但各处都摆满了上世纪的家具。如留声机，摆钟，还有鹿角挂饰等，他是个很“古典”的人。
    俄罗斯有的公寓是配备有壁炉的，壁炉前只有一个椅子，壁炉上摆放着外祖母的黑白照片，她已经过世很久了，杨启童年的记忆里，外祖母的微笑已经愈发模糊。
    外祖父搬出一块方形的桌板，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折叠的东西展开成桌腿，没一会儿就将一个方桌和五张椅子摆好了。
    “你们坐吧，我去准备点吃的。”
    外祖父扭头进入厨房里忙碌，这会儿那边那三只吸血鬼窃窃私语起来。
    “仆从们，这个人类老头不简单。”
    埃里克点头：“我目测他已经六七十岁了，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丝毫不老态迟钝。”
    洛伊尔接着他的话道：“我闻到他身上有和你一样的气息，谢菲尔德。”
    埃里克点头道：“猎魔人...是吧？我也不能确定。”
    他看向杨启。
    “boy，所以你这祖父是什么来头？”
    杨启道：“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我只知道他为教会工作过。”
    “哼，那他或许懂得一些血族的传闻？我会用我的双眼...让他乖乖告诉我的。”希莉欧特说。
    “不行。”杨启即刻反对。
    眼看着两人的火药味又开始变浓，外祖父适时地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久等了，请用吧，我做了五人份的。”
    他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再拿起盘盖，里面是两份诱人的牛排。
    “哇——”叶柳离惊讶道，“正宗的俄罗斯风味耶，阿启！”
    “我妈也会做，我妈做的就不正宗了？”杨启白了她一眼。
    然后，外祖父扭头回去端出另一个盘子，将它放到另外三人面前。
    “这是你们的。”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三杯“香气扑鼻”的新鲜血液。
    希莉欧特拍案而起：
    “人类，你知道我们是血族！”
    她的兜帽随着她大幅的动作滑落，一头银白的长发散落开来，鲜红的瞳孔及若隐若现的虎牙没了兜帽的遮挡，一同显露无遗。
    埃里克此时也把手伸进外套里，做好了随时拔枪的准备，洛伊尔也缓缓站起，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名断臂的老人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地把三杯鲜血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我也是老啦，忘了和几位客人做自我介绍...”
    他抬起头看着希莉欧特道。
    “我叫伊万科夫，曾经是政府编制下的猎魔人。嗅出你们的气味，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第43章 伊万科夫

    “坐下吧，客人们，可不要浪费了这几杯狼人血。我本来是要拿它们来做些研究的。”
    伊万科夫并无意与希莉欧特等人为敌，他看向杨启。
    “我的孙子并不像是被你们胁迫或蛊惑了，他的身上依旧有圣咒术在流动，这说明你们并不是我孙子的敌人。不然，我可不会把几位‘请狼入室’，坐在这儿。”
    “哼。”
    希莉欧特又重新坐下来，而埃里克和洛伊尔也顺势摘下了头上的帽子，他们三个显著的吸血鬼特征在帽子的遮挡下倒是很难看出来。既然已经摊牌了，那也没必要继续戴着帽子了。
    伊万科夫回身去厨房里拿出来一瓶伏特加，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打开了话匣子。
    “好了，说吧，乖孙子，你和这几只吸血鬼来找我这老不死的，是想从我这问出什么东西来？”
    一直在旁边插不上话的杨启可算松了口气。
    “这就说来话长了...”
    杨启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祖父。
    从与希莉欧特邂逅，小离遭遇她的袭击，以及之后得知血族之王作乱，杨启都说了个明明白白，最后甚至以一件离奇的坠机事故确凿了有人在滥用吸血鬼力量的事实。
    “坠机！”伊万科夫惊道。
    “我的孙子，你这话没在夸张吧？不是你们东亚人的某种...幽默？”
    “祖父，您看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杨启道。
    伊万科夫点点头：“从小叶这孩子身上散发的诅咒气息来看，前面那些听起来荒唐透顶的事你都没有半点夸张，那就更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夸张化。”
    “至于你想问的——能救这孩子的办法，很遗憾，我这儿没有。”
    伊万科夫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我的老伴去世后，我就喜欢研究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像这孩子这样半人半吸血鬼的状况，历史上并不是没有类似的记录，只是他们最后都...”
    杨启打断了祖父：“停，您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回头看了看叶柳离，她仍一脸满足地吃着牛排，刚才的对话她好像根本没注意到。
    “唉，所以说祖父，那...”
    这时，希莉欧特似乎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打断了杨启。
    “老头，你曾是在欧洲战斗的猎魔人，那可对‘血族之王’略有耳闻？”
    希莉欧特抿了一口狼人血，杯中仍有大半红色的液体。她没有像埃里克和洛伊尔那样早早就喝完了，因为这对血族来说等同于烈酒，而希莉欧特并不胜酒力，从她娇小的外表来看理应如此，也确实如此。
    “这孩子...小启，你说她是血族女王是吗？”
    伊万科夫看她长得是很可爱，抬手就想摸希莉欧特的头，但她一个侧闪躲了过去，敌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口中发出轻微的嘶咕声。
    “再如此无礼，我就把你这条胳膊也卸下来！”
    “你这家伙措辞能不能友好点啊...”杨启扶额。
    “哈哈哈，虽然我这辈子遇到过好几次吸血鬼，但能沟通的还是头一回。”伊万科夫完全没生气地大笑道。
    “从这姑娘惊世骇俗的美貌，富有教养的上流举止，还有这傲慢的口吻和态度看，我孙子说她是血族女王，我完全不怀疑。教会的一些绝密档案我有幸拜读过，和上面记载的倒是完全符合。”
    “哼。”希莉欧特莫名被夸奖了一番，但她并未因此而表现出高兴的情绪。
    “人类老头，快说。血、族、之、王。”她强调道。
    “呵呵，这位女王陛下...你真想知道吗？”
    伊万科夫忽然收起他的笑容，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那严肃的神情比起笑容，反而更适合他那棱角分明的脸。
    仿佛他一直以来，都是这副不苟言笑的神色。
    “我确实知道血族之王，而我...也调查他二十年了。”
    伊万科夫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总算能将这些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倾诉而出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吸血鬼，也是我作为猎魔人的最后一次...”
    ...
    二十年前的伊万科夫仅五十出头，仍远未到退休的时候。
    他在十多岁时，就加入了苏联政府创建的秘密组织，这个组织不能向任何外人透露名字，因此倾听诉说的杨启一行人也并未得知。
    这个组织，通俗点说，便是处于政府管理下的，官方“猎魔人”组织。不仅苏联，全世界各地的国家都有类似的组织，它们并不都是以“猎魔人”的形式在对抗魔物，但共同的地方是：它们都是为了消灭魔物而存在。
    各地政府成立这种组织的动机也很容易理解：魔物在人类社会的认知里不过是虚构的幻想，狼人也好，恶魔也罢，尽管血族已经消失数百年，形形色色的魔物仍在这个世界上威胁着人类一手建立的社会的安危。
    这些负责消灭魔物的组织的目标都是一样的：维护人类社会的秩序，让魔物仅存于都市传说和幻想故事之中。
    伊万科夫年幼便拥有过人的胆识和能力，被组织的领导者赏识而被征召入伍，成年那年，他就作为一名猎魔人而活跃在欧洲每一个魔物肆虐的黑暗角落之中。
    从苏联更迭到俄罗斯，沧海桑田一瞬间，伊万科夫的战斗从未停止过。数十载的猎魔人生涯中，他早已成为了老兵中的精锐，精锐中的老兵。
    伊万科夫晋升为队长，拥有了一支由他统领的猎魔人小队。但在他成为队长后执行的第一个团队任务，便因轻敌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伊万科夫接到组织的消息，称罗马尼亚境内的布朗城堡疑似出现魔物。轻敌的伊万科夫带着小队进入城堡之中，在那月光王座上坐着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
    ...
    伊万科夫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右手。
    “那个怪物...我只丢了一只手就逃了出来，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而我小队里的那些小伙子们...”
    伊万科夫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他们可是连命都丢了...都丢了啊！！”
    “这么多年来，我闭上眼，仿佛就能听到他们在哀嚎着让我报仇。我退休了，二十年过去，我调查了无数魔物，从教会那换取了无数情报，到头来我就只能知道...自二十年的那天起，血族，和血族的王者，就回到了这个世界。除此之外，别无他获，孩子。我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告诉你们几位了。”
    希莉欧特神色凝重，如果伊万科夫说的属实，那至少在二十年前，那个人就夺取了她的权能成为血族之王。二十年的时间，整个血族足以被他改造得面目全非，那么制造出能通过血液感染增加同类的，像丧尸一样的无脑低阶吸血鬼也丝毫不奇怪了。
    “祖父...”杨启双手握紧他仅剩的左手。
    “这件事与希莉欧特大概是无关的，我可以作证。不光是时间对不上，而且以她的性格，她并不可能伪装成什么‘看不清样貌的男人’，而且她不止一次强调过她对人类没啥兴趣。”
    洛伊尔冷不丁插话道：“她说什么你都信吗？”
    “除了她对人类没兴趣这点没法确认，其它的我都可以打包票。”杨启回她道。
    伊万科夫说：“这你不必特意告诉我，孩子。我能闻得出吸血鬼的气味，这个血族女王虽然也是浑身邪气，但和那血族之王却是完全不同。他的气味，我化成灰也认识。”
    “哼。”
    希莉欧特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血。
    杨启说：“不过，我们还是得去一趟布朗城堡。因为那里不光有禁术可以拯救小离，还极大可能能查出血族之王的身份。所以，祖父。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虽然仅有‘二十年前’这个线索，加上其它蛛丝马迹，也并不能拼凑出什么靠谱的答案，但至少目的地仍然指向了那座城堡。”
    “孩子啊，你能别去吗？”伊万科夫反握住杨启的手。“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别去那儿。我失去了很多，可不想再失去我的孙子了。”
    杨启道：“我必须去。我不去的话，我就会失去小离了。”
    这话被叶柳离完完整整地听着，她会心一笑。
    伊万科夫叹了口气：“孙子啊，你这性格，跟你那个老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杨启的后背：“臭小子，我女儿果然不该嫁给那个姓杨的。”
    杨启以为惹他生气了，愣得一时没敢说话。
    紧接着，伊万科夫接道：“去就去吧，不求你能解决他，但你，和小叶，都要活着回来。”
    他抬头看向桌子另一侧的三名吸血鬼。
    “至于你们三位...既然并不喜欢伤害人类，那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就请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第44章 归宿

    洛伊尔不置可否：“我的归宿，就是死亡，作为人类而死去。像她那样在暗无天日的幽深室内度过永恒，并不是我想要的。”
    伊万科夫看得出来，这名女士大概有着非常痛苦的过去，这使得她的眼神始终都如死了一样失神，而且在这一行人中极少说话。于是，他决定不再过问有关于她的其他事。
    而此时埃里克看向希莉欧特，在获得她的授意后方才开口。
    “我呢，也并非是和她一样追求永恒的宁静。我还没说过吧，老爷子。我在二十年前也遭遇了和您一样差不多的事。”
    “也是二十年前么？”伊万科夫道。
    “没错。正正好好，到现在为止二十个年头。而且...也确实是‘那个家伙’。”
    “所以你成为她的仆人换取力量，为了复仇。”
    伊万科夫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他观察到埃里克与希莉欧特的主仆互动，便推断出了这个结果。
    “成为吸血鬼可以治好我这条胳膊么？”伊万科夫打趣道。
    “这你就要问她了。”埃里克指了指希莉欧特。
    “哼。”
    希莉欧特别过头去，并不想和伊万科夫搭话，因为伊万科夫之前想摸她头，导致了她对这个老头相当地不满。
    “哈哈哈...所以，猎魔人后辈。忠告你一句。”
    伊万科夫神色又严肃了起来：“接受这样的力量去复仇，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选择。”
    俄罗斯老人的话语掷地有声，毫无开玩笑的意味。
    “但别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也别被吸血鬼的本能吞噬了自我。”
    埃里克洒脱的性格和伊万科夫倒也聊得来，他大笑道：“哈哈哈——老爷子，不会的。我可做好了与那个混账同归于尽的准备。在亲手杀掉他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但如果要击败他必须要化身为怪物，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的理智。”
    埃里克随口说道，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决心。
    “我倒还没想好报了仇之后，我该何去何从。至少人类社会的光明本就容不下我们猎魔人。到那时，如果我还活着，老爷子，要不要一起喝两杯庆祝一下？”
    “吸血鬼能喝酒么？”
    “啊...也是。哈哈哈...”
    “等真的报了仇，再说这些话吧。那样的怪物万万不可轻敌，我这条胳膊，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伊万科夫说罢站起身：“你稍等一下。”
    他打开墙上的一幅画，伸手取出了藏在其后的一把武器。
    “这是我当年的老伙计。它叫‘白杨树’。它随我度过了很多很多年，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没有用了。”
    埃里克接过一看，这是一把通体象牙白的左轮手枪，从其巨大的口径和粗犷的做工来看，很显然是出自苏联的军工厂之手。枪柄上刻着俄文标语，虽然象牙般的枪身因岁月的痕迹而开始泛黄，但可以看得出来它一直被精心保养着，装填上弹药就能发射。
    “它的大口径弹药的威力，如果填装水银子弹，用量足以直接击毙一般狼人。即便是像你们所说的吸血鬼狼人，想必也不在话下。”
    “老爷子，这合适吗？它毕竟是你用来猎杀魔物的‘老伙计’，而我，已经是吸血鬼，是魔物了。”
    “那你现在，还是猎魔人吗？”
    埃里克毫不犹豫道：“是。”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伊万科夫将左轮不容拒绝地强行塞给了埃里克。
    ...
    一行人还需在俄罗斯住上几天，亟待确认安全后再前往罗马尼亚，如果莫斯科也有血族之王的眼线，再来一次坠机的话，可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杨启始终未能确认追兵是否真实存在，这令他感觉如鲠在喉。
    现在已经正午，飞雪已经暂时停了，阳光强烈，再出去寻找旅馆也不现实。吸血鬼虽然经过防护能在烈日下行走，但也会令他们变得虚弱。
    俄罗斯地广人稀，因此公寓的空间也不算小，伊万科夫妥善安置了五人，为一行人腾出了两个房间。
    埃里克和伊万科夫一见如故，在伊万科夫安置好众人后，埃里克又去客厅和他开始了促膝长谈。
    杨启来到三位女性所在的房间门口，毕竟叶柳离在和两只吸血鬼共处一室，杨启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杨启敲了敲门，稍等片刻后，推门而入。
    希莉欧特坐在棺木里正要躺下，而叶柳离换好了睡衣坐在床上，洛伊尔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她像是并没有睡意。
    “呃...小离，大白天的你也要睡觉？”
    “嗯，毕竟大家都在晚上行动...我也得调整调整生物钟嘛。哈欠...”
    杨启凑过去观察她的脸：“你没事吧，可别连生活习惯都开始吸血鬼化了啊。”
    “别凑这么近，我真没事——”
    “可你脸色不太好，真不需要吸点我的血缓解一下么？”
    叶柳离立马钻进了被子里。
    “不要，快走啦！我要睡觉了。晚上起不来阿启你又要骂我了。”
    杨启挠了挠头，看向一边已经在棺木中躺好的希莉欧特。
    “人类，来得正好，把棺木给你的女王盖上。”
    杨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喂！人类，你敢——”
    希莉欧特的吵闹声随着房门的关上戛然而止。
    ...
    现在正是白天，但杨启反而啥事都干不了。血浆袋也买了，提前买机票又怕被盯上，而生为南方人的他更不想在大雪纷飞的俄罗斯出去乱走。
    闲着也是闲着，在询问过伊万科夫有什么安静且隐蔽点的地方后，他登上了伊万科夫所说的公寓的顶楼。
    顶楼是间闲置的阁楼，被各层的住户用来堆放一些闲置杂物，是相当于仓库一样的地方，但仍然还有不小的空地供杨启使用。
    杨启掏出了父亲的咒术笔记，他来这儿便是要继续抽空钻研一下书上写的东西。杨沧海的笔记本中记载的圣咒术，均为圣光融合了中原的道术而成的“旁门左道”，虽然不入流，但却相当有效。
    寻常人并非都能使用圣光，圣光需要通过教会的赐福仪式赐福才能使用。根据人的资质不同，获得的圣光强度也不同，且使用圣光的资格可以被教会的高阶祭司剥夺。
    不管怎样，杨启与吸血鬼“同流合污”的事情如果让教会知道，毫无疑问他在被除名的同时也会被剥夺使用圣光的权利。他没有办法获得教会的正规书籍来学习圣咒术。所以，现在他学会圣咒术的唯一办法就只有他父亲杨沧海留下的这本笔记了。
    杨启来这个阁楼就是想抽空练习一下圣咒术，毕竟在客机上的战斗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光学一点防身用的圣咒术已经是完全不够的了。
    但这时，通往阁楼的楼梯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人缓缓走了上来。
    洛伊尔鲜红的双瞳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惹眼。
    “在研究圣咒术么，人类。”
    她就那样走了上来，毫无神采的双眼令杨启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45章 过去

    “你...有事吗？”
    杨启虽然是逐渐熟悉了和希莉欧特相处的方式，但这位略显阴沉的骑士小姐则一直散发出令杨启不愿接近的气息。
    “她们已经睡着了，我们来聊聊吧。”
    洛伊尔在一旁的杂物箱上坐下，拿出一袋血浆，用虎牙撕开了袋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杨启暗暗在手心运起圣咒术。
    他对她并不信任，在一行人里，她是唯一一个实际上并不受希莉欧特控制的人，也就是说，如果她想杀杨启是毫无限制的，熟睡的希莉欧特就会受契约牵连而死，鉴于她与希莉欧特有血海深仇，因此杨启还是需要提防她。
    “堕入黑暗之人无法受到圣光的认同，即便没有被祭司剥夺，圣光也会离他而去。”
    洛伊尔昂脖饮起血浆，无神的瞳孔在血液的刺激下变得更红了一些。
    “少年，先前说你是走狗，是我失言了。你的心中仍有光明，否则，圣光不会眷顾你。”
    杨启将藏在兜里的手露了出来，在黑暗中，包裹着他手的金色薄膜格外明显：
    “毕竟是曾经的教会骑士，你早就发现了。”
    “哼。这与骑士不骑士无关。我们吸血鬼对光非常敏感。”她说。
    杨启两句话就把话聊死了，杨启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一片黑暗之中，唯有洛伊尔的双眼在黑暗中清晰可见，这还是令杨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了想还是打断了这十来秒的尴尬，开口道：
    “所以，你就是来道个歉的？”
    “...”
    洛伊尔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杨启挠了挠头：“嗯...说说希莉欧特吧。”
    洛伊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别误会，我只是...嗯，和你互相交换一下情报，以便日后更轻松地消灭她。”杨启搪塞道。
    洛伊尔饮尽血浆袋里最后一滴血，将它塞回了兜里。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受她的命令来套我的？”
    “也是。那我就先说吧。”杨启很干脆地说道。
    “对我来说，她是夺走了我平静生活的恶魔。她甚至加害了小离，让我不得不听从她的说法，去寻找能拯救小离的所谓‘禁术’。至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她说的是否属实，但现在我却我只能选择相信她，别无他法。她害得小离不人不鬼却仍然置身事外，对人类的生命如同蝼蚁一样漠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无法发自内心地讨厌她。这让我感觉非常矛盾。”
    洛伊尔嗤笑：“哼，当她真的害死了你的小离时，你就会和我一样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她似乎并非是天生如此的。她以前也曾是人类。”
    “哈哈哈——人类，你疯了吗？”洛伊尔看着一脸严肃的杨启，笑得腹痛。
    “血族的王者岂能是从人类转化而来的低阶血族？你看看她那强得离谱的力量，像是不纯血的血族能拥有的吗？”
    杨启道：“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杨启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那些记忆中所看见的东西暂时保密。毕竟他并不信任洛伊尔。
    “算了，她的事情还是不说了。抱歉。让你感到...”
    “对一介吸血鬼这样文彬彬的，你不觉得很恶心么？”洛伊尔讥讽道。
    杨启深呼吸道：“我只是有点紧张。跟血族共处一室我不紧张才怪。”
    “血族...呵，不过是高级的吸血鬼用来粉饰自己的称呼罢了。”
    洛伊尔抬头看向上方，她和外面炽烈的阳光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天花板。
    “吸血鬼就是吸血鬼。永远畏惧阳光的可悲生物。”
    “你好像特别在意你吸血鬼的身份。”杨启道。
    洛伊尔苦笑一声：“哼。我早就说过了，少年。我厌恶吸血鬼，厌恶自己，亦厌恶身为吸血鬼永远活着的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以人类的身份死去，我又怎么会甘愿向把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低头？”
    “希莉欧特除了夺走你人类的身份和自由意志，还对你做了什么？”杨启问。
    “没做些什么。她确实‘仅仅’做了这些而已。但这也足以毁了我的一切。”
    洛伊尔述说起了一段杨启未能在她的记忆中看到的故事。
    “我在被转化为血族后，携带着她的棺木一路向东，直到离开了欧罗巴，踏入西伯利亚的雪原里。我只想着逃得越远越好，寻找一个能永远把她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所发现的地方。但我逃至莫斯科时，无意间暴露了身份，昔日对我崇敬万分的人，统统将我视为了魔物，对我铺天盖地地围追堵截...”
    洛伊尔失神的瞳孔掠过一丝痛苦。
    “因对血液的饥渴，和希莉欧特在我脑海里刻下的命令，我将追杀的教会追兵都杀死了。其中，甚至包括我在莫斯科教会工作的挚友。我随后狼狈地逃离了莫斯科，继续向东，再然后，就逃到了你们远东的国度里。五百年，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我所做的一切了，但我记得，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亦不会原谅她。”
    “结果还是聊回了她身上。”杨启道。
    “不，到此为止，我已经聊够了。”
    洛伊尔站起身，转身下楼。
    “我知道你对我的猜疑，少年。为了变回人类并体面地死去，我选择相信了她的承诺，至少现在，我是不会背叛她的。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作为暂时的‘盟友’而言，为‘盟友’提供的有限情报。”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杨启总觉得她其实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杨启在阁楼的这个机会向他倒了一肚子苦水。毕竟她平时话就特别少。
    “少年。你相不相信我，我都不能替你做决定。那位孤傲的血族女王亦是。但光明和黑暗，你又会选择哪一边呢？”
    “至少在小离得救之前，我会选择暂时相信希莉欧特。”杨启道。
    洛伊尔停下脚步，回头补了一句：“呵。既然你决定维持这个脆弱联盟的现状...那我不妨帮你一把。”
    “你的女王曾经赐予我一个能伪装吸血鬼身形的手镜，我在逃离莫斯科时，将它遗失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它是出自血族工匠之手的造物，出于研究需要，莫斯科的教会如果捡到了，可不会把它随便乱扔。如果找回了它...我们的旅程就能节省不少时间了。但五百年过去了...哼。如果你找不到，就别浪费时间，尽早出发。”
    她顿了顿，最后补了一句。
    “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样的躯壳里了。如果能让我恢复原本的样貌，那至少...哼，算了，没什么。”

 第46章 苦痛

    洛伊尔的一番话让杨启琢磨了好一阵子。杨启确实在她的记忆里看到过希莉欧特赐予她手镜的那一幕，他知道手镜是确实存在的。而她选择把这个线索告诉杨启而不是希莉欧特，估计是因为她与希莉欧特心存芥蒂。
    洛伊尔也回房间加入了睡白日觉的行列，估计没到晚上她们是不会醒了。
    杨启有十个小时的时间要消磨，趁着白天，刚好可以去找找那个手镜。他们不能在莫斯科停留太久，如果出发之前能找得到那再好不过了。手镜能几乎消除吸血鬼的气息并将外貌伪装起来，有了它，路上可以省很多麻烦。
    莫斯科的正教尽管和杨启所属的天教有一些些不同，但大致仍属于同一神系下，因此当杨启亮出自己的神父身份时，圣瓦西里大教堂的接待人员仍然允许他进去参观了。
    这是莫斯科最大的教堂，如果想找什么百年以上的藏品，直接来这儿是最好的选择。
    还好现在像这样的大教堂都是开放了游客参观的，因此杨启进去也没花多少功夫，反倒还因为神父的身份得到了一些门票优惠。
    “所以神父先生，您作为半个异教徒——或许也不能算是异教徒——来我们这里所求何事？”一位面相慈善的老牧师问道。
    “啊，接待处的接待员没和您说过吗？”杨启操着一口流利的俄语。
    “我只是想参观参观贵教堂的藏品。作为拥有共同神明的教派，我早对贵教堂所收藏的宝物有所耳闻，且憧憬多时。如今正想趁着旅行俄罗斯的机会，来亲眼见上一面。”
    “稀奇，稀奇。”老牧师点头。
    “这边请。无论游客是什么信仰，什么身份，我们值得自豪的藏品都随时向他们开放。”
    杨启在老牧师的带路下到了展览区。这展览区足有上百件各种各样的器具和宝物，这里虽然也有从魔物手上缴获的战利品（当然展品的说明牌上是不会明说的），但很显然，像幻影手镜那样出自血族之手的，货真价实的“魔器”，是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雅之堂公开展示的。
    杨启装模作样地绕了展览区几圈，果不其然并没有看见幻影手镜。
    他佯装自己已经陶醉在了这些美轮美奂的宝物中，向一直领着自己游览的老牧师问道：
    “这里真不愧是全俄最大的正教教堂...真是令我这样的后辈大开眼界！但教堂的藏品就仅有这些而已吗？我还没有看够。”
    老牧师笑着摇了摇头：“那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了。还有不少器物是不向游客开放的，只有最为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参观。年轻人，你毕竟不属于我们正教。很遗憾。”
    “那...有没有图册之类的？”杨启挠了挠头。“就算不能亲眼目睹它们，至少——”
    “抱歉，虔诚的神父。就算是图册，也不会记载那些东西。不向外展出的，除了无上神圣的圣遗物，也还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器物被镇——”
    老牧师忽然意识到说漏嘴了。
    “啊，失言了，年轻人。忘了我刚刚说的吧。连我在这座教堂工作了六十年都没有被允许见它们一面，您这样的异教徒，恐怕在和接待员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要被保安赶出去吧。”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了没人听到刚刚的对话。
    “总之，祝您在教堂参观愉快。”
    ...
    杨启空手而归，但是他还是得到了一些情报。在教堂里或许真藏着些什么玩意儿，但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打探情报是埃里克的专长，杨启折返公寓打算找他帮忙。
    ...
    “你凭什么觉得我进得去那种世界级的大教堂？”
    埃里克擦着枪道。
    “boy，我现在可是一身邪气的吸血鬼了，一靠近那种地方我就感觉浑身难受，更别说进去刺探东西了。再说了，你当人家的守卫是摆设？”
    杨启扶额：“那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一个五百年前丢掉的玩意儿还能找得到。”
    埃里克抬头道：“我可没说我不去啊？”
    “那你不是说进不去吗？！”
    “噢，我会那么说，是因为我去的地方，通常都是‘进不去’的地方。我恰巧对那什么手镜也有点兴趣。如果有了它，就不用费尽心机来遮挡我英俊的脸了。况且，是女王陛下的东西，我当然是——”
    杨启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你有本事那就趁着晚上赶紧去，我们时间不多。不管找不找得到，这两天我们就得动身了。”
    “那我现在去就行了。”埃里克站起身道。
    “现在是白天。”
    “boy，你还是too young。白天他们防守才没那么严密。我要是晚上去...”
    他说着就一把推开门，然后外头的阳光一下就把他的手烧成了灰。
    “啊烫烫烫烫——”
    “你这家伙真的靠谱吗？”
    埃里克耸肩：“那当然。我只是忘了刚刚擦枪把手套脱掉了。小问题，过一会儿手就会长回来。”
    “你下次干脆忘记戴帽子吧。”
    ...
    伊万科夫此前刚刚结束了和埃里克数小时的长谈，还因为兴致大好，喝了不少伏特加，正酣畅地睡下午觉，他的房间里传来他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杨启看了下挂钟，距离早上出门已经过去了快十小时，也该叫叶柳离起床了，如果让她的生物钟都变得和吸血鬼一样昼夜颠倒，她的身体是会越来越差的。
    杨启轻敲了三下门，无人应答。
    他在心里反复做了几番斟酌，然后还是推门而入了。
    果不其然，她们都还没醒。希莉欧特的棺木仍扣得死死的，洛伊尔坐在一旁椅子上打着瞌睡，而足够两个人睡的俄式大床上只有一个盖着头的叶柳离。
    杨启一进屋就感到这两只高级魔物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洛伊尔听到杨启的脚步声，她抬眼看了看，又低头打起了瞌睡。
    杨启上去拍了拍被子上的鼓包：“懒虫，起床了！”
    隔着被子传出叶柳离模糊的声音：“不要...”
    “唉，怎么搞得我像你爸似的，别赖床，赶紧起来。”
    “走开...”
    杨启不依不饶：“你现在的状态可不能任性。”
    他说着就一把掀开了叶柳离的被子。
    “你可别怪我，对付赖床鬼，只有这样最——”
    “嘶...！！”
    叶柳离以不可思议的力道抓住了杨启，将他反身摁倒在床上。
    “小离！！”
    杨启定睛一瞧，她又显现出了吸血鬼的体征，浑身冰凉。口中露出虎牙，黑色的瞳仁正逐渐向红色转化。
    但她的眼角此刻流下了两行清泪。
    “阿启...我、我好难受....咕啊...”
    杨启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因为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他的鲜血，所以她的吸血鬼诅咒又再度发作了。
    自决定向罗马尼亚出发的那天起，叶柳离就滴血未沾，杨启仔细回忆起来，这几天她的每次进食，也比以往吃得少了很多。
    “你这傻瓜，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杨启拉下衣领，摁着她的头往自己脖子上凑。
    “既然只有我的血能救你，那我就没什么好介意的，你又介意个什么？”
    “嘶咕...不是，阿启，我...”
    她一个劲地摇头。
    “我不想伤害...”
    杨启叹气道：“什么伤害不伤害的。你死了就是在伤害所有在意你的人，快吸。”
    “不要，不要！”叶柳离松开杨启，抽泣着，痛苦万分地捂着头，在床上不停挣扎。
    “我如果把吸阿启的血....嘶...当成习以为常的事...那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无助地挣扎着，杨启想靠近她，但她却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向后挪动。
    杨启看着她被诅咒折磨，但此刻的他却无能为力，恐惧、悲痛，五味杂陈涌上心头，他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呵，少年。这种情况我可太有经验了...”
    一旁的洛伊尔冷不丁地说道。
    “那边那个棺材里的女王大人所说的禁术存不存在尚未可知，与其让她继续白受折磨，直接了结她的生命，对她而言说不定还是件幸事。”
    叶柳离不停颤抖的身体显得如此无助，吸血鬼的力量令她的身体不堪重负，折磨着她的每一处血肉。
    “阿启...她说得对...你可以...”她苦笑着说。
    “别说傻话！！”杨启吼道。
    就在这时，棺木作响，希莉欧特冰冷悦耳的声音从中响起。
    “仆从啊，畅饮他的鲜血吧。”
    “呜——！”
    叶柳离停止了反抗，她胸口的符文发出的光芒令其透过衣物显现出来，三个亮起的部分暗下了其中之一。
    紧接着，她再度向杨启扑去，虎牙干净利落地扎进了杨启的脖颈，抽离着他的鲜血。
    杨启叹了口气：“希莉欧特...“
    她的清泪始终没有停止流下，在令咒的作用下，她无言地吮吸着杨启的血，直到她逐渐恢复了人类的体征。
    “咕呜...”
    她用袖子擦着眼泪，杨启递给她几张纸巾：“好了，有什么好哭的。”
    她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我...对不起...”
    “唉，如果要让我吸你的血，我也下不去手。”杨启叹道。
    就在这时，希莉欧特推开了棺盖，从棺木中缓缓坐起身。
    “哈啊——你们可把我吵醒了。”
    她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一脸傲慢。
    “我如果不用令咒强迫她，指不定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
    杨启啧道：“一开始还不都是因为你害的。没让她咬死我，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银发的少女化作黑雾，飘到杨启面前又迅速地实体化，一把将他重新摁倒在床上。
    “好了，现在轮到我了。”
    “别，别——”杨启抬起手道。
    希莉欧特迅速抓住杨启的手腕，伏身凑近他的脸。
    “想使用令咒吗？可要想清楚惹我生气的后果哦...”
    “...”
    杨启放弃了思考。
    “你请吧。”
    ...
    杨启后来寻思，几乎每次进入女孩子的房间自己都要掉半条命，应该是开门方式出了问题。

 第47章 讨价还价

    希莉欧特“用餐”结束后，她以梳理打扮为由把杨启赶出了房间。
    杨启的手机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接电话道：“埃里克？”
    “hello！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
    “都说。”
    “好消息是，我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教堂那所谓不对外开放的珍宝间，位置并不是特别难找，稍微看看教堂的平面图就能推断出来了。我进去后，里面果然有一些邪门透顶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你要找的那个什么手镜。”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跑步的声音，看起来埃里克似乎是已经从那撤离了。
    “坏消息是，为了镇住这些魔器，它们周围放了不少圣遗物用来中和并压制它们的力量。我没法靠近那些圣遗物所形成的‘结界’，它们会烧死我的。”
    嘭！
    话音刚落，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埃里克一把踢开了门。
    “下次开门记得用手。”杨启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说道。
    “还有，别玩这种无聊的电影桥段了。我都要被你尬死了。”
    “那这样看来，只能和女王陛下说说看了。”埃里克摘下帽子，夸张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假装自己很累。
    “以她的实力，那些圣遗物都不会放在眼里，直接强抢都不在话下。”
    “你别太想当然了，你怎么知道她就可以——”
    “——你们在谈论我么？”
    希莉欧特唐突地打断了二人。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打扮一如既往地华丽，一头银色长发披散开来，两侧用发饰扎起发结，身上酒红色的洋服——或者说是礼服，似乎能被她用魔法修复，现在看上去洁净如新。
    “嗯？”希莉欧特看了一眼杨启。
    “啊...反正埃里克说他找到了，那就不妨告诉你吧。”
    杨启一五一十地和希莉欧特说了幻影手镜的事情，但他没有告诉她是洛伊尔透露的情报，和他告诉埃里克的说辞一样，说是“听到了一些传言后临时起意去调查，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些线索”，用这样模糊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
    “哦，幻影手镜么。”
    她用手指把玩起发梢，兴趣斐然。
    “它是血族的一位工匠为了讨好我而打造的魔器，但我根本不屑于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所以我根本没用过它。然后...它是怎么跑到莫斯科来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
    “想不起来了呢...是被偷了么？我本来也就对它没有兴趣。”
    杨启暗暗松了口气，她毕竟活了一千多年，是不可能记得起所有小事的，人类当某件事不放在心上时，基本就是事后就忘，看来即便是身为血族女王的她也不例外。
    如果让她想起来她曾经把手镜赐给了洛伊尔，而洛伊尔又把它弄丢了，她和洛伊尔的关系想必会变得更坏。为大局着想，杨启有必要维持这几人之间的关系...至少维持在“不敌对”这个级别。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替洛伊尔糊弄过去了，怎知希莉欧特压根没想起来。
    “你不需要，其他两人可需要。”杨启岔开话题道。
    “我们除了埃里克没人能进去那里，就算进去了，连他也没法靠近存放手镜的地方。”
    “呵呵...你的意思是求我帮忙吗？”
    她讥讽地轻笑两声，翘起腿来，手指朝杨启勾了勾。
    “如果你答应从此以后不再拒绝我进食的需求，我就答应你哦。”
    “想都别想。”杨启即答。
    “哼，那就免...”希莉欧特正要理所当然地拒绝帮忙，但杨启紧接着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血浆袋。
    “这是...嗅嗅。”
    希莉欧特抽了抽鼻子，迅速被它充满诱惑的气味套牢了，她红宝石般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它。
    “这是和我同血型的血浆，混入了一点我的血。味道应该差不了多少吧？”杨启说。
    “只要你帮忙，它就是你的。”
    杨启把血浆袋递到希莉欧特面前晃了晃，她下意识伸手就去抓，杨启迅速收了回来。
    “嘶溜...给我，人类！”
    她咽了咽口水，站起身就要扑向杨启。
    埃里克咳了两声：“那个...您失态了，女王陛下。”
    希莉欧特干咳了两声，脸颊不知是因羞耻还是生气，微微发红：
    “喂，你在戏弄我么？“
    “哪有。刚刚不是都说了，只要你帮忙...”
    “我答应帮忙，把它给我。”
    “喂喂，肯定要事成了才能给报酬啊，哪有提前支付...”
    “给我给我给我！”
    ...
    希莉欧特一番闹腾，在埃里克的劝说下，这位任性的血族女王才答应先完成差事再收取报酬。
    “哼，你可不许反悔。”她说。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杨启道。
    至于如何夺取那枚手镜，首先当然是得先顺利进入教堂的珍宝间。光凭埃里克的描述或是他不知道上哪搞来的教堂平面图，完全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一番琢磨后希莉欧特得出一个结论：一袋血浆太便宜了。
    “这场交易不公平。”
    她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三个血浆袋。”
    “你坐地起价也算反悔吧！”
    她傲慢地抬起头：“你可是在求我帮忙哦？”
    杨启一咬牙，反正只是抽一点血来混入血浆袋中，总共也抽不了多少血。
    “行，三袋就三袋。”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这才像话。”
    得到杨启的回答后，她转身就回了房间，半晌，她从里面把一脸茫然的叶柳离拎了出来，然后她当着杨启的面咬了一口叶柳离的脖子。
    杨启大惊失色：“不是，你干啥呢！！”
    “少废话...人类。”
    希莉欧特把食指放在杨启的唇上，示意他住口。
    “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第48章 降临

    “救...救救她！”
    杨启抱着假装昏迷的叶柳离冲进圣瓦西里大教堂，神色慌张。
    “她被怪物袭击了！我对她受的伤完全无能为力...牧师！祭司！有人在吗？快救救她！”
    先前接待了杨启的老牧师一边安抚杨启不要太激动，一边皱着眉头看了叶柳离两眼，随后也和杨启一样大惊失色。
    “我这就去通知瓦西莫夫主教大人。”
    ...
    不多时，一名身着白袍的主教在两位助祭的陪同下来到了教堂大厅。
    “您好，主教大人。”
    杨启正要跪下行礼，这主教却是摆了摆手：
    “不必，异教徒。你不属于我们教派，故此不必向我行礼。”
    主教这么一说，杨启倒也松了口气，他实在是厌烦教会那一套繁杂的礼仪。
    他上前看了看被平躺放在大厅仪祭台上的叶柳离，抬手碰了碰她脖间的齿痕，一股不易察觉的黑暗弥散开来。
    “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齿痕...而且不是一般的吸血鬼。”
    “吸...吸血鬼？！它们不是早已销声匿迹了吗？”
    “这与典籍上记载的一致。毫无疑问。”
    “那...这可怎么办，主教大人！”
    “放心吧，小神父。面对无辜的生命，我们亦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是遭到了教会之敌的袭击。”
    主教一声令下，教堂卫兵便在短短几分钟内将教堂的游客全部肃清，在封闭了大厅的所有入口后，卫兵也纷纷退到门外驻守，偌大的大厅中只留下了主教、杨启，和数名牧师及助祭。
    助祭示意杨启退后，四名牧师走上前，吟唱起了高阶的净化法术。
    仪式持续了两个小时，四名牧师从一开始的轻车熟路逐渐变得精疲力尽，各种类型的净化术都尝试过，附着在叶柳离身上的黑暗咒术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经主教和牧师们讨论决定，稍作休息一段时间后他们会继续尝试治疗这名少女，他们已经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咒术了，解开它仍需一些时间。随后便把杨启打发到了教堂的员工休息区休息。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在按照希莉欧特的计划进行。
    “真是胡来...她是认真的么？”杨启暗自想道。
    希莉欧特的计划便是伪造叶柳离受袭的假象，施加一个难以快速破解的咒术拖延时间。
    以教会的水准，解除这种诅咒至少也得到晚上，而那时候便是希莉欧特行动的时机。
    她会等待咒术被破解的瞬间，感应到咒术被解除的她会准时登场，和杨启里应外合，制造一场出人意料的混乱...
    “希望小离被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没啥事儿，最好他们还能顺便看一下能不能治好她身上真正的‘诅咒’。”杨启道。
    “我们会尽力的，小伙子。”
    先前那名老牧师就坐在杨启的旁边，拿着一瓶水递给了他。
    这位牧师也参与了刚才对叶柳离的治疗。
    “那名女孩正如你所言，确实饱受诅咒折磨。”
    “您不妨透露一下...她身上的诅咒，有希望被治好吗？”
    老牧师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她脖子处被施加的诅咒并不严重，今天晚上我们便能解除它。只是...”
    老牧师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枚十字章。
    “它是一枚一次性法器，可以毫无痛苦地杀死一名吸血鬼。”
    杨启心里一凉。
    “什么...”
    杨启当然知道老牧师的言下之意，他早有心理准备。
    果然正如希莉欧特所言，叶柳离被她施加的血族诅咒，并不是寻常净化术所能治愈的低级诅咒。
    “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没有明说。主教让我把这枚十字章交给你。毕竟你是异教徒，有些事情不能明面上由他来做。”
    “我知道了。”杨启应道。
    他嘴上答应着，暗暗将十字章攥在手里。
    他一定要救回叶柳离，这枚十字章...他是绝不会使用它的。哪怕叶柳离变成了吸血鬼，他也绝不会放弃一切能拯救她的可能性。
    ...
    夜幕降临。
    大厅中重新聚集了教堂中最优秀的牧师与助祭，他们在主教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继续对叶柳离进行着治疗，而叶柳离则是时不时向杨启使眼色。
    “她什么时候才来啊？”
    杨启也回以一个“我不知道”的眼色。
    从叶柳离的表情上来看治疗并不舒服，她毕竟身体已开始吸血鬼化，长时间被圣光洗礼，这令她的肌肤灼痛难忍，那名老牧师倒也在一旁一直安慰她，可听不懂俄语的叶柳离完全不能会意，哭笑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叶柳离脖子上齿痕的诅咒愈发微弱，直到一阵黑暗散逸，仪祭台旁的牧师们才松了口气。
    “总算解除了。”老牧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而仪祭台下坐在教堂长椅上的杨启，感到脑海中一阵电流穿过。
    杨启作为血族女王的契约者，自然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
    她，来了！
    一股明显的寒意卷挟着杀气席卷而来。顷刻间，教堂的吊灯开始闪烁，忽明忽暗。
    主教当机立断地大喊道：“卫兵！！”
    卫兵们本应齐刷刷地从教堂大厅的各个入口蜂拥而入，但此刻在主教的命令下却鸦雀无声。
    “卫兵，卫兵！”
    主教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大厅中，等来的却只有教堂灯光的彻底熄灭。
    杨启迅速冲上仪祭台，作势要保护叶柳离，顺理成章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作为计划中摆脱怀疑的一环，杨启装模作样地问身旁的老牧师：“怎么了，先生？”
    老牧师答道：“你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袭击了你小女友的怪物了。”
    杨启连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叶柳离，还好她并听不懂俄语，杨启松了口气：
    “胡说，我不是她的男...小心！！”
    在黑暗中，不易观察到的黑雾向主教的方向冲来，杨启迅速让圣光流动全身，拦在主教前方，黑雾在触及他的手腕后便被圣光抵消消散了。
    哗擦——
    与此同时，几声脆响，彩色玻璃雕饰的教堂天穹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倾泻而下。
    随着天穹的碎裂，几束月光照进大厅，借着昏暗的月光，数只蝙蝠伴随着黑雾从碎裂的缺口进入教堂。牧师们当机立断抬手释放圣咒术攻击它们，但它们灵活的飞行轨迹使得牧师们的攻击无一命中。
    随即，这所有的蝙蝠纷纷汇聚到了教堂大厅紧闭的主门前，汇聚为不可思议的黑雾，覆盖了这扇大门，将这扇通往神圣殿堂的门染成了密不透光的，邪恶的黑色。
    从那连光线也无法照亮的黑暗中，少女缓步踏出。
    在月光下，她的样貌一览无遗。
    褐红色的礼服华丽而不失优雅，五官像是人偶一般精致，少女娇小的身材与她极其强烈的邪气显得格格不入。
    银白色的长发之上佩戴了代表了其身份的小巧王冠，她血红的双目高傲而锐利，仿佛能夺走人的灵魂。
    她踏着不存在的阶梯缓缓走向空中，在月光下显得诡异而威严。
    尽管她一言不发，她君临一切的目光，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明白她的身份。
    “是血族...女王！”一名略有见识的助祭颤抖着说道。
    近期不定时恢复更新，开始码存稿。大纲已经完成到结局。

 第49章 计

    血族的女王踏入了神圣的殿堂，这令在场的神职人员们愤怒不已，这毫无疑问是对这座莫斯科最大教堂的亵渎。
    “恶魔，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浮在空中的希莉欧特对主教的威吓没有半点回应，只是一如既往地用蔑视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你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恶魔！”
    主教继续喝道。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开口说起了拉丁语。
    （译为古文）
    “吾不闻汝等下等语言。此行特来此找寻汝等藏匿于此的魔器...望汝等识相，将本属于我之宝物双手奉还，吾方可饶且一命。”
    主教道：“她说的是...拉丁语？”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牧师们：“你们谁能和她沟通？”
    老牧师自告奋勇，站出来正要与希莉欧特交流，只见她根本没给神职人员们回应的时间，手中生成数枚黑雾组成的漆黑球体，像飞弹般朝人群袭来。
    “吾早已言之，不闻汝等下等语言。”
    杨启扶额：“她这找茬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圣咒：坚盾！”
    牧师们同时吟唱起咒术，形成巨大的光盾拦在人群面前。
    飞弹被光盾拦下的瞬间，速度极快的希莉欧特，却已穿过飞弹爆开形成的黑雾，抬手一拳轰向光盾。
    砰——
    光盾就像先前破碎的教堂天穹玻璃般碎裂，被她轻描淡写地击碎，她娇小的身影径直朝着人群而来，如同迫近的死神。
    杨启一个侧步站到她的前方，将全身的圣光集中在手腕和腿部，迎面接下了这一击。
    光与暗的碰撞伴随着闪光与声响，结果是杨启显而易见地被轰飞了。
    砰——
    “噗啊！”
    杨启越过仪祭台上的叶柳离，从台上硬生生掉下去，滚了好几圈，缓了好一会才爬起身。
    他暗骂道：“说是演戏，她打我倒是来真的啊！这老妖怪——”
    “哼。”
    希莉欧特正要抬手继续攻击牧师和助祭们，杨启一个箭步就冲上前，一个飞扑抱住她，和她一起又从另一边滚下了仪祭台，二人表面上看起来扭打在一起。
    希莉欧特朝杨启投去不满的眼神，低声道：“你可把我的衣服又弄脏了！”
    杨启也是火气上来了：“你想出这种计划就是因为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命令你，然后可以放心暴打我吧？”
    “是又如何呢？”
    她一下就掐住杨启的脖子。
    “不按剧本来的话，可就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哦？”
    杨启啧了一声。
    他抬手用圣咒术生出数条光带，从地面上牢牢捆住了希莉欧特的脚踝。
    “主教大人，牧师们！”杨启大喊道，“我把她牵制住了，快使用大威力的圣咒术攻击她！不用管我！”
    圣咒术本身对常人无害，因此牧师们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圣咒：神罚！”
    牧师们呼唤的圣光汇聚在一起，随后形成巨大的光流轰向希莉欧特。
    她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抬手就接住了这股光流，但光流却没有被她吸收，而是以一个离奇的角度被她反射、扭转，径直轰向了地面。
    圣光的能量并非单纯的光，它们触及地表后会渗透到地面下去，而后在短短的几秒内像光一般迅速消散。
    地表下有很多房间，希莉欧特拥有空间探知的能力，但并不能精准定位哪个才是摆放了宝物的“珍宝间”。而将圣光的能量导入地下，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光暗相生，圣光触及满溢黑暗的魔器，会发出相当大的动静，哪怕只有一丁点，反之亦然。因此，教会为了镇住这些魔器而在珍宝间中放置的圣器亦不会过于靠近它们。
    大量圣光渗入地表，哪怕它们会迅速消散，其辐射至珍宝间中数量繁多的魔器时，它们的“动静”，会导致一个显而易见的后果...
    轰隆隆隆——
    轰！！
    随着数声巨响，大厅美轮美奂的地板在来自地底的爆炸的影响下出现数条裂痕，一角的地板猛然塌陷，一个坑洞显露出来。
    她刻意朝着神职人员们露出一个得意的蔑笑，一把推开杨启，化作黑雾钻进了坑洞中。
    “没...没想到，居然被她利用...让她得逞了！”主教气得直跺脚，“这该如何是好！”
    老牧师说：“主教大人，先冷静一下。刚才听她所说，她只是来找魔器的，那些东西留在教堂里也并不安全。让她把魔器带走的话，是不是会更——”
    “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这教堂，这些魔器，这些圣器，都是教会的财产！”
    另一位牧师为难道：“可我们根本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方才的圣咒：神罚，已经是我们几人所能使出的最大威力的攻击了。”
    “是的，主教大人。况且，如果这些超自然的事物暴露在世人面前...”
    “现在没心思去关心那些了。现在，马上，下去阻止她！”
    “报告主教大人，刚刚坑洞已经被进一步的塌陷堵上了。”
    “什么？！那正好，把珍宝间的正常入口都封上，把她堵在里面，去呼叫教会的猎魔人来支援！”
    “可是...那位异教徒的神父，已经追着她一起跳下去了。”
    “什么——见鬼，你，你，还有你，赶紧从密道下去看看情况，别让一个异教徒死在我们教堂里，那会给我们正教教会脸上抹黑！”
    “是！”

 第50章 意外收获

    十几分钟后，待几名牧师心惊胆战地冲进珍宝间时，一眼便看到灰头土脸的杨启靠在一片狼藉的珍宝间墙角。
    “咳...咳咳咳——”
    “年轻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把我打伤后，就...咳咳——”
    别说话，这间地下室现在结构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塌方，来，先离开这里。”
    在老牧师的搀扶下杨启离开了地下室，杨启暗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在他们赶来珍宝间的途中，希莉欧特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幻影手镜，然后以“做戏要做全套”为由又揍了杨启一顿，并把珍宝间搞得一片狼藉。
    杨启越来越怀疑她这计划是针对他来制定的了。
    还好顺利蒙混过关，回到地面上后，主教不仅没有对杨启有丝毫怀疑，还因杨启“英勇”保护了教堂的神职人员而对他大加赞赏。
    “尽管你是个异教徒，却能当机立断地保护我们，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主教称赞道，“如果不是你，想必教堂会遭至更大的损失。”
    说罢主教叹了口气。
    “小神父，尽管我曾认为那名被袭击的女孩是诱饵，是你将她带来教堂而招致了那位袭击她的吸血鬼前来入侵，但你在与她的战斗中负了伤，这足以为你洗清嫌疑了。”
    杨启抹了下冷汗：“哪有，对抗魔物，庇护人类，这也是神职人员的工作之一。”
    “不必说那些条条文文。你帮助了我们，我会用我主教的权利为你尽一份薄礼。说吧，年轻人，我能帮到你什么？”主教握住杨启的手说。
    杨启忽然升起一股罪恶感，毕竟他实际上就是袭击教堂的谋划者，这会儿反倒还被当成了恩人。
    杨启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了理智的思考，如果借助正教教会的帮助前往罗马尼亚，或许就能规避不少风险。
    可能的利益很果断地战胜了负罪感，他开口道：“那就——帮我定一趟航班吧，前往意大利的罗马。如果可以的话，再派些人担任行程上的护卫。”
    “为什么要去罗马？”
    “如您所见，我的朋友身负诅咒。位于罗马的教廷兴许会有办法拯救她...”
    “小事一桩。”主教很爽快地答应了。
    ...
    杨启和叶柳离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10点，正是吸血鬼活动的时间。而外祖父伊万科夫倒也还没入睡。
    希莉欧特也自行先回到了公寓，这一会儿的工夫，她的礼服又干净整洁得像是刚才完全没打过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对此有多执着。
    于是在女士们的卧室中，杨启一五一十地把与主教的对话告诉了众人。
    埃里克听完后开口道：“等等小子，你真要去罗马教廷...让那群家伙救治叶小姐？”
    “当然不会。我根本没指望教廷真能救小离。万一他们认定小离无药可救，直接‘审判’了她，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杨启顿了顿。
    “去罗马一方面是为了给主教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确实有什么人在追杀我们，那航线的目标不定在罗马尼亚，便是最安全的。我们可以多花些时间到达罗马尼亚，安全第一。”
    “那航班什么时候起飞？”伊万科夫接道。
    “三天后。”
    伊万科夫神色凝重：“孙子，可假如确实有什么人盯上了你们，这三天的时间——”
    “那就只能尽量不让他们发现了。只要熬过这三天，在正教的保护下，我们安全抵达欧洲的概率会提高不少。”
    洛伊尔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回房间：
    “你小子真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计划，往往都是赶不上变化的。我先回去呆着了。”
    此时，一旁的希莉欧特拿出幻影手镜：
    “东西我带回来了。”
    杨启点点头便伸手去拿：“那就好，我们之后乘坐航班时就可以——”
    只见希莉欧特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哼。”
    杨启愣了愣，迅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血浆袋是吧？你先把它给我，我就给你。”
    “才不要呢，你这样的家伙可是会轻易反悔的。”
    希莉欧特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闹别扭，甚至被她像恶作剧一般在自己提出的计划里报复性地对他下了重手。
    “算了算了，给。”
    希莉欧特接过杨启递过来的三个血浆袋，拿起一个叼在嘴里，袋中的鲜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毫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满足。
    “这才像是听话的奴仆。”
    她当啷一声把手镜丢在床上。
    “拿去吧，人类。”
    话音刚落，希莉欧特就迈着小碎步钻进了棺木中，并罕见地自己盖上了棺盖，似乎是为了舒适地享用她的美食。
    “唉，和个小孩似的。”杨启扶额。
    埃里克也站起身：“我先走了。趁着夜色，我要出去搜集一些情报。这是我作为猎魔人的职业病，闲不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会打电话联系你。”
    外祖父也打着哈欠回屋了，他年事已高，自是不能熬夜。如此以来，屋里就只剩下杨启和三位女士了。
    洛伊尔本就沉默寡言，希莉欧特则钻进了棺木里，叶柳离率先打破了这十几秒的尴尬。
    “那个...阿启，反正还不算太晚，我们先去买些衣服吧？白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白天去买的话不太方便呢。”
    杨启略作琢磨。
    “也行。因为坠机，我们的行李差不多都没了，先去购置换洗衣物和日用品吧。不过...你刚刚接受了一整天的治疗，看上去也没什么效果。你身体没问题吗？”
    叶柳离拍了拍脸颊，肯定道：“我可精神得很呢，比阿启你这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好多了！”
    杨启方才意识到自己十分狼狈，而且还径直坐在了叶柳离的床上。
    “啊我这就去洗澡！你等我一会儿！”
    ...
    看着杨启急匆匆地离开卧室，叶柳离抿嘴一笑。
    “唉，阿启总是这样。一上头，就总是忘了关心自己。”
    她神色微微一变。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一定要...”

 第51章 夜

    入夜，大雪纷飞，银霜铺满了大地。作为南方人的叶柳离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雪，在严寒里她反而显得有些兴奋。
    “阿启，快看，下雪了。”
    “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因为正值冬季，莫斯科的服装店中也都上架了应季的抗寒大衣。
    它们颇具俄罗斯风情，叶柳离长大后头一次来俄罗斯，对她来说还是满新奇的。
    她对异国风情的服装从来没有抵抗力，不仅是希莉欧特那样的lolita风礼服，这些颇具俄罗斯风情的服装，她也是十分有兴趣的。在为希莉欧特、洛伊尔挑选完服装后，她也兴致勃勃地挑选起了自己的服装。
    杨启对衣物穿搭一窍不通，因此这几次的采购都是叶柳离包办的。
    虽然杨启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没多少预算，让她省着点买，但她不知不觉地买了不少并不算贵——但也不便宜的衣物。
    杨启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不由叹了口气。
    “我说，小离。”
    “怎么啦？”
    “你为什么对希莉欧特这么上心？你难道不恨她把你变成这副模样吗？”
    叶柳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接着翻找柜架上的服装。
    “嗯...要说不怀恨她，说了阿启你也不信吧。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出国，还差点害我们都丢掉性命...”
    “不过阿启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看什么东西。”
    杨启稍微想了想。
    “鬼故事？”
    “答对啦，是鬼怪传说。各种各样的，古今中外的，我都喜欢看。”
    叶柳离将一件挑出来的衣服递给杨启。
    “书上的吸血鬼从来都是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魔鬼。不管是教会的典籍还是电影和小说上一直都是一副怪物的样子。可是...！”
    叶柳离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杨启，眼中满是闪亮的兴奋。
    “真正的吸血鬼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杨启扶额：“理由就这么简单？！”
    “在亲眼见到吸血鬼之前，我根本不相信它们是存在的，而且、而且！她真的好可爱！”叶柳离认真道。
    “华丽的长裙，梦幻般的银白发，和红宝石一样会在黑暗中发光的双眼。怎么看都是价格不菲的等身人偶吧？”
    “关键是，她还不是人偶，她是会动的，会动的哦！是活着的吸血鬼！”
    “呃...这是事实倒是没错，可是你也太容易被——”
    叶柳离又说了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结论：“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以女孩子的直觉而言，我并不觉得她是坏人。”
    “所以我比起憎恨她，更想去了解她。我能感觉得到，她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了，不愿向任何人敞开。”
    杨启挠头，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希莉欧特如此轻易就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要是换成一个帅哥，恐怕她就已经反水了吧，杨启内心吐槽。
    “那好吧。小离。不管如何，性格古怪的她还是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的...”
    “好啦好啦。来，拿着，这是最后一件了。”
    “你不先换上试试合不合身么？”
    叶柳离歪了歪头。
    “那等我一下。”
    她挑出几件为自己买的衣服，抱着进了更衣室。
    ...
    以前杨启陪母亲出来逛街时，她也是经常在买衣服时换来换去，因此杨启并没有在意叶柳离换衣服的时间有些长了。
    他略显疲惫，等了没几分钟，便不自主地打起了瞌睡，直到被更衣室的“噗通”一声惊醒。
    杨启大惊，未经思索就拉开了更衣室门。
    “小离！”
    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但眼下确认叶柳离的情况要紧，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叶柳离晕倒在地上，身上的外套刚穿上一半。她的体表并未显现出吸血鬼的特征，因此她昏迷应该是别的原因。
    “小离，醒醒，怎么了？！”
    叶柳离迷糊地睁开眼，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
    “没事，就是...被圣光照射太久了...”
    她摸了摸额头，倒没有滚烫的感觉。
    “我居然会感觉有些不舒服...我真是越来越不像人类了呢。”
    “你一直在强撑着？”
    叶柳离下意识摇头道：“没有...”
    杨启厉声道：“真的？”
    她愣了愣，声音比先前小了几分。
    “嗯...有。”
    服务员说着一口俄语过来问道：“她怎么了，客人？”
    杨启摆手：“没事，她只是有些不舒服，我这就带她回去。”
    杨启一再婉拒了服务员提出的帮忙叫救护车的请求，新购买的衣服也暂时寄存起来，先背着叶柳离回公寓了。
    ...
    经历过一晚上的战斗，随后陪同叶柳离出来逛街，又将她这个大活人背回公寓，累得直不起腰的杨启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而入夜时，希莉欧特仍在棺中恢复体力，洛伊尔则又到阁楼里独处；
    因此，没人发现叶柳离独自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
    “唔嗯...我是又晕倒了吗...真是丢人呢。”
    “我得...我得找阿启道歉。又给他添麻烦了...”
    ...
    她揉着眼睛离开房间，找到杨启的房门，摸索着拧开门把手，推开了门。
    “阿启...阿启？”
    杨启在疲惫之下睡得死死地，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呼唤。
    叶柳离眼见杨启没有回应，索性便直接来到他的床脚处，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呼...外边好冷。被窝里好暖和。”
    迷糊的她脑子里自是有些东西没在运作的，她很自然地做出了与杨启结识十余年来都没做过——或是未敢想过的动作——挽住了他的手臂。
    “阿启...”
    叶柳离心里升起一丝满足，自从长大以后，男女有别，她就再也未能和杨启睡在一起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
    “但是，谢谢你。”
    她眼角流下泪水，不知是因像这样能挽住他健壮的手而开心，还是因自己太过柔弱而伤心地流下的。
    “我...”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这份‘友情’就有些变质了，阿启...”
    “不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
    “...”
    “我们更近一点，可以吗？”
    她抱紧了杨启的手臂。
    “我...喜欢...”
    “...”
    “...”
    “...”
    杨启的呼吸均匀而不急促，睡得正酣。
    看起来，叶柳离的自言自语完全没有被他听进去。
    她笑了笑。
    “我会等你的，榆木脑袋。”
    “至少...今天晚上，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第52章 死局

    睡梦之中，杨启又踏入了梦境里的那片殿堂。
    金发少女身着华丽的公主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像是要赶往什么地方。
    是伊薇娜。
    她径直穿过了杨启，杨启像是虚幻的幽灵一般，她触碰不到他，这一次，她甚至无法感知到杨启的存在。
    “呵，这才像个梦境——或是记忆碎片的样子。”
    杨启跟随者少女的步伐，来到一扇大门前，它似乎是通往什么大厅。
    伊薇娜站在大门前，双手按着胸口，尽力让自己紧张的呼吸平缓下来。
    随后拍了拍脸颊，摆出一副自信的微笑。
    做完这一切，她才推开大门，随即行礼道：
    “参见父王，母后。”
    王座大厅中聚集了不少来宾，而比先前的记忆中更显年老的国王坐在王座上，笑着向伊薇娜打招呼道：
    “免礼了，我们的公主殿下。”
    伊薇娜看了看红毯两侧的来宾们，有些不解地问道：
    “请问，父王和母后，唤我前来，有何紧要的事么？父王还特意叫我好好打扮一番再过来...”
    “是这样的，伊薇娜。邻国派来了使团，而为首的正是他们的王子。”
    话音刚落，一个棕发的瘦弱男子就从一旁的人群中站了出来。
    不知为何，杨启居然无法看清他的脸，杨启不管怎么集中注意力想要观察他的脸时，都是一团模糊，仿佛被刻意隐藏了起来。
    这名王子走上前来，挽起伊薇娜的左手，行了个吻手礼。
    “您好，尊贵而美丽的公主，伊薇娜殿下。我是您的未婚夫。”
    伊薇娜脸色大变：“...什么？”
    国王笑道：“他是邻国的王子，名为[———]。邻国的使团此次前来便是要与我们建交，而他们提出的要求，就是要与我们联姻。”
    伊薇娜面前的王子也附和道：
    “是的，公主殿下。我的国家富饶而强盛，您如果能嫁入我国王室，贵国将会永远是我们的友邦...”
    “可...可是...”
    伊薇娜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如掌上明珠，在无比的呵护下长大的她，尽管是一名很懂事的孩子，却仍在感情上涉世未深，更别提所谓的政治联姻了。
    王后此时察觉到了伊薇娜神色不对，询问道：
    “怎么了，孩子，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我...”
    伊薇娜甩开邻国王子的手，夺路而逃。
    “伊薇娜！”王后惊叫。
    “公主殿下！”公主平日的侍卫们也慌张地叫道。
    王座厅中群众哗然，国王站起身喝道：
    “邻国的王子，你对我的女儿太无礼了！”
    王后在一旁低声道：“挚爱，她似乎很不情愿联姻。”
    那位邻国王子此时转过身来，冷笑一声：
    “国王陛下，您可要想清楚了。”
    国王背手站在王座前，姿态威严。
    “我尊重我女儿的意愿，她不愿意，这门婚事便就此作废。请回吧！”
    “卫兵，送客！”
    ...
    随着伊薇娜离开王座大厅，记忆也渐渐中断，周围的场景渐渐土崩瓦解。
    杨启知道，这一次的记忆之旅，也结束了。
    “或许...这一切便是她坠入地狱的开端。”
    杨启这么想着，但那跑离王座大厅的少女，却在逐渐消散的记忆世界中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看向了杨启。
    杨启一惊，他还看到了她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她的身影也随着周围的场景迅速消散了。
    ...
    ...
    ...
    杨启从梦境中醒来，睁眼一看，房间中拉上的窗帘密不透光，让他无从辨别现在的具体时间。
    杨启感觉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尤其是感觉胸口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他正想起身时，发现被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嗯？”
    他定睛一瞧，倒吸一口凉气。
    叶柳离正流着口水，抱着他已有些失去知觉的右臂，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梦话。
    随着杨启一瞬间清醒过来，他亦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趴在被窝上面。
    他一低头，便看到了希莉欧特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呜嘶...”
    这一瞬间，杨启心脏骤停。
    怪不得他又看到了希莉欧特的梦境，敢情是她晚上来用餐了...可是叶柳离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他被窝里？！他明明把她背到了她的房间里才对！
    杨启的心狂跳个不停，眼下的情况令他几近呼吸困难。对他这种钢铁直男来讲，这种情况足以令他停止思考了。
    如果这时候有埃里克、洛伊尔、或是祖父中的任何一个开门进来...
    “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启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果把她俩弄醒，那么修罗场是肯定逃不掉的了。
    这是一个死局。
    比起被房间外的人发现然后社会性死亡，又或是强行叫醒她们然后死得更惨，杨启决定眼下还是先继续装睡，先冷静下来思考脱身的办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希莉欧特身上神秘的芳香，和叶柳离头发与肌肤上残留的洗发水及香水的气味，交织着贯入杨启的鼻孔。
    这充满着荷尔蒙的香味和少女不时的轻声呓语，令杨启面红耳赤，但又大气不敢出。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继续这样黏在他身上睡大觉。
    杨启看向左侧，窗帘就在床边触手可及的位置，从缝隙中隐约透出熙和的晨光。
    “有了。”
    杨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让左臂挪到窗帘下，再用手指掂起窗帘的一角...
    随着窗帘被缓缓拉开，一束窄小的阳光径直照射在了希莉欧特的背上。
    “...”
    她背上披散的银发化作一股淡淡的白雾升起，随后阳光照在了她苍白的肌肤上。
    “...”
    “呜...”
    “噫...！”
    杨启感觉到他身上娇小的吸血鬼少女开始微微颤抖，掐准了时机的他，迅速缩回了手臂，假装熟睡。
    下一秒，希莉欧特就尖叫起来：
    “呀———！”
    她连着两个翻滚，压过被窝里的叶柳离，噗通一声掉下了床。
    她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后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仅仅是被烧掉了一些头发和后背的肌肤。
    “你这人类！”
    她下意识就认为是杨启想谋害她，正欲大发雷霆，却发现杨启仍在“熟睡”。
    她又看了看被拉开一条缝的窗帘，略有疑惑地歪了歪头。
    然后，被刚才的动静弄醒的叶柳离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哈啊...咦，是小希莉，你怎么会在...”
    “...咦？！”
    叶柳离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随后她就发现了身旁“熟睡”的杨启，然后又看向“衣衫不整”的希莉欧特。
    “...诶？！”
    “哼，我还想问你呢，奴仆，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呀！等等...‘也’？”
    “小希莉，你昨晚难道——”
    “我只是来享用我的晚餐而已。倒是你...”
    希莉欧特一个飞扑将她摁倒在床上。
    “和我的食物同床共枕，是想让我重新把你划作食物吗？”
    “诶...可、可是！”叶柳离忽然也认真了起来。“我都认识阿启这么久了，和...和他睡一觉，也没关系吧？”
    杨启生怕二人的动静被外面听到，连忙不紧不慢地假装被吵醒，揉着眼道：
    “呃...你们，能不能安静会儿？”
    结果，她们齐刷刷地看向杨启。
    “人类！”
    “阿启！”
    她们互相指着对方。
    “你解释一下！”
    她们异口同声道。

 第53章 约会?

    “我...我解释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你们会在我房间里。”
    杨启索性开始装糊涂，只要不对上希莉欧特的目光，就能避免中了她的魅惑之眼而露馅。
    见杨启一脸茫然，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瞥了叶柳离一眼。
    “居然没发现这人类的被窝里藏着个人...”
    叶柳离亦嘟囔道：“明明是我先来的。”
    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具体细节记不太清，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来的时候并没有希莉欧特。
    叶柳离迷糊缺根筋，希莉欧特缺乏人类常识，因此她们平时并不会在意杨启和谁“亲密接触”，唯独这次一觉醒来，都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插足了，令她们打翻了醋坛子。
    很显然，杨启完全没有理解她们，把互相瞪眼、越瞪越近的她们掰开：“停停停，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消停会儿。”
    “哼。”
    希莉欧特飘下床，带起一阵微风。
    “人类，今天晚上陪我出街闲游。我想看看这个时代的俄罗斯。”
    “啊？”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为什么这时候会想——”
    “我可没给你拒绝的权利。”
    她头也不回地带上了门。
    这边，叶柳离也跳下床，快步离开了房间。
    “阿启...那我也走了，不好意思哦...打扰你了。”
    没等杨启回话，她也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等等...这好像不怪我吧？她生什么气啊？”
    杨启吐槽归吐槽，但仔细一想，明天晚上才是预订的航班，今天...时间倒也没那么紧张。
    杨启把情况跟埃里克一说，他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很爽快地就说：“你放心约会去，侦察和保护的工作一直都是我来干。”
    “约个锤子约，赶紧滚！”
    ...
    晚上。
    希莉欧特戴着毛织围巾和毛毡帽，个子不高的她在俄式大衣的包裹下显得更娇小了。
    她已被杨启用令咒强迫，使用幻影手镜隐去了吸血鬼的特征，但唯独一头银发她怎么都不肯同意换色。
    “为何出来要穿成这个模样。”她略有不满地抬了抬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一半的手背。
    当然，她也是不愿意戴手套的。据她说是会影响她使用魔法。
    “大冬天的穿着你那礼服出来，你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你是吸血鬼吗？”
    “哼。少说废话，我要去那里。”
    她一把拽住杨启的袖子，拉着他朝红场的方向去了。
    ...
    杨启也知道这看上去就是约会，但希莉欧特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约会”。
    当一件事儿看起来像约会，做起来也像约会的时候...那就是约会啊！
    他总有种感觉，是因为昨天晚上和叶柳离一起出来逛街，所以她也挑同样的时间把他叫了出来。
    但是希莉欧特又确实对现代社会表现出兴趣，所以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事儿。
    “我想太多了，她这种家伙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要真有...那我可就惨了。倒是小离，她昨晚上怎么...”
    希莉欧特打断了他的思绪：
    “发什么呆呢，人类?”
    她抬头仰视着杨启，把杨启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经由幻影手镜的作用，希莉欧特现在的样貌与肤色...几乎与梦境中的那位金发少女重合。
    只是，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那样温暖的笑容。
    “我说，希莉欧特，你一直都是吸血鬼吗？”
    “当然不是。”她很干脆地答道。
    “我是血族，超越了生老病死的究极生物，不是你们口中低等的吸血鬼。”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杨启觉得即便是直接问她，她也不会给出一个令杨启信服的答案的。
    二人穿过红场前繁华的商业街，踏入因风雪连天而游客显著变少的红场。
    “我们到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广场，除了逐渐稀少的游客，便是数名俄罗斯士兵仍结队在大雪中巡逻。
    “哼。前日在莫斯科的街道巡游一番后，这座城市已与我记忆中的莫斯科相差甚远...”
    她抬手指向远处的克里姆林宫。
    “唯独那座宫殿，和这片广场，便是我仅能记得的景象。”
    “你还来过这里?”
    “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说完话，她便又呆呆地望着远方。
    她向来惜字如金，而在与她一起同行的这一路上，她已不止一次呆呆地看着某处，却一言不发了。
    尽管希莉欧特对这风雪交加的夜晚不为所动，但被她这样时不时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雪中，杨启可是快被冻傻了。
    没等她继续看着雪景发呆，他就拉着她找到附近一家尚在营业的咖啡厅，顺手替她拍掉了满身的雪，找了个落地窗的座位坐下。
    “从这里也能看到红场和克里姆林宫。你不怕冻，我都快冻死了。”
    杨启啜了一口热咖啡，希莉欧特仍是看着窗外发呆。
    “人类。”
    “有事就说。”杨启道。
    杨启已经形成了习惯，希莉欧特总会理所应当地提出一些离谱的要求，他也早做好随时拒绝她的准备。
    “告诉我，这座城市在我沉睡的五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她回过头来，看到杨启对她这个要求一脸不解。
    “怎么，你连你母亲的故乡都一无所知？”
    “不是...我只是比较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听这个时代的事情?”
    “哼。”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尽管吸血鬼无法消化人类的食物，但对饮品还是可以接受的。只不过并不能替代鲜血用于充饥。
    “你可真是健忘呢，人类。在被你唤醒之时我早已说过，我要亲眼目睹如今这个已由人类统治的世界...是否会比以往有那么一丝丝的改变。”
    “但一两座城市的所见终究只是片面的，尽管我对人类并无兴趣，但这也足以作为我寻求真相路上的一些消遣哦。”
    “你如果真没有兴趣的话哪会天天问我这些...”
    “少废话，快说。”
    “这五百年间的莫斯科吗...那可不是几句概括就能说得完的。”

 第54章 掩饰

    因为自己的国家与俄罗斯那说不清、道不白的渊源与恩怨，再加上自己也是一个混血儿，杨启多少也算是个俄国通。
    他从沙俄时代讲到苏联的成立，再从苏联的解体讲到现代，虽然身旁的希莉欧特一直是那样面无表情，但杨启仍能感觉到她一直认真地听着，因为她时不时就会询问杨启一些特殊名词的含义。
    杨启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脚下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的故事。一直到深夜，不打烊的咖啡厅中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们。
    尽管她其实对杨启所讲的时局变化、政经斗争一知半解，但她还是听得明白，在百年前，人类掀起了两次世界大战，让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几乎淹没在炮火之中。
    “人类因贪婪和权欲卷入战争的漩涡，和以前真是毫无区别呢。”
    “果然，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好了。”
    她揉捏着耳旁的发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杨启根本听不会出来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一口咖啡差点呛进鼻子。
    “战争有时候并非只有负面的影响...比方说，没有这两次大战，人类根本无法在数十年内取得远超先代数千年的进步。”
    杨启试图让她打消这种危险的想法。
    “你对这个世界还只了解了冰山一角，不要妄下定论。”
    “哼，我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一点好感。”
    她扭过头去，说罢，瞥了一眼杨启。
    “你们人类也是。”
    她没搭理杨启，径直离开了咖啡厅。
    ...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街道铺满了厚厚的雪，淹没了少女纤细的脚踝，但她感觉不到这份寒冷。
    没想到，那个笨蛋一样的人类真的给自己讲了数小时的故事。
    “服从”，一直以来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有拒绝向她臣服的人，也会在她的力量与魅惑之眼的注视下跪倒在她的足下。
    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肯向她臣服的人类，今天却同意给她讲上了几个小时的故事。
    而看到那名人类少女与杨启在一起时，她竟会心生一股莫名的不爽。未经过思考，就提出了今晚二人外出的强硬要求。
    而当杨启真的认真地给她讲故事时，她的内心得到了“满足感”...不是吸血得来的满足，亦不是征服的满足，而是一种...久违的心情。
    她的内心早已被冰封了千年，此刻站在咖啡厅外的严寒之中，那股拂过她心灵的、未知的温暖，也消失无踪了。
    杨启追了出来：“你怎么连大衣都不穿！说了多少遍，你这副样子在外面非常可疑！”
    说罢他就要把大衣往她身上套，但她却先一把拽过了大衣：“哼，我自己来，人类。”
    “今天的出行就到此为止了，你倒也是个像样的奴仆呢。”
    她一边套着大衣一边说道。
    “以后也像这样回应我的要求，在解决契约之时，我说不定可以饶你一命。”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杨启苦笑道。
    杨启只觉得希莉欧特似乎越来越黏人了。
    “...人类，那是什么？”
    没走几步，她就看到路边有一间支棱起来的帐篷，亮着灯。
    店主在里面烤着炉火，不大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这是一个开设在旅游景点附近的，典型的纪念品商贩。
    桌子上摆着俄罗斯套娃和不少手工布偶，杨启拿起一两个仔细端摩，做工还算不错，标价也还过得去。只可惜他对这些小玩意儿一直没什么兴趣。
    “...”
    杨启忽然发现希莉欧特直勾勾地盯着店里一只蛮大的灰熊布偶，她的眼神简直望眼欲穿。
    “希莉欧特？”
    她回过神来，扭头就走。
    “回去吧，人类。”
    “等下。”他一把拽住她的手。
    “无礼！放开我！”
    “你想要那个灰熊布偶？”
    希莉欧特愣了一下。
    “才不想要呢，走了！”
    杨启叹了口气，他也有不少带孩子的经验，希莉欧特明明是个千年老妖怪，却经常会有一些非常不符合实际年龄、但很符合外表年龄的反应。
    “摊上你这家伙也是倒大霉了。令咒，站着别动！”
    杨启先把她定了下来，然后掏出几张钞票拍在店主的桌子上，把灰熊布偶抱了出来。
    “拿着。”
    杨启向她递过去，她表情呆呆地，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
    布偶的尺寸约有30cm高，对于希莉欧特来说并不算小，刚刚好能让她抱在怀里。
    “...”
    她一言不发，双手抓着布偶举了起来，看着这只手工缝制、充满了俄罗斯民族风情的灰熊布偶，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高兴。
    但她随即就转头过来朝着杨启道：
    “为什么要给我，我只是没有人类的货币而已。”
    “你不是想要它吗？比较令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还知道用钱买东西。”
    “哼，我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大魔王。”
    她自信地说完这句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台词，就一路把玩着布偶，朝公寓的方向回去了。
    ...
    回到公寓，天际拂晓，希莉欧特抱着布偶回到棺木中睡觉。
    而杨启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入睡，因为他回想起来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对。
    “我该不会是中了她的黑魔法吧？”
    他实在想不明白。今天晚上既给她讲故事，又给她买布偶，简直可以算得上对她言听计从。
    从梦境中的见闻，还有今夜希莉欧特那极力掩饰的少女举止，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梦境中的伊薇娜就是希莉欧特，但她究竟为什么堕入黑暗，变成了这副冷漠高傲的模样，他一概不知。
    “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那等于说是要经常让她来吸血。那我在得知真相前估计就会被榨干。”
    杨启转念一想。
    “对了，网上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他打开手机一番搜索，然而并没有在网络上搜到任何有关“伊薇娜”这个名字的信息。
    杨启寻思了一会儿，继续搜索了希莉欧特的姓氏“莫纳”。
    一番翻找后，杨启紧皱的眉头一展。
    “有了。”
    其中有一条结果显示，公园6世纪，日耳曼境内曾经存在过的一个王国被敌国覆灭，王族的姓氏便是——“莫纳”。
    但接下来的情况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管杨启怎么搜索，他都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该王国的名字已被历史抹去，很遗憾，它终究也只是历史长河中被淹没的无数王国中的一份子。它也并没有更多的研究价值值得去发掘。”
    一篇短小的论文里，作者在结尾如是说道。

 第55章 专业

    杨启被一阵手机来电的闹铃吵醒。
    “谁啊，大早上的——”
    从电话那头传来埃里克那股轻佻的语气：“都中午了，哪儿早了？”
    “中午啊，外边太阳没烧死你？”
    “当然没有，只不过我现在躲在了一间地下室里避阳，不方便回公寓，就只能先给你打个电话了。”
    埃里克显然没听出杨启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还是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吧，boy。这座城市有血族活动的痕迹。”
    “哈啊...你可确定了不是你的女王大人的痕迹。”
    “噢，笑话，不要怀疑猎魔人的专业性。”
    埃里克顿了顿，电话那边传来书页翻动和笔尖在书页上飞舞的声音。
    “嗯——这里、这里，和这里。没错了，根据我的反向侦察，这帮家伙行动时残留的痕迹——诸如脚印，气味等，从分布上来看已经遍及了伊万科夫老先生公寓的附近...也就是说——”
    “...距离发现我们已经不远了。”杨启接道。
    “就是这样。”
    电话那边陷入了几秒的沉默。杨启听到埃里克点了根烟，长吐一口，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不先把它们的据点找出来一锅端掉，今天晚上的航班又得梅开二度了。”
    “如果你敢忽悠我，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可以不信我，我去和女王大人报告就是了。”
    “她在睡大觉，别指望她。”
    杨启翻身下床。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白天，吸血鬼不敢乱跑，日落前就得收拾它们。”
    随后杨启和埃里克约定了下午汇合的时间，他决定先和这个变成吸血鬼的猎魔人分头行动。毕竟吸血鬼在白天行动受限，即便是由吸血鬼女王亲自初拥的埃里克也必须得小心再小心，在太阳光照变弱前，杨启的行动自是比埃里克要方便。
    “你先帮我办一个证件，半小时能搞定吗？”
    埃里克答道：“——行，我在莫斯科也有一些门道。”
    ...
    过了一小时，杨启推门走进了莫斯科的警察局。
    “您好，先生？”
    值班的警察示意他坐下。
    杨启则是径直亮出一份证件：
    “警官，我是一名律师，正在调查最近的几件命案，它们之间似是有一些联系。为了法院的庭审能顺利进行，我需要查阅一下最近几个月以来的命案档案。”
    警官摇了摇头：“我不可能照做，先生。你难道是在怀疑我们办案的能力吗？如果有什么连环杀人案的迹象，或是最近发生的案件之间有关联，那我们早就发现了。再者，案件档案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你一句话就可以查阅了。”
    杨启早料到警官会这么说，便把夹在腋下的文件袋递给了他。
    “这是法院许可文件，请您过目。”
    警官翻阅了一番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便也就按照杨启的要求，从档案库中翻出近一年以来在莫斯科发生的命案以及伤人案的档案。
    杨启抱着一摞文件，经过警官的允许在一个闲置的座位上开始了办公。
    他暗自抹了一把汗，如果被看出来文件和证件都是伪造的，那他无异于自投罗网。即便是现在警官没有看出来，如果警官起疑，给法院打电话，那杨启也是免不了蹲号子了。
    他的时间不多，一字摊开这些装订好的一桩桩案件的档案，再借助手机上的地图软件仔细比对......
    杨启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但在眼神和办事的严谨上，他向来是很有自信的。
    埃里克负责现场踩点，而杨启则借助这些案卷上标注的地点，用手机发送给埃里克，以让埃里克前往那些地方逐个调查。
    半个小时的时间，杨启就将这些地点都发送给了埃里克，随后没敢再作停留，向警官归还档案后便头也没回地快步溜出了警察局。
    ...
    “boy，你怕不是在为难我，一口气发给我几十个地点。你以为我是闪电侠，太阳落下前能把大半个莫斯科都跑一圈？”
    “没让你把这些地点都跑一遍。只是因为我没敢在警察局慢慢比对，索性一口气全发给你了。”
    杨启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
    “听好了，猎魔人。你应该有莫斯科的地图吧？纸质的也好，电子的也罢。你把我发给你的地点标在地图上。”
    埃里克狐疑地摸出一张折叠的纸质大地图，展开铺平，用笔在上面一个个把描述的地点标了出来。
    “...这是！”
    “我果然没猜错。”杨启的手机上，亦是一张已经画满了标注的莫斯科地图。
    “我在百灵市业余时间也除过不少魔物。据我的了解，这些家伙很难压抑自己的习性，便也会挑实机四处狩猎。而那些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流浪汉，或是穷困潦倒无亲无故的独居者，就是他们下手的目标。通常在得手后，还会把现场伪装成自杀或意外死亡。即便是偶有被发现是他杀的，也不会把这件命案跟其它事件联系到一起。”
    杨启顿了顿。
    “吸血鬼也不例外。”
    那边的埃里克恍然大悟：“所以你挑出了符合这些条件的案件，然后把它们的地点比对了一番？”
    “是的。现在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埃里克赞赏道：“聪明的想法，你不去当猎魔人可惜了。”
    “一点业余能力罢了，我家乡那种小地方可没什么猎魔人和教会猎人，因为本来就没几只魔物。偶尔出现了，也得我这个当神父的来干活。”
    呈现在二人面前的莫斯科地图，这被特别挑出的、数十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案件，被标记在地图上时，这些星星点点在地图上绘出了一个大致的圆形。
    从宏观角度看任何生物的活动范围，几乎到最后都会呈现一个规则的圆形。
    食肉野兽的狩猎活动亦是如此，它们很少会前往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捕猎，因此会有一个大致的极限范围。
    而为了避免自己的巢穴被可能的敌人定位，食肉野兽亦不会在过于靠近自己巢穴的位置捕食。
    魔物的狩猎同样适用于这样的准则，吸血鬼也不例外。
    因此，在这个由案件发生点形成的“圆形”之中，中间附近的区域，必是“一片空白”的。
    而这片空白的地点的正中心...
    便是圣瓦西里大教堂。
    “交给我吧，boy。你可以回去了，万一你遇到危险，会让女王陛下不高兴的。”
    电话那头，埃里克又点了根烟。
    “猎魔，让专业的来。”

 第56章 猎魔

    “您好，先生。今天也要来参观教堂吗？”
    老牧师看着眼前的风衣男子，这家伙昨天来过一次，行为鬼鬼祟祟，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风衣男盯着教堂门口的公示职员表，端详了片刻。
    “老爷子，我是外国人，不常来这里...冒昧问个事儿。”
    埃里克多少会点俄语，倒也能跟牧师聊两句。只是俄语的发音对他这种英国人实在是太难了。
    “我去年有幸来过圣瓦西里大教堂。请问现在的主教还是保尔吗？”埃里克指着职员表上的“主教”一行问道，那上面写的是“保尔”。
    老牧师点了点头：“正式的主教当然是保尔大人。”
    “正式？”
    “是的，先生。现在管理教堂的主教是代理主教瓦西莫夫大人。保尔主教大病了一场，目前仍在养病。”
    “那么瓦西莫夫先生是谁派来的？”
    “当然是我们的正教教廷。”老牧师表情有些不悦。“如果你是什么狗仔队或者私家侦探，就请回吧，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的东西了。”
    ...
    和老牧师聊天过后，埃里克找了个角落给杨启打了电话。
    “杨，去看一下今晚航班的购票人是谁。”
    “稍等...你问这个干什么？那肯定是瓦西莫夫——等等，我看到了，确实不是他。”
    “上次我来调查教堂的珍宝间时，就刚好遇上那个瓦西莫夫主教在演讲布道。啧，霎时间那大厅里尽是魔物的臭味，我也是得以才能掩盖身上的吸血鬼气息混进教堂里的。要不然我一进去就被发现了。这么看来，这个瓦西莫夫可能有点问题。”
    “但购票人不是他并不是什么直接证据，埃里克。也有可能是这个主教比较忙，让教堂的财政部门代办了。”
    “他有没有问题，我一试就知道了。”
    埃里克抬头观察了附近的地形，轻松一跃就跳上了一棵树的树冠。
    从这棵树可以透过教堂的大窗看到二楼，而那个瓦西莫夫正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端坐着。
    他拿出了伊万科夫给他的大口径左轮“白杨树”，但他隐约记得苏联工艺似乎有个准头不好的毛病，于是还是拿出了自己惯用的那把左轮，给它套上了一个消音器。
    埃里克摸出一个子弹盒，从里面挑出一个弹巢，在埃里克的手碰到它时，弹巢中的子弹发出微弱的光，还微微颤动着。
    这是能对魔物起效的圣水弹，相比水银子弹，它的直接杀伤力更小，但却能在命中目标后爆开，对魔物造成持续灼伤。但它也因此对正常人没什么效果，是用来戳破魔物伪装的绝佳宝贝。
    埃里克向来能嗅出魔物的臭味，因此这圣水弹对他来说基本派不上用场，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油条，该备着还是会备着的，万一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
    填好弹药，埃里克将持有手枪的右手搭在左臂上，用于稳定瞄准。
    嗡——
    埃里克的双瞳变得鲜红，在他的视角下，仅有蚂蚁大小的远处的瓦西莫夫，在他眼里就像是被二十倍狙击镜放大了一样，清晰无比。
    “哈，这份力量还真是方便。”
    子弹出膛，两秒后，精准地命中了瓦西莫夫。
    只见办公室中的瓦西莫夫脖子上冒起黑烟，他慌张地环顾四周，拔腿冲向办公室门，反手上了锁。
    紧接着，他身上长出黑色的毛发，他跪在地上不停地捶打着地面，过了大概半分钟，便又恢复正常了。随后他朝窗外看去，迅速拉上了窗帘。
    ...
    “杨，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埃里克把烟头扔在地上，跳下树的同时一脚踩灭。
    “等我的消息吧。”
    说罢，埃里克便挂断了电话。
    ...
    在遭到枪击后，瓦西莫夫就下令提前歇业，肃清了教堂的游客，只留下卫兵等工作人员驻守，并对教堂外围进行巡逻搜索。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袭击者并不是寻常人类，他早已三两步攀上了教堂顶部，顺着通风口潜入了教堂，下面的卫兵自是搜不到任何东西。
    “可恶...是什么人，竟敢...”
    瓦西莫夫独自一人在办公室中，先前被击中的伤口早已痊愈，但他此时焦虑地不停来回踱步。
    “身份被发现了吗...是什么时候...有人盯上我们了，必须要向那位大人汇报才行。”
    “向谁汇报？”
    通风管道一声响，一个男人从里面跳了出来。
    他虽是一副不列颠人的长相，但血红色的瞳孔及说话时嘴边的尖牙，无疑昭示了他并非人类。
    “吸血鬼！你这怪物！”
    埃里克举起枪对准了瓦西莫夫的脑袋：“哈，你有资格说我吗？披着羊皮的狼。真不巧，如果不是地下珍宝间那些魔器几乎都是在你代理入职以后才陆续收藏进去的，我还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不过，我也懒得知道你弄来那么多魔器是想搞些什么肮脏的仪式。”
    “呵呵...哈哈哈！资格？肮脏？蠢货，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瓦西莫夫的手迅速生出黑毛，变化为狼爪的模样。
    “那位大人说得没错...”
    他的身体迅速膨胀、变大，撑破了身上的主教服，而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起来。
    “有一些碍事且不听话的吸血鬼来到了莫斯科，他命我们除掉那些家伙...没想到，竟自投罗网了一个。”
    埃里克直接就朝着瓦西莫夫那颗狼人脑袋连开三枪，而他抬手就接住了这些水银子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主教先生’。我只是个路过的猎魔人而已，我只是恰巧调查到你身上了。”
    埃里克见状，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从大衣内测掏出“白杨树”，再次对准了向他疾冲过来的瓦西莫夫。
    “下辈子记得当个知道隐藏气息的魔物。”
    砰！！！
    大口径的子弹穿过瓦西莫夫的手，径直轰飞了他的脑袋，玻璃窗被这巨大的枪响震出裂痕，令办公室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失去头颅的狼人摇晃着轰然倒地，埃里克不紧不慢地走向窗户，在跳出去前，回手朝那具仍在抽搐的尸身扔出了两枚圣水手雷。
    待这狼人的躯体被圣水焚烧殆尽后，整座教堂的魔物气息几乎消散无踪。
    “搞定了，boy。”埃里克在电话里对着杨启说道。
    “你没拷问他吗？直接就杀了？”
    “拷不拷问都没有意义，因为这个蠢货已经什么都说了。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早在我们来到莫斯科前就注意到我们了，只是还没发现我们藏身在公寓里。”
    “那这趟航班难不成是他们将计就计的陷阱？”
    “不好说。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得乘坐那趟航班，杨。万一在主教被杀的当天，我们一行人就改签航班，那只会都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到时候打草惊蛇了，恐怕会更加麻烦。至少...我们现在得装傻。”
    “躲了半天，原来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杨启顿了顿。
    “有内鬼？”

 第57章 离开

    埃里克的猎杀行动干净利落，瓦西莫夫背后的势力只会把他的死亡当做是被猎魔人盯上了。
    但今天晚上的航班如果真的有埋伏，应该是类似上次一样的无差别攻击，那一飞机的人都会遭殃。从上次的情况来看，那尚不明确是否是血族之王的幕后黑手——并不会在意一般人的死亡。
    于情于理一行人都应该继续乘坐这趟航班。
    “要走了吗？乖孙。”
    伊万科夫站在门口，替杨启整理衣领。
    “必须得走了。还不能确定那个冒牌主教在莫斯科有没有同伙...继续留在这里会拖累老爷子你的。务必小心。”
    “放心走吧，孙子，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他爽朗地笑道。
    ...
    航班只给杨启和叶柳离预订了票，埃里克想办法把希莉欧特和棺木一起放进了行李舱中托运，而他自己则和洛伊尔潜入了货舱中，顺便检查这些行李和货物是否有异样。
    “没问题吧？你们那边可别被发现了。”
    “我们有遁入黑暗的能力，可别小瞧了吸血鬼。”
    “飞机起飞后就没有信号了，你们那边注意安全。”杨启挂掉了电话。
    埃里克轻吹了声口哨：“比起我们，杨那小子应该担心他自己。毕竟没人伤的了女王陛下...而他就不一定了。”
    他敲了敲身后堆在一堆货物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棺木。
    “对吧，女王大人？”
    片刻后，从棺木里传来希莉欧特慵懒的声音。
    “万一他有危险，通过契约我也能感应到。哈啊...好饿。”
    “忍一忍吧，陛下。这次我可没办法带血浆袋了。等着陆了...”
    “...”
    “哼。”
    从棺木里传来希莉欧特翻了个身的声音，随后就没动静了。
    “那好吧，洛伊尔小姐...”
    埃里克是个闲不下来的话痨，又扭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洛伊尔。
    “有问题吗，忠犬先生。”她挖苦道。
    “来聊聊天？”
    “我没什么好聊的。”
    “别这样，坐飞机这几小时我会憋死的。”
    埃里克往洛伊尔旁边挪了挪，洛伊尔则是一脸嫌弃地挪远了。
    “这样吧...咳咳。”埃里克试图找话题。“小姐，不妨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没有什么故事。”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俄罗斯了。听杨启那小子说过，你来过这儿，然后...就到了远东？”
    “你怀疑我在说谎？”她抬起头，无神的血色双瞳发着微光，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当然没有，只是...你不觉得你少了很多细节没说吗？”
    埃里克亦是收起了那副轻浮的语气。
    “至少我们现在算是同伴，小姐。而我们一行人之中就数你最为神秘...就当做情报的交换，说说你来到远东以后的故事吧。说不定可以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洛伊尔直勾勾地盯着埃里克，这令他心里有些发毛。他总归还是刚成为吸血鬼没多久的人类，和魔物正经交谈的经验也是在被初拥后才有的。
    但这并不能令他减轻对这位神秘的古代骑士的好奇心。
    “我也正有此意...我也比较想知道在我沉睡后都发生了什么呢。”
    棺木中传来了希莉欧特清冷悦耳的声音。
    “说吧。”
    这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洛伊尔啧了一声，既然向她再度效忠，面对她的命令，也只能执行。
    忠诚，是骑士的原则，刻在洛伊尔的灵魂里，令她不会违背。
    “遵命。”
    ...
    在莫斯科逃离教会的追捕后，洛伊尔进行了极其遥远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远征”。
    她抛弃了一切，抛弃了荣耀、尊严与身为人类的自我。
    她背着黑之棺，如同行尸走肉般不停地前行，直到铮亮的铠甲都在风雪飞沙的磨损之中面目全非。
    她在漫长的路途之中彻底堕落为吸血鬼，发现她的无辜平民都惨遭吸食鲜血，只为了她的唯一目的——埋葬吸血鬼女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当她漫长的旅途经历了无数岁月，终于穿过了西伯利亚的她，认为自己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时，却踏上了远东的土地。
    在那里，她亦被当做妖邪驱赶，被当做阎罗的使者，在一路上制造了无数的怪奇夜谭。
    她逃往南方，彼时的南方仍然人烟稀薄。
    无处吸食鲜血的她力竭倒地，就在即将化作石像时，遇到了一位好心的隐居道士。
    这道士起初也把她当做妖邪，但他察觉到了洛伊尔已经被摧残得面目全非的，那颗仍怀着正义的心。
    道士替她解除了部分鲜血契约的约束，并替她治好了多年来累积的严重伤势。
    她在接受治疗的时日里，学会了远东的语言，最终将自己的诉求告诉了道士。
    “封印我吧，找个地方封印我...还有那口棺木里的血族女王。”
    “永远，永远不要再让我重见天日。”
    ...
    “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无聊故事。”洛伊尔说。
    “至始至终，我都不认识什么血族之王。”
    “...从欧洲徒步到亚洲？！”埃里克惊道。
    洛伊尔说：“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希莉欧特则是冷不丁问了一句：“那我为何会在教堂地下室里？”
    “不知道。这你就得去问那个道士了...显然他早就死了。”
    “哼。说了等于白说。”
    ...
    “嘘。”
    埃里克示意洛伊尔安静。
    “我问到了魔物的臭味。而且...越来越浓了。”
    “在说你自己吗？”洛伊尔依然在挖苦他。
    “不...就在这个货舱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其它魔物。”
    话音刚落，货舱的几个角落就陆续发出了怪响，紧接着，是再令人熟悉不过的狼人低吼声。
    埃里克不幸言中了。
    “得了，还是吸血鬼狼人，甚至还不能用枪，打起来非得把这架飞机打穿几个洞不可。”
    埃里克在这里没法使用手枪，这对他来说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需要帮忙么...仆从们？”希莉欧特说。
    埃里克刚要回答她，洛伊尔便走向前来，抬手拦住了埃里克。
    “不必了，希莉欧特...陛下。”洛伊尔有些不情愿地加上了敬辞。
    “别把我看扁了。”

 第58章 无险

    “慢着，女士！”
    埃里克叫住了正欲动手的洛伊尔，她对这个时代所知甚少，但他可不一样，他是发现了这些狼人的“后招”。
    “有炸弹！”埃里克惊道。
    四只吸血鬼狼人朝他们扑来，埃里克只能上前迎击，因他喊了那么一嗓子，洛伊尔也没敢贸然进攻，只能一下一下地被动防御着狼人势大力沉的攻击。
    “炸弹？！”
    洛伊尔还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毕竟自古以来人类就喜欢折腾炸弹这种玩意。
    她定睛一瞧，在这些狼人的腰部绑着雷管一样的东西。
    尽管看上去不如她记忆里的炸弹那般大，但她丝毫不怀疑这玩意能把这架会飞的“铁鸟”炸成两截。毕竟...已经是21世纪了，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都见得够多了。
    更何况，还有四只！
    “我没有看到这些雷管上有遥控装置。估计在它们生命体征停止时就会被引爆...算是个极其下三滥的后招。”埃里克道。
    “毫无荣耀可言。”
    洛伊尔不屑地啐了一口，摆出迎击的架势。
    “哈...这确定不是针对着我来的?不能用枪、不能用火，要我拿小刀给它们剥皮吗？”
    埃里克一脚把一只狼人踹开，抬手就砍向另一只的脖子，怎料他的手一下就被擒住，紧接着就被拧了个圆。
    “呃啊！！”
    他迅速在空中卸力，空翻一圈落在地上，借势滚远。
    然而他这一套花里胡哨并没有什么用，狼人极快的速度让他并没有成功卸掉力，手已经被拧断了。
    “damn it.”
    他呲着牙把手拧回了原位，几秒后就恢复如初了。
    那边的洛伊尔倒是没他这么狼狈，她毕竟是真正的军人——
    她的双眼在黑暗中因激烈活动而变得鲜红，靠着古代不知名的格斗术，竟能在一对二的围攻中堪堪占了上风。
    “滚开。”
    洛伊尔的攻击在狼人的躯体上轰出闷响，将它们连连逼退，但碍于它们极强的恢复力，她密不透风的体术攻击并不能对它们造成有效的杀伤。
    “我的天...她这看家的本领还真是厉害。”埃里克暗道。
    这时，棺木里的血族女王冷不丁地又打着哈欠道：
    “哈啊...确定不要我的帮忙吗？仆从们？”
    洛伊尔啧了一声：“不必。”
    “我可警告你们...如果把这只飞行机器上巡逻的守卫引来了，可是会惹我生气的。”
    ...
    洛伊尔一记肘击轰开跟前的狼人。
    “我本不想使用它...每使用一次，就越让我厌恶如今的自己。”
    “事已至此...”
    她抬手道。
    “地狱之门！！”
    一道散发着邪气的漆黑门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洛伊尔身后，它缓缓上升到她后上方，在她的身后犹如路西法的羽翼一般不祥。
    “开！”
    嘎吱——
    砰砰砰砰！
    她一声令下，数条锁链从打开的门扉中弹射而出，它们虽呈漆黑，但却蕴含着诡异的红光，毫不含糊地精准捆住了每一只狼人的手脚——令它们无从反抗。
    “下地狱吧。”
    嘎啦啦啦啦啦啦——
    在这几只狼人叫出声之前，锁链便有条不紊地依次把它们拖进了门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
    啪。
    她一打响指，“地狱之门”便化作黑雾消散了，和那几只狼人一般，仿佛不曾存在过。
    “哈啊...哈啊...”
    埃里克上前想要搀扶她：“没事吧？”
    洛伊尔推开了埃里克：“我没——”
    话没说完，她就跌倒在墙根旁，脱力地喘着气。
    吸血鬼尽管不需要呼吸，但心脏仍在跳动，血液仍在流动...过度地透支体力，同样会使它们陷入疲惫。喘气只是曾经身为人类的一种习惯性动作罢了。
    ...虽然这些疲惫只要吸血就可以恢复了，某种意义上还是挺方便的。
    洛伊尔晃了晃头，以让自己的视线重归清晰：
    “哼...成为吸血鬼后，使用它的代价...倒是可以通过补充血液来抵消了。真是讽刺。”
    希莉欧特尽管从头到尾都在棺木内，但感应周围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自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这就是失踪的‘天堂之门’的下落么...你还真是堕落得彻底呢，连它都染上了血族的颜色。”
    “拜您所赐，女、王、陛、下。”洛伊尔没好气地回道。
    “像这样强大的圣器会和使用者的灵魂牢牢绑定在一起...只有经历过极其可怕的苦难，才能让它一同堕入黑暗之中...”
    棺木中的希莉欧特轻笑一声。
    “我们或许有不少共同语言呢...前骑士团长。”
    “你什么意思？”
    希莉欧特没有回应她。
    洛伊尔也懒得去想，和埃里克在行李舱中轮班休息，以防巡逻的乘务员和可能的袭击。
    ...
    所幸这趟旅程有惊无险，客机最终安全降落在意大利罗马的菲乌米奇诺机场。
    “你们怎么一脸狼狈？”
    埃里克拍了拍杨启后背：“你是不是觉得这趟飞机很安逸？”
    杨启问道：“你们遇到敌人了?”
    洛伊尔也瞥了一眼杨启。
    “都解决了。稍微多花了点功夫。还得多谢我们的女王大人不出手帮忙。”
    埃里克回头：“不对，明明是你说不要她帮——”
    “闭嘴。”
    ...
    “呼——哇！”
    叶柳离一脸兴奋：“这就是意大利吗！正宗的意大利面...我都闻到香味了！”
    杨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缺根筋呢，我们可不是来度假的。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就得去罗马尼亚。”
    “好啦好啦，坐了几小时飞机，都没吃东西呢，先去吃东西吧。”
    她二话不说就拖着杨启去找美食街，而埃里克则先背着希莉欧特，带着洛伊尔去找酒店了。
    她总是这幅精神十足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个病号。但杨启明白她身体的状况，她越是这般活蹦乱跳，杨启的心脏就越是感觉被什么捏紧。
    “...”
    杨启眉头一皱。
    “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
    杨启一回头，人来人往的机场并没有半点异样。
    “大概不会是错觉...”
    “走啦，阿启。”叶柳离招手道。
    ...
    ...
    ...
    “他们...越来越近了。”
    “时机已到...”
    “天启将至。”
    “去吧，把他们撕成碎片...不留活口。”

 第59章 音障

    “我就知道。”
    旅店内，杨启坐在一旁床上探了探叶柳离的额头，烫得不像话。
    方才叶柳离拉着他想去逛街，但杨启察觉到她神色不大对劲，就拉着她回了旅店，果然刚一进房，叶柳离就昏倒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叶柳离对杨启的质问如此答道。
    “你现在就是给我徒增担心。”
    杨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确保她的肩膀也没入了被窝中。
    “那现在怎么办，‘队长’？”埃里克一摊手。
    杨启把十字吊坠放到她额前，吊坠在靠近她时就发出微微的颤动。
    “她身上的黑暗气息已经浓郁到跟魔物无异了...但她是个人类，这就是她晕倒的原因。”
    洛伊尔仰脖饮了一口血浆袋中的液体：
    “我的解决方案，只有让这女孩解脱。还是让棺木里的那位来想办法吧。”
    ...
    “起床了。”
    杨启试图推开棺盖，然而希莉欧特从里面死死地顶住了它。
    “小离生死攸关呢，别在这时候闹脾气！”杨启也不甘示弱，“再不起来我就——”
    希莉欧特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示意“上供”。
    仔细一想，似乎希莉欧特确实将近两天没进食了。即便是她也会饿的。
    杨启无奈，也只能愈发熟练地掏出一袋混入了自己血液的特制血浆，给她递了过去。
    她捏着血浆袋缩入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煞有介事地推开棺木，不紧不慢地从中起身。
    “又怎么了，人类？”
    杨启一番解释后，希莉欧特看向床上的叶柳离，轻轻浮起，转眼间便伏在了她的身上。她凑近叶柳离，用鼻尖轻嗅着她的脖子。
    “嘶...嗯。”
    叶柳离有些紧张：“诶、小希莉、别、别离我这么近....要吸血吗？”
    “嘶...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希莉欧特坐起身，回头对一脸紧张的杨启说道。
    “她体内的黑暗气息无法得到释放，吸取你的鲜血只是能将它们压制住而已...它们越积越多，终究会令她的身体无法承受。”
    她抬起右手，袖子顺着光滑的肌肤滑下，露出她苍白而精致的小臂。
    “如果和我一样成为不老不死的血族...那黑暗的能量便再也不会被她的身体所排斥呢。”
    杨启摇头：“不不不——”
    “哼。”
    希莉欧特坐到叶柳离的床边，双脚悬在空中来回摆荡。
    “找到让她安全地初拥为血族的办法，可比解除诅咒...让她重新成为人类简单多了。”
    “别胡说，她和我，都有各自的人生要走。什么吸血鬼，什么狼人...我只希望在一切结束后离它们远远的。小离可不想变成吸血鬼。”
    杨启看向叶柳离：“对不对？”
    叶柳离愣了愣，怯怯地点了点头。
    “真是麻烦。”希莉欧特伸了个懒腰，披散的银发从双肩滑落。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她一把吧。只是你和她都要记住...这只能减轻她的症状而已。”
    在希莉欧特的简单教学下，叶柳离学会了一个将体内的黑暗能量从掌心释放出去的“法术”。
    “是这样嘛？”
    叶柳离抬起手，一股黑雾在她掌心聚集。
    埃里克叫道：“叶小姐，现在不要——”
    轰！
    “——用。”
    随后杨启破费赔偿了酒店的窗户，又再付了一笔钱给叶柳离她们另开了一间房。
    ...
    “这招、这招叫什么呀！威力居然这么大！”
    叶柳离因将体内累积的能量都释放了出去，她一下子就变得神清气爽了，而且...还有些兴奋。
    “暗影冲击。”
    希莉欧特把玩着灰熊布偶说道。
    “并不是什么很强的法术，某种程度上你也算我的眷属，再加上累积了多日的能量，因此它才有方才那样的破坏力。”
    “也就是说，之后的可能没那么强咯？”
    “那是当然...”
    希莉欧特忽然盯着叶柳离。
    “你现在仍是人类，仆从。滥用黑暗魔法，终归会让你的躯体无可救药，支离破碎。”
    “嗯...我也知道。”叶柳离点了点头。
    “但我好歹可以用它来防身嘛。”
    “哼，对我们这些超自然生物来说，暗影冲击这点威力完全不够看。它对你来说，自救的意义要大于用来攻击。”
    “小希莉果然不是坏人。”
    叶柳离搓了搓她的头，把她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无礼！”
    “等一切都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嘛？真的不打算留在人类社会里？”
    “到那时候再说。”
    她一把甩开叶柳离，举着灰熊布偶看了看。
    “我不喜欢人类，但偶尔也有人类制造的东西能得到我的临幸。”
    ...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一旁的杨启对埃里克说。
    “没有。”
    杨启挠了挠头：“我的直觉一向很...”
    顷刻间，窗外刮起刺耳的破风声，那股不祥的预感此时达到了顶峰，杨启不由大吼起来：
    “小心！！”
    希莉欧特身为身体各项能力都远超人类的血族女王，自是比杨启更早发现了来袭的攻击。她抬起右手，对着窗户就立起了一道黑雾形成的护盾。
    “没完没了地打扰我入眠...我的起床气，向来可是很大的呢。”
    随着那反射着光芒的袭来物越来越近，希莉欧特的瞳孔猛然放大。
    “什么——”
    轰隆！！
    突破、粉碎、贯穿。
    一瞬间，那袭来的物件犹如超音速的洲际导弹，如同天上降下的天基动能武器落在眼前，从突破窗户、粉碎希莉欧特的屏障、再到击穿她的胸口，几乎是在肉眼不可见的一瞬间就结束了。
    下一个瞬间，银白发的少女便已消失无踪。
    杨启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回过神来时，他摸了摸脸，是血。
    斑斑血迹沾染在房间的地板上，一个贯穿了整栋大楼的巨大洞口赫然出现在房间里，而那灰熊布偶后知后觉地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这地狱般的绘图令杨启张着嘴无法吐出半个字，而叶柳离则立马吓得缩进了被子里。
    望向这布满了血迹的洞口尽头，那向来高傲、冷漠又强大的血族女王挂在街对岸的大楼墙上。
    她的胸口触目惊心地被长柄状的金属条贯穿，如同被毁坏的人偶娃娃，低垂着头与四肢，流下的鲜血顺着地面的坡道形成了大片刺眼的暗红。
    “希莉欧特！！！”

 第60章 钢矛

    “...”
    “这是...”
    少女抬起头，透过遮挡视线的银发，一根金属的矛状物映入眼帘...不偏不倚，穿透了自己的胸口，将整具身体钉在墙上。
    “呜！”
    她想抬起手将它拔出来，但此刻的她，却已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此刻这个贯穿身体的金属矛已经打断了她的脊骨，粉碎了胸腔所有的内脏...即便她的恢复能力令寻常魔物望尘莫及，也必须要将这长矛拔出体内；而不管是恢复伤势还是从长矛上脱身，都需要汲取大量的鲜血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做。
    她虚弱地不能动弹丝毫，每分每秒，生命都随着时间一同流逝。
    “咳啊！”
    希莉欧特的视线逐渐被血色浸染。身体机能的停止令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痛苦”。
    这样的感觉...她很清楚，对她来说，陌生而又清楚...已逾千年未有了。
    “死亡...”
    嘎吱、嘎吱。
    她用魔法强行驱动着自己的身体，握住了身体上的钢矛。
    “我...乃超越了生与死的...血族女王。”
    “我只会、只能、只应——死在太阳...那般凌驾于生物之上的‘法则’里...”
    她的手臂崩裂，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钢矛在这股力量下逐渐向外拔出，每移动一毫，她胸口的血洞就流出更多的鲜血。
    “这种程度，又能怎么——”
    砰！！
    砰！！
    轰隆——
    同样的钢矛，再度袭来了。
    它们分毫不差地命中了希莉欧特，将她生生像刚才那般轰穿了这座大楼，像箭矢穿过空中的薄纸，将她钉在了地面上。
    “...”
    “希莉...希莉欧特！！！”
    杨启狂奔到希莉欧特跟前，没空去喘气的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即便是他，也难以保持冷静。
    她就那样被长矛残忍地钉穿了双臂和胸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银发被鲜血染红，华丽的礼服已破烂不堪。此时的她再无半点往时的优雅和威严。
    “那是什么东西！！”
    杨启歇斯底里道。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明明希莉欧特只是一个多月以前闯入他生活的吸血鬼。是站在他对立立场的魔王，他还设想过无数消灭她的办法。
    但当她真的被残忍地杀害时，他反而脑内一片空白了。
    不仅仅是为了小离、为了自己，或为了谁。
    希莉欧特不能死，至少现在，他并不想她死。
    “小子，危险，别靠近她！说不定长矛还会——”
    洛伊尔一把拽住了杨启，而杨启愤怒地甩开了她。
    “希莉欧特！！”
    他上前查看她的状况，由于吸血鬼的身体基本没法判断生命体征，杨启也无从确认她是否真的死去。
    “杨，女王大人还有救。血族死去之时，会化作尘埃或岩土灰飞烟灭。她...”
    “少说废话！”
    杨启卸下背上的棺木，将它放在地上，掀开了盖子。
    “这长矛的攻击精准且分毫不差，敌人是冲着她来的！这棺木据她所说能隔绝吸血鬼的气息，至少先保证她脱离危险！”
    埃里克不由吞咽了一下。
    “要把她身上的长矛拔出来？可贸然拔出会大失血——”
    “先拔掉手臂上的。”
    随后，杨启摸出水果刀，手指在刀上划过。
    “圣咒：锋利附着。”
    嚓——
    手起刀落，扎在希莉欧特胸口的长矛，已被削掉了绝大部分。
    “好了，这样就能放进棺木了。”
    他不顾希莉欧特浑身的血污，将她抱入棺木中，合上了盖子。
    “你们先走吧，去干掉那个混蛋。“
    杨启回头对洛伊尔、埃里克说。
    二人互相望了望，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的身体素质比杨启要强，这自是得他们去做，而杨启现在也只能选择带着希莉欧特逃跑。
    “杨启...你要小心。“洛伊尔对杨启道。
    “好了，快走！“
    嗡——
    只听那如梦魇般的破风声再度响起，电光火石之间，杨启抱起棺木，将全身的圣光灌注到腿部，拔腿一跳。
    轰隆！！
    那长矛落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身后，溅出的尘土让杨启霎时变得灰头土脸。
    “没完没了了！”
    “杨启便开始往远离攻击地点的方向奔逃，这一系列的轰击同时也引起了街道的恐慌，路人尖叫着、奔跑着，杨启为了不牵连到平民，一咬牙，便冲进了远离人群的小巷中。
    “呼...呼...”
    所幸，杨启逃离袭击地点后，那长矛没有再如鬼魅一般落下了。
    但他并不敢停下来；他生怕那长矛只是在找寻时机而已。
    他生怕一停下来，便会又被扎个对穿。
    “埃里克...洛伊尔，你们最好快些...我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撑不了太久！”杨启咬牙道。
    这棺木本就不轻，更何况还加上希莉欧特在内。
    长时间的奔跑加上惊吓，令杨启双腿发软，他瞥见了路边的地下停车场，灵机一动，不顾路人对他浑身血污的惊叫，挤进了电梯里，直接来到了停车场的地下五层。
    如果说那个袭击者是根据吸血鬼的气息来攻击的，那在棺木中的她也已经被隔绝了气息；
    而在地下停车场的五层，那恐怖的长矛也没有那个能耐直接轰下来。
    找到一个无人的杂物间，杨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反锁上门，跌倒在地。
    “哈啊...哈啊...”
    棺木一路颠簸，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地上，里面至始至终没有半点动静。
    “希莉欧特...能听到我说话吗？”
    偌大的杂物间中，只剩下杨启自己的喘息声。
    “...”
    他摸了摸口袋，身上还带着一袋血浆袋。
    杨启咬开一角，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将它伸到棺盖边：
    “给你，你是想要这个了么？”
    “...”
    杨启不敢打开棺木，他生怕打开棺木时，里面就已经空无一物了。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
    杨启心急如焚，一咬牙，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来，都是你的，喝吧！你还能动吧？不喝的话...就都洒了！”
    “...”
    就这样让血洒落在地上，棺木还是毫无动静，按照平常来说，希莉欧特绝对会跳出来问责他浪费食物。
    过度惊吓、剧烈运动、血液流失，杨启的神情陷入恍惚。
    恍惚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与希莉欧特认识后的种种经历。尽管短暂，但也与她的关系从最开始的敌视，改善到了可以沟通的地步。
    她或许真的不是恶魔。
    俄罗斯的那一天夜里，她抱着那个灰熊布偶时，她的眼神里带着闪亮的快乐。也是在那时，杨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了微笑。
    就像是个寻常的少女一般。
    “伊薇娜...”
    恍惚间，杨启喃喃道。
    嘎吱——
    就在此时，棺盖动了。

 第61章 天启

    “嘿，伙计，很抱歉...但稍后我们会把摩托还你的。”
    没等这个倒霉蛋还口，埃里克就一拳把他打晕了。
    他骑上摩托：“上来！”
    洛伊尔虽有些不适应，但也像骑马那般坐上了摩托。
    “我要看路，你来告诉我哪边有攻击，我好躲。”埃里克说。“抓稳了！”
    摩托一阵轰鸣，便顺着马路疾驰而去。
    吸血鬼的动态视力亦得到了大幅强化，因此埃里克能以超高的时速驾驶摩托在城市之中穿梭；但这样一来他便无法去关注袭来的攻击。
    “洛伊尔小姐！敌人盯上我们了！”
    “我看着呢，少废话。”
    她抬头望向天空，又望向左右两边。
    “在那！”
    在大楼的间隙之中，她的视线捕捉到了夜空上转瞬即逝的反光。
    “右前方！”
    埃里克吼道：“抓紧了！”
    紧接着，他就一个左漂移，左脚在地面上狠踏了一下，将几近与地面平行的摩托踢回正向，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高速拐弯。
    轰隆！！
    长矛不偏不倚落在二人的右前方不远处，飞溅起来的一块石头砸向他们，埃里克当即抬枪射碎。
    “预判挺强的。”
    “多谢夸奖。”
    洛伊尔冷漠道：“我指的是那个用长矛的家伙。”
    “我并不介意你指我。”
    “低头！”
    轰隆！！
    那长矛又从后方袭来，落在他们即将要登上的大桥中央，结果毋庸置疑，桥已是不能再走了。
    刺啦——
    埃里克紧急来了个180度的转向，在地面上划出显眼的刹车印。
    “换路。”
    他又踩下油门，径直沿着桥旁的道路驶去。
    “可怕的对手...但那长矛的模样，我似是在哪里见过。”洛伊尔心里暗道。
    她并未对这未知的敌人产生半点退缩，但却觉得这股力量有些似曾相识。
    在凶险地躲过了又两次的攻击后，战斗直觉敏锐的洛伊尔辅以吸血鬼强大的动态视力，已成功定位了袭击者的大致方位。
    这附近的街区赫然开朗，一座熟悉的建筑映入了洛伊尔的眼帘。
    “...罗马斗技场！”
    尽管如今的时代它已经破损不堪，但整体仍与洛伊尔记忆中的它区别不大。
    就在那斗技场的顶端，金属的反光闪烁，那再熟悉不过的破风声如索命的恶鬼般呼啸而来。
    “找到你了。”
    洛伊尔无神的双眼向那个方向迸射出战意。
    在长矛即将命中的瞬间，埃里克再向右侧一摆，摩托侧着在地上划出两条胎痕。
    轰！
    数米开外的地面爆开的同一瞬间，埃里克的子弹也已随之出膛。
    砰！砰！砰！砰！砰！
    埃里克转动左轮，左手掌心紧握的弹巢一眨眼便换了上去，流畅地将它收回枪套中。
    “我们走！”
    左轮手枪的射程并不远，在飞及罗马斗技场时，早已不剩多少杀伤力了。但此番攻击却也能为他们争取不少躲藏的时间。
    摩托引擎轰鸣，埃里克和洛伊尔穿梭在建筑之间，朝着罗马斗技场而去。
    ...
    另一头。
    棺木被缓缓揭开，少女布满血污且苍白的手从中缓缓伸出。
    “嘶...”
    杨启完全推开了棺盖：“希莉欧特！你还...”
    映入眼帘的她，双目失神，像是失去了意识，闻到了鲜血的气味，仅凭着本能在行动。
    “痛...”
    她口中说着简单的词，杨启握住她冰冷的手，臂膀的血洞没有愈合的迹象，她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愈合的能力。
    “呃...呜...”
    她痛苦地抽动了一下，杨启记忆中，她向来力大无穷的手此时却是柔若无骨。
    “...”
    她已经没有力气吸血了。
    杨启不敢去拔出她胸口那截触目惊心的钢条，一时束手无策的他，有些颤抖地拿起那袋血浆。
    现在是杀死她最好的时机。
    她是血族女王，曾经的她，是可以威胁到人类社会的存在。
    如果拔出钢条，即便是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吸血鬼，也马上就会死去。
    他还有圣咒术，可以确保她死得彻彻底底。
    但真的要杀她吗？
    杀了她，结束这一切，再带着叶柳离去另寻帮助。
    万一没有人救得了小离怎么办？
    为什么非得杀了她？
    她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吗？
    “伊薇娜...到底是不是你！”
    杨启的内心挣扎着，终于向她再度发起了这个质问。
    杨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经，无法再对希莉欧特抱有真正的敌意了。
    显然地，双眼已失去神采的银发少女无法回答他。
    她抬手朝着杨启的方向，试图抓住什么，但无力地抓空，紧接着，又再度抬手，做着缓慢而重复的本能动作。
    “...”
    “嘶...”
    “咕...呜...”
    杨启坐在棺边，托着她的头，将血浆袋喂给了她。
    “喝吧。”
    “咕呜...咕呜...“
    鲜血的摄入立竿见影，希莉欧特浑身一颤，猛然便将杨启扑倒在地。
    “痛...好痛...”
    “父王...救...”
    少女身上的血进一步浸染了杨启，将他的上衣染成混乱的红色。
    “我恨你们...”
    “虚伪...人类...”
    “啊啊啊啊——！”
    她的身体猛然爆发出强烈的能量，以不可思议的力气摁住了杨启。
    “希莉欧特，你...怎么回事！”
    杨启感觉到她的状态似是有些不大对劲，但此时已经晚了。
    她一口便咬在了杨启的脖颈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粗暴，像是直接咬断了他的颈动脉。
    “呃啊！！”
    杨启在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她愤怒地流着泪的，无神的双眼。
    救了希莉欧特是个错误吗？
    可能是吧。
    如果自己死去，契约的力量会杀死她...所以这算救了等于白救吗？
    至少他尝试过了。
    兴许，刚才与她那无神、却又无助的的双眼接触时，就已经中了她的魅惑魔法吧。
    ...
    ...
    ...
    引擎的轰鸣声在罗马斗技场的中央停下，埃里克啐了一口，从摩托上翻身而下。
    “切，找到你了。”
    他拔出“白杨树”，抬手指向了那站在斗技场柱子顶部的人影：
    “报上名来！”
    那边的人影处，却是金属的反光闪烁。
    埃里克断然喝道：“你要不要赌一赌...是子弹更快，还是你徒手投过来的玩意儿更快？！”
    那人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从柱子上一跃而下，斗技场昏暗的灯光映出了他的面孔。
    他已白发白须，蓄着明显的络腮胡，双眼是深邃不见底的蓝，黑色的披风遮挡不住他壮硕的躯干。
    “你们知道过来找我，那就省得有更多的人类死在我的攻击下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饱经风霜的中老年人才有的嗓音。
    埃里克怒道：“你说什么，混——”
    洛伊尔拦住他：“慢着。”
    在见到这个人从黑暗中现身时，洛伊尔的内心，便被“这不可能”四个字填满了。
    她指着这络腮胡壮汉手上的那柄武器，难以置信地说道：
    “那是...朗基努斯之枪！”
    “朗基努斯之枪？！那个教会的——”
    埃里克也注意到了那柄长枪。
    “难怪它能击穿女王陛下。”
    “一直攻击我们的并不是寻常的矛...我早就发现了，那其实是长枪。直到亲眼看见时，才确认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洛伊尔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会拿着教会的四大圣器之一...你究竟是谁！”
    ...
    络腮胡壮汉一抬眼，将手中的朗基努斯之枪立在身前，掷地有声。
    呼呼——当！
    “吾名朗基努斯。吾即此枪，此枪即吾。”
    他身上散发出不同寻常的邪气，朗基努斯之枪的枪身随即被黑暗浸染，化作一柄邪枪。
    “天启暗灵·战争骑士朗基努斯，参上。今天就在此长眠吧，两位。”
    剧情终于推到朗基努斯的登场啦。
    新的篇章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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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朗基努斯

    “大哥哥。我啊，最喜欢和城里的大家在一起玩了。”
    “为什么？”
    “和我在一起，大家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害怕我了呢。”
    “你不是很讨厌人类吗？”
    “怎么会呢？我也是人类呀。”
    “我永远，永远都会爱着王国的子民...”
    “这是身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女王所必要拥有的，最基本的‘贤德’呀。”
    金发少女的笑容愈发模糊，最终化作泡影般的虚无，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当啷！
    朗基努斯扔下一支钢枪，示意洛伊尔拾起。
    “捡起它。我不杀赤手空拳之辈。”
    “要我用钢管对付你的朗基努斯之枪？你还真是会粉饰...”
    洛伊尔未能把话说完，朗基努斯便已踏碎脚下的石砖，舞着枪尖箭步袭向二人。
    “快躲开！”
    埃里克拍了一下洛伊尔，二人分别向两侧闪开来。
    空气中伴随着令人战栗的破风声，朗基努斯仅是随意地舞动那把枪，它的枪刃尖就像是连空气都能切开。
    砰！！
    “白杨树”的大口径子弹轰向朗基努斯，他仅是抬枪一挥，便无比精准地将弹头一削为二。
    紧接着那被切开的弹头便爆出圣水，化作雾气笼罩了朗基努斯。
    不出所料地，他毫发无损地从持续了片刻的水雾中现身，看上去丝毫没有被圣水影响。
    埃里克啧道：“离谱。不是魔物还能有这种程度的战斗力...”
    “他都说过了，‘吾即此枪’。恐怕他对他的身份并没有说谎。四大圣器之一的朗基努斯之枪变成那副邪恶的模样，和他的身份绝对是有关的。”
    “你是说...他是枪的化身？！”
    埃里克惊道。
    “可是那枪已是变成‘魔器’了...”
    朗基努斯的眼睛闪过寒光：“专注与我的战斗，吸血鬼。”
    轰！！
    洛伊尔滚了好几圈，狼狈地从地上起身：“这就是问题所在...先解决掉他再说吧！”
    她敏锐地观察到朗基努斯之枪的枪柄并没有那么强的威力，便疾步冲上前，用手中的钢枪迎上了朗基努斯。
    电光火石，兵刃交锋，四溅的火星昭示着二人激烈的白刃战。
    “咳啊——”
    朗基努斯一记勾拳将洛伊尔击飞，她迅速调整了身形平稳落地。
    在力量的比拼上，她败了。
    “这家伙的力气...就像在和十头公牛角力。”
    即便是拥有吸血鬼的超强体力，也无法在力道上压制朗基努斯半分。更何况武器上还有无法逾越的差距。
    她知道，那柄枪的枪尖是极其危险的，每一次交锋，她都不得不避开它。
    忽然，朗基努斯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后，朗基努斯的后脑勺冒着黑烟，血肉模糊。
    埃里克站在他身后，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朝他连续射击，直到打空弹巢。
    但“白杨树”如同炮弹般的射击下，朗基努斯的上半身已血肉模糊，但他下盘安稳如山，仍抬起手向后挥出了势大力沉的一击。
    埃里克惊道：“这合理吗？”
    这一个弹巢打下去，连砖墙都能轰成碎片，他装的可是专用的破甲弹！
    轰！！
    罗马斗技场这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地砖又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二人重新汇合站在一起，眼前那持枪的壮汉却是双目如炬，缓缓站起身时，其身上焦糊的血肉就已恢复如初了。
    只见他举起手中漆黑的长枪，左手伸直向前，作出了瞄准的手势。
    “快躲——”埃里克叫道。
    朗基努斯沙哑的声音掷地有声：
    “弑神之枪。”
    破风声呼啸着掠过二人，但当埃里克试图拔枪还击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回头看去，罗马斗技场的的观众席上被轰出一个大洞，洞的那边是星星点点的夜空，一如方才被击穿的大楼。
    “不要躲藏，出来战斗！面对我！”朗基努斯喝道。
    “shit，这是激光炮吗？！”
    埃里克哪里会听这家伙的话，因为他的战斗技巧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在想出办法之前，只能开始奔逃。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洛伊尔一把拽住埃里克，单手扣住了一旁的柱子，一个回旋将他甩到了一侧的障碍中。
    “——但我知道，这是朗基努斯之枪的权能之一，弑神之枪。”
    “还用你说，我也知道。”埃里克说。“那玩意可是四圣器——啊啊啊啊——是见鬼的...因果律武器！”
    轰隆！！
    “我没记错的话，它的其中一个权能，弑神之枪，便是能百分之百破防任何生物，且由于枪本身的神性，亦拥有极强的贯穿性。轰穿大楼完全不在话下。”
    “但是...他哪来那么多的朗基努斯之枪？！”
    洛伊尔回头看了看。
    “你瞧。”
    “我哪有空瞧——你直接告诉我。”
    “很显然，他能让普通的条状物，钢管之类的，暂时拥有朗基努斯的神性....”
    在洛伊尔的视野里，那刚刚落在身后的朗基努斯之枪，数秒后便变回了扎在希莉欧特身上的那种钢管。
    “还有这种能力？”
    今天的见闻真是把埃里克震撼到了。
    二人躲藏在斗技场的柱子后，洛伊尔接道：
    “如果他自己本身就是枪的化身，那有这种能力确实不奇怪。”
    “我头一回听说这种离谱的事情...枪还能变成人？”
    话音刚落，埃里克便摁着她一起蹲下了身子。
    轰隆！
    偌大的柱子轰然被打断，二人又分头向着左右两边散开。
    他们不约而同地兵分两路，以蛇形的移动轨迹迅速向朗基努斯接近。
    面对二人的同时袭来，朗基努斯低喝一声。
    “断裂之枪，起！”
    叮——
    两道影子从朗基努斯的身上一闪而出，几乎是同时地拦住了二人。
    “什么？！”
    这两道身影抬起头时...竟也是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之枪的身躯曾断裂为三。”
    “朗基努斯之枪的持有者永生不死。”
    “朗基努斯之枪的力量可贯穿一切。”
    那持枪的男人，尽管眼里并无浸染半点黑暗，但周身缭绕的黑雾却令此刻的他如同修罗，如同恶鬼。
    他站在几乎成残垣断壁的罗马斗技场之中，现在的它，如同战争的铁蹄践踏过后，面目全非的战场。
    而他，如同地狱而来的使者，在人间掀起灾难的天启骑士。
    “我明白了那股黑暗力量是什么了...他确实没有骗我们。”洛伊尔道。
    “他是，天启骑士之战争...”
    “...也是朗基努斯之枪。”
    天启骑士之一...这名号，对稍微懂点宗教史的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第63章 国王

    “伊薇娜？伊薇娜！”
    “哈啊...哈啊...你在这儿，找到你了。”
    他搭上那金发少女的肩。
    “你还好吗...”
    嗡——
    他定睛一瞧，那一头美丽的金发已然不复存在，少女的体温也冰冷得不似活人。
    “...”
    她回过头来，鲜红的双瞳中，除了无尽的冰寒与憎恨，再无半点属于那金发少女的温暖，此刻带上了一丝惊讶。
    “杨...”
    她摇了摇头：“不...人类。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显然有些恼怒。
    “我可是说过了，再窥探我的记忆，我就——”
    杨启一把抱住了她，这令她眼中的讶异达到了顶点，下意识便想推开他。
    随即，她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想要推开杨启的手也放了下来。
    “啊...是这样...我是被你救了一命呢。”
    意识仍有不清晰的她，霎时间想起了自己被钢枪袭击，被轰至濒死的全部经过。
    “为什么？这可是杀我的绝佳机会哦。”她在杨启耳旁轻声道。
    杨启没有立刻回答她，仅是那样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伊薇娜。”
    少女轻挑怒眉：“要我说多少遍？我是血族的女王，永恒的希莉欧特....不是什么——”
    “那伊薇娜又能是谁？”杨启道。
    面对杨启的质问，少女低下了头。
    “...哼。”
    “你要向我立下誓约...”
    她抬手捏向杨启的脖子。
    “看了接下来我给你看的一切后...此生此世，都要成为我的骑士。”
    “守护我，守护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看到杨启的表情，少女轻蔑地一笑。
    “怎么样？就凭你的性格，是该知道放弃了吧？”
    怎料，杨启毅然道：
    “你说吧。我...答应。”
    他顿了顿。
    “在小离得救以后，我就履行这个誓约。”
    少女紧贴着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与呼吸，在说出这些时，均匀且平稳，他没有说谎，且他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因一时冲动而答应。
    “你！”
    面对杨启这样的态度，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看起来这个人类现在不得到他想要的，是绝不会放弃的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
    “伊薇娜，我见过她好多次。她是那样的纯白无瑕...”
    “我想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变成了什么、她究竟是不是恶魔...”
    “以及...我能否拯救她。”
    少女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被冰封的内心竟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情感。
    那是什么，她早已不知道了。她索性嘲弄着杨启：
    “哼...放弃吧，人类。”
    “我是高贵的，永恒的，血族女王。”
    她忽然搭上了杨启的肩膀，秀唇凑近他的脖颈，舌尖在血管的位置轻轻舔舐。
    “这是赏赐给你的，某个早已死去的可悲女孩所持有的记忆...”
    咔——
    她轻启小口，尖牙扎入了杨启的皮肤。
    “作为你救了我一命的奖励...和恩赐哦。”
    “如此一来...我会保证你好好活着...直到你履行这份誓约，成为我永远的骑士。”
    她的声音直接灌入杨启的脑海，周围的景色在天旋地转之中飞速变换...怀里所拥抱的银发少女，也消失无踪了。
    终于，杨启接近了他想知道的真相...
    伊薇娜最终去往了何处。
    ...
    ...
    ...
    睡眼朦胧的金发少女，伸着懒腰坐起了身。
    “外面...怎么这么吵呀？”
    寝室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像是王宫的卫兵在紧张地来回跑动着。
    “仆人们呢？大家去哪儿了？”
    门外没有人回应她，她正想下床，寝室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父王！”
    她高兴地三两步跑到跟前，扑入国王的怀里。
    “父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都不来陪我了。”
    国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乖孩子，伊薇娜，我很抱歉...”
    他的脸上忧心忡忡，自言自语道：
    “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你...”
    “怎么了，父王？”
    聪明的伊薇娜看出了国王眉间的愁云，碧蓝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国王。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她说。
    国王再三犹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因为，已经瞒不住她了。
    “乖女儿...近段时间的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国王半跪下，直到视线与娇小的伊薇娜平行，强有力的手替她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服。
    “还记得上次那个邻国的王子吗？”
    这对伊薇娜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她点了点头：
    “嗯...”
    国王说：“上次，你拒绝了他，邻国却借此为契机，在外交上对我们频频施压。我亲手打下了这片让子民们安居乐业的国土，尽管他们因国力强盛而盛气凌人，我又岂能让国民蒙受这般屈辱？！”
    他叹了口气。
    “我向来不参与各国的战争与争斗，在此日耳曼一隅已享数十年和平...如今，也已是时辰到了。”
    “他们借此发动了战争...我的伊薇娜...”
    国王声音哽咽，跌倒般抱住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我爱你，我和你的母后永远爱你...”
    “父王，父王！”
    伊薇娜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那如山一般可靠的父亲像此刻这般脆弱。
    伊薇娜吃力地扶着国王，他摇晃着重新坐起身。
    “他们声称，只要把你交出去，他们就停止这场惨无人道的侵略...但我怎又不会知道，那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国王愤怒道。
    “即便把你交出去了，他们也不会停下他们的屠刀和铁蹄。他们要的只是我们的国土，要的是占领了我们每一寸土地后，把我的人民当做畜生一样使唤！”
    “父王，不用担心，你可是最受大家爱戴的国王呢...大家一定会——”
    “国民们已经被那妖言惑语蛊惑了。”
    国王平静地说出了可怕的事实。
    “现在，所有人都在逼我交出你...以保住这一隅之地。”
    砰——门被卫兵慌乱地推开了。
    “国、国王陛下！叛军已经攻陷了王宫大门！他们简直和疯了一样！请下令，国王陛下！我们誓死与您同在！”
    ...
    国王回过头来，对满脸震惊的伊薇娜说道：
    “你都听到了。”
    “父王！我们逃吧！”伊薇娜抓住他宽大的肩膀，“只要和国民们解释清楚，他们肯定可以——”
    “逃？往哪里逃？”
    国王的目光如炬。
    “这里就是我的家园，是我此生都为此奋斗的，我的王国。”
    伊薇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开口道：
    “等等...父王。母后去哪里了？”
    国王的瞳孔如地震一样，他避开了伊薇娜的目光，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前几日说去邻国参加舞会...那是骗我的，对吧？她去谈判了...”
    伊薇娜跌坐在地，她从父亲的反应，已经猜得出来王后的结局了。
    但她不敢去想，她的父王也不敢去想，如果伊薇娜不去提起，国王甚至几乎已经忘了这件可怕的事实。
    “我的挚爱...我已经失去了她。”
    国王抱住了伊薇娜。
    “但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的伊薇娜。”
    他抱起伊薇娜，毅然向着寝室外走去，不远处，是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伊薇娜，离开王城，离开这个国家，隐姓埋名。躲得越远越好。”
    国王不容伊薇娜反抗地锁上了马车的门。
    “父王，父王！等等！不要！”
    少女的手在马车的木壁上锤得红肿，但却无法让渐行渐远的马车停下半分。
    国王拔出他的佩剑，向着王宫另一侧那冲天的火光走去，他的脚步义无反顾。
    在最后的瞬间，他回过头来，看了伊薇娜一眼。
    “如有来生，我愿不再当一个国王...”
    “而是永远守护你的骑士，直到流尽所有鲜血。”

 第64章 深渊

    亡国的公主逃出了她从小到大都从未踏出过一步的王城。
    父王曾向她许诺过，待她成年之时，便允许她离开王城，去游历各国，用她的双眼亲眼见证这个世界，充实她的见闻，以让她在未来继位时，得以成为一个博学多闻而又贤明的女王。
    她是被万般呵护的笼中之鸟，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待羽翼成熟、展翅高飞之时，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如书中描绘一般缤纷多彩。
    但，她从未料到，最后是以这样的形式得到了自由...
    “呜...呜...呜啊...父王！”
    “为什么...为什么呀！”
    起初她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但很快便从悲愤交加之中冷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眼里满是坚定。
    “我一定要戳破敌国的谎言...我要夺回这个国家！”
    她虽这么想着，但却被她的贴身侍卫制止了。
    “公主殿下。这万万不可。王宫的陷落代表着莫纳王室如今已经失去了威信，德高望重的老国王落得如此下场...恕我冒犯，一切皆因您而起。”
    “这我知道...”她咬着嘴唇，“那我就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
    “殿下...国王交给我最后的任务，就是要您好好活着。我自是不能让您陷入危险之中。”
    ...
    不久后，侍卫与伊薇娜公主在故国境内的边陲小镇中定居。
    在外人眼中，只是这座以贸易为生的小镇又搬进来一家住户，且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叔侄而已。
    这座小镇因其本就是在两国之间贸易的中转站，故而没有被战火波及。亡国的情绪笼罩在所有镇民的头上，伊薇娜与侍卫的入住自是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伊薇娜自小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即便是生活条件与王宫中有着云泥之别，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平稳宁静的日复一日中，她逐渐找回了生活的信心。
    但她的内心深处，复仇的怒火虽已变为火苗，但从未熄灭过。
    “终有一天...我要登上王位，替我的父王...母后...替所有人复仇。”
    ...
    时光荏苒，两年时光飞逝。
    伊薇娜已到花季之年，十六岁的她，却比同龄的少女们多出了许多的成熟与稳重。
    她仍是那般低调地在小镇中生活着，邻里之间仅与她有打过照面的点头之交，不说十分熟络，但也不会面生。
    依据她在书籍上学到的知识，逃亡一事，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至多三年。
    即便是对敌人不会发现自己一事再有自信，天也有不测风云，又有谁能保证可以一直在这里隐姓埋名下去呢？
    伊薇娜近日来一直在收拾行李。她不打算带太多的东西，只要够路上吃穿用度便好。
    侍卫丹尼尔老早便出去了，伊薇娜觉得他应该是和昨天说的一样，去处理搬家的后事了，便一边在家收拾东西，一边等他回来。
    傍晚时，丹尼尔推开了伊薇娜的房间门。
    嘎吱——
    “呀，丹尼尔先生！”
    伊薇娜放下手中的书，跳下床，毫无防备地向他走来。
    “事情都办好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吧？”她笑着说。
    “不...”
    丹尼尔神色凝重，猛地抬起了头。
    “抱歉，公主殿下。”
    啪——
    话音刚落，丹尼尔便一记手刀打晕了她。
    少女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柔若无骨。
    丹尼尔的脑海里，闪过三年前的国王将公主殿下托付于他的那一幕...
    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
    当少女再度醒来时，已被锁链囚禁在牢房的一角。
    这是小镇镇上的地下监狱，此刻暗无天日，她只能从身体的虚弱得知自己已经将近两天没进食了。
    “人我给你带来了...遵守你的约定吧。”
    “哈...一个连与自己的国王立下的‘约定’都能背叛的人，还有资格要求我遵守约定？”
    “你说过，只要我把她给你带来，就放了我的家人！你难道想出尔——”
    噗呲——
    当被囚禁的少女在意识模糊之中听到有人在说话时，定睛一看。
    丹尼尔已被利剑刺穿了腹腔，而持剑的人...正是那略显瘦削，面相不善的邻国王子。
    “公主殿下...我——”
    丹尼尔咽气前，终是没能把忏悔的话说出口。
    “你....是你！”伊薇娜怒道。
    那王子悠然自得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我们的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这人渣...！”
    伊薇娜不卑不亢。
    “抓我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的父王...可不会再把到手的土地还给我们！”
    “噢，小可爱...”
    邻国王子打开牢门，伸手捏住了伊薇娜的下巴，她扭头试图甩开，但虚弱的她完全无法阻止他对自己动手动脚。
    “你不过只是我父亲征服你的王国所用的一个借口...一个幌子罢了。在征服它后，你对我父亲而言，早已失去利用价值了...但对我而言，可还没有。你可让我好找啊，找了你整整两年。”
    “你...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你的未婚夫，可别忘了，亲爱的公主殿下。”
    闻言，伊薇娜的瞳孔猛然放大。
    “绝不可能，人渣！”
    邻国王子愈发嚣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看你的气势，你该不会还觉得，还有机会可以完成你那可笑至极的‘复仇’吧？”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他讥讽地在伊薇娜耳边说道。
    “埃贝尔，伊达，鲍尔。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贱民，向我透露了你许多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如果不是他们，我还真不一定找得到你。”
    这对于伊薇娜来说，如同晴天霹雳。这三人正是她在王城里的玩伴们，亦是她发誓要守护的，她的国民。
    “他们...是他们？”她脑内嗡嗡作响。“不可能，你在骗我——”
    “啧。”
    邻国王子一打响指，三个人陆续从监狱外走了进来。
    正是...他们三人。
    “别用那副表情看过来，前公主殿下。”
    “卖国贼！”
    “你早从了这位王子，就不会让我们受这么多苦了！”
    邻国王子又拍了拍手，令贴身侍卫交给他们一人一袋钱币，便打发他们离开了。
    “明白了吗？伊薇娜公主...哦，前公主。你啊，已经是一个人了...你的国民，现在对你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三年前那次见面，本王子就看上了你，作为一个区区小国的公主，你该感到荣幸才是...可你居然敢拒绝我？”
    他忽然看到了伊薇娜的表情，便抬手一耳光扇了上去。
    “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试试？”
    “呜呀！”
    “这就是征服的快感。父亲征服了你的王国，现在，我马上就要征服你了。”
    他蹲下身来，眼里的邪念简直要喷涌而出。
    “你们这个小破国，为数不多有用的地方，就是你们王室纯正的血统了...我会保证你成为一条乖顺的狗的。”
    “休想！”
    伊薇娜猛地跃起，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她所有的愤怒化作了力量，眨眼间将它撕了下来。
    “啊啊啊！！”
    邻国王子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跌坐在地，随即咬牙切齿地站起身。
    “你这贱人，你竟然敢——”
    他如同疯了一样对伊薇娜拳打脚踢，生来便受到百般呵护的她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暴力，很快便晕厥了过去。
    邻国王子仍未消气，又拿过狱卒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直到皮开肉绽，白暂的肌肤面目全非。
    “为什么你和你的混账国王老爹...都是这一副不服输的脾气！！”
    “我要折磨你，让你的伤永远好不了，让你生不如死...”
    他疯了一般，上前将少女踢倒在地。
    “然后，把你烧死在异端火刑架上...让你变成一个至死都是个臭不可闻的异端女巫。”
    ...
    在漫长、暗无天日的折磨之中，起初伊薇娜仍会咬牙切齿地奋起反抗；甚至试图从监狱中脱逃。
    但渐渐地，她不能感觉到痛了，她的潜意识为了保护她，永远地阻断了痛觉。
    渐渐地，她的脸上连愤怒的表情也不再有了；她陷入了麻木，永远失去了喜怒与哀乐。
    在仿佛永无止尽的折磨之中，她一头美丽的金发不知为何，仿佛随着她的那颗温暖的心一同消失了，褪去了颜色，化作了如同银瀑般的银白色。

 第65章 堕落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一个月？半年？
    少女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
    那邻国的王子早些时候还乐此不彼地每天都来折磨她，后来，他似是已经腻了，后来的酷刑便都由狱卒代行，同时还伴随着污言秽语的辱骂。
    这一天，一名平时总会偷偷给她送些食物，对她仍心存怜悯的狱卒打开了牢门。
    以往，这个狱卒因于心不忍，都不会打开牢门靠近她，因为这会令已如行尸走肉的她产生敌意和抵触的情绪。
    但他此次却是拿出钥匙，将那从未打开过的锁链从墙上取了下来。
    “走吧，公主...”他叹了口气。
    “你可以从这个荒谬残酷的世界里解脱了。行刑的时候到了。”
    打开通往室外的大门，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天空之下。
    时间已近黄昏，但她却觉得这昏暗的阳光是如此地刺眼。
    两侧的围观群众辱骂着向她投掷烂水果和蔬菜，曾经备受国民爱戴的她，在侵略者的宣传攻势下，变成了带来灾难的异端女巫。
    “啧啧啧...”
    那王子捏着鼻子，讥讽地站在火刑架旁看着她。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如果你早从了我，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少女没有回答他，甚至连抬眼看他一眼都没有。她只是机械、木讷地被行刑人带上前，再到被耐燃的绳索捆在十字架上，至始至终都未再说一句话。
    “哈，这是被折磨傻了吗？”他讥笑道。
    “罢了，把她烧死吧，莫纳王室的血脉又不仅只有她一个。希望老头子别肃清得太快，能给我留那么一两个。”
    他抬手示意，行刑人便着手站在台前，宣读了处刑词。
    “伊薇娜·冯·莫纳，前王室直系公主...”
    在罗列完那漫长的、莫须有的罪名后，行刑人冷酷无情地宣读了最后一句话。
    “...特此，执行火刑。”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让这个女巫永世不得超生！”
    群众们如同着了魔般，群情激昂地呼吁着动刑。
    行刑人点燃了火把，走到伊薇娜面前。
    “最后，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女巫。”
    “...”
    伊薇娜抬起头，湛蓝的双眼中，再无丝毫温度。
    她什么都没有说，那冰冷的眼神令这执行过无数死刑的行刑人也不由打了个寒战。
    “切，死到临头了还这个态度。真是看你们这些贵族不爽。”他小声嘀咕道。
    根据当地民间的传说，在太阳落下的瞬间升起的火焰，能让女巫再也无法复活。
    在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的瞬间，行刑人将火把投入了底下的柴堆中，霎时窜起冲天烈焰。
    邻国王子这时也冷笑着，把手上的火把递给了最靠前的群众。
    “来，为她的死亡再添上一把火吧。”
    群众们接过侍卫和王子分发的火把，如同一场狂欢，火把如流星般扔到了伊薇娜的脚下。
    “呜啊啊啊啊——”
    在烈焰的烧灼之中，她终于痛苦地大喊出来。
    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熊熊烈焰之中。
    ...
    ...
    ...
    “呵呵呵呵...”
    一个声音回响在她的脑海之中。
    这个声音，深邃、低沉，模糊不清。但少女能听清，因为它像是直接接触了她的灵魂。
    “可怜的女孩...被人类愚钝的迁怒行为折磨至死。”
    少女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知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身处地狱之中。
    “...谁？”
    那声音没有回答。
    “是地狱的使者吗？那就...带我走吧。”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人类。”
    呼——
    “咕呜？！”
    黑暗束缚了她的身体，一股不可名状的存在渗入了她的脑海。
    “一切皆因人类的贪念而起...但一切并不会因你的死去而结束。”
    她能感觉到那股黑暗正在逐渐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并未反抗...她早已在无尽的酷刑之中失去了反抗本能。
    “呜...呜！”
    她的脑海里不断如走马灯般轮转着过往的一幕一幕。
    她看到了父王惨死在叛军的刀刃下。
    她看到了丹尼尔的背叛。
    她看到了群众如同被魔鬼操纵一般向她露出厌恶的嘴脸。
    她还看到了，自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那副遍体鳞伤的模样，那众叛亲离的自己。
    “哈啊...哈啊...”
    “愤怒吗？”那声音说道。
    更多的黑暗操纵着少女的意识，令她更进一步激活了内心那被压抑已久的怒焰。
    “我...恨...”
    她颤抖着，捂着脸，不愿去看倒映出的自己。
    “杀...”
    “我要复仇...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黑暗改变了她的思维，让她所想的一切都变得极端，但却浑不自知。
    那声音冷笑着：“没错...一切的根源，便是人类之恶。”
    “来吧，拥抱黑暗...”
    “呜！”
    少女的意识顷刻间，被那压倒性的黑暗彻底占据了。
    那股力量侵入了她的脑海，那一刻，饱受折磨的伊薇娜公主...便已彻底堕入了黑暗。
    “...”
    “...”
    “我是...谁？”
    少女抬起头，望向周围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黑暗之中，一片水潭般的地面，再度映出了她的身姿。
    倒影中的她，一对小巧的耳朵变长了，末端如叶子般尖细；鲜红的瞳孔中央，如蛇眼一样是竖着的。唇边的利齿也在秀唇之下若隐若现。
    “这是我吗...”
    许许多多不属于她的东西灌入了她的脑海，随后，便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仿佛脑海里的一切...都是她与生俱来便拥有的。
    那黑暗彻底地改变了她的灵魂，她的身体。让她的身心...从此都不再是人类。
    她感觉得到，她如今的力量空前地强大...仿佛什么都办得到。
    她的嘴角久违地勾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容，再无半点往日的温暖。
    “终于得到了...复仇的力量呢。”
    她遍体的鳞伤此刻已完全痊愈，如此强大的身体，令她不由得愉悦了起来。
    “嘶呜...”
    “我的身体在渴求鲜血。”
    她本能地发出属于吸血鬼的咕噜声，享受地闭上了双眼。重获新生的她，迅速被饮食鲜血的欲望所填满。
    得益于那身处黑暗之中的未知存在，此时的她，已完完全全地、迅速适应了自己全新的力量。
    那黑暗之中的声音看到片刻工夫便被完全改造身心的她，满意地冷笑着，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躯壳，以作为他降临时所用的“道具”。
    “去吧...我的使者。”
    他说道。
    “去杀光所有人类...完成那未完的仪式。最后，为我的降临，献上你的躯体吧。”
    怎料，少女抬手一挥，便将身边厚重的黑暗轰散开来。
    “什么——”
    “哼。”
    她头也不回地再度抬手，那个声音几近被逐出她的意识。
    “你敢！”
    少女不屑地一打响指，那股黑暗，彻底被切断了与她的联系。
    “你会后悔的...”那声音低吼道。
    少女最后瞥了那即将消失的黑暗一眼，她鲜红的双瞳中再无半点往日的温柔。
    “从现在起，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我之上。”
    “我将，加冕为王。”

 第66章 希莉欧特

    是夜，夕阳刚刚落下不久。
    距那遍体鳞伤的少女被吞没在烈焰之中仅过了十来分钟，底下的群众仍兴致高昂地欢呼着他们的“胜利”，将自己曾经的公主亲手烧死的“胜利”。
    得益于处刑人在一旁不断添柴，窜高的火光与天际那如血般的霞红色混在一起，令人分不出究竟是夕阳的余晖，还是处刑架上那假借正义之名的，虚伪的烈焰。
    “继续烧，确保她连骨灰都不剩下。”那邻国王子对处刑人说道。
    他的内心仍是有些做贼心虚的。
    古老的欧洲流传着冤魂索命的传说，教会的经文如是说——犯下罪孽之人，在临死之时，会因被冤魂前来索命而被拖入地狱...失去上天堂的资格。
    夕阳落下之时的烈焰据称能将鬼魂也一并烧尽。
    他摸着自己早已不翼而飞的左耳，看着那烈焰露出冷笑。
    “和我作对，就是这样的下场。”
    “回去吧，侍从们。去看看老头子有没有抓到他们王室的血脉。”
    他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怎么了？这些贱...平民为何如此嘈杂？”
    那处刑人跌跌落落地挤开人群，惊魂未定地跪倒在王子的面前。
    “王子...王子殿下！！”
    “有话快说！”他抬脚就要踹向那处刑人。
    “王子...处刑台的火焰里...”
    他如同见了鬼一样大喘着气。
    “她...她还在动！她动起来了！”
    “什么！胡说八道！”
    王子揪起他的衣领：“混账，乱说话，你可是要掉脑袋的！烧了这么久，她连骨头都烧光了，不可能还能动！”
    “但...但是、底下的群众们...都看见了！”
    呼——
    话音刚落，一只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烈焰中伸了出来。
    底下的群众们被这匪夷所思的画面吓得尖叫起来，王子的侍卫迅速地围了上来；尽管他们的腿仍在打颤。
    那伸出的手翻转过来，弹指一挥。
    转瞬间，处刑台上的熊熊烈焰都仿佛从未燃起过一般，突兀地熄灭了。
    在那灰烬之中，像是未曾被烈焰烧灼过似地，银白发的少女从中毫发无损地缓步走出。
    她身上那身华丽的礼服，以褐红为底、以纯黑为缀，就像是出自恶魔之手般，邪恶而又美丽，散发着致命的优雅。她的鞋跟踏在处刑台上的每一步发出的清脆响声，都像是为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类敲响的丧钟。
    她的肌肤显得苍白且毫无血色，不自然的白暂之上，累累伤痕却已消失无踪。
    她鲜红的双瞳睥睨地俯视着台下的人类，精致的脸庞所展现出的绝世容颜，即便仅仅是从长时间的憔悴与折磨中恢复了原状、并未化上任何妆容，也足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好美...”
    一名侍卫神情恍惚之时，那重获新生的少女...便以肉眼无法看见的速度拧住了他的脖子。
    “是吗？”
    她舔了舔嘴唇。
    “嘶...那就为我献上你的一切吧...”
    少女的尖牙扎进了侍卫的脖子，那侍卫青筋暴露、眼球凸起，数秒后，便如同干尸一般被她推倒在地。
    “嘶溜...”
    她作为吸血鬼第一次的进食令人愉悦地结束了，她满意地轻舐唇角。
    “美味。”
    ...
    ...
    “怪物！怪物啊！！”
    “女巫！她果然是女巫！”
    底下的群众此起彼伏地叫喊起来，推搡着想要逃离这个广场。
    人群之中，那邻国的王子亦是满眼惊恐：
    “怎么回事...她变成了什么？！”
    “殿下，不管那是什么，快逃——”
    她看向底下奔逃的人类们，抬手撩起耳旁的银发，姿态优雅而高傲。
    “你不是伊薇娜...你是什么东西！！”那王子惊恐地冲她大吼道。
    台上那银发红瞳的少女虽拥有着和伊薇娜一样的面庞，但他知道，这个像魔鬼般可怕的家伙，绝不是那被折磨得如同行尸走肉般，弱小又任人宰割的亡国公主。
    “...”
    她睥睨着那如同蝼蚁一样的男人，冰冷的声音如铃般悦耳...却又令人颤栗胆寒。
    “伊薇娜？哼...”
    “吾名希莉欧特...希莉欧特·冯·莫纳。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究极生物。”
    她伸出手指，舐去手指尖残留的鲜血。
    “我所承受的一切...现在，必要你们加倍偿还。”
    少女的身体轻轻一抖，从身后便展开了巨大的黑色双翼。
    在缓缓升起的皎月之下，只属于她一人的圆舞曲...开幕了。
    “颤栗吧...哭喊吧...惧怕我吧。”
    随着少女优雅的死亡舞步，这座昔日繁荣的小镇...在皎月高悬之时，已随着她舞步的停止，化作了人间炼狱。
    这些人类对她而言...不值得她去饶恕。
    向自己曾经所深爱着的国民复仇之时...便昭示着那个爱着所有人、被所有人疼爱的伊薇娜至此已不复存在。
    邻国王子死不瞑目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榨干了...他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
    “...”
    “哼。”
    这个人渣不值得她驻足停留。
    这片背叛了她，背叛了莫纳国王的土地...亦不值得她去留恋。
    堕入黑暗的少女扭头离去，跨过无数的尸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
    有人说，伊薇娜公主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王城陷落之中；
    也有人说，伊薇娜公主落入邻国王子的手中之时，便已被折磨而死；
    还有人说，伊薇娜公主化作了怪物，在毁灭了繁荣一时的边境小镇后，至此向这个辜负了她的世界展开了复仇。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银发少女形影单只的身影便徘徊在这个世上。
    直至她成为了黑暗中的血族女王，直至她的各种传说在一千多年后从这世上销声匿迹。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唯一值得她依赖的，只有自己那足以立于一切生物之巅、令一切人类跪倒在她足下的力量。
    她是最初的血族，亦可称为一切吸血鬼的始祖。
    自那时起，暗夜血族的传说便在每一个夜晚之中成为人类的饭后谈资。
    数年后，那短暂一统了整个日耳曼尼亚的庞大王国，首都毁于一场离奇的大火，一如那已被它抹去名字的小国，小国那英勇一世的国王陨于王城的那一天。
    日耳曼尼亚分崩离析，至此陷入了仿佛永不停止的战争中，绵延至千年后的未来。
    侵略者王族的血脉先后离奇地死亡，就像是遭受了诅咒一般，在无数个明月高悬的夜里，都会被如同堕入地狱的天使一般、银发红瞳的少女亲自猎杀，直至那王族的最后一人被她榨干最后一滴鲜血。
    “走吧...仆从们。”
    她头也不回地展开双翼，飞向夜空。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了...现在，与我一同回到永恒的黑暗中吧。”
    她为了复仇而制造出的无数爪牙，至此转攻为守，潜藏在无法察觉的阴影里，与教会骑士、猎魔人拉开了千年恩怨的序幕。
    ...
    “这便是我的故事。”
    少女伏身在倒地的杨启身上，嘴角还残留着进食后留下的血迹。
    “咕...”
    “力量...正在恢复。”
    她咽下喉咙中剩余的鲜血，神态享受。
    与此同时，她轻蔑地对杨启说道：
    “现在明白了吗？你要如何去拯救一个已不复存在的...‘我’呢？”
    “我可是血族女王...不是什么需要你去‘救赎’的——呜？！”
    杨启打断了她试图起身的动作，一把抱住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试着向我告解吧。”
    希莉欧特呆住了：“诶？”
    “我好歹就是个神父，这算是我的本职工作。”
    她生气地甩开杨启：“哼！”
    “我才...我才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告解！真是可笑，让血族向你告解吗？”
    她一脚就踩在杨启的胸口。
    噗——
    “敢再对我如此无礼...下次，我就踩爆你的脑袋。”
    她扭头就走，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这意识的世界。
    ...
    杨启寻思了一会儿，看样子她是已经没事了，而自己也并未被她抽干血液而死。
    伊薇娜的笑容仍然在杨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斯人已逝，如今的希莉欧特已不再是会露出那般笑容的柔弱公主。
    “想想也是。她已经当了上千年的吸血鬼，被击穿胸口都能存活下来，怎么说...都不再是那仅有十六岁的伊薇娜了。”
    无论如何，他得知了希莉欧特那被雪藏的过去。从今往后，他与她的关系势必会变得比以往更加不同。
    旅程终会迎来终点，只是希莉欧特又会选择什么样的结局呢？
    杨启暗暗握紧了拳头。
    “小离也好，希莉欧特也罢。”
    “你们...都不应被这世界抛弃。”
    希莉欧特（slihotte），词根在德语中有“银色”一意。

 第67章 交锋

    和朗基努斯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兵刃的碰撞乒乓作响，洛伊尔每被打断一支钢枪，便翻身从地上再拾起一支，直至周围到处都落满了断裂的枪尖与枪身。
    “呜！”
    洛伊尔捂着胸口，如此高强度的长时间战斗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令她的身体极度地渴求鲜血，她逐渐压制不住想要吸血的原始本能。
    “埃...埃里克！”
    那边的埃里克也已弹尽粮绝，只得上前去肉搏，现在，他手上的猎刀都砍到卷了刃。
    朗基努斯分出两个分身，就令他们陷入了巨大的苦战；每当他们二人试图冲过来攻击本体时，那力量和本体相差无几的分身就死死地阻拦着他们。
    “我没办法了，他——他这能力就没有时间限制吗！shit！”
    埃里克的双眼通红，他亦陷入了和洛伊尔一样的状态，理智正在逐渐被吞噬。
    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赢不了。只要他手中的枪没坏...那他就不可能被打败。”洛伊尔说道。
    “我想，这就是那最后一个权能了吧。”埃里克喘着气，“【天命之枪】。他本人便是朗基努斯之枪的化身，形成了一个闭环逻辑...不打断那把枪，我们根本赢不了他。”
    朗基努斯的气焰没有丝毫减弱。即便是经历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高强度战斗，他持枪的手甚至没有丝毫颤抖。
    “小姐...你的地狱之门呢？”埃里克低声道。
    洛伊尔摇了摇头，如果在战斗一开始就使用它，那洛伊尔便会因虚弱而失去战斗力；而成功将一个全盛状态的朗基努斯拖入门后的概率显然并不大；
    而现在以她虚弱的体力，更是无法召唤地狱之门了。
    至于跑...是更不可能跑得掉的，在跑出他的射程距离之前，他们俩就会被他的“弑神之枪”像希莉欧特那般被扎穿。
    更何况，朗基努斯可不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走。
    忽然，与二人搏斗的朗基努斯分身反手将他们死死地钳制住了，强行将二人并列架在了一起。
    “什么，可恶！”
    不管他们怎么去挣扎，以现阶段疲惫的他们都不可能挣脱了。
    “胜负已分。”
    朗基努斯沙哑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先前的战斗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他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闪耀着漆黑的光芒。
    “弑神...”
    “之枪。”
    刹——
    这一记与地面平行的杀招脱手而出，裹挟着沙尘袭向洛伊尔与埃里克。
    这次，躲无可躲。
    轰隆——！
    ...
    烟尘散去之时，朗基努斯的神情，终是出现了一丝震惊。
    银发的少女单手抓住了那柄钢枪，它的枪尖距她的鼻尖，仅有半尺之遥。
    “真是没用的仆从呢...”
    当啷！
    她随手将钢枪扔掉，拍了拍裙摆的尘土。
    “女...女王殿下！”
    “你没事了吗？”洛伊尔神情亦是有些惊讶。
    眼前的正是希莉欧特，她胸口的致命伤早已愈合，衣物也恢复如初。现在的她，一如往常一样优雅而高傲。
    “收。”
    那朗基努斯眉头一皱，将钳制着二人的分身尽数回收了。
    他紧盯着希莉欧特，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出现于此的东西。
    “怎么...很惊讶吗？”
    希莉欧特撩起耳旁的发丝。
    “不偷袭的情况下，想伤到本女王...”
    她抬脚一踏。
    “...你还早了一千年。”
    黑雾迅速从她的鞋底沿着地表袭向朗基努斯，朗基努斯向后一跃，他原先所站的地板上便突出了无数尖刺。
    “...”
    朗基努斯一言不发，翻身落到石柱之上，枪指希莉欧特。
    “...再杀你一遍便是。”
    希莉欧特冷笑一声。
    转眼间，她便出现在朗基努斯的身旁，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
    “就凭你？”
    轰！！！
    娇小的她摁着这高大的壮汉，如流星般从石柱上轰下，在青砖石瓦的地面上撕出一道巨大的轨迹。
    “我讨厌被人指着。”
    她抬脚就冲着朗基努斯的面门踏去，而他迅速一个翻滚撞向她的脚跟，在脱离她攻击范围的同时，试图将她顺势击倒。
    唰——
    希莉欧特亦一跃而起，而后，在不远处旋转着落地，如同落花般优雅。
    那朗基努斯也迅速站起身，二人至此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大可以直接攻过来，蝼蚁。”
    她瞥了这魁梧的壮汉一眼。
    那鲜红的双眼中蕴含着的威压，与朗基努斯眼中炽烈的战意碰撞，转瞬之间，他竟跌倒在地，在这气势的对冲中已败下阵来。
    朗基努斯沉默片刻，再度抬头，缓缓站起了身。
    “我即战争，战争即我。”
    他一舞长枪，再度枪指不远处的银发少女。
    “结束战争的唯一方法...唯有其中一方倒下。”
    嗡——
    霎时间，他的周身激起尘埃，冲天的邪气开始浸染他金色的瞳孔。
    “你的废话太多了。”
    希莉欧特展开漆黑的双翼，跃向天际。
    她并不关心这家伙为什么要杀她、又为什么拥有朗基努斯之枪。千百年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二话不说就要取她性命的家伙，已经不计其数了。
    “血杀阵·月影落华。”
    黑暗能量在她的双手聚集，而后随着她展开的双手，汇聚至身后的双翼之下。
    呼——
    随即，从月光无法照耀到的双翼阴影之中，像脱落的鸟羽般，无数羽状的飞弹向地面上的朗基努斯袭去。
    他身体一弓，便迎着雨点般的飞弹跃起，手中的长枪在他极快的动作之下精准击飞了一枚枚“鸟羽”。
    叮叮叮叮叮！
    在突入近身距离后，他举起长枪便以疾雷般的速度刺向那空中的少女。
    嘭！！
    “唔！”
    朗基努斯闷哼一声，坠回地上，发出巨响。
    希莉欧特的脚仍保持着踢击的姿势，不屑地看着那壮汉。
    她看似因发动落羽而在空中无法动弹，却在朗基努斯的攻击袭来时，轻松地侧身闪开并踢中了朗基努斯的胸口。
    “愚蠢，翅膀只是装饰而已。”
    “来杀我之前好好做做功课。”
    她在空中一踏，便如俯冲的猎鹰般袭向朗基努斯。在他举起那枪之前，她那惊人的力量便已死死压住了朗基努斯的手。
    咯咯咯——
    毋须片刻，朗基努斯的手臂便发出骨头断裂的声响。
    “呃啊啊啊！！”
    在这力量的比拼之下，朗基努斯苦苦支撑，希莉欧特的脸上却是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嘁，战争骑士？你自诩为骑士...那可也别忘了哦。”
    她的双瞳在那刹那化作通红。
    “骑士...只配为他所效忠的王献上一切。”
    嗡——
    “你的力量得到了我的认可，现在，来效忠于我吧。”
    她便又在手臂上生成无数纹路，又欲将鲜血烙印的符文灌入朗基努斯的身体。
    “唔...！血族女王...”
    朗基努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败的事实。
    他手肘一顶地板，忽然在地面上展开了漆黑的领域。
    “喝！！”
    他踢开希莉欧特，身体迅速没入那领域之中。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此番战斗，就到此为止吧。
    “我...暂且认输。”
    ...
    希莉欧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
    “夹着尾巴逃跑了呢。”
    说实话，她非常讨厌这样的战斗，因为即便是她赢了也喝不到鲜血，无处补充她体力的损失。
    而且，在现在这个时代要么喝那极其有限的人类神父的血，要么就喝味同嚼蜡的血浆袋，她愈发觉得这种战斗“非常没有意义”了。
    “...哼。”
    如果不是她轻敌导致朗基努斯偷袭得手，令她十分难堪，她根本不会如此生气，以至于战斗方式都有失优雅。
    而且...还让那莫名其妙的人类把她埋藏在心底的一切都看光了。
    “呜...真是令人不爽。”
    ...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一回头，看见了倒在一旁的洛伊尔和埃里克。
    “女王...女王陛下，我尽力了...咳咳——”
    埃里克靠着墙角站起身，从兜里摸出香烟想点上一根，但发现烟盒早就被打坏了。
    洛伊尔坐起身，一言不发。
    从脖子绵延至脸部的青筋预示着她的状况也并非很好。
    “今天...还是分给你们一些血吧。”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走上前去。
    “给仆从赏赐之类的，我从来都嫌麻烦...还要浪费自己宝贵的血液呢。”
    她一把压在洛伊尔的身上，将手腕划破一道口子，同时摁住了她的下巴。
    “张嘴。”
    “你...啊——疼疼疼——您、能不能温柔些——”
    埃里克在一旁咽了咽。
    血族女王的血对于她的眷属而言，毫无疑问是最好的“补品”。但她“赏赐”的方式看上去似乎有些...
    “呃...陛下，我自己去找点血浆袋...”
    希莉欧特从被灌晕的洛伊尔身上站起来，同样带着极度不情愿的表情看向埃里克。
    “轮到你了。”
    埃里克立马站定。
    “是，陛下！——啊啊啊！”

 第68章 对策

    朗基努斯和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冲着希莉欧特而来、他们和“血族之王”的作乱是否有关联...这一切，一概不得而知。
    朗基努斯不计代价的攻击引起整个罗马市区的混乱，平民陷入恐慌、整个意大利的报纸一夜之间疯传这件离奇的“首都遇袭”事件，和“千年古迹斗技场遭毁”事件...
    政府一方面调查事件起因、转移民众视线，另一方面公开声称是地下瓦斯爆炸，至于平息舆论、安抚民心，那就不是杨启一行人该关心的事情了。
    而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背着一口棺木躲进停车场中、并在一间杂物间中留下了一根沾满了不明生物血液的实心钢条——这样的离奇怪谈出也在通篇的首都遇袭报道中变成了无人记得的都市传说。
    叶柳离逐渐习惯了这些离奇至极的事件，虽然这次还是被吓得不轻，但总比坠机那时候好太多了。
    然后她看见了脖子上全是血的杨启、以及狼狈不堪的洛伊尔和埃里克、还有看似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坏的希莉欧特...就令她的小脑瓜陷入了短路。
    “啊？诶？小希莉不是被打飞了嘛？怎么她没事儿，你们全都像被人暴揍了一顿似的？”
    “我可是血族女王。区区小伤...”
    杨启白了她一眼：“小伤？”
    “我让你说话了吗？”希莉欧特踩了他一脚。
    “总之...我们暂时是安全了。”杨启说道。
    这会儿，一行人另找了一间酒店暂时落脚。
    在半小时的休整洗漱后，他们聚在一起彼此交换了一下情报。
    “朗基努斯...哼。通常来说，我是永生不灭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样的因果律武器依旧令我忌惮。”
    希莉欧特坐在床沿边，手里捏着一袋撕口式的血浆，一边说着，一边琢磨怎么把它打开。
    “容我说两句，主人。”洛伊尔开口道。
    她换上了简单的白衬衫和短裤，洗浴过后的皮肤上也没有留下半点先前的污渍和伤痕，完全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数个小时的激烈搏斗。
    作为成年的女性，她如此的穿着令高挑的身材曲线十分明显，埃里克和杨启多少有些挪不开眼，而希莉欧特和叶柳离则朝他们两个投去了不爽的眼神。
    由于得到了来自希莉欧特的“恩赐”，现在她和埃里克的身体倒也迅速恢复到了状态，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就是如此离奇。
    “那是朗基努斯之枪...是教会的四圣器之一。五百年前，身为人类的我来到了罗马...接受教皇的册封。”
    她走向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那罗马最大的教堂在林立的建筑之中是如此显眼，在这酒店窗户的角度可以将它一览无遗。
    “就在那里。”
    那是教会的中心，是天教教会的信仰中心，每一任德高望重的教皇都住在那里，管理着整个庞大的教会。
    “那时的四圣器仍存放在那座教堂之中...但很显然，五百年后，我以这副再无资格进入那座教堂的模样回到了这里...”
    她回头看向屋内众人。
    “那四圣器，必然也不在那座教堂里了。”
    “你没猜错。”
    杨启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
    “四圣器在几年前就不对外展出了，最后能查到的展出记录是在2015年...这么长的时间，要说它们早已失踪了，被什么人腐化了，我也丝毫不会奇怪。”
    “等会儿...伙计们。”靠在一旁的埃里克说道。“还是直接说结论吧——我觉得教会出了内鬼。”
    “作为一个神父，这话由我说确实不太好，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杨启说。
    先是那假扮成主教的神父，然后是自称天启骑士的朗基努斯化身来袭，攻势直指希莉欧特...
    朗基努斯之枪是教会所保有的圣器，它会被天启骑士的力量腐蚀，成为天启骑士的化身，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教会中出了内鬼。否则，四圣器遗失这如此之大的篓子，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你们再得不出这个结论，我都要怀疑你们脑子打结了。”洛伊尔揶揄道。
    希莉欧特在一旁把玩着那个抢救出来的灰熊布偶，喝完的血浆袋随便地搭在大腿上。
    “哼，教会果然还是那个教会呢。”
    她扭过头来。
    “无论如何，人类，从现在起，我们要断绝与教会的往来。一切行程都不能告知他们。”
    杨启翻白眼道：“得，现在我连神父都当不成了。什么时候快进到当你的骑士？”
    这时，刚刚推门回来的叶柳离恰巧听到了后半句话。
    她一惊：“当小希莉的骑士？”
    “没有没有，我随口一说。”杨启搪塞道。
    “酒店里有微波炉，我热了点东西，给，阿启。”
    “多谢。”
    杨启接过她递过来的汉堡，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如果来的都是这样的敌人，那我们未必就有这次的运气了，更何况像他这样可怕的敌人至少还有三个...他们迟早还会找上门来。敌在暗，我们在明。现在连教会都不再可信...我们的行进路线又得更改了。”
    “下次，我可不会再让他们跑掉了...”
    希莉欧特说着，看了看杨启。
    “哼。”
    杨启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怎么了？”
    现在为了避开教会的耳目，杨启重新制定了行程的路线，任何可能收集到他们个人信息的交通方式都不能再乘坐，且不能再以教会神父的名义在沿途高调购买物资了。
    新的行进路线的下一站，便是位于意大利北部的港口小城里米尼。
    一行人在这不眠之夜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疲惫，因此全票通过了暂且睡个大觉的提议。
    但总得有一个人望风的，埃里克就被四个人推着值了夜班。
    “为什么是我啊？！”他哭丧着脸道。
    ...
    半小时后。
    单人间里的杨启才刚刚被睡意笼罩，一阵阴风便悄无声息地刮过他的房间。
    杨启差点背过气去。
    “我就知道。”
    少女的身影由虚化实，落在杨启的床边，她的红瞳在漆黑的房间中发着微光。
    “人类...”
    她凑近杨启的脸。
    “我可是...非常饿呢。”

 第69章 夜谭

    “你差不多一点——”
    杨启推开她的脑袋。
    “你为了治好自己可吸了我不少血，现在再吸，我明天就起不了床了。”
    “那些血液也仅仅足够我恢复伤势...”
    她从喉咙发出饥渴的吞咽声。
    “现在我很饿。”
    由于不久前刚刚洗过澡，她神秘的体香与头发上残留的洗发露香味混在一起，窜入杨启的鼻孔，令他不由头晕目眩。
    “你你你...我说了真的不能再吸了——要不然我动用令咒了！”
    她听杨启这么一说，一下就摁住了杨启的手腕。
    “契约的效应会从我这里抽取力量，让你的身体得以恢复...也就是说，能量一通流转下来，在我恢复了伤势后，许多的能量又被抽回你的体内了。”
    “嘶...”
    她在杨启的手腕寻找着下口处。
    “也就是说，现在你的身体状态足以填饱我的肚子哦。”
    “埃里克又补充了一批血浆袋，你大可以找他去要，为什么非得吸我——”
    这话却让希莉欧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冷不丁地看向杨启。
    “哼，你是不需要我的恩赐么？”
    “...恩赐？”
    “我可是赏罚分明的血族。你救了我，自然要赐予你奖赏。”
    杨启惊道：“不是，恩赐...你管吸我的血叫恩赐？！”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说：
    “怎么，能得到我的临幸，让你的血为我所用...难道不算是恩赐么？”
    果然，她与人类的社会脱节太久，三观和行为模式都太令杨启费解且头疼了。
    “你——唉。”杨启放弃和她解释。“你如果想要‘奖赏’我，不如再解答我几个问题吧。”
    “三个。”她答道。“我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就该献上你的血液，作为向血族女王提问的代价了。”
    少女伏身在杨启的身侧，及腰的银色长发从她的后背滑下，又滑落到被子上。
    借由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能微微看清她仍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抹胸礼服。她银发下裸露的双肩，与柔滑的银发一同勾勒出她娇美的身形。
    “你的女王...现在允许你上奏。”
    她总是这样毫无常识和自觉，杨启对她真是各种意义上的“遭不住”。
    “那么，第一个问题。”
    杨启移开目光，咳了咳掩饰尴尬：“把你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个‘黑暗中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它还能影响到你吗？”
    希莉欧特眼珠子转了一转。
    “它是黑暗意志，是在遥远的过去，被封印在深渊之中的古老存在。它赐予我永生之时，一并将对它的浅显认知，也一并赐予了我。”
    她伸出指尖，轻轻滑过自己唇下的那两颗似乎时长时短的尖牙。
    “它赐予了我永恒，权能，和这份力量...我还是挺感谢它的呢。”
    随即，她神色一变：
    “但它认为弱小的伊薇娜不会反抗它，因而将最强大的力量都拱手送给了她。它想凌驾于我之上，想要夺走我的身体为它所用...自然地，成为血族女王的我，把它永远逐出了我的意识。”
    “至于‘它的影响’...在获得这份力量以后，我便厌恶那弱小又软弱的伊薇娜了。现在的我，是完美生物的代名词。你觉得，这算被它‘影响’了么？”
    她轻蔑地看着杨启，她丝毫不会去留恋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即便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受它影响，但她的思维方式已被彻底地改变了，永远不再像伊薇娜那样仁慈而温柔。她确实被黑暗彻底地影响了，这是不容她去否定的客观事实。
    “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人类。”
    她看到杨启一脸纠结，就缓缓说道。
    “‘血族的王无法被真正杀死’，那是我将它散布出来，让教会知晓的。”
    “...什么？！”
    “黑暗意志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就如黑暗惧怕永远无法遮蔽的太阳之光那样，尽管我永生不死...也会被太阳，被朗基努斯之枪那样‘世界的法则’所杀死。”
    “光与影相伴相生，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它无法照耀到的黑暗。虽然黑暗意志再也无法影响我，但我灰飞烟灭之时，我所拥有的这份力量也会在阴影之中回归深渊，让它找寻下一个宿主。”
    杨启一脸震惊：“所以你散布出这些留言，就是让教会不敢轻易来杀你？”
    “哼，他们杀得了我么？”她不屑地说。“那个时候，他们连四圣器的使用方法都没掌握。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杨启这下明白了。
    希莉欧特厌恶人类，她在复仇结束后避世厌战地躲在黑暗中已逾千年，她自诞生后，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简直微乎其微。
    如果她死去，想必...黑暗意志新的仆从就会诞生，而它，肯定就不会给这新的仆从背叛的机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她身为女王的权能能令她掌控整个血族，但有人在二十年前被黑暗意志所唆使，夺走了这份权能，并将这份力量大肆滥用，制造了缝合吸血鬼之力的魔物——比如吸血鬼狼人。虽然那个新的“血族之王”似乎并没有希莉欧特这般强大的力量，但仅是拥有了她那“号令整个血族”的权能，只要时机成熟，他一声令下，就足以让隐藏在这个世界上的血族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两个问题，那下一个问题是...”
    希莉欧特一抬眼：“只剩一个了。”
    杨启回想起来：“什么，那也算一次提问？”
    “你有什么不满吗？”
    “好好好——”
    杨启一上头就向她提问了，没想到就此浪费了一次机会。
    没办法，纵使杨启有一肚子疑问，现在，也只能问她最后一个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
    “...”
    “一切都结束后，你能帮我个忙么？”
    “何事？”
    “帮助我，给我提供线索，找到莫纳国王的尸骨。我要为他做一趟法事...让他安息。”
    希莉欧特瞳孔一缩：“父...人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启在她的注视之下缓缓开口：
    “这是我唯一能为逝去的‘伊薇娜’做的事了。在和那些记忆接触时，我听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自认为没有资格去面对他了。”
    杨启顿了顿。
    “那就由我来代行吧。了结‘伊薇娜’对人世的唯一牵挂。希望这能让她...”
    没等他说完，希莉欧特一把捂住了杨启的嘴。
    “人类...看来非得惩罚你不可了。”
    “...？！”
    “今天晚上，我要慢慢地享用你的鲜血，优雅地...把你吃干抹净。”
    她同时又摁住了杨启想要发动令咒的左手，凑近了他的脖子。
    “你...别想睡个好觉了哦。”
    她在杨启耳旁低语道。
    噗滋。
    “啊唔唔唔唔——”

 第70章 海风

    “呜哇，阿启，你的黑眼圈好重。”
    叶柳离看着正给自己做例行检查的杨启，注意到了他似乎不太精神。
    “没睡好。”杨启打着哈欠道。“抬脚。”
    他捏了捏叶柳离的脚踝：“疼吗？”
    她摇了摇头：“还好啦。自从上次用那个‘暗影冲击’释放了不少能量，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杨启叹气道：“你每次都说好多了，没问题...然后次次都晕倒。你啊——”
    “但这次我真的好得很啦！”她鼓起腮帮子说。
    “好好好，我信你。”杨启敷衍道，继续帮她检查身体关节。
    叶柳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说起来...阿启，初中的时候，你是不是打篮球摔了来着？”
    这似乎勾起了杨启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打了个颤。
    “那不是摔了，如果我没说的是同一件事，那那次其实是被姓王的给绊了一脚。”
    “所以那还不是摔了嘛！”
    “那不一样，我自己摔的怎么可能摔那么惨。”
    “那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件事了。”叶柳离笑着说。“那次可是我给你包扎的哦。”
    “然后在我关节处捏来捏去的复健也是你做的。”
    “阿启还害羞了呢。”她调皮地扮了个鬼脸。
    “那是你捏得太用力了，像这样。”
    杨启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腿肚子。
    “啊啊啊啊哎——我错了我错了——好痒！”
    叶柳离手舞足蹈起来，看起来她确实挺精神的。
    “好了...今天也没什么问题。我去叫大家过来，今天我们...”
    “等等，阿启。”
    叶柳离忽然拉住了正欲离开的杨启。
    “怎么了？”
    “...”
    她低下头，眼神游离。
    “再...再陪我聊一会儿吧。就我们两个人。”
    杨启这种直男显然没觉察到气氛的微妙，反正也不差这几分钟，他也便应声下来，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
    “感觉你最近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说说看？”
    叶柳离虽然相当清楚杨启的直性子，但她还是被杨启这会儿的开门见山吓了一跳。
    “诶...啊！我是想说...”
    她犹豫了一会儿。
    “嗯，阿启...”
    “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吗？”
    杨启点了点头。
    “我们离罗马尼亚不远了。等解除了诅咒，我们就回家。”
    “那小希莉呢？”
    这下轮到杨启一惊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叶柳离这时候会提起她。
    “她...自有她的去处。不用担心她。一切结束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了。”
    叶柳离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是该因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希莉欧特而感到失落，还是因最后又只剩下杨启与她自己二人而感到暗暗窃喜。
    “是这样呀。”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启，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杨启挠了挠头：“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呆子。”
    她翻身下床，推着杨启就出了房间。
    “好了好了，我要换衣服了。”
    在关上门前，她又探头出来补了一句：
    “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只有你一个人能听的话。”
    “那就说啊？”
    叶柳离吐了吐舌头。
    “略——现在还不行。”
    砰。
    说罢，她就关上了门。
    “她也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对她各种奇怪举动想不明白的杨启挠着头走了。
    ...
    休整过后，五人再度出发，前往意大利北部港口城市里米尼。
    杨启决定从那儿出海，前往对岸的克罗地亚，在克罗地亚的斯普利特城上岸。而后，再经由克罗地亚的陆路进入匈牙利，最后到达罗马尼亚境内。
    这条规划好的路线用了最传统的购票方式和最传统的交通工具，哪怕敌人手眼通天，想第一时间追踪到他们的行踪也没那么容易了。
    至少，杨启是这么觉得的...
    ...
    海风吹拂着甲板上的旅客们，这艘兼顾观光作用的渡轮此时正在举办一场简易的舞会。
    杨启一行人亦混在舞会的人群中，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随着这艘足有数十年历史的老渡轮驶离意大利，港口那繁荣的灯光逐渐消失在海平线，沐浴在甲板上的月光方才被希莉欧特所注意到。
    她望向天空中的弯月。
    千年来，只有那柔和清冷的月光才能无限制地、毫无保留地接纳身处幽深黑暗之中的她。
    “bella signora， puoi ballare con me?（美丽的小姐，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一位风情万种的意大利绅士上前来，向希莉欧特行了个礼。
    因为希莉欧特的裙子即便是当作舞会时所穿的晚礼服也没有违和感，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被邀舞了。此时，这通过幻影手镜伪装成人类的血族女王，在一般人眼里就与舞会上无人邀约的孤冷美人无异。
    希莉欧特不屑地扭过头去，自顾自地走到另一边角落去了。
    “scusa amico. lei è sempre stata cosi.（抱歉，伙计，她一直都那样。）”
    埃里克拍了拍那个绅士，然后拉着他到另一边喝酒去了。
    ...
    “我讨厌人类...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们要避免引人注目，都说了多少次了...”杨启无奈道。
    二人来到了船尾，这里此时空无一人，又变成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刚上船时希莉欧特就闹了不少动静，比如不相信这艘船不用水手和风帆，更想跑到船舱里去试验船身的安全性；甚至差点把给她做安检的女乘务员打伤。
    总之...有惊无险地乘上船了，她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的银发被伪装成了金发，而双瞳与耳朵更是在幻影的遮蔽下显现出了人类的容貌。
    那俨然就是伊薇娜...和杨启已经在梦境中见过数次、几乎无法忘记的伊薇娜一模一样。
    只是，每当看到她那冰冷的表情与冷漠的双眼时，都是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幻象，那位温柔的公主早已逝去千年了。
    希莉欧特没有与他聊天的打算，杨启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
    她仰起头，月光与海风滑过她的脸颊，她上一次闻到海风的气味，已是尚未获得永恒前的千年以前了。
    “令人安逸的氛围...我喜欢。”
    “这时候，不喝上一杯上等鲜血，实在是...”
    她话音刚落，便发现身旁的杨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之大吉了。
    “哼，跑得真快呢。”
    她重又倚在护栏上望向大海，口里轻哼着无人知晓的歌谣。
    她如过去的千百年来那样，享受着这孤身一人的时刻。
    只是，她的心底，似是感到一丝落寞。

 第71章 饥饿

    入夜，渡轮回归平静，以它那不紧不慢的速度，得再需两日才能抵达对岸。
    洛伊尔与叶柳离共处一室，杨启和埃里克则分开购置了单人间。而希莉欧特返回了货舱，回到藏在那里的棺木中休养重伤初愈的身体。
    洛伊尔的睡眠质量很不好，这是在长年累月的风餐露宿之下形成的习惯——她哪怕是在熟睡中，也能保持极高的警惕性。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让她立刻醒来，作出应对。
    夜晚本就是吸血鬼活动的时刻，在这小小的渡轮里，洛伊尔也无需跑到外面去“望风”。无法入眠的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耳旁不时传来叶柳离均匀的呼吸声。
    她看向一旁的人类少女，她此时就与洛伊尔完全不同，熟睡的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防备。
    仅是看着她，一股欲望...吸食鲜血的欲望便在洛伊尔的心头升起。每个吸血鬼在嗅到人类的气味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勾起他们的食欲。
    但对她这样的高阶吸血鬼而言，克服这种程度的本能轻而易举。因此这么多天来，她也并没有对这人类少女做些什么。
    当下而言，希莉欧特是她所效忠的主人，而叶柳离与杨启是她所要保护的对象。对她来说，服从这份指令就够了，仅此而已。
    哒...哒...
    哒...哒...
    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洛伊尔眉头一皱。
    巡夜的保安每隔半小时便会在过道中走个来回...但也仅到午夜为止。他们的脚步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停止了。
    哒...哒...
    脚步声很轻，步伐间距不长。听起来脚步声的主人并不高大。
    在脚步声停下后便响起了敲门声，那敲门声依然很轻，显然无人应答。
    那脚步声在每一扇客房门前停留，又轻轻地敲门，重复着这样的循环，直到脚步声来到了洛伊尔的客房门前。
    叩叩叩。
    叩叩叩。
    洛伊尔坐起身，她不知门外究竟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乘务员或保安。他们之间，不会有人的身材像这般矮小，脚步声亦不会这样轻飘飘的。
    也许是好奇心作怪，亦或是她想要告诫那门外的陌生人劝他离开，洛伊尔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不出洛伊尔的所料，门外是一位女孩。
    目测她的身高在一米五六上下，尽管比希莉欧特要高，在高挑的洛伊尔面前仍显得比较矮小。
    她的身形被宽大的黑袍遮挡着，头上的兜帽盖不住她一头披肩的金色波浪卷发。
    “女士...您好。”
    这少女开口道，她的声音是如此谨慎而卑微。
    “能给点吃的吗？我好饿...”
    洛伊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起来她不过是一名偷渡客。估计此前躲在什么没被发现的角落里，现在饿得受不了，在深更半夜出来讨食。
    她摸了摸少女的头，少女朝她露出微笑，看样子，洛伊尔获得了她的信任。
    “我这就给你找点吃的，在这里等等。”
    “可...可以先让我进去吗？”她朝洛伊尔身后探了探头，“在走廊好冷...而且，我害怕被保安发现了。”
    洛伊尔回头看向床上熟睡的叶柳离，很自然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你稍等。别吵醒了床上的人。”
    “好的，女士。”
    她让这卷发少女走了进来，她乖巧地回身关上了门，在门口安静地站着。
    洛伊尔走到床头柜前，通过夜视的能力在黑暗中轻松地翻找着，因为她并不吃人类的食物，因此她需要找找喜欢吃零食的叶柳离把她的零嘴藏哪儿了。
    “应该还有一些饼干。”她自言自语道。
    “找到了。”
    她拿着几块零食站起身，对身后的少女说：
    “你看这些够——”
    ...
    “嘻嘻...怎么可能够呢？”
    那卷发少女嘴角勾起邪笑，忽然捂住了洛伊尔的嘴。
    “嘘~”
    洛伊尔没有任何反抗地垂下了双手，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中的零食掉落在地。
    “哎呀哎呀....还真是容易对付呢。”
    她不紧不慢地拾起地上的饼干。
    “一个、两个、三个。”
    她话中有意地说。
    “还有三个吗...嘻嘻。”
    她撕开包装，将饼干塞入嘴里享受地咀嚼着。
    “吼次（好吃）。”
    她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洛伊尔的房门。
    “这就解决了两个...剩下的三个，在哪儿呢、在哪儿呀~”
    “我来，找你们咯~”
    卷发少女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时有闪烁的灯光下再无人影。
    ...
    洛伊尔呆呆地站在那儿，她的大脑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
    “咕...咕呜？！”
    她痛苦地跌倒在地，某种强烈的欲望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
    “呜...嘶...！”
    她看到自己的双手正抑制不住地弯曲成爪状，青筋暴露。
    她抬起头，双瞳空前地通红，在她的视野里，唯有床上熟睡的叶柳离看着是如此可口。
    “我...怎么...”
    她抬手就向叶柳离伸去，但她仅剩的理智使她死死遏制住了这份欲望，僵在了半空。
    “咕呃！！”
    她非常饥渴，非常非常饥渴。
    成为吸血鬼以来，她从未如此饥渴。她甚至能想象得出现在的自己是多么丑陋，就像是低阶的无脑吸血鬼一般，无法抑制住饮食鲜血，残杀人类的欲望。
    “嘶哈...嘶...啊！！”
    叶柳离被她的动静吵醒，揉了揉迷糊的眼。
    “怎么了，洛伊尔小姐？您...您怎么啦？！”
    “快...逃...”
    洛伊尔捂着半边脸，用仅剩的理智叫她快走。
    “你怎么了...”
    叶柳离翻身下床，下意识就想上去扶她，她这一靠近，彻底击溃了洛伊尔的理智。
    “嘶！！！”
    叶柳离一把推开她，随即将她扑倒在床上。
    “呜？！啊——”
    ...
    “天启已至...”
    “圣杯带来贪欲。”
    “贪欲诱发饥荒，”
    “饥荒令所有人都渴求圣杯。”
    少女摘下兜帽，嘴边还残留着已吃完饼干的残渣。
    “大家，一起来享受这场盛宴吧...嘻嘻。”
    她悠然自得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好饿呢~好饿呀~”
    “来，吃吧，喝吧，遵从欲望吧~”

 第72章 欲望

    “人类...”
    “我好饿...”
    “咕呜...为我献上你的——呀！”
    “令咒！”
    杨启连滚带爬地逃出客房，头也没敢回。
    “她...她这是怎么了？！”
    杨启大晚上忽然觉得肚饿难忍，便起夜想要找些夜宵。
    谁知道希莉欧特就忽然冒了出来，二话不说便摁住了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神迷离地就要吸他的血。
    “她...她看上去很不对劲。”
    他摸了摸肚子，此刻他只感觉头晕目眩，就像是三天没吃饭似的——不，比那还要饿。
    杨启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向前走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杨启这么想着，便听到前方一间半掩的客房里传出了异响。
    他静步走上前，从门缝中向里看去...惊得他当即捂住了嘴。
    “艸！”
    里面的乘客双眼无神，抱着枕头疯狂地啃噬着，地板上和床上都洒满了枕头里的棉绒，他那咬得满嘴是血的唇边还沾着被染红的棉绒。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乘客便侧头看了一眼。
    “不好！”
    杨启快步离开，他几近反胃地干呕了一声。
    “什么情况...？！”
    比起那乘客的诡异举动，杨启更在意的是，在看到那身为人类的乘客时...他竟产生了一丝...食欲！
    他又干呕了两声，尽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杨启当即得出了结论——这艘船上，有敌人！
    “糟糕，小离...小离可能有危险！”
    叶柳离和洛伊尔共处一室，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没对小离做些什么，但她毕竟是吸血鬼。如果她也像希莉欧特这样陷入了奇怪的状态，小离恐怕就...
    杨启头晕目眩地冲到她们二人的客房前，当即推门而入。
    “小离！！”
    一进门，杨启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
    血，满地鲜血。
    叶柳离蜷缩在床角，她紧张地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而在房间中央的，是被地狱之门的锁链紧紧束缚住的洛伊尔。
    地狱之门的门扉紧闭，但从中伸出的锁链将洛伊尔牢牢捆在地狱之门之上，令她无法动弹半分。
    “小离！”
    “阿启，我、我没、没事...”
    她言语间仍有些颤抖，但杨启仔细一瞧，她确实是没受什么伤。
    “她怎么了？”杨启问道。
    “洛伊尔小姐...她...”
    叶柳离擦了擦因惊吓而流出的眼泪，大口地呼吸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她忽然失控了，然后...然后她为了不伤害我，用地狱之门折断了自己的四肢，将自己捆在了上面。”
    “...”
    杨启一时失言，又扭头看向那将自己五花大绑的洛伊尔。
    她似是昏迷了过去，灰白色的头发下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能将自己自残到如此地步，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勇气...杨启不由从心底升起一丝敬意。
    在她的心底，也许是仍有骑士精神存在。只是她至始至终不愿面对现在的自己。
    “她暂且还没事。吸血鬼的生命力很顽强。”杨启说。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这艘渡轮上有敌人...”
    “诶？！”
    杨启把叶柳离从床上抱下来。
    “我们走，小离。”
    杨启越过血池，将她放在走廊上。
    “我得去找出敌人，干掉他...不然在这渡轮上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吃人怪物，这里四面环海，我们无处可逃。”
    “阿启...”
    “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叶柳离闻言，却低下了头，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
    “阿启！我也跟着你去。”
    “什么——”
    “我能保护好自己...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叶柳离坚定地说道。
    ...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杨启也只能带上她一起行动。
    这样其实也不失为一种保护她的办法，毕竟这艘船上的房门都是并不牢固的木门，把她单独留在客房中，杨启也并不放心。
    但在这艘足有三层的渡轮中找到那敌人...谈何容易？
    这次又是一次敌暗我明的不公平对局。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点。希莉欧特和洛伊尔已经出局了，恐怕埃里克也凶多吉少。他们这边最具有战斗力的三人都已被将了军，剩下的杨启和叶柳离只是一介普通人，从这恐怖至极的精神系能力来看，他真的有胜算吗？
    杨启不由打了个寒颤。
    “哈，眼下应该是没有比这更恶劣的局面了...”杨启不由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走廊前方的拐角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收回刚才的话。”杨启说。
    那出现的人影正是希莉欧特，她在看到杨启的一瞬间，就以人类无法反应的速度把他摁在了地上。
    砰——！
    “呃啊！！”
    希莉欧特睥睨地看着身下的杨启。
    “嘶...可让我好找呀，人类。”
    “你醒醒，有敌人，你中了敌人的...啊——”
    杨启肩膀吃痛，不由大叫出声。
    叶柳离惊叫道：“小希莉？！”
    “她的状态不对劲...和洛伊尔一样，和我一样，都中了某种放大欲望的魔法——”
    杨启费劲地推开她：“她听不进任何话。”
    希莉欧特却是眨了眨眼，冷冷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人类，我可是清醒得很呢。”
    她的手指在杨启脖间划过，这是她在寻找合适的下口点。
    “我想要血。就和人类要喝水一样，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么？嘶...”
    她仍是一副毫不自知的表情。
    “我有哪里奇怪么？”
    杨启抬手道：“你现在...哪里都很奇怪！”
    嗡——
    希莉欧特霎那间又被定住了，杨启从她身下爬出来，抓起叶柳离就跑。
    “快跑！”
    “哈啊、哈啊、阿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问我我哪知道！”
    眼下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二人来到顶层的vip间中，这里在这趟旅程里并未开放，杨启用消防斧轰开了入口的门，进入其中的一间vip客房中反手上了锁。
    ...
    ...
    咕——
    叶柳离和杨启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杨启头晕目眩地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我要饿死了。”
    叶柳离亦是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眉头紧皱地坐在杨启的旁边。
    “我也是...我也中了那奇怪的魔法。”
    “怎么办...阿启。”
    “我不知道。让我想想办法...”
    杨启试图集中精神，但疯狂跳动的太阳穴，以及他不停抗议的肚子令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更别提去思考对策了。
    “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能力...”
    ...
    ...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vip区响起了轻若无声的脚步。
    哒...哒...
    哒哒哒哒哒——
    “有人来了？”叶柳离说。
    “嘘——不要出声。”
    那声音似乎是慌乱无章地在走廊里跑动着，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是逃跑的乘客吗？我去看看。”
    杨启丝毫没有察觉到。
    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去贸然开门。
    在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去开门时...他就已经被那魔法操纵了精神。

 第73章 愤怒

    “先生，救我！”
    走廊上迎面跑来一个卷发少女，她看到杨启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怎么了？”杨启叫道。
    “船上的人们都疯了！”她大口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杨启招手道：“过来这里。”
    在她跑进来后，杨启便迅速关上了门。
    “你冷静一下...”杨启安慰道。
    “她看上去...不像是白人呀。”叶柳离端详了一下这个陌生少女。
    她拥有一头金色的卷发，面容秀丽可人，但分辨不出她的人种。
    “嗯...？”
    卷发少女注意到叶柳离在端详她，便也朝她挤出一个微笑。
    “您好。”
    她这一招呼，叶柳离就打消了所有对她的怀疑，这卷发少女迅速获得了她的信任。
    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陌生的少女并不是坏人。
    “你好。”叶柳离笑着回道。
    ...
    杨启在房间中找到备好的矿泉水，递给卷发少女。
    “你先喝两口水冷静一下...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呀，先生？”
    杨启叹了口气。
    “我必须得知道这艘船上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能得到的线索极其有限。”
    “先生，您是警察...或是军人吗？”
    杨启摇了摇头：“不是。但我也算是能对付这些东西。警察或军人可搞不定它们。”
    她一脸不解：“您在说什么呀？”
    “...这么说吧。我是可以相信的人。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噢...哦，好的，先生。”
    这时，卷发少女身体前倾，凑近了杨启。
    “先生，把耳朵靠过来，我害怕隔墙有耳。”
    “那边的是我的朋友，她也值得信任，你直接说就好。”
    那卷发少女这时却是抬起了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只相信您，因为您保护了我，先生。”
    言语之间，杨启完全对她放下了戒备心。
    “那好吧。”
    说罢，杨启就任由她靠过来，任由她将嘴唇凑近杨启的耳朵。
    叶柳离本来觉得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就在那陌生少女凑近杨启时，她的心却是一紧，这让她几乎是本能地就跳了起来：
    “不要靠近阿启！”
    卷发少女吓了一跳，随即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对不起...”她一脸委屈道。
    杨启冲叶柳离吼了一声：“怎么对陌生人这么凶？”
    ...
    “...诶？”
    叶柳离愣住了。
    杨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
    他是个非常木讷的人，虽然他有些直男，但从未凶过身为发小的她。
    因为...她和杨启，是连一次架都没吵过的死党，是最好的挚友。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就看着杨启和那个女孩在交谈着，但她渐渐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
    “我这是怎么了？”叶柳离自言自语道。
    她看着那个陌生少女又一次靠近了杨启，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亲密动作，打着告诉杨启情报的幌子对他动手动脚...
    “...”
    “小希莉就算了...连个陌生人都...都...”
    叶柳离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忍无可忍地叫道：
    “离我的阿启远点！”
    从她身上爆发出诡异的黑暗能量，汇聚在她的掌心，顷刻间脱手而出，轰向了那卷发少女。
    “怎么？！”
    她显然没有料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叶柳离忽然向她发起了攻击，就那样被轰飞了出去，撞在金属制的舱壁上。
    “小离，你在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呢！”叶柳离反问。
    “你杀人了！”杨启抬手指向倒地的卷发少女。
    “暗影冲击虽弱，但以那样的力道足以杀死一个成年...”
    杨启的话还没能说完，那被巨大的暗影能量轰飞的、怎么看都无法存活下来的卷发少女，竟...
    竟缓缓站了起来！
    她此刻却是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尽是戏谑的邪笑。
    “失败了呢~失败了呀~”
    她不知从哪摸出几块巧克力糖果，一把全部塞进了嘴里咀嚼着。
    “本来想先解决你，再去收拾这边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没死的女人的~”
    在叶柳离发呆之时，她三两步擒住了叶柳离，抬手摁住了她的额头。
    “呜...你就是...”叶柳离气愤地想要挣脱，“你要对我做什么...放开我！”
    杨启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终于意识到了一股违和感。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伤害小离的时候，他都无法对这陌生的少女产生敌意和厌恶？
    “呃...什么情况...”
    杨启头疼欲裂，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的思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将他的理智，都进行了扭曲！
    “不行...我得对自己用...”
    杨启抓起十字吊坠：“圣咒：净...啊！！”
    没曾想到，叶柳离竟是上前抓住了杨启的手，阻止了他施放圣咒术。
    “小离？！”
    叶柳离此时眼神迷离，就如同不久前的希莉欧特那样，在饥饿的状态下杨启四肢无力，以她一个弱女子的臂力竟牢牢压制住了杨启。
    “阿启...”
    她像是神志相当清晰地说道。
    “你是只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小离，醒醒！！”杨启无法推开她。
    ...
    那卷发少女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二人。
    “...嘻嘻。”
    “你...你...”
    杨启扭头看向她，但他内心再强烈的愤怒、和对她的敌意，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因小离而起....
    甚至所有的愤怒，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会中计的，小离...啊啊啊——”
    “我可没使诈哦，神父。”
    那卷发少女轻佻地说。
    “你，和她，只不过都是遵从了内心的欲望而已...”
    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异样，脸上又勾起得意的微笑。
    “呀，接下来就让你死在...那一文不值的冒牌女王手上吧。”
    话音刚落，客房的门便被缓缓推开。
    希莉欧特那高跟鞋特有的脚步声响起，她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人类...找到你了。”
    “你...啊——”杨启刚想说些什么，黑化的叶柳离就没想着让他能再说半个字儿。
    “我们之间可有契约在身呢，你难道是忘了么，人类。”
    希莉欧特冷冷地说。
    “你逃到哪里，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
    杨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彻底完了。我连这敌人的真面目都没能揭开...”
    那一旁的卷发少女一边吃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爆米花，翘着二郎腿，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好戏，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好耶，弄死他。”
    卷发少女嚼着爆米花，邪笑着。
    希莉欧特走到杨启身边，蹲下身，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神秘清香。
    “让一切结束吧，人类。”
    杨启闭上了双眼，准备接受来自两人的处刑。
    但数秒过后，不仅没有任何致死性的攻击落下，原本压在他身上的叶柳离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什么...？”
    杨启反应过来时，希莉欧特已经把那神秘的卷发少女摁在地上，单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脸不屑。
    “什么花里胡哨的。”
    她嘁了一声。
    “玩精神操控，你还早了两千年。”

 第74章 莉格莱尔

    “你...怎么可能！”
    卷发少女咬牙切齿，但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希莉欧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闭嘴。”
    希莉欧特的手臂上生成鲜红的纹路，顺着她的右臂向卷发少女的脖子蔓延。
    “呜...呜啊啊！！”
    “人类。”希莉欧特看向杨启。
    “过来，与她签订契约。”
    “为什么我来？！”
    “逮到天启骑士的机会千年难得一遇。我可不想冒着被天启侵蚀的危险去签订契约呢。”
    “...你说什么，天启骑士？”
    “天启骑士之饥荒，本体是带来贪欲的圣杯。”
    “圣杯？饥荒？她?”
    希莉欧特不耐烦了，干脆抬手一勾，就把杨启凭空拽了过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废话。”
    杨启惊道：“那这风险也不能让我一个人类去冒啊！令咒！”
    希莉欧特瞥了他一眼。
    “哼。”
    杨启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令咒的次数已经用完了。
    “我假装中了她的精神操控，就是为了骗你用完令咒哦。”
    “你——！”
    杨启又被她算计了个体无完肤。
    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一切至始至终都在她的掌控范围内。
    她划破了杨启的手腕，并掰开了卷发少女的嘴，在她的极力抗拒下将杨启的血液滴进了她的口中。
    “呜...呜咕——”
    那鲜血符文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紧接着便黯淡了下去。
    鲜血契约的签订，结束了。
    ...
    “好了，现在，这个人类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希莉欧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别装死。”
    卷发少女一把甩开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从现在起我可就是你们的‘同伙’了哦？就不能态度好点嘛？”
    “你对我们的态度又好到哪里去？”希莉欧特抱胸道。“我先逼着你签订了契约，是为了封印你的权能。并不代表你就是我们的同伴了。我可不想与天启骑士为伍。”
    “这么说，你对我们天启骑士挺了解的哦？”
    希莉欧特指向杨启：“哼，现在没有这家伙的命令，你别想用你的权能到处使坏了。”
    “好啦好啦。”卷发少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比起这个，你好歹让我输个明白吧？”
    她顿了顿。
    “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希莉欧特干脆就凑过去，几乎要互相碰到对方的鼻尖，鲜红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她。
    “天启骑士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又笨又弱的家伙？”
    “我...我才不笨呢！”
    “不笨的话，你为什么连我最讨厌人类都不知道？”
    卷发少女呆住了：“诶？”
    “我可是最讨厌人类了。”希莉欧特说。
    “你伪装成人类，还用你的权能让我对你始终抱有好感？我没当场戳穿你甚至只是提防你留了后手。没想到天启骑士竟弱成这个样子。”
    “这...那...你也不用一直强调我弱吧？”卷发少女哑口无言，嘴硬地嘟囔道。
    “再、说、了。”希莉欧特打断了她。
    “我可是血族女王，不是一般的血族。区区饥饿感，要忍到把你解决了再进食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罢，她就猝不及防地把杨启拉过来，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啊！！”
    ...
    一段时间后，希莉欧特用黑暗领域渗透了整艘渡轮，将所有人的记忆进行了简单的修正。
    而埃里克那家伙由于喝了酒，吸血鬼的身体几乎没法分解酒精，他在房间睡了个彻彻底底的大觉，当众人找到他时他一头雾水地被吵醒了。
    洛伊尔和叶柳离也被顺利救下，并无大碍。
    他们聚在并不宽大的杨启房间里，各怀心思地看着“乖巧”地坐在面前的、这个被强行“征召入伍”的天启骑士之饥荒。
    “现在，请这位‘新人’做自我介绍。”杨启道。
    “...哼。我不说。”
    杨启扭头问希莉欧特：“她没有令咒吗？”
    “令咒只对生物起效。”希莉欧特说。
    “我想给她附加令咒的束缚...但她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物。是圣杯所化的器灵，与那个朗基努斯一样。拥有肉体但却不是生物。能与她签订鲜血契约本就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那你要怎么才说？”杨启又回头问向卷发少女。
    “我可不认你这样打女孩子的家伙当主人。”
    卷发少女白了他一眼。
    杨启看了看希莉欧特，又看了看一旁的叶柳离，霎时间就尴尬起来了。
    “咳咳。”
    杨启从行李中翻出一包糕点，从中拿出几块递给她。
    “给你这些。”
    很显然这对卷发少女来说很有吸引力，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包糕点。
    “如果你是拥有饥荒骑士力量的圣杯...那你应该对吃的很感兴趣。”
    “你还挺上道的嘛。”
    她一下就抢过了整包糕点。
    “喂！！”
    “全部归我了。”
    她拿出一块塞进了嘴里。
    “这是交易。作为交换，我自会告诉你与这包蛋糕等价的情报。”
    她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对众人说道：
    “我乃天启骑士之饥荒，亦是圣杯的化身，真名莉格莱尔。”
    “啊呜。”
    她的胃仿佛填不满，这会儿，已经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天启骑士一共有四位，我是唯一一个没有不死之身权能的。”
    杨启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最弱的一个？”
    莉格莱尔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显然她被杨启这话戳碎了玻璃心。
    她很干脆地伸手道：“给我吃的我再继续说。”
    “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哼。”
    虽然成为了阶下囚，但莉格莱尔却表现得毫不在意，考虑到她作为天启骑士的不确定性，杨启也只能选择暂且先配合她。
    杨启从餐厅弄来了一份意大利披萨，莉格莱尔流着口水一把抢了过来。
    “吼吼次（好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
    杨启汗颜，戳了戳希莉欧特：“都吃了一大包蛋糕了，她怎么还能吃啊？”
    “你不如自己问她。”
    希莉欧特白了杨启一眼。
    “我又不是什么都懂，‘打女孩子的家伙’。”
    莉格莱尔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唔——唔——”
    看起来她是噎着了，杨启又递给她一瓶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咳咳，嗯。我可是圣杯，吃得很多不是很正常嘛？”
    一直一言不发的洛伊尔算是一行人中最了解四圣器的，她冷不丁接了一句：
    “那我们也没见过会变成人的圣杯。”
    “咳嗯。那就是你们没见识，跟我可没有关系。”她理直气壮地说。
    “人人都想得到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这便是由我而生的‘贪欲’哦。我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狂热地追求我，想得到我...”
    她用颇为自豪的语气说道。
    “不会有人会讨厌圣杯吧？”
    一行人哑口无言，对她的离谱发言无言以对。
    “而天启之饥荒赐予我的权能，会让受到影响的人类都变得超——饿的。”
    她已经扫清了最后一块披萨。
    “要不是我失算了，以我的这份力量，会有数不清的人类心甘情愿地为我赴汤蹈火，有没有不死之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莉欧特忽然站了起来，走上前。
    莉格莱尔警惕道：“怎、怎么啦？”
    “没怎么，我忽然想揍你一顿。”
    “诶？”
    她反应迅速地冲杨启叫道：“喂，你，你可是我的主人哦？快救——”
    ...
    而后，莉格莱尔被希莉欧特以“试探天启骑士的力量”为由，狠狠修理了一顿。
    但似乎并不能对她的三观起到什么修正作用。
    毕竟希莉欧特自己的三观也正常不到哪去...

 第75章 边境

    “你、你吃这么多不会长胖嘛？”叶柳离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
    “长胖？我可是天启骑士，这副身体只是模拟人类的而已。吃多少都不会胖的哦。”
    “喔！好厉害。”
    当时黑化的叶柳离被希莉欧特打晕以后，她醒来后就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遇到了一个卷发女孩。
    在杨启给她解释一通莉格莱尔的身份和能力后，她反而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就跑过去缠着这外表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类的天启骑士，缠着她问这问那。一个敢吹，一个敢信，杨启只得在一旁连连叹气。
    莉格莱尔的胸口赫然刻印着鲜血符文的纹路，被衣领遮住了一部分。她确实已变成了杨启的仆从，但左手背上也确实没有令咒的纹样。
    “看什么看，人类。”莉格莱尔一脸嫌弃地冲杨启说。
    杨启扶额道：“你也好，她也好，名义上说是我的仆从，一个个态度都和我老祖宗一样。”
    他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治不了希莉欧特，我还治不了你？”
    莉格莱尔一惊：“你、你要干嘛？！”
    “给你这个。”
    杨启却是直接塞给她一块压缩饼干。她松了口气。
    “这个管饱。”
    莉格莱尔似乎在食物上面完全不会挑剔，她毫不客气地接过，就把它掰碎了嚼了起来。
    “这是什么呀？”
    “这一块能顶一个成年男人三天的饭量。你不吃这个，这船上的食物都不够你吃的。”
    “我可是饥荒骑士呀？啊呜。吃掉人类所有的食物，并让人类陷入饥荒，这就是我的‘天启’哦。有什么不妥的吗？”
    “哪里都不妥！”
    “那...作为圣杯的我，虽然能凭空制造食物，也能让人类产生贪欲...但我自己的贪欲不能通过自己自给自足、得吃掉人类的食物才能抵消，这又有什么不妥的嘛？”
    “这也不妥啊！”
    “真麻烦呢。”
    她吃饱喝足，打了个哈欠。
    “我要睡觉了，有单独的房间嘛？”
    看到杨启一脸无奈的表情，她很适时地又补了一句：
    “谁给我吃的，谁就是我的主人哦。”
    她勾起小恶魔般的邪笑。
    “嘻嘻...你开始有点主人的样子了。”
    ...
    片刻后，另一个房间里。
    “反正天启骑士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希莉欧特说。
    “虽说必须得有人盯着她，但我...”洛伊尔有些欲言又止，“我对她的能力，有些忌讳。她真的不能再用她的能力了吗？”
    希莉欧特若有所思：
    “哼。她知道许多东西，但她什么都不说。看她那副厚脸皮的样子，估计严刑逼供也不会说的。她只和给她食物的人作极其有限的对话。”
    “总之...她现在是我们的人质。路上最好带着她，而且要盯紧一点。这样一来，如果还有天启骑士——比如说那个朗基努斯又带着同伴找上门来，我们多少算是有点筹码。”杨启说。
    身边带着这么个危险人物，要说杨启没点心理负担那是不可能的。
    但希莉欧特实际上也是个危险人物，而埃里克和洛伊尔更不用说了。因此再多一个...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身为人类真是跟你们这帮家伙格格不入。”杨启叹气道。
    “嘿，不是还有我嘛。”叶柳离笑着说。
    见众人都一副不愿靠近莉格莱尔的样子，杨启也只能说道：
    “那还是我来盯她的梢吧。”
    ...
    下了船，一行人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穿过并不宽广的克罗地亚国境，来到克罗地亚与匈牙利交界处的一座小镇当中。
    希莉欧特对此有些本能地不太舒服。
    因为她便是在一座同样的边境小城中迎来自己的命运的，尽管并不是和现在同一个地方。
    她吵闹着让杨启迅速进入匈牙利境内，但毕竟众人不是都和她一样体力远超常人，在埃里克的劝说下她勉强答应了下来，问杨启要了血浆袋就钻进了棺木中。
    “我们得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
    杨启看着地平线上即将升起的朝阳。
    “再穿过匈牙利，我们就到罗马尼亚了...“
    埃里克笑了一声，点起了雪茄。
    “小子。我追寻真相已经二十年了。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接近它。”
    “作为一个合格的猎人，在猎物彻底断气前，是不会放松...哪怕一点的警惕的。”
    埃里克这个一直都相当随意的人，每当在谈起关于“血族之王”的话题时，就会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这辈子已经无欲无求了。我舍弃了一切，乃至于人类的身份。在将他绳之以法前，我是不会停下来的。”
    “你呢，小子？”他问杨启。
    杨启接道：
    “我对那所谓的血族之王并不关心。我只在乎希莉欧特能不能真的拯救小离。在小离得救后，我就会离开这个‘队伍’。”
    “去复仇之类的...还是让你和你的女王大人去吧。我毕竟还是肉体脆弱的人类。把我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是对我身边亲友的不负责。”
    “哈哈哈...这样好吗？”埃里克理解地拍了拍杨启。“俄罗斯的老爷子和那家伙也有仇啊。”
    “你们去就好。我要是为了替祖父报仇而死，他肯定会伤心的。”
    “小子...看你这话说的。”埃里克话里有话。
    “如果你离开了我们的队伍...那可也有人会不高兴的。”
    杨启一头雾水：“谁？”
    “你这家伙还真是够直的。”埃里克摊了摊手。
    朝阳洒向大地的光愈发明亮，那是太阳向吸血鬼下达的驱逐命令。
    “我该去休息了，小子。”他拍了拍杨启的肩，向屋内走去。
    对埃里克而言，她...是他所效命的主人。如何去帮助主人亦是他的义务。
    在被她初拥之时，埃里克的心灵几乎要被她内心巨大的孤独、冰寒与悲伤刺穿。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曾经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敏锐的他能察觉得到，那样的血族女王只有在和杨启相处时，她冷漠而孤独的神情才会有那么一丝感情的变化，细微，不易察觉。
    “小子。”埃里克对杨启说。
    “能拯救我的只有成功的复仇，能拯救洛伊尔的只有作为人类死去，能拯救叶小姐的只有女王陛下...”
    “而能拯救她的，也许只有你了。”
    “拯救她？”
    杨启一听到这词就觉得头疼。
    “我试过了，她的心像是被冰封了上千年，什么都不愿和我说，我就算是个专门干这行的神父，也没给吸血鬼做过告解啊。”
    现在轮到埃里克头疼了。
    “绝了，你这种人为什么会有叶小姐这么可爱的发小。”
    “啊？你在说什么？”
    “当我没说。”

 第76章 想

    希莉欧特在棺木里翻来覆去，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
    外面明明已经是白天了，她理应一觉睡到晚上的。
    “唔...？”
    她翻身时，碰到了放在枕头一侧的灰熊布偶。
    这是那个人类送给她的。在朗基努斯一战里，它沾上了灰尘与鲜血，摔落在地，变得脏兮兮的。
    即便是已经被细心的叶柳离梳洗过，它上面的血腥味也没有完全洗掉，尽管那是希莉欧特的血，但那轻微的血腥味对于吸血鬼来说...反而是极其迷人的香气。
    “嘶哈。”
    她抱着布偶在脸上蹭了蹭，柔软的绒毛和缥缈虚无的血液气味能令她感到一丝安逸。
    黑之棺的内部，是她的私人空间。
    它的底部和四壁用柔软的暗红色丝绸铺就，是在千年以前由血族工匠用特殊的技艺打造的。在魔法的加持下，它得以千年都能保持舒适、洁净，且永不褪色。
    而那小巧精美的镶金枕头起初并不是柔软的，是在她进入长达五百年的沉眠前，工匠最后一次为她维护清洗黑之棺时换上的软枕头。
    这口黑之棺是用某种邪恶的木材所打造的，据打造它的工匠所言，是被上古时期被击败的邪龙血液所浸染而成的龙血树的主干。经由巧夺天工的打造，它成了仅有希莉欧特这般娇小的身躯才能使用的专属棺木。在其中入睡，不仅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她的安全，邪树本身的力量亦能吸干试图靠近的生物，转化成养分，输送给沉睡其中的血族女王。
    这个小小的、舒适的空间已经伴随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但最近的她...却愈发无法入眠。
    为她打造了这样舒适居所的工匠，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她并不关心。
    对她而言，血族臣服于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不会因此而赞赏任何仆从的忠诚，亦不会对仆从们有任何感情，她只会将他们作为自己复仇的工具。
    在她复仇结束后的千年之间，她仅是那样象征性地统治着所有血族和仆从，不与他们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亦不会与任何人敞开心扉...乃至于那位为她缝制了这身华丽的衣物、打造了棺木，对她无比忠诚地献上了一切的工匠，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但...她已经再也不会做梦的脑海里，最近却总是出现某个家伙的身影。
    “唔...哼。”
    她不满地鼓了鼓嘴，脸在灰熊布偶上蹭来蹭去。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一闭上眼睛，就总是会想起那个可恶的、将高贵的她施放的血咒反弹，导致她成为了被‘奴役’的‘仆从’的...人类神父。
    她越想越不爽。
    “可恶的人类、教会的走狗、天真的烂好人...”
    她不断说着各种负面且糟糕的形容词，将灰熊布偶紧紧抱在怀里，银色的长发因她的各种小动作分散开来，铺满了小小的棺木。
    “嗯...”
    她微微撑起身子，熟练地将及腰的银发拨到两旁，重新躺了回去。
    对她而言，这可恶的人类...大概也就只有血液很美味这一条，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她这么想着，拉过灰熊布偶的小爪子，正想重新将它抱在怀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僵在一半，这布偶...正是那人类送给她的。
    她是知道的，她一直知道这件事...但她的脑瓜从未把“杨启是个讨厌的家伙”和“布偶是杨启送她的”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纠结的心情霎时间充满了她的脑海。
    但她很快就在小熊那玻璃珠做的呆萌双眼注视下放弃了思考。
    “哈呜...嘶哈...”
    她拽过布偶，又在棺木里翻来覆去。
    她头一回知道现在人类的世界居然能制造出这么完美的人偶。又柔软，又可爱。而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属于她了。
    “唔...”
    是不是...应该给予那个人类一些奖赏呢？
    她忽然这么想道。
    紧接着，她便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仆从为她献上宝物，理所当然。她为什么要为仆从做了分内之事去嘉奖仆从？
    但那人类为她献上了这份贡品...那他一定是有求于自己。
    她单纯地这么认为了。
    所有为她进贡的仆从和臣民，都必定是有求于她而讨她欢心。
    可是...千年以来，她第一次被吸引住了，被一份再随意不过的“贡品”。
    “作为女王...是应该赏赐的呢。”
    她想道。
    如果让那个人类高兴...他是不是可以为她弄来更多的布偶？
    莫名其妙的论据在她的脑内形成了，然后她又莫名其妙地成功自圆其说，并且又离奇地成功自我说服了。
    可是...什么样的奖赏能让那人类高兴呢？
    她竟然就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了下去。
    “...唔？”
    那人类似乎并不喜欢她用吸他的血这一行为来作为“赏赐”。可在她看来，人类能被她所看上并吸食鲜血，对于人类而言是再荣幸不过的“恩赐”。
    真是个怪异的人类，她不满地抱怨。
    但她随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就是那家伙，曾经对身着如今这个时代的服饰的她，表现出了一副恍惚迷离的神情。
    “嗯？”
    他难不成喜欢那副打扮么？
    那肯定是了，她戳了戳小熊布偶的肚子。
    那就这么决定了——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再去吸他的血。这一定会让那个人类十分高兴...
    然后再向他提出要更多的布偶，那他一定不会拒绝了。
    ...
    她完成了这样一个极其离谱的决定，然后掀起棺木，静悄悄地从中坐起了身。
    叶柳离还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书，希莉欧特忽然起身，并没有令她有多少惊讶。
    “喔，晚上好呀，小希莉？”
    叶柳离冲她招了招手，自己则端着一本关于吸血鬼的轻小说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笑了笑：“我正看到书里的吸血鬼公主从棺木里起身呢，没想到你也起床了，真巧呀。”
    “...”
    希莉欧特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向她走了过来。
    “怎么了呀？”叶柳离端起旁边的水，轻啜一口。
    “人类。”
    希莉欧特说。
    “杨...姓杨的神父。他喜欢什么样的打扮？”
    “我要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去他的房间。”
    叶柳离一口水喷了出来。
    “噗——————？！”

 第77章 换

    “诶，可是，这个，那个...”
    叶柳离语无伦次地说着。
    “阿启、阿启他...小希莉...你、你要干什么呀？”
    “别支支吾吾的。告诉我，那人类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诶？啊？”
    叶柳离的脑瓜飞速转动着，不停地分析希莉欧特是想干什么，结果就是用不了几秒她就像宕机了一样呆住了。
    “哼，不愿说么...那就没办法了。”
    嗡——
    “听从于我。”
    希莉欧特对她使用了魅惑之眼，并在她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通过“唇部接触”的方式读取了她的相关记忆。
    ...
    片刻后。
    她从晕倒的叶柳离身旁坐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她看向脸上还挂着傻笑的叶柳离，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记忆。
    “咕...还是没能忍住呢。”
    显然，尽管希莉欧特说过不会再吸叶柳离的血，但她“来都来了”，在读取叶柳离的记忆而进行“亲密接触”时，还是没忍住顺便喝了个饱。
    她眼珠子一转，寻思了一会儿。
    这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显得自己说话不算话？
    嗡——
    然后她索性又“顺便”让叶柳离“忘掉”了这件事。
    “呼。”
    她来过的事儿，天不知道，地不知道，叶柳离不知道，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走到行李旁，从中摸索了一会，掏出那枚幻影手镜。
    “没记错的话，它似乎有幻化衣服的功能...”
    幻影手镜的幻影是有时间限制的，即便是拿来幻化衣物也是如此。
    反正她没有人类的货币，也不需要除了这件礼服之外的衣服，权当糊弄糊弄那个人类的话...幻影手镜就足以解决需求了。
    她在叶柳离的记忆中看到，杨启和叶柳离说过自己喜欢的衣服样式。希莉欧特闭上眼睛，开始想象那件衣服的模样。
    幻影手镜发出异样的光芒，一阵空间扭曲的效果过后，希莉欧特的礼服就已变化完成了。
    “嗯...”
    由于镜子中无法映出她的身影，她也不清楚这件裙子穿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模样。
    她只感觉大腿凉飕飕的，她不由拉了拉裙摆，这比她的礼服要少很多的布料。
    “这个时代的装束真是不知廉耻。”
    她感到脸部微微发烫，现代的服饰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她把幻影手镜丢在床上，径直就朝杨启的房间去了。
    ...
    ...
    ...
    “咦？”
    杨启迷迷糊糊地醒来，只感觉有什么人在叫他。
    这一大早的，他一醒过来就感觉腰酸背痛。
    “...谁？”
    他睡眼朦胧地定睛一看，穿着连衣裙的少女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件连衣裙似乎是很久以前某个时候，叶柳离拉着他去购物时让他挑的。他不假思索就选了一件他认为最好看的裙子。
    “哦，是小离啊...”
    杨启又翻了个身。
    “我困得很，白天就让我睡个懒...”
    “...”
    “...”
    “...等等？！”
    杨启方才想起来，“小离”的头发并不是银白色的，更没有留着那么长的头发。
    他身体一僵，希莉欧特冰冷的手冷不丁地就从他的脖子攀了过来。
    “人类呀...”
    希莉欧特抓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翻了回来。
    “看着我。”
    杨启自然是一个激灵就清醒无比、睡意全无了。
    “...啊？”
    希莉欧特此时穿着的，是一件英伦风格子纹连衣裙。
    比起她一直穿着的抹胸礼服，这件连衣裙属于轻薄的吊带式，更多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体曲线，小巧的装饰点缀着裙摆，裙下双足洁白的肌肤与杨启的身体只隔着一张床被。
    而她此刻银白色的头发顺着她的双肩滑落，划过杨启的耳旁落在他的枕边。鲜红的双瞳像往常一样读不出任何感情，仅是那样由上至下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是...小离想买的那件衣服？”
    这无疑直接击穿了杨启的防线，他呼吸急促起来，希莉欧特的行为从来都是无比古怪，他完全猜不出希莉欧特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她是古代的王族血脉，成为吸血鬼的她，拥有了这世间最完美的躯体——这自是包括她的美貌在内。
    化为红瞳和白发的她，搭配上原本便倾国倾城的样貌，即便是她不去使用魅惑之眼，就足以令杨启这样取向再正常不过的一般男性无法招架了。
    更何况，她穿着的那件裙子...正是杨启喜欢的类型。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侵蚀，如果她继续保持这样下去，过一会儿他恐怕就...
    趁着自己的理智尚且还占了上风，他冲着希莉欧特说道：“你——你、希莉欧特，你想干什么？”
    “啊...”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
    “来给你一些奖赏哦。”
    杨启的脑壳瞬间就炸了。
    “啊？！”
    她在这种情形下说出这样的话——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基本不会得出第二个答案。
    “作为回报，你也要把我喜欢的东西...为我呈供上来。”
    杨启浑身僵硬得无法呼吸，他完全没料到这样的情形——明明她的魅惑之眼对他自己完全无效，为什么她仅是这样地靠近他，就能令他这么地...
    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可爱女孩是吸血鬼，是吃人的魔物，
    但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也曾经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公主。
    无论如何，一向能冷静思考的杨启又一次在面对她时被击垮了心理防线。
    咔噗。
    就在杨启的理智即将也被击垮的下一秒，希莉欧特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原来...是这样。”
    因为过度紧张，杨启被这一下的刺激触发了某种过激反应，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白激动一场了。
    果然，吸血鬼是不可能对他有那种兴趣的。
    ...
    ...
    ...
    叶柳离一个打挺坐起了身，揉了揉眼。
    “...咦？”
    她一眼就发现幻影手镜落在了床边。
    “它怎么会在这儿？是有谁拿出来了嘛？”
    显然，她已经记不得希莉欧特对她做过的事情了。
    但是希莉欧特读取记忆时，会将她脑海里那部分被雪藏的记忆唤醒，因此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与“衣服”“裙子”有关的内容，在看到这个幻影手镜时，便联想起来了。
    “喔...这个手镜好像是能幻化衣服来着？”
    她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既然大家都还在睡觉，那她不如就拿这个手镜玩一玩。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对异国风情的服装一直很感兴趣，平常里也特别喜欢lolita风格的服饰，只是她勤俭节约，虽然很馋，但也没破费买过那些价格昂贵的裙装——再说了，穿脱、洗护可都是很麻烦的。
    趁这个机会，她想试一试希莉欧特的礼服。
    “她那件衣服可漂亮了。”她擦了擦口水。
    那样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可能也不错吧？
    她又转念一想。
    如果自己穿着那身衣服，去见杨启，让他评一评谁更好看的话...
    她在镜子中看了看自己那颇有自信的身材。
    “嘿。在身材上，我可是不会输给小希莉的。”
    既然杨启可能对希莉欧特抱有好感，那如果自己穿着它去见杨启，说不定能让他意识到，他有个最棒的发小。
    “好，就这么决定了。”
    ...
    ...
    ...
    旁边的洛伊尔在床上翻了个身。
    “年轻真好。”

 第78章 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启又醒了过来。
    抬头一看，艳阳正午。
    这至少算是个好信号——这意味着这时候的希莉欧特至少不会那么嚣张了。
    即便没有受到阳光直射，吸血鬼在白天也会被大幅度削弱体力和精神，以至于他们在白天都始终处在虚弱状态中，连希莉欧特也不能无视这个法则。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据一些学者说是由于“紫外线”的影响。大气中无处不在的紫外线粒子会削弱吸血鬼的力量，吸血鬼惧怕太阳光据说就是惧怕其中的紫外线。
    但先前和埃里克闲聊时，他说这完全就是扯淡，因为他穿上吸收紫外线的特殊材质外衣也不能让他感觉有多少舒适。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便已经是统治了这个世界的主宰，吸血鬼的能力既然凌驾于人类之上，那必然会遭到‘法则’的制裁。惧怕太阳，兴许便是力量的代价吧。”
    埃里克的话回响在杨启脑海里。
    杨启摇了摇头，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也懒得去关心，反正他又不是吸血鬼。
    嘎吱——
    杨启的房间门被推开了。
    未见其人，先见裙摆。酒红色的礼服一晃而出，杨启条件反射似的就叫出来：
    “希...”
    话还没能说出口，杨启便看到了来者的容貌。
    “小离？”
    她的黑发并不及希莉欧特那样长，但也能恰好披肩；头上戴着配套的蕾丝头饰，但没有希莉欧特的小巧王冠。
    她穿着希莉欧特那套礼服走了进来，窗边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的身上，礼服上金边的装饰反射着惹人眼球的微光。
    那是在一直处在昏暗夜色下的希莉欧特身上看不到的景象。
    叶柳离双手紧握在胸前，眼神躲闪地回身关上了门，生怕被别人看到。
    “这礼服...有这么好看吗？”杨启不由想道。
    但现在不是惊叹这个的时候，他开口说：
    “小离，你这又整的哪出？”
    她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害羞地说：
    “嗯...用那个手镜变出来的。我当然不可能从她身上扒下来啦。”
    杨启定睛一瞧，不管是束腰收腹的缎带，还是袖套、裙摆与抹胸的部分，都完美契合她的身体，一切都合适得如同量身定做。
    叶柳离是个160厘米有余的女孩，以她的身材自是不可能把希莉欧特的礼服穿得如此合身的。
    “原来是这样。”杨启点了点头。
    叶柳离脸颊通红，穿着这样华丽的礼服本身对她而言本来便是头一回，而杨启的目光又这样盯着她看，她脑袋变得晕乎乎的。
    “别...别直勾勾地盯着看...”
    杨启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对她有些失礼了。
    但是...
    他和小离这个发小相处十来年，以前从来都是没羞没躁的，但今天的气氛，竟感觉有些...
    ...不太对头？！
    “先是希莉欧特，然后是她，她们是互换了衣服来拿我寻开心？”
    杨启想了想，冲她说道：“等等，小离...你该不会是希莉欧特变的吧？”
    “什么意思嘛！小希莉可是怕太阳的哦！”
    她当即否认道，毕竟自己现在就站在阳光下。
    “我...可是特意换上这身衣服的。”
    她支支吾吾地对起了手指。
    “想...想让阿启看一看...”
    “看什么？”杨启径直就问道。
    “看...看...”
    叶柳离的脑瓜又要过载了。她还没能憋出来半个字儿，杨启就接过了她的话。
    “看你么？挺可爱的啊。”
    杨启又打量了她一番。
    “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啊，如果平时打扮能精致点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番直截了当地夸奖，叶柳离此时脑海里既害羞...又高兴，又有些生气。
    原来杨启一直以来就没注意到她？
    反而是希莉欧特那样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能被他注意到...难道，他更喜欢抓人眼球、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打扮么？
    确实，希莉欧特长得非常可爱，像是精雕细琢的人偶一般。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可她可和杨启认识了这么久，她对自己可也有相当的自信的。
    可为什么，她总感觉杨启和希莉欧特的关系...对她来说似乎有些扎眼呢？
    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再什么也不做，一直以来都属于她的发小，可能就要属于别人了。
    这边杨启倒是对她不同寻常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我说小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阿启，你是更喜欢这样的打扮吗？”
    杨启挠了挠头：“你不是经常说‘衣服固然很重要，衣架子更加重要’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本来就好看，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没意义吧。”
    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
    “所以，阿启...我和小希莉，穿这身衣服...谁更好看一些呢？”
    “那当然是你啊。”杨启不假思索。
    “诶...？”叶柳离惊喜地捂住了嘴。
    “小离你穿什么都好看，谁当你男朋友那我真是羡慕死他了。”
    ...
    叶柳离瞬间愣住了。
    随即她鼓起腮帮子，眼角闪过泪花。
    “你继续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快步离开了杨启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消去幻影的她换回了原先的睡衣，钻进被子中，蜷缩成一团。
    ...
    她止不住眼角的眼泪，沾湿了枕头，抽泣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希望...阿启没有看到我哭鼻子了。”
    她擦了擦眼睛，但此时低落的心情令她无法止住这抽泣。
    她压低声音，生怕被房间里的洛伊尔与希莉欧特听到了。
    善良的她甚至下意识便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更别说会将这一切怪罪到别人身上了——她从来不会那么想。
    女为悦己者容，这便是表达爱意的最高、也是最隐晦的形式之一。
    她无法坦诚地直接说出来，无法坦诚地面对——对发小产生了友情之上感情的自己。
    “你这傻瓜...”
    “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呀...”
    也许在她的生命所剩时间所幸无几的现在，在感情之事上大费工夫是不合适的；
    但如果现在不说，她可能便再也没有机会。
    杨启为她做了许多，甚至为了拯救她而踏上了这样危险的旅程；她无法去任性地要求杨启为她投入更多。
    但她希望，杨启不再是把她当做一个挚友而已。
    少女悄悄地抽泣着，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我也有小希莉那样的力量...”
    “是不是就可以，让阿启注意到我了？”

 第79章 打

    “呜...嗯？”
    希莉欧特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在熟悉的黑之棺里。
    在棺木里那样封闭的黑暗空间能隔绝一切令她不舒服的光线，对于对光无比敏感的吸血鬼来说，她自是会被微弱的光线扰醒的。
    她睁开眼时，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那个杨启十分在意的柔弱女孩、那个让希莉欧特有些难以对付的叶柳离——抱在怀里。
    “你醒了呀。”
    叶柳离冲她笑了笑。
    “这里是我的被窝里。暖和吗？”
    希莉欧特自然是立即就想挣脱她。
    “我无法在人类的床上入睡。无聊，我要回棺木了。”
    她则是拉住了希莉欧特，轻声说了一句：
    “等等。”
    希莉欧特注意到叶柳离眼圈有些红红的，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哭泣后留下的痕迹，毕竟...她已经不会表达感情了，更是在一开始被杨启弄哭之前，就已逾千年未曾哭泣了。
    她虽然不耐烦，但也还是停下了动作，想听听看叶柳离会说些什么。
    “上奏吧，仆从。”希莉欧特一如既往高傲地说。
    “...”
    叶柳离稍作犹豫，把她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我说，小希莉。你觉得阿启他...”
    希莉欧特瞬间就别过头去。
    “哼，别和我说那个人类，我讨厌他。”
    “诶？真的？”
    叶柳离完全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他让我成了他的契约仆从，这对身为女王的我可是奇耻大辱。”
    希莉欧特撇了撇嘴。
    “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这出乎叶柳离的意料。希莉欧特几乎不会与人类相处的方式，自然更是不会说谎了。
    既然她说对杨启并没有兴趣，那杨启会不会对她...
    叶柳离“咕噜”地咽了咽，又向她问道：
    “那小希莉，你觉得阿启他...是不是对你...”
    “什么？”
    希莉欧特不解地看着她。红宝石般的双瞳中蕴含的信息，是在等待她把后半句话说完。
    但叶柳离还是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没事儿。”
    她觉得即便是问希莉欧特也得不出什么答案。对不善交际的希莉欧特而言，就算杨启对她有什么意思，她也不会觉察得到。
    尽管如此，希莉欧特与杨启时常待在一起也是不容忽视的客观事实。
    “小希莉...”
    “告诉我吧，解除我的诅咒——或让我成为吸血鬼...”
    她顿了顿。
    “哪一个更有希望？”
    希莉欧特闻言，凑到她的脖子前，抽了抽鼻子。
    “当然是后者了。血族转化为人类的禁术是否仍在城堡中尚不可知。而如果要将你转化为不老不死的血族，那只需一个合适的、能够让我施法的祭坛来保护你的身体，你就能在初拥的过程中存活下来。像那样的祭坛可没那么难找哦。”
    希莉欧特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嘶...人类。”
    她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直勾勾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叶柳离。
    “你不想做人了吗？你可要想清楚，这份力量的代价。”
    叶柳离说：“我...我当然还想作为一个人类呀...”
    “可是，我太弱了，太软弱了...我什么都做不到。连让他注意到我的心意都做不到，连开口向他坦白都...”
    叶柳离的情绪开始失控，希莉欧特却是一脸不解。
    “你在说什么？”
    叶柳离随后忍不住破涕为笑，也是，这些话希莉欧特是无法理解的。
    更何况..有可能将杨启从她身边夺走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吸血鬼少女。
    没给叶柳离想好要怎么跟她解释，希莉欧特便扑倒了她，随即在她的脖子旁用手指比划着什么。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刚才的话...但你想要更强的力量，是么？”
    叶柳离点了点头。
    “弱小的自己无力去改变注定的结局，珍视的一切被无情地践踏至支离破碎。呵呵...我可是，再熟悉不过那样的感觉了呢。”希莉欧特说。
    叶柳离怯怯地说道：“所以，你有办法让我变强吗？”
    “你问血族女王这个问题，那答案当然就只有一个了哦？”
    “成为吸血鬼吗...果然还是算了。”
    叶柳离苦涩地笑了笑。
    “算啦，就当我今天想找你聊聊天吧。到时候如果我没法得救，那再考虑也不迟。”
    希莉欧特歪了歪头，她似乎察觉到了刚才她那通“胡言乱语”是什么意思。
    “人类，等一下。你想要这份力量，是为了谁？”
    “诶，那当然是阿启呀。”
    “那家伙？”
    希莉欧特瞳孔缩了一下。
    “为什么？”她问。
    叶柳离不假思索地说；“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呢，如果我没法活着回去，那有些话不和他坦白就再也没机会了。”
    “坦白什么？”
    希莉欧特直截了当地追问道。看她的模样，就算自己现在不说，也会被她用魅惑之眼强迫说出来的吧。
    叶柳离虽然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对她说，但她也只能鼓起勇气说道：
    “我...我喜欢他。不说出来的话，我就...”
    希莉欧特忽然感觉她那颗冰冷的心被捏紧了。
    又来了，又是那种感觉。
    明明她是非常讨厌那可恶的人类神父的。
    绝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有讨好他的举动，都只是想要他能给她带来的好处——例如给她买来更多的布偶。
    她肯定不会去关心那个家伙的一切，会有什么样的人追求他，会是什么样的人成为他的配偶...
    这一切她统统都不关心。
    ...
    ...
    ...
    真的吗？
    “你只不过是在骗自己而已。”
    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感从心底升起。
    希莉欧特...打翻了醋坛子。
    “哼，不许说。”
    希莉欧特冲叶柳离说道。
    “那个人类是我的仆从，你也是我的仆从。我还以为你会清楚这一点呢。”
    “...诶？”
    叶柳离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希莉欧特关于杨启的所有说辞，她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小希莉...你该不会只是在傲娇而已吧？”
    “什么傲娇？那是什么？”
    “...我不管，阿启可是我的发小。我就算要对他说...你也管不着哦！”
    “离我的仆从远点。他是我的。这是命令，女仆。”
    “哼...那、那我们就公平竞争呗！”叶柳离鼓起嘴道。
    “谁要和你竞争什么乱七八糟的...”
    希莉欧特嘟囔着，将她摁倒在床上。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看来，必须得给你一些惩罚才行呢。”
    叶柳离也不甘示弱，女孩子最清楚女孩子的弱点，抬手挠起了她的腰身。
    “咕噫？！”
    “好机会！”
    “你...噫！区区人类...不要太过分...呜！”
    ...
    于是，两人就杨启的话题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
    床上滚来滚去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后，两人嘟囔着嘴、完全一致地顶着通红的脸，一个去洗了个澡，另一个一头栽进棺木里，直到这天晚上都没有半点声响。

 第80章 贪欲

    “嘻嘻...”
    金色卷发的少女坐在屋顶上，双腿在空中摇摆。
    “遵循欲望吧，听从自我吧~”
    她悠然自得地摇晃着身体，手里拿着一袋盐渍坚果，旁边放着热乎的红茶，享受着属于她一人的下午茶会。
    只是，这“一人茶会”似乎来了新的客人。
    呼——
    杨启翻身跃上了屋顶，缠绕着双腿的圣咒术在站定后便解除了。
    “莉格莱尔，我就知道是你。”
    “呀，这不是我的新主人么？来参加我的茶会吗？”
    莉格莱尔冲杨启吐了吐舌头，伸手将手里的零食递给他。
    “要吃嘛？”
    “少来这套。”
    “诶，你难不成...是在怀疑我做了什么吗？”
    “你别装了，别以为你是天启骑士就可以——”
    她站起身，唰地朝杨启凑了过来。
    “那么，我的主人...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你可得拿出证据来哦？”
    她向杨启发起连环攻势，杨启被她一通连珠炮似的提问堵得说不出话来。
    莉格莱尔勾起邪魅的微笑，趁杨启愣住的瞬间，精准地将手一伸一缩，便从杨启的衣兜中掏出了血浆袋。
    “这可是上等的血液呢，谢谢你啦。”
    “这是我要给希莉欧特的，还给我！”
    “噢，是给她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咯。”
    她一边躲闪着杨启，一边不紧不慢地撕开了血浆袋，仰脖就喝了起来。
    即便是被封印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天启骑士的身体素质也并非杨启能轻易对付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喝？你明明不是吸血鬼。”
    没几分钟，杨启就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他本就刚刚被希莉欧特吸过血，现在他的身体自然无法剧烈运动。
    “我可是‘贪欲’之圣杯，天启之‘饥荒’哦。血液煮熟了是人类的食物，那生的血液...也是吸血鬼的食物呀。只要属于人类食物的范畴，就都可以成为我的力量之源。”
    她在杨启身旁蹲下，将空的血浆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有嘛？”
    “你不要太过分了。”
    “别生气嘛，主人~”
    “主人？你要当我是主人，就该别这么捉弄我。”
    “捉弄？有嘛？”
    她手指在嘴角戳了戳，勾起微笑。
    “你该不会...很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吧？”
    这话仿佛一刀戳在杨启的心上，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杨启真是完全应付不了这个小恶魔，她无时无刻不在捉弄身边的人，仿佛她是以此为乐。
    她是个典型的怪人，堂堂天启骑士，即便她声称自己是最弱的，杨启也在面对她时完全落于下风。哪怕是希莉欧特，杨启都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唯独这莉格莱尔，他完全跟她无从聊起。
    “算了，我受不了了，等晚上我再把希莉欧特叫来收拾你。”
    莉格莱尔一听这话，一下就抓住了杨启。
    “那可不行哦~”
    很显然，她被希莉欧特修理过两遍后，对她还是非常忌惮的。
    “比起讨好那个冷淡无趣的吸血鬼女王，选择我，是更明智的选择哟。”
    “我讨好她？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是神父。无论是她还是你，我都——”
    “呀，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神父呢，和一群吸血鬼鬼混...我以为你早就堕落了呢。既然你是个神父...那你应该非常清楚‘圣杯’的权能吧？”
    杨启自然是十分了解，四圣器之一的圣杯是拥有怎样的权能的。
    “我，既是天启骑士，也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
    她凑到杨启的跟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满盈着。
    “我呀，最讨厌那些没有任何欲望的人。但凡有一丝欲望，都会在我的力量下，被欲望驱使着，彻底解放自我，成为被欲望控制的魔鬼...我最喜欢欣赏那般的丑态了。如果你能满足我，要我成为你们的同伴，也不是不可以哦。”
    “你什么意思？”杨启自然是完全不相信她。
    “饥荒骑士的使命便是为了在世间降下饥荒；圣杯权能之贪欲便是放大人类内心的欲望。因此，享用世间的一切美食，欣赏人类屈服于欲望时的丑态...便是我的使命，我的爱好，我的乐趣哟。”
    “真是个怪人。”
    “话就是这么说，我对什么散播饥荒完全没有兴趣，我就是喜欢吃而已。”
    她忽然一改之前神秘兮兮的语气。
    “我之前的主人要我杀了你们，我本来就不擅长战斗，本来指望你们互相把对方吃了，再让最后一个人吃东西噎死...结果显而易见，这不就行不通嘛？”
    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她极其猎奇的计划，杨启血压都上来了。
    “你真的要背叛你的主人？”
    她又毫无顾忌地朝杨启贴了过来。
    “纠正一下，是前主人。我现在的主人...可是你哦。”
    “我的前主人和另外三个天启笨蛋是不容忍背叛的...可我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们迟早都要来杀你们，你要保护的人多我一个...嘻嘻，也不是很要紧吧？”
    杨启一把把凑过来的她从自己身上推开：“那当然要紧啊！你连你的前主人都能背叛，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
    “我说过了，你可真健忘呢。”她伸出两根手指。
    满足我的那两个要求，圣杯兼天启骑士之饥荒，就可以成为你的仆、从、哦。”
    她话里有话地说。
    “我能满足你的愿望、欲望、希望...我是能实现一切的圣杯。包括让那名被诅咒折磨的女孩得救，也不在话下。”
    杨启一惊：“小离...？你这话当真？”
    随即他转念一想。
    “等等，那可是连希莉欧特都解决不了的诅咒。你连她都打不过...”
    莉格莱尔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
    “你这家伙难怪没有女朋友。”
    噗通——
    “啊！”
    她猝不及防地扑倒了杨启。
    “哼，想向我继续提问...得满足我的欲望才可以哦。”
    杨启的脸唰地就红了：“你不是说你只要吃...”
    她歪了歪头：“那不然呢？”
    “咦？”
    杨启愣住了。
    而莉格莱尔则是扑哧地笑了。
    “呀...你该不会以为是——那种欲望吧？”
    “你差不多得了，别拿我寻开心！我——”
    ...
    “阿启？”
    杨启脑袋一瞥，便看见叶柳离站在通往屋顶的安全梯旁，呆若木鸡，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
    “小离？”
    杨启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上的莉格莱尔，又看了看叶柳离。
    “不是，你听我说！”
    “呜哇啊啊啊啊——”
    叶柳离绷不住了，梨花带雨地掉头就跑。
    杨启愣了愣，索性也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第81章 异常

    “我说呀，主人，主人？稍稍解除一些契约封印不可以嘛？”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我可是人人都想要的，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哦...把那些力量还给我的话，我可以——啊呜。”
    杨启把一大块面包塞进了她嘴里。
    “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咕噜咕噜咕。（凶什么凶嘛）”
    她冲杨启扮了个鬼脸，毫不客气地率先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
    时值明月高悬的夜晚，一行人也休整完毕，收拾好行李，打算继续朝罗马尼亚前进。下一站，便是位于匈牙利的德布勒森市。
    杨启选择了尽可能偏僻的路线，因此并没有径直就朝着罗马尼亚去了；哪怕是再多花些时间，也得保证小离的安全。
    “带着这个家伙有必要绕弯弯吗？万一她身上有什么天启骑士特有的定位，那岂不是...”
    埃里克有些担忧地说道。
    洛伊尔接道：“但也不能直接抛下她，如果她回到天启骑士那一边，对我们造成的威胁更大。更何况，我们还有更多的情报没有从她嘴里撬出来，她总是说什么‘还没到时候’。”
    “我也没有她的令咒。这还真是个麻烦鬼。”杨启扶额道。
    “哼，我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叶柳离鼓着嘴道。
    “是呢，不管怎么揍她，她都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用你们的语言来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埃里克吐槽：“我感觉你们说的‘厚脸皮’不是一回事。”
    ...
    “嗝。你们叽里呱啦地说完了嘛？可以走了嘛？”
    莉格莱尔拍着椅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能堵上她的嘴吗？”杨启扶额。
    “很显然，不能。”
    仅是带着这个自动散发着精神魔法的圣杯少女在这儿和他们一起呆了一天多，就让杨启、希莉欧特、叶柳离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无欲无求的洛伊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埃里克看热闹不嫌事大，总而言之——这莉格莱尔属实是个超级麻烦。
    但眼下，在想办法撬开她的口风前，带上她是唯一的选择了。
    一行人乘坐的小汽车是埃里克趁白天时出去购置的，因此埃里克他算是逃过了一劫。要不然以他这个轻浮的性格而言，指不定会发什么神经。
    埃里克担任驾驶，沿着比高速公路稍次的公路驶过边境，朝匈牙利的德布勒森市驶去。
    得益于吸血鬼的体质，行驶效率完全不是寻常人类能望其项背的，数百公里的路途没用多久便也即将到了头。
    备用的汽油桶也已见了底，埃里克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油表，朝杨启使了个眼色。
    “不差这点时间。市郊有一个加油站，顺路去那儿加点油吧。”
    杨启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位，洛伊尔靠在窗边闭目养神，而希莉欧特、叶柳离和莉格莱尔这三名少女，起初闹腾了一两小时后，也东倒西歪地互相靠着睡着了。
    “呼咻...”
    她们的睡姿各不相同，希莉欧特甚至不断地调整着令自己舒服的姿势，莉格莱尔把叶柳离的肚子当成了某种软软的食物在上面蹭来蹭去，叶柳离又躺在希莉欧特的大腿上。完全看不出她们醒着时针锋相对的模样。
    “心累。”杨启苦笑一声，也就这时候能安静一会儿了。
    乘坐摇晃的汽车对她们娇小的骨架而言还是相当累人的，杨启也捶了捶发酸的后脖。
    杨启说：“吃的东西应该还够，就不在德布勒森停留了，索性直接开到罗马尼亚的边境，找座小镇歇息就是。”
    刹——
    埃里克打起了转向灯，准备拐入公路旁的停车场，再从那儿驶进加油站。
    就在此时，迎面开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狠狠地晃了一下前排的二人。
    埃里克下意识说了句母语脏话。
    “真是没半点素质。”
    埃里克专注地看着上坡的路，完全没注意到此时那越来越近的远光灯汽车。
    “埃里克！它朝我们过来了！”
    “什么——”
    埃里克当机立断地掏出手枪，一记肘击打碎了玻璃，将手伸出窗外。
    砰！砰！
    两发精准的射击打爆了那汽车的轮胎，它瞬间便失控着打起了转，眼看就要撞上公路旁的石墙——
    “地狱之门。”
    洛伊尔睁开鲜红的双瞳，那狰狞的地狱之门仿佛没有实体般穿过小汽车的顶部，弹射出数根锁链，将其死死地缠住了。
    埃里克当即锁住了车轮，在一阵刺耳的烧胎声后，那辆失控的车才停了下来。
    “这哥们喝了不少啊。”埃里克啧了一声。“虽然也没几个钱，但这车窗可得让他赔了。”
    他下车向那车辆走去，它没关闭的远光灯尤其晃眼，埃里克看不清车内的人影。
    “老兄，没死吧？”
    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靠近那车，在看清车内景象的下一秒，他当即转头向后跑去。
    “我们继续去加油。”
    埃里克上车，一边上加油站的小坡，一边说道。
    “怎么回事？”杨启问。
    “我先跟你确认一个事儿，这里是匈牙利，不是美国吧？”
    “那当然，你发什么神经？”
    “我只能这样跟你说...‘艺术来源于现实’，这话虽然适用于大部分电影，但大部分人都不认为会适用于丧尸电影。”
    杨启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脖颈僵硬地朝那辆车看去。
    “所以，小子，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在那种通常事发地点是在美国的末日电影里，电影里的炮灰在倒大霉前，都会看到什么东西来着？”
    没等杨启回答，埃里克便拍了拍方向盘，车辆发出不耐烦的喇叭声。
    “服务员！加油！没听到吗！”
    片刻后，埃里克甩下几张钞票，油门一踩到底，驶向公路。
    “要老命了。”埃里克骂道。
    被方才的动静弄醒的希莉欧特，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唔嗯...怎么了？”
    “my lady...您还是亲眼看一看吧。”
    希莉欧特坐起身子，从车前窗向外看去。
    德布勒森市...正在熊熊燃烧。
    奔逃的市民，凶暴如怪物的人形怪物，此起彼伏的枪声和连绵不绝的叫喊。
    “发生了...什么？！”杨启难以置信道。
    莉格莱尔勾起邪笑：
    “原来如此呀，原来如此呢~”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啦。”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看样子，是他来了。各位，我们的行踪也许早就暴露了哦？”

 第82章 瘟疫

    “天启骑士...你以为残害平民能阻止我找到你的主人么？”
    希莉欧特拽过她的衣领，神情冷漠。
    “即便是这座城市走不通，我也会令我的仆从们另寻他路，在如此近的距离，我即便是用飞的，无需几天也能到达我的城堡。”
    “哎呀呀，别激动嘛，你误会啦。”莉格莱尔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可是被你封印了力量哦，你们也一直盯着我，我能当着你们的面让整座城市烧起来嘛？”
    杨启追问：“那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我吃的。”她伸手道。
    杨启没打算跟她浪费时间，把车上剩下的干粮塞给了她。
    “这么爽快哦？那好吧，啊呜。”
    她嘴里嚼着面包，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很简单，那些怪物是我的前同伴——天启骑士之一搞出来的哦。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产生和我也有那么一丁点关系。”
    莉格莱尔打了个饱嗝，但仍继续往嘴里塞吃的。
    “那家伙要用我的【饥荒圣杯】权能为他的病原体提供‘强化’，他要就要嘛，还老凶我，所以我最讨厌他了。”
    她指向大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怪物。
    “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制作那种病原体干嘛呢，现在我知道了。”
    叶柳离忍不住插了一句：“诶，你这完全就是同谋吧，这叫‘一丁点关系’吗？”
    “所以，‘他’是谁？”杨启接着问。
    埃里克摊手道：“boy，亏你还是个神父，这位天启骑士小姐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洛伊尔接道：“是瘟疫骑士。不管是战争还是死亡，都没有这般能力。而饥荒此时正在我们身边。”
    她瞥了莉格莱尔一眼，又补了一句：
    “也不排除是她所为。如果确实是她在妨碍我们，希...主人，请允许我用地狱之门将她抹杀。”
    “答对啦！就是瘟疫骑士哦！”莉格莱尔拍了拍手，掰下来一块面包。
    “别那么凶嘛，给你吃？”
    “我真的会揍你的，饥荒骑士。”洛伊尔语气平淡地说。
    莉格莱尔眼见无趣，索性往旁边一躺。
    “吃饱喝饱，睡大觉。”
    “起来。”希莉欧特又把她拽起来。
    “怎么了嘛，我能说的，可都说了哦？”
    “那家伙为什么要在这座城市散布瘟疫？”
    “我不知道。”
    眼看希莉欧特又要抬手揍她，她又补了一句：
    “我真不知道哦！至少我在被你们逮到前...没有从前主人那里听说过类似的计划呢。”
    莉格莱尔对前主人的身份守口如瓶，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家伙...”
    “怎么办，女士们，先生们？”埃里克扶着方向盘，用另只手将左轮从大衣内摸了出来。
    “揭开血族之王真面目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并不觉得逃跑是明智的选择。”
    杨启说：“你先不要下结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天启骑士的主人就是那血族之王。”
    他一回头，看到莉格莱尔冲他做了个鬼脸。
    “既然饥荒骑士不肯说，那就让瘟疫骑士来说。”
    希莉欧特抬手捏起耳旁的发丝。
    “哼，我本以为你们会害怕天启骑士而选择逃跑呢，仆从们。既然你们要对付这个骑士，这座城镇如此巨大，这般混乱，要从何找起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
    杨启指了指前方。
    “那边似乎有人在组织避难。看这些怪物的声势，瘟疫骑士大概不会放过这座城市任何活人。我们可以先混进人群静观其变。”
    “很好，人类...那就你们去避难，我去搜索那个家伙。”
    “不，我跟着你一起去。洛伊尔和埃里克，你们带着小离跟着人群避难，顺便也把莉格莱尔盯紧了。”
    希莉欧特闻言便凑了过来，她额前的银发拂过杨启鼻尖。
    “你去送死么？”
    “天启骑士是冲着你来的，那朗基努斯已经证明了这点。虽然莉格莱尔的精神系能力对你无效，但难保那名瘟疫骑士也可以无效。”
    杨启把她推开。
    “瘟疫骑士如果如莉格莱尔所说，是个研究病原体的专家...那如果他研究出针对吸血鬼的病毒，光凭你自己，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胜过他吧？”
    吸血鬼的弱点是很显而易见的，它们是既强大、又脆弱的生物。而天启骑士拥有“法则”级能力是已知的事实——她不久前才在朗基努斯手上吃过亏。
    如果瘟疫骑士整出什么针对吸血鬼的东西来，希莉欧特也许并不能像对付朗基努斯一样速战速决。
    她这么一想，确实如此，光凭杨启一个人类也许并不能在保护好叶柳离的同时还能盯紧“圣杯”，而如果正如杨启所说，那家伙有什么针对吸血鬼的病毒，洛伊尔和埃里克也只能干瞪眼。
    杨启的圣咒术多少能派上用场。所以眼下让杨启跟着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那家伙察觉到你的位置，他对人群发动无差别攻击怎么办？根本无法保证小离的安全。”杨启说。
    希莉欧特眼珠子一转，短暂思考了几秒钟，她那张扑克脸先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别过脸去，哼唧一声。
    “油嘴滑舌的人类。那就按你说的办。”
    ...
    不多时，希莉欧特双手环抱着杨启，抱着他飞到了附近大厦的天台顶部。
    从德布勒森市的上空俯瞰，这座城市已火光四起，一如末日电影中的桥段，警察和士兵组成防线，疏散着逃跑的平民，怒吼着射击那些在街道上肆虐的怪物。
    这些怪物的表皮已经溃烂，像是被溶解一般千疮百孔，但却长出了粗壮的利爪和强有力的双足，猎杀着每一个落单的人类，在杀死他们后，又会通过爪尖注射体液，来感染更多的人类，转化为它们的同类。
    这些毫无疑问是瘟疫骑士的产物，没有哪怕一种魔物有这样的力量大规模地将人类变为残忍的异形怪物，以21世纪的科学技术力更完全没有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病毒——就算是这颗星球上最有可能做这种研究的、那个总是拍这种题材电影的超级大国也不可能。
    “真恶心。”希莉欧特嫌弃地说。

 第83章 一无所获

    希莉欧特的视力在自身的强化下可以是人类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因此观察到街道上的怪物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你啊...既然要找出瘟疫骑士，你不帮忙想点办法就算了，倒是用幻影手镜换身不显眼的衣服，行吗？”
    “我巴不得他主动现身，我还省了去找他的工夫呢。”
    “唉，算了。”
    杨启懒得就这个话题继续跟她扯皮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德布勒森市的危机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引爆了全世界的新闻网站，几乎所有媒体的头条都在抢先报道这件事。
    杨启抬头看去，天上来回穿梭的直升机中还混入了一些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军用的直升机，想必那些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跑得比前线士兵还快的西方记者。
    现在他们正把他们的长枪短炮瞄准那些凶神恶煞的怪物，对准了那些被撕咬残杀的平民，而对那些被军队有序救走的无数平民和英勇的士兵视若无睹。
    后面会发生什么杨启再清楚不过了。
    等后期剪辑时他们再把那些不小心拍进去的士兵剪掉，然后给整部影片加上一些灰蒙蒙的滤镜，再根据这些影片撰写一些抹黑匈牙利的文章，这样就能将莫须有的罪名用作日后要挟匈牙利的筹码，在外交上处处为难他们的外交官。
    不过杨启懒得管这些记者，他陷入沉思，一种不妙的想法在他心头升起。
    “希莉欧特。如果只是单纯为了针对你，这瘟疫骑士有必要把事情捅这么大吗？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里出大事了。”
    “也许只是那瘟疫骑士在执行他的‘天启’而已呢？”
    她靠在扶手边，高楼之间的大风将她的裙子与银发刮起，而她不厌其烦地重新整理着发型和衣饰。
    “我不是第一次和天启骑士打交道。但四圣器的化身被赋予了天启骑士的身份...确实是头一回呢。天启骑士会受到‘天启权能’的影响，会不自觉地、始终如一地，去执行属于他们的‘天启’。”
    杨启无言。
    先前的战争骑士朗基努斯就是一副完全不在意暴露身份的样子，如果天启骑士开始发动天启，那他们的幕后黑手，是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吗？
    这已经不是数千年前的古代了，在如今这个高度发达的时代，天启四骑士的能力能掀起的波澜极其有限。
    “四圣器...天启骑士...二十年前的血族之王...”
    杨启扶额。
    “这几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必去想，人类。”
    希莉欧特走近杨启，娇小的她抬头看着高大的他。
    “到了莫纳城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现在，作为一个仆从，履行好你的职责...”
    “嘶...保护你的，血族女王。”
    “根据契约来讲，你才是仆——”
    希莉欧特高傲地将手指摁在杨启唇上，示意他住口。
    “不管是仆从还是主人，都不会改变为我而死的使命。”
    她哼了一声。
    “既然你说能在天启骑士的袭击下保护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我也没说我能打得过天启骑士啊？”
    “哼。”
    她的神色忽然凌厉起来。
    “作出承诺之时...就应有能兑现它的觉悟。”
    “伊薇娜失去了一切，皆因口头的承诺纷纷都化为谎言。”
    “而血族女王，至此再也不会让缔结过契约的仆从拥有反抗承诺的自由意志。”
    她不怒自威的鲜红双瞳注视着杨启，那一刻杨启再次意识到，站在跟前的少女，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与血族女王缔结契约的你，最好拥有能配得上这份契约的觉悟。你可别忘了呢，你知晓了伊薇娜的一切，是用什么承诺换来的。”
    “我当然没忘了。”杨启回道。“只是我那时候没说是什么形式的‘骑士’吧？”
    “你想食言么？”她凛然道。
    杨启说：“当然不会。等到那时候再说吧。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希莉欧特别过头去。
    “哼。”
    ...
    二人在屋顶上等待并观察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线索。
    附近的人员都已疏散完毕，仅留有不少士兵组成的防线在街区中阻拦着袭来的怪物，希莉欧特也没有用她的能力捕捉到这场灾难的感染源出自何处。
    “在这里干等着不是个事儿。希莉欧特，你能飞到再高点的地方看看么？”
    杨启说道。
    “瘟疫一定有泄露的源头。我们现在没发现，但如果根据士兵兵力的布置、还有怪物的数量，应该就能缩小搜索范围。”
    希莉欧特一撩耳旁的银丝。
    “不必那么麻烦。”
    话音刚落，她就提起裙子，踩在护栏上，纵身一跃。
    唰——
    她在杨启不解的目光中俯冲下楼，几秒后，便把一个士兵带上了屋顶。
    这是个军官模样的男人，他一头雾水地被带了上来，看着杨启和希莉欧特，他大吃一惊，就想举起手中的步枪射击，希莉欧特优雅地抬脚一踢，便把那步枪切成了两截。
    “milyen sz?rnyeteg vagy（你们是什么怪物）！”
    这训练有素的军官大叫着掏出手枪，希莉欧特如起舞般旋身，顺势再度飞起一脚，把那手枪径直踢下了楼。
    在军官惊恐的目光中，希莉欧特摁住他的下半张脸，将他半个身子压在围栏外。
    “你这是在干什么？！”杨启大惊。
    “询问他最开始接到和这些怪物有关的命令内容。命令里也许包含有用的地点。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小首领，他应该会知道的呢。”
    “不是——你管这叫询问？！你可以放开他，我来问！”
    “那人类，你会他们国家的语言吗？”
    杨启愣了愣。
    “我不会。呃...也许他会英语？”
    “不必那么麻烦。”
    咔。
    她在军官的惊叫中饱餐了一顿他的鲜血，然后将不省人事的他直接丢下楼。
    经由黑暗魔法的缓冲，他毫发无伤地缓缓掉回了地面，军队哨站内的士兵惊呼着把他抬进了医疗站。
    “嘶...我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所以还是这样更省事呢。”
    杨启血压都上来了：“我的老天...行，你都看到啥了，说吧。”
    她似是在回味鲜血地咂了咂嘴，手指放在嘴边，歪头想了一想。
    “嗯...嗯？”
    杨启问：“怎么？”
    “这个男人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市中心的广场。”希莉欧特说。
    “广场...那是人最多的地方，如果瘟疫骑士直接在那投放病毒倒也不奇怪。”杨启寻思道。
    她忽然闪现到杨启身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间。
    “我们走吧。”
    “喂，你能不能换个方式——”
    “那你要我抓住你的脚...还是手呢？”她略有不满地说。
    杨启一寻思，那样被吊着，时间一长他手都要脱臼了。环抱就环抱吧...之前希莉欧特也是这样带他上楼顶的。
    只是，她柔软的身体就那样毫无警觉地贴在杨启的后背上，垂下的银发随着风不断地划过杨启的后脖和脸颊，她那在风中若隐若现的体香更令杨启头晕目眩。
    他有些...受不了。
    “行...你飞快点，我恐高。”杨启找了个借口。
    希莉欧特嘴角忽然微微勾起：“哦...是这样嘛？”
    她身后展开漆黑的双翼，带着杨启飞上夜空。
    “那我可就多得带你飞几圈了，人类。”
    ...
    杨启脸色又红又白，这下好了，以后他估计真的有恐高了。

 第84章 教会之影

    越是靠近市中心的广场，街道上抵抗的士兵和逃跑的平民就越是稀少。
    在市中心区，游荡的怪物在街道上肆虐，除了这些怪物可怖刺耳的嘶吼，便连抵抗的枪声和平民的哭喊都没有了。
    军队仍在城市外围构筑封锁线，这些怪物并不是电影里行动缓慢的丧尸，它们不仅能迅速转化感染者，寻常的子弹更是无法有效阻止它们狂奔的步伐，外面的军队和警察光是维持防线都十分吃力。
    一些友好的邻国联合匈牙利军方不断派遣军队前来增援，但距离他们集结完毕、并推进到这里，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搞定的。
    “混账...”
    杨启心生怒火。
    如果他不是一名诵读经文的神父，身为三观正常的人类，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内心也绝不会毫无波动。
    “希莉欧特，情况如何？”
    吸血鬼少女摇了摇头。
    “我无法准确定位他的位置。但这附近的区域...”
    她抬手比划了一番：“哼，充满了天启的臭味。”
    杨启稍微对她的话做了一下阅读理解——她的意思大概是：瘟疫骑士确实存在于这座城市里，甚至就位于这片街区内。
    但这家伙不像那高调登场的朗基努斯，在这样敌暗我暗的情况，要在这炼狱般的城市中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等。”
    希莉欧特察觉到一丝异样，她忽然看向了某个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一动不动。
    杨启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儿只有数具东倒西歪的怪物尸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些尸体怎么了？”
    “随我下去一探便是。”
    希莉欧特娇喝一声，在附近展开了她的黑暗领域，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带着杨启飘然降落。
    靠近那些尸体一看，杨启方才知道希莉欧特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
    它们全身遍布着被圣光烧灼的痕迹，烧焦的表皮上，残留的圣光能量仍在不断消散。
    毫无疑问，这是被神职人员击杀的！
    “这太蹊跷了。”杨启环顾四周道。
    “一路上看下来，德布勒森市中心根本没有教堂，为什么在这里会有神职人员击杀的怪物？”
    在被定格的那些凶神恶煞的怪物脚下，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尸体上散发出的圣光，在黑暗领域那遮蔽一切的黑暗之中愈发明显。
    这附近少说有几十具这样的尸体，既然这附近没有教堂，那在市中心出现大规模神职人员战斗的迹象——除了蹊跷、诡异这样的形容词，基本不可能用什么正面词汇去形容。
    “人类...说出你的结论。”
    “教会必须对一般人隐瞒圣光术的存在，律令中的一项便是绝不能在平民面前展露‘神迹’。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神职人员战斗的话...那岂不是在把这律令当儿戏？！”
    “哼，也许是你的那些同事们为了保命，不得不使用呢？”
    “这道理讲不通。”杨启站起身道。
    “他们没理由知道这些怪物可以用圣光击败。如果是偶然发现的，那它们身上的伤口根本不可能像这样...”
    杨启有些反胃地指了指地上的几具怪物尸体。
    “...同时击杀得这么规整。连伤口位置都是一样的。想要有这种效果，必须要事先了解过...或者说，做过预习功课，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可以一击毙命。”
    “结论就是，教会果然有内鬼呢。”希莉欧特捏了捏耳旁的发丝。
    “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去教堂。”她说。
    希莉欧特和杨启想的如出一辙。
    既然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神职人员的战斗，那德布勒森市的大教堂必然有些什么线索。
    ...
    这一边，埃里克已经下了车，带着洛伊尔、叶柳离和莉格莱尔在安全区门口排队。
    叶柳离神色紧张地捂着胸口，暗自念叨着从杨启那学会的一些典籍上的祈福文，比起自己，她现在更担心随同希莉欧特去搜索敌人的杨启。
    而洛伊尔则至始至终警惕地盯着莉格莱尔，后者则在不停地伸手抓了抓空气，然后塞进嘴里，一脸享受，重复着这段匪夷所思的动作。
    “饥荒骑士，你在干什么？”
    “我呀？在吃东西呀？”
    她笑着将空空如也的手伸向洛伊尔：“你要吃嘛？”
    眼看洛伊尔面无表情，她又作势塞进自己嘴里。
    “不给你。”
    洛伊尔忍无可忍，上前揪起她的衣领：
    “你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我可没时间陪你玩游戏。”
    她又摆出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人家真的只是在吃东西呀？”
    “吃什么？”洛伊尔问。
    她一脸回味地舔了舔嘴唇。
    “欲望。”
    “被吞食人肉的欲望所支配的怪物，被想要活下来的欲望所支配的人类...形形色色的欲望满溢而出，在这座城市无处不在。”
    她抬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把什么东西捏在了手里。
    “你看，好多的哦，非常美味的哦？啊呜。”
    她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完全无视了跟前表情逐渐失控的洛伊尔。
    “好啦好啦，洛伊尔小姐，她现在也没做什么嘛。”叶柳离把她俩分开，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队伍内自己就吵起来。
    “她姑且还算是我们的队友，等她真对我们做了什么坏事，再——”
    “既然她不吃，那你来尝尝看？”
    莉格莱尔把一团“空气”塞进了叶柳离嘴里。
    那肯定是一团“欲望”没错...
    因为下一秒叶柳离就大哭起来。
    “哇啊啊——阿启——我不想死——”
    “你！”
    洛伊尔正要修理莉格莱尔，只见莉格莱尔又一勾手，再抬手一抓，叶柳离又唐突地止住了哭。
    “诶？”叶柳离一头雾水。
    “啊呜。”
    莉格莱尔一张嘴，就把那团看不见的东西塞进了嘴里，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真好玩。”她吐着舌头道。
    洛伊尔快忍不住动手了：
    “你这家伙...”
    ...
    不远处的埃里克说道：“别打闹了，女士们。”
    “别开玩笑了，和天启骑士打闹？”洛伊尔一脸不爽道。
    “总之你们先过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埃里克指了指安全区大门，从那里能瞥见临时搭建的安全区内的一隅。
    那间帐篷上挂着一个标识，那标识，对在座的四人都熟悉不过。
    想要进入安全区，就必须要经过那间帐篷的检查。
    “教会？！”洛伊尔吃惊。
    洛伊尔吃惊是当然的...毕竟他们四个人里只有叶柳离是人类。

 第85章 施洛德

    咣当！
    教堂的天窗被打破，杨启和希莉欧特先后落在大厅中央。
    “找到你了。”
    杨启浑身缭绕着圣光形成的护盾，在落地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他解除。
    因为教堂演讲台上，就坐着那位他们要找的人。
    “天启骑士之瘟疫。”希莉欧特冷冷地说。
    那个男人身着教会的主教制服，是便于出外务的西装样式；尽管其头发呈深灰色，他的白人样貌也未显半点老态。
    他绿色的瞳孔..更令他的非人身份不言而喻。
    “你们在说什么？一只吸血鬼...和一位神父？哈哈哈——两位可真能说笑。”
    “闭上你的嘴。”
    希莉欧特抬脚一跺，蔓延的黑雾便在地表形成尖刺，转眼之间便将演讲台扎得千疮百孔。
    那男子跃起轻松躲过，不紧不慢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既然吸血鬼闯进教堂来，那如果能让你活着离开，岂不是会让我们教会脸上无光？”
    “‘你们教会’？别装了，天启骑士。你身上那股臭味都能把我熏吐了呢。”
    希莉欧特带着杨启靠近这座教堂时，她就已经确定了那天启骑士正躲在里面...她也没有听杨启“谨慎行事，可能有诈”的劝告，径直就踹窗跳了进来。
    “我必须得把你那身衣服扒下来，瘟疫。”杨启怒指眼前的男人。
    在确认他正是祸乱整座城市的元凶时，杨启便一股无名火起。
    再老实的人，在经历过如此之多的压抑时，也是会忍无可忍的。
    虽然不知天启骑士是为何而来，但先是战争，而后又是饥荒，再是现在这个瘟疫，他们妨碍杨启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去救活小离——是既定的事实。
    这座城市在熊熊燃烧，即便撇去为了救小离这层原因，眼前的这个衣冠禽兽，亦是杨启身为神职人员无法饶恕的灾难之源，那存在只为了向人间降下苦难的天启骑士。
    “‘战争’夹着尾巴逃跑了，‘饥荒’说什么也不愿开口。那就只能撬开你的嘴了。”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瘟疫’。”男子耸耸肩。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施洛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主教...”
    施洛德面带微笑。
    “而你，才是伪装成神父的瘟疫骑士，在吸血鬼女王的指使下祸乱德布勒森市。”
    “你在说什么？！”杨启警惕道。
    “哈哈...字面意思。”
    话音刚落，整座教堂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砰砰声，所有入口都在眨眼间关上了。
    “我只不过在德布勒森市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请问两位还满意吗？我已经拿到了满意的成品病原体...接下来，就是在不久后大规模投入使用了。”
    他一打响指。
    啪。
    呼呼呼——！！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紫色的雾气，它们迅速向外喷射着，仅需片刻，便能彻底充满整个偌大的教堂。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在德布勒森市的灾难寻找一个替罪羊，好让教会名正言顺地以‘替内鬼的所作所为负责’的理由介入这场灾难。”
    “第二，便是遵循那位大人的旨意...”
    “抹杀血族女王。”
    在说出这句话时，那施洛德仍是笑意满盈。
    “自己送上门的‘女王陛下’...可就省得我去找了，就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吧。”
    希莉欧特展开手掌，漆黑的光弹便从掌心喷射而出，如雨点般袭向施洛德。
    “哼，就凭你？”
    砰砰砰！！
    施洛德翻身躲开这波攻势时，希莉欧特便已闪到他的跟前。
    她一记飞踢即将命中施洛德的面门，而施洛德却是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向后一步，在闪躲了这一记踢击的同时，踏入了那紫色的雾气里。
    刹不住动作的希莉欧特身体一倾，一同没入紫雾之中。
    “...怎么？”
    少女神色一变，她的身体...忽然便失去了力气！
    她自是立即反应过来，抬手回身一挥，便想召唤黑雾组成绳索，将她拽出紫雾之中。
    呼——
    她唤出的黑雾向前射出，但眨眼间，便被周身的紫雾分解殆尽。
    “什么...！呀！”
    施洛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将娇小的她提了起来。
    “放开我...无礼之徒！”
    希莉欧特本仗着自己不会被寻常的瘟疫所影响，想速战速决解决这家伙。但未曾想到...瘟疫，竟直接分解了她的黑暗能量！
    她也曾预料到，如果是寻常的，会伤害她的病毒，她大可切断肢体、亦或是化为黑雾脱逃，没有痛觉的她无论如何都有脱逃的办法，只要有足够维持“自我”的黑暗能量，她便能重组自己的身体。
    但这紫雾...却是瞬间分解了由她制造的黑雾！
    “你该不会还觉得，可以化作黑雾脱离这片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迷迭香’吧？”
    很显然...
    如果化作黑雾逃离的话，她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呜...呜！”
    在流于体内的黑暗能量被瞬间分解后，血族女王——已然只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在这高大的白人男子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傲慢，永远是血族改不掉的缺点，看起来就连血族的始祖也是如此。与我那总是完美无瑕地执行它们使命的病原体不同，像血族这样的怪物...不管我去怎么改造，都无法克服它们那种种缺点。”
    他提着希莉欧特，将她的身体摁在墙上。
    “就凭你...也能自诩完美生命吗？可笑。”
    “我...让你...放开！”
    希莉欧特怒视着他，但随后，她的脑海便嗡地一声——
    那紫雾已开始消化她的意识，渗入她的体内。
    “你动得越快...你的自我在这个世上残留的时间就越少。”
    “如果把你这具躯壳弄坏了，那困扰的可就是我了。”
    希莉欧特没能再说出半个字，她无力地垂下脑袋，不再有半点反抗。
    从希莉欧特发起攻势到落败，仅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
    杨启在旁边目睹着全程，一切都快得令他毫无准备。
    少女无助的模样，令他脑内闪过最后的时刻，那在折磨中一次次陷入昏迷的伊薇娜。
    杨启怒火中烧：
    “希莉欧特！！混蛋！你做了什么！！”
    “只是在清空她的躯壳...令她时隔千年以后，物尽其用。”
    施洛德看向杨启，脸上的微笑如故，却令人作呕。
    “别急...你可是计划中的‘替罪羊’。我会让你和她在地狱团聚的。”

 第86章 骑士与骑士

    “施洛德！”
    “别叫那么大声，你会吵醒别人的。”
    施洛德笑道，抬手一打响指。
    嘎吱嘎吱嘎吱——
    从教堂一排排的长椅之间，竟陆续站起了数十只穿着神职人员制服的变异怪物...！
    杨启怒道：“你竟然连教堂的人员都...！”
    “那又怎么样呢？你可别忘了，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是受血族女王指使的‘瘟疫骑士’——你。”
    “少做你的白日梦了！”
    杨启掏出左轮手枪，但面对教堂内数量庞大的变异体，他的武器显得是如此寒酸。
    “啧。”
    他索性扔掉左轮，在身前双手交叉，闭上双眼，飞速做了一个结印。
    “听我法旨！”
    嗡——
    金色的圣光自杨启的脚下放射开来，随即化作飞速旋转的光流。
    “开！”
    杨启展开双臂，金色的纹路从他的体内流向双臂。
    轰——！
    圣光形成的风障炸开，将怪叫着围上来的众多怪物击退，四面八方的怪物呈多米诺骨牌般倒下一大片。
    “噢，是结合远东道术的圣咒术？有趣，有趣。”施洛德拍手道。
    “闭上你的嘴。”
    杨启抓住胸口的十字吊坠，一扯而下，将握着十字架的手立到胸前，食指与中指并拢。
    “起！”
    嗡——
    一柄光剑自他的掌心生成！
    “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跃过地上正欲起身的变异体，疾步向台上的施洛德冲去。
    在高强度圣光形成的光剑面前，变异体的脖颈转瞬间便被切断，数秒内，杨启便处在了与施洛德触手可及的距离。
    施洛德笑着一拍手。
    “没错，但活着离开的是我。”
    噗通！
    左右两旁又跃起几只变异体，将杨启摁倒在地上。
    “滚开。”
    杨启踹开变异体，又一剑切开它的头颅。他正欲起身，施洛德便一脚踩在他的头上。
    砰！
    “唔啊！”
    施洛德背着手，单脚踩着杨启的脑袋，似乎完全不怕杨启反抗的光剑即将砍到他的腿。
    “你敢这么大胆地冲进来...是不是以为我拿你用于保护身体的圣光没办法？”
    话音刚落，杨启手里那炽烈的光剑便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消散了。
    杨启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将缭绕自己周身的毒气换成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绿色！
    很显然...这便是杨启的圣咒术失效的原因。他已经感觉得到，体内流动的圣光正在飞速流逝。
    “虽然我的作品是如此美丽，但现在是欣赏它的时间吗？”施洛德笑道。
    嘎咔——
    施洛德又一脚踏在杨启的右手上，他不由松开了自己手里的十字吊坠。
    “都结束了，‘瘟疫骑士’。接下来，我会好好把你的尸体包装一番，再送到教会去邀功。噢，这是什么？”
    施洛德注意到了杨启手里的吊坠，弯下腰来，伸手便要去拿。
    杨启瞳孔有如地震一般，挥起左拳，猛地给了施洛德的右脸来了一记。
    “休想拿你的脏手碰它。”杨启啐道。
    施洛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
    “那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在给那位大人交差以后，你的尸体会成为我病毒的培养皿。”
    咔咔咔——
    在施洛德的重压之下，杨启的肋骨逐渐被踏断。
    “区区人类，反抗天启乃不自量力。”
    “哈，渣滓。你现在承认你是天启骑士了？”
    施洛德两眼一瞪：“你——”
    “令咒！”
    趁施洛德这会儿吃惊的间隙，杨启朝着倒在地上的希莉欧特喝道。
    “...我命令你，醒过来！”
    希莉欧特猛然睁开双眼，随即痛苦地咳出紫色的毒血。
    “咳咳...呜...咳咳咳..！”
    她双眼无神地看向杨启，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他发号施令。
    “好...令咒！！”
    杨启又紧接着下达了第二条指令。
    “变成黑雾，逃出去，逃到安全的地方！”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身形眨眼间便化作黑雾，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通风口飘去。
    施洛德抬手道：“想跑？！那就只能彻底抹除你的肉体了！‘迷迭香’——”
    “你可闭嘴吧。”
    砰！！
    杨启抄起一根钢棍，用尽全身的力气，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横扫。
    施洛德从台上滚下去，但随即他便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将自己被打断脊椎的脑袋拧了回去。
    “人类...你会付出代价的。”
    “你说的每一句话用在你自己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杨启冷笑一声。
    施洛德一抬手，四面八方的怪物混杂着致命的雾气袭向杨启。
    他环顾四周，再度苦笑一声，丢掉了手中的钢棍。
    然后，他看向那股已经成功钻进通风口的黑雾，松了口气。
    “骑士什么的...下辈子再说吧，抱歉了。”
    “希望你能遵守约定，让小离好好地活下去。”
    ...
    叶柳离忽然一阵心悸。
    “怎么了...”
    她担忧地看向天际。
    “阿启他，不会有事吧？”
    “叶小姐，你还有空担心那小子...不如先担心一下我们。”埃里克的大手搓了搓她的脑袋。
    他们即将要排到队伍的尽头，通过观察，他已经基本确定了那帐篷里的教会人员，是通过“注射消毒药剂”的幌子，暗中使用圣光对平民进行治疗。
    很显然，埃里克和洛伊尔一旦被“治疗”，露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啊，真是见鬼...要不我们不进这个安全区了？”埃里克挠头道。
    “算了吧，埃里克。你看那边。”
    洛伊尔指了指队伍的后头。
    大量士兵在那驻守着防线，对每一个逃进来的居民进行初步筛选，现在他们四人想出去恐怕比进这个安全区还要难...
    正当三人都一筹莫展时，一直在旁自娱自乐的莉格莱尔忽然插了一句。
    “我说呀，为什么不问问我呢？说不定...我会有些什么办法哦？”
    “我们不想和天启骑士说话。”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别这样嘛？那我就直说好了，我真的有办法！”她一本正经地叉腰道。
    “快说。”洛伊尔瞪着她。
    “办法就是...在这里制造一些混乱，然后浑水摸鱼混进去就好啦！”
    叶柳离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也不带这样大声密谋的吧？！”
    “唔唔——有什么关系嘛，说不定他们听不——”
    “求你别说话啦！！”
    然而，埃里克却是真的在那想了想：
    “呃...好像确实可以这么办。”

 第87章 寻找

    “那就可简单啦！”莉格莱尔说。
    “我只要给这些平民稍微下点‘药’...就能让这里陷入混乱。”
    洛伊尔眯着眼道：“你确定不会连我们一起波及？你的能力精确性似乎并不高吧？”
    她鼓起了嘴：“可别小瞧我！我只不过是被我的神父主人封...”
    她忽然神色痛苦地捂起了肚子，跪倒在地。
    “呜...！”
    莉格莱尔的腹部渗出血来，她摊开掌心，殷红的血迹令三人大吃一惊。
    “嘻嘻...看起来，我的主人有危险了呢。”
    叶柳离几乎要叫出声：“什么，阿启他——”
    “我得去救女王陛下。”埃里克说道。“有女王陛下在身边他都陷入了危险，那女王陛下恐怕凶多吉少。”
    埃里克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掏枪，他做了个持枪的手势，指着莉格莱尔的脑袋。
    “说，天启骑士。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干脆地答道。
    “现在我没空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在和你开玩笑哦。”莉格莱尔的语气忽然抬高了三分。
    “我可是没有不死之身的，我的主人死了，我就会被契约反噬的伤害杀死，变回没有自我的圣杯。吃什么都要别人来喂，不能自己去觅食，那可无聊死了。他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啧。”埃里克烦躁地点起了一根雪茄。
    “你急也没用，忠犬。”
    洛伊尔推开埃里克，走向莉格莱尔，无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先让这位天启骑士制造一些混乱，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考虑下一步。我会盯紧她...如果她有什么可疑举动我就召唤地狱之门吞了她。”
    “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凶呀。”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我现在可是伤员哦？”
    “这点程度对天启骑士不算什么，快动手。”洛伊尔说。
    埃里克叫住了她：
    “先别急，骑士小姐。你可别忘了，我们四个进安全区是为了什么。”
    他们同时看向叶柳离，机灵的叶柳离当然就知道洛伊尔和埃里克是什么意思了。
    “好啦，不就是嫌弃我拖油瓶嘛...”
    她走回队伍中，摆了摆手。
    “我自己去安全区呆着就行啦，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里有这么多士兵，没事的哦。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去吧。”
    埃里克看了看里面的教会营地。
    “你确定没事吗？”
    “我也算是个修女，我说不定还能混进去打听些情报呢。”
    “别担心她了，埃里克。据我推测，这里的人类士兵布防足以对付目前街区上分布的变异怪物。”洛伊尔道。
    “你那些千年前的战争经验可能已经过时了也说不定。”埃里克说。
    “...在对付魔物这件事上，不见得你能比我更有经验。”洛伊尔补了一句。
    “哈？你从出生起就对付魔物吗？我没记错的话，小姐，你被初拥前也就征战过短短几年而已吧？我可是猎了20年的魔了。”
    “可我活得比你久，忠犬先生。”
    “你大部分时间下都是一尊石像，比我久那是当然的。”
    “随你怎么说，猎魔人。即便不听我的，你也该尊重一下那小姑娘的意见。”
    叶柳离猛地点了点头：“嗯嗯！”
    本来埃里克油嘴滑舌地就占了上风，但洛伊尔这一招转移焦点让埃里克无从反驳。
    “行，叶小姐，注意安全。那就开始吧，天启骑士。”
    埃里克对一旁的卷发少女说道。
    “我有名字的，叫我莉格莱尔，不然我不帮你。”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
    “你别闹！”
    “嘻嘻，开个玩笑，我那点微弱的天启权能早就已经生效啦。”
    她嘴角露出邪笑。
    “你们没发现...你们肚子很饿嘛？”
    话音刚落，埃里克和洛伊尔就愣住了。
    这片等待区里密密麻麻地人头攒动，埃里克和洛伊尔瞬间便被饥饿感弄得晕头转向，馋人的人类香气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们的理智。
    只是...她被封印了，这一次，他们多少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
    因为突如其来的饥饿，等待区里一些暴脾气的市民本就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们率先闹起了骚动，整个等待区陷入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霎时间混乱不堪。
    三人趁机逃到了一旁的小巷里，埃里克抱着莉格莱尔，与洛伊尔在楼壁之间反复跳跃，跃上了屋顶。这对于已成吸血鬼——且还是血族女王眷属的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埃里克放下莉格莱尔：“天启骑士连跳两步都不会？”
    “都说了，我是天启骑士中最弱的一个，连不死之身都没有。身体素质只比人类强一点点...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本身一个天启骑士这么弱就很不正常了。”
    她手指放在嘴角，邪魅地笑了笑：
    “你嘴上这么说，却也把我抱上来了呢。你还挺绅士的嘛，先生。”
    “少说废话。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女王陛下。”
    埃里克不想与她过多纠缠，拉过洛伊尔就讨论着对策。
    “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早就切断了与你的女王陛下的联系，我还想问你呢。”
    “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莉格莱尔提醒我，我都没注意到，女王陛下的力量...已经微弱到连我都感知不到了，比朗基努斯那次更甚。”
    莉格莱尔微微一笑。
    “哼哼...瘟疫骑士施洛德，我最讨厌的家伙。他可不比朗基努斯那个呆呆的笨蛋，落在他手上的话...说不定尊贵的血族女王大人已经死翘翘了哦？”
    埃里克说：“现在烙印在我身上的契约仍在，就足以说明她活着。”
    “哎呀，真可惜。”莉格莱尔说。
    埃里克不想再花功夫训斥她，反正对天启骑士的三观他是无可奈何了。
    “这样吧，先从最可疑的地方开始调查。”
    “可疑？”洛伊尔看向他。
    埃里克答道：“教会。现在教会理所当然地介入这场极其可怕的瘟疫中，最可疑的便是他们。”
    “哪里可疑了？”
    “噢，洛伊尔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你们的时代了。教会恨多年前就无法像这样四处介入社会的各项事件之中了，他们一手遮天的日子已经被终结很久很久了。和你所处的时代大相径庭。”
    “这我知道。然后呢？”
    “很显然，他们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安全区中，理所当然地为人民提供‘科学治疗’，这本身就相当可疑——目前并非所有平民都信仰教会，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里来给平民‘治疗’。就算是出于传教目的，也过于蹊跷了。”
    洛伊尔眉头一展，无神的双瞳如同地震一般。
    “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治疗这种疫病的办法的？”
    “这就是问题了，骑士小姐。”埃里克耸耸肩。
    “去教堂。”洛伊尔当机立决。“教会在当地的一切决策都从当地的教堂发出，由教堂的神职人员执行。那里能找到线索。”

 第88章 幸运

    少年站在教室的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吵吵嚷嚷的门。
    咔哒——
    门响起吱呀声响的那一刻，整间教室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教室。
    整间教室的学生——那些所谓的同学，在此时此刻，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令他的肌肤和脸颊感觉如同火燎。
    “什么呀，不是老师，是他。”
    “晦气。”
    “你怎么还没退学？”
    啪——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响起片刻，一只粉笔擦就向他飞了过来。少年抬手接住了它，但粉笔擦上落下的粉尘也令他不禁咳了两声。
    他还没抬起头，向他扔来粉笔擦的人便从座位上站起来，顺势将粉笔擦摁到了少年的头上。
    噗！
    “你还敢接？还敢咳？啊？”
    那人不顾少年的反抗，将粉笔擦在他的金发上使劲拍打，尽管少年用手去挡，也令他刚洗的上衣、他的书包、他的头发和脸，沾上了大量大量的粉灰。
    少年没有哭，因为泪水如果沾湿了粉尘，会在擦眼时让他眼睛疼上好几天，脸也会被粉尘中的颜色添加剂弄得五颜六色。
    为了回家不让家里人担心，为了不让爸妈察觉到他受到了欺负，他忍住了。
    在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后，少年会去厕所的洗脸台旁，趁着男生们都回去上课，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的仪容重新整理好。
    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金发、棕眼，肤色发白。与周围的人是那么格格不入。
    在这个被排挤的学校，在这个世界，在所有爸妈之外的地方...
    他，找不到任何认同感。
    这是他上小学的第一个秋天，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来，因为他的这头金发，因为他的那副不同于亚洲人的长相，他在入学之初便被班里的几名孩子王霸凌了。
    他与许许多多被霸凌的孩子一样，但又不一样——
    他被霸凌的理由非常简单，但他无法去反抗霸凌的原因也很简单。
    少年只是不想给家里人添堵，添乱。
    纵使他的成绩在如此严重的霸凌下中规中矩，纵使他不得不在午休时间不回那肯定又被倒了一床垃圾的寝室床，他也好好地隐瞒了这一切，没有让爸妈知道。
    至少，对于他这个孩子而言，他幼小的心灵是这么认为的。
    但即便是自从小起就懂事的他，在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懂得该如何去排解忧虑，更不懂得如何去消除对自己的霸凌。
    他一味的逃避导致了霸凌的变本加厉，更令他年幼但坚韧的心灵...开始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痕。
    他擦着因为进了粉尘而仍有些疼的双眼，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教室。
    少年一眼便看到了座位上那被乱涂乱画的桌面。
    更是一眼看到了被倒满黏糊果汁的椅子。
    还有那被笔划得面目全非的课本。
    ...
    他早已习惯了。
    他的内心想愤怒，但年少无知的他却知道——这会导致父母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样的折磨永无尽头，但他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
    漫长的半年，已经让他从入学时的开朗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沉默寡言。甚至现在看到这一幕时，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情绪。
    一旁的孩子王本正窃笑着看他无能狂怒的表情，但怎料到他却是笑了一笑。
    趁少年坐下时，孩子王一把抽开了他的椅子。
    噗通——！
    他摔了，像往常一样狠狠地摔了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好巧不巧地磕到了桌角。
    在晕厥前，少年最后的念想竟然是——
    “这下瞒不住了。”
    ...
    数日后，少年头上缠着绷带回到了学校。
    只是他走到教学楼下时，正欲踏上楼梯，一丝恐惧竟从他的心头升起。
    他的脚在颤抖。
    随即，恐惧感化作洪水猛兽。
    那孩子王的脸，那个让他出了血的座位，那间教室...甚至是脚下站着的学校...
    他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起来，恐惧感淹没了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
    他后退了两步，随即他转身逃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躲到校园的一角——小公园里的一棵桃树下。
    他大口喘着气，后脑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仰起头，便令他的整个脑袋剧痛无比。
    他忘不了父母亲那既震惊又生气的脸。他看到父母扭打在一起。
    年幼的少年并不知道那是妈妈在拦着爸爸不让他去学校修理“孩子王”，只理解成他们吵了架。
    他想永远离开这个学校，现在，唯一支撑着他在这里读书的理由没有了。
    他已经令爸妈失望了——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爸妈费了很大的劲才送他到这里来。
    不管如何，他无法在这学校待下去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已令年幼的少年对学校的一切都产生了恐惧...
    他知道，但他无法克服，不知道怎么去克服。
    “呜啊啊啊——”
    这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过于残酷，他哭了。
    他从小便没少哭，但这半年以来，为了不让那期待着自己学成归来的爸妈伤心，他不管受了怎么样的委屈都只是偷偷擦了擦眼泪。
    在这个时候，他也不管四下有没有人，情绪失控，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大声地嚎哭着。
    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哭到嗓子发哑，眼眶红肿，甚至咳嗽不止...
    六个月的压抑远不是这点情绪释放能被排解的。
    他多想像童话书里一样，此时此刻，能有天上派来的使者来倾听他的苦恼，排解他的忧虑。
    “呜...要是...有天使...就好了...”
    他嗫嚅着。
    “给你介个。”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白暂的小手递过来一盒抽纸。
    “...啊？”
    少年抬头看去，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孩子蹲在他的面前，眨巴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年龄看着跟他差不多大。
    “擦擦眼泪。”
    她看少年愣住了，她索性自己抽了一张纸，啪地一下摁在他的脸上。
    “唔、唔——我自己来！”
    少年只好接过纸巾盒，一张接一张地擦干自己流得到处都是的鼻涕、口水和眼泪。
    女孩坐在一旁，看着这个男孩笨拙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又抽了一张纸，给他的脖子擦拭起来。
    “连这里都哭脏了，像你这样子，让别人看到可——丢人啦。”
    少年抽泣着说：“我、我...现在不也被你看到了吗...要笑就、就...笑吧。”
    “我不会和别人说哦！”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作为交换，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哭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
    “我刚刚出来上厕所，就发现你站在楼下走来走去，然后跑开了。我有些好奇，就翘课跟过来啦。”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歪了歪头。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我们...不认识...”少年说。
    女孩笑了，她笑起来是那样可爱。
    “你不认识我，整个年级都认识你呀。你的头发金闪闪、毛茸茸的，就和芭比娃娃一样，我们班里的女生可都好羡慕呢。”
    少年大吃一惊。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陌生人嘴里得到这样的评价。
    “真、真的吗？”
    少年有些惊喜，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我才不信，你在骗我。他们，老是打我。”
    “他们欺负你...我是知道的哦。”
    女孩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而女孩内心也暗自窃喜着：
    “哇啊，真的蓬软蓬软的！”
    她笑着说：“哭一哭，心里就舒服多啦。他们确实太过分了，以后，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对付那几个坏蛋吧。”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付他们呀。”少年揉了揉通红的眼。
    女孩鼓起了嘴。
    “我经常有对付他们呀，你难不成没注意到嘛？”
    她又想了想。
    “也是，你每次放学都走得飞快，头也不回。估计是没看到吧。所以我也只能帮你擦擦桌椅了呢。”
    少年大吃一惊：“什么，桌椅是你...可他们还在班里说，不让别人帮我打——”
    “嘘——”
    女孩嘘声道。
    “好啦，可别让别人听见，他们也不知道是我打扫的。”
    少年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了许多、许多的画面。
    “那之前在班里给我递纸巾的...也是你？”
    女孩点点头。
    “在我包里塞回被偷走的零食的，也是？”
    她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那我被偷走的作业...”
    “全部都是我哦。”
    ...
    少年一时无语。
    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地帮他渡过这被欺凌的半年。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只要你能让我摸一摸你的头发。”
    她笑着递给少年一颗糖：
    “我们做朋友吧。”
    孩童的友谊是很容易建立的；亦是相当容易破裂的。
    但孩童之间，不会去计较那可能破裂的可能性，往往用最简单的方式就能获得全部的信任。
    这被认可的感觉，令少年的内心如沐春风。
    她的微笑，照进了他的内心。
    少年立刻羞愧得无地自容：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我却...根本不记得见过你。甚至不知道你就在我班里。”
    女孩吐了吐舌头：
    “想道歉的话，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哦。”
    “那、那我就先说我的名字...我姓杨...”
    女孩打断了他。
    “你不用说啦，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一时哑口无言。
    女孩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
    “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认识啦。”
    “我叫叶柳离，妈妈说，我的名字的谐音，是一种很好看的玻璃。”
    “嗯，我叫杨启...”
    “都说了我知道你叫什么啦！”
    “可是这样不公平。”
    “唉，没想到你这么死脑筋呢。”
    ...
    很多年后，杨启始终没有改变他在遇到她那一刻时的想法——
    遇到了这个天使一般的女孩，是他一生最大的幸运。

 第89章 勇气

    “哟，金毛鬼，你怎么还没退学？”
    几个高大的孩子王围住了杨启，堵在教室门口。
    杨启转身想从后门走，孩子王便又跨出一步拦住了他。
    “我问你怎么还没滚，听不懂人话吗？”
    杨启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径直对上这些恶人的眼睛，棕色瞳孔的眼眸注视着孩子王。
    在孩子王这霸凌的七八个月以来，这个在他眼里懦弱无比的金发少年从不敢这样抬头看他，他抬手就要扇他巴掌：
    “怎么，你有意见？你有脾气？你再瞪我，我就把你那白内障一样的眼睛挖——”
    “你试试看？”
    杨启打断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哟呵，需不需要我教你找死两个字怎么写？鬼佬。”
    他像往常一样拿出粉笔，就要往杨启脸上写。
    “这次回去照照镜子，不懂怎么写的话，问下你的金毛老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孩子王和他的同伴放肆大笑起来，隔壁班的学生路过都压低了声音。
    “他们又在欺负那个混血的男生了呀。”
    “嘘，别让他们听到，小心也欺负你。”
    “赶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
    啪！
    杨启抓住了孩子王的手腕，死死地抓着，不让他拿着粉笔的手往自己脸上再靠近半分。
    “你，刚说什么？”
    “你要我说几遍都行！”
    孩子王的力气自是比杨启要大得多的，在孩童的年纪，能当上恶霸的，自是身体有过人之处。他一把将杨启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鬼佬！”
    “鬼佬！”
    “鬼佬！”
    一时间，几名霸凌他的学生都一同起哄着，一声更比一声高，仿佛这样毫无意义的辱骂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快感——
    对孩童来说，是，这能把大部分小孩骂哭，他们屡试不爽。
    并且在激怒对方、令对方和自己大打出手以后，如果老师前来问责，仗着他们人多势众，老师亦是不会再帮那个被霸凌的可怜虫说话。
    这些小小年纪便霸凌成性的家伙...在如何避免惩罚地实施霸凌上，可比他们的学习这一项要精得太多了。
    嘀——
    杨启举起一支录音笔。
    “这是什么声音？”
    孩子王作势就要想抢走它，杨启一个闪躲，靠在了教室门口。
    “是结束录音的声音，这根棍子里面已经存满了你们骂我的话。”
    那孩子王一翻白眼：“少吓唬我。”
    杨启就知道他们会这样说，他轻按了一下末端的按钮。
    录音笔中传出了孩子王的声音，他正用着不堪入耳的言论大声辱骂着杨启，为了防止他耍赖，杨启甚至刻意把他喊自己名字的片段录了进去。
    放了几秒，杨启又“嘀”地关闭了录音笔。
    “你再来欺负我，我就把这些录音，用短信发给你的叔叔阿姨，你的爸爸妈妈，发给老师和教导主任。”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你试试看？”
    杨启抬起头瞪着他。
    孩子王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
    “你给我等着！”
    那孩子王气呼呼地走了，连下一节课都翘了，没能来上。
    杨启回到座位上，这一次，自己的座位干干净净地，再也没有遭到他们的迫害。
    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教室后排的叶柳离，她正冲着自己悄悄摆手，使了使眼色。
    杨启也冲她笑了笑，露出嘴里的一口白牙。
    这是他入学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第一次如此开心。
    他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以示顺利，她也松了口气般地再度点点头，继续和旁边的同桌女孩聊起了天。
    ...
    放学后，回家的路上，杨启兴致冲冲地和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回家了。
    这一次，他几乎就走着跑跳步，心情格外舒畅——因为从今以后，那群坏家伙大概再也不会来烦他了。
    他解脱了，终于。
    现在只要脚踏实地地完成学业，完成爸爸妈妈托付于他的期望。他就能让爸妈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
    还有，那个名为叶柳离的女孩子，走入了他的人生轨迹之中...
    杨启还未能继续去想关于叶柳离的事，忽然就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呜...唔？！！”
    杨启还未反应过来去反抗，他便被拖入了一旁的小巷中。
    定睛一瞧，眼前竟站着两个穿着高中制服的高大男生，而那从上午开始就不见踪影的孩子王，一脸得意地从他们俩背后走了出来。
    “大哥，就是这个金毛鬼，他欺负我！”
    瘦高个的高中男生说道：“我都知道了。臭小子，把那个什么笔，录音的东西，交出来！”
    “你把它交出来，我哥俩还能保证你这条狗腿今天不被打断。”旁边的秃头附和道。
    孩子王在后面放肆地笑，说道：“大哥，你把他嘴捂住了，你可让他怎么说啊。”
    “万一他叫呢？”
    “怕什么，他叫就打烂他的牙齿。”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表弟。”
    那瘦高个放开了杨启的嘴，杨启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虽年幼无知，但也知道眼前的情况，是爸爸多次教导他的——打劫。
    “我才不会给你们！”
    杨启怒视着孩子王。
    “我要回去告诉老——”
    噗！
    秃头一脚踢在了杨启的肚子上。
    以他这小学生的体格，完全受不了高中生一记下手没轻没重的踢击，他头晕眼花，霎时间说不出半个字，痛苦地跌倒在地滚来滚去，也不顾自己被弄得灰头土脸。
    瘦高个面露难色：“秃子，你这把他弄伤了...是不是得赔钱啊？”
    “他敢说是我们做的吗？就凭他这怂样。”
    “也是。”
    瘦高个放心地把杨启从地上拎起来，抬起他的拳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给还是不给？”
    杨启喘着大气，骂道：“坏人！我绝对不给！”
    瘦高个冷笑一声：“你找死。”
    ...
    “住手！”
    又是那清脆且稚嫩的声音。
    杨启转头看去，叶柳离站在小巷口，她小小的身体逆着光，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什么啊，是个小女孩。快滚，我们哥几个在玩耍呢。”
    叶柳离娇声喝道：“放开杨启！”
    孩子王小声说：“大哥，她是我同班同学，一个很受欢迎，爱管闲事的家伙。”
    “哦，那不好意思，小妹妹。”
    那瘦高个推了推手，指向外面。
    “听好了，你现在转身快滚，当做没看见，否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哼。”
    叶柳离一脸气愤地大跨步走了进来，抓起杨启的手，就要把他往外面带。
    “杨启同学，我们走。”
    啪！
    瘦高个的手抓住了叶柳离纤细的手臂。
    “带他走？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
    瘦高个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屁孩，你是真想和我们作对？”
    叶柳离不依不饶地说道：
    “放手，你这坏人。”
    瘦高个嬉皮笑脸地说：“真好笑，我不放的话你又拿我怎么办？”
    叶柳离直勾勾地盯着瘦高个，一声不吭地摘下了自己的发箍，狠狠地搓乱了自己的头发。
    瘦高个吓了一跳，一把松开了叶柳离：“你干什么！”
    叶柳离当即把她的校服甩在瘦高个的脸上。
    “我们走！”
    她拉着杨启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回头冲瘦高个做了个鬼脸。
    “不许追上来！”
    后边的三人气得直跺脚，但也只能看着那个女孩带着杨启消失在拐角。
    ...
    片刻后。
    杨启和她惊魂未定地在无人的拐角站定，她才有机会和杨启一起大口喘着气。
    “哈啊...哈啊...谢谢你...肚子好疼。”
    叶柳离哼了一声：“没事啦，还好我看见你被他们拽进去了。”
    “谢谢你。”
    “你就只会说谢谢嘛？”叶柳离嘟囔着说。“要不是我跟着你...”
    “什么？”
    “没有没有。”叶柳离摇头。“我说，以后我们...放学一起回家吧？”
    “你那么受欢迎，我怕会连累...”
    “就是我受欢迎我们才要走一起呀。”
    “为什么？”
    “那你就是不愿意咯？”
    “好好好，我愿意。我怕他们又来——”
    “好啦，那我们就再想新的办法对付他们吧。”
    “嗯...好的，叶流、呃，野柳里同学。”
    “我叫叶、柳、离、啦！”
    “你名字还是好难念，我老是念错。要不，来个简称？”
    “简称？是小名吗？”叶柳离歪了歪头。
    “好像是‘卓号’吧。”杨启说。
    机灵的叶柳离理解了：“是绰号啦！”
    “嗯好，绰号。好像也不对...算了，反正差不多啦，那就叫你小离吧。”
    “那我就叫你阿启。”她笑了笑。“这样才公平嘛。”
    “你又学我说话。”
    ...
    那时的叶柳离从未想过一种可能性。
    就是这份友谊，这份难能可贵的缘分与交情，在长大成人后，经由进一步地加深，会演变成友情之上的另一种感情。
    二人之间经历的种种，一同长大成人的种种——
    使得叶柳离的眼里，始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但那时年幼的她，仍远未意识到。

 第90章 目光

    “师傅，剪完以后给我染成黑的。”
    “好嘞，小伙子。这等于糟蹋你这头这么好看的金发了啊。”
    “为什么这么说？”
    “染发这回事，你得经常来补染。因为它治标不治本，新长出来的头发依然还是金色的。时间长了，恐怕会影响你的发质啊。”
    “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呀！”一旁的叶柳离坐不住了。“阿启！”
    杨启从镜子看向身后的她，不为所动。
    “好了好了，我不是早就说过了要染黑。我爸妈也同意了。”
    “不是黑发金发的问题啦，师傅说会影响发质呢！”
    “那也不会怎么样啊。”
    “头发不仅可能不像以前一样蓬软，还可能会脱发呢！那我揉起来就、就——”她欲言又止，鼓着嘴坐了回去。
    “明天就是上高中的第一天了，刚好趁这机会把头发染了。我这头金发可在小学初中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杨启说。
    “这我知道啦。”叶柳离说。“我初中也跟你一个班呀。”
    “所以我才要染黑发。以前爸妈说我年龄太小不让我染，现在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
    “嗯...”
    叶柳离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金发的杨启和她一起长大，将近十年的相处，如今他就要改头换面了，一时半会令她有些接受不来。
    尽管杨启早就在初中某次被欺负时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和她说出了这个想法，但当它真的成真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不过另一方面，也许杨启在高中可以好好地度过三年了，她内心还是暗暗替他感到高兴的。
    ...
    理完发、洗完头的杨启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从理发店内走出来，叶柳离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小离，我们回去吧。”
    “哦好，我给你买了瓶水——”
    叶柳离回头一瞧，黑发的杨启向她走来，她一时恍惚起来。
    “谢了。小离？喂？”
    她仿佛第一次看清杨启一般，她愣愣地看着他，任凭杨启说什么她都没反应。
    “是呢...阿启也长得比我高了呀。”她感叹道。
    在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年里，杨启的身高突然飞涨起来，像是遗传了他那高大的西伯利亚美人妈妈；而他的样貌却是越来越接近他的父亲。
    一个漫长的寒假不见，杨启就已经是七尺有余的十六岁男生了，除了身材变得更显曲线、身高没有太大变化的她，也成了需要仰视他的，更显娇小的少女。
    她踮着脚搓了搓他仍有些潮湿的头发，笑着说：“感觉我都变成你妹妹了呢。”
    他染成黑色的头发相比以前没有任何不同，还是那样蓬软蓬软的。
    “我都在在意些什么呀，阿启还是那个阿启。”
    她笑着说。
    “我都说了不会影响头发的，我感觉好多了，现在走在路上，应该也不会老有人回头看我了。”
    杨启也笑道。
    “我这些年感觉经常掉头发，是不是因为你经常搓我头？“
    “才没有。我也得长高才行，不然摸你头都要踮脚了。”
    “上高中可别就天天在大家面前搓了。”
    她吐了吐舌头：“我才不管。”
    新的校园，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从明天开始，遇到杨启的机会——大概只有上下学的时候了。
    她还为能和杨启读上同一所高中而高兴，殊不知杨启为了能和她上同一所学校，在最后那几个月熬了多少天的夜。
    因为即便是初中三年，杨启也没有交上任何一个知心的朋友，只因像姐姐一样的叶柳离在他身边，他才能在年复一年的异样目光中完成了学业。
    叶柳离不知道这些，杨启更不知道她也为了同校而故意在中考上答错了两道题。
    二人有说有笑地踏在归途上，在十字路口分别时，不约而同地什么都没说，简单地道了个别便各自回家了。
    ...
    “什么？！”
    “啊？！”
    二人在学校门口的分班告示牌上的上千个名字中找到各自的姓名时，不约而同地大叫出声。
    “同班？！”
    她笑着狠狠地拍了杨启后背一下：
    “昨天那么严肃干嘛啦，搞得好像以后都见不到了似的！”
    杨启亦学她的样子狠狠搓她的脑袋：“明明是你先严肃起来的，不管你在想什么，你的表情从来都会特别老实地反映出来。”
    “总之，高中也多帮帮我咯。”杨启冲她使了个眼色。
    “我可不借你作业抄了哦。”她一本正经道。
    “我没说作业，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啊？”
    “切。”
    ...
    一切如杨启所愿，他终于得到了与其他孩子一样平凡的校园生活。
    在这座校园里，叶柳离凭借着自己的沟通能力让杨启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而杨启也在制造流言的女生们面前，据理力争，替她洗清了关于她的那些流言蜚语。
    一直以来，杨启都觉得，叶柳离会一直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从小在霸凌之中被迫变得理性的他，一根筋地从未有过任何别的想法。
    也从来未曾在意过那一直在他身边的、梳着披肩短发的女孩，看着他的眼神逐渐产生了变化。
    在她陷入生命危险时，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趟充满危险的旅程，因为他不敢去想象失去叶柳离时，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也已经意识到了，叶柳离那些奇怪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我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否则我怎么会注意不到她的心意。”
    ...
    杨启抬起头，模糊的双眼逐渐对焦，直至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刚刚那是...走马灯吗。”
    他晃了晃头，以让意识回归清醒。
    “这里是...”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某个人拖着，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中拖行。
    “哟，你醒了。”
    拖着他这个成年人却神色轻松的施洛德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你为什么没杀了我。”杨启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说了，留着你可有大用。”
    他冷笑道。
    “毕竟你的血可是好东西，处置它的权利也不在我手上。”
    “不过也没有关系，等抽干你的血，你的尸体就归我了，我会把你做成一具优秀的兵器的。”
    呼——
    施洛德不知从哪抽出一块宽大的布，将其像大衣一般披在身上。
    这块灰色的布料发出异样的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动了起来，变化成某种实验长袍的样式，套在了施洛德的身上。
    他从那变化出来的大衣口袋中抽出一副眼镜，煞有介事地戴在脸上。
    “毕竟你马上也就是个死人了，省得你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哐当——
    施洛德推开通道尽头的门，一间遍布了诡异仪器的实验室映入杨启眼帘。
    “我乃施洛德，天启骑士之瘟疫，四圣器之裹尸布。”
    砰！！
    他一打响指，实验室的门迅速地关上了。
    施洛德回头看向地上的杨启，双瞳那代表瘟疫的深绿色散发着微光。
    他得意地展开双臂，像是在向杨启介绍他的宝物。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

 第91章 女王

    “这就是大教堂吗？”埃里克说。
    埃里克一行人在附近的楼顶观察。
    莉格莱尔侧过身子靠在一旁，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坚果。
    “别看了，进去抓个人来问问就知道啦！用我的能力的话，可以很轻松地进——”
    “闭嘴。”洛伊尔说。
    这会儿，埃里克的表情逐渐由皱眉化作震惊。
    他拍了拍洛伊尔，示意她往教堂附近的某个街区看去。
    “那儿？怎么了？”
    她的双瞳对焦起来，仅需片刻，那百米开外的街道上，一切事物瞬间尽收眼底。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几名身着教会制服的人搬运，随即将她放在了床上，五花大绑起来，看样子是要塞进一辆来历不明的小货车中。
    “女王陛下！”
    “希莉欧特！”
    二人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
    莉格莱尔蹭过来踮脚，也朝他们看的方向看去：“怎么啦怎么啦？她死了嘛？”
    她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略有失望道：“切，看你们这么激动，我还以为她死了呢，啊呜。”
    “待在这别动。”埃里克塞给她一包坚果。
    “诶？放心啦，有乐子看，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哦。嘻嘻...”
    她一边毫不客气地撕开坚果袋，一边翻身跳到围栏上，噗通一下坐在上面，一副看戏看到底的架势。
    埃里克看了看洛伊尔，洛伊尔又看了看莉格莱尔。
    很显然，眼下虽然他们无法信任这个天启骑士，把她单独留在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但就凭他们刚才那几分钟的观察...下面有着数量庞大的教会人员和警察，还有紧急抽调来的大量军队；而那辆准备搬运希莉欧特的小货车正处在他们防卫的中心——那座大教堂的附近。
    如果下去把人带走再突围，光凭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恐怕都相当困难。
    眼下顾不得莉格莱尔了，二人迅速飞跃到其它屋顶，向那辆货车急速靠近。
    呼——
    他们看准了时机，从三层楼的高度跃下，扑倒了两名守在巷口的士兵，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来到了货车前。
    “ez egy vámpir（有吸血鬼）！”一个神职人员看到二人血红的瞳孔，大叫道。
    埃里克一肘击轰在他的脖颈上，让他闭上了嘴。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鬼叫什么，但我听懂‘范皮尔’这个单词了。”
    噗通、噗通——
    洛伊尔干净利落地放倒两名扑上来的神职人员：
    “猎魔人，你最好动作快点。”
    埃里克抽出猎刀：“虽然这样很无礼...但没办法了，女王陛下！”
    他三下五除二地划断捆绑的皮带，将不省人事的希莉欧特扛在肩上。
    “我们走。你要干什么？”
    他示意洛伊尔开路，怎料洛伊尔忽然抬起右手。
    “地狱之门！”
    随着她的号令，地狱之门显现，弹射出数条锁链，扎进了不远处的高层楼壁之上。
    嗡——砰砰砰！
    她单手抓住埃里克，翻身就跳到地狱之门上面。
    “收。”
    “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呼！
    还未等埃里克反应过来，地狱之门便借着收回锁链的力道“飞”了出去，带着他们一同撞破落地窗，飞进了几十米高的楼层里。
    这一下迅速拉开了上百米的距离，那些士兵想追到这十来层的高度也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埃里克赞赏中带着埋怨：“小姐...你可真是个‘战斗天才’。疼死我了。”
    “闭嘴。”
    洛伊尔冷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便把一块扎进肉里的玻璃片拔出来，随后那伤口迅速愈合了。
    她身为人类时，以人类肉体的强度根本不能使用“天堂之门”使出这样的用法。
    而天堂之门，亦不会像这般能随意召唤。
    这是只有作为吸血鬼的她、作为血族女王奴仆的她、作为彻底堕落的魔物的她...才能使用的无数战斗技巧之一。
    因此，她很讨厌有人夸奖现在的她。
    非常讨厌。
    “趁现在看下女王陛下有没有受伤。”
    埃里克将希莉欧特放在地上，她的衣衫又变得污秽不堪，因她的恢复能力很强，她的外表看不出任何伤势。
    她双目紧闭，因为没有呼吸，她的胸口也不会有任何起伏。但只要她的形体仍存在，就能说明她没有死去。
    “她怎么回事...落到了教会的手里？”洛伊尔说。“那个叫杨启的神父呢？”
    埃里克道：“先把她唤醒试试看吧。”
    他摸了摸外套内侧。
    “惨了，没带血浆袋。洛伊尔，你有吗？”
    她还了个冷淡的眼色。埃里克耸耸肩：“懂了，那就是没有。”
    他二话不说，用猎刀划破了掌心。
    然后他握紧成拳，血液形成细流，不偏不倚地注入希莉欧特微张的嘴唇之间，以防她被呛到，他还扶起了她的后脑勺。
    “哈，你可真是忠贞不渝啊，埃里克。”
    “见外了，骑士小姐。我只是在履行我身为仆从的职责罢了。”
    ...
    “咳咳咳——”
    希莉欧特睁开眼睛，坐起身子。
    “...”
    “...”
    “嘶...”
    她咽下口中残留的血液，环顾四周，随即看向了埃里克和洛伊尔。
    她睁着碧蓝的双瞳，面露怯色地说道：
    “你们...是谁？”
    洛伊尔和埃里克纷纷被一股凉意贯穿，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令埃里克打了个颤。
    “女王陛下...是你吗？”
    “...嗯？你在说什么呀？”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等等...陛下。您的尊名？”
    “希莉欧特”不假思索地答道：“伊薇娜。伊薇娜·冯·莫纳。”
    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告诉他们眼前的少女确实正是希莉欧特无误。
    “这里是哪儿？你们又是谁？”
    自称“伊薇娜”的血族女王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没有攻击我，说明身为魔物的你们于我有求。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先等一等。”埃里克一边扶额，一边打断了她。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那白发蓝瞳的少女皱了皱眉，有些愠怒。
    “我可不是傻子，我是伊薇娜，莫纳王国的女王。”
    洛伊尔索性直接说道：
    “不，你是血族女王希莉欧特。你看看你的身体...你不是人类。”
    “你在说什么胡话，魔物！”伊薇娜生气道。
    “好了好了。”埃里克拦住了洛伊尔。
    “虽然我搞不清是什么情况...总之，咱们还得找到姓杨的小子，他可能会知道在女王陛下身上发生了什么。”

 第92章 排斥

    “我当然是人类了，这两个魔物就知道胡言乱语。”银发蓝瞳的少女叉腰道。
    外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类的莉格莱尔利用自己的能力轻易地获得了她的好感，毫不见外地站在她身边。
    她暗自坏笑地附和：“是呀是呀。”
    ...
    不管埃里克和洛伊尔怎么去证明，这“伊薇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吸血鬼体质有任何异常，就连看到这高楼林立的城市时，自称是一国之主的她也没觉得有半点不妥。
    “她被施加了某种精神烙印吗...强行扭曲认知的那种？”埃里克说。
    “不像。”洛伊尔答道。
    “不是我们的女王陛下中了某种魔法，就是我们脑子有问题。”
    埃里克拽过莉格莱尔。
    “你干的？”
    “喂喂喂，我连被封印前都拿她没办法，我现在可是被封印了九成的力量哦？”
    “那瘟疫骑士，有这样的能力吗？”
    “那个偏执狂哪有呀，天启骑士里唯二的精神系，只有我和死亡骑士哦。”
    洛伊尔说：“可‘死亡’的权能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们说够了吗？”伊薇娜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需要我，但只要我帮你们找到一位神父，你们就可以把我送回我的国土。这可是这名猎魔人先生点头同意的交易。怎么，你们要出尔反尔吗？”
    “我们认识的那位女王...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他人。”
    埃里克看着这有着和希莉欧特同样面孔、甚至穿着同样的礼服的少女。
    这番话既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希莉欧特说。
    “如果我们出尔反尔，临时编出一个不让你走的理由把你留下，你又要怎么阻止我们？”
    这个问题，如果是希莉欧特，她自是会以高傲的姿态蛮横地宣布自己在这场交易中的主导地位；
    而此时眼前这银发蓝瞳的少女，她却是按着胸口，双目有神。
    “我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你们。”
    她笑了笑。
    “你们虽然身为魔物，却在试图与我交涉，就代表你们确实有履行交易的想法。那么，为什么我不先在信任你们的前提下...与你们合作呢？”
    那是在希莉欧特身上绝不会出现的笑容...也是那冷酷的血族女王绝不会有的想法。
    这彻底打消了埃里克与洛伊尔的“她可能是假装的”这个想法。因为希莉欧特不像是会演戏的人，更别说是去演一个这样的傻白甜的形象了。
    “她还真是白纸一张啊。”洛伊尔说。
    “呵，这么天真的女孩肯定不是女王陛下了。”埃里克道。
    然后埃里克回头对伊薇娜说：
    “那我们言归正传吧。你按我说的做。”
    在埃里克的口述下，伊薇娜将信将疑地引导起体内的能量。
    嗡——
    “怎么样，感知到了吗？”
    伊薇娜眉头一松：“有了，居然真的能感知到。”
    她指了指远处一幢不太显眼的大楼。
    “在那里，我看到...某种东西...呜！”
    她跌倒在地，捂着胸口，神色痛苦。
    “怎么！”埃里克一惊。
    “使用这样的魔法会令我的身体感到痛苦...不过，我可是女王，这点程度不要紧的。”
    她撑着身体站起身，埃里克把她搀扶起来。
    “谢谢你。”她礼貌地笑了笑。
    埃里克一阵头皮发麻。
    他早已习惯了那高傲的血族女王，而眼前的少女却顶着同样的脸做出极其违和的温和举动...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奇怪你为什么能用魔法吗？”
    她歪了歪头。
    “有什么好奇怪的？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好奇，为什么我能感知到那个可怜的神父？”
    她眨巴着眼看着埃里克，又扫视了一遍洛伊尔和莉格莱尔。
    “能告诉我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不如让他来说。”埃里克无奈道。
    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响，在洛伊尔的强烈拒绝下，埃里克也只得继续抱起莉格莱尔，而洛伊尔则抱着伊薇娜登上顶楼，在大楼之间跳跃，在伊薇娜的指引下向目的地前进。
    二人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她被人操纵而来欺骗他们二人的可能性。
    但以希莉欧特的强大而言，如果她被什么人操纵，那抹杀他们二人轻而易举。完全没有必要把她伪装成这副虚弱的天真女王形象，还让他们成功营救出来。
    如果目的地是一场陷阱...那他们此时也唯有前去一探究竟了。
    ...
    “下一位。”
    安全区的队伍后面，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而叶柳离已经到了队伍的尽头。
    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在通过安检后，在警察的引导下进入那顶临时搭建的教会帐篷之中。
    里面坐着几名戴着口罩的医生，胸口标着教会的徽记，熟练地给她注射了疫苗。
    她听不懂匈牙利语，因此只能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她用英语向站岗的警察道过谢后，在踏入安全区的下一秒，她便快步走进了厕所。
    冲进厕所，她反锁上隔间，神色痛苦地干呕起来。
    “呜...啊——”
    她呕出大量漆黑的污秽物，掀起袖子一看刚刚注射过的手臂，黑色的能量与微弱的圣光产生排斥反应，让她的整个上半右臂布满了漆黑的纹路，且逐渐向脖子处蔓延。
    “哈啊...哈啊...哈啊...”
    她跌坐在地，扯过一旁的纸巾，颤抖地拭去嘴角的污秽。
    “我这是...变成了什么...”
    她又抽泣起来，她此次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被那圣光所伤的地方令她疼痛难忍。
    在那帐篷里注射的实际上是混入了圣光的普通葡萄糖水，剧烈的疼痛瞬间贯彻她的整条右臂，但她没有出声，因为一旦出声，她很清楚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大的排斥反应。
    “哈啊，哈啊...”
    她颤抖地摸出手机，大口地喘着气，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整个右半边脖子已经布满了黑色的侵蚀，撩起稍稍遮挡右脸的头发，它们已经遮无可遮了。
    “糟糕...我这副模样...不能出去...被看到的话...”
    她视野模糊地跌坐在隔间上，用尽左手全部的力气按下了抽水马桶，将那些污秽物“证据”彻底冲走。
    她希望过一会儿这排斥反应可以消掉；否则，她绝对无法在安全区呆下去，她会被当成感染者，当场枪杀的。
    怎料，此时，隔间响起了敲门声。
    外面的人用流利的英语问道：
    “您好，您是刚刚做了登记的叶柳离小姐吗？”
    “我们通过摄像头注意到您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我们怀疑您遭到感染，请出来配合调查一下。”
    叶柳离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随着心脏一同骤停了。
    “我再给您十秒钟的时间，请开门配合调查！”

 第93章 猜疑

    靠近这一街区时，天上的直升机不断地来回巡逻着，埃里克一行四人无法再依靠楼顶行动，只得设法下到地面，来到了距离目的地大楼入口仅有数十米的距离。
    “就是那里了。”洛伊尔道。
    伊薇娜点了点头：“没错，是在地下室哦。我能感觉得到。”
    她一脸紧张地看着身旁的三人。
    “那儿有很多普通的人类士兵，你们是吸血鬼...能不能不杀他们？”
    埃里克说：“拜托，女王陛下，谁规定魔物就必须要杀人、吃人的？”
    眼看她一脸不解，埃里克叹了口气：“之后再说吧，如果你确实如你所说无法战斗，那我们现在...”
    他掏出他惯用的小左轮。
    “...如果潜入失败，就不得不杀进去了。”
    这时，洛伊尔瞪了莉格莱尔一眼，她吓了一跳，极其不满地收起她没吃完的坚果：“切。”
    没想到洛伊尔补了一句：“我没叫你收起来。”
    “你们天启骑士之间有类似心灵感应的能力吗？那瘟疫骑士现在在哪里？”
    莉格莱尔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啊哈？我们认识可是好几天了哦，你还不懂‘规矩’嘛？”
    她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地说：
    “吃的。”
    洛伊尔本就被这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的“希莉欧特”弄得有些心烦意乱，莉格莱尔不合时宜的蛮横令她心生火气。
    “够了，我现在就要把你送回地狱。”她冷冷地说道。
    “冷静，冷静！”埃里克死死地抱住了她。
    “找那瘟疫骑士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们先把姓杨的小子救出来。”
    洛伊尔愣了愣，甩开埃里克。
    “随便你了。”
    她颓然坐在一旁。
    “即便是找到了瘟疫骑士，连战争骑士、饥荒骑士都无能为力的我们，也只是白白送死。”
    她抬眼看了看那一脸茫然的，自称是“伊薇娜”的血族女王。
    “她本该是是我们最强的战斗力，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变成了这幅样子。”
    “啊哈？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莉格莱尔凑了过来。
    她伸手在洛伊尔面前一抓，又将一团空气塞进了嘴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嗯哼，这不就有美味的‘欲望’了嘛，多谢款待。”
    她反手指了指他们正要去的那栋大楼。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哦。瘟疫骑士那个笨蛋，似乎也在那里面呢。”
    埃里克刚点起的雪茄，随着他震惊的手掉落在地：
    “什么...天启骑士和杨启在一起？！”
    “杨启？”伊薇娜皱了皱眉。
    她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无比陌生。
    “是那个神父的名字...？“
    “我，认识他吗？”
    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诸位，我们还是办正事吧，请不要无谓地争吵了。”
    她认真地试图安抚着众人，那副想要办好事的、天真的模样，结合那和血族女王仅有瞳孔颜色之分的样貌，她的一举一动，都令她的身份愈发扑朔迷离。
    她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错误地出现在了这里。
    ...
    随着脚步声的离去，叶柳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吓、吓死我了...”
    原来，那警察确实是来抓感染者的；只不过他要抓的并不是她，而是躲在最深处隔间的一个女子，那警察押着她出去前甚至还给叶柳离道了个歉。
    她调整者因身体剧痛而紊乱的呼吸，撑着身体坐起身，靠在门边歇息。
    忽然，她的视线一阵模糊，视野的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阴影。
    “糟糕...呜咕——”
    她痛苦地捂住嘴，肚子内一阵翻腾。
    她意识到，自己体内的黑暗能量又到了临界值，她必须得尽快用暗影冲击排出它们才行。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有机会...”
    她尽力让自己的脑袋运转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眼下的境况并没有比刚才好转多少。
    “哈啊...哈啊...”
    她的眼皮有如千斤重压一般，逐渐支撑不住。
    “先休息一会儿...”
    “希望...它能快些消退...”
    ...
    ...
    砰，砰！！
    站岗的保安纷纷被放倒，埃里克瞥到他们的制服上镌刻着教会的徽记。
    “我就说吧，潜入完全是屁话。”
    埃里克活动了一下肩膀。
    “很不巧让一个人跑掉了，估摸着那家伙也快拉响警报了。女士们，准备好硬闯吧。”
    数分钟前，他们还制定了一个潜入的方案，在这方面富有经验的埃里克觉得没有问题，结果，队伍里的伊薇娜和洛伊尔——这两个基本没有现代常识的人，轻易地就在和保安的对话中露馅了。
    计划的内容当然也就不重要了，因为它已经失败了。
    “只是对付这些普通人类倒是没什么大碍。”洛伊尔说。
    “前提他们得是普通人类，小姐。这些家伙是教会的人。指不定这栋楼里的家伙都是会驾驭圣光的神职人员。”
    莉格莱尔饶有兴致：“哦呀？教会在一栋...主营业务为经济的大厦里部署保安？”
    “你搞错重点了，饥荒骑士。”埃里克伸出两个手指。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呼之欲出的事实只有两个。其一，德布勒森市并不处于教会的势力范围内，仅有一座教堂作为他们的据点，在这次瘟疫爆发后，这座城市却随处可见教会的身影。而在这个周围还全是变异怪物的街区，教会却在外围布置了大量保安，那些警察实际上都是教会的人。”
    埃里克收起一根手指。
    “其二...饥荒骑士，你其实很清楚吧？”埃里克忽然掏枪指着她的脑袋。
    “...”
    “嘻嘻。”
    莉格莱尔微笑着，面无惧色地用纤细的手指推开埃里克的枪口。
    “你们看，到了这里以后你们自己就能推断出来嘛，我这可不是故意隐瞒哦。”
    她若无其事地摸出那半袋坚果，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是啦，和你们想的一样，瘟疫骑士施洛德，是教会的高阶主教哦。”
    “所以你把我们诱骗到这里来，果然是要准备和你的同伴一起绞杀我们？”
    “哎呀，哎呀，别太紧张了呢，猎魔人先生？”
    莉格莱尔邪笑着压下埃里克拿着左轮的手，笑嘻嘻地凑近了他，她那仅剩十分之一的天启权能依旧能起到微弱的影响，令埃里克无法反抗她。
    “你要干什么，饥荒骑士？”洛伊尔紧盯着她。
    “你也别紧张，脾气不好的骑士小姐。我可是说了很多遍了呢，我现在是你们的同伴。就算我真的要背叛...我可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杀我很容易的哦？”
    “饥荒骑士说出这话，可信度并不高。”
    “随你怎么想。”她吐了吐舌头。“再废话的话，那位神父先生小命可就不保了呢。”
    嘈杂的铃声响起，整栋大楼拉响了警报。
    “好啦，我们快走吧？守卫们就要下来了！”一旁的伊薇娜紧张地说道。
    看到三人回过头来各怀心思地看着她，她一脸迷惑：
    “怎么了？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埃里克的脸上亦是迷惑，他暗暗说道：
    “希望杨启那小子知道怎么回事。”

 第94章 谁？

    “呸。”
    杨启啐了一口。
    他的腹腔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因希莉欧特现在生死不明，杨启也未能享受到契约的治疗效果。
    “施洛德，你可以来个痛快的。”
    穿着实验长袍的瘟疫骑士回过头来，他脸上那毫无感情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别急，我在调整仪器。像你这么特殊而优质的血，不谨慎操作的话，它宝贵的‘血能’可就都挥发得一干二净了。”
    杨启被五花大绑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用言语去激怒施洛德...以寻求机会脱逃。
    但他心里明白，无法使用圣光且负伤的他，作为一个区区人类，哪怕施洛德不使用瘟疫他也完全没有胜算。
    但如果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未免死得太窝囊了一点。
    “从刚开始你就一直叨叨什么‘血能’，你不妨解释一下？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东西。”杨启说。
    “你当我是电影里有问必答的反派吗？”施洛德冷笑一声。
    “你的尸体会替你见证新纪元的开端，而你的血则要为此作为祭品。剩下的，等你去见你那全知全能的上帝，再去问他吧。”
    “没想到天启骑士还知道电影啊...那你看过蝙蝠侠吗？”
    “你该不会想说，你想当蝙蝠侠吧？”
    施洛德脸上笑意更甚，但那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此时显得更像嘲讽。
    杨启大笑三声：“哈哈哈——你可真幽默，瘟疫骑士。”
    “我不是什么蝙蝠侠，而你更不是什么小丑。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啪！啪啪！
    杨启右手的皮带忽然崩开，他血痕累累的手中紧握着玻璃碎片，抬手一斩。
    “谜语人滚出哥谭市。”
    在施洛德震惊的神情下，杨启一脚踢开了他，翻身从手术床上滚下，将周围精密的设备尽数撞翻。
    “咕啊啊啊啊！！”
    施洛德的脖子血如泉涌，他在地上抽搐了片刻，就停止挣扎了。
    杨启仍有些难以置信：“哈啊...哈啊...这就死了？”
    他的右手为了割开皮带已经被划得面目全非，但他现在必须忍着剧痛再把身上其余的皮带割开，否则背着这么重的手术床他根本不可能跑得掉。
    “...肯定有诈...”
    杨启喘着气，看着地上那具尸体。这个混账骑士从一开始就不停地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杨启除了听得出来这家伙要针对他，别的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混血儿，高中时期和老爸学了点圣咒术，要说他的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可能对吸血鬼来说像混合的鸡尾酒一样风味特别吧。
    什么“血能”，什么“新纪元的祭品”，这瘟疫骑士一直念叨，又什么都不肯说。
    “彻头彻尾的谜语人。”杨启啐道。
    嘎吱嘎吱嘎吱——
    血泊中的施洛德尸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抽搐起来，地上的血竟像时间倒流一样吸回了他的身体！
    仅仅数秒后他就站起了身，脖颈上的伤口也恢复如初。
    “谜语人？不不不...我更喜欢自称是小丑，joker。尽管我和他毫无相似之处。”
    而杨启那边，他倒没有多惊讶，毕竟天启骑士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干掉。
    但好歹让他确认了一个事实，这施洛德的肉体强度并不比正常人类强多少，至少远不如埃里克所说的那名“战争骑士朗基努斯”。
    施洛德扶了扶眼镜，收起了他那副虚假的微笑。
    “还是来说正事吧，蛆虫。”
    “你知道...那些实验设备有多贵吗！！”
    施洛德一记勾拳轰到杨启的下巴，背着床板还虚弱至极的他完全避无可避。
    “噗呃——”
    施洛德没想让他倒下，冲过去抓住杨启的衣领。
    “在主教的这个职位上没有半点油水可捞，为了向我们所开启的新纪元更近一步，我花费了数不尽的代价才收集到这些精密的仪器！”
    施洛德青筋暴露，愤怒到极点的他，连那翠绿色的瞳仁都不停地震动。
    “现在，我只有把你直接带到那位大人那里谢罪了，我会立刻成为战争和死亡眼里，比那个饥荒还没用的笑柄。”
    “这就生气了？看你一直文绉绉的模样，没想到心态这么差啊。”杨启嘲讽道。
    “闭嘴！”
    他把杨启翻过来。扣住他的双手，径直压着床板一掰。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几声脆响，杨启的两条手臂便被掰断了，同时还脱了臼。
    巨大的疼痛冲击着杨启的神经，身体多处的伤势早已令他意识模糊，只是在苦苦支撑着。这下，他真的就要昏过去了。
    施洛德拖着杨启，径直就往实验室的出口走。
    “真是被小瞧了，我堂堂天启骑士...岂能如此狼狈！”
    “我一定要找个办法，那位大人要怪罪下来...该死的饥荒，你这可耻的叛徒也休想逃过一劫...”
    ...
    施洛德嘴里不断念叨着，忽然，杨启和施洛德都感觉到有一阵阴风刮过。
    “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试图开门的手僵在半空。
    吱呀——吱呀——
    实验室内的通风管道，不知何时那盖子已是打开的状态。
    施洛德察觉到异常，回身就轰出一拳，怎料它迅速地就被牢牢地接住了。
    施洛德定睛一瞧，嘴角又勾起那副瘆人的假笑。
    “小女孩，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杨启瞪大了眼睛，他的表情难以置信——
    接住了施洛德攻势的身影，是那个熟悉无比的少女...
    她披肩的黑发虽有些凌乱，但造型仍不失活泼可人；
    而富有现代女孩风尚的打扮，更令她的身份在杨启眼里确凿无疑。
    “小...小离？！”
    少女低着头，杨启看不清她刘海下的目光，只见她又轰出一拳，与瘟疫骑士激战起来。
    施洛德不爽道：“女人，你也想当我的实验体？那就如你所愿！”
    呼——
    激烈的近身对抗开始了，她的动作凌厉而优雅，活用了体型娇小的优势，如舞步版闪躲开了施洛德如雨点般的拳脚攻势，化解了他所有的力道。
    于是，杨启眼里的惊喜，逐渐化为惊异和不解。
    “小离...？她完全不会格斗术才对啊？”
    叶柳离趁着一记卸力调换了和瘟疫骑士的站位，低喝着一记飞踢，将他踹进了实验室内。
    轰隆！！
    那些凌乱的实验器材进一步损坏，趁施洛德无法起身的间隙，她反手从杨启背上用脚尖踢起床板，用她娇小的身体顶在上面，用床板死死地卡住了门把手，形成了物理反锁。
    杨启难以置信地坐起身：“什么时候...？”
    她甚至已经游刃有余地切断了捆绑杨启的皮带！
    “叶柳离”扭了扭脖子，把手上沾满血迹的刀随手一丢。
    “这副身体真是难用。”
    她回过头来，双眼中是红宝石般的鲜红。
    “愣着干什么？走，人类。”
    杨启忍着剧痛，几近就要跳起来。
    “等一下，你...你是谁？！”
    眼前的少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直勾勾凑近他的脸。
    “如果你问的是这副身体，那当然是你亲爱的小离了。”
    “如果你问的是——我。”
    她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虽然她并没有那象征性的尖牙。
    “我乃血族女王，希莉欧特。”

 第95章 黑与白

    眼前的少女，不同于往日总是喜欢笑的温柔的她，神色高傲又冷漠。
    “你说啥...你是希莉欧特？”
    杨启仍然难以置信，抓住她的肩膀道：
    “你不会是被希莉欧特转变为吸血鬼了吧？！快醒醒，小离...”
    她神色一变：“别碰我。”
    “怎么——”
    “叶柳离”甩开杨启，不满道：
    “说了别碰我，你捏疼我了。这具人类的身体太脆弱敏感了。”
    她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手。
    “人类的身体...哼。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将就着用吧。”
    她抬眼看了看杨启。
    “能动了么？快走，那扇脆弱的门拦不住瘟疫骑士。”
    这时杨启才意识到，他刚刚被拧断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复原了。
    “咦？！”
    他一摸腹部，那已经化脓的伤口也消失无影，平整如初。
    “叶柳离”眨着鲜红的双瞳，叉腰道：
    “契约的效果随着我的意识转移到了这具身体上，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让我用个令咒我才相信。”
    “那当然不行，愚蠢的人类。”她白了杨启一眼。
    “契约的一部分刻印在肉体上，一部分烙印于灵魂之中，尽管我的意识并算不上什么‘灵魂’，但主仆双方治愈彼此的效果便正是‘烙印于灵魂’的那部分契约。”
    “而令咒，是只能对我的身体生效的，傻瓜人类。”
    杨启似懂非懂地挠头：“哦。”
    “说了快走。”
    杨启跟着她向外跑去，没跑出几步，那被床板拴住的实验室门便被施洛德一脚踹开。
    轰！！
    “跑得再快，能快过瘟疫？”
    从现身的施洛德身后喷射出大量灰色的毒气，它们仿佛具有生命一般，雾气的前头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呈张牙舞爪之势袭向二人，如同索命的妖魂。
    这既不是那能消除圣光的绿色瘟疫，也不是分解黑暗的紫色瘟疫...恐怕，是某种可以杀死人类的花样！
    “希莉欧特...她现在用着小离的身体！”
    杨启回想起来，刚想叫希莉欧特小心，怎料她立刻刹下脚步，回身拦在杨启身前。
    “哼。”
    她抬起手来：
    “暗影冲击！”
    轰——
    黑色的射线从她的掌心轰出，沿着狭窄的走廊驱散浓厚的灰雾，径直命中了那藏在雾后的男人。
    只见他任由黑色的能量流轰在自己的实验袍上，完全没能伤到他分毫，就这样分成了两截，轰碎了他左右两侧的廊壁。
    “吸血鬼的法术？可你完全不像吸血鬼。”
    施洛德看向少女那鲜红的双瞳，她的眼里尽是一如既往的敌意。
    施洛德的眼里划过震惊：“你是——血族女王？！”
    “好啊，好啊。或许拿你的尸体来研究，能多多少少挽回一些我的损失。”
    他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冷笑着。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完美的垃圾生物了。我懒得去关心你为什么没死...”
    “现在，都给我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灰色与紫色的毒气交织着涌出，再度袭来。
    “紫色...那不是能针对吸血鬼的吗？”
    杨启拽过希莉欧特：“快跑！你之前就在被这玩意——”
    “...”
    只见少女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怎么了？！”杨启一惊。
    她脸色苍白：“可恶，这副身体太弱了...使用这个法术...会虚脱...”
    经历长时间的战斗，叶柳离脆弱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而使用着这副身体的血族女王显然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
    在意识到以后，疲倦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杨启不假思索地把她抱进怀里。
    “呜呀？！人类...你、你干什么——”
    杨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抬手喝道：“法印，开。”
    圣咒术在身前形成障壁，牢牢抵御住了紫灰瘟疫的冲击。
    他熟练地抱起她，看着眼前这拥有着叶柳离的面孔，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少女。
    在她表情逐渐控制不住前，杨启和她解释道：
    “小离崴了脚时，我要么抱着她，要么背着她，常有的事。”
    他看了看后面那支撑不了多久的屏障。
    “现在也没空给你选，我们走。”
    她捶打着杨启：“放下我，我会自己走，无礼人类。”
    “这不是你的身体，别傻了，你刚刚都站不稳了。小离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她的身体没那么抗揍。”
    “放下我，放下我！”
    “你别闹了，现在逃命要紧。”
    “哼。”
    ...
    ...
    砰！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埃里克踹开又一扇门，四下张望，他已经搞不清这里的方位了。
    这栋普通的大厦底下竟有这么多复杂的通道，他们一路击倒袭来的保安，绕了好几圈，又看到了不久前击倒的尸体，像是回到了原地。
    “女王陛下，您探查得到杨启的位置吗？”
    伊薇娜摇了摇头。
    “我只能确定他就在这附近，但我感知不到远近。”
    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旁边的一条通道传来紧凑沉重的脚步声。
    洛伊尔嘘声：“有敌人，应该只有一个。”
    随着那脚步声的由远及近，洛伊尔和埃里克靠在门边，做好准备，打算等人出来就迅速悄无声息地放倒他。
    咣当——
    数秒后，门径直被撞开，杨启一个踉跄步就摔在地上，怀抱的少女也跌倒在他身旁。
    “别动！”
    “你们是谁！”
    埃里克和杨启几乎是同一时间叫出声，随后两人一惊。
    “小子，你没事吗？！”
    抱着一个活人在这百米冲刺，杨启几近喘不上气，他满头大汗地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还想问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希莉...咦？”
    杨启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银发的血族女王正站在洛伊尔身后，怯生生地眨巴着湛蓝的眼睛，窥视着杨启和地上的少女。
    “希莉欧特？！不对...”
    杨启摇了摇头，眼前的少女那副模样，和另一个他知道的人更吻合。
    “伊薇娜？！”
    伊薇娜点了点头：
    “是我，先生...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她有些疑惑，但也冲他笑了笑。
    “我们以前见过吗？”
    杨启脑子“嗡”地一下炸了，埃里克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扶了起来。
    “我找到她时我也是这表情。”
    “不对，埃里克！！”
    杨启抓住埃里克的衣领。
    “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指向一旁缓缓站起身的黑发女孩。
    “是叶小姐，我又没傻——”
    埃里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马上就看到了“叶柳离”那鲜红的瞳孔。
    那份高傲，那份冷漠，那份举止之间的优雅，都令她的身份确凿无疑。
    “女王陛下？！”
    她撩起耳旁的垂发：“是我，怎么了，仆从？”
    埃里克脖颈僵硬地看回杨启。
    少女有着和叶柳离同样的容貌，用着和叶柳离完全一致的声音，但举止投足之间的高傲，和那独有的气势，都在说明她才是如假包换的血族女王。
    “没错，埃里克。”
    杨启说道。
    “她借用了小离的身体，她只是覆盖了小离的意识罢了。小离的灵魂哪里也不会去。”
    “而伊薇娜...是希莉欧特曾经的名字，伊薇娜就是曾经的她，而现在的她，是希莉欧特。”
    杨启指了指叶柳离，准确来说，是用着叶柳离身体的血族女王。
    他重又指向那边一脸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银发少女。
    “那么，现在在那具身体里的，又是谁？”

 第96章 择路

    众人霎时间哑口无言，莉格莱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伊薇娜呆呆地看着希莉欧特。
    而希莉欧特看着自己的身体站在自己面前，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
    她成为吸血鬼后就再也无法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身影，没想到自己的吸血鬼躯体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张牙舞爪地丑陋，反而还相当可爱，优雅的礼服更添美艳。
    但现在不是“欣赏自己”的时候，她不耐烦道：
    “少说废话，再不走的话，我们都要被追过来的瘟疫骑士干掉了。”
    她指了指那边的伊薇娜。
    “还是说，你们指望她能对付瘟疫骑士呢？现在我在使用的这具孱弱身体可派不上用场呢。”
    杨启接道：“忘了告诉你们，瘟疫骑士的能力像是能自由操控瘟疫毒气，连吸血鬼的黑暗能量——或是我的圣光都会被它侵蚀分解。他还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我们现在对付不了他。”
    “瘟疫骑士果然在这里么。”埃里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我们走楼梯回去，回去的路我倒是认识。”
    “走那么快干嘛。人家还想和施洛德叙叙旧呢。”莉格莱尔说。
    眼看众人又怀疑地看着她，她撇了撇嘴：“好啦好啦，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哦，开个玩笑而已。”
    ...
    通往一楼的安全门刚一打开，嘈杂的嘶吼声便不绝于耳。
    “又怎么了？”
    杨启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数量巨大的变异怪物，正在朝这边涌来！
    从大厅的落地窗可以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遗——那些伪装成警察或保安的教会人员所组成的防线已经被撕碎，那些怪物并未像先前一样见人就杀，而是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一般，极其有目的性地向这边涌来。
    “什么情况？！”杨启大吃一惊。
    向四周看去，没有一扇落地窗外是没有怪物的。简单来讲，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仅需数十秒，怪物就会涌进这座大厦！
    “这是那个瘟疫骑士干的好事吗？”洛伊尔焦虑地说。
    “啊，是的呢。”莉格莱尔忽然凑到洛伊尔旁边。
    “他要我协助他制作那种会让人类变异成怪物的瘟疫时，我看到他给这瘟疫样本里留了一些‘后门’哦。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某种只有他才能用的‘信号接收器’吧，大概就是用来控制那些怪物的哦？”
    “这家伙今天是不想让我们走了。到这边来！”
    杨启招了招手，他已经打开了电梯大门。
    这栋大楼受教会管控因此没有受到损伤，因此电梯倒也能正常运作。
    “我们可以去楼顶。我们带着没有战斗力的人员，从这里突围不太可能——”
    希莉欧特踩了杨启一脚。
    “你说谁没有战斗力？”
    “我也没说你啊？！”
    她愣了愣，扭过头去：“哼。”
    “先上来再说！”
    一行六人挤进了电梯，杨启狠狠地锤了一下顶层的按钮，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他看到大厅的玻璃已被汹潮般的怪物撞碎。
    “我继续说刚才的话。”杨启道。“这种商务楼的顶端一般都有直升飞机停机坪，即便没有，我们通过电梯到顶楼去也能争取一些时间来考虑对策。”
    埃里克扶额。
    “boy，你的主意是不错，但你也得考虑一件事，就是发生火灾和地震了也是不能往顶楼跑的。”
    “可这既不是火灾，也不是地震。”
    埃里克补充道：“——还有一点，是不能坐电梯。”
    话音刚落，杨启便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因为“灾难”往往都会导致精密的电梯井发生故障。
    砰！！！
    正在上升的电梯唐突地停住了，灯光也陷入了黑暗。
    “艸。”
    杨启后悔不迭地锤了几下电梯壁。他早该想到的！
    施洛德那家伙一看就在这里经营了不短的时间，而控制整栋大楼电源的供电室不是在一楼便是在地下——不管是切断这儿的电源还是锁定电梯，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混蛋！我们得出去！”
    “别紧张。”埃里克拍了拍杨启的肩。
    随即他翻开电梯顶舱盖。回身伸手道：“洛伊尔小姐，上来。”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埃里克打坏了将电梯锁住的电子锁。
    “虽然我知道你很不愿意使用‘那个东西’，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小姐。你看看能不能用‘它’把电梯拽上去。”
    他指了指中间那根粗大的绳索，而洛伊尔沉默片刻。
    “下去。这里交给我。”
    “那就谢谢你了，小...”
    “快滚。”
    埃里克便也不能再说闲话，只能回到电梯里。
    杨启问道：“你让她干了什么？”
    “地狱之门的一些技巧。她自己知道，但不喜欢用。”
    片刻后，只听上方几声巨响，电梯就重又开始飞速上升。
    “呀！”
    伊薇娜惊叫起来，下意识就抱紧了离她最近的杨启。
    “你你你干什么！”
    伊薇娜反应过来，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她抬头看向杨启，委屈地眨着眼。
    “不好意思，先生...我害怕。”
    “...那你脸红什么？”
    一旁的希莉欧特抓住了她，想把她拉开。
    她鲜红的双眼直勾勾地在黑暗中盯着伊薇娜的脸。
    “我、问、你、脸、红、什、么。”
    “我、我不知道——”
    “那放开他。”
    “不要，我害怕。”
    希莉欧特的小脑袋现在混乱无比。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在嫉妒自己的...身体？！
    她在看到那一幕时，一股可能是来自这具人类女孩身体的，莫名的酸味就支配了她的想法。
    “我不管，放开他！”
    她索性放弃思考，使劲拖拽着那个银发的“自己”。
    “你们别在这打情骂俏了，是干这种事儿的时候吗？”埃里克白了他们三人一眼。
    莉格莱尔撇嘴道：“别打断嘛，我还没看够呢。”
    “差不多到了。你们让开。”
    埃里克叹了口气，猛地将双手搭在电梯门上，双手将门硬生生掰开。
    电梯外是顶楼的天台，在确认天台没有守卫后，埃里克向身后招手，其余人连同从电梯井跳下的洛伊尔都走了出来。
    在她踏出电梯井的下一秒，电梯就在巨大的金属摩擦声中飞速向下滑落。在洛伊尔的暴力移动下，这电梯的承重索显然是已经断掉了。
    “快看，那边有直升机！”
    杨启指向天台的另一个方向，那赫然有一个停机坪。
    “全员都到齐了？等我们逃出这里，再作后续打算！”

 第97章 绝路

    “没有钥匙怎么开直升机？你以为是不讲逻辑的美国爽片吗？”
    埃里克又无情地道出了事实。
    “那这不是死路一条？”杨启道。“这里距离最近的大楼楼顶也得有上百米的距离，圣咒术也不能让我跳那么远。更何况我们还得带上这三个家伙。”
    他指了指一旁的希莉欧特、伊薇娜和莉格莱尔。她们三人现在显然并不具有战斗力。
    “我去试着开一下直升机的锁，boy。你继续想想办法。”
    说罢，埃里克从大衣内侧摸出一盒工具，跳上停机坪就对着直升机捣鼓起来。
    ...
    现在也没有什么杨启能做的，于是，他便将目光移回“叶柳离”和“希莉欧特”的身上。
    现在她们的身体内，皆是与原来完全不同的人。
    “现在有一点时间来聊聊，我得先搞清楚怎么回事。你先说吧，希莉欧特。”
    “哼，我没什么好说的。”
    黑发的少女抱胸道。
    “我只模糊地记得我逃出了教堂，在外面的草地上实体化后，便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你最亲爱的小离。”
    她歪了歪头，作出了自己的推断。
    “我的身体已经被那紫色的毒雾侵蚀，它会分解由黑暗能量构成的‘我’。兴许是你对我下达了什么令咒，导致了我‘自我意识’为了自保而脱离肉体，然后这人类女孩浓烈的黑暗能量吸引，故而自动占据了她的身体吧。”
    “打断一下。”杨启说。
    “你一直说‘自我意识’，那不就是你的灵魂吗？”
    希莉欧特冷笑一声，猛地凑近了杨启。
    “看清楚...”
    杨启清晰地看到：那副叶柳离的脸庞上，她那血红色的瞳孔，是像一层薄膜般覆盖在了原来她黑色的瞳孔之上的。
    “一具身体里不能有两个灵魂。而我...是没有灵魂的。我只是覆盖在她的灵魂之上，从而取得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而已。”
    “在最初被那股黑暗拥抱之时，人类公主伊薇娜的灵魂就已被黑暗所吞噬、融合，由此诞生了由一团纯粹的黑暗能量所构成的‘我’。我没有了灵魂，失去了被一切镜子映出身影的资格，不仅是肉体层面的永恒，我亦是不被天堂或地狱所接纳的...永恒。”
    她面带悲伤。
    “而我所有的眷属，都只是被我改造了肉体罢了。没有灵魂的吸血鬼只有我一个，我可没有改造灵魂的能力。那施洛德的紫毒气原本应该只能削弱吸血鬼，没想到这份永恒的诅咒竟成了我的弱点。真是可悲呢。”
    杨启恍然大悟：“所以这么说来——”
    二人同时看向那边的“伊薇娜”。
    “你又是谁？”
    有着和血族女王完全一样身姿的她，湛蓝的双瞳中依旧满是不解。
    “我？我当然是伊薇娜呀！你们从刚开始就说什么听不懂的话。什么人类公主，我早就成为了女王。”
    “少说废话，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希莉欧特指着她说。
    “你、你说什么！”她鼓起脸。
    “不许用我的身体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你的身体...你说你是血族女王，我怎么可能是血族女王呢？”
    她不依不饶地叉腰道。
    这时，莉格莱尔背着手，一晃就站到了伊薇娜面前。
    “诶嘿？你说你是人类，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人类呢？”
    “我...我——”
    “证明你是人类比较麻烦，但要证明你是吸血鬼的话，可就简单很多哦。比如——这个。”
    她从身后拿出一袋血浆袋，顺便撕开了口子。
    浓郁的血腥味顷刻间便弥漫开来，引得在不远处放风的洛伊尔都回头看了一眼。
    伊薇娜皱眉道：“这是血吗？我当然不会...呜？！”
    她猛然间捂住嘴，某种贯穿心灵的欲望完全控制了她。
    “嘶...咕——”
    “给...给我...！”
    来自这副身体的欲望，令她不顾一切地去抢夺莉格莱尔手中的血浆袋。
    莉格莱尔回头冲二人露出一个坏笑。
    “看起来至少这具身体是真货哦。”
    ...
    在伊薇娜回过神来时，血浆袋已经被一饮而空了。
    “...咦？”
    她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擦拭嘴角，低头一看，手上沾满了血浆。
    “吸血鬼？我？骗人...呜呀！”
    希莉欧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别磨磨蹭蹭了，快说，你为什么要冒充我。”
    “我...我不知道...”
    她思绪混乱无比，一个劲地摇头。
    杨启打断道：“等等，希莉欧特。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怎么？”
    “伊薇娜的国王父亲叫什么名字？”
    “哼，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名字当然是——”
    这会儿，轮到希莉欧特呆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脑袋...她想不起关于伊薇娜的一切了！
    “什么...怎么可能...”
    她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边同样一脸茫然的“伊薇娜”。
    “难不成——”
    杨启点头：“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怎料，“伊薇娜”一把甩开了二人。
    “你们...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一定用魔法迷惑了我！”
    二人上前试图抓住她，怎料她刚刚吸了血，力气完全不是人类之躯的二人所能比拟的，再度一推，就让二人双双跌倒。
    “不要靠近我！”
    “站住！”希莉欧特喊。
    “拦住她，洛伊尔！”
    ...
    那边的洛伊尔刚要动身，怎料，从那门洞大开的电梯井中，恐怖的混合毒气忽然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地狱之门！”
    嗡——嘎吱——
    门扉显现，大门开启。如同饕餮的恶灵般，仅用了数秒，袭来的毒气就尽数被吸入门内，一干二净。
    埃里克前一脚还在维修直升机，他反应迅速地翻身就从停机坪跳了下来。
    咔。拉开保险的声音。
    “闪开！”
    他抬手就甩出一连串的手榴弹，它们翻滚着落进了电梯井中，片刻后，一连串的爆炸令脚下的地板都在震颤。
    “他来了！”杨启警惕地盯着电梯井。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刚才那一串手雷没能拦住他。”埃里克啐道。
    “等等...伊薇娜到哪里去了？！”杨启一惊。
    定睛一瞧，她竟已经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杨启正想上前查看，埃里克一把拽住了他。
    从那电梯井中，不紧不慢地攀上来一个再令他们熟悉不过的男人。
    他一抬手，就令诡异的雾气托起地上的伊薇娜，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伊薇娜痛苦地呻吟着：“呜啊...！”
    施洛德行了个礼，蔑笑道：
    “该是我的，终究会属于我。”

 第98章 零号

    “嗨，别来无恙呀，施洛德。”
    莉格莱尔冲他招了招手。
    “饥荒，你的所作所为毫无忠诚。”
    施洛德语气中带着愤怒。
    “现在协助我把他们统统杀死，我还能替你在主人面前求个情。”
    莉格莱尔噗嗤一声笑了。
    “主人？什么主人？”
    她一把站到杨启旁边，挽起他的手。
    “我现在的主人可是他哦？”
    希莉欧特一把拽开她：“滚开。”
    施洛德一昂首：“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一打响指，周身便冒出大量的毒气，扭动着向一行人喷涌而来，杨启和洛伊尔纷纷上前艰难阻挡。
    莉格莱尔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哎呀呀，真可怕，真是一点都不给前同事留情面呢。”
    “你为什么要背叛？”
    “啊哈？你不会不知道我最喜欢寻乐吧？成天和你们三个板着臭脸的家伙去执行什么宏大的计划，无聊死了。”
    她嘲讽地扮鬼脸。
    “反正我的能力对‘新纪元’而言派不上用场，没了我也不碍事呢，对嘛？”
    “别把你的不忠..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
    莉格莱尔的一番说辞惹怒了施洛德，这瘟疫骑士抬手一握。
    “瘟疫，乃自然法则向弱者降下之惩罚。”
    “疾病，为筛选劣质基因的最有效手段。”
    “进化，是所有不完美生物的唯一选择。”
    “接受造物主的恩赐吧。”
    他掐着伊薇娜的脖子将她摁在地上，邪笑着从手心喷射出大量诡异的雾气。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的身体！！”
    希莉欧特想冲过去，被杨启死死地拽住了。
    “不能过去，危险！”杨启喊道。
    施洛德冷笑：“果然如此，血族女王用某种方式脱离了肉体吗...不过也罢。那位大人需要的，也只是你这具身体而已。”
    “在不弄坏它的基础上，我自是想对它干什么，就干什么。哈哈哈哈——”
    他开始疯癫地大笑着。
    “正好，来试试我的最新研究成果！”
    缭绕在身旁的那些诡异毒气便扭动起来，猛地灌入了伊薇娜的口中。
    “呜...咕呜？！”
    伊薇娜双目圆睁。
    “呜！”
    “不...要...”
    “救...”
    她的眼眶溢出痛苦的眼泪，随后渐渐失去神采。
    “呜...”
    “呜啊！！！”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身体开始产生恐怖的变化。
    “咕——”
    她的双手弓成爪状，青筋暴露，长出了鳞片般的硬质护甲，指甲如同狼人般伸长，纤细苍白的手掌变得面目全非；双足和身体部分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
    她抬起头，双目中已经看不到半点智慧生物所拥有的理智，原本在唇下的尖牙如食肉动物般露出唇外，青筋伴随着扩张的肌肉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啊啊啊！！”
    她痛苦地惨叫着，但这对于施洛德这个疯子而言，无疑是天籁之音。
    不多时，她再也不惨叫了，而是低吼着，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像是还不适应这被改造的躯体。
    “真是完美的作品啊...吸血鬼狼人。”
    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历时多年，我终于将狼人的血清提炼成了如此完美的病原体，能结合吸血鬼与狼人的优点，创造出这般完美的，受我掌控的生物兵器！”
    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疯癫、兴奋。
    “现在，杀了他们，‘零号’。”
    只见，怪物般的“伊薇娜”缓缓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向杨启，扫视着众人。
    杨启摇头道：“不要，伊薇娜，你醒醒！”
    “一个不留。”
    施洛德下达了简洁明了的指令。
    她抬起头，呆滞的神色现出敌意。
    “吼啊啊啊——”
    被改造为怪物的伊薇娜“零号”，尖叫着扑向杨启，洛伊尔一个侧步闪到他跟前。
    锵！
    地狱之门的锁链死死地拉住了她袭来的爪子，下一秒，她便反手抓住锁链，连同洛伊尔一起甩了出去，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便落下大楼，消失无踪了。
    “女王陛下...我可以开枪吗？！那可是你的身体！”埃里克举着白杨树说道。
    她神色如常地说道：“杀了她。”
    “什么——”
    “不击败她和天启骑士，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希莉欧特说出这些话时，尽管语气轻描淡写，但也许是在使用别人身体的缘故，她的神色微微抽搐着，她痛苦的心情，没能彻底被藏住。
    “好...那就得罪了，伊薇娜小姐。”埃里克说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了，猎魔人。”
    突然出现的施洛德一脚踢飞了埃里克的白杨树，埃里克迅速抽出猎刀刺向施洛德。
    “我当然没忘了你，人渣。”
    施洛德冷笑着闪躲开了，毫不含糊的体术攻向埃里克的下路。
    “尽管逞口舌之快吧，反正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埃里克向后跃起，顺势甩出一串破片手榴弹。
    “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吗？”
    轰隆——
    烟雾散去，爆炸将地板炸出一个大坑。
    埃里克朝里面啐了一口，爆炸呛进他嘴里一嘴灰。
    “下地狱吧。”
    ...
    他正要转身，施洛德背着手站在他身后。
    “太慢了。”
    还未等埃里克反击，施洛德一脚就将他踹了下去。
    “混蛋——”
    下面不仅是个天井，最底下还有大量变异怪物正在顺着楼梯涌上来，如果掉下去，他必死无疑！
    嚓啦啦啦——
    漆黑的锁链从埃里克的旁边呼啸而过，他迅速抓住了它。
    “洛伊尔小姐！”
    “抓稳了。”
    她甩下一句话，便一拳轰开了施洛德，阻止他追击陷入危险的埃里克。
    埃里克没浪费这宝贵的时间，随着锁链的金属碰撞声回到了顶楼。
    洛伊尔和施洛德缠斗着，在使用过地狱之门而变得有些虚弱的她，现在明显是落了下风，仅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才能勉强与他持平。
    “你去帮那两个人类，我来对付瘟疫骑士。”
    在这种时候，一秒的犹豫，都有可能导致最差的结果。
    “别死。”
    埃里克留给洛伊尔简短的嘱托，拔腿就冲了出去。
    ...
    “吼——”
    轰！轰！轰！轰！轰！！
    在“零号”极其恐怖的力道下，她的每一次攻击落空，都在地面上砸出可怕的凹陷，万一被她的爪子命中，说粉身碎骨都是轻的了。
    “咯咯咯咯咯——”
    她饥渴难耐地磨着牙，就像是个真正的野兽一般。
    她异变的身体虽然比先前大了几圈，但依旧是一名娇小的女性，在力大无穷的前提下甚至保有极其灵活的运动能力，身为人类的杨启光是闪躲和护希莉欧特周全都十分吃力，更别提反击了。
    当！
    轰隆隆隆——
    她一记疯狂的爪击砍向杨启，他在臂膀聚集了所有的圣光用于抵挡，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就已令他的虎口开裂。
    “快醒醒，醒醒！！”
    杨启抓住她仍纤细的手腕，但任何言语都无济于事，她反手便抬起一脚，踢向杨启的脑袋。
    “吼！！”
    这一瞬间，他甚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法——头颅被径直踢飞，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
    随后，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她的脚被轰出一个血洞。
    “咕呃！”
    失衡的“零号”跌倒在地，那碗口大的伤口便已经开始愈合了。
    砰！砰！
    枪声紧接着继续响起，灌注了圣水的水银子弹在她身上效果拔群，令她惨叫着无法站立，她疯狂地挥舞着爪子，不顾一切地要将一行人撕碎。
    埃里克的手微微颤抖着，白杨树被他捡了回来，还好刚才被踢飞的，这个苏联的老古董还是相当好使。
    “要继续吗？”埃里克问道。
    “让她停下来，我...我另想办法！”杨启惊魂未定地吼道，从手上召唤出圣光。
    希莉欧特冷不丁地，在一旁大声叫道：
    “够了。”
    她即便是生气时，也在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音量。
    “杀了她。结束她的痛苦。”
    她抬起头，血红色的冷漠瞳孔中，夹杂着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感情。
    杨启愣住了。
    她下令击杀自己的身体，那得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会将现在的这具身体还给叶柳离吗？
    杀了变成“零号”的伊薇娜，我们就能活下来吗？
    这趟旅程是否还要继续？她将何去何从？
    杨启有许多疑问，但她究竟在想什么，现在也无法去推断。
    “埃里克...那你就——”
    杨启话未说完，只见埃里克咆哮道：
    “莉格莱尔！你要干什么！！”
    ...
    只见莉格莱尔站在“零号”身旁，双目发着诡异的紫色光芒。
    “重新提醒你们一下，我呀，可不仅仅是饥荒骑士哦。”
    她侧目一瞥“零号”，就让这怪物化的少女对她丧失了敌意。
    她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我，也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
    她抬手一晃，手中出现了一个装饰华丽的精美高脚杯。
    “这个，就是‘我’哦。很漂亮，很可爱吧？”
    “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想得到我，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实现他们的愿望啦。”
    “而我无数乐趣的其中之一...就是欣赏他们实现了愿望之时，被欲望、权利所支配时，露出的无比丑态。”
    在她诡异的精神魔法影响下，三人无法对她生出任何攻击的欲望！
    “你——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装的——”
    “我就知道，堂堂天启骑士不可能那么弱。”杨启怒视着她。
    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轻轻地，抚上“零号”的下巴。
    “嘻嘻...实现她的愿望，乐子可就真是无穷无尽了呀！我怎么能错过这张‘电影票’呢？”
    莉格莱尔把圣杯递到“零号”的嘴边，她仅凭着本能，将其中鲜红的诡异粘稠液体尽数饮尽。
    不管是杨启，还是希莉欧特，亦或是埃里克，甚至是在远处被施洛德缠斗着，但也目睹了一切的洛伊尔——
    所有人的脸色，都苍白无比。

 第99章 无路

    “明智的选择，饥荒骑士。”施洛德轻蔑地笑道。
    “聪明如你，想必也该明白，背叛主人是不可...“
    莉格莱尔微笑道：“闭嘴，施洛德。”
    嗡——
    饥荒圣杯所拥有的强大精神系法术，即便是被重重削弱，也能发动并不强的精神攻击。
    “饥荒！你！”
    她的【贪欲圣杯】权能，无差别地辐射了周围所有人！
    所有人对她的敌意都被彻底抹消了，她摇晃着“自己”——那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镀金高脚杯，悠然自得地坐在一个大概不会被波及的位置。
    她邪笑着，轻轻拍拍手。
    “好啦，观众已经到齐了，请各位继续演出吧~”
    ...
    杨启一行人从精神魔法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对莉格莱尔的敌意了。
    巨大的违和感笼罩在杨启心里，他想冲着那边看戏的莉格莱尔问罪，但他无法升起任何念头，想必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
    “稍后再找她算..算..呃...谈话！先别管她了！”杨启捂着头道。
    眼前的“零号”，才是最首要的威胁，她刚刚饮下了能实现愿望的“圣杯之赐”，尽管身体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她身上的黑暗气息却是比以前更强了。
    “愿望...？她到底实现了什么愿望？”
    “零号”抬头，浑浊的双眼怒视着一行人。
    “嗷啊啊啊——”
    她仰起头尖叫着，像是狼嚎一般！
    “她在呼唤着什么东西？！”埃里克大惊。“不好，圣杯的力量似乎让她获得了新的能力...”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外壁接近了这处楼顶天台。
    埃里克惊吼道：“难道是...！”
    咔！咔！
    布满黑毛又粗壮的巨大爪子紧扣着护栏，一颗凶狠无比的狼脑袋紧随其后冒了出来。
    紧接着又一只，又一只，又一只...数十只狼人陆续爬上天台，他们的双眼并非血红，看样子像是普通的狼人。
    “狼人？！这么多！”杨启绝望道。
    “本来对付一个暴走的伊薇娜就足够麻烦了，就算干掉了这些狼人，那还有两个...一个...两个...呃...一个天启骑士要对付！我们没有胜算！”
    “洛伊尔！”埃里克冲远处的骑士少女将叫道。“小心狼人！”
    攀上来的狼人对除了莉格莱尔与“零号”之外的所有人发动了无差别的攻击，它们张牙舞爪地袭向洛伊尔。
    她冷哼一声，抓住了施洛德转瞬即逝的破绽，凭借短暂的力量爆发，撞向施洛德并擒住了他，与他一同坠入那被埃里克炸穿的塌陷大洞中。
    埃里克跺脚道：“洛伊尔！我告诉过她别死，让她小心一些！她这——”
    “她的战斗经验很丰富，她自然有她的理由。”杨启道。
    “但现在没心思关心她了，还是关心关心我们怎么活...快躲开！”
    轰！！
    零号随着数只狼人一同扑上来，杨启回身抱住了希莉欧特。
    “呜！”
    她被杨启抱着一跃而出，在地上连滚好几圈，令狼人们扑了个空。
    “人类...我们离开这里。”
    希莉欧特站起来，拍拍灰尘。
    “让那个猎魔人殿后。你带着我，从这里跳下去。用你的圣咒术减缓下落。这副身体还能使用一次暗影冲击，应该能在快落地时作为缓冲。”
    杨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殿后？埃里克会死的！！”
    希莉欧特瞥了杨启一眼，她依旧是那般冷漠。
    “他成为我的仆从时，就早已将生命一并献给了我。”
    杨启大怒：“你怎么能这样——”
    埃里克冲杨启喊道：“够了，小子，听她的！”
    他踢开扑来的狼人，趁着缠斗的间隙冲杨启说道。
    “我们稍后再汇合！女王陛下现在没有任何战斗力...至少，也别让你的小离死在这里！”
    杨启的脑袋嗡地一声。
    是啊，希莉欧特还用着小离的身体，如果不这么做，小离也会和她一起在这里被狼人撕碎。
    他已经几乎放不出圣光了，面对这数十只袭来的狼人，还有那已化为怪物的伊薇娜...他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甚至想不出一个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
    “啊啊啊啊啊！！混蛋！！”杨启恼怒道。
    “小子，我说了快走！你还愣着干什么？完了！”
    杨启抬头看去，只见“零号”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一般，停止了对埃里克的进攻，抬起头，猛地看向杨启。
    “嘶...嗷...”
    杨启抱起希莉欧特，转身就要往下跳。
    “希莉欧特！我们快...”
    一回头，“零号”已近在眼前。
    “嗷啊啊啊啊！！”
    化作怪物的伊薇娜，速度远非杨启所能想象。她死死抓住了杨启，粗暴地将他从栏杆边缘甩了回来，再一记避无可避的飞扑将他摁倒在地。
    “咿呀！！”
    希莉欧特亦被甩飞，滚出去好几圈。
    对于这具疲惫娇弱的躯体而言，一点轻微的伤势对她来说都如同剧痛一样钻心。
    “疼...”
    她抬起头，只见杨启已被“零号”摁倒，“零号”尖叫、咆哮着，便要与周围的狼人一同将杨启撕碎。
    “人类...！”
    她向杨启伸出手去，绝望地想做些什么，但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将杨启杀死，然后与他缔结的鲜血契约再将她的生命一并夺走。
    “居然...是这样的结局吗...”她自言自语道。
    “呜咕？！”
    她的脑袋忽然一阵剧痛，意识猛地开始模糊起来。
    “什么...叶柳离...她的意识...”
    “别在这种时候...反抗我...”
    “咕呜？！不要...现在不是时候...”
    希莉欧特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像是昏了过去，任由周围的狼人向她靠近。
    ...
    杨启用最后的圣咒术组成屏障，艰难地抵抗着“零号”的重压，及周围那些不顾一切想要撕碎他的狼人。
    “伊薇娜...求你了，不管你到底是谁——”
    杨启看着她那尚存人形，但神色狰狞无比的脸。
    “别输给天启骑士...快醒醒！”
    她疯狂地张大她布满利牙的嘴，如同野兽一般撕破了他的圣光护盾。
    “嗷——”
    她终于得手了，啃穿了杨启的脖子。
    他的眼中，一切在天旋地转之中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00章 约定

    浸没在一片纯白无瑕的世界中，杨启睁开了双眼。
    “这是...死后的世界？还是哪儿？”
    他挣扎着身体让自己调整到站立的状态，随后便确实踏在了“地上”。
    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实感，仿佛像是做梦一般，连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否真实存在...都感觉不到。
    ...
    ...
    ...
    “你醒了呀。”
    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杨启惊然回头看去——
    少女金色及膝的长发，晃得杨启下意识眨了眨眼。
    她身着一件礼服，是杨启从未见过的古代样式。从那华丽的装饰与典雅的工艺来看，也许正是符合她公主身份的一件公主长裙。
    她湛蓝的瞳孔注视着杨启，温暖的笑容如春风般拂过杨启的心。
    “你...你是...”
    她走上前来，牵起杨启的手。
    “没错，是伊薇娜哦。”她笑了笑。
    “神父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杨启晃了晃头：“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情况？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已经被——”
    “别紧张，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我们还有一些时间相处。但...也不多了呢。”
    “你可能会说，我们从未见过面，为什么我会说‘又’呢...”
    “也许，希莉欧特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更熟悉吧。”
    她冲杨启又笑了笑，但微笑中带着歉意。
    “先容许我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没能抵挡住瘟疫骑士的侵蚀，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多亏了饥荒骑士的圣杯之赐，她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才得以通过吮吸血液，直接见到你的灵魂，在意识层面与你沟通。但...你也快被怪物化的我咬死了。”
    她低头道。
    “所以，对不起...”
    杨启惊道：“慢着、慢着。你到底是伊薇娜，还是希莉欧特？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抿嘴一笑。
    “哈哈，真能开玩笑呢，神父先生。希莉欧特当然就是伊薇娜。而我呀...也是伊薇娜，但准确来说，我只是‘伊薇娜的记忆’。”
    “为了在瘟疫骑士的侵蚀下保全自己的意识，我脱离了自己的肉体，但却只带走了身为希莉欧特的记忆，而把残留的、作为‘人类公主伊薇娜’时的记忆留在了这具身体里。”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杨启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就作为了一个残缺的人格醒来了？”
    她点点头。
    “所以我才会不认识你呀。现在也许是因为饥荒骑士帮了一把，我想起了一切...但更多的就都不记得了。我并不记得作为希莉欧特的我，和你都发生过什么故事哦。”
    “我只是...凭借着伊薇娜的记忆出现在这里的，我只不过是一本记载着她的一切的日记残页...”
    杨启猛然抱住黯然神伤的她。
    “别说那些...你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快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救希莉欧特！”
    “...诶？”
    少女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救我？如果说你要救伊薇娜...可我早就已经死去千年了哦。”
    “如果是身为希莉欧特的我...虽然我并不记得作为血族女王的我和你发生过什么，但希莉欧特，可是血族女王哦？”
    “为什么，要救我呢？”
    杨启愣了愣，他确实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下意识地，就提出要救希莉欧特的。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他曾经以为是为了能拯救那个名为伊薇娜的人类公主，但在真正面对她时，他却说出了‘救希莉欧特’这样的话...
    “别发呆啦，笨蛋神父。既然你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啦。”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只是记忆的残影，远远抵抗不了瘟疫骑士的病毒对身体的侵蚀。唯有与那‘真正的我’重新融合，才能令我的身体恢复原状。恢复后的我，也许就能扭转战局吧。”
    “现在我的身体应该还在昏厥呢。我也许能夺回一些主动权。只要与那个女孩子身体里的‘我’重新融合...”
    “等等！”杨启打断了她。
    “融合之后，会发生什么，伊薇娜？你会——”
    “当然会消失哦。”她笑着说。
    “我会重新成为希莉欧特的记忆。所以，这就是作为伊薇娜的我，第一次与你的对话，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伊薇娜！”杨启叫道。
    “任由我的身体暴走下去，最终连身为希莉欧特的我都会烟消云散。这样，是唯一的办法哦。”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今后也会作为希莉欧特而存在下去呀。”
    杨启连连摇头。
    “不是...我...我——”
    伊薇娜有些恼怒，学着希莉欧特的语气说道：“真不像话，人类。”
    “我消失之后，这一段记忆也会成为希莉欧特的一份子。再露出那种表情的话，之后可就要被‘那个我’嘲笑了哦。”
    她又笑了笑。
    “神父先生，能与我许下一个约定吗？也许，‘那个我’可能会反悔...但至少现在，可不可以——”
    杨启道：“你说吧。”
    她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是如此地温暖心脾。
    “真是果断呀，不愧是你。”
    “至于我的约定呀，也很简单。”
    她双手放在胸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比她高大许多的年轻神父。
    “作为伊薇娜的我，失去了一切。王国，亲人，朋友，人类的躯体。”
    “她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记得她的人早已逝去，记载她的书籍早已遗失，她的一切在世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千年以来，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伊薇娜的存在。”
    “而代替她在黑暗中度过无尽孤独的，是永恒的血族女王希莉欧特。”
    她的眼中溢出清泪，止不住的泪水划过她精致的脸颊。
    “我本以为如此，神父先生...”
    “千年以后，还有人了解了伊薇娜的一切...知晓了她饱受折磨的过去...其实我内心是很高兴的哦。因为，终于能有人知道我的故事了。”
    “记住了哦，神父先生。伊薇娜...我...是已经再也回不来的，随着她的王国一同逝去的公主。她的生命被残忍地剥夺，她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那个黄昏...”
    “如果想要拯救我，就让身为希莉欧特的我，获得她一直渴求的幸福吧。”
    “结束她永恒的孤独，为她献上她应得的爱与幸福。”
    她优雅地提起裙摆，朝杨启行了个礼。
    ...
    杨启的心脏犹如揪心般疼痛，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伊薇娜擦了擦眼泪，有些害羞地说：
    “这样的请求果然很怪吧？要求别人让自己获得幸福。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不，我愿意。”杨启对她说。
    “这不是作为一个神父而言。我也曾有类似的境遇，但像你这般可怕的遭遇，我连想都不敢想。我虽然没办法说我能和你感同身受...”
    “但，要怎么才能让你获得幸福？”
    伊薇娜表情忽然失控，鼓起脸转过身去。
    “哼...居然直接就问吗？我、我怎么好意思说呀。真是笨蛋。”
    杨启挠挠头：“怎么了？”
    她回过头来，笑了笑。
    “我终究只是记忆的残影，这个嘛，以后自己去问‘完整的我’啦。就算我现在说，‘完整的我’也不一定会认账呀。”
    嗡——
    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时间到了。
    “神父先生...就此别过吧。”
    伊薇娜再度行礼，转身向一片纯白的远方走去，娇小的身影愈发模糊。
    她是那么优雅，那么温柔。
    本该可以拥有一切的她，最终却失去了所有。
    “我们约好了。”
    伊薇娜回头笑着说。
    “在残酷的现实世界再会吧，愚蠢的人类。”
    ...
    ...
    杨启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自己也已流下清泪。
    原来，他并不是留恋那如梦似幻的伊薇娜公主。
    从教堂地下的邂逅开始，她便走入了杨启的人生之中，而在她漫长的孤独岁月里，杨启则成了第一个知晓她过去的人。
    杨启的生命可以没有她，但对她而言，杨启似乎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人。否则，她又怎么会托付一个“让她获得幸福”的约定呢？
    这份烙印在二人身上的鲜血契约，也许已经成了某种特殊的证明。
    “那好吧，希莉欧特...”
    “我会负责到底的。”

 第101章 力量

    “喝！”
    洛伊尔拦住袭来的腹拳，一记肘击将眼前的男子轰开一段距离。
    此刻，她本就苍白的脸上青筋蔓延，对鲜血的渴望开始侵蚀她的意识。
    而被洛伊尔多次命中的施洛德却仍是面不改色，讥讽地鼓着掌：
    “干得不错，教会骑士....可你也该到极限了。”
    四周铺满了变异怪物的尸体，她尽管在体术上能压制这并不擅长战斗的瘟疫骑士，但四周源源不断袭来变异怪物，令她一直疲于应对，陷入严重的被动战斗。
    她抬头看向那足有几十层楼高的、被她摁着瘟疫骑士一路砸穿下来而形成的巨大天井，上面仍没有任何动静。
    她本想在这里拖住施洛德，不让他对化作怪物的伊薇娜发号施令。但已经战斗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早已分出胜负，那势必会有人或怪物从那天井上跃下...
    要么来支援她，要么去支援这个瘟疫骑士。
    然而，她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上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洛伊尔想道。
    她晃了晃头以保持清醒，重整态势面对瘟疫骑士和下一波袭来的怪物。
    然而，施洛德却是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差不多也玩够了。拖太长时间导致这座城市中搜救的教会人员找不着我，那可就麻烦了——我的大主教身份还没到抛弃的时候。”
    他抬起头，那代表瘟疫的翠绿色双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杀意。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霎时间贯穿了洛伊尔的心脏！
    “你该不会觉得，堂堂天启骑士，都和那个饥荒一样废物吧？”
    施洛德话音刚落，便以极快的箭步俯冲到洛伊尔身边，一记腹拳。
    “呃啊？！”
    洛伊尔震惊之下，便又被一记膝击命中下巴，当即摔落在一堆瓦砾中间。
    洛伊尔难以置信：“这家伙...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控制着那么多的怪物，居然还有余力？！”
    她抬起手，用右手掌心接住了施洛德袭来的拳头。
    她的骨头发出几近断裂的脆响，怒视着施洛德那始终带着假笑且狂妄无比的脸。
    “放弃吧，乖乖去死。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玩了。”施洛德笑道。
    洛伊尔说：“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她的周身爆发出一阵邪气，双手开始化作爪状，吸血鬼的尖牙也长出唇外。
    “我也...并没有...太多时间！！”
    她用尽全力将施洛德极其霸道的拳劲化解，再次一记肘击将他轰开数米开外。
    “强弩之末。”施洛德冷笑一声，一抬手，数十只变异怪物便又将她层层围住。
    洛伊尔喝道：“地狱之门！”
    话音刚落，连续使用这件禁忌魔器的代价便令她全身上下爆开多处血花。
    她承受着无比的剧痛，但眼中炽烈的战意没有任何消退。
    施洛德总算看清了那从她背后浮现的门扉，先前它一直处于若隐若现的状态中。
    他眯着眼道：“哦？这难道就是教会声称已毁于数百年前的，那件传说中的——”
    “看起来你这个冒牌主教还是做了点功课的。”洛伊尔说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施洛德大笑：“呵哈哈哈——昔日荣耀的骑士团长居然化作了血族女王的走狗。我如果把你的项上人头带回教会，你猜教会会不会把你那没有结局的‘英勇事迹’...补上一个悲剧性的结局呢？”
    洛伊尔向前踏出一步，重重地踏碎了脚下的水泥地。
    “你不会有机会活着回去。”
    从那地狱之门中弹射出一柄漆黑的骑士长剑，她扬起手接住了它，震喝着回旋一斩，便已将周围的怪物尽数斩成两截。
    随即她剑指施洛德，无神的鲜红双眼中，满是裹挟着愤怒的战意。
    “玷污教会之人，不可饶恕。”
    “我即便身处黑暗，但我曾经服侍光明。”
    嗡——！！
    那柄漆黑的精钢骑士剑，竟恢复了那闪亮光洁的银白色。
    “我曾是，我就是，骑士团长洛伊尔。与你这般诞生于灾难，始终服侍于罪恶之人，并非同流合污之辈。”
    施洛德冷笑着，一拍手。
    从他的掌心又喷射出紫色的诡异毒气，那是能抹消吸血鬼力量的“瘟疫”！
    “我只是陪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吸血鬼。”
    他一打响指，铺天盖地的瘟疫毒气便袭向洛伊尔。
    “连你的女王都死在了这‘迷迭香’之下，你这般搞不清情况的杂鱼...还是乖乖去死吧。”
    轰隆隆隆隆——
    大楼顶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洛伊尔没有抬头看去。不管上面发生了什么，现在，与已经进入绝命状态的她...关系都不大了。
    正如施洛德所说，她确实已是强弩之末。
    在这种情况下召唤地狱之门，不管战斗的结果胜利与否，她都难逃一死。
    这是为了那个血族女王而死吗？不，她不这么认为。
    她只想得到一个荣耀的死法，一个令她心安理得接受的结局——
    而斩杀一个玷污了教会的天启骑士，便是再合适不过的，能让自己无憾的结局。
    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在荣耀的战斗中马革裹尸，便是骑士最好的归宿，即便那骑士已经深陷黑暗。
    ...
    片刻前，大楼顶部。
    “...”
    “...”
    “呜...？”
    希莉欧特睁开双眼，一眼便看到自己正被什么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是“零号”。换句话说，是化作怪物的自己！
    “咦...？！”
    希莉欧特这才发觉，自己仍在叶柳离的身体里，但...她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她脑内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叶柳离的意识。
    叶柳离惊呼道：“怎、怎么回事呀？！怪物！”
    叶柳离意识的苏醒中断了希莉欧特对身体的掌控。希莉欧特费劲地试图取回身体的控制权，但肉体的窒息令她举步维艰。
    “人类...把...身体...给我...”
    希莉欧特费力地在脑海里向她传达着这个想法，可不知所措的叶柳离被吓坏了，完全听不进去。
    叶柳离手舞足蹈着想要阻止“零号”的掐脖，但不管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救、救命..咳咳咳——我...呼吸...”
    透过叶柳离的双眼，在她身体内的希莉欧特亦能和她看见同样的绝望景色。
    只见“零号”凑近了叶柳离，渐渐地，她那浑浊的双眼中...竟恢复了一丝神智！
    希莉欧特注视着她的双眼，她明白了一切。
    “...来吧。”
    她不再试图驱使着叶柳离去反抗，而是任由伊薇娜将自己放在一旁，压在自己的身上。
    伊薇娜艰难地控制着怪物化的躯体，力度极轻地，将唇齿凑到了叶柳离的脖子上，随即一口咬下。
    叶柳离尖叫起来：“呀啊———！”
    ...
    希莉欧特只感觉有一股吸力将她吸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回到了那熟悉的，一片灰蒙蒙的意识世界之中。
    “...”
    她扫视四周，空无一人，但身后却忽然有人抱上了她。
    “是我。”
    “是我。”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希莉欧特回过头去，伊薇娜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我的身体...没事了吗？”希莉欧特说。
    “没事了哦。”伊薇娜说。“我吸了杨启的血。体内的瘟疫毒气已经被净化了。”
    “来吧，重新成为我。”希莉欧特抓起她的手。
    伊薇娜笑了笑：“还真是不留情面呀，另一个我。连声谢谢都不说。”
    希莉欧特抱胸道：“哼。自己和自己对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伊薇娜说：“等一下哦。你可是最讨厌伊薇娜了。让我这部分记忆随之消亡，岂不是正合你意？”
    “住口。”
    她一把拉过伊薇娜，那金发少女的身影随着接触的地方，渐渐与自己重合。
    “不愧是我。”
    伊薇娜满足地笑了，化作虚无的幻影烟消云散。
    ...
    当意识世界的希莉欧特再度睁开双眼时，一切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她重又想起了自己想不起的一切，重又成为了那个完整的...血族女王希莉欧特。
    她并不想忘掉那十余年弥足珍贵的记忆...
    那是她漫长的千年岁月里，仅有的，早已失去的幸福时光。
    尽管她再怎么去逃避，伊薇娜仍是过去的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记得伊薇娜、知晓关于伊薇娜的一切的...如今，只有那个名为杨启的人类了。
    “该收场了。”
    她睁开冷漠高傲的血红双瞳，现实世界的自己，亦一并睁开了双眼。
    一股足以侵蚀意识的狂暴感顷刻间便奔涌而来。
    但这可比吸血的欲望要差太多了。
    “哼。”
    她抬起手，运起全身的黑暗力量抵抗着侵蚀。在她的意识压制下，怪物化的手臂、变长的尖牙，以及长出鳞甲的皮肤等一切兽化特征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退、消散。
    “咕呜...！”
    眨眼间，她便变回了那身躯娇小的银发少女。
    她捂着头站起身，用了一段时间人类的身体，现在回到自己的体内，反而还有些不习惯。
    她变回了原样。但...却感觉到此刻自己的身体内，多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
    “嘶哈...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杨启和叶柳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遍体鳞伤的埃里克几近要被狂暴的狼人撕碎，而一直在看戏的饥荒骑士却不知所踪、洛伊尔和瘟疫骑士亦生死不明。
    而那些狼人们看到她不再是那副“同类”的模样，纷纷将它们那颗狼脑袋扭过来死死地盯着她。
    希莉欧特傲慢地昂起头：“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令人作呕。”
    她抬起手，缓缓地指向天空，对周围迅速奔袭而来的狼人熟视无睹。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她似乎能明白...如何去利用这份新的力量！
    嗡——！！
    她抬起头看向天际。她的眼中，仿佛能看到空气中某种不断流动的“存在”。
    它不可抓住，它转瞬即逝。但现在，那些“存在”流过她的那伸出的指尖时，明显地减缓了。
    仿佛，她能将它们尽数掌握。
    嘀嗒、嘀嗒、嘀嗒——
    她逐渐听得到不存在的钟表转动声，而她能看到的“存在”，便是时间的流动。
    【血咒术·苦短良辰】
    她轻声念道。
    嘀嗒、嘀嗒、当——
    清脆的钟声敲响，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她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所有的事物，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我...掌握了时间。”
    她使用这份力量仿佛与生俱来般轻车熟路，但高傲的她并不会在眼下拘泥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小细节。
    毕竟她的躯体现在相当疲惫，迅速结束这场闹剧，才是眼下最紧要之事。
    “血杀阵·黑暗牢狱。”
    就如往常一样，她抬脚一踏，无数黑雾顺着地表窜向每一个狼人，化作黑雾藤蔓捆住了它们。
    再一打响指，便拧断了每一只狼人的脖颈。
    短短的数秒间，这座大厦的天台上，活着的生物便仅剩下她的“仆从们”了。
    嘀嗒、嘀嗒、嘀嗒——
    不存在的钟表转动声再度从远方传入她的脑海，这似乎是某种暗示，彰示着这一切，这属于她的时间——到了。
    当！
    “啊啊啊...滚开！”
    埃里克大叫着推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狼人，但他很快就发现它死了。
    “...咦？！”
    随后他感觉身体一轻，压在身上的狼人被银发少女用纤细的手腕单手提了起来，然后一脚踹飞到一旁。
    “女、女王陛下！”
    埃里克看到少女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又惊又喜，但他随后警觉地想起了什么，遂问：
    “等等，你是...伊薇娜？还是——”
    希莉欧特一脚就踩在他胸口上：“少说废话。这只狼人血归你了。快喝，然后去收拾那个瘟疫。剩下的血都归我。”
    “啊，果然是女王。”埃里克松了口气。
    希莉欧特把他拎起来：“怎么，你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my lady。”
    他脱掉身上破烂不堪的大衣，随即掏出小刀走向那只断气的狼人，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希莉欧特走到杨启身旁，看杨启仍处于昏迷状态，索性伏在他的身上，重复着那对她而言再熟练不过的动作——将尖牙扎进了他的脖颈。
    她汲取他的鲜血，再通过鲜血契约的回流，便能对杨启起到治疗的效果，立竿见影。
    尽管这会等比例地削弱她，但眼下为了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并且恢复她自己的伤势，这是比起直接吸狼人血而言更安全的做法。
    “咕呜...”
    她的喉咙抽动着，温暖的血液流入她的体内，手臂上的令咒符文发着光。
    片刻后，杨启便醒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银发少女。
    “希莉欧特...？”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鲜红的双瞳。
    “希莉欧特。”杨启像是确认了某种事实一般，又重复了一次她的名字。
    杨启道：“你恢复了？那小离她...”
    希莉欧特鼓起嘴，一把将杨启像埃里克那样拎了起来：
    “小离小离小离，天天就知道你的小离。”
    她一脸不满地甩开杨启：
    “在意识层面和我说了那么多话，结果一醒来便张口就是别人吗？”
    杨启辩解道：“不是，我意思是——等等，你还记得我在意识层面说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忘...”
    希莉欧特冷冷地瞪了一眼杨启，立刻打断了他的废话。
    “哼。我要先去进食一番了。万一不知所踪的饥荒和瘟疫骑士再找上门来，现在的我可没有绝对胜算...”
    啪。
    杨启拉住了她。
    “真无礼，放开我。”希莉欧特冷冷地说。
    “容我再说句话。”杨启道。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说，但他还是径直说了出来：
    “你的衣服都在被怪物化的时候撑破了，再剧烈活动的话可能会...”
    杨启顿了顿，捡起被埃里克扔掉的大衣。
    “你先拿这个遮一下...”
    “...”
    “...”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
    “我决定了，我要先杀了你哦。”
    “啊？！”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啊——”

 第102章 再战

    大楼下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尽管洛伊尔可以利用地狱之门将施洛德释放的剧毒雾气尽数吸收，但她在这般拼尽全力的爆发下，依旧未能伤到施洛德分毫。
    正如施洛德所言，他，确实有着不死之身。
    不管她对施洛德造成怎样的伤害，他的伤口便以远超吸血鬼自愈能力的速度复原。
    洛伊尔起初本打算消磨他的耐力再设法用地狱之门吞噬他，因为但凡是生物，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
    可...这天启骑士，完全凌驾于生物的法则之上！她的拼死一搏也未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突破口。
    绝望，她此刻的内心只有绝望。
    洛伊尔的手再也握不住钢剑，她跪倒在地，神色恍惚。
    施洛德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他的掌心再度生成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瘟疫雾气。
    “真是一场不错的表演。现在，死吧，堕落的骑士。”
    他假惺惺地鼓掌着，紫色雾气随着他的每次击掌逐渐扩散开来。
    “我还得上去回收‘零号’，顺便给你的同伙收尸。你可是耽误我太多时间了。”
    轰隆隆隆隆——
    那巨大的声响再次响起，此刻却是如此接近！
    那声音，是螺旋桨！
    一阵狂风忽然扬起，顷刻间驱散了那些即将要吞噬洛伊尔的毒气。
    施洛德神色一变：“什么？”
    他抬头看去，一架直升机赫然出现，正围绕着这座大楼低空飞行，螺旋桨产生的巨大气流令瘟疫毒气瞬间便不见踪影。
    施洛德抬手：“把它打下来！”
    四周嗷嗷怪叫的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和弹跳力跃向直升机，而直升机的驾驶员却是直接推开舱门，抬手连开数枪。
    砰砰砰——
    怪物们尽数落回地面，还有一只漏网之鱼也被他一脚踹了回去。
    洛伊尔看清了直升机上的人影，有气无力道：
    “埃...里克...”
    突然的安心感，令她的意识迅速被疲惫感压垮，她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驾驶舱上的埃里克回头说道：“我在附近待命。你们去吧。”
    后排上的希莉欧特二话不说，抓住杨启的手，就拽着他一起往下跳。
    “啊？你等一下，我还得照看小离——”
    希莉欧特头也不回：“哼，与我无关。”
    杨启只得随着她一同落地，落在瘟疫骑士操控的怪物形成的重重包围圈中，直面这几乎不可战胜的天启骑士。
    施洛德看见已样貌恢复原样的希莉欧特，先是明显地震惊了片刻，随即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二人。
    他再也没露出那副假笑。
    “活下来了？很好，很好。”施洛德鼓掌道。
    “真遗憾，这说明我的血清研究仍远未完成啊。”
    他摘下一直戴在脸上的光学眼镜，松手掉落在地，一脚踩碎。
    希莉欧特成功抵抗了侵蚀，反制了他多年研究的心血——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难怪那位大人如此想要你的身体，果然相比一般吸血鬼有着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他的言语逐渐开始咬牙切齿，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
    “我就不必浪费口舌去问你是如何抵抗侵蚀的了...等我把你捆在手术台上，再慢慢去问你的内脏！！”
    施洛德裹挟着毒气暴起，即便是在强烈的风场之下，毒气依旧在他的身体表面不断覆上了一层“保护膜”。
    希莉欧特冷哼一声，抬起手，指向天际。
    她正要使用她刚刚获得的那股操纵时间的力量，杨启便跨步拦在她身前，覆盖着圣光的拳头便照着施洛德的脸来了一记。
    轰——
    圣光迸射出强烈的波纹，攻击是有效的，但效果不大。
    “区区人类！！”
    尽管这一下对施洛德来说不痛不痒，他还是成功上了套，立刻反手攻向了杨启。
    缠绕着他的紫色毒气瞬间便转化成能消磨圣光的绿色毒气，杨启立即躲开，但他仅是慢了半秒，保护着他的圣光护盾转瞬间便消散了。
    没有圣光护体的他，充其量就是个普通人罢了。面对瘟疫骑士紧追而来的体术攻击，杨启只能迅速向后退去，希莉欧特在这个时候牵住了他的手，从他身后轻悠悠地旋身出现，飞起一脚，也踢在了施洛德的脸上。
    噗——
    轰！
    施洛德立刻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血族女王所拥有的怪力，远不是施洛德的战力水准所能对抗的。
    “战斗越来越熟练了呢，人类。”希莉欧特说。
    “主要还是看穿了这家伙的弱点。”杨启道。
    杨启和希莉欧特在与瘟疫骑士打过多次照面后，已经基本验证了一个推断——
    这位瘟疫骑士施洛德，同一时间只能使用一种属性的毒气，尽管他能将毒气进行混合，但那也会让混合毒气内的每一种毒气效果大打折扣。而且，他的毒气并非无穷无尽，似是有着某种不能连续使用的限制...
    以混合毒气的强度是不足以对血族女王构成严重威胁的。为了保证能消灭血族女王，以及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释放毒气的机会，他完全不会选择使用混合毒气来同时对付杨启和希莉欧特。
    而这，也就成了击败他的突破口。
    施洛德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因此，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已被眼前这二人找到弱点的事实。
    他从瓦砾中爬起身，身上的主教制服变得一身脏污，但随即便随着脸上的伤痕一并迅速恢复原样了。
    “看来，他的那身衣服有问题呢。”希莉欧特说。“恐怕，就是他的‘本体’——裹尸布吧。”
    施洛德冷笑一声：“猜到了...那又怎么样？”
    嗷嗷嗷嗷嗷——
    四面八方的怪物吼叫不绝于耳，比以往更多的，数不清的怪物都在朝这里涌来！
    施洛德又是忽然暴起，裹挟着浑身的紫色毒气袭向希莉欧特：
    “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剧场！一切，都只会听从于我的安排！”
    希莉欧特轻松跃起，就令施洛德的攻击完全落空。
    失手的施洛德一个踉跄，回身吼道：
    “撕碎她！！”
    如潮水般的怪物冲破大厅中尚还完整的、所剩无几的墙壁，涌向希莉欧特和杨启。
    “在这里，你们要么被我听话的试验品们撕碎，要么，成为我试验品的一员！”
    希莉欧特勾起微笑，讥讽地说：“你刚刚还说要带走我的全尸呢...心态这么差，也能当天启骑士么？”
    施洛德在汹潮般的怪物中纹丝不动，任由它们从自己的身边掠过，扑向它们眼中的目标。
    他冷笑道：“尽管嘴硬吧，我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希莉欧特打了个哈欠，抬脚一踏。
    “血杀阵·黑暗牢狱。”
    ...
    “哎呀呀——等一下哦~”
    一个古灵精怪的，但却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莉格莱尔晃悠悠地出现在了一旁，扶起地上生死不明的洛伊尔。
    “剧场放映的是电影，而电影没有转折的话，那当然可就是烂片啦？”

 第103章 法则

    莉格莱尔手指放在唇边，露出她小恶魔般的邪笑。
    “但是，转折不转折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她散发着诡异的能量，影响着所有人的精神，就连怪叫着扑过来的怪物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施洛德亦受到了她能力的影响，无法对她生出半点攻击念头，咬牙切齿地怒道：
    “你，饥荒，你到底要干什么——！”
    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
    “这场精彩的电影看下来，唯有一个地方我不太满意。我本以为你能给出点什么大惊喜，好让我找点乐子。但真可惜呀，真可惜呢~在灾难片里，不管是反派赢还是正派赢，这种无聊的结局老早就过时了呀？”
    她幻化出圣杯，缓缓将其中那猩红的粘稠液体灌入了洛伊尔的口中。
    “啊哈哈~”
    她颇为开心地冲杨启使了个眼色。
    “还是帮你们更有意思哦。”
    而她随后又冲她实际意义上的同事，那瘟疫骑士施洛德比了一个中指。
    “至于你这个无聊的家伙——放电视剧里，连三集都活不了。至少朗基努斯那家伙看上去还能多活五集。”
    施洛德怒不可遏：“叛徒！我今天便要替那位大人清理门户——”
    他破除了莉格莱尔并不算很强的精神攻击，便又令怪物向一行人袭来，莉格莱尔则一脸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躲到了希莉欧特身后。
    “哎呀，真凶呢。”
    希莉欧特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饥荒骑士？”
    “怀疑我么？那多见外呀。”她乐呵呵地笑着，凑到希莉欧特耳边。
    “新的能力，用着顺手吗？”
    希莉欧特一惊：“你说——”
    莉格莱尔指了指已经近在咫尺的施洛德：“啊哈哈。之后记得谢谢我哦。至于现在嘛...”
    嘭！！
    希莉欧特一脚踹开了施洛德，随即把莉格莱尔推到杨启旁边。
    “哼。回头再和你算账。”希莉欧特说。
    莉格莱尔依旧是完全不见外地一把抱住杨启的手臂。
    “主人主人，快把那家伙干掉，他可凶了。”
    鸡皮疙瘩顺着杨启的手窜上脖颈，连忙甩开她。
    “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杨启问。
    莉格莱尔抬手一晃，那圣杯又出现在她的手里，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
    “哎呀，什么都没有啦~我只是个喜欢找乐子的，你的契约仆从而已哦。”
    嗡——
    她的圣杯权能忽然解除，被她的能力影响的，那些呆滞地站着不动的怪物们重又动了起来。
    杨启环顾四周：“莉格莱尔！你！”
    怎料，这下，却是轮到莉格莱尔一脸呆滞了。
    “咦，糟糕。”
    她晃了晃圣杯，看向杯中。
    “我肚子饿了，得吃东西才能继续发动权能呢。毕竟我被封印了，消耗可大了。”
    “你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如果你真是和我们站在一边的！”杨启喝道。“圣盾术！”
    言语间，杨启升起巨大的弧形屏障将他和莉格莱尔笼罩在其中，但这也不能阻挡那些疯狂的怪物多长时间。
    “我没有开玩笑啦。”
    莉格莱尔手上的“本体”一眨眼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沮丧且呆滞。
    “我要饿死了，不想动，我也不想思考了。这个世界还是毁灭算了。”
    杨启根本看不透她这会儿是不是又是装的，哭笑不得。
    他只得朝那边正和施洛德酣战的希莉欧特喊道：
    “希莉欧特，能速战速决吗？”
    杨启喊话的间隙，她又是飞起一脚把施洛德踹飞到墙上。
    但血肉模糊的他仅需数秒便又恢复如初，再度唤出保护全身的毒气，与众多变异怪物一起向希莉欧特扑去。
    “天启骑士...果真并非寻常生物呢。”希莉欧特哼了一声。“我已是这世上生物的顶点，如此之强的恢复力，根本不是生命体所能拥有的。真是麻烦的‘天启权能’。”
    希莉欧特瞥了一眼杨启：“不行。这家伙像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实际上，希莉欧特确实有一些应该能让施洛德形神俱灭的手段...
    但她在已经知晓施洛德身上的外衣便是他的本体——裹尸布之后，她便开始考虑起那些“手段”的有效性了。
    她是知道裹尸布的权能的，就如同朗基努斯之枪的【贯穿之枪】那般，裹尸布作为教会的传世四圣器之一，希莉欧特自然是早有耳闻。
    裹尸布最主要的权能很简单，就和朗基努斯之枪那般简单——
    【圣人遗物】与【死者复生】。
    前者令这块原本仅是一块脏污麻布的裹尸布永远无法被破坏，后者，令被裹尸布包裹之人可以死而复生。
    这是权能，是世界的法则，是无可违逆的因果律。
    除非拥有能对抗世界法则的力量，否则，现在将“本体”穿在身上的、因天启骑士之力而诞生的器灵施洛德，便是不可被击败的存在。
    希莉欧特不满地鼓了鼓嘴。
    炽烈的太阳光能杀死吸血鬼亦是一种世界法则，即便是她也无法克服阳光。面对天启权能这种近乎无赖的东西，她向来是使用非同寻常的手段去解决的。
    千年以前，天启骑士降临于世。她凭借着那些“手段”，依次解决了四名天启骑士，而瘟疫骑士导致的“瘟疫”没能被她控制住，演变成了席卷欧罗巴的黑死病。
    这也导致了不堪一击的教会派出洛伊尔与她谈判，令她与教会签订了那份现在看来虚伪至极的条约。
    只与千年前的四名天启骑士交手过一次的她说不上对这群家伙有多了解。更何况现在这群新的天启骑士竟然还拥有了教会四圣器的权能，简直就是棘手中的棘手。
    “血族女王的力量果然惊人...”施洛德从废墟中站起身。
    “但我等天启骑士，即是灾难本身。区区吸血鬼，终究只是在灾难前不堪一击的贫弱生物罢了！”
    施洛德的手臂再度发出异样的光芒，喷射出的毒气再度缠绕上他。
    看起来，他又是要放出什么恶毒的瘟疫毒气来解决这场战斗了。
    希莉欧特毫无惧色，只是一脸厌恶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虽然本女王的时间并不多，但倒可以继续陪你玩玩，你最好和你的主子祈祷，别让我发现了你的致命弱点。”
    施洛德冷笑：“我倒是对你的弱点了如指掌。我——”
    嚓啦啦啦啦——
    咔咔咔咔咔——
    ...
    希莉欧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说啊，怎么不说了？”
    这一刻，一条漆黑的锁链，缠绕着施洛德的手臂！
    “什么！”
    施洛德回头看去，只见披头散发的洛伊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一抬头，从一头灰白的长发后露出她无神的暗红双瞳。她一言不发，数条锁链从她身后继续弹射而出，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牢牢地捆住了施洛德的身体和剩余的四肢。
    施洛德怒道：“呃啊，你...骑士！可恶的骑士！你为什么没有——”
    洛伊尔不愿去搭理他。
    她在施洛德震惊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前，她身后那若隐若现的“东西”，也随着她的步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抬手一握，它，彻底显现。
    “地狱之门，开。”

 第104章 除疫

    “怎么可能...这个骑士，应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施洛德试图挣脱锁链，但即便是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扯开半分，他的身体力量强度本就不高，瘟疫毒气在对抗非生命体上也毫无用处。
    他咬牙切齿地操纵着缠绕全身的毒气袭向洛伊尔，但铺天盖地的毒气在靠近她的刹那，便尽数被打开着的地狱之门吸入那无底洞般的黑暗中。
    施洛德终于想起来了，他扭头对一旁呆坐在地上的莉格莱尔喝道：
    “混蛋饥荒，是你！”
    莉格莱尔呆滞地一动不动，听到施洛德叫她，她僵硬地扭头过去看了看他：
    “哦，哦。别来烦我。”
    然后她又继续不停地念叨着：“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
    “看你一脸不明白的样子，还是我解释一下吧。”希莉欧特对杨启说。“圣杯之赐不光能实现愿望，亦是绝佳的补品，不管是任何生物喝下它，都可以重新变得力量充沛。刚刚饥荒骑士喂给了洛伊尔最后仅剩的圣杯之赐，这大概就是导致饥荒骑士变成那副蠢样的原因。”
    希莉欧特没说错。只不过，由于莉格莱尔被封印的缘故，它对希莉欧特的效果极其有限。希莉欧特的上限很高，圣杯之赐远不能将她恢复到最佳状态。
    至于洛伊尔，圣杯之赐能令濒死的她起死回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它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圣杯。
    杨启似懂非懂：“那我去帮洛伊尔一把——”
    希莉欧特抬手拦住了他。
    ...
    只见，洛伊尔大步向前，一记迅猛的劈刺，便划断了施洛德的喉咙。
    “呃咕！”
    他那污秽的鲜血喷溅而出，他又“死”了一次。四肢无力地垂下，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
    虽然仅需数秒，他便会恢复如初、起死回生。
    但这一次，在洛伊尔眼里，他无处可逃。
    嚓啦啦啦啦——
    先前还在与锁链角力的施洛德迅速被脱向地狱之门，眨眼间，半身便没入了地狱之门中，而他也迅速醒了过来。
    “混蛋！”
    他全身爆发出数种诡异毒气，尤以紫色更甚，强大的气流甚至轰得洛伊尔后退三步。
    “这门后面...是什么东西？！你休想得逞！”
    施洛德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丝颤抖，但他依旧愤怒、疯狂无比地紧紧扒住门扉，试图在锁链的拖拽与大门的虹吸下脱逃。
    “啊啊啊啊——”
    即便是不擅长战斗的瘟疫骑士，力量依旧不容小看，他的力量竟微微胜过了地狱之门，缓缓从门中爬回来。
    ...
    洛伊尔眼中迸射出杀意，只是这份杀意...包含了不易察觉的胜利之喜悦。
    在施洛德表现得如此抗拒被它吞噬、如此惧怕这扇地狱之门时，就已宣告了他的失败。
    “休想得逞的，是你。”
    她拔腿便跃向那在施洛德身边形成风暴的紫色毒气，义无反顾。
    仿佛，她看不到这些能杀死吸血鬼的毒气一般。
    她怒喝着：“喝啊啊啊啊啊！”
    她的手臂顷刻间便被毒气腐蚀，但在她彻底脱力前，钢剑依旧刺进了施洛德的胸腔。
    施洛德惨叫道：“呃啊——”
    他的手一松，施洛德便随着钢剑彻底没入了门中。
    惯性使得洛伊尔也无法抵挡地狱之门的虹吸，她一个踉跄就也要跌入门中时，一只缭绕着金光的胳膊抓住了她，一把将她拽出正在消散的紫色风暴。
    “呜！”
    洛伊尔定睛一看，是杨启，他当机立断地冲进去救了她。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她看到地狱之门已经迅速吸干了紫色毒雾，而门扉之中，那无尽的黑暗里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仿佛，它不曾吞噬过施洛德一般。
    但施洛德确实已经被地狱之门所吞噬了，这是众人都目睹了的事实。
    她忍痛再度冲着地狱之门抬起手掌，握紧成拳。
    “地狱之门，关。”
    嘎吱嘎吱嘎吱——
    砰！
    那门扉听话地合上了，随后渐渐变得模糊、消散。
    ...
    洛伊尔的身体原本已经遍布了紫色的毒斑，施洛德的瘟疫已经几乎要将她杀死。
    但当杨启跟着希莉欧特走近她时，她的感染迹象便已迅速消退了。
    洛伊尔和希莉欧特都对天启骑士有不少了解，她们相视一眼，事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瘟疫骑士的权能...消失了。
    这意味着，名为施洛德的瘟疫骑士已经不复存在...至少在这个人类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结束了。”洛伊尔说道。
    杨启搭了把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早着，洛伊尔小姐。先逃出这里，再说结束不结束吧。”
    尽管周围的怪物都已被斩杀殆尽，但这座城市仍有数不清的人类死于非命，随后又被转变为凶暴的怪物。
    希莉欧特瞥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莉格莱尔，像抓起布娃娃一样扛起她，一把扔到杨启怀里。
    “把她也带走。我可不想把饥荒骑士留在这里。我还有话要问她。”
    一行人乘坐直升机逃出了德布勒森市。为防引人注目，埃里克驾驶着直升机往北飞行了数公里，随后在郊外的树林中抛弃了它，将它用树叶和草丛掩藏起来。
    叶柳离暂无生命危险但仍处于昏迷状态，杨启只得背着叶柳离继续走。
    黎明的曙光已从天际升起，希莉欧特等人在白天无法行动，而杨启也已疲惫不堪。
    一行人只得在附近一座山洞中支起帐篷，就地露营。
    在他们与瘟疫骑士决战时，埃里克并没有老实待命。他设法伪装成教会人员，回到安全区附近找到他们抛弃的车辆，将行李都带上了直升机。现在补给倒还齐全，能够满足一行人的生活需求。
    现在，疲惫不堪的一行人扎营在密不透光的山洞深处，聚在微弱的火堆旁，一言不发。
    吸血鬼们讨厌强烈的光芒，因此火堆的柴火并不是很猛烈。
    在这昏暗摇曳的光线里，众人神色凝重，没人愿意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这个夜晚...实在是太长了。
    “我们先睡一觉吧，好好休息。”杨启提议道。
    埃里克说：“那老规矩，我去放风——”
    杨启拦住他：“不了，埃里克，去好好睡个觉吧，你眼睛里的血丝都让你的红眼睛变得更红了。”
    他看向希莉欧特，希莉欧特冲他微微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地钻进了帐篷，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众人回帐篷前，洛伊尔、希莉欧特与杨启纷纷看向依旧呆坐着的莉格莱尔。
    “喂，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希莉欧特晃了晃她。
    莉格莱尔纹丝不动，听到希莉欧特叫她，她呆呆地看了过来：
    “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希莉欧特对杨启说：“人类，还有吃的给她吗？”
    杨启摇头：“她那大胃口能把我们的补给吃完！看她这模样，给她一人份的怎么可能够啊？”
    “...哼。”
    希莉欧特也就只能押着她进到了帐篷中，帐篷里放着她的棺木，莉格莱尔的铺盖就在棺木旁，以此最大限度地提防她。
    娇小的血族女王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就要往棺木里钻。
    “哼，饥荒骑士，你最好老实一点。”
    希莉欧特埋怨了两句，正欲躺下，莉格莱尔忽然抱住了她。
    “...？”希莉欧特回头。
    “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莉格莱尔念叨着，猛地将希莉欧特扑进了棺木中。
    “呜呀？！”
    ...
    ...
    ...
    “血族的女王大人...您看起来...很美味呢。”

 第105章 反射弧

    希莉欧特惊讶：“你...！”
    莉格莱尔捂住了她的嘴，悄声说道：
    “关于你的新力量，你不想知道些什么吗？”
    看着希莉欧特有些动摇的神情，她勾起嘴角：
    “嘿嘿。”
    “你想要什么？”希莉欧特也低声说道。
    莉格莱尔凑近她的脖子，嗅了嗅。
    “当然是填饱我的肚子啦。我是什么食物都不挑的圣杯。你的血可是大补品呢，让我喝点你的血，我就...”
    希莉欧特撇过头去：
    “哼。”
    她抬手一勾，沉重的棺盖咔地合上了，将二人关在了里面。
    “只要我愿意，在黑之棺里的声响不会有任何人听得到。包括，杀了你。”希莉欧特的语调抬高了八分。
    她微微抬起头，伸手从颈后解开系带，摘下布制的花边项圈，白暂细腻的颈部一览无遗。
    “这是我的赏赐，饥荒骑士。喝吧。”
    希莉欧特很想知道关于这份能操控时间的神奇力量的一切，而此刻在这棺木之中，即便是饥荒骑士想做些什么，她也有把握让她无法活着离开。
    不如，就顺应她的想法，给她一些血液也无妨。看看她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那我就不客气啦。”金发的饥荒骑士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唇边忽然生出形似吸血鬼的尖牙。她毕竟并非寻常生物，让身体产生一些这样的变化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高傲的希莉欧特相当抗拒被吸血，因为作为血族的王，她一直以来都是吸别人血的一方。
    她别过头去：“我只允许你吸一点点。你可给我...咿呀？！”
    莉格莱尔尽管不是吸血鬼，但她模仿吸血鬼吸起血来依旧轻车熟路。希莉欧特虽然不会感觉到痛楚，但从脖颈传来的酥麻感令她难以忍受，令失去表达感情能力的她都有些面红耳赤。
    “够、够了！”希莉欧特推开她。“吸血就吸血，别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莉格莱尔歪头：“咦，我没有呀？”
    “哼。”
    希莉欧特重新把项圈系上，遮住了脖间正在缓慢愈合的两个小血洞。
    “嗝儿。呼，真管饱。”莉格莱尔打了个饱嗝。
    噗通！
    “少说废话。遵守你的约定。”
    希莉欧特一把翻过身，将莉格莱尔从身上推下来。
    血族女王抱着胸，冷冷地看着躺在旁边的金发少女。
    “嘿嘿，真可爱。”莉格莱尔笑着说。
    希莉欧特说：“戏耍血族女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好啦好啦，我这就告诉你。”
    ...
    莉格莱尔的圣杯权能之一，圣杯之赐——除了拥有万能的恢复能力以外，还能听从饮下者的内心渴求，以自己的方式实现其愿望。
    圣杯之赐的效果是暂时性的，她能自由控制这效果的持续时间。因此，欣赏那些自以为拥有了一切的、“实现了愿望”的人在失去一切时的那副丑态，便是她最大的乐子之一。
    圣杯的“愿望”，无法永远持续下去，它终究只能满足人一时的贪欲。
    可莉格莱尔，同时也是自灾难之中诞生的天启骑士。天启之权能与圣杯合二为一，诞生了名为莉格莱尔的存在。
    圣杯成为了黑暗圣杯，而圣杯的“圣杯之赐”，也在天启权能的污染下拥有了新的效果。
    饮下圣杯之赐者，会经受这份天启权能的“考量”。当饮下者的内心拥有极为强烈的执念时，这黑暗圣杯便会听从她的愿望，赐予饮下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这份力量来自将天启骑士派遣于此的另一个世界，但又借助圣杯的权能具象化、成为宿主永远的一部分。因此，是只有莉格莱尔才有的，独一无二的能力。
    ...
    希莉欧特喃喃道：“这份掌握时间的力量...是天启的...？”
    “哎呀，放心啦。”莉格莱尔摆手道。“用一些你能听懂的话来讲，就是天启骑士的权能将你饮下的圣杯之赐捏成了一个能让你使用新能力的‘器官’，然后装进了你的身体里。它已经完全是你的一部分了，绝对安全，童叟无欺哦。”
    希莉欧特一脸“我被天启玷污了”的表情：“什么，你竟敢——”
    “形容词啦，形容词！你肚子里没多什么奇怪的东西啦！”莉格莱尔扶额。
    “总之，你的力量，就是属于你的，在它形成的那一刻，就已经与我，与天启骑士没有任何关系了。”莉格莱尔说。“我让许多人饮下了圣杯之赐，包括你的骑士仆从。但他们都没有获得全新的‘力量’。大部分情况下，我的圣杯之赐和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可是第一个成功例子哦。”
    希莉欧特问：“为什么？”
    莉格莱尔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嘛。得有极为强烈的执念，才能令圣杯之赐听从你的愿望，形成属于你的力量...对了对了。”
    莉格莱尔凑了上来：
    “你的力量为什么会是操控时间呀？”
    希莉欧特眼珠子一转，想了想。
    “我把它叫做【苦短良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自己便浮现了这个称呼。兴许，与我的过去经历有些关系。”
    莉格莱尔来了兴致：“过去？什么呀什么呀？说说，让我听听？”
    希莉欧特忽然就掐起莉格莱尔的脖子：
    “哼，今天到此为止了，饥荒骑士。”
    她掀开棺盖，把她扔了出去。
    “你并非生物，不会被这口棺木的诅咒影响。给我老实点。”
    希莉欧特说罢，就扣上了棺盖。
    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害羞了嘛？”
    她索性一头钻进铺盖，回味着嘴里淡淡的血腥味。
    “明明活了上千年，却和一个小女孩似的。真可爱呢，血族女王。”
    嗡——
    “杀、了、你、哦。”
    从棺木中传出极其幽怨的声音，莉格莱尔吓得把脑袋也缩进了蚕蛹似的被窝里：
    “是是是——”
    ...
    希莉欧特会有那么大反应，是因为她被莉格莱尔这么一问，就想起了那身为伊薇娜的自己。
    这份操控时间的力量【苦短良辰】，也许是因为她千年以来过于留念那过去的时光，在伊薇娜的那部分记忆占据身体的主导权时形成的。
    而一想到身为伊薇娜的自己，便会想到那分离出来、仅有伊薇娜记忆的残缺的自己。
    然后又想起了在天台上战斗的时刻，又想起了在意识空间里遇到了杨启。
    然后，想起了自己和杨启说过的话。
    ————
    “如果想要拯救我，就让身为希莉欧特的我，获得她一直渴求的幸福吧。”
    “结束她永恒的孤独，为她献上她应得的爱与幸福。”
    ————
    希莉欧特小小的脑袋陷入了宕机。
    “...”
    “...”
    “...”
    “我、我、我....”
    “我都说了些什么呀？！！！！”

 第106章 插曲

    次日晚。
    一行人足足睡了一天，说不上是个安逸的觉，但倒也令一行人恢复了不少体力。
    杨启走出帐篷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状态恢复得如此好，令他有些难以置信。尽管他知道这是与希莉欧特的契约提供的治疗，但他仍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是人类了。
    希莉欧特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看见杨启的时候，她显著地僵了一下。
    “哼。”
    她扭过头去，就想去外面透透气。
    杨启未经思索，便拦在了她前面：
    “怎么了？我感觉你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希莉欧特躲开杨启的目光：“有。有什么不一样的？”
    杨启这典型的直男，径直上手就捏了捏她的脸。
    “你以前会有这种表情吗？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别碰我！”
    杨启亦被吓了一跳：“你以前绝对没有这种反应！我怀疑你是假冒的——”
    希莉欧特一把抓起他的衣领，那副冰山般的扑克脸又再度在她的脸上浮现：
    “别以为有鲜血契约在，就以为我惩罚不了你哦？”
    这会儿，杨启才松了口气。
    这如假包换的语气和表情，换谁来都演不了那么像。
    哗啦——
    “怎么了嘛？”叶柳离揉搓着睡迷糊的眼，从另一侧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杨启跟希莉欧特站在洞口推搡，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她三两步跑过来拽住了杨启的右臂。
    “小希莉你真狡猾。”
    希莉欧特的心里也升起一股不爽：“你在说什么，女仆？”
    叶柳离说：“我可是病号，我才是需要出去透透气的人。”
    希莉欧特说：“是这个人类拦着我出去走走，我可没有缠着他要他带我出去透气。”
    叶柳离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阿启。”
    她拽着杨启就往外面走，杨启情商再低也看得出来她俩在闹别扭。杨启连忙道：
    “等等、等等，我没有说要出去透气啊——”
    还没等希莉欧特说话，叶柳离就忽然冷冷地盯着杨启。
    “那、么、阿、启。”
    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和小希莉都要出去透气，你要陪我去，还是陪她呢？”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杨启说。
    她抬起头，冲杨启笑了笑。
    结果，令杨启一阵寒毛直竖：
    “好好好，我带你去附近走走。”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随便你们，与我无关。”
    她回身就往洞穴里走去，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身子飘然扬起。
    这会儿，杨启越来越迷惑了。
    “怎么回事儿...小离的性格是这样的吗？还有希莉欧特...她们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杨启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她们曾经在同一具身体里呆过...然后分离得并不完全？”
    猜测归猜测，叶柳离拽着杨启就往外走，而他回头时，却发现希莉欧特那血红色的瞳孔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这下我恐怕是坏了什么事儿了。”杨启扶额道。
    ...
    希莉欧特来到存放行李的帐篷内，回身拉上了帐篷门的拉链。
    “...哼。”
    她脱下身上的大衣，已经破烂不堪的暗红色礼服一览无遗。
    这件精美的礼服依旧是千年前的血族工匠为她定做的，使用的是一种会缓慢复原的记忆布料，无论被如何损坏，只要不是灰飞烟灭，都能变回这件女王礼服的模样。
    尽管会缓慢自我修复，但它的复原效率终究有限，像这么大面积的毁坏，没个几天它恢复不了。
    况且...它甚至是不能自我洗涤的，它没那么离谱的功能。
    在眼下这个缺水且不能洗澡的环境，她无处去洗涤这件礼服，因此她需要换一身衣服暂时穿穿，不然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希莉欧特说服了自己。
    “嗯，没错，就是这样。才不是因为那个人类可能会喜欢这个时代的打扮。”
    于是，她毫无心理障碍地就开始翻找着之前在俄罗斯为她购置的，那些她看都没看过一眼的衣物...
    哗啦——
    “谁？”
    希莉欧特回头，金色卷发的少女探头进来。
    “嗨，女王大人？”莉格莱尔调皮地钻了进来。
    “你好像在为现代女孩的风尚时装感到无从下手呢~”
    她凑上前，从中拿出几件衣物。
    “我来帮你打扮一番吧？”

 第107章 换装

    “呼——哈——”
    叶柳离深吸了一口气，大自然的气味令人神清气爽。
    “舒服多啦。”
    这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走在前头，一蹦一跳的，倒也看得清脚下的路。
    “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啊，小离。我们可不是来度假的。”杨启扶额。“我们不能走太远。万一有人在跟踪我们...”
    “行啦，阿启。”叶柳离打断道。
    她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脸上很是开心。
    “有时候呀，我总觉得阿启会离我而去。我还总被体内的诅咒折磨得疼痛难忍。”
    她笑着。
    “但一想到阿启是为了我才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又为了我受了那么大的伤...我便也不会多想什么啦。像这样能和阿启出来走走，我就感觉舒坦了不少。”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我刚才也和你说了，希莉欧特附身了你，用你的身体进行过大量剧烈的活动，而且还受了点轻伤。”
    她皱了皱眉，但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啦，一点皮外伤。就是关节还有些疼。而且她清空了我体内的黑暗能量，至少这几天我可以好过一些。”
    杨启点点头：“嗯。我们就快到罗马尼亚了。等我们解除了诅咒就回家。至于希莉欧特她...”
    杨启脑内闪过关于她的种种，叹了口气。
    “我...”
    叶柳离打断道：“行啦，我知道啦。”
    她上前来，拽着杨启就往回走。
    “我知道阿启很在意她。我呢，也不会在意阿启你对她是什么样的看法啦。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吧....？”
    她低下头来。
    “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哦。”
    杨启挠挠头：“小离，你最近真的变得好奇怪。”
    叶柳离笑着说：“没有没有，一定是你搞错了。我也走累了，我们回去吧。”
    对叶柳离而言，像这样和杨启独处的时间，在人生的十余年间永远都是充裕得无需去刻意挤出来的。
    但无力的自己，在杨启和同伴们一次又一次去抵挡来袭的敌人时，却都只能袖手旁观，什么也办不到。
    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杨启为了自己，但她却感觉她心里的那个阿启...离她越来越远。
    仿佛一撒手，便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究竟是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呢，还是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呢...叶柳离的心里没有答案。
    她能做的，就只有像以往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在闲暇之际和杨启独处，和他敞开心扉地聊天吹牛。
    “阿启。”
    她又凑过来抱住杨启的手臂，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怎么了？”杨启问。
    “没事，往那边走。”叶柳离笑着说。
    对她而言，这样，她就满足了。
    ...
    哗啦——
    希莉欧特从帐篷中走出，她抬了抬手，又低头看了看身子。
    她感觉身上的装扮比以前都要轻便不少，并且...胳膊和大腿没有任何遮挡。
    “你不会在拿我寻开心吧？”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盯着莉格莱尔。
    “哪有啦。在现在这种时不时就要发生战斗、而且得在丛林里行走的情况，短款的穿着更方便一些。”莉格莱尔说。
    “而且...白暂的皮肤，很可爱哦。”她使了个眼色。
    希莉欧特将信将疑。她是知道现代的打扮用料很少的，所以她也没有过度怀疑莉格莱尔。
    但总归穿在身上的衣服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而且也正如莉格莱尔所说，眼下确实需要一些更轻便的穿着才方便行动。
    她拉开帐篷门，推开就走了出去，谁知，一眼便看到了刚回到营地的杨启和叶柳离。
    杨启愣住了，手上的手电筒径直就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是谁？！”他惊道。
    ...
    眼前的娇小少女，那一头原本能及膝的、晃眼的银白色长发，被浅色的发带在脑后扎成了一股马尾。她巨大的发量甚至在束起马尾时，都能堪堪及腰。
    而她身上穿着的，是浅白色的无领休闲衬衫，是依照她喜欢的样式特意挑选的。衬衫上以横向的方式设计了一圈一圈的层叠蕾丝边，简单而不失华丽。辅以无领短袖一字肩的设计和收腰的下摆，女性曲线的柔美一览无遗。
    “怎么了，人类？”
    希莉欧特站到他跟前，她只能以仰视的角度看着杨启，她叉着腰，姿态高傲地说。
    她的下半身亦是搭配了浅蓝的短款牛仔热裤与凉鞋，白暂的腿部展现出无比优雅的曲线。
    此刻的她，如同一件活灵活现的人偶艺术品，尽管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出游女孩打扮。
    杨启支吾地说道：“希莉欧特...？！你怎么换了一身...”
    她毫无顾忌地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杨启。
    从杨启的角度看去，她那永远也不会成长的、尚未完全成熟的少女躯体上，若隐若现的锁骨是如此抢眼。
    “怎么，你喜欢这身打扮吗？”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的底子本就非常惊人，别说是杨启了...任谁来看到她这么清凉的穿着，都会挪不开眼的。
    “我我我——”杨启回头看了一眼叶柳离，连忙推开希莉欧特。
    他转移话题道：“现在可是大冬天，你穿这身衣服出去怎么行！就算你不怕冷...”
    杨启生怕一旁站着不动的叶柳离忽然大发雷霆，谁知意想不到的是，叶柳离竟一把推开杨启，噗通地就扑过去抱住了希莉欧特。
    “小希莉哇啊啊——好可爱好可爱！”
    她一个劲地在希莉欧特脸上蹭来蹭去。
    希莉欧特推开她：“笨、笨蛋女仆，你脑子坏掉了吗？”
    “头发去洗一洗更可爱哦。外面不远处有条河，我来帮你梳梳头吧？”叶柳离擦着口水说道。
    希莉欧特看向一旁的杨启：“可是，我和那个人类有话要说——”
    她一边挠着希莉欧特的痒阻止她反抗，一边推搡着她就往外面走：
    “阿启什么的不重要啦！回来我也给你换几件衣服吧！我还买了好多衣服，你都没穿过呢！”
    杨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她和希莉欧特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坏啊？
    希莉欧特和叶柳离十分在意对方和他杨启单独相处这件事。
    但杨启这家伙...却是直接往另一个方向想了。
    “所以小离是因为怕我被希莉欧特伤害，而希莉欧特是因为她身为女王的独占欲犯了吗？”
    杨启挠了挠头：“...好像也不对啊。算了，随她们玩去吧。小离开心就好。”
    他索性掉头向补给帐篷走去，准备热个罐头填下肚子。
    ...
    “有脚步声！”希莉欧特警觉道。
    密集的脚步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数量...极为庞大！
    埃里克和洛伊尔一并被惊醒，埃里克按住了睡眼朦胧的洛伊尔，示意她继续睡，便披上大衣就向外走去。
    “咿呀？！什么情况！”叶柳离惊呼。
    两名少女正位于洞口不远处，而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像是已经将二人重重包围。
    希莉欧特将叶柳离护在身后，黑暗中，血红色的双瞳中满是警惕。
    ...
    “嗷呜——”
    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第108章 狼首

    “是、是狼人！怎么又来啦！”叶柳离惊呼道。
    “哼，没完没了。”希莉欧特说。
    狼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二人包围在其中，它们那同样拥有夜视能力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希莉欧特。甚至连不远处的树枝上，都能看到无数双注视着她的狼眼。
    埃里克和杨启想要冲上前，却被五六只狼人层层围住了洞口。
    “希莉欧特！小离！”杨启叫道。
    “我、我没事！”叶柳离大喊道。
    众多狼人形成的障壁将两拨人分隔开来，情势一下便变得剑拔弩张。
    希莉欧特轻蔑地仰起头，根本没把这些狼人放在眼里。
    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便不使用她新获得的能力，以她的战斗力干掉它们只不过是需要多花点时间而已。
    而现在，她正好想要试试这停止时间的力量的上限...她对它的范围、消耗等诸多数据统统没有概念。千年以前，在她一步步成为血族女王的征服之路上，她靠击败敌对的魔物获得过许多全新的力量，而天生聪颖的她，至多也就使用个三四次，便能完全掌握新的能力。
    至少，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份力量所能暂停的时间约在7秒左右。
    她抬起手，指尖指向天际，便又要引导她体内的神秘力量——
    ...
    “慢着！”
    沙哑而浑厚的声音自狼群之中响起，狼人纷纷让出一条道，一只壮硕无比的头狼走了出来。
    那只头狼通体灰白，右眼上划过一条深深的疤痕，看样子是已经瞎了。
    他的爪子每一步都在地上踏出沉闷的声响，四周不断低吼着的狼人在他发话后，霎时便都变得肃静无比。
    头狼的身体忽然发出剧烈的变化，足有将近三米高的体型极速缩小，数秒后，便化作了一个将近两米高的，依旧相当壮硕的络腮胡老汉。
    他的面容虽显老态，但双目炯炯有神，极其健硕的高大身材也在彰显他的老当益壮。
    虽然...以狼人的寿命来讲，他在希莉欧特面前依旧是后辈。
    他反手将外套穿上，继续向前，直到走到了希莉欧特跟前。
    扑通！
    怎料，他竟突然便跪下了！
    “哇呀？！”叶柳离又吓了一跳。
    希莉欧特依旧护着她，后退半步。
    “此为何意，狼人的首领？”希莉欧特说。
    壮汉震声道：
    “在下狼首海因伯格。现在，欧洲的所有狼人残部都听您指挥。”
    话音刚落，四周所有的狼人都齐刷刷地跪下了。
    场面霎时变得肃静无比。
    数秒后，除了希莉欧特外的所有人——叶柳离、杨启和埃里克，以及暗中观察的洛伊尔和莉格莱尔，纷纷都叫了出来。
    “咦——————？！”
    ...
    “我们是认真的，女王陛下。”海因伯格说。
    “十五年前，我们狼人的主巢穴被突然入侵的瘟疫骑士毁灭了。时任狼首...我的亲弟弟，惨遭毒手。多年以来我打听到，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将他的躯体肢解用于研究，连一点皮毛都不肯放过...”
    海因伯格重重地锤了一下身前的土地，咬牙切齿。
    “那个混蛋研究多年，和他的爪牙杀害我们无数同胞，我们狼人一族尽管是魔物，但我们，可也和无数血族一样，潜藏在人类社会中，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世界。”
    “终于，我的眼线听说他在德布勒森市成功研究出了某种瘟疫血清，他声称能让注射它的人获得‘超越常理的进化’。我率众赶往德布勒森市，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但我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狼王，真正的狼首的气味！”海因伯格道。
    杨启说：“你指的是——那个怪物？”
    海因伯格点点头：“没错。瘟疫骑士研究多年的，便是狼王之力。它是传承在狼人这个族群之中的独特能力，每当一代狼首死去，这份力量便会被同一时间出生的狼人幼崽所继承。我的弟弟，便是继承了我叔叔的新一任狼首。瘟疫骑士截住了狼王之力，将它制成了血清，最后，注射到了她的身上，使她化作了怪物。”
    须发俱白的海因伯格指了指希莉欧特。
    “她继承了狼王之力，拥有了呼唤我们族群的能力。依据族规，她便是我们新的狼首。”
    一直沉默着的希莉欧特方才缓缓开口道：
    “也就是说...我已经变成了，吸血鬼狼人？”
    她面带愠怒，仿佛随时就会爆发。
    海因伯格低头道：“不。”
    他是清楚的，吸血鬼这样高傲的种族绝不会允许血脉被玷污这种行为。
    “不知为何，您的身上没有狼人的气息，但呼唤与号令狼人一族的能力却是货真价实的，狼人之力那独有的气味，也是我绝不会认错的。”海因伯格说道。
    杨启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会不会这就是施洛德研究了十几年的原因？他在研究一种完全没有副作用的血清？”
    希莉欧特不耐烦地从火堆旁站起身：“哼，我才不关心那些。领导狼人什么的，我可没有兴趣。”
    从海因伯格那仅剩的独眼里，流露出一股决心。
    “站住，血族女王。”
    希莉欧特侧目道：“怎么？”
    海因伯格缓缓站起身：“狼人和吸血鬼是千年世仇，彼此双方欠下的血债，永生永世都无法算清。我已率众前来投靠，低声下气地俯首称臣...”
    他沙哑但掷地有声的嗓音回响在洞穴之中。
    “而向敌人的首领俯首称臣一事，并非仅仅是因为你是继承了狼王之力的狼首。。”
    海因伯格迎上希莉欧特的目光，尽管他知道希莉欧特拥有魅惑之眼这样极其可怕的精神系能力。
    “方才在洞口你所能看到的，就是如今在整个欧洲内仅剩的狼人了。这十余年间，因为失去了狼王之力，原本团结一致的狼人不仅要面对其它魔物的威胁，还要疲于应对教会愈发疯狂的围剿。如今的世界，已经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我们，要向教会复仇。”海因伯格说出了他的结论。
    “你是教会最痛恨的血族女王，想必你能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
    “哼。”希莉欧特冷笑一声。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那你应该清楚。我们血族可从没有主动进攻过教会呢。我只不过每次都把前来骚扰的教会远征军...像蚊子一样捏死罢了。”她说。
    咚！
    海因伯格再度重重地向她跪下。
    “我和我的残部，愿接受您的恩赐成为吸血鬼狼人，只要能彻底摧毁教会，我们愿永远听您差遣。我们狼人，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他看向洞外。
    “我的残部们，绝大多数都失去了他们所珍视的家庭。虚假的身份已被揭穿，在人类世界都已经没有容身之所。”
    ...
    ...
    希莉欧特头也不回地转过头。
    “我说了，我对狼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把我珍贵的血液分给你们。况且，我可常常从其它魔物那里听说，你们狼人在人类社会可从来都不安分。吃人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少干。帮你们，对我的声誉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呢...”
    她嘲弄了一通海因伯格，瞥向神色绝望的他。
    “不过，我现在倒是跟教会有些过节。我会以我的方式去对付教会，也算是利害关系一致吧。”
    海因伯格喜出望外：“所以，您是愿意——”
    “哼，我说了，我绝不会帮你们。”希莉欧特叉腰道。
    她走到海因伯格跟前，娇小的她，和跪下的海因伯格堪堪一样高。
    她面无表情：
    “与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奴仆。怎么对付教会，由我说了算。哪怕在一切结束后，狼人一族...也得生生世世都臣服于我。”
    “接受吗，这场交易？”她冷冷道。
    海因伯格无言地站起身，走出洞穴，像是要与部下们商讨。
    但他在和部下交谈片刻后，便自己一个人爬上了附近的山顶，对着天上的皎月冥想了半小时。
    随后，他神色凝重地跳下山，走了回来，在希莉欧特面前重重地跪下。
    “狼人一族...愿向血族女王宣誓永世效忠。”
    这一刻，他仿佛都苍老了许多。
    作为现任的一族之长，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内心想必是经历了无数的抉择与煎熬。
    但这一切，希莉欧特并不关心。
    她嘴角勾起微笑。
    如此一来，在一切结束后，狼人便永远也不会找她的麻烦了。

 第109章 旅程继续

    深夜，洞穴营地深处。
    “没错，那瘟疫骑士研究的正是血能。狼王之力是一种特殊的血能，现在，它已经属于血族女王了。”海因伯格说。
    杨启和海因伯格一阵交谈，从他口中杨启了解到，所谓血能，是血液中蕴含的神秘力量，千年以来从未有人能将它与血液分离。
    那支注射到希莉欧特体内的血清，兴许真面目便是经过提炼的狼王血能，混入了施洛德自制的瘟疫病毒。
    怎料希莉欧特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抗并抹消了瘟疫的侵蚀，而这些血能，也就被她据为己有了。
    “...”
    希莉欧特沉默着，一言不发。
    杨启说：“也就是说，施洛德想借狼王之力控制整个狼人族。可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注射？”
    海因伯格点起了埃里克递过来的雪茄，长出一口气：
    “这你们应该清楚。天启骑士根本就不是生物。又怎么去注射血清？”
    他看向混在一行人之中的，那个拿着一包爆米花不停在嚼、似乎嘴巴永远停不下来的卷发少女。
    “我就不去过问为什么会有个天启骑士在这儿了。想必自有血族女王的安排。”海因伯格说。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所以，我并没有化作狼人的能力，我的血液也没有被玷污？”
    海因伯格点头。
    希莉欧特说：“那这狼王之力，又有什么用？”
    海因伯格回道：“回禀女王陛下。尽管鲜血契约已经定下了，但其实您根本无需与我们签订契约。只要您想，便能令所有狼人听到您的命令，这对于我们狼人一族是无可违抗的指令。”
    “仅此而已？”希莉欧特说。
    “这不就和我的女王权能一样么？号令整个族群的力量...呵，真讽刺呢，身为血族女王的我，现在无法号令血族，却能号令狼人。”
    海因伯格一惊：“什么意思？”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不需要知道。”
    ...
    数小时的彻夜长谈结束了，杨启一行人和海因伯格交换了相当多的情报。
    杨启得知，海因伯格的情报也止步于教会。相比杨启一行人，他查到的线索则是直接指向了天启骑士——
    他年复一年的调查中终于查到，负责对狼人族施暴的瘟疫骑士正伪装为高阶主教潜藏在教会里，但被瘟疫骑士抓走的狼人，被改造为吸血鬼狼人后，却往往都是和一些极为残忍的血族一同登场。要知道，血族向来是教会的死敌，那吸血鬼狼人又为什么和血族一同合作袭击狼人族？
    疲于奔命的海因伯格调查多年，终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种种迹象表明，天启骑士身后的幕后黑手，也许正是那所谓的“血族之王”。
    血族之王在二十年前回来统领血族的事情，几乎所有现存于世的魔物们都有所耳闻。而这一代的天启骑士所能追溯到的最早的活动时间则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那正是教会四圣器对外展出的最后一年。
    如果血族之王潜藏在教会里，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希莉欧特说：“哼，如果确实如此，那他根本不配领导血族。染指天启之力，又篡夺我的王位，甚至和虚伪的教会蛇鼠一窝。”
    她站起身，扫视着营地中的众人。
    “仆从们，协助我回到我的城堡之中。首先，我要夺回我的权能，我的王位，我的月光王座。”
    “届时，无论那冒牌货此时身在何处，他便会失去统领血族的力量，我只需找来他的部下询问，他便无处可藏。”
    ...
    海因伯格带着狼群离去，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觉悟，但希莉欧特命令他必须带着余下的族人找到一个安全的的地方定居，因此狼人族一时半会儿是帮不上忙了。
    众人陆续散去，杨启则继续在营地火堆旁烤着火。
    身着邻家女孩般服饰的血族女王，双眼却是与此完全不符的深邃，毕竟她确确实实历经了千年风霜。
    她已永远不会再把自己当做人类...亦不会以人类的方式去思考问题，与许许多多被初拥为吸血鬼的，她的无数同族们，是完全不同的心态。
    杨启看着她笨拙地给血浆袋插吸管，心里五味杂陈。
    “身为伊薇娜的她说，要给她带去‘幸福’。可对她而言，什么才是幸福？”
    她既神秘，又话少，杨启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所求所欲。
    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眼下还是先做好整备，继续向罗马尼亚的那座城堡前进。
    他看得出来小离只是在强颜欢笑，她的时间确确实实已经不多了。
    ...
    这一夜的天际已经拂晓，对吸血鬼而言白天太过于危险。于是又经过了一天的休养，一行人争分夺秒地在傍晚收拾了行李，徒步走到了附近的城镇。
    欧洲的乡村基建相当差，到了城镇，手机总算是有信号了。杨启充上电，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德布勒森市的报道。
    尽管瘟疫骑士的权能已经消失、这可怕的瘟疫已不具有传染性，但整座城市已有无数平民变成了怪物，如果让它们逃出德布勒森，恐怕未来的数年内整个欧洲都不得安宁。
    一行人离开德布勒森市不到48小时，联合国的军队便从世界各地赶来，尽管他们在谁来处理这事儿上吵得不可开交，但还是一边在各自的媒体上打着口水战，一边用各式各样的热兵器将已经尽数撤离平民的德布勒森市夷为了废墟。
    “见鬼，我们的车扔在德布勒森市了，这下肯定是没了。”埃里克说。
    杨启太阳穴又开始疼了：“我们这一队人，除了我跟小离，没一个是正常人。去搭车的话，人家分分钟报警。”
    “不是有幻影手镜吗？”埃里克指了指已经伪装好的自己。
    杨启看了看洛伊尔，又看了看希莉欧特，还有那个趴在洛伊尔背上睡大觉的莉格莱尔。
    “有些方面，用幻影手镜也伪装不了。”杨启扶额道。
    埃里克说：“boy，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走着去吧？”
    ...
    这时候，附近一辆小汽车的司机走了过来，他带着墨镜，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需要搭顺风车吗？”
    杨启寻思他们刚刚不就在讨论这个事情，这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拒绝道：“不用了，我们——”
    只见墨镜男笑了笑，忽然换用中文说道：“真的吗？”
    杨启一惊，随后面露喜色：“这声音...你是？！”
    男子哈哈大笑，摘下墨镜，他的亚洲人面孔被众人一览无遗。
    “老爹？！”杨启难以置信地叫出声。
    叶柳离一下就来了精神：“什么？是杨叔叔？咦——真的是杨叔叔？！”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杨启的父亲，杨沧海。
    “儿子，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吧。包括你后面那几位‘朋友’。”杨沧海爽朗地笑道。

 第110章 仇恨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启问。
    杨沧海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杨启哭笑不得：“你不是说和老妈去度假吗？世界那么大，别告诉我你真就‘恰好’在这里度假。”
    “啊哈，那倒没有，我和你妈是在罗马度假来着。”
    杨沧海指了指坐在后座上的埃里克和洛伊尔：
    “他们两个跟那战争骑士拼得你死我活的模样，老爹我可都看在眼里。于是我就一路跟着你到匈牙利来了。而且，似乎你和血族女王相处得还蛮不错？”
    杨启愣了愣，随后忍不住了：“喂，臭老头子，你原来这么懂啊，我长这么大你一个字儿都没跟我提过，还连哄带骗把教堂扔给我——”
    杨沧海搓了搓杨启的脑袋：“哎哟，乖儿子，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嘛。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接触了这‘世界的暗面’后，还能保持三观正常的。”
    他一边驾着车，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儿子，这背后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从百灵市出发后经历的一切我都清楚，包括小离这孩子和血族女王...”
    杨启说：“等等，老爸！你知道她？希莉欧特为什么会在我们教堂的地下室？这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到底——”
    “别急，现在还没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杨沧海说道。
    “我出于担心才一路尾随你到这里来。而现在，我得回去度假了。”
    杨沧海将汽车停靠在一间旅馆前，下了车，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了杨启，钥匙串上还别着几张旅馆房间卡。
    “老爸？！”杨启一头雾水。
    杨沧海摸出墨镜戴上，冲杨启比了个拇指。
    “你妈还在罗马等我，这都多少天了，我再不回去她得把我电话打爆。”
    “喂！！”
    杨沧海走过来，手伸进车窗，再次搓了搓儿子的脑袋。
    “你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老爸相信你。”
    他看到叶柳离在后座一直看着自己，他也冲叶柳离招了招手。
    “小离，等回来我在让小启他妈做你最喜欢的烤肉排。”
    叶柳离还没能和杨沧海说上几句话，在这里难得遇到他一次，她不舍地说：
    “杨叔叔...”
    “好了好了，又不是说以后见不着了。我跟着你们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俩有没有危险。现在看来，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杨沧海墨镜后的双眼，扫过一眼那一言不发的希莉欧特，隔着一层墨镜，二人的视线短暂相接。
    “回头见。”杨沧海转身道。
    ...
    杨沧海叫来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而杨启一行人也入住了这间被杨沧海订好的旅馆，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
    “哈哈哈，你这父亲真有趣。”埃里克笑道。“我或许可能和他相当合得来。”
    杨启叹气：“唉，我这一身圣咒术的本事都是看他的笔记学的。我早觉得我这老爹不简单，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希莉欧特从杨启手里抢过自己的房卡，扭头就走。
    “我们没时间耽搁，仆从。我只给你们两小时的时间，恰好是我从入浴到出浴的时长。”
    她侧目回头。
    “然后立刻出发。我并不信任刚才那个人类。”
    杨启说：“那可是我老爸——”
    然而他这话对希莉欧特来说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再说一遍？！”希莉欧特瞪眼。
    杨启和埃里克都吓了一跳：“行行行——”
    看着她气冲冲地甩上房门，杨启和埃里克面面相觑。
    ...
    片刻后，埃里克出门去镇上的医院“弄点”血浆袋。
    现在作为吸血鬼的他，视觉是相当敏锐的。
    他出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看到墙角闪过一缕金色——那大约是莉格莱尔的金色卷发。
    “饥荒骑士？她想干什么？”
    埃里克心生狐疑，摸出一袋血浆袋在数秒内吮吸干净，随即压低身子尾随了过去。
    ...
    在旅馆后的小树林内，一阵仿佛能掠走心灵的阴风刮过，令埃里克不由打了个寒颤。
    再抬眼看去时，那向来轻浮无比的莉格莱尔竟前所未有地露出了凝重、恐惧的神色，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主、主人...我...”她语无伦次。
    埃里克定睛一瞧，她所跪拜的人正身披黑色风衣，戴着看不清面貌的宽边帽。
    “你可知罪？”黑衣人说道。
    莉格莱尔惊慌失措：“我、我——啊！”
    她被黑衣人掐住脖子，径直提了起来，像只被猎人抓住的小兔子。
    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满含着阴毒：
    “背叛是不可容忍的，尤其是，背叛我。”
    咔咔咔咔——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莉格莱尔的脖子发出骨肉断裂的声音。
    “咳咳咳呜——”
    ...
    与此同时，目睹着一切的埃里克，在听到黑衣人开口时，他心灵深处那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了。
    那声音，是刻印在他灵魂之中的声音！
    怒火顷刻间攻破了埃里克的理智，他的双眼变得通红，手臂青筋暴露。
    “是他，血族之王！！！”
    埃里克凭借着最后的理智将自己冲上前宰了他的欲望死死压制住了，就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黑衣人在对莉格莱尔实施惩罚的同时，却也不忘向她下达最后的命令：
    “告诉我，背叛者。你的‘同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莉格莱尔挣扎着，她的表情像是想说，但黑衣人手上的力道完全不像松开的样子。
    “呜、呜——我、我说——”
    黑衣人一把松开她，她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快说。只要老实交代，我还能保留你的本体——圣杯，用于完成最终的仪式。这是我对你这个背叛者，最后的仁慈。”
    莉格莱尔身躯一震，愣愣地抬起头。
    “您要...杀了...我？”
    黑衣人仅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但莉格莱尔却也没有进一步发问。
    她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遵命。”
    砰砰砰——！
    就在她呆呆地想要开口之时，枪声当即响起，双眼血红的埃里克，从他先前藏身的树后站了出来。
    黑衣人自然是完全闪开了这几枪，并一脚把莉格莱尔踢到一旁。
    “呜呀！”
    ...
    埃里克正想掏刀反击，黑衣人便已冲到了他的跟前。
    “爬虫。”黑衣人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一拳袭向埃里克，在后者闪开后一拳轰在了树干上。
    埃里克回头看了看折断的树干，又看向不远处滚了好几圈、倒在地上的莉格莱尔，他咬着牙啐了一口。
    “混蛋。”埃里克反手向黑衣人甩出数枚爆破物，在他将它们打碎的瞬间，便喷射出大量烟雾。
    在烟雾的掩护之下，埃里克捡走了倒地的莉格莱尔，带着她一路冲回了旅馆。
    “这次我准备不充分...下次，我迟早要把你那隐藏在阴影里的伪装扒下来！”
    黑衣人并没有追上来，似乎是在顾忌些什么，他就那样看着埃里克带着他的前手下离开了。
    他冷笑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迟早，你们都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111章 烙印

    吸血鬼少女平躺在放了热水的浴缸里，热水恰好淹没脖子。
    尽管她是某种意义上的“冷血动物”，不需要呼吸、甚至没有体温，但热水泡澡对她而言依旧能放松身心。
    只不过，她的体温始终很低且无法升温，这会令她需要频繁续上热水。
    “唔...”
    她不会使用发网，银白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里。她将头发浸没在水中，不紧不慢地梳洗着自己长长的银发。
    她此时略有些不满。
    “哼，下次再把那个人类女仆叫过来服侍我。”
    很久以前，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女王的待遇，每次入浴时，血族女侍们便会蜂拥而进，为她前前后后地护理肌肤与头发。
    一段时间后，她便以“麻烦”“喜欢独处”为由，阻止了所有侍从为她做护理。
    因为她永远都是在王座上孤身一人，而且这世上没有物件能映出她的身影，连孤芳自赏都做不到。历经千年的孤独，又是五百年的沉睡，现在她在这个时代醒来了。
    然而，这位血族女王却开始在意自己的仪容了。
    “哼。”
    最近她一想到杨启，脑内便会不断回放在意识空间里她亲口说出来的那些奇怪的话，与杨启定下的“约定”。
    她噗通一下将脸浸没在水里。
    这是她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如果在泡鲜血浴时，被美味的鲜血所浸没，能令她的情绪安定、放松下来。尽管现在由于血液紧缺她并不能泡奢侈的鲜血浴——而且鲜血浴也不是热的。
    “呜...想讨好我？区区人类...”
    “听说他喜欢那样的打扮...”
    “就算你再给我买来那种布偶...”
    她不知不觉就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了一会儿，脑袋便过载了。
    大概跟这热水并没有关系。
    “哼，我一定是最近喝血少了，待会还是去找他饱餐一顿吧。血浆袋真难喝。”
    少女这么想着，拧开沐浴露的盖子就要往手里倒。
    砰！！
    杨启猛地推开了门：“希莉欧特！坏事了！莉格莱尔她——”
    旅馆的浴室是透明的玻璃隔间，而希莉欧特并没有拉上门帘遮挡。实际上，她不会操作。
    少女一把捏爆了手里的沐浴露瓶。
    “人类...”
    ...
    片刻后，希莉欧特脸上带着红晕，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埃里克的房间。而杨启龇牙咧嘴地给脖子上贴了个创口贴。
    “怎么了？”希莉欧特用毛巾擦着头问。
    莉格莱尔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埃里克坐在一旁，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放着两根抽完的烟头。
    埃里克一五一十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希莉欧特若有所思：“血族之王？在这里？”
    能把莉格莱尔吓成这个样子的，确实便只有她的“主人”了。
    她一介没有自我的圣杯能被赋予天启的权能而诞生，那将她召唤而来的主人——“血族之王”，能轻易抹杀她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说过自己没有不死之身，但想必由于她总能靠自己的力量避免任何杀身之祸，所以事实上她也相当于不死之身。
    只是她的权能总有对付不了的人，比如希莉欧特，比如她的主人——那个冒牌的“血族之王”。
    眼看莉格莱尔陷入了一种怎么叫都没反应的魔怔状态，希莉欧特可没时间等她恢复过来。她撕开一包面包，把莉格莱尔翻身压在身下，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呜呜——”
    “快吃。”
    “呜呜呜？！”
    对这个饥荒骑士而言，吃饱喝饱便是幸福，是她唯一的追求。
    多日的相处中，希莉欧特早看得出她的这一点了，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她同行。希莉欧特认为，利用她的这一弱点，撬开她的嘴也只是时间问题。
    莉格莱尔反应过来后便丝毫没有反抗，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大袋面包，随后又被噎得满地打滚找水。
    片刻后。
    她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美滋滋地坐在床上，随后才注意到一行人正死死地盯着她。
    “诶呀？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她敲了敲自己脑袋：“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啦。”
    希莉欧特拽住她的衣领：“别装傻。”
    “诶，可是，真的要我说嘛？”莉格莱尔一脸无辜的模样。
    “即便是告诉你们之后我会立即死掉...也没有关系嘛？”
    她顺势解开自己的衣领，脖颈上的符文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这是我的前主人...刚刚为我打上的烙印。只要我向你们透露他的一切，我就会连带本体一起碎掉。”
    她耸耸肩，看向旁边的其他人。
    “你们就这么忍心让四圣器坏掉哦？那好吧。血族之王的真实身份是——”
    希莉欧特捂住了她的嘴：“住口。”
    她一把将莉格莱尔扔回床上。
    “狡猾的冒牌货。”希莉欧特看向窗外。
    “他已经锁定我们了，我们没时间继续磨蹭。真相...就待我回到我的城堡里再见分晓吧。盯紧这个饥荒骑士，她随时可能把我们的情报泄露出去。”
    莉格莱尔歪了歪头，上前来抱住了杨启的手臂：
    “那么，我和我的主人呆在一起，总没有问题了吧？”
    ...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现在就宰了你吧。”

 第112章 恶魔附身

    ...
    “天启四骑士...已失其二。”
    “现在我无暇抽身。尔等停下手头的任务，去看守‘那里’一段时间。恐怕有蝼蚁正觊觎着那里的某样东西。”
    “不要，让我失望。”
    ...
    杨启一行人带上行李，坐上车继续向罗马尼亚进发。
    由于这辆只有前后座的小轿车坐下六个人非常吃力，杨启让身材高大的洛伊尔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而埃里克依旧负责驾驶。
    再由于希莉欧特、叶柳离和莉格莱尔从上车前到上车后都在互相推搡、闹个不停，杨启坐在了三人中间调停她们，左侧是叶柳离和莉格莱尔，右侧是希莉欧特。
    杨启觉得自己明明是来调停的，但总感觉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氛弥漫在整个车厢中间。
    “人类，我很喜欢你...”
    希莉欧特拿出灰熊玩偶。
    “...上贡的这个布偶。如果你挑个时间再给我呈贡一个——”
    叶柳离插嘴道：“阿启，我有些晕车，让我靠一下肩膀。”
    莉格莱尔毫不客气地伸手：“主人，我饿了。”
    希莉欧特啪地一下抓住她的手腕。
    “你很烦人，饥荒骑士。”
    莉格莱尔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让他成了我的主人，那我问主人要吃的不是理所应当嘛？”
    “你——”
    杨启太阳穴都要跳出来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
    ...
    所幸莉格莱尔和叶柳离精力有限，不出两小时就开始呼呼大睡，而希莉欧特犯了无聊，也打着哈欠、抱着布偶睡着了。
    一阵颠簸，从驾驶座的收纳柜中掉出一份文档，埃里克拾起来一瞧。
    “好家伙，这是一份通关文书，如何出入匈牙利边境的问题解决了。”
    杨启凑上去看了两眼：“哪儿来的？难道是我老爹？”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父亲可真不简单。显然他知道我们要去哪。”埃里克耸耸肩。“我姑且问一句，boy。你父亲不是敌人吧？”
    杨启摇头。
    “不知道。虽然我从小就被他带着长大，但我现在觉得他非常陌生。”
    埃里克无奈：“那好吧...即便是陷阱，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踩了。我可不想拉着你们一起当偷渡犯。”
    小轿车驶出了匈牙利的边境，终于，他们踏上了罗马尼亚的土地。
    也许一切都能在这里得到答案，但前方依旧有未知的恐怖在等着他们。
    轿车满载着一行人和他们的复杂心思，向布拉索夫市的方向驶去。
    叶柳离靠着杨启的肩膀睡着了一段时间。可能因为晕车的缘故，她不知什么时候就紧紧抓着杨启的手臂。
    她的头发依旧和往常一样，散发着洗发水淡淡的香气。
    杨启最近几乎没睡过像样的觉，略感疲惫的他，在这股令人安宁的香味中也犯起了困，脑袋向后一靠，便也开始打盹。
    ...
    不多时，杨启皱了皱眉。
    “小离，喂，小离。”
    杨启用肩膀晃了晃叶柳离：“你是不是捏得有点紧啊。”
    杨启的手臂一阵酸痛，他才意识到叶柳离的力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叶柳离被晃醒了，她嘟囔了两声：“呜嗯？”
    “怎么了，阿启？”她揉了揉眼，抬头看向杨启。
    杨启一个激灵，心肺骤停。
    “我靠——”
    噗通！
    叶柳离以极快的速度和力道，忽然就翻身压在杨启身上。
    “我饿了，阿启。”
    她眨巴着血红的双瞳，嘴里的尖牙若隐若现，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
    杨启摇醒旁边的银发少女：“希莉欧特？！你——”
    怎料，希莉欧特不紧不慢地醒来了。
    “有事吗？”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叶柳离往他的脖子上凑，于是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来如此。”希莉欧特若有所思。
    杨启大喊：“停车！埃里克！！”
    发现后排不对劲的他在杨启喊话前便已经开始减速了，一个急刹拐入路旁的缓冲区。
    一阵剧烈的晃荡，叶柳离被甩开，杨启顺势想推开她，没想到她又迅速把杨启摁住了。
    “让我饱餐一顿呀，阿启。我们不是发小吗？喝点血没关系吧？”
    她冰冷的手就那样死死钳住杨启，舔舐着唇齿凑近杨启的脖子。
    杨启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希莉欧特的话，难道是——”
    “不是我。”莉格莱尔拿着一包不知道哪来的薯片嘎吱嘎吱地嚼着。
    显然，她又来了“看戏”的兴致，她摆了摆手：
    “看我干嘛，你们继续呀。”
    此刻，叶柳离的力气出奇地大，埃里克和洛伊尔同样搞不清楚情况。他们二人正欲伸手帮忙，希莉欧特拦住了他们。
    “血族诅咒的侵蚀...已经触及了她的灵魂。”
    希莉欧特注视着叶柳离，她平静地说出了结论。
    “她的思维已经在蔓延的诅咒影响下血族化了，她不会再抗拒血族的身份，不会再抗拒饮食鲜血。就像个真正的血族一样。”
    杨启一惊：“没时间了吗？！”
    埃里克插嘴道：“女王陛下。您不是说这女孩变为吸血鬼时会痛苦地死去吗？她像是已经自己完成了初拥。既然她没有了生命危险，那我们不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再将她带到那城堡里完成逆转血族初拥的禁术。毕竟洛伊尔小姐也是冲着那禁术来的。”
    希莉欧特那看不出心理活动的双瞳，看了看埃里克，随即重新看向了正苦苦抵挡着叶柳离的杨启。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不，她只是看上去像血族而已。血族为何要通过仪式来初拥...最大的原因，便是为遏制这份力量对理智的侵蚀。即便她在细水长流的诅咒下获得了血族的体征和力量，仅需数十分钟，她的理智便会被彻底吞噬，变成无法再治愈的、行尸走肉般的低阶吸血鬼。”
    希莉欧特亦凑近了杨启，与叶柳离一样，二人鲜红的双瞳死死地盯着杨启。
    “现在，她已经进入了初步阶段。”希莉欧特说。
    叶柳离注意到了希莉欧特的存在，微笑着转头道：“小希莉，是我先来的哦。阿启的血...是属于我的。”
    叶柳离抓住希莉欧特便要推开她，怎料希莉欧特反手就掐住了叶柳离的脖子。二人的力量，依旧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希莉欧特闭上双眼，重又看向一脸绝望的杨启，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现在并非没有暂时救她的办法，只是需要一些代价。嘶...”
    希莉欧特张口就咬在了叶柳离的脖子上。
    嗡——！！
    银发少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杨启身旁。
    “希莉欧特？！”
    杨启根本没明白她做了什么，连忙晃了晃她，但她毫无反应。
    随后，叶柳离抽搐了片刻，她身上吸血鬼的体征急速褪去，皮肤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她昂起头，杨启清晰地看到她嘴里的尖牙也恢复原状了。
    叶柳离呆呆地重新睁开双眼时，双眼依旧是那般血红。
    “哼，真是麻烦。”
    叶柳离抬手捏起耳旁的头发，一脸幽怨地看着杨启。
    杨启迅速就从这富有辨识度的眼神认出了眼前的少女：“希莉欧特，你又——”
    显然，希莉欧特再度附身了叶柳离。只是杨启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要问什么。”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要不是瘟疫骑士重创了我，我都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通过覆盖他人的灵魂，我就能强行夺取人类的身体据为己有。我控制了这具身体后，这具身体的一切，都任我支配。我能随意吞噬包括她的灵魂在内的一切...”
    叶柳离的脸露出了与她本人完全不符的邪笑。
    “哼。只可惜这对我没有好处。我呢，只需为她吞噬掉那些侵蚀灵魂的黑暗能量，便能延缓一些症状...”
    杨启一把抓住她：“你、你别对小离做些奇怪的——”
    “你弄疼我了。”希莉欧特幽幽地看着他。
    杨启只得松开眼前这个相当陌生的“叶柳离”，深呼吸几口。
    “那你刚刚说的，‘代价’是什么？”杨启说。
    “叶柳离”打着哈欠越过杨启的膝盖，将倒在他身上的，自己真正的身体推到杨启怀里。
    此刻的银发少女就像是个真正的玩偶一样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柔若无骨。
    “这个过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代价就是，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会变成任人宰割的娃娃。而我在这具孱弱的人类身体里也没有任何战斗力。”
    她凑上来，死死地盯着杨启的双眼。
    “把我的身体放进棺木里，好好地看管她，别弄坏一根头发。”
    她捡起掉在车座下面的灰熊布偶。
    “再给我买更多的。你欠我好多个。”
    加班两星期，近段时间得请个长假了，不好意思。故事即将进入最终篇章，这一部分尽管有大纲，但故事逻辑仍需要好好酝酿一番。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构思构思。感谢所有能看到这里的人。我们一段时间后见。

 第113章 差异

    罗马尼亚，布拉索夫市。
    希莉欧特依旧穿着她那件礼服，只是杨启为她披上了一件披肩，头上的王冠也换成了礼帽，这样至少在欧洲不会过于显眼，看上去就像个偶尔能在街道上看到的贵族大小姐。
    但关键是...
    “你倒是别用小离的身体穿奇怪的衣服啊？！”杨启使劲摁住她的脑袋。
    是的，现在站在杨启面前的“希莉欧特”依旧在叶柳离的身体里，外表与叶柳离无异，但她的瞳孔却是鲜红色的，那副高傲的表情更和温柔的小离有极大出入。
    “这是我自己的衣服，现在又没穿在我的身体身上。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继续由我穿。”
    希莉欧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别闹，快换上正常的衣服。”杨启又不由捏了捏她的脸。
    说实话，杨启感觉有些上瘾...
    因为叶柳离以前都是傻乎乎地被他捏脸搓头，完全不相信现在这样会激烈反抗。
    希莉欧特鼓起脸道：“再如此无礼，我就吃掉她的灵魂了。”
    杨启冷笑了一声：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没法反抗我的令咒。”
    希莉欧特瞪眼：“你——哼。”
    她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换了具身体，她的情绪似乎都变丰富了。
    大概造成她那副冰山美人性格的原因，确实是与她的身体息息相关的。
    她的身体像是因为曾经遭受的痛苦而阻断了一切感官和疼痛，变为吸血鬼后，她的身体状态被永远冻结在十六岁，这更是永远无法被修复的创伤了。再加上思维模式的变化，最终导致了她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也许，让她获得幸福的方法，便可以从让她重获常人的五感这一方面入手...
    希莉欧特忽然扭过头来。
    “你的小离一直在我脑海里劝我。哼，罢了，还是告诉你吧。”
    她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杨启的耳朵。
    “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几个人。我以叶柳离的样貌作为‘血族女王’登场，便能以替身的形式迷惑敌人，毕竟不是所有敌人都见过我长什么样的。就算有见过我的人，他们也只会认为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使用幻术的障眼法。”
    杨启恍然大悟：“哦！所以你的身体要作为底牌——”
    希莉欧特捂住他的嘴：“小点声，笨蛋人类！”
    ...
    杨启他们一行人打算在布拉索夫市做一些战前准备。毕竟那座城堡距离这座城市只有几十公里。洛伊尔带着装有希莉欧特身体的黑之棺藏了起来，而埃里克以看管莉格莱尔的名义，去当地的猎魔人黑市补给装备时顺便带上她了。
    至于杨启和希莉欧特（叶柳离）这两人，杨启闲着也是闲着，就被希莉欧特拽出来散步了。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逛街？”杨启扶额道。
    黑发少女转过头来，忽然凑到杨启跟前，抬头以一个楚楚可怜但又毫无真情实感的眼神，以叶柳离的口吻说道：
    “阿启，我只是想要几个布偶而已哦，我没带钱，你来给我买吧，诶嘿？”
    杨启一阵鸡皮疙瘩加恶寒：“你一点演戏天分都没有，你快别——”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真的不带我去买嘛，阿启？”
    杨启恶寒得几乎要窒息了：“去，我去，求你别学她说话了！你真的毫无演戏天赋！！”
    她像模像样地一把抱住了杨启的手。
    “我就知道，阿启最好了。”
    杨启快受不了了她极其诡异的语气了，抬手就想修理她，仔细想了想疼的也还是叶柳离的身体，最后还是作罢，便叹着气带她往商业街走去。
    ...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布朗城堡。
    这座城堡多年前就已经不对游客开放，那些因德古拉伯爵的故事而前往此处“圣地巡礼”的吸血鬼粉丝们，也只能因此望而却步。但终日紧闭的大门和其中传出的诡异传闻，又令这座城堡更添一分神秘色彩。
    黑色披风包裹住神秘男子的身形，他坐在城堡大门前的阶梯上，深邃的蓝色双眼望向布拉索夫市的方向，静静地，一言不发。
    沉默许久后，他喃喃道：“就让未完的战斗...在这座城堡画上休止符吧。”
    “你只关心战斗不战斗，可别忘了你的使命。”一个阴森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而他头也没回。
    他回道：
    “使命与我的战斗并不冲突。我与他们的战斗始于我被赋予的使命。完成我的使命，即是终结这场战斗。”
    “呵，你被干掉了岂不就是终结你的战斗了。”阴森的声音讥讽道。
    嗡——
    他的身上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压迫力。
    “我的使命不允许我失败。因此，终结这场战斗的方法，只有我的胜利。”
    阴森的声音回道：“可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还闹出了那么大的阵仗。”
    披风男子缓缓站起身，那强大的威压更甚。
    “注意你的言辞，死亡骑士。”
    那被称作“死亡骑士”的阴森声音冷笑一声，也转瞬间便消失了：“可别让主人失望，战争骑士。”
    披风男子回过头去，死亡骑士已不在身后。
    他重又看了一眼远方，推开大门回到了城堡中。
    ...
    “呜，胸口有些紧。”
    希莉欧特拉了拉衣服：“哼，人类的身体真不方便。”
    杨启白了她一眼：“这和小离没关系，是因为你太矮了。”
    希莉欧特显然没意识到这个事实，她一副觉得自己被冒犯的样子：“你说什么！”
    “你身高才到我这里。”杨启比划了一下。“你大约一米四的样子，而小离好歹也有一米六。”
    希莉欧特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而且。”杨启顿了顿。“你身材可没她好，差远了。”
    “你指的是什么，人类？”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启扶额：“非要我说出来吗？你刚刚是不是说...你感觉胸口有些紧来着？”
    希莉欧特低头看了看，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具身体。
    ...
    她的脸一下就变得通红，张牙舞爪地就扑过来：“你敢羞辱我，人类！”
    “啊呜？！”
    杨启把一个豆沙馅面包塞进了她嘴里。
    “刚刚我听到你肚子叫了。人类的身体可没那么耐饿。”
    希莉欧特一脸慌张：“你给窝次了森磨...啊呜？！”
    她愣了愣，嚼了几口。
    “吼次（好吃）。”
    杨启松了口气：“好吃就对了。”
    看起来她附身叶柳离确实没影响到她的身体。
    但随即，她立刻抢过杨启手里那个他留着自己吃的面包。
    “喂？！”杨启一惊。
    “哼，这个也归我了。”她含糊不清地说。“我就原谅你的无礼吧，人类。”
    ...
    成了，现在挨饿的是杨启自己了。

 第114章 各自的今时

    布拉索夫城某处，不透一丝光线的地下室内。
    洛伊尔倚靠着墙角坐下，侧目看向身旁的棺木。
    那里面躺着她最恨的，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那个血族女王。
    尽管现在的血族女王只是一具空壳，但洛伊尔像这样藏在某个地方与这副黑之棺、与她，度过的无数个夜晚，迄今仍历历在目。
    五百年后，现在她又带着黑之棺将血族女王藏起来了，只是这一回和以往实际上大不相同。
    那时她是为了躲避追杀，而现在却是为了保护她。
    “哼，真是讽刺。”
    洛伊尔不愿再多看那口棺木一眼。棺木本身的邪性虽然影响不到吸血鬼，但洛伊尔对这口棺木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希望那座城堡里能有你所声称的所谓‘禁术’...血族女王。”洛伊尔自言自语道。
    她只有这个目的，一直都是这个目的。
    她对这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信仰，对她而言已经陌生无比的陌生世界感到绝望。她只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奔赴黄泉。
    她抬起头，无神的双眼中迸射出恨意。
    “至少她身边的那些人是无辜的。就当是为了他们...那些把我当做‘同伴’的傻瓜...”
    她重重地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
    “至少现在，先护她周全吧。”
    ...
    小巷深处。
    埃里克点上一根雪茄，尽力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冷静。
    多年的猎魔人经验告诉他，真相近在咫尺了。他能嗅得出来那股气味。
    二十年前，他推开家门，看到的却只是倒在血泊中死状惨烈的家人。
    “他们不合格。”
    那后来被称为“血族之王”的男子，和部下说了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便踹开了呆在门口的埃里克。当埃里克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消失无踪了。
    多年以来，每当埃里克闭上双眼，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幅地狱绘图。
    他仿佛看到血泊中的家人们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站起来，向他走来，抓住他，哀嚎着要他替他们报仇。
    愤怒和痛苦没能击垮埃里克。他选择成为了死亡率极高的职业——猎魔人，怀着活下去、替亲人报仇雪恨的一腔愤怒，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可以抛弃一切，哪怕是生命。但在亲手手刃那个怪物之前，最重要的便是活下去。
    埃里克从没指望过在那座城堡中就能干掉他，他不认为血族之王会藏在那种地方。但那座城堡确实是血族女王——希莉欧特盘踞千年的据点，如果有个地方可以揭穿这篡位者的身份，没有比那城堡更符合条件的地方了。
    “啊呜，啊呜，啊呜。”
    埃里克一把抢过旁边某人手里的袋子：“你有完没完？！”
    莉格莱尔扑过来抢：“可我饿嘛！”
    “我来这儿是打算补充装备的，你再吃，我连圣水弹都买不起了！”埃里克手指戳着她的脑门说道。
    “小气，不就才吃了点东西嘛，又不算多。三个汉堡、十个栗子饼，两个塔可，四袋花生米，一桶爆米花...”莉格莱尔嘟囔着数了起来。
    埃里克揪住她：
    “你这家伙绝对是内鬼，明着来不行，打算来暗的？用这种方式先整死我？”
    莉格莱尔闻言，忽然一脸委屈的模样。
    “人家可是被前主人和同僚抛弃的可怜人哦？只有吃东西的快乐时光才能忘掉这些伤心事呢。你连我这小小的私人快乐时间都不能满足嘛？”
    埃里克一把松开了她：“噢，那当然了，可怜的小姐，确实是我失礼了。”
    莉格莱尔大惊失色：“喂，你要干嘛？呜呀？！”
    埃里克三下五除二把莉格莱尔五花大绑了起来，捆在了黑市商店门口的候客椅上。
    “呜哇啊？！”
    埃里克吸了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
    “你的内鬼行为实在妨碍到我办事了，虽然我是个绅士，但现在也只能烦请您在这老实待上一会儿。”
    作为队伍里唯二的两个男性之一，埃里克现在大概能体会到杨启是什么心情了。
    合着这几位女士没一个是正常人...之前他一直在单独行动，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属实是晚了。
    ...
    “好累。”
    希莉欧特怀里抱着新买的布偶，面带疲倦地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
    杨启随后拿着两杯饮料走了过来，顺手递给她一杯，她冷冷地看了杨启几秒，还是接过了饮料。
    “咳嗯。”杨启坐在她旁边清了清嗓子。
    不知不觉，他们又在这异国他乡又进行了一次“约会”。而这次是由杨启主动提出的。他意在观察希莉欧特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得确保小离的身体没有异样；并且，希莉欧特本人也因为想要买布偶娃娃而被杨启忽悠了一路。
    “人类的身体感觉如何？”杨启笑着问她道。“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喝，拥有喜怒哀乐。难道不好吗？”
    希莉欧特吸了一口饮料。
    “哼，不好。又弱又迟钝，还容易累。血族的身体只需要新鲜血液便能青春永驻，永生不死，下次别再问我这种问题了。况且，我也只是暂时使用她的身体。要我夺取她的身体成为她，我还不乐意呢。”
    “但是，现在的你还是蛮可爱的。”杨启说。
    “噗——”
    希莉欧特一口饮料喷出来。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她白了一眼杨启。
    “呃...可能是因为你在小离身体里的缘故吧，平时她挺温柔的，现在换了个人，大概就是...怎么说来着？反差萌？”
    她叉腰道：“别再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人类。”
    杨启又忍不住搓了搓她的头，她依旧激烈反抗了几下，然后就生了气，抱着自己的布偶，坐到一边不说话了。
    杨启忍俊不禁地笑了，趁这血族女王没法对他耀武扬威，他逮着机会就可以欺负欺负她，毕竟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嗡嗡——
    希莉欧特忽然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她从裙子的口袋内摸了摸，掏出来一部手机。
    “这是什么？”她递给杨启。
    杨启一惊，这是出来前为了以防万一找不到她，杨启给希莉欧特带上的，叶柳离的手机，他甚至还教过希莉欧特怎么用，但很显然她完全没听进去。
    现在它响了，而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
    叶柳离的父亲。
    杨启和希莉欧特面面相觑。他们没法接这个电话。
    因为现在，电话这一头的“叶柳离”——是血族女王！

 第115章 为父

    “不能让小离出来暂时说两句吗？”杨启问。
    希莉欧特说：“哼，她的灵魂可还没脱离危险，贸然让她掌握主导权，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顿了顿，问道：“人类，不接这个电话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小离的爸爸是个女儿控...呃——是很疼爱他女儿的意思。小离从来不会不接她爸的电话，不接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
    杨启接过电话，示意希莉欧特噤声。
    “喂，喂？乖女儿，你们旅行到哪儿了？最近还好吗？”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一阵连珠炮似的询问。
    杨启清了清嗓子：“啊您好，叶叔叔。”
    “哦，是小杨啊，我家闺女呢？”
    杨启打哈哈道：“叔叔您放心，她好得很。我们大概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回国。”
    “还要那么久啊。”电话那头表现出明显的担忧。“让我女儿接下电话。她在你旁边吗？”
    “啊，她现在不在——”
    “怎么可能。她可是个手机迷，她从来不会让手机离身的。”叶父说道。
    杨启看向希莉欧特，她眨巴着血红的双瞳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小杨，让我的女儿接下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如同催命符，看来不让希莉欧特接听是不行了。
    杨启按下静音键，对希莉欧特迅速交代了一番，随后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拿起手机：“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欣喜若狂：“乖女儿！闺女！旅行过得还开心吗？小杨说大学课题需要，要去欧洲取材，你死活也要跟着去。你跟他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啊...”
    希莉欧特依照杨启说的，简短地回应：“嗯。”
    叶父顿了顿，随后说：“你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啦，什么时候才找男朋友啊？要我说，和你从小长大的小杨不就挺合适。”
    希莉欧特虽然没听懂什么是“男朋友”，但是她的小脑瓜把这理解成了——这是叶柳离的父亲想给她安排婚约。
    这令她回想起了极其不悦的回忆，下意识就愠怒道：“哼，我才不要。别给我安排这种....”
    然后，她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电话那头的叶父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闺女，开下视频，让我好好看看你。”
    希莉欧特不知所措地看向杨启，杨启扶额道：“糟了。”
    因为以叶柳离的性格而言，她从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更不会去凶她的父亲——她向来是一个无比听话的乖乖女，她的父亲亦不会过于干扰她的自由，像方才那番说法，只是叶父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不管叶柳离平时是怎么跟她父亲交流的，至少肯定不是刚才那种语气。
    现在，他起了疑心。
    没有犹豫的时间，杨启深吸一口气，把通话模式改成了视频。
    “喂——？啊，有画面了。”手机上显露出叶父的影像，右上角的小屏幕里，也显现出了“叶柳离”的模样。
    “哇，闺女。这身衣服真好看，哪儿买的？”
    希莉欧特看向杨启，杨启冲她疯狂使眼色。她面无表情地回道：“嗯，杨启给我买的。”
    杨启血压直线升高，连忙比划起来，试图告诉她叶柳离根本不会叫自己杨启，一直都是叫阿启的。
    “而且你倒是笑一下啊！”杨启牙都要咬碎了。
    叶父狐疑地说道：“闺女，是不是最近没好好休息啊？你眼睛咋这么红呢？”
    希莉欧特说：“嗯，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没吸——”
    杨启立马捂住她的嘴：“啊哈哈，这是她刚买的美瞳，是这身衣服附送的，店家还是挺良心的。”
    “哈哈，那就好，她和你走之前气色不太好，我还担心她有什么病瞒着我呢。既然没事儿，那我就挂了啊。”
    叶父哈哈大笑。
    “我太久没见我的闺女，未免有些担心。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回来我可饶不了你这臭小子。”
    叶父从镜头里看向一旁的“叶柳离”。
    “闺女，跟爸说个再见呗？”
    希莉欧特扭过头去：“哼，不要。”
    杨启又一阵心绞痛：“喂！！”
    没想到这回叶父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凶了小杨这臭小子，生气了吗？这次是老爸不对，等你回来老爸再——”
    杨启抢过电话：“好了，叔叔我们下次再聊！”
    嘟——
    杨启擦了擦满头冷汗。而希莉欧特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放回裙子的收纳袋内，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唉，还好没露馅。”杨启说。
    “让小离的病情稳定下来还需要多久？那座城堡里可能有危险的敌人，我不能让你用小离的身体以身犯险。”
    “...”
    杨启拍了拍她：“好了，别发脾气了。今晚上你其实过得还挺开心的吧？”
    “...”
    “希莉欧特？”杨启凑过去一瞧，发现她在暗暗抽泣着。
    她回过头来时，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你怎么哭了？”杨启问。
    希莉欧特后知后觉地擦了擦眼角，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哭了。
    “哼、这、这具人类的身体，自己哭了...”
    她掩饰着。
    “才不是因为我...我...”
    她在人类的躯体内，表达感情的能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她早已习惯表达不出感情的自己，但现在，难以压抑的痛苦满溢而出，令她悲痛不已。
    杨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看着她独自抽泣着。
    杨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但她自己却是十分清楚的。
    现在暂时成为了“叶柳离”的她，得到了和父亲对话的机会。尽管现在的自己就是叶柳离，但那终究不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希莉欧特没有父亲。但那早已香消玉殒的伊薇娜，有。
    与叶父短短的几句对话，令希莉欧特激起了埋藏在心底的，那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对父亲的思念。
    ——————
    “伊薇娜，我的小伊薇娜——我回来了，这次给你带来了邻国的土特产。想我了吗？哈哈哈哈...”
    父亲饱受风霜但又可靠的大手揉搓着她的脑袋。
    “乖女儿。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
    在月色的沐浴下，少女凄凉地哭泣着，千年的思念被孤独无限放大。
    也许，像这般适当地宣泄一番，能多少令她冰冷的内心感到一丝舒适。
    “呜...父王...”
    “骗子...抛下我一个人...”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116章 守护

    片刻后。
    “你在说什么，人类，我当然要以这副模样直接进那座城堡了。”
    希莉欧特一本正经地对杨启说。
    “他们手里很有可能有针对我的陷阱，而且比瘟疫骑士更可怕。在亲眼见过之前，就算是我，也不明白如何去反制他们的招数。而那些用来对付吸血鬼的东西，很有可能对人类无效。所以...”
    杨启扶额道：“所以你才要用小离的身体去当诱饵？！小离可是人类！她没你那么——”
    “...”
    希莉欧特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无法看透的血红双瞳令他打了个寒战。
    “...哼，人类。”
    她忽然凑过来，令杨启下意识后退了三分。
    “你可别忘了，你发誓过要成为我的骑士。虽然我还没能履行我的那份...但现在，你可以提前履行你的那份。我可不会让保护不了我的弱者来当我的守护骑士...”
    她一把将杨启扑倒在椅子上，神色无比认真，但又透露出一丝期许。
    “现在，你是我的‘见习骑士’了。在那座城堡中保护我，直到我识破敌人的杀手锏为止。”
    她习惯性地一口咬在杨启的脖子上。
    “...”
    随后她发现这副身体并没有吸血的能力。
    “...咕呜。”
    突如其来的尴尬令她的脸蛋迅速变得通红，甩开杨启一把跑掉了。
    杨启挠了挠头，她还是现在这样可爱多了。毕竟她原来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和肢体语言...
    大部分情况下，她都像个货真价实的人偶一般面无表情，更没有什么激烈的大幅度动作，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优雅与高傲的姿态。
    “唉，不知道现代医学的神经治疗对吸血鬼有没有用。如果能让她的感官恢复正常...或许...”
    杨启摇了摇头。
    “她的身体构造和人类还是否相同都是个问题，神经医学又怎么可能有用。或许埃里克会知道有能治疗吸血鬼的机构...等等，吸血鬼不老不死，也没有病痛，吸血鬼需要治病吗？”
    现在想着也不是办法，杨启连忙追上了她。在眼下这种时候，杨启可不敢让她乱跑。
    ...
    半小时后，除了洛伊尔外，一行人在布拉索夫城郊重新汇合。洛伊尔依旧在城里待命，她将于一行人到达城堡后再从城里出发，希莉欧特私下不知道对她交代了些什么，希莉欧特不肯向一行人透露计划。
    埃里克带上了一个大背包，背包一侧还挂着一支柱状物体。
    “你都买了些什么东西？”杨启问。
    “哈，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战了。不弄点好使的装备可不行。所以我说...小子，你确定就我们两个战斗力进去？”
    埃里克扫视了一番在场的人，除了他和杨启，就只有附身在叶柳离身上的希莉欧特，以及一个极其有可能反水的、论战斗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饥荒骑士。
    一下就少了洛伊尔和希莉欧特本体两名战斗力，埃里克未免有些担忧。
    杨启说：“这话你别问我，去问她。是我们的女王陛下要求的。”
    希莉欧特捏起耳旁的发丝：“哼。不必担心这个饥荒骑士。只要给她吃的，她便十分听话。至于我...如果连我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守护我的骑士？”
    她的语气中略带讥讽，杨启显然被她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我知道你担心这副身体出什么闪失。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对这个女孩进行的灵魂修复已经结束了...她暂时脱离了危险。即便我迫不得已要立刻回到我的躯体内，她也不会有生命之危。”
    希莉欧特说。
    “只要保护好我，想办法诱骗他们使出对付我的底牌便可。如果你现在说半个不字...作为我的骑士，你就失格了。”
    “这...”杨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站在希莉欧特的角度，她曾经因轻敌差点就败在瘟疫骑士的手上，她不肯用自己的身体以身犯险，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希莉欧特身死，这趟冒险只能宣告失败，眼下杨启确实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选择。哪怕是小离活着，也没有意义了。让她使用小离的躯体，两个目标合二为一，只需保护她一个人——反而是简单多了。
    “可别小瞧我了，从瘟疫骑士手里救回你的不也是我吗？”杨启说。
    “哼，实际行动比嘴皮子功夫重要。”希莉欧特说。
    实际上，对希莉欧特而言，叶柳离的这具人类身体不过就是消耗品罢了。
    若非她与杨启有过不伤害叶柳离的约定，希莉欧特完全可以不在乎她的死亡，自杀式地诱骗敌人用杀手锏对付她，随后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内，以碾压级的实力消灭他们。
    而现在，杨启与“伊薇娜”的那一番对话，时时刻刻被她想起。
    她被所有人背叛过，在自己的心灵设下了重重防御。杨启虽然令她放下了戒备，但依旧不能获得她的信任。杨启的那番话令她的心灵有了一丝莫名的悸动。
    于是，她有了一个想法，想要考验这个人类能否值得她托付，值得她去敞开心扉。
    “这具身体的主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不想让她受伤的话，就全力以赴吧。”
    希莉欧特率先坐进了车里，可喜可贺的是，她终于学会怎么开车门了。
    ...
    小汽车行进到市郊的布朗城堡附近。
    它地处偏僻，因此在这里负责景区日常运作的人们在附近建起了一座小镇——说是小镇，不过也就是仅有一条街，供附近游客购物的迷你村庄而已。
    洛伊尔不久后就会到这里来待命，而这里对一行人而言没有停留的价值。
    一行人下了车，向小镇附近那极为显眼的古代城堡走去。
    它已经多年不为游客开放，因此它大门紧闭着。不知为何，附近连看管的警卫员都没有。
    城堡除了那紧闭的大门没有任何其它出入口，城墙高耸，角楼中黑洞洞的窥视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一靠近这座城堡，一股阴森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不知那是因年代久远而在砖缝里安家的苔藓散发出来的，还是因为这座城堡曾经是吸血鬼的巢穴。
    “...”
    希莉欧特抬头看着这座城堡，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毕竟这算是她的家，即便是孤身一人，她也在这座城堡中度过了无数岁月。时隔五百年，她又回到了这里。
    这座被冠以“吸血鬼城堡”恶名的要塞，并非一开始便是她的住所，一直居无定所的她，后来发现了这座城堡。灭口了驻扎于此的所有人类后，她占据了这里，用作血族的主巢穴，与世上的绝大部分血族盘踞于此，与世无争。怎料不久后，教会便找上了门来...
    她在这里独享了数个世纪的安宁，因此城堡中的藏书库亦被她的仆从从世界各处搜集的书籍填得满满当当——其中，更是有不少被世人嗤之以鼻的，被世人称作“邪典”的，那些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黑暗典籍。
    在那些典籍中，在这座城堡里，便藏有一行人想要寻找的真相。

 第117章 破碎

    确认四下无人，杨启上前推了推门。
    厚重的大门有可以被推动的感觉，杨启在手臂上附加了圣咒术强化臂力，与埃里克合力顶开了大门。
    嘎吱——
    进入大厅，大门巨大的门闸丢在一旁，像是在邀请一行人进来般。
    “这就是血族女王的居所吗？哈，这阴森的气氛居然让我感到安心不少。”埃里克说。
    内部的光线昏暗，密不透光。由于这里曾经居住过吸血鬼，内部空间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采光。
    通往其它房间的巨大阶梯矗立在大厅里，而王座厅还需要七拐八折地通过数个拐角才能到达。
    内部的装潢比起数百年前变化并不大，毕竟这座“吸血鬼城堡”没有正常人敢入住。希莉欧特细细回想了一番，她大概还记得去王座厅的路。
    “血族之王”要窃取她的权能，就必须要通过王座厅的“月光王座”。他不可能不会提防希莉欧特的回归，因此，通往王座厅的路上，恐怕危机重重。
    “跟我走，仆从们。我来带路。”
    希莉欧特率先走上阶梯，但杨启随即拉住了她的手：“我来带头。你指路就行。”
    她表现出略微的不满，随即示意杨启往右边走。
    在登上阶梯后没一会儿，杨启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身后。
    “等等，埃里克哪去了？”
    本该跟在莉格莱尔身后的埃里克，此时已经不见人影了！数十秒前，他还和杨启说过话！
    莉格莱尔也一副才发现的模样：“咦，是呀，他哪儿去了？”
    杨启一抖右手，从袖内滑出一柄银白色的左轮手枪，抬手瞄准了她的脑袋。
    “别装了，饥荒骑士，这果然是个陷阱！”
    莉格莱尔连手里的零食袋都惊掉了：“诶？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哦！”
    杨启吼道：“你每次都说与你无关，可又有几次是真的无关的？埃里克去哪儿了？！”
    莉格莱尔从手里变出自己——那个装饰精美的圣杯，抬手递给杨启。
    “主人，给你喝？”
    杨启上前抓住她：“你这家伙——”
    莉格莱尔一脸委屈：“可我真的没有...”
    忽然，她的神色渐渐变为惊恐。
    “主人，你的身后...”
    杨启冲她道：“少糊弄我，莉格莱尔。我们先出去算账...”
    噗呲！
    杨启身体一僵。他感到肚子一凉。低头一瞧，一柄染血的匕首给他扎了个透心凉。
    “...什么...”
    杨启回头看去，身后的黑发少女——那应该是希莉欧特的女孩，血红的双瞳中是冰冷无比的杀意。
    “你...！”
    噗——
    她拔出匕首，一脚将杨启从阶梯上踹了下去。
    “呃啊啊啊——”
    杨启吃力地翻过身，模糊的双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她一刀割断了莉格莱尔的脖子，随后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你失去资格了，人类。”
    她冷笑一声。
    “还想拯救我？真是可悲呢。”
    她手起刀落，冰凉的匕首扎进了杨启的脖子。
    ...
    “shit，这是哪儿？”
    埃里克只是点了根烟的功夫，一抬头，自己就莫名其妙到了一间圆形的监狱里，四面八方除了一扇铁栅栏门，就尽是密不透光的砖墙。
    “女王陛下？！姓杨的？你们人呢？”
    埃里克喊了几嗓子，没有任何回应，想想也是，他烦躁地狠狠吸了几口雪茄。
    还好，把他请来这里的“人”，并没有让他等多久。没一会儿，那扇铁栅栏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弯腰从那略显矮小的门走了进来，一打响指，铁栅栏门便被下落的砖墙机关彻底封住，这里，形成了一个密闭的死亡空间。
    “...哟，这是要单挑是吗？”
    男子抓住胸口的衣角，一把将披风甩落。他的庐山真面目，在埃里克的夜视眼面前一览无遗。
    深邃的蓝色双瞳，苍白的络腮胡与短发，还有那高得离谱的壮硕身材，他便是先前让埃里克等人陷入苦战的战争骑士——朗基努斯。
    “哟，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倒也在意料之中。看起来，这座城堡果然有不得了的秘密啊，天启骑士亲自镇守？”
    “无需多言，拿出你的武器。”
    朗基努斯抬手一挥，他的本体——朗基努斯之枪出现在手里，这柄曾经的神圣之枪已经被黑暗染得通体漆黑，在他的手上散发出令人战栗的邪恶。
    埃里克搓了搓下巴，朗基努斯这个家伙大概不会什么结界或者强制传送别人的能力。也许这里不止一个天启骑士。而埃里克被朗基努斯的同伙单独拽到了这里来，那想必是杨启和希莉欧特那边有大危险了。
    “那我得快点解决战斗才行。”埃里克狠吸了一口雪茄，把最后一截烟蒂扔掉，一脚踩灭。
    “做好准备了吗？我不杀赤手空拳之人。拿出你的武器。”朗基努斯说道。
    “啊，真不巧。埃里克说。我没带武器。不妨你像上次和我的同伴战斗时一样，也给我整一把？”
    朗基努斯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随后将一把武器踢到了埃里克脚下。
    “捡起它。”朗基努斯命令道。“我劝你不要想着拖延时间。这里没有人可以来救你。”
    埃里克耸耸肩：“啊...多谢你的好意提醒。但我也得提醒你一件事儿...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咔哒。
    埃里克从身后掏出一柄轻机枪。
    “这玩意可比你的破铁棍好使多了。”
    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
    “啊！！”
    杨启惊恐地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阶梯上，腹部毫发无伤，而自己正牵着希莉欧特的手。
    她一脸疑惑地盯着他：“怎么了，人类？不是说你来带头吗？难不成，你害怕了么？”
    杨启连忙松开了她的手：“啊！你——”
    她歪了歪头，依旧是一脸不解。
    杨启向后退了两步，看向身后的莉格莱尔，她的身旁依旧不见埃里克的踪影。
    “发生了什么...我中了幻觉吗？”
    杨启不敢多想，抓住希莉欧特就往回走：
    “我们出去！希莉欧特！这里不对劲！”
    “怎么了，人类，你可真是——”
    噗呲！
    希莉欧特经过莉格莱尔的身旁时，她的喉咙猛然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
    “唔咕？！”
    她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杨启怀里，仅数秒后，就停止了呼吸。
    莉格莱尔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柄沾满了血的匕首，邪笑着，甩了甩上面的鲜血。
    杨启怒吼道：“莉格莱尔？！”
    莉格莱尔笑着说：“呀，露馅了呢。来都来了，我可不能放你们出去哦。”
    杨启拔出手枪：“你这混蛋——”
    他还未能开枪，莉格莱尔的匕首便扎穿了他的心脏。

 第118章 死亡

    嗞——
    轻机枪的枪口冒着黑烟，雷鸣般的枪击声依旧回响在这间密室中。
    给机枪上弹不仅非常费时间，而且还会错失良机。埃里克索性就根本没买备用弹盒。
    他扔掉机枪，又拿出一柄折叠式卡宾枪，熟练地架在腰间，对着弥漫的烟雾中继续扫射。
    突突突——
    叮！
    一点寒光闪过，朗基努斯从一个射击死角冲出，带着血肉模糊的躯体，挥舞着他的长枪刺向埃里克。
    “我早说过了，伙计。时代变了。”他咧嘴一笑。
    埃里克不紧不慢，手指扣紧了卡宾枪下挂的扳机。
    那是下挂式的榴弹发射器。
    轰！
    朗基努斯倒飞出去，随即埃里克干净利落地上好了弹，再朝自己斜上方来了一发。
    爆炸过后，上方的石砖纷纷塌陷，一阵气流迅速灌入，这让埃里克确认了上方可以通往外部。
    “虽然这家伙在狭窄的空间里没法用他的【弑神之枪】，但近战也对我极其不利。还是先找个开阔的地方再对付他。”
    埃里克一跃而出，抬头一瞧，此时他正在城堡内的一处大院里。以他的跳跃力，想逃出这个大院并不困难，但是...
    埃里克脚底一阵震动，随即朗基努斯如鬼神一般破土而出，埃里克迅速撤到了不远处。
    很显然，如果要跑，在朗基努斯的机动性面前，他处于完全劣势。
    “远程兵器并非就是绝对的优势。”朗基努斯低沉的嗓音回响在大院中。“这意味着你惧怕与我短兵相接。”
    朗基努斯舞着长枪，再次向埃里克奔袭而来，这次，他极快的速度没有给埃里克留出拔枪的时间——来到了宽阔的室外，朗基努斯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全力战斗了。
    “喝！”
    朗基努斯一声低喝，势大力沉的一击劈将下来，埃里克掀起风衣，抽出腰间的武器，一甩展开，反持着迎上了朗基努斯的金属枪身。
    朗基努斯瞬间僵住了，眼神中满是震怒——对埃里克竟然会使这种手段的震怒。
    “哼，老怪物。”埃里克冷笑一声。“近战也不是不可以。我只不过要重申一下...欢迎来到21世纪。”
    埃里克手上的物体，正是一柄警用的金属防暴棍，最大化强化了功率，其上产生的电压足以瞬间烤焦一个成年男子。
    而对朗基努斯而言，竟只能使他动弹不得！
    “喝啊啊啊啊！”朗基努斯想要挣脱。
    “看样子你挺舒服的？笑一个？”
    埃里克抽回电棍的下一秒，便将他踹倒在地，随即径直劈在他的胸口。
    嗞啦——
    “啊啊啊啊！”
    电棍的电力虽然强劲，但并不持久。趁着这战争骑士动弹不得，他得想办法逃离这里，重新与杨启他们汇合。
    他没有能力破坏朗基努斯之枪，洛伊尔不在这里，他对天启骑士这般不死之身没有任何办法。
    “您现在这儿享受一会电疗吧，天启骑士。”埃里克攀上大院的一扇窗户，就要逃离这里。
    “我还得去保护我的主人，我可没空陪你...”
    噗呲。
    埃里克的脖子、腹腔、手腕，转瞬间连中数刀。
    “什么——”
    他如被击落的猎鹰一般轰隆坠地。
    即便是吸血鬼，短时间也很难在这样重的伤势面前恢复过来，他惊愕地抬头看去，那扇窗户后，站着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黑衣兜帽人。
    “你耽误太长时间了，战争骑士。还得我亲自出手。”
    ...
    “呜啊啊啊？！”
    杨启惊叫着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那座再熟悉不过的阶梯。
    杨启回头看去，黑发的少女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埃里克和莉格莱尔一副在等他继续往前走的样子。
    杨启拍了拍黑发少女的肩，她回过头来，血色的双瞳表明了她的身份仍是希莉欧特。
    “...希莉欧特？”
    怎料，她的双瞳忽然猛然放大，惊恐地叫道：“你这人类，不要过来！”
    她拔腿就跑，怎料没跑出几步，大厅里霎时数声枪响，少女的身体上血花四溅。
    她跌倒在青砖石瓦的地面上，杨启腿脚一软，手脚并用地冲到她身旁。
    翻过身一看，她已然断了气，死不瞑目。
    数名持枪的警卫员从四周出现，嘴里喊着蹩脚的英语，大意是“入侵者，放下武器”，但他们没给杨启开口的机会，数秒后就一枪射穿了他的脑袋。
    ...
    “不要——”
    当杨启又回过神来时，周围的一切，再度变换了。
    还是那座阶梯，但阶梯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希莉欧特依旧被杨启牵着手，她眨巴着双眼看向杨启。
    “希莉欧特？”杨启说。
    “怎么了？”她歪头道。
    杨启连着喘了几口气，尽力让恐慌的自己平静下来。
    “你、你、我...别松开我的手，行吗？不管是往哪儿走。”
    “你在说什么呀，人类。”希莉欧特不解。她一把甩开杨启的手。
    “真无礼，莫不是想占我便宜？”
    杨启试图抓住她：“不是，我意思是——”
    她朝旁边一躲，让杨启抓了个空。
    “哼，我才不要...诶？”
    她忽然脚下一滑。
    噗通！
    少女从阶梯上径直滚了下去，杨启心底一凉。
    他颤抖着下去扶起她时，她的后脑勺沾满了血。
    她...没有了呼吸。
    她的表情还停留在摔下楼梯的那一刻，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再无半点鲜活气息。
    这触感，这血液的湿润和温度...很难让杨启相信这是幻觉。就算这是幻觉，它也真实得令杨启痛彻心扉。
    “啊...啊...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死，会令两位少女同时死去，对杨启而言，不论是谁，他都不能接受。
    “希莉欧特，叶柳离！！”
    杨启摇晃着怀里的女孩，可她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悲痛之余，杨启恍然大悟：
    “我...我...我知道了。”
    “只要我死了...就可以让这一切重来...我...我还有机会救她...”
    杨启摸出左轮手枪，将它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只要按下扳机...我就能...回去救她...”
    杨启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硬生生阻止了他扣下扳机。
    睁开双眼，莉格莱尔坐在他的身旁，冲他笑了笑，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所遭遇的死亡，也许并非真实。你所见到的人与事物，真亦假，假亦真。”
    “如果你死于自杀，那一切便成既定事实。逝者将无法挽回，冤魂皆去往死亡之处。”
    “我亦困在迷宫之中无法脱身。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做出你的正确选择...”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哟。啊哈哈——”
    莉格莱尔的笑声伴随着身影渐渐消失，留在原地的，仅杨启与身体愈发冰冷的黑发少女。

 第119章 死神

    模糊的意识中，埃里克听到了某个男人的怒吼。
    “克洛斯！”
    是朗基努斯。他站在不远处，和那个重伤了埃里克的面具男对峙着。
    “我警告过你。我的战斗不容许别人插手、左右战局。”朗基努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看到你对他的远程火力毫无办法。我们的目标是消灭所有入侵者，其次是活捉血族女王。你的效率太低了。”面具男说道，他的声音因隔着面具而有些失真模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玩弄剩下的入侵者...甚至包括饥荒骑士在内？”
    “她已经不是我们的一员，更不是什么饥荒骑士了。并非我想玩弄他们，而是因为她在干扰我的能力。”名为克洛斯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莉格莱尔。她同样是精神系权能。但她不过只是个被封印的叛徒。即便她在干扰，我消灭入侵者们，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朗基努斯冷嗤一声：
    “你无事可做，就来插手我的战斗吗？”
    他举起沉重的长枪，枪尖指向克洛斯的脖子。
    “死亡骑士，我从未对你的计划提出过任何异议，但也不要打扰我堂堂正正的战斗。”
    面具后的克洛斯目光此时瞧了瞧朗基努斯身后：
    “即便你的对手不愿和你堂堂正正地战斗？”
    嘭！
    一阵烟雾瞬间充斥了半个大院，朗基努斯震声一喝，便用手中的长枪劈开了烟雾。待烟雾散去，倒在地上的埃里克已经不见人影。
    “我去追。”朗基努斯说道。
    他离开前，回头冲克洛斯补了一句：“不要再插手我的猎物，下不为例。”
    克洛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拉了拉兜帽，化作黑雾消失在夜色中。
    ...
    莉格莱尔坐在城堡阶梯上，摇晃着身体，嘴里嚼着她最喜欢的坚果。
    “嗯，嗯~这是第几次了呢？”
    她笑着数了数手指头，随即掰出四根手指头，翻了个面，又掰出两根。
    “四十二次。”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都杀我的笨蛋主人四十二次了。”
    莉格莱尔同属精神系权能，尽管她仍处于被封印状态，但死亡骑士的力量...依旧无法完全影响到她。
    她一直无法理解死亡骑士这份力量的真面目，说它是幻觉吧——它又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会令受影响者不断重复他记忆中的某个时期；
    说它不是幻觉吧——受害者如果被其他人杀死，那便会“重置”到他死亡前，又会进入下一个“死亡片段”。
    被死亡骑士的能力影响到的家伙，想要解脱，只有自己结束掉自己的性命，才能真真正正地死去。因为所有的一切皆为虚假，唯有亲手所为——才是真实。
    每次重复这份片段时，受那该死的“因果律”的影响——众所周知，一个人只能死一次，因此，每次死亡后“复活”时，这个人都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死过。因为，人死是确实不能复生的，故而也不会有自己“死过”的记忆。
    莉格莱尔自然是能稍稍无视这个规则的，但她依旧无法逃出“死亡”的掌心。
    “唉，真是让人想不通呢~想不通呀~”
    莉格莱尔摇摇晃晃地吃完了最后一把坚果，像只仓鼠一样鼓起了脸颊，嘎吱嘎吱地嚼着。
    当然，这袋坚果她也吃了不下几十次了。
    她本来想找个机会用她的权能迷惑手无寸铁的血族女王，将她带到镇守此处的天启骑士面前，以此作投名状向她的前主人，真正的主人求饶。
    她早有背叛一行人的打算，只是，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现任主人——杨启，竟然会记得自己每次重生时发生的一切！
    他拥有每次死亡的记忆！
    “主人呀，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人家可是越来越好奇咯~”
    莉格莱尔自言自语着，不由自主打了个饱嗝。
    这位天性散漫，喜欢寻乐的饥荒骑士，霎时便提起了兴趣。
    任何能被“死亡”的天启力量影响到的人，在无数次死亡中，总有一次是会亲手造成自己的‘死亡’...只要那无数次死亡的轮回中有过一次自杀，那这一切便会成真。
    被这可怕能力缠上的瞬间，死亡...便已成既定结局。
    “死亡”的权能可怕之处不仅于此，他的能力在发动时，对于受影响的人而言，时间的流逝与外界严重不符。世界的时间流逝仅需过去数分钟，对受害者而言，可能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次的死亡。
    即使没有自杀成功，在“真实”的世界里，陷入“死亡循环”里的受害者本体，是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宰割的。无论杨启和希莉欧特有没有成功摆脱“死亡循环”，等不久后克洛斯亲自出马，这二人亦是难逃一死。
    莉格莱尔嘴角勾起微笑，眼里迸射出代表那“饥荒”权能的紫色光芒。
    “克洛斯，坏东西~”
    “既然都对我下手了，我也不需要顾忌什么情面了呢。”
    对莉格莱尔而言，找乐子，才是她诞生于世的唯一追求。
    杨启不会忘记自己的每一次死亡。那是否会意味着，终有一次，他可以凭借人类之躯将那深陷死亡轮回中的灰姑娘，拽出死亡的泥沼？
    “啊哈哈，想想就有意思极啦。”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每一次轮回里，抢在这一根筋的笨蛋主人自杀前，先手把他干掉。
    这现实时间才过去了几分钟，她就已经杀了杨启四十二次了。
    呼——
    一眨眼，她的身形渐渐消失，她又会被拖向一个单独的“死亡片段”里。
    但她的权能可以令她不受干扰，令她每一次都可以到达杨启的“死亡片段”之中。
    只是她通常也会被杨启的片段中的某人干掉。毕竟她确实没什么战斗力。
    金色卷发的少女从身后摸出一柄沾满血的匕首，露出一个兴奋又病态的微笑，仿佛又一场舞台剧再次开幕。
    “来吧，好戏又要开场了。”
    ...
    金属面具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它本来的面貌，但克洛斯自己很清楚，那是一副骷髅头颅般的面具。
    面具后的漆黑双瞳不知注视着何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的存在，向着那里跨步走去，随即，径直穿过了面前的砖墙，仿佛它本就不存在一般。
    幽深的城堡走廊再无半点声响，仿佛刚刚还在这里的死亡骑士不曾存在过。
    “尘归尘，土归土。”
    “过往云烟，如影随形，但终将消散。”
    “死神，来收人了。”

 第120章 活着

    “哈...哈...哈...哈...”
    杨启痛苦地大喘着气，跌坐在地。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刚才，希莉欧特，那个暂时与叶柳离的身体融合的少女...第四百一十三次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数字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杨启是在经历了数十次的死亡后，才想起要去计算的。
    他用尽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去牢牢记住这个数字，好让自己在无尽的死亡轮回中保持理智。
    面前的少女倒在地上，双眼无神，鲜血在她的身下形成血泊。她在数十秒前，还是那般鲜活。
    “四百...一十...三...”
    杨启反复念叨着这个数字，颤巍巍地站起身，自言自语地说：
    “在那个时候使用圣咒术的话，能平均让她多存活三秒...”
    四面八方的警卫员扣动了扳机。无情的子弹击穿了杨启的胸口，他两眼一黑。
    杨启早已习惯了。
    不知从第几次开始，死亡循环便不再局限于那城堡中的阶梯上，开始随机性地向他展示每一个他与希莉欧特共处的画面。
    她总是会以离奇的方式被夺走性命。
    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射令她在痛苦中灰飞烟灭；失血过多而彻底变为毫无生机的石像；甚至在进入叶柳离的身体时，导致了她身体的排斥反应而双双死去...
    不论杨启如何去挽留，她总会那样死在杨启的面前。
    绝望之下，杨启无数次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可莉格莱尔一次又一次地出来阻挠他，告诉他，如果自己自杀，虽然能从这永无止境的死亡中解脱，但救不了任何人——他们的旅程就将告终，一切都会画上终止符。
    被诅咒缠身的叶柳离、破碎的心灵亟待治愈的希莉欧特...她们将永远坠入深渊。
    杨启不敢去赌莉格莱尔的话是错误的，他只能选择去相信她。
    再次睁开双眼时，杨启身处的，是罗马的旅馆房间之中。
    “...偶尔，也能有人类的造物能获得我的青睐。”
    希莉欧特端详着灰熊布偶，眼里流露出一丝对它的喜爱。叶柳离坐在她的旁边，乐此不彼地与希莉欧特聊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在不断重演的死亡循环中，杨启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十分清楚，片刻后，朗基努斯的长枪便会击穿整栋大楼，将她扎穿在地上，像支离破碎的人偶一般再也不会动弹。
    在这里的第一次，杨启以飞扑扑倒了她，成功避开了袭来的弑神之枪，但她愤怒地将杨启推开，他一个踉跄跌入楼底，脊椎断裂而死。
    在这里的第十二次，杨启试图用令咒命令她离开，但她与杨启起了争吵，错失了最后的机会，被朗基努斯之枪切断了脖子，血花四溅，随后，杨启亦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莉格莱尔亲手结果了性命。
    这一次，杨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女王陛下，可否借步片刻？”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杨启，显然杨启从来没对她这么彬彬有礼过。
    她想了片刻，娇小的手掌搭上了杨启的手心：
    “哼，走吧。”
    作为生性高傲的血族女王，仆从一旦对她礼敬有加，她也不会无理取闹地甩脸色。
    二人来到走廊，关上门，这里没有别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有什么话要说么，人类？”希莉欧特仰视着杨启。
    她一直很不满这个身高差的角度，她看着杨启那五味杂陈的脸，不满地叉腰道：
    “人类，如果你有事所求，就毕恭毕敬地跪下来——”
    噗通！
    希莉欧特的瞳孔有如地震一般。
    因为杨启没等她说完话，便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杨启的身体颤抖着，喉咙发出哽咽的声音，但终究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希莉欧特呆呆地不知所措，她本想大力推开杨启，但不知为何，杨启身上的温度，令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奇怪...“
    她闭上眼睛，在杨启的耳边轻声说道：
    “人类，遇到了不悦的事情么？”
    杨启点点头。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我可不是能为你排解忧愁的牧师。我可是血族女王...呜！”
    杨启抱紧了她，生怕一松手，她便会从杨启的世界里消失。
    “但你也是，曾经是一名普通的女孩。你不应该要承受这么多...伊薇娜。”
    希莉欧特鲜红色的瞳孔再度地震。
    现在的她，还没有告诉过杨启关于伊薇娜的一切，她本想愤怒地推开杨启，但杨启认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杨启坚决地说。
    “你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不管你是希莉欧特还是伊薇娜、血族还是人类..那终究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
    “呜。人类。”希莉欧特嘟囔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说这些奇怪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杨启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趁她生气地想要反抗时，将她推了出去。
    “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但希莉欧特，我不知不觉就这么做了。别人都说我很不善于表达自己...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在我看到你无数次死在我面前时，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让你活着。仅此而已。这个残酷的世界，不应该再辜负你了。”
    嗡——
    轰！！！！
    弑神之枪顷刻间抹除了杨启所站的位置，眨眼过后，希莉欧特的面前，只剩下那击穿大楼的、触目惊心的巨大窟窿，以及血肉模糊的碎块。
    希莉欧特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忽然一阵头疼，跌倒在地。
    “呜...！怎么回事？头...好疼？”
    ...
    ...
    ...
    “呃啊啊啊啊！哈啊！哈啊！！“
    杨启在惊叫中再度醒来。
    他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场景，不同于他这成百上千次的死亡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十分陌生。
    “呵哈哈哈...”
    从杨启的身后冷不丁传来少女的轻笑声，他回过头去。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落地窗，窗帘随着一声响指拉开，皎洁的月光投入大厅，令坐在落地窗前，那王座上的少女，在杨启的眼里一览无余。
    她穿着血族女王那华丽典雅的抹胸礼服，头上的小巧王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这王座上的少女，赫然是叶柳离！
    她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里面还盛有一半的猩红液体。她如宝石般血红的双眼注视着杨启。
    “希莉欧特？！”杨启惊得环顾四周，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我这是逃出来了吗？你——”
    少女一勾手指，将杨启拽到面前，摁着他的脑袋，凑到自己面前。
    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杨启的脖子，发出令杨启再熟悉不过的轻笑。
    “你在说什么呀，阿启。”
    她冲杨启露出那一贯以来人畜无害、但此刻却令杨启毛骨悚然的微笑。
    “在你面前的，是血族女王叶柳离哦。”

 第121章 逆境

    杨启惊得身体僵硬，这时，他才看清叶柳离的样貌——
    不似人类的苍白肤色，细长如柳叶般的耳廓，以及唇下锐利的虎牙，无一不在昭示着她此刻的身份。
    “你、你...！”杨启张着嘴，惊得吐不出半个字。
    “嘶溜。”
    少女微笑着，冰冷的舌尖划过杨启的脖颈，手上的力气奇大无比，紧扣着杨启的后脖，令他无法动弹半分。
    “有什么惊讶的呀，阿启？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她松开杨启的脖子，紧接着，一把抱住了他。
    “来，与我订立契约吧...”
    她在杨启的耳边轻声低语，杨启无比熟悉的那位邻家女孩叶柳离的声音，此刻却直击他的灵魂，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牢牢抓住了他的心灵。
    “...这样，你的一切，就永远是我的了。”她温柔地轻声说。
    杨启大惊：“小离，你真的是小离吗？！希莉欧特哪里去了？”
    她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悦，一把将杨启使劲一推，令他倒飞出去，在王座下摔了个人仰马翻。
    “嘻嘻。还在关心她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哦？”她露出邪笑。
    “她支配着我的身体找到了这里...她本想取回权能，但在坐上王座的瞬间，伟大的黑暗意志便对她这个叛徒降下了惩罚。”
    月光越过少女白暂的肩部照在杨启脸上，杨启对于此刻的她感觉是如此陌生。
    “她的意识被抹消，而我，成为了新的血族女王...我将遵从'它'的意志，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与绝望。”
    她一步一步向杨启走来，用无形的黑暗魔法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到她轻轻伏在无法反抗的杨启身上。
    “嘶...它承诺过，成为它的使者后，就能让你再也无法离开我...看起来，它没有说谎呢。只要有这份力量，阿启就再也不能拒绝我...”
    她凑近杨启的脖子，冰冷的手指紧紧掐住了他的喉管，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别的都不重要了，阿启。今夜，就永远成为我的所有物吧？”
    成百上千次的死亡，早已让杨启的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每一次的死亡，都真实无比，希莉欧特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幕，那鲜血的触感真实得令他不敢去相信是幻觉、也不敢去赌那是幻觉。
    这一次，又有谁能告诉他也是幻觉呢？
    他无法接受叶柳离已经堕入黑暗的事实，他扯下脖间的十字吊坠，冲着眼前的吸血鬼女孩喝道：
    “圣咒：净化！”
    嘭——
    强烈的光芒袭向叶柳离，令她惊叫着后退数步。
    “呀！”
    她护在身前的双臂滋滋作响，白暂双臂上残留的焦痕随后在一阵黑雾中恢复如初。
    她喉咙中发出吸血鬼特有的嘶咕声，双瞳因情绪的变化在月色下如红宝石般鲜亮。
    “阿启...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她歪了歪头，脸上再无半点笑容。
    “为什么...要拒绝我呢？甚至...攻击我？”
    杨启怒视着她：“小离...叶柳离...是温柔的人类姑娘，她善良又天真，不是你这样的...甚至扬言要毁灭世界的怪物！”
    她单薄的身躯明显地一震，她看向自己不受控制变化成爪状的纤细双手。
    “怪物？我...我...”
    她瞳孔急剧缩小，随即抬起头，无神地看向杨启。
    杨启喝道：“不许再用小离的身体做——”
    噗——
    杨启的话还没说完，她眨眼便闪到杨启跟前，手臂如利剑一般贯穿了杨启的腹部。
    “阿启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哦。”
    她轻轻扶着倒下的杨启，舔舐着右手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污。
    “嘶...只要阿启再也不能说话，那我就不需要征求阿启的意见啦。”
    杨启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她那“一如既往”的微笑，和她口中那反射着致命微光的虎牙。
    ...
    ...
    ...
    “嘶...见鬼。”
    埃里克集中注意力到恢复上，仅需片刻功夫，先前被扎出来的数处伤口就恢复如初了。
    他坐在城堡一处角楼的屋顶，背靠着屋顶瓦片，扔掉了一直带着的背包。现在它里面已经空了。
    扔掉了不少大型武器，其余的装备也都塞进了大衣内部。埃里克需要最大化限度地提高机动性，以应对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究极战士。
    “如果不想办法折断他的枪，这些枪炮打在他身上，也只是浪费弹药。”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猎魔人，可从没有对付过这种在经文上都有记载的大人物——天启骑士。这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果然坏事儿了。”
    埃里克点了根雪茄，开始思考眼下的境况。
    战争骑士在找他，如果他现在贸然去与希莉欧特一行人汇合，那这是毫无疑问的内鬼行为。
    而那叫做克洛斯的死亡骑士似乎已经控制住了一行人，他无从得知一行人的生死，又无法去与一行人汇合。如果时间再拖久一些，等杨启他们都被死亡骑士干掉，那自己就得独自面对两名天启骑士...
    埃里克狠吸一口雪茄。
    现在似乎只剩下逃跑一个选择了。他得去找洛伊尔。让希莉欧特的灵魂回到她的躯体内，才有可能扭转局势。
    埃里克观察一番附近的地形，琢磨着逃跑的路线。
    眼下也无暇去让希莉欧特去“观察”什么敌人的杀手锏了，连性命都不保了，先救出他们才是首要之策。
    “看来，我只能违命了，女王大人。”
    他正要跳下去，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但极有威慑的声音。
    “想要临阵脱逃？”
    埃里克头也没回就知道谁来了：“啊，那不然呢？”
    他回过头来，那名战争骑士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座角楼屋顶上，与他遥遥相望。
    “我对上你没有任何胜算。而且我的同伴都要完蛋了。”埃里克耸耸肩。“这么不公平的战斗，我不跑等死吗？”
    “战争，从未有过公平之说。”朗基努斯道。
    埃里克拿出一个开关：
    “确实。”
    嘀——
    朗基努斯所站的屋顶忽然爆发出电光，再度令他动弹不得。
    算上埃里克所站的角楼，这附近只有两座角楼能让朗基努斯落脚，显然，埃里克早就在两个屋顶上都布置了电流陷阱。
    “对付你这家伙，我也从来没打算堂堂正正地送死。”
    埃里克取下一直挂在体侧的“柱子”，抬手一抖，将上面的袋子直接甩落。
    这“柱子”，正是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得到的限制级军火：单兵导弹发射器。一发的装药足以直接摧毁一辆坦克，甚至一座大楼。
    咔。
    轰——！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角楼在爆炸中灰飞烟灭，朗基努斯也不见了踪影。
    “下地狱吧。”埃里克啐道。

 第122章 合流

    “现在...轮到她了吗。”
    杨启布满血丝的眼中，叶柳离倒在他的怀里，鲜血浸满了他的双手与身体。
    此刻的杨启变得异常平静，虽然语气里仍带着颤抖。
    从在罗马的旅馆那次死亡后，“死亡循环”中被杀死的对象，就从希莉欧特变成了叶柳离。
    仿佛诞生自他的噩梦般，叶柳离一次又一次地在许多个会杀死她的场景里切实地死去了。
    被希莉欧特在初次见面时杀死、被朗基努斯的初次袭击波及而死、甚至是故意支开杨启，用小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为她早已不堪忍受血族诅咒的折磨。
    她是如此脆弱的普通女孩，她的生命就如同薄纸一般在无数个死亡事件中不堪一击。
    杨启跪倒在地。
    终于，他陷入了绝望。
    他看似是成功拯救了希莉欧特...但小离呢？
    与希莉欧特不同的是，历经了数十次的尝试，他完全看不到让她活下去的任何一个可能性。
    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淹没了他，即便在这永无止境的循环里他的肉体会不断被重置，但精神不会。
    杨启濒临崩溃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倒下。
    ...
    ...
    ...
    “啊哈哈~”
    莉格莱尔摇了摇头，蹲在杨启身旁，戳了戳失去意识的他。
    “主人...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一千一百五十次的死亡，只救下了一个人...”
    她抚摸着杨启的脸。
    “虽然这个结局不太圆满，但我呀，可没有尽兴呢。”
    莉格莱尔一晃手，变出自己的“本体”，里面盛满了粘稠的血红液体。
    “喝下这一杯特别的圣杯之赐，继续你的挣扎吧。”她病态地笑着。
    她在这次的圣杯之赐中附加了自己一部分的权能——饥荒骑士的权能。如此一来，杨启便能像她一样，自由往来他人的死亡循环幻境之中。
    没错，她骗了杨启。杨启那一千一百五十次的死亡没能真正地拯救希莉欧特，甚至是叶柳离。因为那至始至终都是被死亡骑士的权能制造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幻境”。幻境中的她们统统都是自己的臆想。杨启必须要前往叶柳离或希莉欧特的幻境中，才能真正地拯救她们。
    她仅需在现实世界中让杨启饮下一杯圣杯之赐，便能让他疲惫不堪的精神恢复活力，令死亡骑士那折磨猎物灵魂至死的小心思落空，还能让杨启免疫这死亡循环最重要的效果：不再会因“自杀”而真正死去。
    “啊...！”
    莉格莱尔摇晃了片刻，随即又站稳了身子。
    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因为天启骑士的权能即支撑他们存在的根基。莉格莱尔相当于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了杨启...而她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一场令她心满意足的“戏剧”。
    “哎呀。虽然现在不需要管笨蛋主人了，可这边这位血族女王...不管可不行呢。”
    莉格莱尔在阻止了无数次杨启自杀的同时，亦是在这一头阻止希莉欧特与叶柳离的自杀。还好她俩的幻境由于在同一个身体内而合二为一了，没让莉格莱尔再增加一倍的工作量。
    但这会儿，莉格莱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哎呀，哎呀，算了，正好我也休息会儿。”
    她索性直接坐在一旁。
    “我就不管她们俩啦，主人加油。”
    她又摸出一袋没有开封过的坚果，眼里闪过一丝阴森。
    “哼，可别在她们真正死掉前救出她们哦。那可就没意思了。到时候，主人你绝望崩溃的眼神...会有多好玩呢？嘻嘻嘻....”
    ...
    咔哒——
    埃里克推开了又一间房门，这里依旧不是通往外面的。
    “完了，我就知道。”
    埃里克在跳下角楼后试图脱逃，然而当他翻出城堡时，一落地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城堡里的某个地方。他经过数次尝试，发现了自己无法逃离城堡的事实。
    “我恐怕也是中了死亡骑士的能力，要么就是他在这里展开了什么结界。”
    显然他无法离开这里，那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先与杨启汇合。尽管这么做十有八九是自投罗网，但总比只有他自己一个对付两名天启骑士好。他唯一能杀伤朗基努斯的武器已经用掉了，如果这都没能炸断他的本体长枪，那他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凭借着记忆，又穿过了数个大门，埃里克推开一扇小门时，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这是...主厅？！”
    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埃里克歪打正着地回到了他与杨启一行人走散的地方，他朝中央阶梯上看去，杨启、叶柳离倒在那里，唯独莉格莱尔不见踪影。
    “可恶，莉格莱尔果然不能信任...她恐怕已经去和其他天启骑士汇合了。”
    他上前拍了拍杨启的脸：“喂，小子，醒醒。”
    眼看杨启没有反应，埃里克也无法同时把两个大活人带走。他焦头烂额探了探二人的鼻息，还好，都还活着。
    “该死。”
    他无法去二选一。杨启与希莉欧特缔结了契约，哪怕他出于护主而带走附身叶柳离的她，天启骑士杀死杨启，希莉欧特亦性命不保。
    呼——
    埃里克拔出枪，对准了阶梯旁的一片黑暗。
    “谁！”埃里克喝道。
    “...”
    昏暗的光线反射出黑暗中的金属骷髅头颅，埃里克方才看清那是一副面具。
    死亡骑士克洛斯的面具。
    砰！砰！砰！
    埃里克连开数枪，子弹却穿过了他的头部甚至是身体，打在了他身后的砖墙上。
    克洛斯沉默不语，也未能看到他有在行走，他如鬼魅一般“平移”着，向埃里克靠近。
    埃里克拔腿就朝阶梯上跑，下一瞬间，他的脚踝便被幽灵般的死亡骑士抓住，然后将他反手摔回阶梯下。
    “混账！”
    埃里克试图反击，但他的拳脚和匕首都无法触碰到克洛斯。
    穿过他漆黑的斗篷时，埃里克只感觉到一股彻骨的、无与伦比的寒意。
    就在克洛斯马上要施放什么诡异的招数时，一只强壮的手臂忽然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
    克洛斯回过头去，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的上半身斗篷已经不见踪影，先前巨大的爆炸令他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那夸张且扎实的浑身肌肉一览无遗，远非正常人类所能锻炼到的程度。
    “死亡骑士，我说过，你不能插手我的战斗。”朗基努斯的嗓音依旧低沉。
    克洛斯终于才开口道：“你的猎物试图阻止我执行死亡仪式。”
    “你的权能并不能被他这种没有特殊血能的吸血鬼破解。”朗基努斯立刻戳穿了他的措辞。
    克洛斯一时无言。
    朗基努斯又从手中变出他的朗基努斯之枪，怒指埃里克：
    “吸血鬼。别再逃跑了。”
    埃里克冷笑一声：“哈...现在要我一打二，是吗？“
    他忽然向前一跃，迅速掠过二人，站在了倒地的叶柳离和杨启身旁。
    “我听出来了...你们有不能立刻杀死他们的理由。否则也就不会为了要搞什么死亡仪式，用死亡的权能让他们陷入昏迷，还磨磨蹭蹭不肯动手。”
    埃里克掏出匕首。
    “那我帮你们一把...现在就把他们大卸八块，怎么样？”

 第123章 坦白

    “先从她开始...还是他开始呢？”
    埃里克将匕首移到叶柳离脖前，又移到杨启脖前，观察着两名天启骑士的反应。
    随后，埃里克冷笑一声，单手提起倒地的杨启，将刀架在他的脖前。
    “那看起来是这小子无误了。哈，虽然我不知道这小子倒了什么大霉被天启骑士这么关照...但是，他现在就要死在这儿了。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克洛斯说：“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他抬起手，可怖的黑雾便从他斗篷下扩散开来，张牙舞爪地袭向埃里克。
    怎料，朗基努斯上前挥出一枪，劈散了黑雾，站在埃里克与克洛斯之间。
    克洛斯抬起头，看向这高大的战争骑士：
    “此为何意？”
    朗基努斯说道：“我和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此事容不到你来插手。”
    他回头怒视埃里克。
    “放下他，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朗基努斯的言下之意，就是对天启骑士的实力无比自信——不管埃里克杀死杨启与否，他都无法活着逃出这里。
    “哈，你说的体面...就是让我莫名其妙地死在睡梦里？”埃里克讥讽地说。
    朗基努斯说：“不，是我和你，一对一。”
    他侧目看了看身侧的克洛斯，向埃里克朗朗道来：
    “由我开启的战斗，必须由我来终结。我即战争，战争即我，永无止尽的战争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均由我来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的战斗，即便是死亡骑士。”
    他说完这话时，沉默寡言的克洛斯微微偏了一下头，
    “吸血鬼，你的性命，必须由我收下。如果你不再拿你的主人和同伴当人质，我亦可以保证...我们的战斗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朗基努斯说。
    克洛斯说：“我可以现在就让他在无尽的噩梦中死去。不要耽误太多时间了，战争骑...”
    朗基努斯打断了他：“你无需多言。等解决了他，那边的两人依旧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那边的埃里克心里暗自冷笑：“呵，这朗基努斯也还真是个怪人。天启的权能就像是某种桎梏，让这些家伙的逻辑十分不正常。”
    埃里克指了指克洛斯：“好，我这就把他放开...但你最好先让你旁边的那个阴沉男滚出这里。”
    朗基努斯向克洛斯投去一个眼神，克洛斯不满地嗟叹一声，化作黑雾消散了。
    埃里克确认那股恐怖的阴森气息已经消退后，他把杨启放回了阶梯上。
    “希望你说话算话，朗基努斯。”
    埃里克摸出匕首，又从大衣内侧掏出那把大口径的左轮手枪“白杨树”。
    他只能寄希望于洛伊尔能发现不对劲而及时赶来，或是希莉欧特留了什么后手、甚至是杨启自行破除了死亡骑士的能力而醒来——总之，他就是没有寄希望于自己能干掉朗基努斯。
    光是站在那里，朗基努斯的浑身上下便都散发着极其强烈的压迫感，这个强壮的男人如同在战场中大开杀戒、浴血奋战的战神，埃里克的耳边甚至幻听出无数枪下亡魂的哀嚎。
    埃里克脱下大衣，将匕首在手里转了两圈，握紧。
    “来啊，朗基努斯！”
    偌大的大厅中，刀光交错，枪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此时的杨启无法听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依旧在无数个轮回里试图找到并拯救她们，拯救迷失于无数个死亡幻境中的希莉欧特与叶柳离。
    ...
    ...
    ...
    杨启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再熟悉不过。
    这是百灵市学院附属中学的荷塘，在其中央有一座凉亭。
    学校是寄宿式，在十一点熄灯后，宿舍大门便会被舍管准时关闭，未按时归宿的学生便只能被狠狠地扣上一笔学分，因此，大部分学生都会提前约摸一个小时左右回到宿舍里，结束高中生忙碌的一天。而这座凉亭，也成了某些喜欢掐着点归宿的人最好的来处。
    杨启和叶柳离因为在高中时又是同校同班，二人常常约在这个时候在凉亭里有说有笑地吹牛打诨，还时不时掏出手机玩一玩当下最流行的手游。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哪怕是忙得焦头烂额的高考，他们也会聚在这里，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光。
    从高中毕业的多年后，杨启又回到了这里。但不是第一次回到这里——甚至在这个看上去毫无危险的地方，他也目睹了叶柳离足有九次的死亡。
    在这里，每个死亡循环不再会随着杨启的死去而结束，而是在她死去的一瞬间便会重置——也许这正如莉格莱尔所说，是属于她的“死亡幻境”。
    眼前的少女又一次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眨巴着眼，看着此刻内心思绪复杂无比的他。
    “怎么啦，阿启？”
    杨启支吾着，难以开口：“我...我...”
    也许正是在这座凉亭里相处的日日夜夜，令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生情愫，再也无法用普通挚友的目光去看他，看向他这个老实无趣，甚至有些内向的男人。
    人之将死，吐露真言。
    叶柳离在每一次倒在他的怀里时，早已将她内心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杨启。
    一次又一次，她奄奄一息地倒在杨启的怀里，强颜欢笑着，向杨启吐露她的真心。
    她每一次说的话都会不同，但她每一次说的那些话，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个含义——
    “我喜欢你，阿启。”
    在她的上一次死亡时，杨启懊悔地锤着地板，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我早该注意到的...原来她、她的那些举动——”
    她的无数次示好，她一次又一次地创造机会，她费尽心机地布局...都是为了能更多地与杨启呆在一起，似乎只要这样，她就能获得满足。
    她一直不肯告诉杨启自己的真心，而杨启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继续以“挚友”的身份与她度过了数年。
    “我这不是在践踏她的心意吗？！结果...我、我甚至连她都救不下来！”
    杨启明白她的心意后，只想着将她救出这可怕的噩梦，并决定正视她的一片心意。然而，事与愿违，死亡的降临永远猝不及防且无法预判。
    无比的懊悔、自责与愤怒中，死亡幻境又一次进行了重置，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凉亭。
    呆在凉亭里并不安全，杨启一言不发，拉着她走出凉亭，来到连接着湖心凉亭与湖岸的小桥之上。
    明月高悬，照在二人身上，令二人将彼此的身形看得一清二楚。
    身着普通运动式校服的少女梳着干练的及肩短发，双手有些紧张地搓着，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随即避开了他的目光。
    少女说道：“怎、怎么回事呀，你今天怪怪的。”
    “小离。”杨启的语气有些颤抖。
    他抬起头，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叶柳离不知所措：“诶、诶？阿启？！”
    “但...你也不要离开我，行吗？”
    杨启紧紧地抱着她，恳求般地说道。
    他已经受够了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每一次的死去都是在冲击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叶柳离虽然不知道杨启这是怎么了，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总算是没有白费。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我们谁跟谁呀。”她扑哧地笑了。
    “我是认真的，小离。”杨启抓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就在你身边。快醒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她一脸不解：“你在说什么呀...呜？”
    她忽然感到一阵头疼，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杨启扶住了她。
    她一个激灵，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杨启。
    “咦，阿启？这是哪儿？”
    然后她慌慌张张地摸了摸自己：“咦、我、我没受伤？我刚才明明——”
    杨启明白了，看起来是她真正的自我意识苏醒了。
    “小离，长话短说，我们现在被困在了一个幻境里...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逃出去？怎么逃？”她一脸茫然地说。
    “莉格莱尔和我说过话，她还给了我一些权能，只要集中精神，我就能切换到其它场景去...我不知道这能力能不能让我们逃离幻境。”杨启说。
    “抓紧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怎么！”
    杨启话未说完，叶柳离就又跌倒在地。
    “阿启...我、我头好疼！”
    她瞪大眼睛，墨色的双眼逐渐被红色取代。
    “怎么回事！”杨启震惊。“难道是...希莉欧特？”
    下一瞬间，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眨眼间，便已更迭。
    嗡——
    杨启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小离，幻境的一切都是记忆的过往，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杨启问她道。
    叶柳离没有搭杨启的话，她拽了拽杨启的袖子，呆呆地指向她的前方。
    ...
    在不远处。
    银发的少女背对着二人，静坐在一片不知名的废墟之中。
    “什么人？”
    她侧目看过来，柳叶般细长的耳朵一览无遗，紧接着，那血红的双瞳注视着二人，一如既往。

 第124章 真正的契约

    “希莉欧特！”
    杨启叫了她一声，她不为所动地侧目看着二人，随即把头转了回去。
    杨启和叶柳离面面相觑，这里看着像是什么古代废墟，也许这个时间点上她还不认识二人。
    “就像带你走一样，我们得把她真实的意识唤醒，然后从这里带出去。”杨启悄悄地对叶柳离说。“她和你一样困在了幻境里。因为她现在和你共用一个身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直接到了她的幻境中。”
    叶柳离鼓起了脸颊，她心底升起一股醋味。
    但眼下大局为重，她还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希莉欧特的力量，杨启、埃里克，她自己，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好嘛。那要怎么唤醒她呢？像刚才一样，对她说一些腻歪到不行的话？”叶柳离阴阳怪气地说。
    而杨启已经进入了状态：
    “她可能没有与我们共处的记忆，就像之前的你不记得城堡发生了什么一样。嗯...让我想想。”
    ...
    “在窃窃私语什么呢？过来。”
    希莉欧特忽然冷不丁地说道。
    杨启和叶柳离确认是在叫他们，就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吸血鬼少女却是一尘不染，坐在一根断裂倒地的石柱上。
    她衣着依旧是那样华贵，银发的边缘微微反射着一轮皎月投下的清冷月光，如同天价的丝绸造物般，仿佛直视都是一种亵渎。
    二人在她的身后坐下，正想着要怎么和她解释身份，怎料她就率先开口了。
    “终于找到这里来了，你们可知道让我等了多久？仆从。”
    希莉欧特从石柱上转了个身，侧坐在石柱上，身体柔美的曲线从这个角度一览无遗，但她毫不自知。
    杨启一惊：“你居然...认识我？”
    叶柳离担心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没事吧？”
    希莉欧特看着他们，眨了眨血红的双瞳，答非所问。
    “看起来，这次是真人呢。”
    她略有疲倦地靠在一旁，又沉默了片刻，才向杨启娓娓道来：
    “哼，我可和你们不一样，我至始至终都清楚地记得一切。天启的权能并不能完全影响我这样纯粹的‘黑暗意识体’。任何精神攻击都只对有灵魂的生物有效，而我并非寻常生物，我的体内，也没有灵魂。只有此刻你们所看到的...‘我’。”
    她的语气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且优雅，但此刻却透露出明显的虚弱。
    “幻境一次又一次地杀死我，试图逼迫我自杀以结束这无尽的死亡轮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将我传送到我记忆深处我最不愿面对的场景，似乎是想要...击垮我的意志。”
    她掰了掰手指。
    “一千次以上。”
    ...
    杨启因震惊陷入了沉默。
    “你真的没事吗？”他问。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她抬手指向天上的那轮皎月。
    “你们不觉得，这月色很美吗？”
    她呆呆地看着月亮。
    “这里，是已经不复存在的莫纳王国的王宫。在千年的岁月流逝下，它最后淹没在丛林之中，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就如同曾经住在这间房中的伊薇娜公主一般。”她看向杨启说道。
    杨启这才注意到，这一小片杂草丛生的废墟隐约能看出曾经是一个房间，依稀与杨启曾见过的伊薇娜公主的卧室重合。
    银发少女平静无比地说：
    “身为希莉欧特的我，既厌恶弱小至极的伊薇娜，又不肯彻底忘掉、放下她的一切。因为，如果连我都彻底抛弃掉伊薇娜的记忆，那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杨启说：“所以你的死亡幻境不断地让你看到伊薇娜的一切...”
    “哼。”希莉欧特淡淡地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击溃我的理智。可笑。”
    从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杨启看不出她都曾经在这上千次的死亡中遭遇过什么，她亦是对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屑一顾。
    她说过很多次，自己没有人类的情感，但真的如此吗？
    事实上，她确实非常在意，乃至于“伊薇娜”这个身份已经成了她永远的心结。但她早已在生前遭受的无数折磨中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为了保护她那脆弱的心灵不再受伤，永久地将它冰封了起来。
    “就算你不记得伊薇娜了，这世上还记得她的，不是还有我吗？”杨启说。
    希莉欧特冷冷地看向杨启：“别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区区人类。”
    杨启迎上她的目光。
    “但我确实了解伊薇娜。伊薇娜难道不是你吗？”
    希莉欧特目光闪躲：“我、我才不是...”
    “看着我！”杨启厉声道。
    希莉欧特愣了愣，随即用她那副高傲的神色迎上了杨启的目光。
    “哼，是又怎么样？你居然敢——”
    杨启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希莉欧特嗔怒道：“你！”
    杨启忽然就一把抱住了她。
    希莉欧特想反抗，然而现在的她也没剩下什么力气：
    “咕呜？！嘶...吃了你哦？！”
    杨启终于明白了，她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也明白了，让她真正获得幸福的方式。
    在杨启的幻境中，他目睹了她上千次的死亡，此刻来之不易的拥抱令杨启的心中感慨万千，他终于知道了该如何去拯救她。
    “希莉欧特。你就是你。不管是人类公主、还是血族女王，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唯一的你，仍然拥有着她的记忆活到了今天，那伊薇娜存在过的痕迹就没有消失。”
    杨启紧紧抱着她。
    “如果你留恋伊薇娜所拥有过的一切，留恋那些回忆，那为什么不能现在以希莉欧特的身份，再去尝试一次呢？”
    杨启的一番话，令希莉欧特愣住了。
    “你、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人类？我只是——”
    她低下头，话语间完全没有了那股女王的气势。
    “我不敢去尝试...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了。”
    杨启将她的手牢牢抓住：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的寿命虽然也就几十年，但我会尽量给你足够多的回忆，比伊薇娜短短的十六年...还要多得多的回忆。”
    听到这里，希莉欧特呆呆地抬头看向杨启。
    “当真？”
    噗通——
    “也算上我！”叶柳离也一把扑到了希莉欧特身上。
    “虽然不知道阿启和你在说什么...但是大概的意思我也能听懂啦。”叶柳离说。
    “让小希莉享受享受现代生活...还有和她约会嘛？”她眯着眼看了看杨启。
    杨启瞬间红了脸：“乱说什么！”
    她扑哧笑了，杨启实在是太好懂了。
    叶柳离捏了捏希莉欧特光滑的脸蛋：“那我们也算是竞争对手嘛。等这些破事圆满解决，我们再好好地公平竞争咯。阿启，这次我就不怪你了。”
    希莉欧特嘟囔道：“哼，尽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说完了没有？人类，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她抬手示意杨启，杨启牵起她的手，将她从石柱上扶起。
    杨启感受着她冰冷但柔软的手掌，眼前娇小的银发少女依旧是那样优雅，看上去已经振作了起来。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她，不再会死在杨启的面前了。
    他...绝不允许。
    他会让她获得真正的幸福，给她补上一个完整的人生。
    这是伊薇娜——或者说，正是希莉欧特自己，与他立下的，真正的契约。

 第125章 逆转

    嗡——
    杨启一个打挺坐起来，这里是他见证了无数次死亡的布朗城堡大厅。
    他已经对这鬼地方产生了ptsd，他喉咙一阵痉挛，就地干呕起来。
    “啊...啊！！”
    他后知后觉地向四周看去，除了阶梯下方正在战斗的朗基努斯与埃里克，就是倒在他身旁的叶柳离了。她看起来平安无事。
    “喂，小离，小离醒醒！”
    杨启晃了晃她，她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呜，这是哪？我们...我们逃出来了吗？”
    她眨巴着漆黑的双眼看着杨启，忽然，瞬间就变成了血红，而她那副怯生生的神色也瞬间就消失不见。
    “哼，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我来支配这具身体吧。”希莉欧特说。
    台阶下的埃里克已经在与朗基努斯的对战中遍体鳞伤，吸血鬼自身的恢复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也已经没有用于补给的血浆袋了。
    作为不死之身的朗基努斯可以失误无数次，而埃里克...没有多少机会。
    朗基努斯之枪仍然毫发无伤，埃里克的任何攻击甚至都无法在它上面留下半点划痕，正相反，埃里克的血肉已经几乎染红了这支枪尖。
    “吸血鬼的生命力果然顽强。”朗基努斯说道。“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又挥起一枪当头劈来，埃里克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滚到一边。
    他看向阶梯上方有些不明白状况的二人，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了半分。
    “你们终于醒了，我没白拖时间。”埃里克几近虚脱地说。
    希莉欧特站起身，扫视了一眼大厅，她立刻就明白都发生了什么，回埃里克道：“做得不错，仆从。”
    埃里克收起匕首，啐了一口嘴中的污血，步履蹒跚地走上台阶，护在希莉欧特的面前。
    朗基努斯与她的目光对上，霎时无语。
    “破除了死亡骑士的能力么...无妨。血族女王，现出你原本的姿态。今次，你我之间未完的战斗将在这里画上句号。”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击败我？”
    希莉欧特双手抱胸，睥睨着这如同杀神般，浑身沾满了血污的男人。
    “现出你原本的姿态。”朗基努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容置疑。
    “否则，你将会饱受死亡骑士的折磨而死，比被我干净利落地斩杀要痛苦无数倍。”
    希莉欧特冷笑一声：“哼。”
    她抬起手，一打响指。
    “事已至此，再试探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我也巴不得早点让你们滚出我的城堡。”
    唰唰唰——
    从大厅的四面八方忽然射出数条触手般的黑雾，它们汇聚在大厅的中心，逐渐在地上绘出某种邪恶的法阵——
    “这是血族的召唤阵？”杨启认出了它。
    希莉欧特颇有些得意地说：“没错。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这座城堡中留下了无数只有我才知道的结界。看起来，那冒牌货始终没能发现呢。”
    随着召唤阵的启动，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将试图上去破坏法阵的朗基努斯都震开了数步，一个熟悉的人影赫然出现在法阵中央。
    “洛伊尔！”埃里克惊喜地说道。
    法阵将她成功召唤过来仅仅只在数秒间，她回身一脚踢开试图阻止她的朗基努斯，将背上背着的棺木顺势扔出，随着一阵摩擦声平稳地撞在阶梯下方，不偏不倚。
    洛伊尔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情势。
    “你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这里充斥着一股死亡骑士的臭味。还有一个...曾经夹着尾巴逃跑的战争骑士。”
    “自投罗网。”朗基努斯沉声道。
    “那你也是不自量力。”希莉欧特冷笑一声。
    随即，使用着叶柳离身体的她走下阶梯，伏身在棺木上，浑身上下溢出某种黑色的雾状体，仿佛具有意识般，扭动着钻进了棺木之中。
    叶柳离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然后被身体下抖动的棺盖吓了一跳。
    “咦咦咦！”
    杨启上前把叶柳离拉开，棺盖随后应声掀起。
    真正的希莉欧特——银发的血族女王，复苏了。
    她踏出棺木，血红的双瞳看向朗基努斯时，他下意识便避开了她的目光。
    朗基努斯咬紧了牙根。他无法接受，连主人的目光都未曾惧怕过的他，为什么无法直视血族女王的眼睛？
    他不想去关心这些。只要击败她，那就再也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还能洗刷曾经败于她手的耻辱。
    他举起长枪对准了她：“来吧。”
    朗基努斯将枪立于身前，低声喝道：
    “完全解放。”
    轰——！
    埃里克震惊：“原来他还没有使出全力？！”
    在可怖的异样光芒缠绕下，朗基努斯披上了黑色的铠甲，浑身的血污与伤痕也消失不见，巨大的压迫力令杨启几乎站立不稳。手上的朗基努斯之枪，亦是延长了约三尺，俨然变成了一柄重型长枪。
    “那是什么...！”杨启后退了半步。“那就是天启骑士的真正姿态？！”
    “对哦对哦~”莉格莱尔的声音冷不丁从一行人身后传来。
    一行人回头看去，莉格莱尔丝毫不见外地就从后面贴上了杨启，脑袋搭在他的肩膀旁。
    “那就是天启骑士的‘骑士武装’。我也是有的哦，只是没他的那么粗野，我的可漂亮啦。”她咯咯笑着凑近了杨启的脸：“要看看吗？只要解除我的封印就可以...”
    “你一边去。”杨启一把推开了她。“虽然你帮了我，但你还是太可疑了，离我们远点，稍后再和你算账。”
    “切，那我就在这儿看戏咯？”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
    ...
    此时的希莉欧特虽然身着随处可见的少女服饰，但她的气势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弱。
    “既然你打算使出全力，那我也稍微认真一会儿吧。”希莉欧特说。
    朗基努斯冷冷接道：“求之不得。”
    事实上，希莉欧特是因为见识过朗基努斯的战斗方式，她才打算“认真”的。
    现在这足有千年历史的城堡大厅尽被朗基努斯的攻击弄得坑坑洼洼，她可不想去见识一下现在这个状态下的朗基努斯的破坏力到底强了多少。
    希莉欧特举起手，指向上方。
    “时间，臣服于我。”
    她指尖一转，将手握紧成拳，在场的所有人，仿佛听到了从遥远彼方传来的钟声。
    “【血咒术·苦短良辰】。”

 第126章 盟友

    嘀嗒、嘀嗒、当——
    钟声响起，世界归于寂静。
    唯有那银发血瞳的少女仍能在此时此刻行动自如，因为这是仅属于她的时间。
    她没有浪费这宝贵的分秒，咬破指间，抬手在空中一划。
    “斩。”
    从她的指间流出一股血液细流，化作锋利的血刃拦腰劈向战争骑士手上的朗基努斯之枪。
    不出所料，血液应声而散。
    “既然如此...”
    试探是没有意义的，以朗基努斯之枪的强度，她的任何法术估计都对它不起作用。如果她使用可能破坏它的大威力魔法，那这座城堡依旧难逃一毁。
    希莉欧特索性化作黑雾迅速飘到朗基努斯身边，用她娇小的手抓住了这柄巨大的长枪。
    “给我，我要把它掰断。”
    她正想使劲，忽然从漆黑的枪身上迸发出异样的光，希莉欧特所握着的部分瞬间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黑烟。
    她松开手一瞧，她的手掌已被严重烤焦，而她刚刚摸过的枪身短暂地变成了银白色——
    那是朗基努斯之枪原本的颜色？！
    是这枪本身的神性，在抗拒并伤害想要触摸它的血族女王！
    “哼。”
    希莉欧特的手一张一合，严重的灼伤便瞬间恢复如初了。她抬手再度抓向那柄长枪，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
    “什么破枪！”
    嗞——！
    片刻后，希莉欧特的双臂便被完全碳化，迫使她不得不松开双手。
    希莉欧特的强行抢夺宣告失败。它就像是黏在了朗基努斯的手上一样，不管怎么去拉扯，朗基努斯也纹丝不动。
    “哼，我的力量应该远大于区区战争骑士才对。”她嘟囔道。
    “竟让我如此难堪...”
    她冷冷地抬起头，一打响指。
    “那就先把你大卸八块吧——【血杀阵·荆棘】。”
    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顷刻间喷射出数条细如利剑的黑雾触须，它们轻轻松松地扎穿了战争骑士的身体。
    随即，希莉欧特以一个优雅的舞步划过朗基努斯的身旁，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数斩击的痕迹。
    嘀嗒、嘀嗒、当——
    “时间，开始流动。”她闭上了眼睛。
    ...
    “呃啊啊啊！”
    朗基努斯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朗基努斯遭到了重创。他的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有看清希莉欧特到底做了什么，仅是在一眨眼后，她就换了个位置，并且自己的身上瞬间便多出了无数伤口。
    纵使天启骑士并非寻常生物，其身体构造也是模仿生物而造就的。希莉欧特极为凶残的斩击瞬间切断了他四肢的筋肉，令他再无法握紧手中的朗基努斯之枪，它滚到一旁。
    朗基努斯试图伸手去够到长枪，希莉欧特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的肉体强度还真是可怕呢...我足以切碎石墙的斩击居然不能切断你的手腕。”
    朗基努斯把恢复力集中在右手，他的右手瞬间就恢复了行动力，抬手便试图召回朗基努斯之枪。
    “想得美。”
    希莉欧特一脚踢开了它，然后一拳轰在朗基努斯的脸上，血花四溅。
    尽管这么做并不怎么优雅，但眼下也只有继续令他失去行动力了。
    轰！轰！轰！轰！
    希莉欧特手脚并用地轰击倒地的朗基努斯，每一击都令地板的裂痕向外扩大。
    血肉模糊的朗基努斯依旧想驱动四肢，希莉欧特划破自己的手腕，令血液在手中形成血刃，又以疾如雷电的速度砍向他的手脚。
    这样单方面的碾压式攻击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朗基努斯不再动弹。
    但希莉欧特知道，他依旧仅需数秒，便又能恢复行动能力。而希莉欧特因为身体娇小，储存的能量十分有限，因此长时间作战向来都是她的弱点，虽然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明显的疲态却已经难掩。
    “呜...不完整的我...果然不能战斗太久。”希莉欧特内心嘀咕道。
    朗基努斯右手一握，一个人影便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
    “【断裂之枪】。”
    杨启惊道：“小心！”
    朗基努斯分出了一个毫发无伤的分身！分身滑铲过去拾起了朗基努斯之枪，随即作投枪撞瞄准了希莉欧特。
    “【弑神之枪】。”
    电光石火间，希莉欧特避无可避，被它径直扎穿了胸口。
    轰隆——
    希莉欧特倒飞出去钉在石壁上，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径直轰出一个大洞来。分身的力量终究有限。
    地上的朗基努斯缓缓站起身，分身以一个诡异的平移回到了他的体内。而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和几度变形的铠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抬手正要召回朗基努斯之枪，忽然身后一阵阴风掠过。
    轰！！
    希莉欧特飞起一脚。
    朗基努斯径直被踹飞到了另一边，也在石壁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凹痕。
    “哼，只有你会分身吗？”
    希莉欧特不屑地撩起发丝，仿佛朗基努斯的一切攻击都尽在她的掌握。
    朗基努斯定睛向刚刚被长枪轰出去的方向，那石壁上的“希莉欧特”俨然化作了黑雾，希莉欧特在被它打中前早就金蝉脱壳了。
    “把我的城堡弄得坑坑洼洼，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希莉欧特未等朗基努斯起身，又再度抬起手指，指向天际。
    “【血咒术·苦短良辰】。”
    下一秒，朗基努斯的四肢便被牢牢捆住，而不远处的希莉欧特也“闪现”到了他的面前，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和手腕。
    “这次你可别想跑了，朗基努斯。”
    魔法纹路开始自希莉欧特的手臂蔓延至朗基努斯，朗基努斯试图再度唤出分身：
    “【断裂之枪】！”
    叮！叮！
    两名分身出来的瞬间，杨启和埃里克便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它们。
    “哈，想干什么？没门！”埃里克讥讽道。
    “多谢帮忙，埃里克。”杨启说。
    而希莉欧特回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
    “多管闲事。”
    希莉欧特想，既然杀不死朗基努斯，那就还是用先前的手段——将他转化为仆从，这样便也能一定程度上消除他的威胁。
    血红的符文即将蔓延至朗基努斯的全身，希莉欧特冷笑一声：
    “结束了。”
    愤怒的朗基努斯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某种东西贯穿了他的腹部。
    是某种尖钉。显然，它不属于朗基努斯的力量。
    一股阴凉无比的气息转瞬间又笼罩了这片大厅，在场的众人一阵寒意升起。
    此时，一直坐在众人身后的阶梯上吃瓜子的某人——饥荒骑士莉格莱尔，嘴角勾起一股兴奋的微笑。
    但她却是站起身，将手里转瞬间出现的圣杯抬手一甩，其中的液体迅速挥发至整个大厅。
    “哎呀，克洛斯，你来了呀...不管你想干嘛，可不要对我的小伙伴们用你恶臭不堪的能力哦？”
    她歪了歪头，眼神尽是不满。
    “这次想都别想。”
    顺着莉格莱尔的眼神看去，在朗基努斯的身后，一个金属的骷髅面具赫然从石壁后缓缓出现，仿佛那石壁对他而言不存在似的。
    希莉欧特仍然没摸清楚死亡骑士的能力，她不得已松开了朗基努斯，后退数步，任由那名为克洛斯的家伙缓缓从石壁中现身。
    而令她感到震惊的是...朗基努斯，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钉在了某种十字架上！
    朗基努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怒视克洛斯道：“死亡骑士！”
    从克洛斯的骷髅面具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他扭头看了一眼朗基努斯，才缓缓说道：
    “你失败了。”

 第127章 饥荒

    “你说什么，叛徒！”朗基努斯喝道。
    克洛斯摇了摇头：“叛徒？不，我是来奉主人之命，确保‘战争骑士’之权能不落入敌手的。”
    他看向希莉欧特，希莉欧特的扑克脸上展现了一丝警惕。
    “如果我再晚一步，你便会和落得和那饥荒骑士一样的下场，朗基努斯。你没有战胜血族女王的实力。”克洛斯说道。
    “你不服从主人的安排，亦不参与天启四骑士的会议，与我们形同陌路。如果你能好好履行你的职责，或许我不会这么快动手。”
    咔咔咔——
    朗基努斯的四肢彻底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克洛斯无情地对同事发动了他的权能。
    “...然而，你的行动却在破坏我的计划，让本该无处可逃、必死无疑的入侵者有了可乘之机，而你，也落得个如此狼狈的模样。”
    克洛斯抬起手，漆黑的尖钉进一步刺穿了朗基努斯的全身。
    “我将回收你的权能与本体，抹除你的存在...主人会利用朗基努斯之枪重新召唤天启暗灵。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克洛斯仿佛当一行人不存在般，飘向了钉在另一侧的朗基努斯之枪。
    虽然暂时没搞明白眼前这黑吃黑的情况是发生了什么，但杨启知道，绝不能让克洛斯摸到那玩意。
    “站住！”杨启唤起圣光，上前就想阻拦克洛斯，但希莉欧特随后抓住了杨启。
    “慢着，人类。”
    希莉欧特示意杨启往前看去，杨启定睛一瞧，才发现莉格莱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朗基努斯之枪的前面，拦在克洛斯身前。
    她摸了摸朗基努斯之枪，枪身接触到她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排斥反应，大概因为她也同为天启骑士。随即，她从墙上拔出了朗基努斯之枪。
    克洛斯看着她做完了这一连串的动作：
    “很好，饥荒骑士，现在把它交给我，你就将功赎...”
    莉格莱尔立刻冲克洛斯做了个鬼脸：
    “呸，休想拿你的脏手碰它。”
    克洛斯阴森的语气有了明显的惊讶：“什么——”
    莉格莱尔轻松地抬手一投，仿佛这巨大的长枪对她而言很轻，但她实质上肉体强度并不高。
    长枪飞向被十字架束缚的战争骑士，但朗基努斯没有想接住它的意思，用仅仅能动的手掌将它打飞，重重地插入地表，立在大厅中央。
    “喂，你干什么，朗基努斯？”莉格莱尔生气地跺了跺脚。“我可是在救你哦？！”
    朗基努斯摇了摇头。他与死亡骑士共事多年，他清楚，被他的这份能力缠上时，他已没有生还的可能。
    此时，莉格莱尔也想起来了，缠绕着朗基努斯的，究竟是什么。
    死亡的权能凌驾于一切天启骑士，因为它即是“死亡”。即便有朗基努斯之枪的神性所护佑、朗基努斯之枪的化身能永生不死，死亡骑士...依旧能“赐予死亡”。
    束缚着朗基努斯的正是【死亡十字】。
    是天启骑士之死亡——结合他的本体十字架所诞生的，极度危险的权能。
    越过一切因果律，强行为束缚其上的一切生命体降下真正的死亡。
    此时，漆黑的朗基努斯之枪迅速缩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这代表朗基努斯的力量已经衰退到无法维持本体的强化形态。
    朗基努斯的身躯正在渐渐没入黑暗中，无需多久，作为天启暗灵的他，朗基努斯这个存在，便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克洛斯又再度想拾起那把长枪。怎料，在一声怒喝下，它爆发出一阵冲击波，随即不断旋转的能量风暴化作了半球状的屏障，将这柄长枪牢牢锁在了其中。
    众人循声看去，朗基努斯抬起的手颓然垂下。
    “朗基努斯...无用的垂死挣扎。”
    克洛斯试图触碰屏障，但随即被这汹涌狂暴的力量轰开数米，他黑雾般的身躯甚至在靠近它时，都变得有些模糊。
    “难缠。”
    克洛斯索性抬手一挥。
    随着几声穿刺，十字架上的朗基努斯再也没有动弹。他的身体浸没到身后的黑暗之中，直至完全消失。
    莉格莱尔冷笑道：“克洛斯，你可真下得去手呢。”
    “下一个就是你了，叛徒。”克洛斯波澜不惊。
    “哦，是吗？”莉格莱尔咯咯笑着。“连完整的朗基努斯都收拾不了，只能夺走他‘战争’的权能。你又怎么能打得过这边的血族女王呢？”
    “你别理直气壮地狐假虎威行吗？”杨启冲她翻白眼道。
    “我替主人清理门户...又何须要经过血族女王的同意？”
    克洛斯抬手摘下面具。终于，他那藏在兜帽下、面具之后的真面目，令一行人一览无遗。
    意外的是，他竟是一名面容清秀的青年。
    低沉的嗓音与他的样貌严重不符，脸上也有着仿佛是已死之人的苍白与阴森，看上一眼，便生理性地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且脊背生寒。
    “【死亡·撒旦之眼】。”
    嗡——
    莉格莱尔忽然惊叫一声，陷入了魔怔。
    “啊、啊！”
    她痛苦地流起泪来，双手痛苦地抱着脑袋。
    “克洛斯，你、你、怎么可能——”
    她试图召唤出自己的本体圣杯。
    当啷！
    她痛苦得无法握住“自己”，随即圣杯滚落在地，她也一个踉跄就滚下了阶梯。
    杨启因为和她签订了契约，此时亦能感受到头疼欲裂。他冲下阶梯想查看她的状况，却被希莉欧特拦了下来：
    “别碰她。”
    杨启问道：“她什么情况？！”
    “哼。她中了克洛斯的魔法...现在的克洛斯同时拥有战争骑士的力量，精神攻击的强度远非昔日可比。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攻击我们。”
    莉格莱尔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呜！因为、因为我分出了力量在这里展开了屏、屏蔽结界...还给了主人一部分力量...我、我没想到他居然变得这么强——”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抓住杨启，脸上再无昔日那份戏谑与玩世不恭。
    “把我的力量还给我！我、我会死的——我死掉的话，结界也...”
    希莉欧特一把推开她：“别使诈了，饥荒骑士。”
    莉格莱尔一脸绝望。
    “我没有...”
    她看向杨启：“主人，救我，救我...啊啊啊啊！”
    她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
    希莉欧特拽着杨启往后退去：“不要管她，人类。说不定她是在和死亡骑士唱双簧。如果解除她的封印，我可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等等，希莉欧特。”杨启说道。
    杨启指了指大厅中央的那柄朗基努斯之枪。
    此时的它，仍处在那强劲的能量风暴中央，能量风暴仿佛永不停息般咆哮着。
    但枪身上的漆黑却正在逐渐褪去，最终，现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通体散发出美丽的象牙白，其上雕刻着简单的纹路，金色的枪尖一半插入了地表。
    这正是它本来的面目——朗基努斯圣枪。
    曾经弑杀过圣人，但后来却获得了神性，成为了教会四大圣器之一。
    原来，原本漆黑的朗基努斯之枪，只是包裹在其之上的一层伪装。这柄圣枪，会抗拒一切黑暗，亦或是内心黑暗之人。不被它认可的人连触摸都会遭到严重的灼伤，更逞论将它挥舞。
    方才，莉格莱尔能使用这柄长枪，也许并非是因为什么天启的权能。
    “...”
    杨启看向倒地的莉格莱尔，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圣枪不会说谎，我选择相信她一回。”
    杨启触摸了她的脖根，心中默念：
    “解除。”

 第128章 间奏

    在杨启解除咒术的瞬间，莉格莱尔停止了痛苦的抽搐。
    与此同时，克洛斯皱了皱眉，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攻击已经失效了。
    莉格莱尔慢悠悠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嘴角勾起熟悉的邪笑。
    “完整的饥荒，完整的圣杯...完整的——我！”
    她一把凑到杨启身边，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谢谢你呀，我的主人。”
    希莉欧特和叶柳离异口同声地叫道：“喂，你！”
    她跳劈地使了个眼色。
    “嘻嘻，别这么见外嘛。”
    她抬手一勾，滚落在地的圣杯便“传送”回她的手里。
    “天启骑士之饥荒，效忠于你，我的主人。”
    她煞有介事地向杨启行了个礼。随着她优雅的动作，转瞬之间，她身上普通的现代裙装在奇异的光芒中完全变了模样——
    裙摆延长至及膝，以紫色为主色调，其上点缀着半透明的黑色纱布制成的蕾丝边，样式俨然化作了某种典雅华丽的古典裙装；少女那有着金色卷发的脑袋上多了一顶贵族三角帽，缀以黑色的鸟羽。奇异的符文在紫色的布料上若隐若现，遍布了这身裙装的每一个位置。不仅彰显了其主人的身份和其难掩的邪恶气质——更令穿着它的少女增添七分邪气。
    与希莉欧特的礼服完全不同，莉格莱尔的紫色礼服上，邪艳更甚。仿佛是她的心灵具象化一般，映照出了她那由无尽的食欲与玩世不恭的心态构成的黑暗心灵。
    她抬起头，冲杨启露出她标志性的邪笑。她的瞳孔也由原本的碧蓝化作了深紫色。
    这，便是完全解放了力量的饥荒骑士。
    她手上的圣杯也变了模样，不再是原本的金银相间的华丽高脚杯，而是染上了如同朗基努斯邪枪一般的黑金色，其上的花纹也变得张牙舞爪般诡异。
    “在主人麾下时，你从未现出你的‘饥荒礼装’。如今背叛了主人，才肯拿出全力吗。彻头彻尾的叛徒。”
    嗡——
    克洛斯言语间，就已向莉格莱尔发动了他的权能：
    “【死亡·无尽轮回】”
    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呸。”
    她的双眼紫光一闪，立刻驱散了那股袭来的冰寒气息，再也不能触碰到众人分毫。
    “来呀，继续呀，要比比看谁的权能更强么？”
    她后退两步，攀上希莉欧特的肩膀。
    “如果要打架的话，虽然我不在行，但血族女王可非常在行哦。”
    希莉欧特条件反射地推开她：“离我远点。”
    克洛斯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那始终无法触碰的朗基努斯之枪，一言不发地重新戴上了他的面具。
    随即，他的身影逐渐消失，随着阴寒的死亡气息一并无影无踪了。
    ...
    “啊哈，跑啦。”莉格莱尔讥讽道。“看起来他还是识时务嘛...哇哇哇？！”
    希莉欧特一把抓住她的脖子：
    “别动。”
    她嘴里默念某种咒语，随即令她的脖间显现出某种鲜红的符文。
    希莉欧特松开了她，撇了撇嘴。
    “鲜血契约还没有被破坏，你没有说谎呢。”
    莉格莱尔一脸无辜：“血族女王的契约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除呀？”
    “好了好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杨启推搡着一行人离开大厅。
    在希莉欧特的带路下，一行人来到一间会客室，现在这里像是被改造成了安保室一样的地方，只是目前这里没有任何安保人员。
    莉格莱尔关上门，唤出她的本体圣杯，将里面的粘稠猩红液体抬手挥洒，它们化作血雾，瞬间便覆盖了整个房间。
    “好了，现在没有人可以来打扰我们啦。”莉格莱尔笑了笑。“现在的我可是很强的。”
    希莉欧特仍然对她之前的亲密举动耿耿于怀：
    “很强？能和我过上几招嘛？”
    她吐了吐舌头：“不能。知道你厉害。”
    “哼，你怎么还不解除你的礼装？”希莉欧特说。
    “我开启这个状态并不怎么消耗力量，它只是单纯好看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哦。”莉格莱尔笑着说。“而且现在不是挺好看的嘛，对吗，主人？”
    莉格莱尔说罢还对杨启眨了眨眼。
    希莉欧特鼓起了嘴，她抓过叶柳离的手，径直把她头上的王冠摘了下来：
    “差点忘了呢。趁着有时间，我要换回我的礼服，它倒是确实有强化力量的作用...只不过仅对我有用。”
    希莉欧特说着，就把叶柳离手臂上的套袖拽了下来，露出她白暂的臂膀。
    叶柳离炸红了脸，她看向杨启和埃里克：“诶诶诶，在这里？！等等等一下——”
    希莉欧特这才想起来，她不由分说把他们两个塞进了一旁的警卫装备柜里，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话：
    “敢偷看的话，就杀了你们哦。”
    嘭。

 第129章 圣枪

    希莉欧特用警卫员的衣物将自己身上的血污一一擦拭掉，但衣服上的血污估计永远也无法洗掉了。叶柳离自然是不能穿了的，她只能扔掉它们，穿上了衣柜中闲置的警卫服。
    希莉欧特换回了她最爱的女王礼服，虽然这件礼服过一段时间都会复原成它原本的尺寸，但希莉欧特还是隐约感觉胸口似乎变得宽松了不少。
    “哼。”她暗暗不爽。
    杨启和埃里克在得到允许后才从装备柜里出来，埃里克倒是有了些意外收获，他摸出来一些枪械和弹药，鉴于“白杨树”已经弹尽粮绝，对于现在的他确实是雪中送炭。苏联制的大口径武器并不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符合口径的弹药。
    但他转念一想，枪弹对死亡骑士真的有用吗？死亡骑士至始至终都和幽灵一样无法触碰。埃里克继续一寻思，不管有没有用，有备总是无患的，毕竟他一贯以来都是带着一身猎魔装备，于是他还是带上了两把手枪，至少能有些安全感。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洛伊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扫视了一圈房间内的众人。
    “你们真的信任这名天启骑士么？我姑且提醒一句。能使用朗基努斯之枪，并不代表内心便向往光明。心机狡诈、摇摆不定之人依旧可以瞒过朗基努斯之枪的神性，因为它终究只是一柄长枪。”
    “你说话可真难听，我可是有好好在帮你们的哦？”莉格莱尔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洛伊尔别过头去：“啧，我终究不会信任天启骑士。”
    杨启打岔道：“行了，别吵了。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希莉欧特坐在中间，翘着腿说道：“还能怎么办，不找出并干掉那个死亡骑士，我们永远不能安心在这座城堡里搜寻线索。”
    “那现在就出发吧。”杨启说。
    “等等等等~我可得提醒大家一件事哦。”莉格莱尔忽然站在门口说道。
    “我的结界只能保护诸位的精神不受侵扰，并不能完全阻拦死亡骑士的权能。”
    “什么意思？”杨启追问。
    莉格莱尔一副“原来你们不知道”的表情：“不会吧，你们不知道死亡骑士的精神攻击只是他权能的一部分嘛？”
    杨启摁住她的头：“少阴阳怪气的，有话快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主人。”莉格莱尔吐了吐舌头。
    “那家伙既然能在梦里制造无数个幻境让你们在里面玩半天，你们凭什么觉得他不能在现实里也搞一个幻境？”
    杨启、叶柳离和希莉欧特瞬间就拉下了脸、心肺骤停。死亡骑士的幻境毫无疑问已经给他们三个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杨启说：“你当真？！你的权能能保护我们不受幻境影响吗？”
    “那是由他投影到现实的幻境，现在的他得到了战争的权能...”莉格莱尔摇了摇头。“我无法消除他制造的幻境。走出这房间之后，会看到什么景象，我也不知道哦。”
    “啧，走吧。”杨启果断地说。
    他上前推动了门把手。
    “早点结束这一切。没时间给我们犹豫了。如果死亡骑士知道了我们的目的，他说不定会将它们付之一炬。与其去赌那些可能性，不如主动找到他，把他干掉。”
    “你小子变了不少。刚出发那会你还老犹豫不决的。”埃里克笑着拍了拍他。“不过现在还是我来打头阵吧。”
    嘎吱——
    埃里克走了出来，奇怪的是，周围的场景并没有如莉格莱尔所说产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这里依旧是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布朗城堡的大厅。而大厅中央，半球状的能量风暴依旧在轰鸣，朗基努斯之枪插在其中，看来死亡骑士没能成功把它拿走。
    莉格莱尔皱了皱眉：“哦，原来如此，朗基努斯之枪的神性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克洛斯那家伙影响不到这里来呢。”
    埃里克注视着那柄神圣的长枪，忽然他感到有某种意愿传入了他的脑海。
    “...什么情况。”
    埃里克头疼了片刻，追寻着脑海里的意识四处张望，在看到朗基努斯之枪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埃里克苦笑了一声，拍了拍杨启的肩：“boy，你去把它拿起来。”
    “杨启一头雾水：“为什么？”
    话音刚落，缭绕着朗基努斯之枪的能量风暴渐渐停止，消失无踪了。
    圣枪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邀请某人将它拾起。
    一行人靠近圣枪，杨启的十字吊坠微微震动，不断闪烁着。这件算是神圣法器的吊坠和它产生了某种共鸣。
    埃里克说：“朗基努斯因为与我的战斗未果...大约是这柄枪上残留了他的某种执念。他的执念刚才告诉我，要我拿起它，让我们杀了死亡骑士，了结这亲手由他开启的‘战争’。”。
    埃里克环视一周，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杨启身上：
    “但我们都是吸血鬼，莉格莱尔也不擅长战斗，能拿起它的，只有你了。”
    杨启靠近那柄长枪，莉格莱尔也一并走了过来。
    这名身着紫色长裙的饥荒骑士，头一回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口中轻叹：
    “朗基努斯...”
    她唤出圣杯，里面又盛满了猩红色的液体。
    她走上前去，顺着枪的末端，将杯中液体倾倒而下，猩红色的不明液体顺着枪身流下，直至覆满了整柄长枪。
    猩红的液体随着枪身发出一阵光芒，随后像是被圣枪完全吸收一般，圣枪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片刻后，它重又黯淡了下来，只是它的上面多了不少华丽的雕纹，想必原来较为朴素的它，看上去更显华美。
    “朗基努斯会高兴的。”莉格莱尔冲杨启，埃里克都眨了眨眼。“嘿嘿。”
    朗基努斯是一名可敬的敌人。他虽身为天启骑士，被战争的权能所操纵着，但却将自己的战争贯彻到了最后...直至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像他这样的老实人，不适合当战争骑士。如果朗基努斯之枪被回收，再召唤出来的战争骑士可就没他那么傻咯。”莉格莱尔提醒道。
    “拿起它吧，只有你可以了。”埃里克拍了拍杨启。“我想他会理解的。”
    杨启看向那柄圣枪，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教会四圣器，朗基努斯之枪...它现在正渴望着新的主人。
    “既然如此...”
    杨启一咬牙。
    “得罪了！”
    杨启抓住朗基努斯之枪的瞬间，无数汹涌的意念穿过了杨启的脑海。

 第130章 托付

    圣枪中蕴含的无数记忆如风暴一般掠过杨启的脑海，但它们没留下什么令他深刻的印象，仅是如匆匆过客一般迅速消失了。
    它们，似乎便是这柄圣枪在千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随即杨启再度睁开眼时，便来到了一片纯白无瑕的空间之中。
    “你好，年轻人。”
    不远处，朗基努斯坐在纯白无瑕的石阶前，望向远方。
    尽管他没有回头，却能知道杨启的到来，毕竟这里算是他残留的意念制造出来的意识空间。
    “你在呼唤我...找我有事吗？”杨启试探性地问道。
    朗基努斯回过头来，满是伤痕但又坚毅无比的脸上多了一丝遗憾。
    “啊，不是那个猎魔人。我想也是，吸血鬼无法拿起我。”
    朗基努斯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也只有你具备拿起我的资格了。虽然我们在此之前素未谋面，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我的时间所剩无几，我只能告诉你极其有限的部分...剩下的，便只能由你自己去追寻了。”
    朗基努斯顿了顿。
    “这一代的天启四骑士均为借助四圣器为媒介而召唤出的器灵，你可以叫我们天启四骑士...但我们亦有一个更正式的称呼——天启暗灵。”
    “以往，彼岸的存在会夺取凡人的躯体与意志，将他们升格为天启骑士，操纵宿主的自由意志为它行使权能。而被选中为天启骑士的人大多浑不自知，相反...还乐在其中。而这一次，天启的权能污染了我们神圣的形体，由此而诞生的器灵——我们，思维被天启的力量牢牢禁锢着，以确保我们作为称职的使者，为那彼岸的存在忠诚地行使职责，在人间降下天启的灾难。”
    “由四圣器为载体诞生的我们，比以往的四骑士都要更强，但将我们召唤而出的主人算漏了一点——四圣器，并非死物。它本身所具有的神性孕育出的自我，便是我们器灵。”
    朗基努斯抬起头，此时他湛蓝的双眼之中，已再无半点黑暗。
    “正义，岂会被不值一提的邪恶意志所束缚？”
    杨启似懂非懂地挠挠头：“但那个莉格莱尔是怎么回事？”
    朗基努斯接道：
    “四圣器中只有我算是真正的‘圣器’。克洛斯与施洛德的本体——十字架与裹尸布，本身便非正义之物，只是因为弑杀过圣人才能成为圣器。黑暗的意志对他们稍加诱导，便能令他们死心塌地地服侍于黑暗。至于你所说的‘圣杯’，圣杯本身便无正义或邪恶之分。一如她那玩世不恭、一心寻乐的态度，正是映照出圣杯的本质——它可以实现任何人的愿望，但好与坏，全凭使用它的人。”
    “所以，你觉得莉格莱尔会背叛我们吗？”杨启问道。
    朗基努斯苦笑一声：“不会。如果她认为自己的死亡能为她带去最棒的快乐，那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不能寻欢作乐，对她而言比死亡还可怕。既然她选择与你们同行，那便在剩下的日子里，尽管信任她便可。”
    “剩下的日子...什么意思？”杨启疑惑。
    朗基努斯平淡地说道：“杀死我们的主人时，所有天启骑士都会在契约的影响下消失。怎么，她没有告诉你们吗？”
    杨启震惊，但随后朗基努斯轻叹一声。
    “她畏惧死，但却不畏惧与你们同行的必然的‘死’...我直到最后都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至于我，死亡对我来说亦是一种解脱。战争的权能驱使着我犯下无数罪行，但我的心始终澄如明镜。”
    朗基努斯的神色坚毅。
    “我终究是战争骑士，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战争权能赋予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而作为朗基努斯圣枪的我，依旧有不可饶恕的敌人。”
    杨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克洛斯，是吗？”
    朗基努斯看向杨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消失后，战争的权能便彻底归于死亡骑士。届时，就击败他，让这来自深渊的天启权能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但不仅仅是他，还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的‘主人’。他才是我、还有你们所有人真正的敌人。很遗憾，即便是这份残留的意识，也依旧被契约束缚着，无法向你告知他的身份。”
    朗基努斯从石阶上站起身，即便是位于阶梯下方，他高大的身影仍是堪堪与杨启平行。
    “时间到了。”
    杨启叫道：“等等，朗基努斯！”
    “不必多言，年轻人。我只不过是重新与圣枪融为一体。毕竟，我正是朗基努斯之枪。你持有我时，我便一直与你同在，见证一切的终结。”
    杨启明白，此时再多的话语，都无法真正地挽留他这即将消散的残影，但杨启还是追问道：
    “朗基努斯，谢谢你允许我冒犯地持有四圣器之一的圣枪。但我不可能一直带着你回到我的家乡去。在一切都结束后，你想让我把你安置在哪里？”
    这个问题倒也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终究还是淡淡一笑。
    “圣枪自有归所。”
    在踏入阶梯尽头的门前，朗基努斯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替我向那位猎魔人道个歉。我没能和他决出真正的胜...”
    嗡——
    朗基努斯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最后的话语也未能听清。
    ...
    再度睁开双眼时，杨启一阵恍惚，站立不稳地就要跌倒，埃里克在身后把他支住了。
    “怎么回事，小子，枪呢？”埃里克问。
    杨启这才发现，原本插在自己面前的朗基努斯之枪已经消失无踪了。
    但他明白，朗基努斯之枪去了哪里。
    杨启闭上眼睛，唤出圣枪的方法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可见，仿佛圣枪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
    “朗基努斯。”
    呼——！
    金色的粒子在杨启手中聚集，形成狭窄的光柱。
    随后光芒黯淡下去，圣洁的长枪再度显现。一如它方才插在地上的姿态，方才还生人勿进的它，如今在杨启的手里却是如此平静，且散发出令一切黑暗都胆寒的微光，熠熠生辉。
    希莉欧特皱了皱眉头。
    “喂，人类。既然拿到手了，就把这玩意收起来，它让我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朗基努斯之枪忽然抖了抖，自己便将枪尖对准了希莉欧特。
    希莉欧特像被吓到的猫一样炸了毛，向后跳了好几步：“你要谋害我吗，人类！”
    杨启大惊：“怎么回事，它自己动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早就想这么做了，以为本女王不知道吗？”希莉欧特立马窜到了洛伊尔身后。
    杨启哭笑不得：“真的，它的力道太强了，我完全...啊啊啊——”
    “地狱之门！”
    “等一下洛伊尔，等一下，我说了等一下！”
    ...
    霎时间，城堡大厅内鸡飞狗跳。

 第131章 王座

    杨启费了很大劲，才让躁动的朗基努斯之枪平静下来，一行人也在此般的手忙脚乱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心情。
    估计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莉格莱尔，或多或少都因为神经过度紧绷而感到精神疲惫。
    希莉欧特一脸嫌弃地看着杨启：“说好了，除非战斗，你可别把它拿出来。”
    杨启敷衍道：“懂了懂了，你这都说第几遍了，接下来往哪里走？”
    这会儿，一行人终于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大厅，顺着那一度让杨启认为永远无法登上的阶梯走了上去。
    在先前的死亡循环里，杨启尝试过登上这阶梯不下上百次，结果...那当然是不言而喻了。
    在来到上层的走廊时，杨启松了一口气，就目前而言没什么异样，但这座始建于中世纪的城堡本身结构便错综复杂、四通八达，杨启这才回身问起了希莉欧特。
    希莉欧特答道：“跟我来吧。”
    杨启说：“我来带头，你指路就行。”
    他心中默念片刻，顷刻间便生成金色的圣光护罩笼罩了众人。
    “哇，阿启以前能弄这么大的护罩吗？”叶柳离惊讶地说。
    “人类，你的圣光无法维持太久。少在我面前逞英雄。”希莉欧特说。
    杨启说：“不，我现在可以维持它很长时间。圣光能量源源不断地从我体内涌出...大约是朗基努斯之枪成了某种能量源吧。圣光对于死亡骑士而言肯定是更有效的。”
    “那你就在前面当炮灰吧。”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她口是心非的本质杨启也差不多明白了，杨启搓了搓她的头，然后她习惯性地就想咬杨启的手。
    “嗷！”
    “好了，现在往哪里走？”
    “哼，右边。”
    ...
    沿途，希莉欧特目睹了五百年来这座城堡的沧海桑田。石制的墙壁已不再是最早的模样，细心的她能看出石壁上无数的修补痕迹，哪怕它们被尽力隐藏了起来。
    装潢没有什么大变化，每一扇门，每一处拐角都依旧如故，放在某幅画像下的、在当时极度稀有的唐帝国花瓶，也原封不动地没有动过。恍惚间，希莉欧特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在这座城堡中漫步的时光。
    那是属于她的静谧时刻，那时的她，偶尔会幻想着这里仍是她永远再也回不去的莫纳王宫。
    但对于那时的她，她很清楚这里并非莫纳王宫；
    而对于现在的她，她也很清楚这里再也不是五百年前的莫纳城堡。
    如今被称为“德古拉城堡”、“布朗城堡”的它，尽管粗略一看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但除了这石制的坚硬架构，城堡内部那脆弱又不堪岁月磨损的装潢与摆设，早已随着时间灰飞烟灭了；
    她方才看到的唐帝国花瓶只是个高仿品，而它上面那幅画像也换成了虚构的“德古拉伯爵”的模样。
    而那幅画像原本画的是她自己。
    “德古拉...原来是他。”
    希莉欧特在看到画像时才明白，被后世称为德古拉的吸血鬼伯爵，实则便是为她献上了一切的血族首席工匠，那个为她打造了黑之棺与女王礼服的人。
    只是他的真名并不叫德古拉，希莉欧特是可以肯定这一点的。但她从未对仆从的真名放在心上，因此，血族首席工匠的名字，她已经再也想不起来了。
    看来，在她离去之后，首席工匠留在了这里，在血族纷纷遁入人类社会的时刻，仍在此经营了数百年的德古拉城堡。
    但至少现在，他早已不在这里了；否则凭他的忠心，他不可能允许这座城堡被改造为供区区人类游览的娱乐景区。
    他的结局究竟如何，希莉欧特现在亦不会去关心。
    她唯一在意的人，只有杨启。他是她千百年的岁月以来，唯一一个令她在意的仆从。
    她渴望的不是物质上的满足，她尽管成为血族女王后几乎拥有了一切，但她在意的，始终是她作为伊薇娜时失去的所有。
    她永远无法再度成为伊薇娜；因此，她亦永远被困在过去的时间之中，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长河里，她的心灵、她的身体，都没有随着时间一同流逝。被匆匆而过的时间卷走的，唯有她已逾千年的许多记忆。
    永恒的血族女王希莉欧特...亦是时间囚笼中永恒的孤独少女。
    而杨启打开了那座囚笼，告诉她，她可以以希莉欧特的身份再去拥有伊薇娜的一切。
    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希莉欧特选择了相信他。
    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她作出的这个决定，但她仍然期待着，杨启能把这个诺言履行到什么地步。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忘记杨启，但她希望杨启真的能给她带来，像伊薇娜的记忆那般令她永远记在心里的珍贵回忆。
    ...
    “等一下，人类。把圣光护盾关掉。”
    “你想干什么？万一死亡骑士就在等着抓破绽——”
    “让你关你就关。”
    “行吧。”
    随着杨启一挥手，圣光护盾随即崩散。希莉欧特伏下身子，将手放在地面上，闭上眼睛，黑雾瞬间四散窜出。
    片刻后，她站起身道：“没有了。这座城堡里已经没有死亡骑士的气息了，天启权能散发出的能量没有了供给来源，弥漫在城堡中的只是残留罢了。”
    莉格莱尔凑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克洛斯已经走了嘛？诶，那他也太怂啦，是怕了我们嘛？一定是的吧？果然血族女...”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捏住了她的嘴：“既然他没有拦着我们，那我们便直接前往王座厅吧。前面马上就到。”
    洛伊尔说：“死亡骑士有没有藏起来的可能性？”
    希莉欧特白了她一眼：“你说呢，要不要问问这个饥荒骑士？”
    “没错，那家伙已经跑啦，估计是回我的前主人身边了吧，你也可以不信我哦。”莉格莱尔笑着说。
    “既然这样...那女王陛下，到了那里，要怎么才能取回您的权能呢？”埃里克问。
    银发少女回过身来，看向一行人，瞳孔中的血色更甚。
    “我只需重新坐上月光王座，便能让我重新建立与所有血族的联系，并让我被偷走的力量重归我手。月光王座，是在我入驻这座城堡时由首席工匠打造而成，目的是为了增强我与血族之间的联系，坐上它，便能强化我身为血族女王的血能，令所有血族永生永世无法背叛我。”
    洛伊尔无神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警惕：
    “我也是么？”
    希莉欧特习惯性地撩起耳旁发丝。
    “谁知道呢，毕竟你用东方的魔法解除了鲜血契约。”
    她推开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
    “来吧，见证血族女王的归来...我的归来。”

 第132章 夺取

    推开那扇紧闭的双开大门，一阵血红色的封印旋转着消失了，王座厅在众人眼前一览无遗。
    希莉欧特察觉到了异样——王座厅的封印，是被重新封上的，早已不是她当年留在这里的封印了。
    但踏入王座厅时，一如她五百年前离开这里的那时，这个大厅的时间仿佛都被冻结了起来。
    门口的红色地毯一路延伸至王座厅的尽头，顺着低矮平缓的阶梯向上三级，压在那华美的王座下方，仿佛能看到当年这座城堡的主人顺着这条红毯登上王座的王者姿态。
    地面铺满了暗红的玫瑰花瓣，如杨启初次见到希莉欧特棺木时如出一辙，仿佛就如昨日刚摘下一般新鲜，定格在了它被从花冠上摘下的艳丽瞬间。
    王座背后的巨大落地窗装饰着金属的窗花，窗花间镶嵌着的透明玻璃令此刻晴朗的夜空清晰可见，也令月光照亮了昏暗王座厅的一隅——仅仅照亮了那窗下的平台，照亮了红毯尽头那木制的漆黑王座。
    王座上雕刻出精美的螺旋花纹，缀以浅色木板镶嵌，椅背顶端刻出了镂空的黑色双翼，中央与两旁搭以浅色的尖锥，既凸显了哥特时代那极富侵略性的尖塔风格，又象征着那张开黑翼的血族女王立于一切生物的顶端。
    靠背与坐垫使用了与黑之棺内部相同的棕红色丝绸缝制，金色丝带将坐垫切分为数个菱格，与王座的暗色调形成强烈的对比，静静地诉说着它的主人那份优雅与精致。
    王座由数种不同的木材打造，但其主体应是与黑之棺相同的材质，其它较为浅色的木材切削成镂空薄片，点缀至王座主体，构建出了这件巧夺天工的“月光王座”。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定格了时间，但其上积累的灰尘可以看出此处已经多年未有人踏足过。
    “这里倒是被保护得很好呢。看来那血族之王并没有糟蹋这个地方。”
    希莉欧特向王座走去。
    “让仪式开始吧。”
    ...
    这一瞬间，杨启脑海忽然闪过一片不祥的记忆。
    ————————
    “你在说什么呀，阿启。”
    “在你面前的，是血族女王叶柳离哦。”
    “她支配着我的身体找到了这里...她本想取回权能，但在坐上王座的瞬间，伟大的黑暗意志便对她这个叛徒降下了惩罚。”
    ————————
    杨启一个寒战，回头看了一眼叶柳离，叶柳离也眨巴着眼看着他。
    “怎么了？阿启？”
    杨启答道：“没什么，等一下，希莉欧特！”
    杨启上前拽住将要登上王座的银发少女。
    “先等等，万一有陷阱怎么办？”
    “有什么陷阱可以伤得到我？天启骑士已经走了。除了那个饥荒骑士，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天启权能气息。”希莉欧特望着杨启，她的眼里充满了自信与傲慢。
    “黑暗意志。”杨启说道。“在死亡骑士制造的无数次死亡循环中，我曾经见过坐上那个王座的你，被黑暗意志所抹杀，令...令其他人占据了你的身体，成为了新的血族女王。”
    杨启没有将叶柳离的部分说出来。
    “有这种可能性吗，希莉欧特？”
    希莉欧特身躯一僵，她迅速进行了思考。
    沉默片刻后，她抬眼告诉众人：
    “哼，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呢...经由与瘟疫骑士一战，你们都知道了，我早已没有了灵魂，取而代之的，是被黑暗完全吞噬转化而成的黑暗灵体，非常容易被针对性的攻击伤害。某种程度上，我与深渊中那庞大的‘黑暗意志’是同一种‘存在’。我早就切断了与它的联系，如果这个月光王座被动了什么手脚，令我重新与黑暗意志建立连接，我确实非常有可能被它侵占吞噬。”
    “这太危险了，希莉欧特。”杨启道。“我也在你的记忆里身临其境地见过它...这个月光王座，你现在不能看看它有没有被动过手脚吗？”
    “它是我的首席工匠打造的，我怎么会知道它哪里被动过？”希莉欧特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是在这里坐了上千年吗？你就没有好奇想看一看吗？”杨启扶额道。
    “真是啰嗦。”她打断道。“如果想一探究竟，唯有坐上这个王座，令它的咒术机关启动。”
    杨启仍然拽着她：“可如果真有危险——”
    希莉欧特向阶梯下退了一步，与杨启处在同一台阶，用手指轻触了他的上唇。
    “住口，人类。”
    她语气依旧和往常一般轻描淡写。
    “你不是持有了朗基努斯之枪么？它的枪尖可以击穿一切。在罗马，我几乎被它重伤致死，令我精神恍惚、失去意识，便是因为它伤及了我的灵体。”
    杨启听懂了她想说什么：“你是说...”
    “哼，哪怕是降临于世的黑暗意志，也可以被枪尖贯穿，甚至可以切断黑暗意志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人类，在我坐上王座时，待在我的身旁。如果黑暗意志确实找上门来，你便在它完全占据我的身体前，对它的源头使用圣枪，一举将它再度逐出这个世界。”
    “这太危险了！”埃里克叫道。
    “没错，我们应该谨慎一些，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夺回你的权能吗？”杨启道。
    希莉欧特的神色上看不出她任何的心里波澜，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向众人。
    “如果有的话，我又为何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
    她重新看向杨启，抬头看着这名对她而言十分高大的青年。
    “你为了救那边的女孩相信了我的一面之辞；也承诺过，要做守护我的骑士。那么现在，就是你获得骑士资格的最后一道关卡了。”
    她抓住杨启的手，她冰凉的掌心令杨启一个激灵。
    “血族的权威，并非完全藉由这月光王座取得。像现在这样的抉择，比起我曾遭遇的一切，差得太多了。那个冒牌货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成为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尽管困难重重，但杨启一行人都已经走到了这里。现在更没有理由在这里退缩了。
    杨启回头看向众人，埃里克和洛伊尔默默地点了点头，莉格莱尔站在叶柳离身后，捏着她的脸让紧张的她挤出微笑。
    “阿启，小希莉...当心。”叶柳离担心地说。
    洛伊尔说：“现在你仍是我的主人，血族女王，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我的地狱之门随时待命着，以防不测。”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埃里克说。
    莉格莱尔这唯一一个笑着的家伙说道：“这才是我想要的乐子呀。我的天启权能也会帮点忙的哦。”
    她走上前来，将盛满了猩红液体的圣杯递给希莉欧特。
    “圣杯之赐多少能有些作用，先喝一杯吧？”
    看着希莉欧特狐疑的神情，莉格莱尔叉腰道：
    “哼，爱信不信。你要是在这里退场的话，这出舞台剧可就演不下去了。圣杯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哦。”
    希莉欧特也哼了一声，接过来一饮而尽。
    “开始吧。”她将圣杯递了回去。
    杨启牵着银发少女的手走到王座前，她转身，委身坐下。
    她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再度睁开双眼。
    “alle vampir sklaven， hort auf eure konigin!”
    月光王座迸发出某种能量场，随即，一阵可怖的黑雾转瞬间笼罩了整个王座厅。
    一种无边的恐惧立刻压垮了在场的众人，最为胆大的洛伊尔也双膝发软，本能地被这深不见底的恐怖压得跪倒在地——
    比死亡骑士那小家子气的阴冷气息，还要可怕无数倍。
    希莉欧特抬起头来：“我就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又有谁能独自夺走我的权能？”
    那无边的黑暗中响起了某种声音，众人几乎都无法听懂它在说些什么，唯有始终没有松开希莉欧特右手的杨启，因为与她有肢体接触，极为困难地听懂了它的话语——
    “你的权能？你这具忤逆我而得到的肉体，也该物归原主了！”
    话音刚落，那黑暗便卷起漆黑的风暴，袭向了希莉欧特，瞬间便摧毁了她的屏障，灌入了她的口中。
    “唔、唔！啊啊啊啊！”
    希莉欧特痛苦地尖叫起来，她的右手紧紧地扣住了杨启的手。
    下一瞬间，她便停止了抽搐，抬起头，双眼中的血色依旧如故，只是她冷笑着站起身，用左手掐住了杨启的脖子。
    “时隔千年，这具肉体终于属于我了，嘶...”
    少女的声音依旧清脆动听，与黑暗意志那低沉嘶哑且模糊的声音有着天差地别。
    “尽管仪式还不完整，但这具肉体已经变得如此强大，剩下的，便由我亲自去执行吧。”
    被黑暗所侵占的少女正要狞笑着掐死眼前的人类，忽然她一阵摇晃，松开了杨启的脖子。
    “人类...咕啊，人类！”
    希莉欧特跌坐回王座上，召唤出数条藤蔓捆住了自己。
    “等...一会...我在尝试...分...”
    她两眼一翻，随即又变回了那副躁狂的模样。
    银发少女纤细的手腕迅速就绷断了黑雾藤蔓，反手将杨启推翻在地。
    “抹杀她的存在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就先用你们女王陛下的手，亲手把你们统统杀光。”
    她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纤细的手指。
    “既然已经拥有了肉体，也就再也不需要所谓的使者了。”
    ...
    “喂。这边。”
    杨启冲那表面上与平时无异的银发少女叫了一声。
    她血红的双瞳看将过来，露出那熟悉又陌生的冷笑。
    “人类，你就第一个去死吧。”
    杨启吼道：“出来，朗基努斯！”
    圣枪圣洁的光芒顷刻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迷雾，并在杨启的手中塑形显现。
    “滚出她的身体！”杨启震声怒喝。

 第133章 觉悟

    银发少女看向杨启手上圣洁的长枪，冷笑一声。
    “朗基努斯之枪？看来战争骑士已然落败了，那又如何？”
    从她的手心射出黑色的藤蔓缠住了圣枪与杨启，她不紧不慢地靠近他，被牢牢缠住的杨启没法动弹半分。
    “如此低劣的人类造物，还想伤到神？”
    嗡——
    “渣滓。”
    她血红的双瞳仅是与杨启的目光对上了瞬间，杨启的心理防线便被那恐怖至极的深邃几近摧毁。
    “是魅惑之眼？！果然，它正在学会使用希莉欧特的能力...！但圣枪似乎...救了我...”
    被黑暗侵占的少女眼见魅惑之眼被反制，索性直接拧住了杨启的脖子。
    嘎啦啦啦——
    “啊啊啊啊啊！！”杨启挣扎着。
    她轻轻松松地将杨启抓到自己面前，那副精致如人偶般的脸庞此刻冷峻而邪恶，轻蔑地上下端详了杨启片刻。
    “从你的态度、从这具身体的记忆来看，你和她，正是所谓的恋人关系吧？”
    眼看杨启的神情愈发愤怒，她露出了极为阴毒的冷笑。她张开小口，用手指轻轻划过两颗吸血鬼的上尖牙。
    “她还在负隅顽抗我至高无上的意志，杀了你，便更能加速她的崩溃。”
    咔！
    杨启的脖间顷刻青筋暴露，随即他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随后被银发少女像垃圾一样丢到一旁。
    “现在，轮到你们了。”
    她蔑视着下方被压得起不了身的众人。
    洛伊尔颤抖着抬起手：“混蛋，地狱之门...为什么！”
    洛伊尔无法召唤地狱之门了，其余的人亦是被恐惧压得无法动弹；但莉格莱尔亦是一副丝毫不害怕的神色。
    “哼。”
    莉格莱尔也保持着一个跪倒在地的姿势，但低垂的头下，嘴角微微勾起的弧线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
    ...
    “正是因为无谓的情感和欲望，你们才会如此弱小。正是因为如此弱小，你们才永远无法企及，神的领域。”
    银发少女无情地准备动刑。
    “这具身体已成为神的容器，不久后，亦会成为是血族，乃至所有生物的女王。而你们，只是和她的意识一样，是微不足道、需要抹杀的不稳定因素。”
    她举起手指，举向天际。
    “血咒术·苦短...”
    ...
    她的瞳孔猛然缩小，随即捂着头惨叫起来。
    “唔？唔啊！”
    她挣扎片刻，从她白暂的手掌缝隙之间，能看到青筋顺着她的颈部向上蔓延，直至全身都布满了诡异的血管状突起。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杨启：“你，你的血！你竟敢算计——”
    杨启因被吸血过度而头晕目眩，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有机会！”
    他一个个箭步就冲上前，紧接着，银发少女又急速抽搐了几下。当她再度抬起头来时，就一把抓住了冲过来的杨启的手，令杨启被迫掐住了她的脖子。
    “人类...用力，不要松手...”
    从她的眼神里，杨启能看出来，那是真正的希莉欧特。
    她随即痛苦地捂住一只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但极其诡异地又同时“收了回去”，像是她体内的两个意志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人类，令咒，快，你知道...怎么使...”
    没能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又再度变化，面目狰狞地反掐住杨启。巨大无比的力量令杨启手上的朗基努斯之枪几乎要脱手，但圣枪像是有自我意识般，死死地“黏”在了杨启的手中。
    杨启脑内迅速分析了希莉欧特的只言片语，他脑内闪过了一个清晰明了的计划——
    如果希莉欧特，正是这样想的话！
    杨启毫不犹豫地怒喝道：
    “啊啊啊啊啊！！令咒！！仆从，听我命令！”
    银发少女叫道：“令咒？你敢玷污神——”
    在少女僵住的瞬间，杨启发出了他的指令。
    “希莉欧特，离开这具身体！”
    眼前这银发的少女双眼一睁，某种漆黑的物体从她的耳鼻口中溢出，汇聚成了一小团极为不稳定的“东西”，试图向外逃去。黑雾之中，隐约能看到它表面有着若隐若现的某种符文，像是鲜血契约；而这团黑雾的尾部，则牵扯出了一条诡异的黑色藤蔓，这藤蔓正不断吸收着黑雾，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
    “那就是希莉欧特的灵体...！”杨启惊道。“她、她快消失了！”
    只见黑雾灵体飘到杨启身旁，一种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在他的身后形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的背上。
    “人类...”
    希莉欧特的声音传入杨启的脑海，只是现在她的声音无比虚弱，且虚无缥缈地几近消失。
    “切断它...”
    杨启毫不犹豫地挥起长枪，枪尖干净利落地切断了藤蔓，而它也迅速缩回了希莉欧特的身体内。
    银发的少女颤抖两下，恢复了那副狂妄的神情。
    “居然还帮助我将她赶出这具身体？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从杨启的身后，又传出了希莉欧特虚弱的声音，只是她这次的语气里带有她那熟悉的轻蔑：
    “你确实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呢。”
    侵占了希莉欧特身体的黑暗意志忽然一惊，它发现它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了。
    “啊啊啊！”它惊叫起来。
    “本女王行走于世千百年，在如何控制身体上，也比你这自诩为神、但却没有一具自己肉体的可怜虫强上百倍。”希莉欧特虚弱地说。
    只见希莉欧特的身体上那些血管状的纹路迅速向某个方向汇聚起来，随后，在她的心脏位置合流，在心脏部位形成了一团清晰可见的黑雾。
    “看见了吗，人类？”
    希莉欧特的灵体像是伏在杨启的耳边般，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直接灌入杨启的脑海。
    “用朗基努斯之枪瞄准那里，瞄准我的身体...”
    杨启就知道她会想出这样自损八百的战术，杨启咬牙道：“现在的朗基努斯之枪可恢复成了圣枪，你确定这一击下去，不会让你的肉体灰飞烟灭吗？！”
    希莉欧特的灵体仿佛幻化出了她原本的模样，轻轻抚上杨启的手臂，随即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不去手的话，就让我来吧。”
    她冷笑一声。
    “再过数秒，我的身体就会永远属于黑暗意志。作为骑士，你已经失格了，真是可悲呢。”
    杨启一咬牙：
    “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黑暗意志依旧驱使着银发少女的身体，血红的双瞳中，无边黑暗所蕴含的愤怒几乎要撕碎杨启的灵魂。它抓住了圣枪：“这么完美的肉体，让你这样的蝼蚁使用，实乃暴殄天物！”
    希莉欧特的灵体晃了晃，发出嗤笑，不予理会。
    杨启怒喝道：“令咒！听我命令，别动！”
    随即，他将跌倒在王座上的少女抓起，并顺势将她拥入怀里。
    杨启的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不能、也没有机会再犹豫了。
    少女身上的温度是如此冰凉，但他紧握着朗基努斯之枪的右手，却炽热得如同烈阳。
    “弑神之枪。”
    噗——
    随着杨启右手的动作，圣洁的长枪贯穿了少女的心脏。

 第134章 归来

    “啊啊啊啊！”
    浓厚的黑暗雾气从被圣枪贯穿的心脏部位倾泻而出，无边黑暗的声音回响在大厅之中。
    “你们，会后悔渎神的！”
    杨启从希莉欧特的身体里拔出圣枪，她无力地倒在他怀里。
    杨启举起圣枪，指向那已经脱离少女身体的“神”——黑暗意志。
    “补充一句，我不光让你滚出她的身体...还要让你滚出这里，滚出这个世界！”杨启喝道。
    黑雾的声音重又变得与先前那般嘶哑难听、模糊不清，化作狂暴的旋风又向杨启怀里的少女袭来。
    杨启放下她，举起圣枪迎上了黑雾。
    呼——
    “我管你是什么神，什么意志。你再来多少次，都给我滚回去。”
    那无边的狂暴黑暗就那般撞向了黄金般耀眼的枪尖，随即在圣光的光芒之中烟消云散。
    嘶哑的吼声伴随着逐渐消失的狂风，仿佛无边无际的庞大黑暗...消失了。
    “它...它消失了！”洛伊尔望向四周，王座厅已经恢复了原样。
    埃里克道：“混账，这像是那个血族之王的手笔。他恐怕正是和这个黑暗意志达成了交易，在获得了血族的权能后还在这里留了这样的陷阱。”
    他想站起身，但随即他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一时半会儿没法站起来了。
    “那就是‘神’吗...对于我这种猎魔人还为时过早了，让我缓缓。”
    埃里克忽然想起来似乎这儿还有个更弱的人，他回头一看——
    叶柳离早就吓晕了过去。
    ...
    “希莉欧特，希莉欧特！”
    杨启抱起她，只见她的身体布满了金色的纹路，正顺着心脏部位的伤痕向外扩散。
    炽烈无比的圣光能量产生了多米诺效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摧毁着她这具“邪恶”的身体。
    杨启叫道：“希莉欧特，怎么办？！你的身体要——”
    此时，仍伏在杨启身后的灵体再度说话了，只是她在这般圣光的辐射之下变得愈发虚弱了：
    “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没有意识的主导，它无法集中修复创伤...”
    “你身体里布满了扩散的圣光，太危险了。”杨启反对道。
    “无妨。”
    希莉欧特不顾杨启的反对，她的灵体晃悠着触碰了自己的身体。
    忽然，一阵猩红的能量闪过，迅速覆盖并抵消了蔓延的圣光。
    “这是...”杨启这才想了起来。“圣杯？！”
    不远处的莉格莱尔得意地比了个手势：
    “嗯哼。”
    在圣杯极强且万能的恢复力下，猩红的圣杯之赐转化成了黑暗的能量，覆盖在希莉欧特心脏的伤口上，不多时，便令她的伤痕恢复如初了，她的灵体也迅速没入了身体内。
    ...
    片刻后。
    躺在杨启怀里的她再度睁开了双眼。
    杨启大喜过望：“没事吧？”
    少女面带虚弱，但此刻仍然抬起手来，示意杨启抓住她的手。
    “...”
    杨启愣了愣，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
    “你想说什么？”杨启颤抖道。
    希莉欧特眼神游离片刻，最终定格在杨启的脸上。
    “...”
    此刻她血红色的瞳孔不同于那蕴含着无边恐怖与混沌的黑暗，杨启百分之百确定，此刻的她，是真正的希莉欧特。
    那流露不出感情、但又能牢牢勾住灵魂的双瞳，正是货真价实的她。
    “谢谢你，我的骑士。”
    ...
    杨启一愣，擦了擦眼角不易察觉的眼泪，笑道：
    “我这算通过了吗？”
    希莉欧特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看到了...你的觉悟。你有资格为我献上你的忠诚...”
    “那就是通过了？”杨启直截了当。
    希莉欧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好烦，扶我起来。”
    在杨启的搀扶下，她重新站了起来，随后来到月光王座旁边。
    “继续吧。黑暗意志已被暂时驱逐，可以安全地进行仪式了。”希莉欧特说。
    ...
    黑暗意志刮起的诡异风暴一并吹散了王座厅无处不在的积灰，现在，无论是这月光王座，还是地上的红毯与花瓣，都变得如昨日才打扫过一般光洁如新。
    希莉欧特摆了摆她头上的王冠，像方才那般牵着杨启的手，优雅地坐上了王座。
    她示意杨启退后。
    随即，她再度用故乡的语言念出了她的咒语：
    “alle vampir sklaven， hort auf eure konigin!”
    月光王座那浮雕的纹路忽然被血色所充填，顺着蜿蜒的纹路汇聚至王座顶端那象征着血族女王的双翼——
    暗红色的能量笼罩了她，形如雷电般的能量汇聚于她的身上。
    ...
    不知何处响起的吟唱回荡在王座厅中，声线幽深，曲调悲伤而悠扬。
    “一错永失，一念永恒。”
    “为光所拒，为暗所纳。”
    “时间永继，血族不灭。”
    “女王万岁，不绝于耳。”
    ...
    顷刻之间，希莉欧特那虚弱的神色消失不见，强大的能量流入她的体内，令她恢复了往日的高傲神色，且比起往日有过之而不及。
    少女端坐在王座上，邪恶的鲜红双瞳睥睨着一切，从娇小的身躯上散发出与她似乎完全不符的气势，但又合适得挑不出任何违和感。仿佛她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姿态。
    在场的所有人，彻彻底底地认识到了这件事实——
    血族女王，于这五百年后的时代归来了。
    她微微昂首，视线睥睨着台下的一切，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东西，随后，她一打响指。
    唰唰唰！！
    王座厅那月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角落射出触手状的黑雾，在大厅左右两侧点亮了一个、两个、三个...足有十余座鲜红的血族结界。
    “传送阵？”杨启认出上面的咒文与大厅的传送阵一致。
    数秒后，十余名人形从传送阵中现身。
    当埃里克看清被召唤者的样貌时，对他而言倒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们...都是血族！”
    那些血族们穿着各异，有男有女。其中有西装革履的，工人打扮的，甚至是居家穿着的，但他们在被传送结束后的瞬间，便都不约而同地披上了装饰精美的暗红披风。
    这些血族们站在红毯左右两侧，齐刷刷地向前方王座上的女王跪下。
    他们异口同声道：
    “血族议会，愿向归来的女王陛下再度献上忠诚。”

 第135章 议会

    自称血族议会的十余名血族，纷纷向那王座上的少女跪下。
    定睛一瞧，这些人里，竟有至少三四名曾在电视媒体上露过脸，是相当知名的行业精英。
    为首的西装男子扶了扶眼镜，言语间难掩他的激动：
    “女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我亚辛·托雷一直等待着向您再度效力的那一天。”
    另一边身着华贵的女子也感慨地抬头道：
    “因为我们永恒的寿命与不能见光的弱点，在人类的社会我们无法保持同一个身份太长时间。五百年间，我们血族议会保持着彼此的联系，见证了人类社会的无数变迁...”
    后排的一位样貌较为年长的男性血族也说道：
    “不出多长时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了再度为您效劳的日子，并在黑暗中等待着您归来的时刻。”
    另外一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也开了口，他似乎刚从某种追杀中被召唤过来：
    “二十年前，那个自称为血族之王的家伙，夺取了属于您的权能，强迫我们为他效力，他不惜代价地令我们犯下罪行。我们十三人议会本来凭借着谨慎在人类社会存活至今，但在血族之王的驱使下，我们被迫犯下无数罪行，引起了各地猎魔人的注意。我们十三人中的两人，已经不幸殒命了。而我，在被您召唤前，正在经历第三百七十六次逃亡。”
    一位科学家模样的女性懊悔不已：
    “他强迫我与天启骑士共事！这是何等的耻辱，经由我和那瘟疫骑士之手，我们的无数同胞被变成了丧失人性的嗜血怪物！女王陛下，我罪该万死！”
    ...
    血族议会的苦水憋了很长时间，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向他们的血族女王诉着苦。但希莉欧特则是轻轻一跺脚。
    “肃静。”
    她一抬眼。
    “你们少了两人，与我无关。死了两人，我亦不关心。我只要你们能重新为我效力，将所有血族重新划入我的统治之下，远离这不属于我们的人类世界。五百年前，我应血族之求，解散了血族议会，令所有族人在教会的庇佑下融入人类社会之中，散尽血族的财富与智慧...而五百年后的现在，血族的境遇有变得比以前更好吗？”
    希莉欧特脸上是难掩的愤怒。
    “从你们的神情上，本女王早已知晓答案。你们不仅惶惶不可终日，整个族群亦危在旦夕，哪怕教会不再对血族形成控制，教会亦背叛了条约，终日猎杀着我们的同胞。”
    她看向最前排的那名西装男子。
    “亚辛，说吧，血族之王，究竟是谁？”
    名为亚辛的血族男子抬起头，但未敢冒犯地去注视她冰冷的目光。
    “回女王陛下。召唤天启四骑士、祸害血族之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
    亚辛郑重地说出了那众人苦苦追寻的幕后黑手真正的身份。
    “——现任天教教皇，拉格纳。”
    这对于杨启众人而言，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仅是需要一个知晓真相的人，亲口向他们说出这个事实。
    ...
    “我就知道，教会终究会有人觊觎我的力量。”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仆从们，从现在起，血族议会就此重组。而缺失的二人，便由那边的他们填补空位，担任新的议会成员。”
    她示意埃里克和洛伊尔走上前，而她的举止之间，不容许二人有丝毫的迟疑与反对。
    埃里克倒是毫不顾虑地直接走到了血族议会的众人中间，而洛伊尔，则就不太一样了。
    “血族女王...要我加入你的血族议会？”洛伊尔怒视着她。
    “你忘了你曾对我做出过什么承诺吗？”
    血族议会中的一人冲她喝道：“你大胆，骑士！五百年后，你竟还是这种态度！”
    希莉欧特冰冷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心灵：“你认为血族女王会食言么？”
    “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附加条件。”洛伊尔抬起手，准备召唤她的地狱之门。
    王座上的少女翘起腿来，抬手一晃，盛满了血液的高脚玻璃杯出现在她手中。
    “五百年前，你便在此败于我手，前教会骑士团长。”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嘴角，露出那锐利的虎牙，脸上挂上了讥讽的冷笑。
    “想再重演一次吗？你悲惨落败、臣服于我的结局。”
    ...
    “够了，都别吵了！”
    一旁的杨启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喊道。
    “希莉欧特，你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吗？你这个血族议会对她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吗？”
    希莉欧特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为了方便统一管理。”
    杨启一阵心绞痛：
    “我再问一遍，所以你承诺会找到让洛伊尔变回去的禁术，也没骗她吧？”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前提是藏书库没被破坏，而那本书也没被偷走。”
    杨启转头对洛伊尔说：“你看。”
    洛伊尔恶狠狠地甩了希莉欧特一个脸色，随即也站到血族议会的众人中间，不再言语。
    而血族议会的其他人可就没洛伊尔那样迅速恢复镇定了。
    “你竟敢对血族女王如此无礼？！区区人类！”
    为首的亚辛先愤怒道。
    “你也配站在女王身边？你是什么人！”
    其他血族也此起彼伏地骂道：
    “给血族女王下跪赔礼！”
    “死人在说话，女王陛下，我现在就替您将他就地正法！”
    ...
    “肃静。”
    希莉欧特平静无比地说了一个词，血族议会们便不再向杨启发难了。
    “他们的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还有你。”
    她看向杨启，抬手指向他，示意他走到王座前面来。
    “跪下。”
    “...哈？”
    “跪下。”希莉欧特重复了一遍。
    众目睽睽之下，杨启只得照做。
    ...
    在他向希莉欧特单膝跪下后，她伸出右手，令杨启牵住了它。
    随后她从王座上站起身，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少女将碍事的银色长发拨到耳后，伏身下去，轻轻亲吻了杨启的前额。
    “永恒的契约已然成立。永生永世守护我吧，我的骑士。”
    杨启的脸唰地就红了。
    “啊？！”
    希莉欧特别过脸去。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我、我、你——”
    杨启忽然感到背后十余条目光犹如火烧后背一样灼疼，他回过头去，甚至看见了刚刚醒过来的叶柳离正死死地盯着他，双眼无神。
    杨启说道：
    “你杀了我得了。”

 第136章 藏书馆

    片刻后。
    希莉欧特令议会的众人各自散去，议会众便开始筹备对抗那“血族之王”的行动。
    既已取回权能，那所有血族则早已无条件地再次臣服于血族女王，省去了许多无谓的功夫。召集血族有生力量、调查血族之王的真正目的等诸多繁琐事项，希莉欧特能交给血族议会去办。剩下的，便由她亲自去解决了。
    比如由她亲自杀死那篡位者，以及...履行她给予杨启一行人的承诺。
    希莉欧特从王座上站起身，领着杨启、叶柳离、埃里克与洛伊尔前往藏书馆。但叶柳离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杨启。
    “阿启...真是太棒了。”
    叶柳离面无表情、且双眼无神地盯着杨启，和希莉欧特平时的死鱼眼简直一模一样。
    “我稍后再跟你解释，你先别激动好吧？”杨启一阵心慌地说道。
    叶柳离哼了一声：“激动？我可没有，我冷静得很呢。骑、士、先、生。”
    “都说了我...啊，唉，算了。”杨启这时候又开始嘴笨了起来，索性放弃和她狡辩了。
    ...
    “所以，女王陛下。所谓的黑暗意志，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埃里克问道。
    希莉欧特在前面领着路，她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也罢，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它，那现在就告诉你们吧，没有讲谜语的必要了。”
    她语气平静地娓娓道出了那仿佛无边无际的庞大黑暗那真正的面貌：
    “黑暗意志是什么东西，我在接受它的力量时虽然窥见了一二，但我对它真正的面貌仍然所知甚少。因为与它的意志直接接触的后果...你们也看到了。”
    “它掌控着无边无际的深渊，那是与天启骑士所属的地狱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无数岁月以前，它被什么人从这个世界永远驱逐了出去，再也不能影响到我们的世界来。”
    “它对我们的世界的影响变得极其有限。因此，它需要选中使者，赐予他们黑暗的力量，令使者在人世间散播混乱，使者的躯体会作为通道连接那个世界，黑暗意志便可通过使者，吸收人类的负面情绪，变得更强，而这位使者同时也会变得愈发强大。”
    银发少女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鲜红的瞳孔注视着众人。
    “因为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憎恨，对人类亦是无比失望——生死之际，我听到了黑暗意志的召唤。它不满足于控制那无边无际的深渊，它想要用它的力量令这个世界的人类进化为无比强大的究极生物——血族。因此，它将号令血族的权能一并赐予了使者，并打算在使者变得足够强大、世界被血族所统治之时，亲自降临并掌控使者的肉体，令这个世界也永远笼罩在黑暗之中。”
    她冷笑一声。
    “可惜呢，它完全不了解我。我对毁灭世界、制造混乱、统治人类完全没有兴趣，彼时的我，只想着向侵略者的王族发起我的复仇。在我的复仇怒火熄灭后，我亦因厌恶人类而躲藏在这座城堡中千百年。只有永恒的宁静，才是我所追求之物。因为我断开了与它的联系，千年以来我所汲取的负面情绪都化为了我的力量，黑暗意志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在众人的脑海中，逐渐还原出了所有事情的完整经过。洛伊尔开口道：
    “所以，血族女王。在你完成复仇的千百年后，我带来了教会的交易，多年来被血族中的反对声弄得不胜其烦的你，决定重新让血族回想起人类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顺便名正言顺地剔除掉反对者。”
    “不错。”希莉欧特说。
    洛伊尔道：“所以，你便计划伪装自己的死亡，并接受了我的交易，让血族可以融入人类社会中。在你再度醒来后，你将重新召集所有对人类失望的血族，再度隐居于不为人知的黑暗中，而选择留下与人类共存的血族则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抛弃他们。如此一来，消灭了反对声的你便能继续统领着听话的血族，在永恒中度过无数岁月。可惜，这计划已经被某人搅黄了。”
    “看来，你的脑子还没坏掉呢。”希莉欧特一贯毒舌道。
    洛伊尔亦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多谢您当时手下留情。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到藏书馆？”
    希莉欧特在一面墙体前站定：
    “哼，到了。”
    ...
    她在这走廊一侧空无一物的墙壁上轻轻一敲，随后将一块砖体往内一推。
    随着机关的运作，整面墙体在诡异的血红光芒之中凹陷下去，显现出一道精美的门扉。
    “这也是我留下的封印，这道门连接着一个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折叠空间。”
    她上前推开门扉。
    “在无法解开封印的人眼里，这只是一面普通的墙罢了，而墙的后面，也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东西。但既然连我的权能都能被夺走，我也并不能保证那血族之王没有对这藏书馆下手。”
    藏书馆内部昏暗且布满了尘埃。希莉欧特一打响指，布满在藏书馆各处的蜡烛灯笼纷纷亮起，鉴于血族的厌光性，这些灯笼也仅仅只是提供了极其有限的照明。
    显然，它也与那王座厅一样，被某种冻结时间的结界所保护着。杨启抬头向琳琅满目的高大书架看去，纸质、羊皮、甚至是竹简所制作的，各种各样的古代书籍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整洁有致地贴着分类标签。
    杨启自言自语道：“这里...就有拯救小离的办法么。”
    他不由搓了搓叶柳离的头。
    “小离，能救你的办法近在咫尺了。”
    叶柳离鼓着脸：“不许搓我头，你个笨蛋。”
    ...
    “嗯？”
    一直没有说话的莉格莱尔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她定睛一瞧，却有不少书籍散落在地面上，藏书馆中的脚手架与阅书桌椅上也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书籍。
    “嗅嗅。诶，空气中有前主人的气息呢...他果然来过这里...”
    杨启一惊：“你说什么？！”
    莉格莱尔一脸认真。
    “如何将我们四圣器作为媒介、召唤天启骑士的方法，也许就是出自于这里。换句话说，这里便有可能是我真正的诞生之地哦。”
    “我的前主人好歹算是一位大人物，他的行程在教会都会有记录。在他将我们召唤于世的前两天，他就刚刚从罗马尼亚回来，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罗马尼亚的哪里。”
    希莉欧特哼道：
    “果然，这座我很少光顾的藏书馆里，似乎真的藏有一些不得了的书呢。”
    杨启惊道：“等等，莉格莱尔，你现在说出关于他的事情不会有事了吗？你不是说出来就会死吗？”
    莉格莱尔一脸看白痴的神情：“什么呀，那是骗你们的。哪有这种离谱的诅咒，还能管住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一脸无辜地环顾四周：“诶？你们不会真信了吧？我只是觉得太早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杨启面无表情道：
    “我懂了，你是真的想挨一顿打。”

 第137章 真相

    一行人在藏书馆中翻找着那幕后黑手——拉格纳残留的线索，还有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记载着能拯救叶柳离的禁术的书籍。
    叶柳离想上前拾取地上散乱的书籍，但杨启拦住了她，因为这里的书有不少都是被世人称作“邪典”的玩意，触碰到它们指不定会对她产生什么严重的影响。
    希莉欧特扫视了书架片刻，手指一勾，将书架某处的书籍凭空抬起，书轻轻地飞到了她的手中。
    “这本书的气场有些古怪，尽管它被刻意伪装过了，但无法骗过我。”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书的封面上没有署名，但她已经隐约猜得出来，这本书是什么人留在这里的。在翻阅了两下后她更确定了这个事实。
    因为这本书所用的意大利文，正和血族议会所说的“罗马教皇”身份相符。
    杨启凑了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哼，一个粗心的窃贼留在这里的东西，看起来他不止一次光顾这间图书馆。我也许明白他为什么没有破坏结界了...也许，他也不想让这里被任何人发现。”
    希莉欧特把书丢给他，杨启接过来翻看了两眼。
    “但学术不精的他，不知道如何再造一个令我无法进入的结界。又或者说，他认为我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亦或是他粗心大意...反正，不止出于什么原因，他没带走这本我看不懂的笔记。我可没心思去揣测一个窃贼的想法。”
    杨启叫来了四处搜查的众人：
    “各位，希莉欧特找到了一本书...但我和她都不太懂意大利文，谁来把里面的东西念一下？”
    埃里克上前道：“我来吧，boy。我还是稍微懂点意大利文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杨启总是震惊于埃里克掌握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能。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猎魔人白当的？这可是个高危职业。”
    埃里克翻开了笔记，他一贯轻浮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朗声念出了这笔记里的内容。
    ...
    【1999年6月20日，晴。】
    【保险起见，我换一本笔记来记载这些内容。】
    【为了教会的未来，我必须要去一趟罗马尼亚。尽管血族的利用价值已经几乎被我们榨干，但他们那消失已久的王者：血族女王，势必会在她曾经的巢穴留下什么遗产。】
    在这中间被撕掉了许多页数，接下来的时间一下子便跳跃到了年末。
    【1999年12月28日，夜色晴朗。】
    【不枉我多次秘密前往布朗城堡，终于，我找到了一座隐藏的图书馆。我带足了干粮，准备在这座城堡再待上几日。】
    【1999年12月29日，未知天气。】
    【这座图书馆的一切都保存完好，不像是被封存了五百年的模样。也许这个结界有冻结时间的作用？但为什么时间依旧在流逝？似乎它仅会冻结物品的时间？】
    【如果能解析结界的运作原理，或许能实现人类的青春永驻。但这拯救不了教会，救赎不了这些愚民。】
    在这一页的日记边上，画着许多图书馆的地形草稿，以及大量文字注释。
    【大约是2000年的1月1日。】
    【在如此重要的跨世纪之日，我却在这图书馆里浪费时间。无妨，庆祝新世纪相关事务我也早安排给了大主教。】
    【还有一个书架没有搜索过。但愿那个书架里能有我需要的东西。】
    从这里开始，字迹开始变得烦躁。
    【大约是2000年1月14日。】
    【我要疯了。】
    【血族女王留下的宝藏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一本书能满足我的要求。】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来达成这个目的。】
    【哪怕是染指血族的力量。】
    在这一页的一角，写着一行文字：
    【月光王座？我去王座厅一趟。】
    接下来，从下面这一页开始，文字的笔迹变得截然不同，字里行间再无先前的谨慎与端正，张狂的字体仿佛换了一个人在写。
    【2000年1月15日。】
    【我成为了新的血族之王。这种感觉真是奇妙，那个声音赐予的力量填满了我。】
    【我是人类，还是肮脏的吸血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教会将重振往日的荣光。】
    【那个声音引导我用那个王座夺取了血族女王的权能。夺取？它的意思是血族女王仍存活于世？】
    【无妨。我将统治这个世界】
    这一行字没有写完，被简单地划掉了。
    【我将重振教会的荣光。我的意识似乎正在被它篡改。】
    【为了这个宏大的计划，我需要忠心而强大的仆人来替我实现它们。】
    【刚好之前查阅的书籍里有借助媒介召唤天启骑士的方法。回去我便可进行一试。】
    【圣光与我们同在。为了黑暗之主。】
    这一行后半句也被简单地划掉了。
    【刚才有一队猎魔人闯入了这里，我用这份全新的力量把他们全杀了，不过似乎跑掉了一个，但他也活不长了。】
    【计划已在我脑内成型。这本日记至此作废。】
    【我将亲手缔造一个崭新的纪元。】
    ...
    埃里克合上笔记。
    因为其巨大的信息量和极为可怕的事实，一行人一时半会儿没法缓过神来。
    “混账...”
    洛伊尔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
    “教皇...染指了黑暗？！教会竟沦落到如此——”
    杨启也是无比震惊：“这都什么和什么...他提到的一队猎魔人，恐怕就是我的祖父！一定就是！”
    埃里克道：“而且这个混蛋恐怕没过多久就彻底沦为了黑暗的奴仆，只是他可能都没发现这一点。”
    希莉欧特抱着胸，满脸不屑：
    “废物不堪的篡位者。”
    此时，莉格莱尔才晃悠悠地走到中间，对着众人说道：
    “哼哼...在这之后，他便召唤出了我们这些‘死忠’的仆从。在他的命令下，我和施洛德、血族议会组成的团队改进了血族的血液，使得血族不再需要通过仪式才能制造同类，仅凭血液传播便能制造无脑的低阶吸血鬼。他通过血族之王的权能命令了绝大部分的血族饮下那种血清，获得了所谓的“进化”。”
    她的紫色双眼中，那份无拘无束的邪恶...此刻带上了一丝厌恶。
    “圣杯，最讨厌被人强迫使用这份恩赐。我自己的宝贵液体，想给谁，全由我说了算。”
    她将自己的本体一晃召唤而出，又轻轻一松手，令它重新消失无踪。
    “这便是血族从二十年前开始重现人间的真相哦。好了，位于一切开端的此处，位于舞台中心的你们...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连莉格莱尔都开始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了，显然，眼下的状况已经严肃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
    没人乐意率先打破这份致命的沉默。

 第138章 未竟的研究

    “很显然。”
    杨启看向希莉欧特，率先开口。
    “我好歹也是一名神父，对抗教皇意味着背叛教会。再者，我和小离都只是无名小卒，我和她的决定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件事归你、埃里克、洛伊尔，甚至是莉格莱尔。”
    杨启顿了顿。
    “当然，如果你还需要我，在我的事情办完以后，我仍然会履行我的诺言，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拉过叶柳离，和她对视一眼，对希莉欧特说道：
    “来谈谈我的正事吧。”
    ...
    “你这人类，比起我的事宜，反而更急着想知道救她的办法...着实令我有些不悦。”希莉欧特哼了一声。
    “经过方才一段时间的搜查，我确实找到了一些足以拯救这个人类少女的文献记载。只是在我将它说出来之前，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她走到杨启跟前，仰头看着高大的他：
    “你可听说过忒修斯之船？”
    杨启点点头。
    希莉欧特旋即说道：“没错。数千年前的几个大约比我还闲的哲学家一天到晚思考的问题。他们试图论证，当一艘饱经风霜的船在日复一日的维修中更换了全部的船体构造时，它可还是原来那艘船？”
    她撩起自己的银发，这次却任由它从指间滑落。
    “无尽的岁月中，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身躯、灵魂、血液，乃至记忆都被完全改变、不再是伊薇娜的我，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血族女王，可还是实际意义上的伊薇娜？”
    杨启短暂思考后，郑重且果决地得出了他的答案：
    “是。”
    希莉欧特微微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
    “如果你如此认为，那么...我的骑士。我便将这方法告诉你吧。”
    “拯救叶柳离的方法，便是让她成为‘忒修斯之船’。”
    希莉欧特抬手一勾，一本书不知从何处飘了出来，被她稳稳接住，然后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自行翻到了某一页：
    “所幸那个篡位者没有毁坏这座藏书馆。这里确实有数本失落的典籍记载着能逆转血族诅咒的不同办法。但唯有这一个仪式，是以现在的条件可以办得到的。”
    “我认为让你全部看一遍我找到的解咒方案只是在浪费时间。但考虑到你可能会认为我在蒙骗你，有损我在你心中的威望...哼，并非是在意你的想法。如何，你要都看一遍吗？”
    银发的少女捧着书，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随时准备将其余书籍召唤出来。
    杨启道：“不必了，我也不一定能看懂上面的文字，甚至都可能不是用人类的语言写的。”
    “那你就听好了。”
    希莉欧特念出了书中记载的内容。
    【以下，是一项未完成的血族净化试验笔记。】
    【人类被黑暗拥抱，成为暗夜血族是不可逆的。在这个过程中，肉体已被黑暗改造得面目全非。】
    【使用任何外力强行净化血族都是不可行的，那只会痛苦地杀死他们。】
    【血液是血族的力量之源，流淌在血族体内的它们源源不断地给血族的肉体供能，令他们青春永驻、超越人类。为了最大化使用血液的力量，血族的身体对血液有着极强的吸收利用性，血族的身体亦因此而变得对血液十分敏感。不仅是体现在血族的渴血特质上，更令强大的血族可以操控血液，被血族称之为“血咒术”。】
    【血族的力量由血族女王赐予，但女王的力量从何而来，我们教会学者历经无数岁月也无法一探究竟。但在对虏获的血族长年累月的研究之中，我们发现这份力量并非不能被抹消。】
    【要将这些自称为血族、实为吸血鬼的可怕生物恢复成人类，有一种方法也许可行。】
    【教会中保存有来自无数岁月以前的“黑暗残迹”。它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物体”。如不经过层层防护与它直接接触，寻常人类均会七窍流血而亡。】
    【根据对它的研究记录与对史前文明的遗迹记载，在无数岁月以前，曾有某种庞大的黑暗存在曾经君临这个世界。姆大陆的亚特兰蒂斯人中出现了一批勇士。这些勇士以整片大陆沉入海底为代价，将“那个存在”永远逐出了这个世界。那数十名亚特兰蒂斯勇士最后应该是幸存了一部分，因为他们的血脉延续到了现在。】
    【那些勇士也许便是以他们的血抵抗了“那个存在”。因为在遗迹石板的记载中，勇士是亚特兰蒂斯人中的特殊群体，他们的血比一般的血液更难被黑暗侵蚀，因此他们才成为了退治黑暗的“勇士”。】
    【而血族的力量本源，与教会所保存的“黑暗残迹”所展露出的黑暗气息，却是完全一致的。它们拥有完全相同的特征。血族女王与血族，和“那个存在”究竟有什么关联？我们目前仍所知甚少。】
    【如果能找到一位亚特兰蒂斯勇士的后裔，那或许便能让我们对血族的研究有决定性的突破。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将血族通过重新灌注勇士后裔血液的方式来达成净化。寻常的血液在进入血族的肉体时就会完全被黑暗腐蚀为黑暗之血，而勇士之血也许并非如此。因此在特制的圣光祭坛上将勇士后裔的血液与血族交换，再借助圣光的净化，应该就能将这名交换了人类血液的吸血鬼净化为人。】
    【但根据临床试验，与血族进行血液交换时，那名接受了血族之血的人类会因身体无法承受这份力量而爆体而亡，哪怕是借助血族的初拥仪式也无法压制。】
    【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我们无法迅速抽出血族体内的全部血液，再在保证其存活的情况下再将勇士之血灌进去。即便拥有那样的技术，那样的圣光祭坛也只有教会的中心——罗马才能寻到。即便寻到了祭坛，而亚特兰蒂斯勇士的后裔又从何找起？那终究是个灭亡了万年，如今已沉入海底的古国。】
    【这项试验听上去天马行空，且条件苛刻，故此作废。但其依旧有可行性，故此成书用于后人查阅。下文将罗列遗迹中记载的勇士之血的特征，以供教会后人伺机寻获。】
    希莉欧特抬起头，轻声念出了最后的一行字：
    “发为金色，目为褐色，状貌高大。暗咒术皆与之无效。血味甚甘，乃暗裔上等佳肴，谓圣光极强之适应力，精通圣咒术。”
    一行人齐刷刷地看向了杨启，杨启一脸茫然，大惊失色。
    “什么，我？！”

 第139章 抉择

    “当然。”
    希莉欧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显然，身体已经几近化为吸血鬼、灵魂也奄奄一息的叶柳离，就是那个需要‘更换龙骨’的‘忒修斯之船’。现在的她，既不血族，也非人类，她这样的状态并不稳定，无法维持太长时间。终究，她积重难返的身体会被血族的力量压垮。”
    “你在开什么玩笑?让我看看那本书！”
    杨启一把抢过来，上面的文字用拉丁语写就，大学研读过拉丁语的杨启粗略地看了一遍，与希莉欧特的陈述并无二致。
    “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杨启的瞳孔有如地震一样，虽然他从小便觉得自己能迅速掌握超自然的圣咒术有些不太正常，但他终究认为是圣咒术很简单而没有放在心上。
    联想到与希莉欧特一路同行的这段时间，她的种种举动，乃至于最开始教堂中无缘无故便反弹了她的诅咒...
    杨启质问道：“我是什么前文明的后裔...?你觉得这合理吗？上万年过去了，就算真有什么后裔，血脉也早就被稀释得面目全非了！”
    希莉欧特揪住他的衣领：
    “你想说这书上写的一切都是巧合？我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你又能作何解释？”
    她一句话便令杨启哑口无言。
    眼看杨启呆住的当口，她狠狠甩开杨启，血红的双瞳愠怒地盯着他。
    “勇士之血虽有净化的效果，但也得需要量变才能引起质变。在初次饮下你的血时，它的美妙口感与对我身体产生的微弱刺激，不仅令我上瘾，更让我早早就确信了你亚特兰蒂斯勇士后裔的身份。经过我多日的观察，你确实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她拿起那本书。
    “而你的血液可以用于抵抗血族诅咒，逆转初拥仪式的说法，也是我方才在这本书上才第一次知道的。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已是血族女王的骑士。在完成你此行的目的后，便要随我一同遁入永恒。如果有别的方法，我自会告诉你，又有什么必要伪造一本令你去献祭自己的书、去单方面毁掉我与你订下的骑士契约？”
    “哼，我的骑士，正如你刚才所说，我要作出我的决定，而现在该你作出你的决定了。”
    银发少女走到黑发少女身旁，与她一同站在杨启的面前：
    “献上你的全部生命。为她，或是为我。”
    “做出你的选择吧。”
    在希莉欧特的目光中，杨启的思绪无法冷静地陷入了混乱：
    “她们...她们...”
    此时，叶柳离摇头道：“阿启...要阿启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想死，但也不能牺牲掉你！”
    叶柳离拽住杨启的手：
    “阿启！”
    脑子一片混乱的杨启被她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
    未等杨启说话，埃里克上来拍了一下他。
    “小子，没必要在这里作出决定。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救叶小姐的方法，而她也没有那么快就支撑不住，你有的是时间去思考。”
    而这时，一直静静看着众人争执的洛伊尔靠在书架旁，长叹一声。
    “一路走到这里来，竟是一个这般离奇、但又不出我所料的答案...想从怪物变回寻常人类，果真不是什么易事。”
    高挑的她走过杨启身旁，也拍了拍他的肩，向藏书馆的出口走去。
    杨启叫住她：“等等，洛伊尔。你也与我的目的相同，不是么，你要来寻找变回人类的办法...”
    她侧目回头，依旧没有神采的无神双眼注视杨启片刻。
    “怎么，你愿意去相信这通篇充斥着‘也许’、‘大概’的，天马行空的离奇研究笔记？我可不想冒着白白浪费一条人命的风险去尝试，甚至还有可能让我难看地作为吸血鬼死去。除非还有其它的可行方案...否则这机会还是你自己去尝试吧。”
    她的拳头暗自捏紧。
    “现在，我的目的...也与血族女王一致。”
    洛伊尔的目光与希莉欧特对上，二人沉默着对视片刻，随后她先众人一步离开了藏书馆。
    “我亦与当今教皇拉格纳为敌。哪怕是以这副永远被教会所拒的吸血鬼之躯、哪怕这意味着我要继续效忠于血族女王。至于变回人类的办法，在手刃那堕入黑暗的教皇后再说。至少...在这里已没有令我满意的答案。”
    眼看洛伊尔主动放弃了杨启这独一份的“勇士后裔”的争夺权，叶柳离尽管脑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弄得晕头转向，但她也明白眼下先稳住杨启和希莉欧特为好，于是她推搡着几人也离开了藏书馆。
    “你们不要再吵啦，这种事出去慢慢想！”
    ...
    回到城堡走廊中，那个文质彬彬的西装男子——名为亚辛·托雷的血族议会成员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女王陛下，城堡中已经清理出几间客房，而您原先的女王寝室也被召回的血族仆从们打扫完毕，可以供您使用了。黑之棺也已妥善置入寝室中。”
    希莉欧特挑了挑眉：“啊？我什么时候让你们...”
    一旁的莉格莱尔打哈欠道：“是我。你们不觉得很累嘛？不如先睡个觉压压惊？”
    亚辛行礼道：“实在很抱歉，女王陛下，她使用了天启权能，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哼，也罢。”
    希莉欧特化作黑雾消失了，留下一句话语回响在走廊里：
    “我拥有无限的时间等待你做出抉择。而你没有。”
    ...
    片刻后。
    其余的人在亚辛的领路下前往他们各自的客房。
    “阿启，好啦好啦，先去睡觉吧。”叶柳离推搡着他。
    杨启呆站在房门前，看着叶柳离那强颜欢笑的神情，杨启一时半会红了眼眶。
    “我...我...”
    他猛地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着头。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办法的...”
    叶柳离与杨启的身高依旧有着不小差距，她费劲地踮着脚，揉了揉杨启的脑袋。
    “好了好了，今天你太累了，快去休息吧，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呢。眼里都是血丝。”
    她回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了门。
    “阿启，谢谢你能从无数个可怕的幻境里把我救出来。辛苦你了。”
    她冲杨启笑了笑，在关上门前，又补充了一句。
    “一路上阿启总有办法解决困难，也不差这一次啦。去睡觉吧，阿启。总有办法的，会有的。”
    “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迎刃而解了呢？”
    “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支持你的。”
    ...
    她永远是如此善解人意。
    杨启眼眶通红，现在，他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他必须要去抓住这机会，不能让善良的她死于这无妄之灾里。
    而摆在杨启面前的另一个难题，还有那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如梦似幻的金发女孩，以银发少女的姿态与他立下的约定。
    【做出你的选择吧。】
    那一刻，银发少女的眼中充满了期许，尽管她用女王般高傲的姿态去百般掩饰，但她的眼神，早已不再是那无法读出情感的模样。
    【永生永世守护我吧，我的骑士。】
    那一刻，高傲的血族女王像个真正的少女般注视着他，轻吻他的额头。恍惚之间，仿佛千年前的公主死而复生。
    回过神来时，他已不知道跌坐在地多久了，
    ...
    “怎么了，骑士先生，你还好吗？”
    亚辛不知何时站在杨启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啊，我并不是很好...我得去休息一会。”
    “那祝您晚安。啊，血族很多年没对人说过晚安了，这感觉真奇妙。毕竟我们都是夜行生物。对了，先前在王座厅多有冒犯。既然您是女王的贵人，那亦是我们的贵人。”
    “没关系...没有关系...我...”
    杨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忽然他想起了某件事。
    “等会儿，亚辛。”
    “有事吗？”西装男子回头道。
    “亚辛，你能帮我买点东西吗？”
    杨启如此这般地向亚辛描述了一番。
    亚辛拍胸脯道：“以血族议会的人脉与能耐，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弄到手。”
    “那拜托你了。”
    ...
    明月高悬，破开云层，再度照亮了密林之中无人问津的吸血鬼城堡。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140章 倾诉

    杨启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不仅因为希莉欧特的事情而彻夜难眠，更因要拯救小离就必须牺牲自己而痛苦万分。
    他不是什么圣人，要说为了他人去送掉自己的命，说“义无反顾”，那是绝对在扯淡。哪怕是他最好的发小叶柳离。
    杨启并非是在纠结或害怕用自己一命换一命。
    他不想死，但也绝不会放任小离去死。如果自己为了救她而送命，以她多愁善感的温柔性格，恐怕会背负着对他的愧疚而度过余生。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阿启。总有办法的，会有的。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迎刃而解了呢？】
    杨启的脑海里又回响起叶柳离的声音。
    “小离...哪有那种好事啊。什么前文明人类的后裔，这太离奇了。如果希莉欧特这里找不到其他方法能救你...或许，我能去罗马教会...”
    但罗马教会却已是希莉欧特一行人的敌人。
    尽管杨启目睹了由教会所主使的种种罪行，他也因一个人类的本能而感到愤怒，但说到底，他就只是一介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无力去改变或阻止这一切，哪怕之后还要遵守与希莉欧特的约定，乃至与她一同对抗教会，他眼下也必须得优先保障叶柳离脱离危险。
    去罗马教会绝对不行。至少希莉欧特不会允许。
    叶柳离才是真正的，不属于这一连串事件的、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
    杨启摇了摇头，脑海之中，叶柳离那强颜欢笑的模样挥之不去。
    【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支持你的。】
    “她的方式？唉。她能有什么方式...”
    杨启一个激灵。
    “不好！”
    杨启翻身起床，三两步出了门。
    他来到叶柳离的房门前，叩门道：
    “小离，开门！”
    不祥的预感在杨启心头升起，他叫道：“开门，小离，再不开门我要撞进来了！”
    门后依旧是寂静的沉默。犹豫了两秒，杨启撞开了房门。
    哐当！
    ...
    黑暗之中，叶柳离呆坐在床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看到杨启进来，她慌张地将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但她的动作已经慢了，她手上的物件在黑暗中反射出的微光，已令杨启看到了它的模样。
    是一把匕首。
    “小离，你要干什么，把它丢掉！”杨启惊喝。
    她被杨启一嗓子吓呆了，慢悠悠地把匕首从身后拿出来。
    “我、我不想再让阿启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了...”
    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想你死。所以，只要我就这样死掉的话，你就不会...但、但我没有勇气用它...把自己...”
    杨启抓住她的手腕，把匕首夺过来，直接扔掉：
    “这就是‘你的方式’？你死了的话，我就会开心吗？”
    杨启怒不可遏：“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我更不想阿启去死呀！还是为了我这种、这种...”
    她被发怒的杨启吓坏了，而杨启索性一把抱住了她。
    “好了，别哭了。”
    杨启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冷静冷静...虽然我大概没资格说让你冷静。但是...我不会贸然就同意什么要牺牲我自己换你一条命的离奇仪式。”
    叶柳离逐渐平静下来，她意识到是自己钻了牛角尖，随后思维也变得极端了起来。
    “...可、可是...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她轻轻推开杨启，仰头直视着站在床边的他。
    “小希莉还没有说过另一种情况要怎么实现、难不难。”叶柳离说。“要不要去问问她呢？”
    “什么...另一种情况？”杨启疑惑。
    叶柳离的情绪恢复得很快，她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从小便有着强烈的执著。她在情绪的收放自如上将这份执着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缓缓开口道：
    “成为血族。”
    ...
    闻言，杨启的瞳孔猛然缩小。
    “怎么可能，我不会让——”
    “可我想成为血族，这理由足够充分吗？”
    叶柳离认真地说。
    “阿启...是不是也该尊重尊重我的意见呢？”
    “如果成为血族比变回人类更容易些，也不会让阿启你献出自己的生命，甚至还能在以后的路途中帮上阿启，那我宁愿抛弃人类的身份。”
    叶柳离双手压在胸口，尽力掩饰着说出这个决定时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杨启被她的一席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启知道变成血族后，对一个人而言，生理与心理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化，更知道叶柳离的这般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
    因为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一如十余年前，在小混混的手下保护他时，那毫不畏惧的神色。
    杨启咬牙：
    “不管是成为血族，还献祭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很轻松的决定啊...”
    “我会去问问希莉欧特的。”杨启抬头道。“你别再做那种自杀的傻事了，行吗。”
    叶柳离坐直了身子：“阿启说什么我都听。那阿启也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牺牲...献祭自己！”
    杨启道：“我也没打算真的去献祭自己，倒是你，想要变成吸血鬼...你明白变成吸血鬼的代价吗？希莉欧特以前并不是那副模样的，她也和你差不多，既温柔，又...”
    叶柳离迅速就鼓起了脸。然后她忽然抓住杨启的衣领，猝不及防地将他拽倒在床上。
    “喂、小离，你干什么？！”
    叶柳离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凑到杨启身旁。
    杨启慌了：“小离，你不会又被诅咒——”
    叶柳离摇了摇头。
    “我清醒得很哦。”
    她凑到杨启耳旁，轻声低语。
    “我知道，还有经典的寿命论。亲朋好友的离去，甚至是性情大变，无尽的寿命导致了看淡世间一切...”
    “但是呀，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没那么复杂，也没想那么多。”
    她的声音忽然降低了几分，但能感觉得到，温柔中多挟带了一丝笑意。
    ...
    ...
    “你抛下我一个人，去与小希莉共度永恒的话...我可是会寂寞的。”
    她笑着，再次流下清泪。她鼓起了勇气，将藏在心底无数个日夜，没能说出口的话在此刻倾诉而出。
    “....你就是我的全部。”
    “而我在你的心里，又占了多少比重呢？”

 第141章 确立

    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杨启，叶柳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没必要现在就给我答案呀。”
    她抱紧了杨启的手臂，生怕她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像往常一样找个借口便落荒而逃。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哪有资格向你索求更多呢。”
    她直视着一直在回避她眼神的杨启，凑得更近了。
    “我只有一个比较任性的要求。答应我，好吗？”
    杨启早就被她方才完全是告白的发言弄得头晕目眩。
    尽管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令他这个没有任何情感经验的青年不知所措。
    可以说，此刻的杨启，几近被她满溢的感情所淹没。叶柳离在数年的时光中累积的情感无从释放，此时此刻，猛烈地爆发出来。
    “你、你说...”杨启喉咙咕噜了一声。
    “阿启的答案...我会等着阿启亲口说出来的，如果我逼着你说，那也不是真心话了。至于我任性的要求...只有很简单的一个。”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在杨启眼前晃了晃。
    “从今往后，不要仅仅把我当成什么好朋友了。我多么希望你的眼里，我不仅仅只是‘朋友’呀。我会努力地...成为你眼里最好的女孩。”
    她认真地看着杨启。
    “可以吗？”
    杨启无法回避她的眼神，她尽管话语间依旧是那般轻柔，但却有着某种让杨启无法逃避的压迫力，甚至...令杨启有些喘不过气。
    杨启闭上眼思考片刻。
    他确实不能再逃避了。尤其是用“还没有准备好”这种借口去逃避。
    她的感情是货真价实的，而杨启自己...却因为榆木脑袋、情商白痴，而从未注意到她早已逾越了‘朋友’这一关系的种种举动。
    正视她的感情，便意味着她对杨启的追求...正式地，拉开了序幕。
    没有经过多久的心理挣扎，杨启便向她交付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冲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柳离砰砰乱跳的心愈发狂喜地跳动着，而后，她的脸上绽开了心花怒放的笑容。
    “一言为定。我也会努力的。”
    叶柳离忽然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赢下来的哦。赢得你的一切...我会让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杨启忽然一阵不寒而栗。
    “我、我知道了。你看上去也很累了...别硬撑着了，早点休息吧。
    她直勾勾地看着杨启，不知怎的，令杨启不由寒毛竖起。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
    “嗯好。明天见。”
    她红着脸钻进了被子里，不再言语。
    杨启亦是脸颊发烫地走出了她的房间，站在走廊里久久不能言语。
    杨启常常在想，他这样的家伙真的配得上与叶柳离站在一起吗？
    从懵懂的孩提时代开始，一直向坠入恐惧深渊的他伸出援手的，便一直是叶柳离。她从小便十分优秀，温婉可人；杨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克服这层自卑，将她当成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
    现在，他又回到了这个早已被埋藏在心底的心结里。
    叶柳离对他抱有十分强烈的爱意，她今夜的言辞，已不打算再掩饰下去。
    “我真的配得上她吗？”
    杨启迷茫着。
    在她陷入生命危机时，支撑着杨启一路走到这一步的动力，完全便是为了“报恩”。
    在杨启心里，叶柳离对他是有恩的。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也不能拥有像如今这般平稳的人生、和睦的社交。她让他这样的异类融入了这个社会，令自己拥有了值得去留念的故乡。
    “哈，到头来，我果然还是个异类。什么乱七八糟的后裔...”
    而打破他平稳生活，令小离陷入危险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他想要去拯救、去打开她的心扉的那名银发少女——
    孤傲的血族女王希莉欧特。
    在她的身上，杨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他在叶柳离的陪同下拥有了完整的青春，而那异国公主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杨启虽不能饶恕她伤害了叶柳离，但亦不能坐视希莉欧特一意孤行地沿着她既定的道路走下去，最终又回到永恒的孤独之中。终有一天，伊薇娜的一切也将被时间的长河彻底冲走。
    或许自教堂的那次邂逅起，便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如果没有我，她的故事也许依旧会进行下去；而既然我巧合地唤醒了她，那就不能坐视不管。”
    杨启这么想着，抬头看到了向他走过来的亚辛。
    “必须负责到底。”杨启想道。
    亚辛提着一个小皮箱，相当有礼仪地双手托着递给杨启。
    “你要的东西，已经全部搞到手了。一件不差。”
    说着亚辛将皮箱打开，让杨启看了一眼。
    杨启道：“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谢谢你。”
    “血族虽然没有生老病死，但那只是广义上的；事实上就算是我们，偶尔也会被病痛所烦扰。药物自是有的，不过，骑士先生，我还是得问一句——您要这些干什么？”
    杨启接过皮箱：
    “我的那两个血族同伴...也就是新加入你们议会的那两位，需要一些精神上的治疗。”
    说罢他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亚辛在后面行了个礼，但随后眉头一皱。
    “等等。给他们两位治疗的话，为什么需要一个产自俄罗斯的小熊布偶？”

 第142章 女王诱捕器

    “呜...嗯...”
    “哼。”
    希莉欧特在她的黑之棺里...保持着清醒。
    她睡不着。
    对吸血鬼而言，在晚上睡觉完全就是倒了生物钟。
    她原本也有些疲惫，所以应允了一行人暂行休息的提议。但重新获得了女王权能的她，不仅在那一刻力量重回巅峰，疲惫感也几近被一扫而空。
    所以，事实上她已经在棺木里发呆了很长时间。
    在过去的千百年里，她经常像这样呆呆地保持一个状态很长时间。在她在这个世上度过千年之时，她就已经对周围司空见惯的事物失去了兴趣。
    在她的心灵彻底失去了温热后，她仅在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的永恒安宁之中，才能寻求到内心的平静。
    血族的奴仆们见到女王时，她往往都像一只不会动的人偶一般静坐在王座上。
    有时她单手撑着脸颊，端详着手里盛满了鲜血的高脚酒杯，在仆从们走神的瞬间，杯中的液体便少了一半，也不知是她何时饮下的。
    有时她翻阅着属下呈上来的书籍，因为她几乎从不莅临属下为她而建的藏书馆。她无需用手，书页便随着她转动的眼珠翻动着，精准的念力驱动对她而言亦是信手拈来。
    诸如此类的种种举动，令所有能一睹血族女王真容的血族们都对她产生了一种神秘且可触不可及的距离感，故而在她血族权能的控制之外，更是自发地产生了狂热的敬畏与崇拜——
    以至于千年以来没有人敢上前与她沟通甚至交流。
    她对血族，从来都是单向的命令与他们简短的回应，像样的“交流”，从来都没有。
    血族们为了获得她的赏识、讨她的欢心，绞尽脑汁地理解她下达的简短命令。甚至因她的一句话而修建了一座不存在于世的藏书馆。
    因她对世间一切的冷漠态度，她在血族的眼中始终保持着生人勿进的神秘感。也因她下达的极其有限、但却有效地保障了血族生存的种种命令，她成为了彼时的血族中人人敬畏的女王陛下，即便是对她有所不满，那些反对的声音最终也都集中到血族议会的身上。
    那王座上的娇小少女，是永远令他们望而生畏，不敢去妄自非议、去靠近、甚至连直视一眼都感觉是冒犯的血族女王。
    ...
    然而，上述现象真的只是因为...
    她确实不能表达出任何感情，也对周围的一切不感兴趣。
    其他人对她的绝大多数印象都来源于他们自己的过度解读，只是不管是她还是别人，统统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回到现在，希莉欧特在棺木里发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她像这样已经度过了上千年，但此刻却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睡不着。”
    “也定不下心来。”
    也许是因为她的灰熊布偶被侍从拿去洗了，也许是因为肚子饿了。
    但原因其实显而易见——关于杨启。
    “居然为了一个区区人类女孩而犹豫不决...”
    她越想，就越是不爽。她觉得，如果杨启真的下定决心要成为她的骑士，那就不会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选择上动摇。
    “是我小看那个女孩了。她会把我的骑士抢走的。”
    希莉欧特一直没在叶柳离的身上投入过多少注意力，以至于她小瞧了叶柳离与杨启的这层关系。
    她用纤细的指尖摸了摸口中那一颗突起的尖牙。
    大不了把她也变成血族。银发少女如此想着。
    将一个初拥过程被强行中断的人类彻底、安全地转化为血族，她是有办法的。
    但之前的她因为五百年的沉睡变弱了许多，连初拥仪式的保护结界都无法完整展开。
    苏醒后仅用了两个月不到，她就回到这里取回了自己的力量，那这个“办法”也就没有任何阻碍了——那便是展开最高规格的初拥仪式，在保证叶柳离肉体安全的情况下将她彻底转化为血族。
    这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忒休斯之船”。
    只是将她转化为血族需要不少的黑暗能量，而她的身体状况又无法承受过多的黑暗，这就陷入了死循环，是血族的力量先占据她的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在进一步的黑暗侵蚀下完全崩溃...希莉欧特也无法保证。
    虽然这一切听上去很可怕，但实际上风险比抽取杨启的血，再将她净化为人类的风险要低得多。
    对叶柳离而言有两个选择，对杨启而言也有两个选择，但对希莉欧特来说，只有一个选择。
    “人类只会给我徒增烦恼。”
    她不满地蹬了两下脚丫，翻过身来将脸埋在枕头里。
    “呜。烦死了。”
    ...
    嘎吱——
    有什么人推门走进来了。
    希莉欧特不喜欢有人替她看门，因为血族在她的权能下绝不可能背叛她，一来是没有守门的必要，二来也没有什么刺客能真的谋害她。
    但这会儿就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对她造成过威胁的“刺客”。
    唰！
    在杨启推开她棺盖的一瞬间，希莉欧特就捏住他的衣领，眼神颇为不悦地死死盯着他。
    “擅闯本女王的寝室，你可知罪？”
    杨启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又不是第一次了。令咒。”
    希莉欧特立刻僵住了，本由她占据的上风瞬间反转。
    她总是会忘记与这个家伙的契约仍在生效，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扭转局势。
    “我可是女王哦？！少用你那无礼的令咒...”
    “我就是用了，你现在又能怎么样？反抗它的话，你还是会变得很虚弱吧？”
    “你！”
    在她马上要真的发脾气前，杨启从皮箱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你看这个。”
    一个全新的小熊布偶，与她先前的那只同样产自俄罗斯，且因为体型较小、但脑袋做得更大的缘故，比先前那只看起来更显可爱。
    它有着棕红色的绒毛和短小的四肢，眼睛使用了会反射微弱光线的特制玻璃球，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活力一般一闪一闪，一瞬间便虏获了希莉欧特的心。
    希莉欧特的双眼里迅速就充满了“我十分想要但我又不能失态地扑过去要我可是血族女王”的神情，她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濒临绷不住的边缘。
    眼看她浑身都在颤抖，杨启直接把它塞进了她的怀里。
    “咕呜？”
    她面带欣喜地抬起头：
    “你...？”
    希莉欧特还觉得杨启会拿它来与她谈条件，但没想到杨启直接就塞给了她。
    杨启挠了挠头：
    “这是欠你的一个。剩下的有机会再补给你吧。我寻思着，不拿点什么东西再来见你的话，你也不会好好听我说话。”
    她抱着小熊在脸上摩擦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把它轻轻放进身下的棺木里，然后才平静地说道：
    “我就收下它了。你不是无事献殷勤的人，可有事要求我？”
    杨启开口道：
    “有，就是关于让叶柳离变成血族的办法...”
    ...
    希莉欧特黑着脸把杨启摁在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煞有介事地来找我却开口就说她的事情，让我觉得非常不爽呢。”
    噗呲。
    “你轻点吸啊啊啊啊啊——”

 第143章 今生

    几分钟后。
    杨启龇牙咧嘴地摸着颈部的齿痕：
    “原来如此。”
    在例行用杨启的血填饱肚子时，希莉欧特顺便将关于转化叶柳离为血族的方法直接通过意识层面告诉了他，杨启一五一十地了解到了这最大规格的初拥仪式，以及用它转化叶柳离时的代价。
    希莉欧特双手撑在杨启的脑袋旁，撑起娇小的身体，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垂下的银发令他的脸颊像被丝绸拂过一样微微发痒。
    “没事的话就退下吧，别打扰本女王就寝。”
    “我之后会回去告诉她的...但我现在还有事要和你说。”杨启道。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杨启，示意杨启往下讲。
    杨启伸手够到旁边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两瓶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认得它们吗？”
    希莉欧特歪了歪脑袋，她在这个时代苏醒的时间很短，显然她没见过。
    但亚辛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所以给杨启带来了。
    “这是一些吸血鬼专用的药物，我托人给你找来的。”
    杨启一瓶一瓶地念出它们的用途：
    “它们用于在吸血鬼不会新陈代谢的肉体上治疗神经组织的损伤，还有这个是治疗精神方面的药丸...”
    希莉欧特别过头去。
    “药物？我不需要。我可不是什么病号。血族女王的身体，是超越了生老病死的。”
    她的神色明显地不悦。
    “现在的血族需要用到药物来治疗，并不代表我也需要药物。把它们从我眼前拿开。否则我就...”
    杨启说：“你不是答应过我，想要再获得伊薇娜失去的一切吗？而伊薇娜所失去的痛觉与情感，也正是你不再拥有的。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你起不起作用，但我还是找来给你了，这也是我与你的约定，我答应过你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希莉欧特一时哑口无言，这个人类是认真的。
    她竟感到有一丝手足无措，作为血族女王的她，心灵何时变得这么紊乱、这么容易动摇了？
    “哼，人类的情感，痛觉...我才不需要。那只会让我平添弱点，被你这样花言巧语的家伙利用。”
    她不再将杨启压在身下，起身坐回了棺木中。
    杨启将药瓶放在地上：
    “其实我也不指望它们有效果，你又不是普通的吸血鬼。虽然提起你的伤心事不太好，但我也觉得它们无法抚平你的伤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如果你愿意试一试的话，我还能再给你弄些布偶来。”
    希莉欧特的身体明显一僵。
    “你、你当真？”
    杨启回：“骗你有好处？”
    她回头看了看棺木里静静躺着的小熊，拿起它，又看了看杨启。
    “我...咳嗯，本女王接受你的交易。”
    她迅速抓起地上的几瓶东西，生怕杨启反悔：
    “如何使用？”
    杨启说：“均为一日二次，饮血后服用。”
    她听后有些急不可耐地从每个瓶子里各倒出一粒药丸，两粒药丸之间仅有成色有些微妙的差别，都是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药物的血红色。
    咕噜。
    她仰脖就咽了下去，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味道来，身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果然没有任何效果。你可以放弃这种愚蠢的尝试了么？”
    杨启哭笑不得：“药效也不能立竿见影啊，你从来没吃过药吗？”
    希莉欧特果断地点了点头。
    杨启扶额：“那你现在就吃过了。至少得吃个几天才能看出来有没有效果啊。”
    “哼，附加条件越来越多了。真是坐地起价呢。”希莉欧特抱胸道。
    “哪有什么附加条件，我已经答应给你了，你也只需要好好吃药就行了。”
    ...
    “那我走了。”
    和她说完了该说的话，杨启正要离开，但他发现女王寝室的门打不开了。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在教堂的地下室，初次与她的那次并不愉快的邂逅，便是几乎同样的情景、同样的站位。
    只是希莉欧特此时已经坐在棺木中，血红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他。
    “等等，我的骑士。”
    呼！
    她凭空一抓，便又将杨启径直拖拽过来，迫使他跪倒在棺木旁，令她可以越过棺木，用身体的轻盈重量倾靠在杨启的身上。
    她的这一举动令杨启不敢动弹，因为贸然抽身会直接令她跌倒在地。
    “啊、你又怎么了！”
    “...”
    她沉默了片刻，低着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视着杨启。
    她这次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来限制杨启的行动。她或是考虑到了那么做会令杨启情急之下唤出令咒，因此为了能和杨启说些什么，采取了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来挽留杨启。
    希莉欧特在陷入重要的思考时，往往都习惯性地捏起一缕银发，在手中揉捏把玩着，这次也不例外。
    “...我的骑士。”
    她冰凉的双臂柔若无骨地挽着杨启的脖颈，倚靠着他，直至一个重心不稳，将他又一次扑倒在地。
    “...”
    “告诉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伊薇娜，还是希莉欧特？”
    她一如既往地用魅惑魔咒般的悦耳嗓音说着并不标准的汉语，神色亦是那少有变化的扑克脸——但她语气中细微的的纠结与迷茫，仍是被杨启所注意到了。
    他几年的神父可不是白当的——哪怕仅是个业余神父，也足以让他能注意到他人言语中细微的情感变化。与希莉欧特同行以来，他便是这样从面无表情的她身上去猜测她的想法的。
    杨启道：“你也忘了吗？无论是伊薇娜还是希莉欧特，你就是你。这也是我对你说过的话。”
    银发少女微微摇头，她的意思并非如此。
    “你做的这一切，仿佛像是在为了那个死在一千五百年前的人类公主。想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死而复生。”
    她伸出舌尖，情不自禁地轻轻舔舐杨启的脖间。
    “嘶...”
    这次，杨启也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真的要动手。
    “...”
    “看得到吗？感觉得到吗？”少女说。
    “我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我想要吸你的血。”
    “我是血族，是你们口中的吸血鬼。从一千五百年前的遥远古代存活至今的暗夜魔物。”
    “如果我至始至终都是血族女王，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般谎言...”
    “你，还会与我立下此般约定吗？”

 第144章 吻

    “快回答我，人类。”
    银发少女催促着杨启，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涣散。
    她手臂一软，扑倒在杨启身上，狼人血造成的迷醉效应让她控制不住自己，陷入绵软无力的状态中。
    “希莉欧特，你清醒点！”
    杨启晃了晃她，她晕乎乎地不肯从杨启身上挪开。
    “嗝儿...这药物里掺了些浓度较高的狼人血块。虽然有一点点不适，但...尚无大碍。”她说。
    杨启哭笑不得：“你这哪像无大碍的样子！”
    杨启话没说完，希莉欧特用手指轻触他的嘴唇。
    “住口，先回答我的问题。”
    ...
    杨启看着她的眼睛，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一时无法回答。
    认识希莉欧特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已在杨启的人生中刻下色彩浓厚的一笔。
    杨启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究竟将她当成了什么？
    起初她作为血族女王与杨启相遇时，杨启只觉得她是个不可理喻的魔物；但在因主仆契约的联系而读取到她的记忆、了解到她的过去时，那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伊薇娜，如梦似幻地出现在杨启的眼前。
    也许是因为那梦境真实得如同身临其境，也许是因为鲜血契约有某种他不知道的功效；杨启对伊薇娜的死感到无比不甘，哪怕她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她不应得到这样的结局，明明她没有辜负任何人！
    她的一切随着她的心灵一同支离破碎，最终以血族女王希莉欧特的身份，背负着逝去少女的回忆存活至一千五百年后的现在。
    在从希莉欧特口中确认了那温柔的人类公主便是曾经的她时，杨启便思考着要如何让她从伊薇娜的记忆中解脱。在德布勒森市，杨启得到了他的答案。
    她渴求着她失去的幸福，只是作为血族女王而言，这永远都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
    杨启便与伊薇娜许下了约定，直至克洛斯那循环了上千次的死亡幻境中，亦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成功救出了希莉欧特。
    而现在，她向他发出了质问。
    在他眼中，这孤独的银发少女，究竟是化为血族的人类公主，还是曾身为人类公主的血族女王？
    “人类呀...”
    希莉欧特开口了。
    “我也并不奢望你能给出答案，毕竟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呢。”
    她似是不太舒服地呜咽了一下。
    “咕呜。作为我的仆从，你可真是尽职尽责。为我豁上性命做了许多，上供于我的布偶我也...很喜欢...”
    她毫不顾忌地凑上来嗅探杨启的脖颈。
    杨启满脸通红，面对希莉欧特的攻势，他完全无法招架。
    “你清醒些，被你的侍从...被其他人看见了，他们会杀了我的！尤、尤其是——”
    希莉欧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还陶醉地擦掉他脖颈处齿痕渗出的鲜血，再将指尖放入口中舐净。
    “就连你的血液，我也难以割舍。我已无法没有你的陪侍...你可知道？”
    “你亲口与我立下了约定，答应要永远守护我。但你却在要不要离我而去的抉择面前犹豫了。”
    “在你犹豫时，我陷入了恐惧。千年以来，我从未如此不悦，如此恐惧过。我恐惧着你离我而去。”
    “我终究是血族女王，再也不是那可怜的人类公主。如果你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伊薇娜...或是在献祭你自己与否的抉择中，你选择了那个人类女孩...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你都会离我而去。”
    她的语气开始抽泣。
    “你是唯一一个不受我掌控的人类，待你离去之时，我也无法挽留你吧。”
    显然，这个药物确实起效了，只是里面的狼人血成分...阴差阳错地令它过分有效了。
    ...
    杨启深吸一口气。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无法将希莉欧特与伊薇娜分开对待。她们...不都是同一个人、不都是你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把二者分开看待？”
    希莉欧特脸上泛着红晕，还是那样看起来傻乎乎的，连认真思考都很费劲。
    “骗人。自从你知道了伊薇娜开始，你就总是伊薇娜、伊薇娜地对着我说。我的名字...可是希莉欧特哦？！”
    杨启说：“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完成伊薇娜的夙愿，你的夙愿。这甚至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你可别不承认。”
    “哼。”
    她是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了。
    “也许是我没有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我也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杨启道。
    杨启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他唯一会做的安慰动作。
    希莉欧特明显地抵触了片刻，随后也咕噜着不作声了，大约是这药物真的令她醉得不轻。
    杨启说：“别想太多了。”
    ...
    “那么，答应给我许多东西，你可一个都不能食言。”她说。
    杨启点头。
    她又说：“既然如此，那就放弃救那个黑发女孩，永远陪在我身边，履行你的诺言。”
    杨启道：“等等！我必须要救...”
    此时，希莉欧特摆出一副极其幽怨的神情：
    “你果然还是满口谎言。”
    杨启连忙摆手：“不，我想其他办法去救她...”
    “不。”她攀上杨启的胸口。“你救不救她与我无关，我只要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我，奴仆。”
    她从杨启的袖子上掂起什么东西，在杨启眼前晃了晃，那是一丝黑发。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
    “在血族女王的面前说着漂亮话让她信以为真，结果不久前还与别人缠绵难分。”
    在双颊的红晕衬托下，也不能让她脸上的怒意减轻半分。
    “你身上那股别人的味道，真是刺鼻不堪呢。”
    杨启脑袋嗡嗡响：“不是，是她把我——”
    “我不想听。”
    希莉欧特刚才还绵软的身体莫名就来了力气，死死地把杨启扣在地上：
    “我也要在你的身体上留下我的烙印。”
    杨启惊得闭上了眼睛。
    ...
    “唔咕。”
    ...
    她拨开遮挡住一侧脸颊的银发，随后，杨启的嘴上嘴上传来了她双唇柔软的触感。
    虽她口中淡淡的血腥味令杨启略感不适，但在被她这样绝世的美少女亲吻的当下，杨启根本无暇去在意这点“不适”。
    少女不容身下的青年反抗，她在醉意的催动下，迈出了属于她的第一步。
    献出了她主观意识下...真正的初吻。
    她因醉意而变得混沌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只要这么做，便能让他的心向自己更靠一步。
    ...
    事后她想起来今夜发生的一切时估计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但那就是后话了。

 第145章 证据

    次日上午。
    “希莉欧特，把那些药给我，我换了一种没有狼人血成分的。”
    棺木中的少女坐起身，把药瓶递给杨启。
    “哼。”
    在接过新药的同时，她猝不及防地狠狠给了杨启一耳光。
    啪！
    ...
    门外的埃里克看到杨启脸上显眼的掌印，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
    “啧啧啧...真响，我在外面都听得到。”
    杨启说：“你这家伙在这干什么？血族议会的事务忙完了？”
    埃里克耸耸肩：“他们白天都在睡觉。我不久前还是个人类，生物钟当然还没倒过来，现在自然就闲下来了。况且血族议会也没什么活儿是我帮得上的，一寻思就过来找你了。”
    他眯着眼道：“你似乎艳福不浅啊。”
    “你可闭嘴吧。”杨启说。“你去把洛伊尔小姐叫来，我们得开个会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说完杨启推门进了叶柳离的房间。
    几分钟后，里面也传来了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
    昨晚上谈话能谈哭两位女士，顺便今早上一人再赏他一巴掌，杨启觉得自己真是个顶级绅士。
    ...
    “让我们先捋一捋：总之，罗马是必须得去一趟了。”
    杨启摸了摸自己发肿的侧脸，对围坐在会议厅内的一行人说道。
    埃里克、洛伊尔、希莉欧特、叶柳离、以及莉格莱尔，众人各怀心思地沉思着。
    杨启道：“那家伙贵为教皇，说不定能有圣器可以...”
    希莉欧特靠在椅背上，哈欠连天。显然就连至高无上的血族女王也招架不住白天的困意：
    “哈呜...不可能的。据被强迫为教会进行研究的血族学者所言，教会里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他们关于将血族退化为孱弱的人类这项研究，早就进行了数百年了。一无所获。”
    杨启道：“既然如此，那有没有能让人类起死回生、或是保护人免于死亡的圣器？”
    “哼，也许有吧，但本女王并非教皇，你应该亲自去问...”
    希莉欧特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杨启点头：“运用那本笔记中记载的禁术来救小离，把我的血换到她身上。如果我生命有危险，就想办法用圣器...”
    希莉欧特不满地说：
    “与其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如接受我的提议，乖乖让她变成血族，反而还省事多了，启。”
    杨启差点一口水呛出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启。怎么，你不满意吗？”她说。
    “我不满意。”
    叶柳离鼓着脸，打断了二人。
    希莉欧特白了她一眼：“真是多管闲事呢，人类。”
    眼看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火药味，杨启喝道：
    “停！说正事！”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
    “不管怎么样，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名疑似已经堕落的教皇。得想办法知道如何接近他，并搜罗出更多的证据，我们才能向罗马进发，向他发难。”
    埃里克敲了两下桌子。
    “这小子说得没错。女王陛下，在如今这个时代最讲究的便是‘证据’。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家伙与黑暗意志勾结、染指血族的力量，我们甚至能不费一枪一弹就能将他拉下马。”
    洛伊尔说：“教皇就是血族之王这种事情依旧令我难以置信，我也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让我心安理得地扯起对抗教会的旗帜。与你们同流合污。”
    莉格莱尔嚼着一包坚果，冲一旁的骑士小姐翻了翻白眼。
    “什么同流合污，用词不能礼貌点嘛。说得好像我们是反派似的。”
    “难道不是吗？”洛伊尔无神的双瞳瞥了莉格莱尔一眼。
    “好好好，是是是。”
    ...
    “线索、证据，说得容易，又能从哪找起呢？”埃里克问道。
    杨启陷入思索时，叶柳离弱弱地举手道：
    “要不然，问问杨叔叔？就是阿启的父亲...”
    经她这么一提，众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他与众人相遇仅有极短的十几分钟，随后便离开了，但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
    “小离说得对，我还有一肚子问题得问这臭老头子...”
    杨启掏出手机，它因电量不足而关机多日，还好昨晚他已经在睡觉时给它重新充满了电。
    幸好血族议会的办事效率并不低，在血族重新入驻这座城堡后，鉴于也有不少血族已经变成了离不开网络的“现代人”，血族议会用了一晚上的功夫便在城堡架设好了信号塔。
    杨启一通电话拨通了父亲杨沧海的号码，一阵经典的《致爱丽丝》旋律的彩铃后，电话里传出了杨沧海的声音。
    “喂，儿子啊？怎么啦？还好吧？”
    “只能说暂时没死。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过来布拉索夫市一趟？”
    “哦，爸现在没空，在意大利和你妈看比萨斜塔。”
    杨启火气就上来了：“出大事了，老爹，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哈哈哈，儿子...看你这激动的，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杨启一惊：“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一贯轻松随意的语气忽然收敛住了。
    “儿子。”
    “你知道血族女王为什么会在百灵市教堂的地下室里吗？你与她，可不是偶然的相遇哪。”
    杨启脑子嗡地一响。
    到底还有多少惊人的事实...要在这几天灌进他的脑海里？
    “臭老头，别卖关子了！”杨启抓紧手机，手微微颤抖着。
    杨沧海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
    “想知道的话，就到罗马来找我们吧。你妈妈也有话要跟你讲。”

 第146章 惊变

    显然电话里的声音是逃不过希莉欧特的耳朵的，她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杨启与他父亲的对话。
    “真可疑，这个人类。”她说。
    杨启将电话揣回兜里：“老爹他很少会那么认真地讲话。我也必须去从他嘴里验证一下，那本研究笔记中所说的什么‘亚特兰蒂斯后裔’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了。”
    希莉欧特说：“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么？你血液的那令我上瘾的味道可不是寻常人类能有的。”
    “埃里克也说了，现在凡事还得讲究证据。万一我的特征和笔记上记载的，全是巧合呢？”杨启道。
    “哼。”希莉欧特扭过头去。“我先回去休息了。我可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从装饰精美的女王席位上站起身。
    噗通！
    忽然，她一阵头疼，向前跌倒在桌子旁。
    “希莉欧特？！”
    “女王陛下！”
    众人齐刷刷地惊站起身，杨启想上前扶起希莉欧特，她抬手就拦住了他。
    她晃了晃头，从那副失态的伏倒状态重新起身。
    “血族...许多血族在痛苦地呐喊，就在刚才的一瞬间。”
    “我可以与所有血族建立血能链接，单方面地接触他们的心灵，让血族对我永远保持忠诚。过去的千百年里我一贯如此...”
    “但取回权能后，我对所有血族的心灵感应微乎其微，连锁定血族的位置都很难做到。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从篡位者身上取回权能需要一点时间...”
    她的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惊讶...与愤怒。
    “就在刚才，我完整地取回了我的权能。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无数血族的痛苦呐喊。他们到底...”
    叩叩叩！
    “进来。”希莉欧特抬头道。
    亚辛得到允许后才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他怀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满头冷汗地走了过来。
    “女、女王大人...请看！”
    会议室内的众人凑过来，看到了亚辛的平板电脑中展示的网页——
    【未知的瘟疫突然爆发！直击第一现场】
    【吸血怪物肆虐？纽约陷入停摆】
    【现实版“生化危机”！德布勒森市的灾难恐成蓄谋预演，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在新闻综合网站的头条大字上铺满了这样的标题，所有人都惊得心肺骤停。
    杨启让自己颤抖的手稳定下来，点开了第一个新闻标题下附带的视频。
    视频内传来刺耳不堪的嘶吼声，与紧随而来的惨叫、脚步与枪械开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视频仅仅播放了十几秒，杨启就把它关掉了。
    因为他们都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是血族之王？”杨启问希莉欧特。
    希莉欧特因脑海中剧烈的疼痛一时无法言语，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切断这些联系，将脑海中的声音驱逐出去。
    莉格莱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杨启旁边，踮着脚，用手指点了点杨启的鼻子：
    “笨蛋主人，当然就是他了，还能是谁呀？难不成是已经被送进地狱的施洛德？”
    她面向众人接着说道。
    “那就是我被命令与施洛德一起进行的研究哟。在德布勒森市用在人类的身上，只是一次“试验”，而那种病毒真正的用法，是改造血族的基因，令被注射血清的血族如同一枚定时炸弹，在血族之王的一声号令下，就能变成只听命于血族之王的嗜血怪物。但不知为何，取回了权能的女王大人好像并不能控制狂暴化的吸血鬼呢？”
    希莉欧特扶着额头，不忘优雅地坐回椅子上。
    “哼。他残害我的血族到底是为了什么？”
    莉格莱尔摇头。
    “他从未告诉我们他的目的，只是一直让我们推动这个改造计划。时至今日，恐怕少有血族没被注射这血清吧。”
    亚辛打断了莉格莱尔，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冷汗直流：
    “女王陛下，请允许我先说几句！这血清也已经影响到了这座城堡内的不少血族。血族议会害怕被您问责，便已将暗中研制的解毒剂令城堡内的血族们服下，怎料...血族之王现在就激活了血清，还是有几名没来得及注射血清的血族陷入了狂暴，现在正在被我们关押在监狱里...对已经狂暴化的血族，我们还未能研制出有效的解药。”
    他下跪道：“我们被唆使对同胞犯下了罪行，现在还试图向您隐瞒...请惩罚我们！”
    ...
    希莉欧特瞪了他一眼，亚辛微微发抖着，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银发的血族女王从不会对犯错的属下贸然惩罚，因为血族对她是言听计从，没必要用惩罚来警告她的属下血族。除非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且令她的宁静生活被打扰，希莉欧特才会将他们逐出王庭，令他们在外界自生自灭。
    她冷冷地摆手道：“退下去。令血族议会进入战备状态。”
    “是！”
    亚辛如获大赦般连连应允着夺门而出。
    “饥荒骑士。至于血族之王在此时激活狂暴血清的缘由，你也不必说了。本女王大致能猜出原因。”
    希莉欧特对身着紫色礼装的金发少女说。
    “死亡骑士已经逃走，那条鹰犬想必已经回到了你的前主人那里。那篡位者已经知道城堡重归我手的消息，他知道我会夺回权能，便在权能被夺走前激活了血族体内的狂暴血清。他还留了一手，不仅狂暴血清只有他能操纵，这狂暴血清更是一旦被激活，便无法使宿主回退到正常状态。”
    埃里克习惯性地想啐一口，但他随后意识到这是在血族女王的城堡之中。
    “啧！”他咂嘴道。
    ...
    杨启一筹莫展地站起身。
    “这下是真的出大事了，希莉欧特！”
    银发少女白了他一眼：“需要你提醒我？”
    杨启道：“你说过，你原本与教会的交易，原本的那个计划...就是在你苏醒后，让愿意跟随你的血族随着你回到黑暗之中，而其余血族随他们在人类社会中自生自灭，不再过问。但现在不管是有理智的血族还是低阶的吸血鬼，绝大部分血族都无差别地陷入了狂暴，变成了嗜血的怪物...不久之后，血族的存在便再也瞒不住世人，必定陷入与人类的战争。”
    希莉欧特也站了起来。
    “哼，这当然和我的本意背道而驰。而不管战争的结果如何，这下，我永远都不会获得安宁了。”
    她一打响指，数秒后，会议室的一侧地板亮起两个传送阵。
    两名血族女侍从中现身，她们走上前来，呈上来一件由丝绸包裹的器具。
    她掀开红色的丝绸，托盘中躺着的正是她先前一直戴在头上的小巧王冠，被她送去仔细护理了一番。现在它比以往更加华丽，光洁如新。
    她双手拿起它，将它重新戴回头上，再用她的丝绸头饰缠住了王冠的底部，形成了浑然一体的观感同时，也牢牢地固定了起来。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血族彻底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我永远不会有以前那样永恒的安宁了。”
    “我不关心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的目的，他的理由。我只知道他令我十分不爽。”
    “我的骑士，带我去罗马，让这场闹剧画上终止符吧。”
    她鲜红的瞳孔，此刻迸射着杀意。
    “我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第147章 伊始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每日罗马news。”
    “昨夜，欧美各地的主要城市爆发可怕的恐袭，某种未知的瘟疫突然间大规模爆发，令许多人遭到感染，变成了狂暴的吸血怪物，寻常武器对它们收效甚微，它们的数量正在急剧增长着，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分身乏术，事态正在逐渐失去控制。本台也已于昨日第一时间报道了此事，现在它愈演愈烈的趋向已经不言而喻。史洛普先生，您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但我要首先纠正您一点，主持人小姐。根据科学界最新的解刨研究表明，这种未知瘟疫并非会使感染者变为吸血怪物，而是这些吸血怪物所携带的病毒使它们自身变得狂暴，并在袭击人类后将人类转化为它们的同类。换句话说，病毒只会令它们陷入狂暴化，而它们在陷入狂暴前的真面目——噢，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通常来讲，我们应该称呼它们为：吸血鬼。”
    “天哪，吸血鬼！”
    “是的，主持人小姐。这种生物拥有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并且个体之间的差异十分明显。其中有不少吸血鬼，是在公众媒体上露面、在直播、在工作时忽然陷入狂暴，并杀死了它们身边的人类。我们无法得知吸血鬼忽然集体陷入狂暴的原因，但我们可以得知，它们早已潜伏在人类社会很长时间。”
    “科学界有其它发现吗？”
    “显然，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彻底颠覆了人类步入现代社会以来一手建立的科学体系，我们对吸血鬼的力量一无所知。但在今晨早些时候，罗马教会忽然在他们的网站上发布消息，声称教会已对抗吸血鬼上千年，教皇陛下会在今晚8点在教堂广场上发表重要决策。”
    “8点，那不就是十分钟以后吗？什么决策？”
    “噢小姐，这种事情就不要问我了。我一介科学研究员，还是个无神论者，怎么会去关心神神叨叨的教会又要扯些什么东西？就算是现在我们的科研进展一筹莫展，我也更相信我们手上的仪器，而不是教堂里的...”
    “咳咳，史洛普先生。”
    “好的好的。总之，让我们把画面切到教堂广场，主持人小姐，请吧。”
    ...
    ...
    熙熙攘攘的信众聚集在教堂广场前，媒体的长枪短炮，也早早地就对准了教堂的大门。
    老迈的司仪环视四周，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令嘈杂的媒体与信众们安静下来。
    随即他高喝道：
    “恭迎教皇陛下！”
    嘎吱——
    护卫从大门内鱼贯而出，排站在左右列队，数秒后，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他身着白金配色的教皇法袍，头戴教皇布冠，厚重的冠帽檐遮住了他的样貌，在媒体的镜头下，仅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
    尽管如此，从没有胡须的脸上，以及他沉稳但毫不失力的步伐，依旧能看出他的年龄并不像旁边那个司仪那样老迈。只是，他的步伐隐约能看出来，似乎是在强撑着掩饰那不易察觉的虚弱。
    一个资历稍长的信众挠了挠头：“教皇陛下有些不太对劲？上一次露面时，他没有看上去这么的...”
    但随即这份疑惑便被亲眼见到教皇的欣喜所淹没，与其他信徒一样，陷入狂热的欢呼声中。
    “拉格纳教皇！”
    “教皇陛下！”
    “教皇阁下，能否说一说，教会对这可怕的吸血鬼肆虐事件有什么对策？”
    此起彼伏的询问下，拉格纳教皇只是偏头看了那名上来询问的记者一眼，沉声应道：
    “安静。”
    尽管他只是在对着这记者说话，但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已经让其余媒体人未敢再作声。
    ...
    “诸位信众，诸位媒体，以及在观看这场直播的全世界所有人们。”
    “今日，教会将把这掩藏了上千年的秘密公之于众。”
    “我们已与无数魔物——吸血鬼，狼人，妖精，恶魔，在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战斗了上千年。这是我们教会一直保守至今的秘密。”
    “在数千年与魔物的战斗之中，它们已经尽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我们的教会骑士消灭了无数魔物族群，让这个世界始终沐浴在神赐于的光芒中，不被黑暗所吞噬。”
    “数百年前，我们人类步入了工业时代，而教会骑士也至此随着时代的潮流进行了重组，守护大教堂与历任教皇的士兵们保留了教会骑士的头衔，而原本负责祓除魔物的教会骑士，则有了新的编制：教会猎人。他们便是迄今为止，一直守护这个世界免遭魔物渗透的英勇战士。”
    教皇握紧了拳头。
    “只可惜，狡猾无比的吸血鬼——自称血族的他们，智商远非寻常魔物能比，它们混进了人类社会之中，一如诸位所看到的那样。你们的身边，或许还潜藏着...那些危险至极的怪物。”
    “教会发现了它们妄图渗透、并在暗中统治人类世界的阴谋，并在最近的数十年间拼尽全力地阻止它们。但最后我们失败了。吸血鬼的女王回来了，时机成熟的现在，她令所有血族陷入狂暴，向人类发起战争，为的是将世界上的人类都转化为吸血鬼，最后，她会立于一切国家政体、一切生物的头上，令这个世界笼罩在黑暗中，不再被神的光芒所照亮。”
    “此事教会未能及时向公众公开，因为这势必会摧毁由科学一手建立的世界秩序，我再三斟酌，打算继续由教会处理此事，就和一贯以来，教会与无数魔物的战斗那样。但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教皇拿起桌上的立式话筒，郑重地向所有人宣告：
    “教会将会把所有超自然的知识与力量公之于众，并协助各地军方接受圣光的洗礼，派遣圣光牧师入驻，将神圣的力量更有效地用于对抗吸血鬼。”
    “无论时代变迁，教会永远会一如既往地拯救人类。”
    “这场战争，我们人类必将胜利。”
    ...
    ...
    咔。
    埃里克掐掉直播，抓起手机就想往地上摔。
    “bull shit nonsense！”
    埃里克甚至气出了家乡话，他咬得牙嘎吱作响。
    “我要杀了这个杂碎，他、他——”
    杨启跟洛伊尔双双架住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各位，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听到这家伙的声音时，我就知道是血族之王无误。这狡猾的家伙在作为血族之王活动时，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脸。还好他的声音我绝不可能忘记。”
    埃里克怒火攻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因为新仇旧恨的过度愤怒，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此时的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罗马，并且在一间亚辛置办的大酒店里落脚。
    从百灵市出发的一行人，包括中途加入的莉格莱尔，所有人都通过媒体见证了教皇的演讲，而把他们带来的亚辛——就是刚刚《每日罗马news》上的那个特邀嘉宾“研究员史洛普”。
    血族议会趁着血族暴露于世的现在，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各个媒体上为血族澄清，但教皇的一通演讲，无疑让血族议会那些说辞变得苍白无力，继续为血族辩解反而还会招致杀身之祸——比如被怀疑是血族，然后被找上门来，然后死无全尸。
    杨启作为一个神父，方才的演讲对他的打击可谓不小：
    “他还敢把他干的事情扣到希莉欧特头上来？！”
    希莉欧特说：“我们距离他也就数十公里远。我有的是机会杀了这个人渣。”
    她站起身，抬手唤起一团黑雾，随即又将它捏散。
    “但如果就这么干掉他，那我依旧取不回我的永恒安宁，血族也将被这个世界赶尽杀绝。就像曾经的伊薇娜，与她的王国一般。我们必须要揭穿他彻头彻尾的谎言。”
    杨启道：“颠覆教会，谈何容易，拉格纳教皇的演讲已经让全世界都听到了...无需几天，教会便会在这个世界上取得绝对的威信和地位！”
    话音刚落，杨启皱了皱眉头，寒毛直竖。
    “地位...？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埃里克冷笑一声：“恐怕，他说的新纪元，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希莉欧特坐回床沿边上，双腿够不着地板，索性翘起了二郎腿。
    “哼。别把时间浪费在猜测他的想法上。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对付他。而我对如今的世界一无所知，在这点上无从下手，你们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推翻他。”
    ...
    咔哒——
    “哟。儿子。”
    一个戴着墨镜的黑发男子不知怎么就打开了房门锁，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杨启吓了一跳：“老爸？我还想什么时候先联系你，你怎么就找过来了？”
    希莉欧特的血红瞳孔注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她微微仰起头：
    “是你。”
    他摘下墨镜，放进胸口旁的口袋里，一副和杨启有六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样貌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血族女王。没想到袒露真相的时机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杨启旁边。
    “命运哪，不可捉摸，看上去像是巧合，但一切都已在冥冥安排之中。”
    杨沧海冲门口招了招手：“进来，孩子他妈。”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挑的金发美人，杨启亦是继承了她一部分的样貌，一眼便能看出来。
    她名为杨秋莎，入赘杨家后结合自己的俄国本名，为自己取了一个跟随杨沧海姓氏的中文名。
    杨秋莎上来就一个飞扑过来抱住了杨启。
    噗通！
    “乖儿子，妈妈好想你，想妈妈了没？”
    杨启尴尬地推开她的脑袋：
    “哇老妈你干什么，大家都看着——我又不是小孩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摸了摸杨启的头笑着说。
    杨秋莎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属徽章。
    杨启认得那个东西，那是他小时候就经常抓在手里把玩的，杨启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奖牌，后来就被母亲收了起来，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它了，似乎是被母亲随身带着，神神秘秘地从不被她外示。
    “认得这个吗？”
    杨秋莎拿出徽章并没有向杨启展示，而是朝着洛伊尔晃了晃。
    那上面雕刻着的花纹，以吸血鬼之躯痛苦挣扎了五百年的洛伊尔，自是永生难忘的。
    “...什么？！”
    洛伊尔一把抢过它，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精美雕纹。
    “你是什么人。”
    洛伊尔抬头，大声质问着杨秋莎，掷地有声：
    “这是卡卡莉诺家族的家徽！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第148章 祖辈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徽章，骑士小姐。我有，当然是很正常的咯。”
    杨秋莎对震惊不已的洛伊尔说。
    “只是我得纠正你一点，这上面的纹饰，并非是什么‘卡卡莉诺’家族的家徽...啊，某种意义上也许也算是吧。虽然千百年的变迁导致了我们家族的姓氏几经变易，但这枚极少对外展示的家徽纹饰从未变过，也正是因此你才能认出它，骑士团长。”
    杨秋莎撩起自己一头金发。
    “我是你的后代，看到我这头金发，加上这枚徽章，不难猜到吧？”
    旁边的杨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啊？！什么？洛伊尔是——”
    杨秋莎笑着说：“这位可是你祖宗哦，傻儿子，还不放尊重点？”
    杨启站起来道：“先等等，先等等，妈，洛伊尔是日耳曼人吧？你可是高加索人种啊？”
    “你看，孩他爸，我就说嘛，你们亚洲人从来就分不清欧洲人种。”
    杨秋莎朝杨沧海阴阳怪气了一番。
    “我说是高加索人种那就真的是高加索人种，户口登记的也不带怀疑的，就到现在咱家孩子也没怀疑过呢。”杨秋莎忍俊不禁地拍打着丈夫的肩。
    “你们不也觉得所有亚洲人都长一个样。”杨沧海对妻子笑道。
    “关于这件事呢，儿子。”杨秋莎清了清嗓子。“事实上呀，我们一家既不是什么日耳曼，也不是什么高加索人种。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杨启三观尽毁：“真的是那什么...亚特兰蒂斯人？”
    “嗯。我们这些超古代人的后裔有一个特点，就是它并非寻常的血脉，而是在千万年的演化中为了保护自身的纯洁有效，进化成了一种显性特征——简单来说啦，就是从血型上无法察觉异常，已经自我优化成了一种‘血能’。”
    “就像...呃，狼王权能与血族女王权能那样？”
    杨秋莎一副“松了口气，因为不用费大劲解释”的样子：
    “呼，儿子已经懂得这么多了呀，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我们这个血能并非像那些权能一样只有一份，而是会隔代显现在我们这些‘掉进海底的人’的后裔身上，显现的时候，很大概率会有这种金发特征。至于它显现的规律嘛，似乎是看心情。反正你老妈虽然是金发，但我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哦。”
    希莉欧特拿手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
    “难怪洛伊尔的血液会那么鲜美呢，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血统纯正。现在想来，她的血液味道确实与启有七分相似。”
    杨沧海道：“说来话长，我和我的爱妻正是因为调查与这血脉有关的事而走到一起的。至于我花了大半辈子走遍大江南北调查到的种种线索，终于在近日将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拼凑完整了。”
    他指了指洛伊尔：“比方说，这位和我们，尤其是我老婆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洛伊尔·卡卡莉诺小姐，也是我在查阅了教会典籍后，才怀疑与我老婆有关的，今天亲自一问，果不其然。这样最后一块线索就找齐了。”
    洛伊尔开口道：
    “光有这一个徽章并不足以说明你们的说法正确。如果我正是什么旧文明人的后裔，还正好血能在我身上显现，那又为何可以被血族女王转化为吸血鬼？”
    杨沧海摁着额头，回忆了一番。
    “让我想想，啊，没错。据我的发现...那是因为你当时的盔甲。它实质上是某种抑制器，限制了你体内的血能。导致你被毫无阻碍地转化成吸血鬼。”
    “什么？”洛伊尔难以置信。“那是教会打造的铠甲，教会的记载里写得明明白白！”
    “历史就是个任由后人打扮的小姑娘，这个道理，你明白吧？”杨沧海道。
    “这就说来话长喽，我不如一件一件从头开始讲，这样省得你们听得一头雾水。”
    杨沧海拧开随身携带的红茶保温杯，仰脖饮了一口。
    “洛伊尔女士。距你的时代一千年前，或者说，距现在一千五百年前，你有一位祖先死于当时的社会动荡之中。”
    “对你而言他的名字或许会十分陌生，因但这边的血族女王应该认识他。因为据我的调查结果来看，他死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担任某位亡国公主的护卫，随后在新的统治者抓住并审判那名公主时，他为保护公主而被杀了。”
    “他叫...丹尼尔。”杨沧海道。
    希莉欧特瞳孔一震。
    “丹尼尔？”
    随即，一股阴冷的气场覆盖了整间客房，希莉欧特那血红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杨沧海。
    “你知道我的过去，曾经的我。”
    杨沧海道：“不光如此，我还知道丹尼尔是有家室的人，而他的家室在新统治者的清剿下，被迫隐姓埋名、数百年来不断更换身份与姓氏，最后才避免了灭门惨案。”
    杨秋莎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家的族谱一直都乱七八糟的。唉。我多少年的青春都浪费在这上面啦。”
    杨沧海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里面夹着的一张复印件拿出来，抖开。
    “这是他的家书，也是我无意之间找到的第一个线索。一切的开端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份家书最后落到了教会的手里，而这，就是这名为‘命运’的戏剧的开端。”
    一条命运的丝线，将在场的众人串联了起来。

 第149章 丹尼尔

    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在伏案疾书。
    他的房间置物简朴，但床底的边缘隐约露出剑鞘的一角，似乎是为了方便他随时可以取到它。
    窗边的阳光明媚，此时的他却也无暇去享受。
    ...
    【致亲爱的妻儿，原谅我此时不能亲自和你们见面。】
    【这不是第一封家书了，过多的寒暄话就免了吧。】
    【近日，我和...大小姐，要搬家了。因为我们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未免会惹人生疑。老爷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得完成，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没能亲自去见你们一面。】
    【放心吧，她的金发还是那样美丽，也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我儿，你和她年纪差不多大，但却没她懂事，她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懂得许多大道理。】
    【啊，也许我不该这样要求你，儿子。因为她确实经历了太多。妻，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了。】
    【希望等我回去的时候，你也能比大小姐更懂事。】
    【等到了新的地方，我再给你写信。原谅我在这封家书中不能写出我自己的名字。】
    【还是老样子，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收到我寄来的任何物件，你们就出去旅游吧。】
    【千万要记住了。】
    【我永远爱你们。】
    ...
    叩叩叩。
    “丹尼尔，我可以进来吗？”
    “怎么了，小姐？”
    “我做了一些点心，来一起吃呀。”
    丹尼尔打开门，金发的少女身着粗布制的围裙，手里端着一盘刚制好的，热腾腾的点心。
    丹尼尔已经无数次像这样蒙受她的恩惠了，他只是一介侍卫，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要对他这么好。可她却总是这样，坚强地对所有人都保持着善意。
    发生在她身上的人间惨剧仿佛还在昨日，可她却常常微笑着，时常能让他紧绷着的、警惕着一切危险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但丹尼尔知道不能放松哪怕一刻，因为好好地保护她，是国王陛下留给他最后的指令。
    少女长年累月的好意，令丹尼尔对她萌生了保护欲，此时此刻，就已经逐渐盖过他内心的那份使命——
    他虽然对自己的这份极其危险、一旦被发现便死无全尸的使命已经产生了动摇，但少女对他而言，却也已经是不可抛弃之人。
    他最近想带着她偷渡到别国去，在当今皇帝无法触及的他国国土上，或许便能令她安然地度过一生。
    丹尼尔知道她内心想要真正的的复仇，但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她，丹尼尔都不能允许她去飞蛾扑火。
    如今这个王国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自封为帝国，这昭示着他们那不可一世的狂气。
    她年纪还小，颠覆一个帝国是何等的难度，她未必心里有数。
    “小姐。我们下一个地方要去哪里，您有要想去的地方吗？”
    少女歪头想了想，说：
    “去更靠近首都的地方怎么样？”
    “您还想着这些，恕我直言，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您的身份很容易——”
    她略有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那丹尼尔先生呢？你想去哪儿？”
    “往东边去吧。离帝国的势力远一些。”丹尼尔说。
    “嗯，好，我都听你的。来，先趁热吃吧。”
    金发少女对丹尼尔的意见往往都会提出一些质疑，如果她觉得没问题，便从此不再过问。
    她的内心有着自己的打量，复仇的时机远远未到，如今的她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
    她或许能去一些与帝国交恶的其他王国那里寻求他们国王的帮助，但鉴于现在周边各国都在这侵略者的武力威慑下瑟瑟发抖，如果她贸然前去求助，难保不会被当做筹码抓起来与帝国做交易。
    她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而丹尼尔也盼望着有一天能与家人团聚，但二人都未曾想到的是，最终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
    丹尼尔寄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封家书。
    好巧不巧，这封家书被帝国在茫茫的书信中抽查时截获，虽然它里面的用词已经无比谨慎，但还是被帝国方推敲出了端倪。
    当帝国士兵在街上截住了丹尼尔时，丹尼尔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丹尼尔跪倒在小镇地下监狱中泣不成声，他的面前，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妻儿。
    这名帝国的王子不仅用尽手段折磨丹尼尔的妻儿，甚至还将丹尼尔架在监狱前看着他们被折磨。
    为的就是摧毁丹尼尔的心理防线，让他彻底向帝国屈服。
    敌国王子摁着丹尼尔的头，在他的耳旁戏谑道：
    “我知道你和那可爱的金毛小狗交代了很多逃跑的方法，也知道如果把你押在这里太久，她会立刻起疑逃走...”
    “所以，我的要求也很简单，现在再给你重复一遍。”
    “把她带到我面前，我就放了这两个贱民。”
    丹尼尔牙龈咬出了血，他的心如刀割。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使命。
    而伊薇娜公主对他而言，是一朵理应永远绽开的鲜花，绝不应在此时被摘下而凋零。
    他这个护花匠，看来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帝国军已经在这边陲小镇的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伊薇娜逃走，也逃不太远，没有他的保护，伊薇娜无法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躲藏太多时间。
    而他的妻儿，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人渣王子能有一丝人性，除此之外，丹尼尔再无他法。
    “我...答应你。”
    丹尼尔痛苦地跌倒在地，和恶魔达成了一场注定被毁约的交易。
    ...
    ...
    ...
    次日，地下监狱。
    丹尼尔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王子伏在丹尼尔的耳边，谑笑道：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的交易，她都逃不出我的掌心。我只是想看你这副垂死挣扎的姿态罢了。至于你的妻儿，我会保证他们乖乖为帝国所用，让你效忠莫纳王国的一生变得一文不值。”
    “让你连自己的职责都被自己背叛，但又背叛得毫无意义，这就是我对莫纳王国，对你誓死保护的公主最好的报复。”
    丹尼尔脸上的愤怒随着他的逝去永远凝固了，而对另一侧关在监狱中的金发少女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
    无尽的折磨，绝望的哭喊最终化作无数把利刃将少女的心灵摧残得破碎不堪。
    她的温柔，她对世间一切的热爱，与她夺目的金发一同消失不见。
    ...
    在少女所在的牢房对面，是丹尼尔被关押在此的妻儿。
    因为敌国王子认为这二人还有利用价值，便留着他们的性命，而他们自然也亲眼目睹了伊薇娜公主所遭受的无数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们自是也目睹了丹尼尔的死。二人终日以泪洗面，他们逐渐失去希望，不知这在恶臭不堪的监狱里受尽折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某一天，母子俩被一阵牢房门打开的金属摩擦声所吵醒，随后便是锁链的摩擦声，睁眼一看，对面的监狱已经空无一人，娇小的少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架着离开了这间牢房。
    ...
    数小时后，外面发生了某种动静。
    这动静起初还不为母子俩所动，但逐渐，从牢房上方那用于流通空气的小铁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随后是刀剑声，惨叫声...
    只听外面的人高喊着“怪物”“女巫”，随后在此起彼伏的某种利器撕裂人体的切碎声中失去了声响。
    直到血液混着泥土从那小天窗中渗进牢房、顺着牢壁流下时，母子二人才惊恐地大叫起来。
    外面发生了战斗，而且是某种怪物对士兵单方面的虐杀。
    而他们很快意识到惨叫会将外面的怪物引来，母亲连忙捂住了儿子的嘴，但为时已晚。
    ...
    轰！
    监狱走廊的门被巨大的力道轰开，整块门板都径直飞了出去，轰然落地。
    谁人踏了进来，鞋跟踏在石砖地板上的声音尤为清脆，步伐缓慢，步幅小而紧凑。
    “嘶...”
    母子俩惊恐的眼眸中，映出那银发红瞳的身影，陌生而熟悉。

 第150章 延续

    少女身着以人类的工艺无法打造的暗红礼服，映衬出她苍白且无血色的肌肤。
    光是直视着她，无比的恐惧就压垮了母子俩，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眼前的少女虽拥有伊薇娜公主的样貌，但气势、姿态与模样，不仅已不似人类，更与伊薇娜公主大相径庭。
    “您...您是变成了什么？”
    那母亲颤抖着说。
    她曾经是伊薇娜公主的侍女，对那可人的公主殿下也无比熟悉。
    但她看到了少女身上因鲜血飞溅而染上的血污，看到她被染红的双手，甚至看到她的嘴边，划过一抹将干的血迹。
    少女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微微倾斜，随后注意到了母子俩。
    她微微张开嘴，细微的寒气随着她的嘶咕声从唇缝间逸出，若隐若现的上尖牙，亦是微微反射出昏暗的寒光。
    “嘶...”
    忽然，她以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出现”在母子俩的牢房外。
    她纤细而苍白的手抓住了牢房的铁制栅栏，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嘎吱、嘎吱、嘎吱——
    铁栅栏发出怪响，在她难以理喻的力量下开始发生变形。
    那母亲颤抖着将孩子护在身后：
    “离、离我的孩子远点，您可以吃掉我，但、但请放他一条生路！”
    嘎吱、嘎吱、嘎吱——
    母亲绝望地闭上眼睛，将孩子护在怀里：
    “求您了！”
    嘣！
    牢房栅栏被少女硬生生掰断，变成她手上一根弯曲成弓形的铁棒，随后被她丢在一旁，当啷作响。
    母子俩闭上眼，颤抖着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却迟迟没有等来她致命的攻击。
    那母亲睁开眼，只见少女的身后放着一个简陋的长条状木箱，而她却已转身开始离去。
    她回头瞥了一眼，抬手一勾，一袋沾满了血的布袋不知从哪飞了出来，掉在木箱旁，叮啷作响，发出钱币的碰撞声。
    “...”
    “嘶...”
    “走吧。”
    “带着他，离开这里，埋葬。”
    “永远别再回来。”
    ...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二人目不能及的拐角处。
    直至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母亲才颤抖着替孩子擦干眼泪，从牢房的栅栏缺口处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
    母亲拾起钱袋，又看了看木箱，她意识到了木箱里是什么。
    她和孩子跪在木箱前，痛哭流涕，久久不能平静。
    “丹尼尔、丹尼尔——”
    “我们的王国，虽然没能保住...”
    “但我们所有人都疼爱着的公主殿下，王室最后的血脉，她，她...”
    “她虽然活了下来，但她不再是她了。”
    “亲爱的丹尼尔...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监狱大门外的夜色之中，尸横遍野，寂静得没有任何活物能发出响声。
    时不时响起的乌鸦叫声，似是在无形地哀悼着什么。
    曾身为王室侍女的这位母亲，看着夜色久久地不能平静。
    她已经离开了，仿佛没有留下任何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尸横遍地的修罗地狱，却无言地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会被允许记录这段历史。
    没有任何史书会将那位公主的遭遇撰写进去。
    如阳光般温暖的少女那短暂的人生，在今夜画上了句号。
    清冷的月光下，银发的恶魔从烈焰的灰烬中重生，背负着残酷的过去，永远徘徊在这荒诞的人世之中。
    ...
    ...
    ...
    丹尼尔的遗体被埋葬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他留下的家室最终逃入邻国，隐姓埋名，安然度过了他们的一生。
    丹尼尔之子身上流淌的异族之血，尽管没有在他或他父亲的身上显现，但在一千年后的未来，命运的巧合却指引着他的后代再度与已化作血族女王的少女相遇。
    洛伊尔·卡卡莉诺，传承至她身上的勇士之血能终于显现，给了她一头纯净无杂的金发，并令她展现出过人的聪慧与过早成熟的心态。
    体内流淌的力量令她自发地想要习武，在她某一日的练武中，被巡察路过的教皇看中带走，至此步上了成为教会骑士的仕途，但却也为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教会学者对吸血鬼的研究最终追溯到了远古时代——亚特兰蒂斯人与黑暗意志的战争之中，更是发现了他们中的一支特殊部族，能以自身之血退治黑暗，但最终却以毁灭整片大陆为代价永久驱逐了黑暗。
    在教会发现这古代勇士后裔的特征与教会的骑士团长洛伊尔完全符合时，长老会产生了忧虑。
    他们担心洛伊尔的强大最终会功高盖主，令长老会因教会过度依赖她的力量而失去话语权，更因遗迹石板上那些虚无缥缈的预言而对她心生恐惧，担心所谓“勇士与黑暗的决战会毁灭世界”的灾难再度重演。
    教会发现勇士后裔异于常人的特性属于血能的一种，并记录成册。
    他们很快对洛伊尔的铠甲动了手脚，以针对吸血鬼血能的方式研发出能抑制血能的铠甲，希望以此限制她的战斗力，令她在战斗中负伤退役——最好是失去性命。
    机会很快就找上了教会，当时的瘟疫骑士被击败后留下了恐怖的黑死病，多年来黑死病的折磨令教会不堪重负，影响力急剧衰退。
    他们孤注一掷地打算与血族和解，以帮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为代价换来他们的财富与学识。
    但他们却是想借此控制血族，并除掉那名藏在黑暗中难以窥见真容的血族女王。
    洛伊尔被派遣去执行这个有去无回的差事，但她不仅成功了，还活着回来了。
    而她主动提出要带着血族女王远走他乡埋葬时，长老会欣然怂恿着教皇答应了她。
    如此一来，两个“祸害”，便一举两得地除掉了。在保证教会能继续统治这个世界面前，失去一个骑士团长、失去一件圣器，这点损失当然就无关紧要了。
    ...
    堕落为吸血鬼的前骑士团长，洛伊尔·卡卡莉诺，踏上了直到世界尽头方可停下的，只有她一个人的东征。
    带着沉睡的血族女王，没有目的、但又目的明确地前行。
    最终，在远东的那块大陆，那片东方国度的土地上，她迎来了这趟旅程的终点。

 第151章 妖魔

    东方的国度时值明朝末年，边关有外族袭扰，内部有盗匪作乱。
    偌大的明帝国奄奄一息，尚余数十年国寿，严重不足的兵力导致对西部边境的管辖略有松散。
    那个时候，有一名身着残破的异族铠甲，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一般偶然出现的白发赤目的妖怪，给边防的大明将士营中增添了几分恐惧。
    目击到那只妖怪的巡逻士兵逐渐变多，他们不约而同地返回营地中手舞足蹈地诉说着自己的可怕经历，一开始一些军官还以扰乱军心为由惩罚了那些士兵，但直到他们发现被吸干血液而死的士兵尸体时，这个流言的性质就改变了。
    没人再敢把它当做危言耸听。
    但过了大约两周后，便再也没有那“白发赤目妖”的目击记录，它的出现也成为了边防军营中的一段怪奇夜谈。
    ...
    “白发赤目妖”的真面目，当然便是历经无数磨难才跋涉到此的洛伊尔。
    即便是没有化作吸血鬼，身材和样貌远异于亚洲人的她也毫无疑问会被这些士兵拦下，更何况如今已不似人样的她？
    所以她索性放弃一路上曾经采取过无数次但均失败的伪装战术，设法在附近潜伏数日，调查清楚行进的路线与布防薄弱处后，才伺机穿过了边境。
    她早已放弃为自己这趟远征所耗费的时间去计数，因为她发现这世界是如此之广阔。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世界的尽头，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躲避人类、以及无法行动的白日，都令她耗费了更长的时间。
    几年，还是十几年，她已经麻木了。
    鲜血契约的力量成为了禁锢她的枷锁，令她无法违抗“藏匿并保护血族女王”的命令，而在她给予自己的暗示下，这份命令便成了驱使她不断前行的诅咒。
    她仿佛永远无法停下来。
    在她几近支离破碎的意识中，人性已经所剩无几，就连言语的能力都几乎丧失。
    家乡的语言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即便是她想要开口说话，从口中也只能发出属于吸血鬼的低吼声。
    穿过西域的沙漠，她踏入了中原。
    她本能地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她和背上这口藏着血族女王的黑之棺——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然而，这与吸血鬼需要进食人血的本性背道而驰，无人的地方，又哪来的人来成为她的食物？
    彼时的中原的最南方，人烟稀薄，大多是王朝流放罪犯之地。因此洛伊尔踏入那片密林与低矮山丘连绵不断的土地后，便难觅人类的踪迹。
    血液一旦不新鲜，吸血鬼便无法通过它补充力量。因此，她无法携带太多的血液补给，极易在荒郊野岭断粮。
    如果吸食动物的血有效，那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捕杀野兽，可惜她早就尝试过了。
    从欧洲跋涉于此的一路上，比这里还荒芜的地带比比皆是，她曾无数次遇到过这般危机，但这一次，她已感觉身体的力量到达了极限。
    吸血鬼自是可以通过吸血来恢复肉体的；但力量再强，终究只是生物，在大自然面前，依旧是无比渺小。
    长期高消耗、高摄入，过度地饮食人类鲜血，稀释了她体内的吸血鬼之血，令她的身体机能潜移默化地下降，在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无法再往前迈动一步了。
    她跌坐在森林中一块凸起的岩石旁，无言地望着天上的残月。
    她苍白的肌肤已有一部开始硬化，关节的活动变得剧痛难忍，抬手一看，石化已经开始了。
    她回头望向放在身后的棺木。
    血族女王进行了自我休眠，不管发出怎样的动静她都不会醒来，自然，那口棺木也无法被打开。
    洛伊尔此刻想着，最远只走到了这里，这里会是世界的尽头吗？
    不管是否，她也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这里荒芜人烟，不如就到这里为止吧。”
    她想着。
    在完全动不了之前，至少先将血族女王埋藏起来。
    她的目的就是如此，不能让血族女王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一路上洛伊尔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血族女王苏醒，血族女王如果提前醒来，发现洛伊尔将她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那洛伊尔就会功亏一篑。但不管多么大的动静，棺木中的少女都纹丝不动，显然她确确实实进入了沉眠。
    因为她对自己的鲜血契约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她才放心地进入了休眠，这份诅咒连思维都能强行纠正，洛伊尔绝不可能背叛她。
    但她没有料到洛伊尔凭借着意志骗过了鲜血契约...
    “把你，埋在这里，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她强撑着身体站起身。
    “至少，你能在这里安享数百年的沉睡...”
    “而这个世界，也能迎来数百年的和平。”
    “本想将你投入世界尽头的海中，将你从这个世上永远驱逐。但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走不到世界的尽头了。契约也无法强迫我去死。”
    她笑着，想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明明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血族女王依旧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重归人世。
    是因为失去了一切，乃至人性与自我的自己，终于能解脱了吗？
    她正欲弯下身徒手刨洞，忽然，她的眼角闪过一抹青蓝。
    她抬起头来，脸上病态的微笑瞬间凝固。
    ...
    一个清瘦的男人身着一身布衣，背后背着一柄剑鞘。
    他面容是符合身材的清秀，看样子是个文弱书生，但面对这样一个样貌奇特的“怪物”时，他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他搓了搓下巴，自言自语道：
    “嗯，山中生灵四散奔逃，似是有秽物闯入这座山中。寻迹找来，果真如此哪。”
    洛伊尔听不懂他的语言，但她知道，她必须要杀了这个黑发男人。
    她无法在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埋藏血族女王，而多日未见的人类，更是勾起了她吸血鬼的本能，她的食欲。
    洛伊尔浑身颤抖着，露出她的尖牙。
    “嘶...！”
    男人看到她虚弱的模样，看到她残破的衣物与白发赤目的姿态，皱了皱眉，清秀的脸挂上了锐利的杀气。
    “妖邪本是可怜之物，但退治妖邪，不做不可也。”
    言语间，宝剑出鞘，但却是一柄木制的未开锋钝剑。
    洛伊尔愣了愣，随即她拔腿扑向男人。
    “嗷啊啊啊！”
    男人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她的动作，怎像是西方蛮族军士之姿？”
    但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男人比出剑指，滑过木剑。
    “听我法旨！出！”

 第152章 书生

    随着这名书生的施法动作，一张符纸飞舞而出，浮在他的身前。
    “定！”
    叮——
    符咒展开了某种不可视的能量场，洛伊尔瞬间便无法动弹半分！
    书生面不改色，又掏出一枚淡红色的符纸，两指并拢，将它摁在木剑上，顺着剑身滑至剑尖
    呼！
    眨眼间，那木剑便燃烧了起来，但似乎却没有伤及木剑本身分毫。
    “嘶！”
    洛伊尔死死地盯着他，她对这种远东的魔法束手无策。
    与她熟知的圣咒术远远不同，这种魔法生效时没有非常显眼的光效和动静，但威力却与圣咒术不相上下！
    肉眼所见即真实，战斗时看破对手的招式才能占据优势。而对“东方魔法”一无所知的她，被这种视觉效果极为不明显的魔法攻击时，她落尽了下风。
    “赐汝解脱，勿要反抗。”
    书生一个箭步就冲上前来，裹挟着烈焰的木剑直冲洛伊尔的心脏刺去。
    此时此刻，洛伊尔余下的，那点极其有限的思考能力...彻底丧失了。
    愤怒，不甘，饥渴，耻辱，痛苦。
    最后，在吸血鬼的生物本能折磨下，面对冲过来的人类，她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性思考的能力。
    “嗷——”
    仿佛响应着她的渴求，仿佛回应了她堕入黑暗的心灵，一道若隐若现的门扉在她的身后显现。
    教会的至高圣器，天堂之门，在她的影响下一同染上了黑暗的颜色，化为通往深渊的地狱之门。
    半透明的它通体漆黑，其上神圣的花纹与它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格格不入。
    书生迅速停住了脚步：“那是何物？！”
    书生皱了皱眉，他也算得上博学多识，勉强认出了门扉上模糊不清的纹路。
    “那是西方异教的样式！她曾是西方的某种除妖道士？难怪她的铠甲如此——”
    书生无暇去思考，因为门扉随着洛伊尔的意念逐渐变得清晰，那紧闭的门扉也开始晃动。
    他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邪恶的器具，但他清楚，绝不能让这门扉被打开。
    但是，这名并不普通的妖魔，也不能如此草率地退治。
    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却在山林中做守夜人，书生心中的那杆秤，并非谁人都能参透。
    书生一凛，咬破手指，一划，涂于剑身之上。
    “炎附，剑出！”
    “急急如律令！”
    轰——
    火光一闪，书生一抖剑身，缠绕着剑的炽烈火焰应声而熄。
    白发妖魔被书生的火咒击中了腹部，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
    而后，书生将洛伊尔和血族女王的黑之棺一并带回了他位于深山中的隐居处中。
    由于那黑之棺散发着冲天的邪气，且他一靠近便会吸收他的精气，他费了很大劲才将黑之棺带回来，并布阵作法将它的邪怨之气封在后院的结界中，才令山中被惊扰而逃走的生灵陆续归来，这座幽深的山林才复归平静。
    ...
    洛伊尔再次醒来时，某种木制的枷铐锁住了她的双手，不仅死死地抑制了她肉体上的怪力，更是令她无法驱动鲜血魔法，如同寻常人类一般弱小。
    但她清楚，此刻的自己，并非曾经的二十岁出头的人类少女，只不过是一名可怜又丑陋的吸血鬼罢了。
    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早已不是了。
    洛伊尔环视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石砖房，从满房的抓挠痕迹、血迹来看，似乎自己才刚从无意识的狂暴之中恢复过来。从痕迹的密集与新旧程度看，自己少说在这房间里呆了三天。
    正当她狐疑是什么人将她带到此处，并且还给她饮下了足以令她恢复意识与身体的血液时，房屋的门被打开了。
    嘎吱——
    “昨日体测发现此女惧怕日光，嗯...比对山海经等传说记载，未曾见有此般妖物哪？”
    书生自说自话着走了进来，左手端着一本书，而右手提着一个竹筒制成的杯子。
    他忽然感觉到炽烈如灼的目光，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洛伊尔已经醒了。
    “啊，你醒了，汝可通晓人言？”
    当然，洛伊尔完全不能理解他那“奇怪”的语言。
    “嘶...！”
    她充满敌意地看着他，站起身就想扑过去，但手上枷铐上缠绕的麻绳将她牢牢拴在了墙边。
    “经我在这几日的数次屡试，才见你于血有激烈反应。这是今日的血液，既然你醒了，便自行饮下吧。”
    书生将竹杯放在地上，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在他放下那杯诱人的液体时，洛伊尔注意到了他宽大的袖口中，手腕处缠上了白布包裹的绷带。
    尽管洛伊尔完全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但她也隐约猜得出来，大约是这男人取了自己的血来喂食她。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拿，但也不忍直接踢翻这杯诱人的食物，因为她确实很饥饿。
    她不明白男人为何将她禁锢在这里，抬头怒视着他，开口想说些什么——
    “嘶...嘶咕...”
    但她的嘴里只发得出血族的低吼声，她早已在漫长的孤独岁月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书生发现她的双瞳虽暗红无神，但却灵活地随着他的动作转动，与先前那般狂暴的模样完全不同。他暗暗点了点头，他的推测没有错。
    书生接着说道：
    “我发现令生灵奔逃的冲天邪气并非来自于你，而是那口棺木之中。你的身体上亦有某种我未曾见过的咒印。故此我便猜想，你是否是被那口棺木中的魔物奴役之人？如果是的话，那你或许尚存可沟通之理智...”
    “嗷！嘶嗷！”
    洛伊尔狂躁起来，这书生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不能理解的语言，这无疑令她生厌，更导致因饥饿而易怒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书生叹了口气。
    “我是可以助你摆脱诅咒之人。但你似乎完全无法与我沟通...”
    他转身离去：“也罢，我会想办法与你交流的。天就快亮了，小生仍有一日之计待做，就先告辞。”
    “明夜再会吧，妖女。”
    书生关上了门，石砖小屋中又陷入了黑暗。
    ...
    洛伊尔见他终于离去，恼怒地跌坐在地。
    她带着血族女王躲藏了无数岁月，如今却再度沦为了阶下囚。
    如此失败，如此耻辱...如此地痛苦。
    她看了地上的竹筒一眼，没好气地把它抓起来，打开竹制的盖子，仰脖饮下。
    “咕...”
    在鲜美的血液滑过喉咙时，她的眼角流下泪水，不知究竟是因何而流。
    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能给予自己一丝安慰的居然是人类的血液。
    多么讽刺。

 第153章 和解

    次日，入夜。
    即便是不会被太阳照射到，无处不在的日光散发出的温暖气息，也会令吸血鬼感到浑身不适。
    对吸血鬼而言，燥热难忍。
    那名清瘦的书生又来了，只是他的神色明显发青了许多，连续数日为她提供鲜血，自是会如此的。
    “唉。”
    “近日，我也无法再给你提供鲜血了，继续此般下去，我亦有生命之忧。”
    书生走上前，将血液递给盘坐在地上的少女。
    洛伊尔抬起头，今天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依旧无法摆脱手上的木枷。这上面附着的奇异魔法，令她确确实实地“束手”无策了。
    “咕嘶。”
    洛伊尔发出不友善的嘶声，敌视地瞪着书生，就要朝书生扑过去。
    书生却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装有血液的竹筒塞进她手中，再在木枷上一捣鼓，顺势解开了这副笨重的镣铐。
    洛伊尔一惊，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但他既然就这样解开了她的束缚，想必也留有后手，于是她没有贸然向他发难。
    她打开竹筒盖子，嗅了嗅里面的液体，今天的血液很少，仅仅只装满了半杯。
    “嘶...”
    饮食血液已成为了洛伊尔无法抗拒的本能，每多饮下一杯鲜血，她就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人性又流失了一分。
    如果不是她现在需要更多力量来逃离这里，她根本不会多瞧这猩红的液体一眼。
    她心中那份身为人类骑士的荣誉感，令她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那器皿中血，可已饮尽？请跟上来吧。”
    书生背过手，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虽然洛伊尔依旧听不懂他的话，但从手势上也能简单理解他的意思，便警惕且狐疑地跟了上去。
    “既然你听不懂我的话，那便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罢——眼见为实。”
    在书生的领路下，洛伊尔在他住宅的后院见到了那漆黑的黑之棺，以及它周身那无比复杂的符咒形成的法阵。
    这法阵形成的结界将黑之棺禁锢在其中，它的周边充满了若隐若现的黑雾，似是棺中魔物的积怨实体化，一旦结界破除，这座山势必就不再安宁了。
    洛伊尔感受到结界那能反制邪秽的力量，站在它的附近令她浑身不自在。她清楚，这异国的魔法虽然能有效遏制她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但这点程度的结界，一旦血族女王苏醒，那是远远阻止不了她的。
    “正如你所见。我虽将此妖魔禁锢，但并非长久之计...欲除此妖，还需你来配合。”
    书生意识到她听不懂，长叹了一口气。
    书生想着，既然看到这口由她携带的棺木后，她没有攻击他，想必正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她是被棺木中的魔物奴役了。
    但仍有一件最关键的事情仍亟待他确认，那便是——
    确认这妖女身上的咒印是否与棺中魔物有关。
    书生抽出木剑，看了身旁的洛伊尔一眼，当着她的面举起木剑，拿出某种符纸，就要释放某种法术袭向那口棺木。
    叮！
    “嘶...！嗷！”
    洛伊尔不受控制地扑上前，将书生摁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颈。
    “啊、啊啊啊——”
    书生正要反击之时，洛伊尔愣了愣，本就无神的双目恢复了理智，惊慌失措地松开了他。
    “咕...嘶！”
    洛伊尔连连后退，直至磕到石子跌倒在地，脸上挂满了恐惧。
    在这个男人试图攻击血族女王时，她又被这可怕的契约操纵了，不受控制地袭向他。
    他或许可以帮自己，但如果他又试图袭向血族女王的话...
    想到这里，洛伊尔直接上前抱住他，将他往远离血族女王的方向拽去。
    “妖女！松手、松手！我——”
    直至被她拖出了好几米，身体有些发虚的书生才连连咳嗽道：
    “我已知道了、不会向那魔物发难了...你不必...”
    他抬头一看，也发现洛伊尔冲他连连摇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时不时指向那个棺木，时不时又指向自己。
    书生松了口气，收起木剑，有些摇晃地回身向住宅走去。
    “...”
    他脸上勾起如释重负的笑，因为他不必再像斩杀其它妖魔那样斩杀她了。
    如非抱着“妖本非魔，性也本善，令妖魔洗心革面有何不可”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不会被逐出师门，隐居山林之中。
    现在，至少她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魔又能令他向师门再证明一次，他的理念...没有错。
    “妖女，如此这般，便先在我家中留宿罢。”
    “这段时间，我会设法找人类血液给你，也设法令你识字，能讲人言。”
    ...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过数月。
    洛伊尔因长期过度饮食鲜血而导致的血液稀释、体能下降，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她也不再像初次与书生相遇时那般饥渴无比，饮食血液的规律也恢复到了三至四天一次。
    至于书生从哪弄来的人血——他一个瘦弱的书生只要随便下山，租辆马车找条官道走走，会成为盗匪的目标也不为奇吧？
    而天资聪颖的洛伊尔，在书生的言传身教下，仅两月不到，便能流畅与他言语沟通了。
    书生也解开了一个最重大的误会，她并非不能言语，仅是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导致的失语而已。
    在能开口说话后，她并没有急着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书生，而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言语措辞不会出错，打算在能流畅地与他沟通后，再与他商讨自己与血族女王的事情。
    血族女王的契约仍在控制她，她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洛伊尔从与书生的沟通中，了解到他原本是读书人，随后认为读书无法在乱世中拯救天下苍生，便弃文前去“圣山”拜师，成为了这东方国度的一种“猎魔人”。数年前，他被他们的“大导师”从他们的“组织”中逐出，随后便呆在这座山里继续猎杀“恶魔”，而他时常还会尝试拯救那些尚存人性的“恶魔”。
    洛伊尔自动将书生嘴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替换成了她能理解的东西，这倒也没有办法，毕竟书生所讲的那些所谓阴阳、五行，对一个西方人而言仍是太抽象了。

 第154章 遗事

    “是时候了。”
    这天夜里，洛伊尔找到在书房中习文的书生，将自己的想法与目的告诉了他。
    她虽然能流畅与书生沟通了，但想要用词汇准确地描述那些西方事物时仍然令她头疼不已。
    一个时辰后，洛伊尔总算将血族女王、教会与自己之间的种种事件说明白了，顺便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
    书生端坐在她的面前，茶桌上放着未饮尽的清茶。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原来，那棺木中正是统领着众多吸血妖魔的女王。残害天下苍生，甚至自称血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修饰。结界日渐松动，阵法难以为继。无需数日，便无法再维持这魔王的封印...”
    洛伊尔说：“那就只能按我说的做了，杨先生。”
    “西方的称呼我依旧习惯不了，你唤我字——枫，便是。”
    “这不重要。”洛伊尔淡淡地说。
    书生叹气道：“好吧，妖女。既然去意已决，我便也会尊重汝之选择。”
    洛伊尔刚才告诉书生的计划，是她在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
    与书生一战令她短暂地彻底化作了失去自我的魔物，也正是那一瞬间，与她的心灵进行绑定的圣器——天堂之门，也一同堕入了黑暗。
    后来她发现，她虽然能像曾经身为骑士团长时那般自由驾驭这件堕落的圣器，但它的出现无异于令教会蒙羞，令仍不愿放弃骑士精神的她无地自容。
    血族只要活着，便会永无止尽地渴求人血，而要人血，便只能对一个又一个人类下手。
    从欧洲至此的漫长旅途中，洛伊尔的手上沾满了人类的鲜血。哪怕是现在被书生收留，书生也被迫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晕盗匪取血...
    长久下来，未免又会害死这个男人。
    她唯有一死，才能从血的欲望中解脱，但她身上的鲜血契约仍有一个致命的后招，这是血族女王在她身上刻下契约时，从那鲜血契约中向她传达的讯息：
    如果这份契约以任何方式被解除，血族女王便会立刻从长眠中醒来。
    契约被破坏，意味着仆从身死；或是仆从背叛了她，将契约强行解除了。
    从各种方面而言，她确实难以死去，契约阻止了她做一切对血族女王不利的行为，包括寻死这种举动。
    血族女王不会给她任何抗命的机会，但又为了嘲笑她那痛苦挣扎的模样，而给予了她自由意志。
    这也让洛伊尔有了可乘之机。
    既然无法死去，那便请求书生将她与血族女王分开封印起来，如此，尽管封印总有失效的一天，但至少能还这世间数百年的太平。
    洛伊尔无神的双瞳望着书生：
    “一旦这契约被以任何方式破坏，血族女王便会醒来。将我们封印是唯一的选择。”
    书生道：“我等东方道术封印较为温和，并非如你们西方那般将妖魔驱离人世，而是镇压于人世之中，而其中妖魔如需进食，往往在封印破除前便生生饿死了。将你封印于其中，也难免如此。届时这棺中魔王便会...”
    “那如何是好？”洛伊尔问。
    书生眉头紧锁，随后舒展开来：
    “我有一法，不妨一试。我们东方的解咒术稍加改动，兴许亦能解除这鲜血咒印的一部分。但我们东方有一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完全解除这西方的咒法，仍需用西方的解咒术。”
    洛伊尔苦笑：
    “我们西方，没有所谓的解咒术。血族女王的诅咒...永生无法解除。”
    书生道：“还是先由小生一试罢。你可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惊动她。”
    ...
    经由繁杂的施法仪式后，书生用洛伊尔向来难以理解的奇异道法攻向了洛伊尔身上的鲜血符文，竟成功抹消了她左手背上的“令咒”。
    ...
    “如何？”
    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施法向来会耗费巨大的精力。
    洛伊尔抬起手，一直束缚着她的令咒确确实实地消失了，但她仍能感觉得到，女王的契约仍在生效，只是她再也无法通过令咒命令她了。
    “这...怎么可能？！”
    这意味着洛伊尔的意志无法再被血族女王操纵，但她依旧不能对女王做出不利的事。
    “经由这些时日与你的沟通，我得知这咒印是你与她的联系。将它切断，你的生死与否，她便也无法感知了吧？”
    洛伊尔闭上眼睛，一直缭绕在她心头的，操纵着她意志的阴霾，确实已在书生解除令咒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只是身为血族的洛伊尔依旧永远无法反抗血族女王，这不仅是她的女王权能在作祟，更是因为她与洛伊尔的鲜血契约无法解除。
    “不，先生。”洛伊尔道。“我的死亡依旧会惊动她，因为契约本身没能解除。但解除这令咒，也足以令她无法感知到我被封印。”
    书生叹了口气，像是在恨己不争：
    “假使解除不会惊动这棺中魔王，我也无法完全解除这契约，不仅因我学艺不精，其中蕴含的邪祟之力，更令我回想来都心有余悸。”
    “不必了，已经足够。枫，如此便好...”
    洛伊尔望向窗外的夜色，终于，她可以向这个世界告别了。
    “封印我吧，找个地方封印我...还有那口棺木里的血族女王。”
    “永远，永远不要再让我重见天日。”
    书生凛然道：
    “如果这正是你之选择，我也无理去阻止。但你可对这人世再无一点留念？”
    他话里有话般顿了顿。
    “我们可合力将那血族女王封印。而你仍可在这没有猎魔人追杀的东方生活下来，寻找令你不再渴血之法，甚至，我可去寻求能祓除那魔王的势力来帮忙——”
    洛伊尔拾起放在一旁的，那套破旧不堪、但被书生好好清洗过一番的骑士铠甲。
    “不必了，枫。”
    她郑重地穿上了它，在这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书生明白，她去意已决，比起作为一个魔物屈辱地活着，她更想作为一名荣耀的骑士死去。
    “蛮族...不，像你这般西方有识之士，真是令小生大开眼界。”
    他清朗地笑道。
    “好，小生不再挽留你。封印你与她的事宜，随后便着手去操办。只是小生仍有一求...”
    洛伊尔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妖女...啊不，骑士。在你离去之前，我可否将与你相遇至今发生的事，编纂成书？”
    “有何用意？”
    “哈，并无他意，仅是想供我后人参考，告诉我的后人，妖魔并非无药可救也。虽然我的后人估计也会当作是我这祖宗的疯言疯语罢。”
    “随你意愿。将我的遭遇用于警醒这东方土地上的后人，也未尝不可。那编纂成书的话，有书名吗？”
    “我早已想好，就叫——《赤枫遗事》罢。”

 第155章 传承

    书生将黑之棺装进马车中，与洛伊尔乔装打扮一番，一路颠簸南下，来到彼时还是一座小县城的百灵城。
    尽管它在那时便已存在，甚至还是一座港口城——但那时的南方本就人烟稀薄，因此这座小镇的规模在那时依旧也很小。
    但这座小镇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便是它其中坐落着一座正在修建的教堂。
    西方的传教士早早就乘船去往全世界，想向世界其它土地上的人们播撒“神恩”。这便是又一个巧合——在洛伊尔到达大明国土的半年前，恰好有一群传教士从百灵港登陆，历经当地乡绅与政府的重重刁难后，传教士们才被允许在城郊修建一座教堂。
    几日前，书生打听到这教堂的存在时，它的建造进展由于乡绅刁难导致相当缓慢，在山中居所与洛伊尔确认过后，她十分肯定那便是她所属教会的教堂。
    教堂一旦建成，便会类似寺庙、道观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积累起能够驱赶甚至压制邪秽的力量，是镇压血族女王的天然场所。
    即便百年后血族女王的封印逐渐失效，她也因沉眠的时限未到而不会提前苏醒。届时，教堂所积攒的神圣气息将她潜移默化地烧成灰烬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愿这教堂不会毁于战乱或时代的变迁。”
    书生感叹着，驾着马车离开了教堂。
    后来，他用毕生所攒钱财帮助传教士解决了他们一直在烦恼的地产契，持得了五成，也正是因此，由他来承包了教堂地下储物间的建造——也是顺理成章，不会被传教士们过问的了。
    血族女王被镇压至教堂地下的密室之中。尽管未来的某一天她会重见天日，但那也不是书生该关心的事了。
    此刻，书生站在百灵镇内另一间不知何处的地下密室里，亲手为洛伊尔的双手与四肢铐上沉重的锁链，将她拴在密室中央。
    “终有一天，这件事会被后人画上句号。”洛伊尔说。
    书生摇头：“此举并非将责任推脱给后人。身为一介道士，小生的微薄之力...也只能尽于此了。”
    “我明白，先生。”洛伊尔道。“这是最后的步骤了，往后，你便不必再操心我与她的恩怨，操心这不属于东方的恶魔。”
    随着阵法的启动，洛伊尔低下头去，跪坐在漆黑无光的密室中，再无声息。
    书生站在关闭的密室前，良久。
    他狠下心来，依照与那白发骑士的约定，施法布阵，将密室的入口隐藏起来。
    “...”
    “如何能置之不顾？说得简单呐，白发赤目的骑士。”
    “也罢，总算是有理由下山来了，在那座山中虚度光阴着实无趣。这座小镇风景倒也宜人，不如便在此定居罢。权当是监视这封印的安全了。”
    ...
    ...
    ...
    斗转星移，时光转瞬即逝——
    洛伊尔一族的血脉最终离开了战乱不断的欧洲，定居在彼时的沙俄，更易为俄姓俄名，沿用至今。
    金发在沙俄倒也不是什么稀有的特征，故此他们融入了沙俄的人群之中，只是这份不平凡的血脉与命运，催使着他们踏上通往宿命的道路。
    上世纪末苏联解体前后，喀秋莎·伊娃·伊万科夫，这名年轻的金发俄国美人在中原北方寻找先祖的下落，偶然间与一名准备上山去大道观调查名册的男人相识。
    二人不经意的攀谈间将这两件毫无联系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喀秋莎随着这名为杨沧海的年轻人回到了他的老家——百灵市。
    二人手上所掌握的线索，在此刻合二为一，推敲出数个令人震惊的答案。
    当他们站在教堂地下室前，看到那已经烟消云散的封印中央、那散发着微弱邪气的黑色棺木时，他们知道——
    停摆了五百年的命运齿轮，此刻重新开始转动了。
    ...
    “你爸我啊，最后没能找到骑士团长被封印之处。你那位道士祖宗可没留下任何记载嚯。”
    杨沧海说道。
    “我与你妈因为追寻祖辈的足迹产生了感情，最后走到一起时，对洛伊尔的下落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进展了。我本以为调查就到此为止了，但我们惊喜地发现，我们的儿子身上，显现了勇士血能。”
    杨秋莎笑了笑说：
    “儿子，让你接手教堂之后，我们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收废品的李大叔是你爸的好友，你打理教堂，我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杨启这才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与希莉欧特相遇的那天晚上，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不大对劲。
    “所以，我与她的相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杨沧海笑道：“也不能说是‘安排’。我们一介普通人不敢贸然惊动血族女王，而你身上的血能...不说能制服她，至少也能护你周全。尽管我让收废品的老李天天对你旁敲侧击，你也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那间地下室，才唤醒她，可把我急坏了。甚至还和她订立了反向的主仆契约，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儿子。”
    希莉欧特在一旁越听，她的眉毛抖的越厉害。
    她鼓起了嘴：“喂，你们一家子，你们，你们——”
    “给。”杨启立马塞给她一个布偶。
    这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她一脸阴沉地不作声了。
    杨秋莎说：“不出所料，乖儿子，你真的找到了洛伊尔的所在。其实我们当时刚回到百灵市，就寻思着过来向你坦白一切。谁知道，小离这孩子被卷了进来，你们二话不说便要去欧洲一趟。后来嘛，也就不用多说了吧？”
    洛伊尔后仰靠在椅背上，她一直听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也未有一句言语。
    杨启问道：“现在看来，你应该清楚我是那名道士的后代。可你为什么不——”
    “啧，少年。”
    洛伊尔回道。
    “你和那个道士一样，都被卷进了我与那边那位血族女王的恩怨之中。贸然告诉你这一层事实，你会不会相信我是另一回事，主要的是，当时你不值得我信任。”
    杨启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洛伊尔轻笑一声：
    “呵，现在看来，你倒是跟那道士有几分相似了。会为了拯救他人而倾尽一切。信任...是看在你那位老祖的面子上。”
    杨启长出一口气，他站起身，扫视了客房内的众人一圈。
    ...
    “在座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连我在内——所有人那错综复杂的命运丝线汇聚在这里，寻踪追迹地找去，最终重新汇聚到了一点，那一切的起源。”
    杨启看向那怀抱着布偶，直勾勾地盯着他，默不作声的娇小少女。
    “正是她，希莉欧特。”
    ...
    “怎么，你要我为这一切负责么？”
    希莉欧特一贯傲慢地冷视着他。
    “你这家伙，可...”
    噗通！
    还未等她说完话，杨启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并抓住了她想要反抗的手。
    “我来负责。”杨启道。

 第156章 间章 角色状态

    本篇主要罗列主要登场角色的状态，截至决战篇154章。
    【杨启】
    身高：174cm
    性别：男
    年龄：20
    血脉：中俄混血
    种族：人类
    外貌：黑短发，棕瞳（原金发于十六岁时染黑），其母系特征展现并不多，更接近亚洲人
    衣着：裁短的纯白神父礼服。胸右侧教会的标志为可拆卸魔术贴，摘掉后更接近日常穿着，佩戴十字吊坠，平时藏在衣内。
    信仰：教会（已动摇）
    能力：圣咒术（非正规），朗基努斯圣枪之主
    【希莉欧特·冯·莫纳】
    身高：140cm
    性别：女
    年龄：约1500
    血脉：日耳曼人
    种族：吸血鬼（始祖个体）
    外貌：及膝长银发，红瞳，在情绪变化、能力发动时，瞳孔的红色深浅度会发生变化（依据强弱程度由暗到亮）
    衣着：酒红色的女王礼服。丝绸颈环、抹胸，套袖，及膝裙摆，黑色长袜。金色的环状王冠为量身打造，通过丝绸头饰固定在头部。
    信仰：无
    能力：血咒术，黑暗魔法，黑之翼，血族女王权能，狼王权能
    【叶柳离】
    身高：162cm
    性别：女
    年龄：19
    血脉：汉人
    种族：人类
    外貌：披肩长黑发，黑瞳
    衣着：经常更换的现代女孩穿着，喜好邻家女孩风格的打扮。近些时候似乎刻意为了迎合某人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风格。
    信仰：教会（实际为无神论者）
    能力：暗影冲击
    【埃里克·谢菲尔德】
    身高：193cm
    性别：男
    年龄：35
    血脉：英格兰人
    种族：吸血鬼
    外貌：暗金色短发，红瞳，络腮胡
    衣着：棕色大型皮衣，下摆及膝。附带用于隐藏面貌的兜帽，但却戴着一顶牛仔帽而从来没用过它。皮质的手套与棕色皮裤方便操作皮衣内侧隐藏的大量猎魔武器。
    信仰：无神论者
    能力：猎魔人武技（吸血鬼化后极大增强）
    【洛伊尔·卡卡莉诺】
    身高：175cm
    性别：女
    年龄：约500
    血脉：日耳曼人
    种族：吸血鬼
    外貌：灰白长发，暗红瞳
    衣着：为了方便战斗、换洗而选择了简便的牛仔裤与衬衫。
    信仰：教会（已动摇）
    能力：魔器[地狱之门]，教会骑士武技（吸血鬼化后极大增强）
    【莉格莱尔】
    身高：164cm
    性别：女
    年龄：20（从召唤时算起）
    本体：圣杯
    种族：天启骑士/器灵拟态
    外貌：金色卷发，暗蓝瞳，天启权能发动时双瞳暂时化为紫色
    衣着：紫色古典礼服，裙摆及膝。邪气更甚，以黑色蕾丝边作点缀，头戴黑鸟羽紫色三角帽，双足着黑色长袜。
    信仰：自己
    能力：天启权能之饥荒，贪欲之圣杯，特别能吃。

 第157章 混乱

    “哦哦哦！儿子出息啦！”
    看到杨启的大胆举动和发言，杨秋莎情不自禁鼓掌起来。
    这会儿，希莉欧特从她细长的耳尖到双颊都变得通红无比，连言语也变得语无伦次：
    “负、负责？你、你这人类，在说些什么...”
    杨启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我说了，我来负责，负责收拾这些烂摊子，然后——”
    “然...然后？”希莉欧特头晕目眩。
    ...
    杨沧海一把摁住妻子的手：“孩他妈，可别起哄了。”
    “有啥呀，你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对我的？”
    杨沧海这老男人尴尬地瞪了她一眼，轻咳两声提醒道：“儿子。”
    杨启仍然盯着希莉欧特躲闪的眼，追着她闪躲的目光。
    此刻的她，全然忘了自己是血族女王，俨然一副未经世事的少女模样。
    从什么时候起，杨启能如此轻易击穿她的心理防线，就成了她最大的弱点呢？
    现在的她无暇去思考。
    眼见进入“状态”的杨启丝毫没意识到有一群人正看着他们两个，杨沧海深吸一口气。
    “儿子。小叶姑娘要生气喽。”
    ...
    这句话瞬间就打破了杨启的“状态”，他一阵寒意攀上脊背。
    扭头看去，叶柳离面无表情地戳开了一盒酸梅汤，嘬着吸管，特意发出了很响的嘶溜声。
    “咳咳，那，那我们回归正题？”
    杨启松开希莉欧特，她软绵绵地坐回椅子上，像丢了魂一样歪在一旁，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虽然她本来就没魂。
    ...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剩下的——想必儿子你也能想明白了。”
    杨沧海道。
    “你爸我正是为了调查血族之王才和你妈来罗马的，我们多年的调查下来，离证明血族之王就是教皇仅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看来你们已经弄到手了。”
    杨启点头：
    “所以爸，说到这份上我也能猜出来了。那家伙与深渊中的黑暗意志勾结，而我们的血脉曾经威胁到那个黑暗意志，为了确保黑暗的降临安全无虞，他必须要抹杀我们一脉。”
    “对。”杨沧海接道。
    “正所谓灯下黑，敌人的地盘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才到罗马来深入调查。我俩的调查早就引起了教会的注意，唯有暂时离开百灵市，才能护你周全。看到教会派来的杀手已经都找上了你，爸好几天都合不了眼。”
    他抱过杨启，拍了拍他的后背。
    “看到你没事，爸的心里才算松一口气啊。”
    杨秋莎也上来抱着二人：“儿子能没缺胳膊少腿地走到这里来，说明你的选择没有错，你的同伴都能值得你去信任。”
    “现在就告诉你一件事吧，儿子。”杨沧海郑重道。
    他摸出一本笔记，从里面夹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赫然是一个方形圣坛。
    “听你说，想要救小叶姑娘需要用到它。爸多年前偶然发现教会有这样的秘传圣器，且被教皇秘密收藏在大教堂里。本觉得不会是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想到今天派的上用场了。”
    “接下来，就由你去为这幅命运的长绘卷画上休止符吧。我们为时数十年的调查，我们的任务...从今天起，结束了。”
    ...
    片刻后，酒店走廊。
    “要收拾这个教皇谈何容易。”埃里克耸耸肩。“冲进教堂宰了他可能还是最容易的方法。”
    “但那样，所有血族也难逃一死，人类与血族将无半点和谈的可能性。”洛伊尔瞪了他一眼。
    埃里克惊道：“小姐，你居然在为血族着想？！”
    “啰嗦。”她自顾自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埃里克说：“等会儿，骑士小姐，就不能和我多说两句吗？你们聊了半天敢情都是一家人的恩怨，就我一个是局外人呗？”
    “还有那个莉格莱尔陪你，你去找她吧。”洛伊尔砰地关上了门。
    埃里克自讨没趣，他也只得耸耸肩：
    “确实，我跟你们可真不一样，你们惦记着那座圣坛，而我只想要教皇拉格纳死，哪怕丢掉这条命...”
    “...或许我之前是这么想的。但作为血族女王的仆从，这条命还是好好留着吧。我可想看姓杨的小子要怎么让女王得到幸福了。希望女王不会介意我见证那一刻。”
    “我们所失去的一切，和她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
    希莉欧特轻飘飘、摇晃晃、晕乎乎地走着，她抬手一弹，房门应声而开。
    “呜...可恶...”
    “真过分...”
    对于大脑里的“感情模块”已经几乎完全损坏的她，自是完全无法处理这般情绪的。
    她呆坐在床边，现在她还不太有困意，便也只能坐着发呆。
    她只想着把杨启从脑海里赶出去，这样她才能恢复一贯以来的女王仪容。
    然后她丝毫没注意，刚才便有人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咔哒。
    有人打开了房间灯，希莉欧特一激灵，侧目看去。
    “你好呀，小希莉。”
    叶柳离打招呼道，随后她像是意识到了希莉欧特并不喜欢灯光，便又把灯关上了。
    她径直坐到床边，伸了伸懒腰。
    “唉，你们聊了那么多，我却什么话也插不上来。呆呆地坐着那么久，听都挺累啦。”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叶柳离叹了口气：“小希莉那个叫亚辛的手下给我们开了单人间，我一个人好无聊。我就过来找你啦。”
    她握起希莉欧特的手：
    “小希莉，我们来个枕头晚会吧，丢枕头玩的那种，现在时下的女孩子间合宿的时候很流行的哦。”
    “要不然，其他的也——”
    噗通！
    希莉欧特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摁倒在床上。
    ...
    ...
    “小、小希莉，你干什...”
    希莉欧特直勾勾地盯着叶柳离的脸：
    “别装模作样了，女仆。你有什么话，径直说出来。别让我对你用魅惑之眼。”
    “...”
    叶柳离收起了她强颜欢笑的表情。
    “现在就初拥我吧，这样阿启就不会以身犯险了。”
    她的眼中，尽是奋不顾身的爱意化作的冲动。
    “我也要让他的血穿过我的喉咙，让他的一部分永远属于我。这样的好事只有你能独享，太不公平了。”
    “我只想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他的眼里没有我。”
    “所以，你带走他的时候，也一并带走我吧。只要成为血族，就可以了吧？”
    ...
    希莉欧特愣住了。
    坏了，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被杨启整糊涂了。

 第158章 起火

    “动手吧，初拥我。阿启就不必去以身犯险对付教皇了。”
    对此时急促的叶柳离，希莉欧特意识到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人类。你把吮吸人类的血液当做‘好事’？”
    希莉欧特捏住了她的脸。
    “正因非饮人血不可，血族才会与人类水火不容。即便是那教皇挑起的战争能圆满解决，血族也绝对无法与人类共存，这才是我执意于要血族避离人世，隐居黑暗中的原因。”
    银发少女露出自己的尖牙，反射着寒光。
    “我常常对人类说，这份力量是‘恩赐’。它是货真价实的恩赐，能赐予孱弱的人类力量与永生；但，也是货真价实的诅咒。”
    希莉欧特一通话语下来，无非便是在警告叶柳离，而她自然也听出了这层含义。
    “可、可我不想阿启去对付那种大人物，他会陷入危险的。他只是个人类，和你们不一样。阿启一直都是为了救我才来到这里，为的就是那座圣坛...”
    叶柳离双手在胸口紧握，她慎重地说道。
    “就算圣坛能成功救活我，我也只是寿命有限的人类。比起去尝试净化仪式，我更想成为血族。至少在追求阿启这点上，我们才公平。”
    ...
    “哈？”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
    “追求他？什么意思？你又在说我无法理解的话了。”
    叶柳离压下了眉头：
    “你总是在利用血族的能力和阿启贴那么近，你可别说你不是故意的哦？”
    “莫名其妙。”
    “真狡猾。”
    “烦人。”
    “哼。”
    “哼。”
    ...
    她们两个互相沉默了几秒，然后就在床上扭打起来。
    噗通噗通——
    ...
    咔哒！
    “喂，希莉欧特，你看到小离了吗？咦，门没锁。”
    杨启推开了门，还拦腰抱着一只满脸无辜的莉格莱尔。
    “我发现这家伙又在偷偷释放权能，她似乎给小离的饮料...”
    “...”
    “...”
    “...”
    “打扰了！”
    杨启迅速关上了门。
    ...
    “哼，我们继续。”
    “怕你啊？”
    “嗷！”
    ...
    叶柳离与希莉欧特今夜睡在了一起，而杨启则拖着莉格莱尔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
    “对淑女这样可真不礼貌。”
    莉格莱尔话里有话地揶揄杨启。
    “那你又礼貌到哪儿去？”杨启说。
    “嘻嘻，主人，我这可是在成人之美哦。”莉格莱尔说。
    杨启威胁道：“你要真想找乐子，我倒是可以让你真的好好乐一乐。”
    莉格莱尔来了兴致：“咦，有嘛有嘛，在哪里？”
    杨启一脸严肃地捂住了她的嘴。
    莉格莱尔被杨启修理了一顿，她很快就捂着发疼的脑壳供认了自己偷偷对叶柳离用了“一点点”权能。
    不过她在完全解放力量的情况下，却只是这么恶作剧了一番，也足以说明她对一行人并无敌意。
    她反倒是一行人里最为纯粹的一个，只是杨启时常想起朗基努斯曾说过的话：
    【杀死我们的主人时，所有天启骑士都会在契约的影响下消失。怎么，她没有告诉你们吗？】
    朗基努斯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而莉格莱尔却对这个事实只字未提。
    或许她真的不会去在意，对她而言，恐怕快乐比性命还重要。
    “所谓的‘队友’吗...真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杨启在自己的单人间中陷入思绪时，又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谁？”
    打开门，他的母亲杨秋莎笑着走了进来。
    “还没睡？”
    “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杨启说。
    “硬要说，也没什么事吧，刚才的会议就已经把重要的事情都说了。”
    她笑着说。
    “所以现在有点私人空间，过来和儿子扯点家常。”
    杨秋莎拉起杨启的手，看到上面多了不少伤疤和茧。
    “几个月不见，儿子哟，受了不少苦啊。”
    杨启叹道：“您还好意思说啊，和爸这样坑我这个儿子，自从遇上希莉欧特以来，我都没睡过一天好觉。”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杨秋莎一脸否认。“我看你和她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嘛。”
    杨秋莎神神秘秘地凑近杨启，小声道：
    “来告诉妈。你不会真的要娶吸血鬼吧？小叶多好一姑娘呀。”
    杨启喉咙一抽，差点背过气去：
    “您在胡说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小叶对你多好了？果然男人嘛...”
    “不是，您怎么就快进到结婚了啊？！”
    “可你那位穿得像黑手党似的英国朋友说...”
    杨秋莎顿了顿，凑到杨启耳边。
    “你可是连下药、灌醉都用上了哦？”
    杨启内心暗骂：“埃里克！！”
    杨启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您别听他胡说，我根本不是故意——”
    “哦，原来真的有做这种事啊？厉害噢，儿子。”
    “妈！我、我——”杨启越抹越黑。
    杨秋莎看着拼命辩解的儿子，笑着搓了搓他的头。
    “好啦，不逗你玩了，妈当然知道，你这木头脑袋哪有这种贼胆啊。”
    她叹了口气。
    “那位血族女王，是你的祖先发誓要保护的女孩，如今命运指引着你与她相遇。你不应再让她陷入永恒的孤独岁月了。如果丹尼尔泉下有知，也会希望看到她从往日的痛苦中解脱吧。”
    “而小叶姑娘，爸妈早已知道她对你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一心一意地对你好，虽然你没有辜负过她，但她一样渴求着你对她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你可要慎重地对待她们呀。”
    杨秋莎一番话，无疑又加重了杨启的压力，杨启一时无语，杨秋莎也只得拍了拍儿子的肩让他放轻松。
    “好了好了，先睡觉吧，熬夜对身体不好。爸妈还会在罗马待上一段时间，明天我们再讨论如何收拾那个教皇。这些事情呀，就留给你慢慢想，我也不能替你决定。”
    “那这会儿，妈就先回屋了。”
    她正想要出门，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对了，儿子。”
    “什么事？”杨启回。
    “...”
    “吸血鬼与人类有生殖隔离吗？还没人做实验证明过。儿子你要不然——”
    “...”
    “妈，晚安！”

 第159章 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叶柳离在走廊神清气爽地和杨启打了声招呼，而希莉欧特依然在棺木里睡觉，怎么叫都没反应。
    杨启想当然地就认为是她又赖床了，这会索性也不去打扰她。然而实际上嘛...
    ...
    杨启的父母已经先行离开了，而带他们到这里的亚辛现在仍在媒体上逆着风向替血族发声，故也没能到场。于是聚在杨启客房内的又仅有最初的一行人了。
    “希莉欧特没来，只有我们五个吗？”
    杨启看了一圈，莉格莱尔、叶柳离、埃里克和洛伊尔直勾勾地看着他，令他有些不适。
    毕竟这里面有三个家伙不是人类。
    “那好吧。我们几个先讨论一下也可以。”杨启道。
    “目标已经明确了，大教堂中某处藏有可以进行净化仪式的圣坛，我和小离都需要找到它，然后再做下一步决定。而莉格莱尔、洛伊尔与埃里克，你们与希莉欧特一样，都将那个化身为血族之王的堕落教皇视为目标。”
    众人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什么计划？”杨启问。
    埃里克说：“我们得搜集他犯罪的证据，再策划一场斩首行动，潜入大教堂中解决他。”
    洛伊尔道：“我虽已不再惦记变回人类...但我也并非想要颠覆教会。我至始至终都是一名教会骑士，尽管我早已不再服务于教会，但我亦不会对教会本身出手。”
    她顿了顿。
    “我是五百年前的迂腐骑士，解决一个现代教皇的计划最好由你们来制定，埃里克的提议我觉得可行。但我有一个要求，便是不要彻底摧毁教会。”
    “将教皇的秘密公之于众无疑会令教会的威望一落千丈，可能连偏安一隅都难以为继。我只希望，多少要让教会继续存在下去。如果它消失，对无数神职者和信徒而言都是灾难。”
    杨启道：“解决掉那个教皇会有这么夸张吗，教会会因此分崩离析？不至于吧？”
    一旁的莉格莱尔勾起微笑，她伸出手指晃了晃：
    “这位骑士小姐说得没错，呀，我意思是猜得真准。”
    莉格莱尔站起身。
    “我的前主人早已将教会的高层上下都尽数变为了他的爪牙，如今高层中已少有洁身自好之人。你们搜集证据时，难免会把那些家伙的证据也搞到手，如果收集到的证据够多，真的颠覆教会也并不是不可能哦。”
    “等等，阿启。你们要进教堂的话，我也要跟着进去吗？”叶柳离此时插了一嘴。
    “嗯。”杨启回道。“我们又不能把圣坛扛出来，而且解决教皇、找到圣坛、进行净化这三点必须得做好充足准备一口气完成。我们大概率没有第二次进入教堂的机会。”
    叶柳离显然着急了：“可是，真要净化我的话，阿启会死的！”
    “...”
    杨启一时无言，她又挑起了这个话题。
    如果选择救她，无疑是背弃了与希莉欧特的诺言。而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并非没有...
    “小离，你先别激动。教堂中或许也能找到有用的圣器能让我——”
    “万一没有呢？”叶柳离一针见血。
    她抬起头，双眼中充满了坚定。
    “果然还是接受我的提议吧，阿启，让小希莉——血族女王，让她初拥我。这样，你们就只需要对付教皇就好了。”
    埃里克和洛伊尔显然一惊，他们完全意想不到柔弱的叶柳离会想变成吸血鬼。
    “叶小姐，你认真的？”埃里克惊道。
    洛伊尔则劝导起来：“叶姑娘，且先不谈成为血族的过程对身体负担极大，一旦初拥完成，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
    “她，她和我说过了。”
    叶柳离说。
    “到最后进行净化仪式时，如果依旧无法保证阿启的生命安全，那她就会强行为我执行初拥仪式，而我也会欣然接受。因为，这就是那时我唯一能活下来的办法，阿启也就不用死了。”
    “而现在，她要我先搁置这件事，当务之急还是得对付教皇。所以，我有一个请求，就是大家寻找证据时，能不能...”
    埃里克若有所思：“找到一件足以在仪式下保护这小子性命的圣器么...”
    洛伊尔扶额：“有那样的东西？至少五百年前我闻所未闻。但教会应该确实藏有一些连我这骑士团长都不能过问的圣器，天堂之门便是当时从中挑选出来的。”
    杨启道：“多少先试着找找看吧。不到万不得已时，小离...”
    叶柳离没等他说完，哼了一声。
    “阿启也不用劝我了。有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办法，总比你死掉好吧？”
    “我只要阿启好好活着，能让我像现在的每时每刻，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不在乎我会以什么方式活着，而阿启呢，你会在乎吗？如果我也成为吸血鬼的话？”
    ...
    看到杨启被叶柳离的发问弄得支支吾吾，埃里克和洛伊尔说起悄悄话来。
    “说实话，我有些羡慕这小子。”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她和血族女王在他面前性格对换了么？这女孩最近变了不少。”
    “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开窍。”

 第160章 觉悟

    “我答应了希莉欧特暂时把这件事搁置。”杨启道。“不管要不要进行净化仪式，都等我们找到了那座圣坛，再做决定。”
    叶柳离听到杨启这么说，便听话地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她平常的性格便是温婉且逆来顺受的。
    只是近些时候来，一旦谈及关于解除自己诅咒的话题，她便变得强硬了许多。因为即便是她，也明白不能在这件事上妥协——
    一旦她不去争取，杨启便会真的从她的世界中消失。
    “我知道阿启为了我好，但也不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呀。”她不满道。
    杨启挠头道：“是我冲动了。”
    叶柳离笑了笑：“好啦，继续吧。”
    “那大家继续讨论吧。”杨启道。
    ...
    然而，经过一个小时的商讨，大伙依旧没能讨论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因为在这期间，亚辛向他们打了一通电话，向他们告知了当下世界局势：
    被狂暴化的吸血鬼吮吸鲜血后，它们所携带的改进型“零号”瘟疫会将遇袭者转化为新的“同胞”。正如他们在德布勒森市所看到的那样——
    这瘟疫巧妙地利用了被强行吸血鬼化后那股人类身躯无法驾驭的狂暴力量，使感染者不再身体崩坏，但也将其更进一步转化为了极为强烈的嗜血欲望，以将身体中的邪恶传输给下一位受害者....
    以这样的方式，嗜血的吸血怪物毫无章法地发动袭击，令无数人口密集的世界主要城市陷入混乱，多数城市都实行了宵禁。
    一到白日，这些仅凭着本能在行动的嗜血怪物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躲藏在城市的每一个黑暗角落。尽管人类拥有现代化的武器与军队，却也无法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高楼之中伸展拳脚，仅仅数日，吸血怪物的数量在急剧扩张着，而生活在科学世界的人类，对此毫无对策，各国政坛骂作一片，皆因手中武力无法遏制吸血怪物的扩张。
    越来越多的国家为了保护他们所深爱的国民，而选择了接受教会的入驻，由教会提供资源，去训练使用超自然圣光力量的士兵，将自己国民的命运交予教会手中。
    尽管当下仍只有几个小国接受了教会的提议，但用不了多久，越来越多的国家便都会向教会屈服，拉格纳的野心便会真正实现。
    无论是血族，还是狼人，还是任何违逆教会之人，都将永无安宁之日。
    最为可怕之事，仍是舆论的危机。
    血族这从来便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的初次亮相便令世人如此惊恐。
    亚辛数日的努力宣告失败，尽管他和许多血族都以人类的身份试图和人类解释吸血怪物与血族无关，但这不过是徒劳用功，任何试图替血族发言的人都会遭到无情的舆论攻击——人数稀少的血族，完完全全无法招架。
    教会的野心对血族而言已经人尽皆知了，但无数人类仍蒙在鼓里。
    最为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位躲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教皇拉格纳——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导演了这一出“好戏”？
    杨启愤而捶桌：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是我们找到了所谓的证据，这个世界已不会有人再相信血族的话，而教会也将会迅速掌握媒体。我们在打一场不可能赢的战争。”
    众人一致决定需要再花些时间想办法，便也只能结束了这次结果并不愉快的会议。
    ...
    杨启回到了房间，坐在桌前，长长无语。
    实际上，在发现了教会正是一切黑幕的元凶时，杨启这个打理着故乡小教堂的年轻神父，才是心理压力最大的。
    他未尝不曾是一名虔诚的信徒，而如今却已经在经历了这数月间的奇异怪事、结识了希莉欧特后、甚至是目睹教会犯下的罪行后，已经产生了动摇。
    他从脖间取出那枚十字架吊坠，将它握在掌心，抚摸着因体温而变得不再冰凉的它。
    小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祖上是驱魔道家，但到了父亲这一代时，他却在教堂里当起了神父。
    这为杨启日后的选择打下了基础，也成了他日后烦恼的导火索。
    而杨启自己亦是一名混血儿，从小便受着中俄两种文化的熏陶，因为这奇异的家庭与自己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他在孩童至少年时，无法对任何一边的事物产生归属感。
    尽管叶柳离伸出手拉住了他，让他没有坠入恐惧的深渊，被孤独所压垮——但却无法减轻他日益增长的焦躁。
    亚特兰蒂斯勇士的血脉...即便是在他终于得知这个真相前，他也隐约觉得自己非同寻常。例如在很小时就掌握了俄英日三种外语，对家乡的各地方言也是手到擒来；例如路过坟场时会感到头疼，例如呆在教堂或寺庙时会感到疲惫的身体正在恢复...
    将头发染作黑色，不过是他用于自我保护的伪装。
    杨启自以为这样便能融入自己的家乡，自以为在叶柳离的帮助下能度过一个平淡无奇的校园青春，并真正地融入这片土地。
    直到高二的那一年夏天，一件琐事将他从这样的幻想中打破。
    ...
    一名低年级的后辈在角落里被不良学生索要保护费，路过的杨启恰巧看到了。
    杨启才凭借自己的努力摆脱霸凌不久，对这样的情形他自是无法忍受。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杨启站了出来。
    “离他远点。”
    一如当年小离将他从那小巷中救出那样，杨启想着，自己此时也能去帮助这个后辈。
    为首的混混出口成脏：“你踏马是哪根葱...”
    后面的小弟拦住了他：“等下，老张，这家伙是二年级的杨启。”
    “我管他是谁，给我上！”
    “老张，我们打不过他...算了，姓杨的，今天不让你长点记性，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
    片刻后，三个不良学生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临走前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可恶，多管闲事！”
    觉醒的血能给予杨启优异的身体素质与战斗天赋，尽管他没有刻意去练过，同龄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只有练过空手道等格斗术的同学才能与他过上几招。
    他正想去搀扶跌坐在一旁的那个后辈，却发现他惊恐地冲杨启骂道：
    “你、你，多管闲事！”
    杨启愣住了：“我帮你赶跑了他们啊？”
    后辈怒：“他们不敢来惹你，可他们会更变本加厉地来骚扰我的！本、本来我只要给他们钱就好，现在、现在他们肯定会在放学时在外面堵我，学校根本管不了外面！”
    “你就没考虑过让他们都不敢来惹你吗？真要这样，就去找教导主任——”
    “那家伙是校长儿子！”后辈怒道。
    杨启语塞，而后辈推开杨启，向外走去。
    “少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去帮助他人，你这么优秀，没人动得了你，你哪知道我们这种普通学生的处境？”
    “把你那无处宣泄的好意留着自己用吧，虚伪的混血狗。”
    ...
    杨启从这长长的虚假之梦中醒来了。
    他意识到，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被他帮助解围、被他帮忙摆脱一次霸凌后，会在往后来向他道谢。
    也从来没有人在结实他后，没有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请求。
    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叶柳离温暖的微笑会是那么耀眼，那么令他在意，因为只有她不是因为自己的所谓“优秀”，而过来巴结自己的。
    杨启会因为他人需要自己而得到内心的满足，但他们似乎并不是真的需要“杨启”这个人，而是需要“杨启”的优秀能力。
    结果，自己仍是那个没能走出霸凌的少年，霸凌，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而已。
    杨启的焦躁、孤独与空洞，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医务室内，叶柳离在床边焦躁地搓着手，看到他醒来，她开心地笑了。
    他的床边只有她一人，平日在校园结识的那些“好友”，此时一位都没出现在这里。
    杨启不愿让任何人察觉自己内心的焦躁与空洞，也不愿让叶柳离再担心他，于是他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校园交际与生活，直至度过了一整个高中。
    但他在这以后，开始主动要求帮助父亲管理教堂，并开始研读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无其他原因，仅是因为呆在教堂这类场所里，能令他的身心会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且那些讲述圣者故事的经文亦能令他感到平静。
    他选择了逃避。
    只要一直逃避下去，就能顺利度过一切，直至完成学业，最后再在教堂里与父亲一样度过余生。
    杨启从一个梦中醒来，却又浑浑噩噩地陷入了另一个梦，直至这样的他，彻底被那月色下的银发少女给唤醒——
    他唤醒了她，而她亦唤醒了他。
    两名女孩与他的相遇，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亚特兰蒂斯的勇士...驱逐黑暗...哼，鬼扯。”
    “或许我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归宿，便正是因为...”
    “我的归宿，是她们。”
    杨启将十字吊坠摘下，放入行李中。
    “祖先留下的烂摊子，我心甘情愿地去收拾。”
    “我已经不再需要诵读经文了。”

 第161章 惊吓

    密不透光的阴云正笼罩在一行人头上，就连向来较为洒脱的埃里克也紧皱着眉头。
    烦躁的他，通过外墙三两步跃到楼顶天台处，靠在生锈的栏杆旁点了根雪茄。
    罗马，这座繁华的千年古都，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绵延至地平线。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在光亮无法照射到的角落里，暗流正在汹涌流动。
    受拉格纳操纵的吸血怪物暂时没有入侵这里，表面上看是他在彰显自己保卫大本营的实力，实则全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混账。”
    通过吸血鬼之眼的超强视距，埃里克能看到罗马那座大教堂被各方兵力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重兵把守、水泄不通。
    在知道绝不会有吸血怪物入侵这里的情况下，他还布下如此严密的防守，如若不是在演给世人看，那便是在提防某人：
    血族女王。
    拉格纳对她的到来心知肚明，只是他在明，血族女王在暗，他为自己的“事业”准备了多年，再加上有黑暗意志的协助，即便是越过那些兵力成功进入教堂，恐怕也将是一个等待着血族女王自投罗网的陷阱。
    埃里克与教会并无多深的渊源，更无洛伊尔、杨启与希莉欧特那般纠缠不清的孽缘。
    他本只是一名普通的英格兰少年，理应与无数孩童一样读书，步入社会，娶妻生子。
    然而，一切都在他十五岁那年彻底毁灭了。
    自己最至亲的亲人在那一夜横尸家中，而行凶者——那身着黑袍斗篷，声音低沉的家伙，将他视作蝼蚁般推开了，不知何故却留了他一命。
    埃里克成了孤儿，而他也在表叔的引荐下，步入了世界的暗面，至此在猎杀魔物的道路上渐行渐远，逐渐与常人的世界背道而驰。
    他的身后留下了无数魔物的尸骸，但却极少有魔物能给他提供仇人的线索。
    在三十岁生日那天，他逮住了一名高阶吸血鬼，在对他的严刑拷问下，他得知这人便是当年参与了灭门的“血族之王”副手，埃里克所看到的三名黑袍人中，其中一人便是他。这个情报无疑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可这个被他捉住的吸血鬼手上所沾的无辜者鲜血实在太多，他毫无悔意地狞笑着，声称他早已记不清灭谢菲尔德家门一事，而当时的埃里克或许对“血族之王”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故而血族之王也没有兴趣再抹杀埃里克。
    “血族之王”之所以会盯上埃里克一家，只不过是他为了进行研究，而随机挑选了一户“幸运儿”进行实验，实验结果失败后，又残忍无比地全部杀害——
    对他的仇人和眼前的吸血鬼这股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埃里克怒不可遏，干净利落地抹杀了这名高阶吸血鬼。
    这也成为了他对吸血鬼深恶痛绝的契机。
    时隔多年后，埃里克却也为了复仇自甘堕落为了吸血鬼，而又在两个月后，终于在布朗城堡的密室藏书馆里，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那三名黑袍人中余下的最后一位，正是瘟疫骑士施洛德，他与所谓的血族之王一起，为了完成那恐怖的瘟疫血清“零号”而四处拿不同人种的人类进行实验。
    而埃里克一家，不过只是恰巧就被他抽中了。
    “剩下一个...就是你了，拉格纳。”
    埃里克狠狠地踩了一脚雪茄的烟蒂，地面被踏出一丝裂痕。
    “只是，现在我有了效忠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意识被血族女王操纵着，令他会对她无比忠诚且无可违逆；
    但他为了这个复仇的目标，完全不会去反抗她，按照她的想法去执行每一个命令。
    而在得知了这位血族女王的过去后，埃里克更心甘情愿地为她服务。
    他已经抛弃了所有，将自己的生命都投入到复仇之中，故此在一切结束后，这个世界也再也容不下他。
    现在，埃里克只想着能见证血族女王终归幸福的那一刻，并站在王座下的红毯旁默默看着这一刻，为她去鼓掌，随后潇洒地离去，再度为血族，为她执行下一个任务。
    他十分肯定，这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并非被她的意志所影响。
    曾经的他会想着即便与仇人同归于尽也无所谓，现在他也算是有了一个日后活下去的目标。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他，不会去渴求自己的救赎。对他而言，自己不需要救赎。
    ...
    与此同时，某位在此时此刻被不少人惦记的事主，至高无上的血族女王刚从睡梦中醒来。
    她稍稍整理了一番衣着，颇有不满地从棺木中坐起身，面无表情。
    “那个笨蛋人类，总算不再在我的脑海中袭扰我了。”
    她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暂时将杨启的事抛在脑后，现在，她该将注意力放在那个拉格纳的身上了。
    眼下的局势非常紧张，不抓紧时间想出对策的话...
    “希莉欧特！”
    杨启推开门。
    “你醒了？”
    希莉欧特花了十来个小时建立的心理阵线...瞬间垮掉。
    她大惊失色：“干嘛？！”
    杨启道：“现在局势非常糟糕，我们该讨论一下怎么才能破局了。你怎么了？”
    “我、我——”
    扑通！
    希莉欧特甚至忘了自己惯用的意念移动，她迅速徒手抓起棺盖，钻进棺木扣上盖，一气呵成。

 第162章 阳谋

    “失态，何等的失态。”
    希莉欧特气鼓鼓地在棺木里打滚，泛红的双颊埋在枕头之中。
    “为什么，光是看到那个人类，我就...”
    “呜！可恶，可恶。”
    少女的脚丫无规则地来回踢着两侧棺壁，内心的奇异悸动始终无法平息。
    既然无法将他从脑海中驱逐，那现在便就不去尝试，免得耽误正事。
    她轻哼一声，闭上双眼。
    “聆听我的召唤。”
    ...
    从遥远的彼方，某人的意识与希莉欧特接触了——
    “...谁？”
    那声音随即连忙道：
    “失礼了，是女王陛下！找我等狼人部族...找我海因伯格有何贵干？”
    希莉欧特通过狼王权能的力量与海因伯格沟通着。
    “你们一族可已安顿？”希莉欧特说。
    “那是自然，我们找到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居所，可保余下的数千名狼人偏安一隅。”
    海因伯格顿了顿。
    “但我大约能猜出来女王找我所求何事。是为了对付那个教皇，没错吧？”
    “哼。”希莉欧特抬手一挥。
    “我要你做的事，已经烙印在你的脑海里了。你明白该怎么去做。”
    说罢，她便终止了这次意识间的对话。
    那一头的海因伯格愣了愣，他冷笑一声。
    “真是完美又阴毒的计划...不愧是血族女王，狼人在千百年来落于下风，情有可原哪。”
    ...
    希莉欧特坐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体上繁杂的挂饰，无意间再度瞥到自己左手上鲜红的令咒。
    现在它的三部分都发着淡淡的红光，杨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到它了。
    因为她近些时候以来，面对杨启时，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强硬，自己的脑海与身体总是会在面对他时变得不再“听话”，被他轻易压过气势。
    尤其是刚刚那手足无措的情况，令她现在想起来时脸颊亦泛着红晕。
    “我可不会指望你，指望人类去对付教会，哼。”
    少女向门口走去，身后飘扬的银发随着身体一同，化作黑雾开始消失。
    “千百年前，教会便熟用手段笼络人心，威胁血族，又恬不知耻地寻求血族的帮助，到头来仍终是一场骗局。千年后仍想对人类、对血族如法炮制...”
    她的双瞳在黑暗中散发着红色的淡淡荧光，随后整个人都分解为黑雾消失了。
    “我只欲瞥见那个人类所许诺于我的未来，区区蝼蚁，休想碍事。”
    ...
    她很自然地就这么想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是继续回到幽深的城堡深处干坐着。
    ...
    数小时后。
    “boy，快看这个！”
    埃里克将手机的画面展示给杨启，这是一位新注册的用户正在直播，而直播间的标题是简单的几个单词：
    【重大发表】
    “有人通过关系网在同一时间联系了世界各国的大媒体，要求他们在这个时候盯紧这个直播间，还附上了‘这将拯救人类’的措辞。这到底是...”
    埃里克说着，点开了直播间，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镜头前，一言不发。
    杨启震惊道：“海因伯格？！”
    在预定开始直播的时间到后，这个身材壮硕、须发俱白的狼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头灰白的狼人。
    其身材之高甚至连镜头都无法容下，令他拿着镜头往后挪了挪，才重新站定。
    随后，海因伯格以他狼人的样貌，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话了。
    “很抱歉用了比较夸张的措辞，但如不用这样的名义，我想便无法邀请到各国的媒体都关注着这场直播。”
    “正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场直播，并非电脑特效，也不是蓄意欺瞒的录播。我名为海因伯格，是一名普通的德国商人，同时，也是你们口中的‘魔物’——狼人。”
    “但如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称呼我们为‘亚人’，即‘亚种人形生物’。不仅是狼人，诸如妖精、血族等亚人，都是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诞生的少数存在。多年以来，我们一直被教会为首的势力视作异端驱逐。但我们从未离去，我们一直在人类社会之中与人共存。”
    “虽然血族已成为世界公敌，而向来与血族不合的我们狼人一族却并未被教会提及，想必教会自有他们的揣摩。而与教会的恩怨并非我这次想要与诸位分享的话题。”
    “既然血族已经落难，而作为千年宿敌的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故此，从今天开始正式向世人公开我们的存在。”
    “并且，为了安抚受惊的全人类，也为了赢取人类的信任——狼人一族，将以我海因伯格的名义，将所有财富、知识与力量投入对抗吸血怪物的事业中。”
    “我们的财富会救济灾民，我们关于一切亚人的知识会分享给人类，而我们的力量——狼人战士，会深入狂暴血族肆虐的城市中，用我们的狩猎技巧从黑暗中将它们猎杀。作为血族的千年对手，我们对付它们的效率将远超一切军事力量与教会神职者。”
    “由我们狼人一族组成的第一支狩猎部队，将于次日到达受灾最为严重的纽约市。愿我们能在猎杀血族这一点上能够互相理解，和平共存。”
    ...
    海因伯格的直播就在此时中断了，而一行人显然知道这是谁指使的了。
    对一行人而言，答案再明显不过。
    呼——
    黑雾吹进房内，实体化为了银发红瞳的少女，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看完了？”
    杨启说：“这是你的计划？！你怎么没和我们说一声？”
    “这与你们的计划并不冲突。”
    希莉欧特望向窗边，醒目的大教堂在地平线上矗立着，映入她的眼帘。
    “以教会之法，还治教会之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启道。
    “你要对那些，你的同胞下手...让狼人杀死血族？而海因伯格暴露在世人面前，他也难免会有生命危险！这...”
    希莉欧特冷漠地说：
    “那些无脑的感染者并非我的臣民。”
    她看向杨启，双瞳中是刺骨的冰冷。
    “即便是我的臣民又如何？不过均会打扰你将与我一同踏入的永恒。而狼人一族，如能成事，便再好不过，如果失败，他们打乱了教会的计划，亦给你们创造出了机会，而我，还能彻底除掉狼人这股迟早也要不安分的眼中钉。”
    少女的口中，近乎无情地说出了她的安排。
    “有何不可？”
    ...
    当杨启一度认为她不过也只是一名缺乏情感的普通少女时，她行使女王职权时所展现出的那股冷酷、无情与果断，冰冷得令杨启脊背生寒。
    她终究是活了千年的血族女王，在无数个时代更迭之中，早已对生命失去了概念。
    对永恒的她而言，人类只不过是一个个食物，而其它寿命更为短暂的人类，也只不过是她无限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对她而言，值得在意的人只多了唯一一个杨启，除他之外，皆是她漠不关心的工具罢了——为达目的，可以被她毫不犹豫地牺牲掉的工具。

 第163章 报应

    希莉欧特的计谋显而易见。
    狼人提出了站在人类一边，以行动博取人类的信任，而教会对此提出的反对措辞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狼人以人类一侧的立场行动，教会无法出手去阻止，而教会在媒体上展现出的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无疑佐证了一行人的猜想：
    教会的目的之一，正是抹杀所有魔物。
    尽管真正的目的仍尚未揭晓，但这无疑足以令希莉欧特一方对其对症下药。
    ...
    首日，由一百名狼人战士组成的猎杀部队进入了纽约。这些战士们身上携带着微型摄像头，令全世界的媒体目睹了一场高效的围剿行动。无脑的低阶吸血魔物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次日，有狼人战士在猎杀行动中阵亡，由于是全程直播，此举博得了部分人的同情，世界的各大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支持狼人的声音，亦有诸多媒体开始讨论与亚人共存的可能性。
    第三日，人类身份确实是一名商人的海因伯格率狼人众以人类的姿态进入了罗马，在罗马分发由血族议会制造、由他批量生产的血清疫苗，声称可以免疫狂暴血族身上携带的零号瘟疫，并请串通好的受试者前来注射。证明其安全可靠。
    ...
    希莉欧特嘴角勾起冷笑。
    “哼，时间差不多了。”
    一队身着白袍的教会士兵从酒店窗下的街道跑过，向着海因伯格分发疫苗的广场跑去。
    “教会，坐不住了。”
    ...
    “狼人统领，我们是教会猎魔人第一近卫队。受教皇陛下之令，你们必须立刻停止渗透人类社会的行为，并率所有狼人接受教会的检查！”
    海因伯格站出前来，抬手一指那名趾高气昂的队长：“渗透人类社会？这等子虚乌有的罪名便扣到老夫头上来了？现在是21世纪，凡事皆要讲究‘法’。我们狼人一族亦有担任律师的成员，我们不介意用这个国家的法律、甚至是世界上公认的任何法律起诉你们诽谤。”
    “这里是教会属地，在教会的管辖区内擅自给神佑子民注射你们那来历不明的药物，本身便是在亵渎教会的铁律！”那队长走上前来，试图拿走一支血清。
    “我们有权将血清带走检查！”
    啪！
    海因伯格抓住了队长的手，人类之躯根本比拼不过狼人的力气，海因伯格将他的手腕捏得嘎吱作响。
    “我再重申一遍。”海因伯格道。
    “要么，你们去找律师下发一封律师函，随后再在法庭上见...要么，离我们所开设的注射站远一些。后面还有平民需要等待疫苗的注射。”
    猎魔人队长回头看去，排起了长队的罗马市民们开始此起彼伏地抱怨：
    “狼人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这一点你们教会不清楚吗？”
    “你们要真觉得自己比狼人有能耐的话，倒是去杀两只吸血鬼啊？”
    不满的市民开始上前推搡教会猎魔人，而维护秩序的反倒是狼人医护人员一方，这立场反转的画面，显得极其滑稽可笑。
    猎魔人队长拿出小型十字架道：
    “够了，市民们，我这就让他们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他们是与吸血鬼签订契约，同流合污的——”
    噗！
    一名罗马市民上前来，给了这队长一拳。
    “滚远点，教会狗！”
    不少市民本身就被肆虐的吸血怪物弄得心神不安，教会的“无理取闹”更令不少人怒火中烧，便上前来与这些猎魔人“打成一片”。
    这次斗殴持续了一段时间才被罗马市政府方面出面调解，而时时刻刻关注着狼人的媒体，毫无遮拦地将教会此次展现出的丑态放送给全世界。
    ——虽然上面这些是客观发生的事实，但实际上打出第一拳的，也是早已安排好的演员。
    藉此，此前一直被压制着的，反对教会入驻甚至掌控军队的声音得到了支持，最终演变成声势浩大的游行抗议。
    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也将在此时执行。
    罗马的市民们冲击着教会所驻扎的每一个据点，令教会疲于应对，与此同时，伪装成狂暴血族的正常血族战士，也不断袭扰着其余的教会据点。
    教会不得不从大教堂抽调人手去防守其它地方，至此，偌大的教堂原本水泄不通的防御，出现了数个脆弱的突破口。
    ...
    “所谓证据，恐怕没有其它证据能比亲手从他口中逼问出的更有说服力。”
    “所谓起死回生、护佑人命的圣器，整个世界也只能在那座大教堂中寻获。”
    希莉欧特靠在窗边，扫视着在场的五人。
    “我为你们创造出了机会，现在，随我一同进入那座教堂吧。”
    这数日来，一行人目睹着这一系列近乎明摆着的算计，不论是教会，还是他们，都对这阳谋心知肚明，但教会毫无反制之法，只能乖乖踏入圈套中，落得如此狼狈的局面。
    这便是他们最爱用的舆论武器，亦是希莉欧特在千年的寿命中，用血与泪去学到的权计。
    杨启深呼吸一口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时间永远不会等人，即便是在罗马闹出了这样的乱子，教会在全世界的势力扩张依旧仍在继续。
    如果凡事都要畏首畏尾地做好万全准备，那等着他的，只有失败。
    他在克洛斯给他带来的上千次死亡幻境中，早已学会了如何踏出未知的步伐，这一次也不会再犹豫了。
    “我们出发。”杨启道。“克洛斯那混蛋估计藏在里面等着我们。我们要对付的，是极有可能受到黑暗意志直接指使的教皇拉格纳，以及持有双重权能的死亡骑士克洛斯。”
    “这是最后的战役了。”埃里克扣上了大衣，拉紧了手套。
    洛伊尔道：“作为曾经的教会骑士，这些家伙令我脸上蒙羞。”
    “嘻嘻，克洛斯和前主人估计会凶我呢，我好怕呀。”莉格莱尔嚼着爆米花道。“我可一点都对付不了我的前主人。大家可要小心一点哦？”
    余下尚未发言的希莉欧特与叶柳离，双双看向杨启。
    ...
    她们仿佛有默契一般，对视了片刻。
    她们向杨启伸出了自己的手，像是在说——
    “前进吧，一切交由命运去抉择。”
    ...
    杨启低下头，最终，握紧了二人的手。
    “我们走吧，活着回来。”

 第164章 进入

    “爸，妈，注意安全，你们不是早被教会盯上了吗？别被他们抓住了。”
    “放心吧儿子，可别小瞧我们俩喽。”
    ...
    杨启打电话给爸妈报了下平安，但向他们隐瞒了自己突袭教堂的计划。
    杨启知道，凭他们俩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干这么危险的事的，他甚至可以肯定只要他如实汇报了，他这俩神出鬼没的爸妈肯定会在半路上截住他。
    此刻，希莉欧特坐在窗边，夜风吹动着她的银发。
    “那黑暗意志，那个存在，是‘被驱逐的神祇’。尽管它对这个世界的干涉极其有限，但它依旧想出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办法。”
    “它将自己的力量赐予这个世界的生物，操控其意识转化为它的‘使者’。并在时机成熟之时，‘使者’的躯体因高浓度的黑暗能量，变成了一根天然的‘引雷针’。黑暗意志现身之时，便能轻易夺取‘使者’的躯体所用。”
    少女把玩着银色的发梢，双目在言语当下并未闲着，扫视着不远处的大教堂，检查着每一个防守缺口。
    “但我切断了黑暗意志与我的联系，千年以来，它无法通过意识操纵我。而后它操控了拉格纳的意识，促使他在我的城堡中设下陷阱，令我一度被它夺走躯体。”
    她回过头来看向杨启，向杨启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三个鲜血令咒发着微光。
    “现在，启，保护好我。这份令咒只能抵挡三次黑暗意志的攻击。如我再度被它占据，它不会再给我第二次夺回躯体的机会。如今的它已经今非昔比，汲取着世间的恐惧与愤怒变得无比强大。尽管身为血族女王的我并不惧怕面对它，但难免它会在任何可乘之机下趁虚而入。”
    杨启郑重地点点头，握住了她纤细的手，冰凉的五指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准备好，我找到入口了。我们即刻进入教堂。”
    她举起右手，指向天际，不可见的“某种存在”流过指间，抬手一握，那无法抓住的“存在”，仿佛尽在她的手中。
    【血咒术·苦短良辰】
    嘀嗒、嘀嗒、当——
    “咦咦咦！”
    叶柳离被埃里克抱起来从窗户一跃而出，她下意识想惊叫，但立刻捂住了嘴。
    一层金色的沙状粒子包裹着希莉欧特外其他人的身体，而除了他们之外的一切景色都静止不动了，世界一瞬间归于寂静。
    除此之外，只有被这金色粒子包裹的一行人，以及希莉欧特自己的颜色是正常的。其余一切事物，那些人，那些建筑，在这【苦短良辰】中统统都失去了颜色，通体灰白，结合这死一般的寂静，整个世界都了无生机。
    一行人自是头一回目睹这般奇异的景色。这个世界，一如希莉欧特的内心写照。
    只要希莉欧特愿意，她能将周围的任意物件拖入这属于自己的【苦短良辰】中，在这静止的时间里自由活动。而这甚至不会加大她的负担。
    呼——
    众人越过数个楼顶向教堂逐步接近，逐步降低与地面的垂直高度，随后从低矮的平房安稳地落到地面上，此时距离教堂仅有三十余米远。
    尽管希莉欧特身着看起来极不便活动的礼服与高跟鞋，行动也丝毫不落杨启半分。凭她身体的灵活程度，自是能轻易弥补这点不便的。她甚至为了保持与杨启平行而未使用黑之翼。
    杨启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开，奇怪的是，她也并未像往常一样试图挣脱。
    他不愿去松开她，因为在曾经的死亡幻境中那无数次轮回里，一旦杨启松开她的手，她便在杨启的面前香消玉殒。
    尽管杨启知道面前的她不是幻境中任人宰割的女孩，但杨启还是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本能地，试图用自己具有温度的手掌去温暖她已不再产生温度的纤细掌心。
    “启，别握那么紧。”她冷冷地说。
    “啊，抱歉。”
    在希莉欧特的领路下，一行人绕过那些静若雕像的守卫，再快步绕到了教堂的后侧地下仓库入口。
    这里有两个门卫在看门，而希莉欧特的【苦短良辰】也恰好在此时结束了。
    “取回权能后，这份力量也随之增强了。但极限也仅有这十余秒了...”
    她轻扶额头，抬手一指。
    嘀嗒、嘀嗒、当——
    守卫惊呼：“你们！”
    杨启和埃里克一左一右，迅速勒晕了两名守卫，推开仓库的门，将他们架着拖了进去。
    “小点声。”
    将守卫藏好，杨启抬头环视这间仓库，便在不远处找到了通往教堂内部的门。毫无疑问教堂内部有着重兵把守，他们至少需要在锁定拉格纳的位置前都不能暴露，否则功亏一篑。
    埃里克说：“我带了摄像探头。”
    他摸到那道门边，将探头伸下去，接到显示屏上一看——
    门后是教堂后侧的一条安全通道，一眼便能望穿到底，狭长的走道灯光昏暗，尽头的玻璃门处能看到露出半个身子的胖子守卫正背靠着旁边的墙打盹。
    “安全。我先过去解决掉那个胖子。”
    埃里克说着推开门，回头对身后的五人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有什么不对，我会立刻...”
    埃里克话没说完，他便看到一行人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推开的那个门缝，叶柳离的神情变化得最为明显——惊恐。
    “what the...！”
    埃里克迅速骂出了一句完整的家乡脏话，在他放垃圾话的同时，就已经反持着匕首回身扎了过去。
    他已经感觉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了。
    门后是漆黑无底的黑暗，方才还亮着的走廊灯光尽数熄灭；
    一副金属骷髅面具透过门缝露出半边，从眼眶的漆黑洞孔里，投射下洞察死亡的目光。
    呼——
    埃里克持着匕首的手径直穿过了他黑雾般的躯体，埃里克连忙抽回手，只见他浸没进去的那部分手臂均已迅速老化，如干尸一般干枯，匕首无力地从他手中掉落在地。
    “刚刚还没有看到他，他是什么时候...！”杨启惊道。
    埃里克一咬牙，被夺走生命的手臂转眼间便恢复如初，他重新拾起了匕首，后退两步，护在一行人身前。
    “...”
    “死亡，不会让你们再前进一步了。”
    金属面具后发出令人如坠冰窖般的阴冷嗓音。相比希莉欧特那冷漠但悦耳动听的声音，这代表着死亡的家伙，仅剩下令人脊梁有如寒冰刺入般的恶意。
    他的出现，令杨启心中的怒意燃起。
    “混蛋...”
    杨启站起身，推开埃里克，抬步向前。
    面前的这个家伙于他的幻境里，草菅希莉欧特与叶柳离的性命；
    又在她们二人的幻境中，用无数可怕至极的幻境折磨着她们的意志；
    擅自利用他人的任何记忆并无情地当面毁灭，以最为恶毒的手段去摧残受害者的意志，最终，从精神和肉体层面，都会迎来彻彻底底的死亡。
    “你算什么死亡，懂什么死亡？”
    杨启一抬手，金色的光芒闪耀，令这间昏暗的仓库短暂一闪，朗基努斯圣枪重现于世。
    他将枪尖指向眼前人，枪尖仿佛具有自我意志般，不耐烦地抖动了几分。
    “我和它，现在来找你算总账，懦夫！”

 第165章 代价

    “打从一开始进入教堂时，我们肯定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洛伊尔将叶柳离护在身旁，回头确认了一下仓库的入口没有传来脚步声。
    “我来保护她，这里交给你们了。”
    埃里克冲莉格莱尔道：“喂，你们天启骑士可以与拉格纳心灵沟通吗？我们不能让他...”
    莉格莱尔一脸嫌弃：“你这大叔一点也不礼貌，哪怕不叫人家莉格莱尔，叫声圣杯都算你努力过了。”
    她抬手一抖，唤出黑暗圣杯，将内部的液体挥洒而出。
    “去吧，圣杯之赐。”
    转瞬间，它们扩散至整个仓库，死亡骑士所带来的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寒都减轻了许多。
    这是莉格莱尔的“领域”能力之一。先前在布朗城堡，她就使用过这份能力。她本就是擅长使用精神系魔法的施法者，在这饥荒领域之下，她能主宰领域内生物对她的好感——甚至是他们的欲望与情感，这份力量诠释着她“饥荒圣杯”的身份。
    但这领域正如绝大部分领域能力一样，会受双方的强度所影响；尽管她能力的强度无法影响希莉欧特，但较弱的众人依旧能轻易在这领域中被她操控意识。
    当初在城堡中她以“保护大家”的名义展开了饥荒领域，希莉欧特便提防过她，但她自从加入友方后便从未对一行人下手过，最多只是稍稍恶作剧了几次。于是此次她再次展开领域时，希莉欧特便没有出手阻止。
    但希莉欧特察觉到一个事实。
    饥荒骑士的精神攻击连她这关都过不了，而死亡骑士却能轻易令她陷入无法摆脱的死亡幻境中...饥荒骑士莉格莱尔她，真有这本事对付克洛斯吗？
    “饥荒...抛弃了主人后竟是如此孱弱。”
    死亡骑士克洛斯摘下面具，与先前那次交手不一样的是，现在他的双瞳漆黑如黑洞。
    “试图阻止我向主人通知你们的存在？”
    他的双目放射出某种恐怖的黑光，一闪而过，向前袭来。
    “我将向主人告知的，只有你们的死讯。”
    叮！
    莉格莱尔一抬眼，将那向她射来的“东西”顷刻抵消了。
    她拿起圣杯在手中晃了晃，轻声邪笑。
    “真是被看扁了呀。”
    圣杯内的液体被饮得干干净净，她的嘴角残留一丝猩红。
    “美味的圣杯之赐能赐予他人力量，当然，赐予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哦？”
    她紫色的双瞳迎上了克洛斯，一抬手，一阵妖紫色的邪风吹散了缭绕着克洛斯的黑雾。
    “我乃无所不能、实现愿望的贪欲之圣杯，可不要忘记这一点哟。”
    ...
    “呃！”
    克洛斯惊呼一声。他无需低头查看，也已感知得到，他的死亡权能...被压制住了！
    在这饥荒领域内，她竟强行解除了克洛斯的因果律能力——【死亡使者】。
    在死亡权能的作用下，克洛斯这个存在即是死亡本身，没有实体。死亡的化身便可超越死亡、主宰死亡，无法被真正地杀死。
    但现在这一招已经被反制了。
    “莉格...莱尔！”
    身体已实体化的克洛斯，此刻也终于“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地面上。他身着一袭漆黑的披风，藏在披风内侧的身体在昏暗的仓库中依旧不甚显眼。
    他短暂地陷入了愤怒，但语气随后便恢复了原本的冰冷平淡。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莉格莱尔吐舌头道：“那当然啦，阴沉男。‘实现愿望的代价’不过就是死嘛。”
    “可是，我为什么要将自己能力的真相对你们全盘托出呢？”莉格莱尔微笑道。
    克洛斯身躯一震，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呀，生气了呢。”莉格莱尔讥讽地抿嘴一笑。“所谓代价，从来都是我来决定是否去支取的。我实现自己的愿望，为什么非要有什么代价呀？”
    她抬手一指，克洛斯身后的门便自行关上了。
    这无疑在向所有在场的人昭示，现在这一整间仓库的空间，都位于她的掌控之下。
    “你许下了什么愿望！”克洛斯冷视道。
    莉格莱尔冲他举起大拇指，随即转了180度，垂直朝下。
    “让你下地狱。”
    ...
    克洛斯忽然半跪下来，身体诡异地抽动了两下，从他的身后升起一个等身的漆黑十字架。想必，那正是他的本体——曾钉死圣人的十字架了。
    莉格莱尔迅速缩到杨启身后：“他要动真格的啦，我可不擅长打架呢。”
    杨启道：“看你那么有气势我还以为你自己就能把他干掉了？！”
    莉格莱尔说：“放心放心。他呀，已经没法再让他的身体变成一团雾了。我的领域也削弱了他，稍微努力努力，就能干掉他啦。”
    希莉欧特哼道：“你还提这个领域，它令我浑身不适。如果你现在反水与死亡骑士一同发动精神攻击...除我之外的人性命都不保。哼，你要怎么证明你的忠诚？”
    莉格莱尔愣了愣。
    “喔，原来可以这样呀。那我现在就帮克洛斯杀了你们吧。”
    眼看一行人纷纷吓了一跳，她坏笑起来：“这种低级玩笑你们也信嘛？”
    “你就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希莉欧特白眼道。
    莉格莱尔摸出一袋坚果，刺啦一声撕开。
    “他要把我们都拖入他最强的死亡幻境中。这一次，不在所有的幻境中都干掉他的话，大家都逃不出来哦。”
    杨启一惊，回过头看去，克洛斯已经杀气腾腾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先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莉格莱尔耸耸肩：“说不说都没办法呀。他现在可是吸收了战争权能，即便是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的权能也不能以一敌二呀。我最多就是破一下他的防，以及让他无法将大家拖入死亡幻境。谁知道他动真格的了。”
    杨启眉头舒展：“战争权能...？等等，有了！”

 第166章 禁锢

    “站住，克洛斯！”
    杨启将朗基努斯之枪对准了即将袭来的死亡骑士，喝道。
    “你既然拥有战争骑士的权能，那应该明白，战争骑士的力量也是有代价的！”
    “战争骑士所发起的战争，必须由战争骑士亲手终结。如果你向我们动手，这份权能会桎梏着你的意志，让你必须与我们决出胜负，才可罢休。”杨启道。
    莉格莱尔恍然大悟：“哦哦，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也就是说，你要是敢打我们...”
    她嘴角勾起弧度。
    “...你就别想逃跑了哦。”
    莉格莱尔走到杨启身旁，轻抚朗基努斯之枪的枪身。
    “你这家伙的意志，连他...朗基努斯的百分之一都不如。你呀，会被套牢在这里...要么把我们全杀掉，要么我们干掉你。对你而言，没有逃跑的选项哦。”
    克洛斯身体一僵，他显然意识到了动手的后果。
    同样身为天启器灵的克洛斯，与战争权能的融合尚不完全，这份力量也仅是极大地强化了他的战斗力，权能所带来的各种意识上的制约与限制在平时并不明显，克洛斯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现在显然，这个背叛的饥荒骑士并没有在胡说八道——他克洛斯无法完全驾驭战争权能！如果他遵循主人的命令攻击这一行人，战争权能不会允许他萌生半点撤退的想法...
    克洛斯冷笑一声。
    “我无需撤退。”
    “将死亡尽数赐予尔等，将尔等葬送于此便可。”
    “我的‘战争’，不存在撤退的变数。”
    他抬手向上，握紧成拳。身后那漆黑的十字架一阵晃动，瞬间潜入地底。
    “【罪罚十字】，起。”
    莉格莱尔惊呼：“小心脚下！”
    哐哐哐哐——
    眨眼间，除了杨启外，所有人的脚下都生出一片黑雾，从中纷纷升起了十字架！
    它们有某种诡异的引力，将所有人的身体吸附到上面，一如当初的朗基努斯一样，牢牢捆住。
    叶柳离吓坏了：“阿启，这、这是什么呀！”
    埃里克道：“混蛋，我动不了，好大的力道！”
    “它在抽取我的血液，我...咳！我无法召唤地狱之门...”洛伊尔大惊。
    莉格莱尔自己也不例外，她扭了扭身子，确认自己也动弹不得后，冲克洛斯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来呀，谁怕谁呀。”
    希莉欧特的扑克脸，此时也带上了一丝震惊。在黑暗中行走千年、见多识广的她，察觉到了这十字架最为致命的地方——
    它其上附有的死亡权能，能真正为受困者降下死亡！
    这正是克洛斯所持有的因果律能力——【死亡十字】，被其缠上者必死无疑，所以朗基努斯那样被不可破坏的圣枪护佑着的躯体，也能被它毫无阻碍地击杀！
    希莉欧特冷道：“区区死亡骑士，想用这样的能力就困住我？血咒术——”
    死亡骑士一抬眼：
    “【彼界幻影】。”
    从他的眼中放射出数条一闪而过的黑光，命中了十字架上的所有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随后失去了意识，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
    希莉欧特也无法抵挡这凶恶至极的精神攻击，她挣扎了几秒，瞳孔也迅速失去了神采。
    “连希莉欧特都？！”
    杨启回头一看，随即对克洛斯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战争之器，显现。”克洛斯低语道。
    他横举右手，一柄巨大的长柄镰刀随即出现在他手中。
    “他们的精神，在无法逃脱的死亡幻境中接受着我的审判。”
    “而他们的身体，亦将在十字架上被折磨致死。”
    “你是唯一的变数，仅凭自己之力便抵抗了数百次的幻境死亡。如今更持有朗基努斯之枪，我不会再冒着风险将你拖入幻境之中。”
    嗡——！
    克洛斯一挥镰刀，指向杨启，带起切开空气的破风声，镰刀的大片刀刃在黑暗中反射着瘆人的寒光。
    “由我亲自赐予你死亡，既是最保险的办法，也是我所渴求的——复仇。”
    ...
    克洛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陷入了战争权能的精神桎梏中。
    他决定要与杨启一对一单挑，而这正是他的突破口！
    “这样也正合我意，我反正是懒得再进你的幻境里反复循环个几百次了。”
    杨启举起了圣枪。
    “既然你认为先干掉我，就没人救得了他们了...那反过来讲，我在这里干掉你，不就意味着他们都能得救了？”
    面前的死亡骑士沉默不语。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整间仓库，杨启的身后，五名同伴吊在五座十字架上，生命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那就来吧！”
    此时，圣枪微微晃动着，像是在回应杨启的话语。
    他轻抚枪身：
    “我们上，朗基努斯！”

 第167章 罪与罚

    希莉欧特猛地睁开眼，自己跌坐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
    “这是哪儿？...”
    “对了，死亡骑士他...”
    她站起身的瞬间，忽然，从四面八方弹射而出的沉重锁链，将她的四肢捆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什么！”
    她正试图挣脱，周围的景色却在此时渐渐明朗起来——
    她的瞳孔猛然缩小，她认得这个地方！
    这是王座厅。但却不是陪伴了她数百年的血族王座厅。
    这是在千年以前早就不复存在的，莫纳王国的王宫！
    王座上正坐着一个人，身披红色长袍，其下银色的盔甲反射着大厅昏暗的火光。
    他的身旁站着一名神态端庄优雅的女性，二人似乎已经注视着希莉欧特很长时间了，直到她的目光与他们对上。
    希莉欧特颤抖着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她的神情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死亡骑士...连这里都能复现吗。罢了，我就陪你玩玩，看你能玩什么花样。”
    王座上的男人开口了：
    “伊薇娜，你可知罪？”
    少女昂首道：“我名希莉欧特，血族女王。”
    那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本王问你，你可知罪？”
    被束缚着的银发少女，在锁链的重压下站起身。
    “我何罪之有？”
    男人亦站起身，低声怒喝：“残害莫纳王国的遗民，为人世带来无数苦难！”
    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我的女儿，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旁的王后搀扶着国王坐下，国王在这期间依旧怒视着希莉欧特，一刻也没有中断。
    “你让我大失所望！”国王喝道。
    这些话语，从那已经千年未曾见到过、令她无比想念的人口中说出，如同一把把利刃扎进她的心脏。
    希莉欧特的心一阵剧痛，她捂着胸口，高傲地抬头道：
    “我乃血族女王，希莉欧特！为血族的生存本能而捕猎人类，有何不可？”
    国王一语中的：
    “那你就不要用伊薇娜的模样，用伊薇娜的声音、用伊薇娜的名义，去做这些令莫纳王室脸上蒙羞之事！”
    “你为了所谓的‘复仇’，为了杀害每一个帝国皇族的血脉，手上沾染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你所统领的血族，更是令人世惶惶不可终日！”
    国王叹气道：“我的伊薇娜...早就已经死去了。而你，只不过是一只可悲的魔物罢了。”
    他的双目中，满是失望。
    “就凭你这样罪恶至极的魔物，还渴求着所谓的‘救赎’与‘爱’？”
    “扪心自问吧，这世界上一切生灵都有被救赎的可能，而堕入黑暗千年，化作嗜血魔物的伊薇娜，没有那样的资格。”
    ...
    银发少女抬起头。
    “是吗？”
    “伊薇娜早已经死了，我早已经说过了。我乃希莉欧特，血族女王。”
    她抓起身上的锁链，勒得她的肌肤发红，此刻随着她的力气发出金属的断裂声。
    “而我，继承了她的模样、声音与记忆，继承了她的一切，为她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实施复仇。”
    喀嚓！
    她扯断了锁链，将它甩落在地。
    “我之所以作为希莉欧特存活于世，便是因为这宣告着伊薇娜公主葬身于那一夜的烈焰中。”
    少女的银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如飞舞的银瀑。
    “这一切的罪恶，这一切的杀戮，起于希莉欧特，也将终于希莉欧特。而那名天真无暇的伊薇娜，依旧是一尘不染的她；她如同琥珀中的蝴蝶，生命定格在16岁的秋天。”
    “曾经，除了我，无人记得她曾存在过。千年后的某一天，有一名人类，再度从我尘封的记忆中得知了她的存在。”
    说到这里时，少女的神情轻柔了许多，像是在说一位她十分在意的人。
    “他接受了伊薇娜的存在，也发誓要令她重获失去的一切。”
    “曾记得伊薇娜的人早已逝去，而如今再度从尘封的往事中发现她的人，接受了她。在任何人的眼中，她永远都是善良、正直而弱小的伊薇娜。故而早已逝去的伊薇娜公主，没有令她的父王与母后蒙羞。”
    “而血族女王与她的将来...”
    少女微微仰头，抬手射出无数黑色藤蔓。
    “...就与你无关了，克洛斯。”
    国王站起身，一挥手，巨大的镰刀出现在手中，将那些黑雾形成的藤蔓尽数斩落。
    随着他的一斩，整个王座厅轰然倒塌，身旁的王后也如幻影一样消失了。而他的模样，也在这一斩后显露无遗——
    身着黑袍，头戴金属骷髅面具的死亡骑士。
    那镰刀是战争权能化形而成，在他斩落那些试探用的藤蔓时，希莉欧特就感知到这一点了。
    希莉欧特撩起耳旁的银发：
    “哼，之前就已经这般试探过我数百次了。还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吧。”
    她划破自己的手心，掌心向下，握紧成拳。垂直滴落的血液随着她伸展开来的指间舞动，转瞬间，化作手中血红的利刃。
    “你以为，将我强行拖入你的幻境中，就能在精神层面击败我？”
    克洛斯的声音就像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傲慢。”
    他仗着这是他所生成的幻境，将自己的速度变得几乎肉眼不可及，眨眼间便袭至希莉欧特身旁，拦腰劈去。
    “哼。”
    希莉欧特头也没回，任由克洛斯的镰刀穿过自己的腹腔，将自己一刀两断。
    下一秒，克洛斯瞬间神色一惊——因为希莉欧特的身体转眼间便恢复如初，就像这一镰根本没砍到似的。
    她抬手，将血刃架到克洛斯的脖子上：
    “这里是幻境世界，你的一切行为不过都只是精神攻击罢了。”
    叮！
    克洛斯甩开了希莉欧特，后撤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即便你能在幻境中与我对抗，也依然无法逃出这幻境。”

 第168章 效忠

    “遥远的，遥远的故土上...”
    “消逝在，消逝在晨光下...”
    “浓浓硝烟今已不再...”
    “往日清风何时再来...”
    “荣光之花今已凋零...”
    “天涯海角何处寻觅...”
    “永别了，永别了，永生难辞。”
    “少女哟，少女啊，芳华已逝。”
    “等待着，等待着，救赎之刻。”
    “愿世间一切温暖再次拥抱你。”
    ...
    ...
    ...
    遥远的彼方，传来熟悉的歌谣，用千年前的古语吟唱着只有血族女王能听懂的悠扬曲调。
    故乡传唱着的歌谣，在山河破碎之刻，被吟游诗人更改了填词。至此传唱至数百年后，终于也消失在历史的磨损之中。
    仅有她一人独处时，常常会不自觉地哼唱起这曲小调，但她早已忘却曲调所填之词——
    如今悠扬的曲调，唤醒了她又一处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的面前，徐徐展开一幅栩栩如生的“绘卷”。
    吟游诗人吟唱着这般小调，在酒馆中献唱。
    买醉的客人们不顾左右目光地大声说笑着，其中一桌衣着华贵的贵族，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着他们的下流话题。
    忽然，为首的贵族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喂...你听说最近的传闻了吗？”
    另一个贵族回：“是那个传闻？耸人听闻罢了。”
    “但马可确实死了。连带他一家全都——”
    为首的贵族摆手道：“他死了就死了吧。等于我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皇子。这意味着，确实有莫纳王国的残党在暗杀我们皇族！”又一名贵族大声说道。
    这个贵族站起身，显然并未喝醉。
    “我们最好速速回宫。传言称，杀手只在夜间出没，现在距离日落也没多久了——
    为首的贵族不耐烦道：“胆小鬼加齐，坐下！莫纳王国早已不复存在，而这里距离他们王国故地有多远，向来聪明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名为加齐的贵族坐了下来，不再言语。但他仍一脸担忧地东张西望。
    因为这里毕竟是人多眼杂的酒馆，而贵族遭到暗杀之事却又确确实实发生过。
    尽管这皇子不放在心上，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酒馆中正有什么人盯着他们...
    忽然，皇子皱了皱眉：
    “啊？这吟游诗人...唱的歌，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加齐低声道：“我隐约听过——似乎是莫纳王国民间流传的民谣，只是似乎与我熟知的版本不太一样？”
    那皇子借着醉意，轰隆一声站了起来，将酒杯中的烈酒直接泼向了吟游诗人。
    “闭嘴！”
    吟游诗人显然吓了一跳：“您好？”
    皇子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酒气冲天地骂道：“你能不能换首歌唱？”
    须发有些泛白的年迈诗人唯唯诺诺地说道：“好，好的，我这就换一首在帝国民间广泛流传的——”
    皇子揪起他的衣领，把他一把摁在地上，脸与地上的大滩酒渍来了个“亲密接触”。
    “慢着。听你的口音，嗝，不像是帝国人啊，嗯？倒有些像是...”
    吟游诗人惊慌道：“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发誓，您要我唱什么，我就唱什么！要我做什么都行！”
    “呸。传唱违禁的民谣。你这家伙，犯法了。”
    皇子打着臭气冲天的嗝，醉醺醺地将吟游诗人摁压在地上，令本就老迈的他无法动弹半分，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给我把地上的酒渍舔干净。然后，把我被你弄脏的鞋底也给舔明白了。”
    吟游诗人一咬牙，他握紧了拳，低声道：
    “不要...欺人太甚...”
    皇子凑到他头边，神色夸张地大声道：“啊？你说什么？大点声！”
    皇子抓起他的头发，又用力摁在地上，使劲磕了一下。
    “贱民，别不识好歹！”
    “早就该将你们这些低等贱民，赶尽杀绝！”
    他喊出这些话时，全然不顾酒馆里投来的一些异样的目光，因为那些目光生怕受到牵连，转而也立刻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这便是帝国统治下一个小小的日常写照，是一个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无比黑暗的“黑暗时代”。
    但另一股真正的黑暗，却已在窥视着这间酒馆...
    ...
    呼！
    一阵极寒的阴风穿过酒馆，带上了数个门窗。
    砰，砰，砰，砰，砰。
    数声闷响，木窗木门均已关上。
    随着每一次门窗关闭的响声，酒馆中的油灯也尽数熄灭——
    “什么！怎么回事？”
    “救命！”
    除了这些贵族外，其余平民也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而那个名叫加齐的贵族，深深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在瞬间变得漆黑的酒馆中，仅有一座高处的天窗此时敞开着。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方才还几近黄昏的时刻，此刻明月却已经高悬在天窗之上。
    一轮明月正被那方形的天窗框在其中，投射下清冷月光，轻柔地笼罩着吟游诗人与皇子所站的小型舞台。
    嗒、嗒、嗒——
    酒馆的木质屋顶上，传来了什么人行走的声音。
    清脆而富有韵律。
    皇子抬头看去，只见一缕银色闪过那口天窗，留下一阵神秘的清香。
    他的酒在此时也醒了大半，他大致知道他遇到什么了——“刺客”。
    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即便是对传闻不放在心上的他，也略有耳闻，那些皇族同胞惨遭杀害之时，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正当他恍惚时，眼前就已闪过一抹银白。
    随之而来的，是自己的腹腔与脖颈一凉——
    白暂纤细的手臂从皇子的腹部贯穿而出，而血液与浑身的力气，正从脖间迅速被抽走。
    “嘶...”
    噗通！
    白暂的手臂从皇子的腹腔中抽回，干若木柴的他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月光下，站在皇子身后的身影一览无遗，一头银丝反射着清冷的微光。
    少女一袭酒红，肤色苍白；纤细而娇小的身躯却散发着极为可怖的邪魅感——尤其是将一名强壮的皇族在众目睽睽之下瞬杀，更令手臂上涂满了鲜血的她瞬间在众人眼中如同撒旦一般邪恶。
    “呀——！”
    “恶魔，恶魔！”
    酒客们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而银发少女双臂交叉放于胸前，手掌翻转，一握。
    从她的脚下延伸出数十条黑雾，顷刻间，缠住了酒馆中所有的酒客，塞住了他们的嘴与耳目，令他们无法喊叫，剥夺了他们的视听。
    她站在皎白的月光下，但却操纵着密不透光的黑暗。倒在地上的吟游诗人，颤抖地挣扎着站起身，望向她的侧颜。
    她如红宝石般鲜红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感情流露，仅是冷漠地施放着她神秘而邪恶的咒术。
    但吟游诗人半张着嘴，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讶，迅速盖过了他的恐惧。
    “啊...啊...是您...”
    他止不住流泪，刚要站起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又跪倒在地。
    少女方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个能动弹的男人，她睥睨着抬起一只手瞄准了他，指间蕴集起能量，就要像对付那些酒客一样，用她邪恶的咒术缠住他。
    怎料，吟游诗人对即将袭来的攻击却没有面露惧色，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纤细、冰冷的五指，将她的手托在双手掌心。
    “...？”
    少女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疑惑。
    数年来，她还是头回遭遇这样不惧怕她，反而迎上来的人类。
    吟游诗人摘下他的兜帽，一副饱经风雪折磨的面孔展露无遗。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手掌：“这手...是您，真的是您啊...”
    他的那副面孔令少女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
    “是你呀。”
    她的语气冰冷，无情。
    吟游诗人激动地点头道：“是我，您的首席工匠！”
    他捧着她的手，颤抖着低下头道：
    “自王宫被毁之后，关于您的流言四起...当我听到故土传来您被审判的消息时，我便已死了心，云游四处卖唱为生。”
    他抬起头，再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扫视了少女的面容：
    “没想到，您还活着...”
    “可是，公主殿下...您变成了什么？”
    ...
    少女久久不语。
    她究竟是什么？
    彼时的她不知道。
    但彼时的她知道——
    自己以此般姿态重返人世，仅有一件，唯一一件要事去做——
    复仇。
    杀戮。
    杀光所有帝国的皇族。
    在将他们杀光之前，她的怒火不会停歇。
    为达这一个目的，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
    她轻启秀唇，唇下的尖牙，反射着可怖的寒光。
    “人类，我名希莉欧特，血族女王。”
    “成为我的奴仆，献上你的所有。”
    “向这腐朽污秽的世界发起复仇。”
    “可愿意追随我？”
    吟游诗人仍然用双手托着她的单手，他听完她的“邀请”，瞪大了眼睛。
    “复仇...向谁复仇？”
    他愣了愣，抬头看去，仅有那几名贵族没有被希莉欧特束缚起来，而她召唤的尖刺早已刺穿了这些家伙的胸膛。
    名叫加齐的贵族也未能幸免。他一声叹息，无力地垂下了头，断了气。
    “...“
    “我，我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在国破家亡的那一刻，我便再也没有了值得我去效忠的人。”
    吟游诗人浑身剧烈颤抖着，不出片刻，他停止了颤抖。
    他神色狰狞地抬起头，双眼被怒焰所吞噬。
    “我愿再度追随您，鞠躬尽瘁！”
    “我会再度为您打造您所需要的一切，竭尽所能，重现属于我们王室的辉煌！”
    “能再度为您鞍前马后，我倍感荣幸。”
    ...
    少女依旧没有言语。
    从她的指间溢出大量黑色的藤蔓，像缠住酒馆中所有酒客一般，缠住了吟游诗人。
    她随后划破手腕，抬手一举，被藤蔓操纵着身体的吟游诗人跌倒向前，饮下了从她手腕流落的鲜血。
    “咕...咕嘶？！”
    “啊啊啊啊——！”
    ...
    鲜红的符文从他的口中蔓延至他的全身，吟游诗人恢复了青春的体态，鬓发不再斑白——
    当片刻后的他再度站起身时，他已是肤色苍白的血族之躯。
    吟游诗人紧闭鲜红的双瞳，轻吻她纤细的指尖。
    在他抬起头的瞬间——
    四面八方的，被黑色藤蔓所缠绕的酒客们，也纷纷被从藤蔓的束缚中解脱。
    他们的初拥...也已完成了。
    非自愿的，自愿的，在被初拥成为血族的那一刻，便无法再违抗血族女王半分，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成为她的死士。
    绝对的忠诚在成为血族那一刻便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与身体中，令他们心甘情愿地与吟游诗人一同向她行跪礼。
    “我等，誓死追随血族女王。”

 第169章 突破

    绘卷缓缓褪去，眼前一切化作泡影消散。
    “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夺走了无数人类的自由，令他们化作你的奴仆，直至灰飞烟灭时，都被你的意志所操纵着。”
    “这一幕，只不过是你无数罪行中的一个剪影。”
    从四面八方传来克洛斯木讷如机械的声音，似是在宣读罗列她的罪行：
    “你妄想得到救赎，而你身后、你脚下的无数亡魂与怨念，又可曾答应过你？”
    少女猛然回过头去，无数只幻影组成的手臂与人影，扭曲着向她袭来，从脚下的漆黑之中，亦有无数双手拽住她的脚踝。
    “呜！”
    ...
    “哼！”
    她闭上眼，抬手一划，尽数斩落所有黑影。
    “所以，我给了他们选择。”
    她无情地一指那些袭来的幻影，冷酷地再度一斩，令幻影尽在哀嚎中消散。
    “我的复仇早已结束，在这人世间存续至今、追求永恒的宁静，仅是因为天堂或地狱、乃至人间，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不愿追随我之人，我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本性未改的人类，哪怕过了一千年，都是满口谎言，肮脏至极。”
    “我能听到，我的眷属...我的血族们确实在哀嚎，可他们的哀嚎，源于教会的背信弃义与虚伪！”
    嗡！
    少女一振血刃，舞出一记刃光，袭向阴影中的某处，令持着镰刀的克洛斯为了拦下这次攻击而现出了身形。
    “我对血族的统治，皆以维持族群的存续为目的。”
    她高傲地仰起头，血刃在手中重新化形，化作鲜红的荆棘蔷薇。
    “给我听清楚了，蝼蚁。”
    “我从不亏欠我的血族，而我更未曾渴求过救赎。”
    “我从不后悔复仇，因为我从未原谅过虚伪的人类。”
    “即便注定要与万物为敌，我也不会卑躬屈膝地向任何人求饶。”
    “因为，我乃血族女王——月下的希莉欧特。”
    ...
    【驭血术·怒放】
    噗噗噗——
    随着她掌间的蔷薇绽开，从花蕊四散喷射出无数血柱，眨眼间，便已将克洛斯如同筛子一样扎得千疮百孔。
    克洛斯缥缈的身形，彻底崩散：“走着瞧...”
    希莉欧特抬手一握，四周的黑暗尽数崩落，她的意识，开始从这空间被逐渐抽离。
    “哼，弱者。”
    在精神攻击层面，希莉欧特从未惧怕过任何人。
    因为她的心灵本就被磨损得空无一物，任凭怎般的精神魔法侵入她的精神之中时，所见之物也仅有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是——这样的她，现在也已经有了真正的弱点，但克洛斯很显然并没有成功“对症下药”。
    ...
    现实世界。
    以人类之躯对抗天启骑士终究是有先天劣势的，即便是有着朗基努斯圣枪并肩作战，杨启也疲于应对死亡骑士毫无破绽的攻击。
    持有战争权能的他丝毫不畏惧近身战斗，挥舞着极为危险的巨大镰刀，在占据了极大的范围优势情况下，还有着极为致命的杀伤力——被那镰刀命中，最好的结果也是一刀两断。
    当！
    圣枪的金属枪身又拦下了一次克洛斯的攻击，而被震得双臂虎口发麻的杨启，圣枪几近要从他手中脱落。
    趁这间隙，克洛斯抬手抓住了圣枪，试图“夺回”这柄圣器——
    嗞啦！！
    圣枪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与能量，抗拒了克洛斯的触摸。杨启趁机一脚将他踹开，自己趁机连滚两圈，撤到数步开外。
    杨启满头大汗，身体也几近脱力，圣咒术的加持也无法令他高强度地与天启骑士对抗。手上这柄圣枪尽管能护他周全，但仅是抵挡着死亡骑士的攻击就已经令他疲于应对，更别提主动攻击死亡骑士了。
    战斗进行了将近半小时后，死亡骑士又化出战争骑士的天启礼装——战争之铠，他的力量瞬间强化到极致，舞动那巨大的镰刀就像挥动小刀一样简单。
    杨启即将败下阵来，而身后的五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可恶，他太强了...得想办法让圣枪...”
    在这狭窄的仓库中，杨启又不能像曾经的朗基努斯那样投射“弑神之枪”。他的反击，光是连打中如影随形的死亡骑士都是奢望，弑神之枪又怎么能打中他？
    就在杨启仍在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案时，忽然克洛斯的身体僵了一下，直勾勾地呆站着，就连要劈向杨启的镰刀都不再动弹。
    克洛斯语气中带着惊怒：“啊！她竟然能...”
    杨启没有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孤注一掷，抬手便将朗基努斯之枪投向克洛斯。
    “有本事接住它，懦夫！”杨启满腔怒火，大声喝道。

 第170章 伪装

    “哈呜......”
    叶柳离头疼欲裂地坐起身。
    “咳、咳咳？...”
    她喉咙一痒，剧烈地咳了两声，手上感到一阵温湿。
    她定睛一看，心肺骤停。
    “血！...”
    她已不是第一次咳出血来，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几近染红了她的手掌；而周围空无一物的诡异情形，更令她的心几近被恐惧淹没。
    “阿启，阿启？”
    “小希莉？”
    “埃里克先生？”
    她下意识地喊叫着，但没有人回应她。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却又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几近跌倒。
    “人类...你可知罪？”
    叶柳离颤声道：“哇啊！死、死亡骑士...克洛斯？”
    她认得这个声音，而声音的主人不知位于何处，她刚转过身去，那声音又从她的身后响起。
    “这里，是你生命终结之处，最后的审判将于此处执行。”
    “你可知罪？”
    克洛斯又重复了一遍，如列车终点站冰冷的报幕音。
    叶柳离单手放在胸口控制着呼吸的频率，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克洛斯的踪迹：
    “我、我有什么罪？”
    克洛斯低语道：
    “懦弱，嫉妒，自私，弱小。”
    “懦弱，乃你时常退缩躲藏、不敢吐露真言之懦弱。”
    “自私，乃你妄图占有他人，目无一切之自私。”
    “弱小，乃你不自量力，蚍蜉撼树之弱小。”
    “嫉妒，乃你...”
    叶柳离打断道：“够了！”
    克洛斯仅是在那言语，都令她的恐惧感一刻不停地往上涨。她唯有趁着意识与逻辑尚还清醒时，开口还击这些胡言乱语。
    “我、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叶柳离怒。“我和阿启关系可好了，我和小希莉也...”
    叶柳离说到这里时，她的底气却是少了几分，犹豫了片刻。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只要我能呆在阿启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克洛斯依旧冰冷地回道：
    “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不断地欺骗自己。”
    “甚至此刻一厢情愿地认为，能有人可以在【死亡审判】之下，救你一命。”
    噗通！
    话音刚落，某种东西掉到了她的脚边。
    叶柳离低头看去，她的恐惧感在一刹那达到了顶峰，她迅速捂着嘴，没让自己高喊出声。
    金发紫裙的少女倒在她的脚下，背后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早已被这斩击夺走了性命，断了气。而她的身体也似乎正在缓慢地逐渐分解消失。
    “莉格莱尔？！”
    这惊吓令叶柳离几近没法站稳。她稳住了不断发抖的小腿，随即大喊：
    “你、你，克洛斯，这是你制造出来的幻境吧？这可骗不到我！”
    ...
    克洛斯沉默着没有作声。
    随后，莉格莱尔的尸体便抽搐了一下。
    叶柳离定睛一瞧，从莉格莱尔的胸口竟浮现出一盏装饰华丽的圣杯。
    在天启权能的污染下，它散发着暗紫色的光辉，尽管没有人这么告诉叶柳离，但叶柳离看到圣杯的下一瞬间，便感觉圣杯像是在等待着有人去拾起它。
    这无疑是在告诉叶柳离，眼前这具尸身与圣杯，是货真价实的本物。
    “什么...”她难以置信。
    正当叶柳离还在惊疑时，克洛斯的声音重又响起。
    “叛徒已除。失去了她所展开的饥荒领域，其余接受审判之人，无需多久，也将像她一样迎来死亡。”
    “你作为受审判者中最弱小者，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你的性命，本无需在此多费口舌。”
    “但失去化身，回归器具的饥荒圣杯，却对你表现出了兴趣。”
    “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选择死亡。第二，成为新的饥荒骑士。”
    叶柳离的情绪愈发不稳定，她已经渐渐无法开口去驳斥克洛斯；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开...开什么玩笑？”
    ...
    克洛斯没有接她的话茬，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
    “你欺骗自己，认为自己仅呆在他的身边，便能满足。”
    “你更在欺骗自己，认为自己能依靠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存活下去。”
    “你的身体早已无药可救，积重难返。可你不敢告诉任何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谎言泡沫。”
    “你欺骗自己，想在诅咒折磨下一死了之。但你实质不想就此死去，因为你不能容忍他被别人夺走。”
    “你嫉妒着她，怨恨着他。但你拒绝直视你丑陋的心灵，欺骗着自己...”
    “...不肯卸下自己的伪装。”
    “你拒绝正视自己的贪欲，拒绝承认你的失败。”
    叶柳离的呼吸愈发急促，她惊恐地捂着耳朵，摇头道：
    “你，你！不要...不要再说了！”
    ...
    克洛斯随后，抛出了一锤定音的最后两句话：
    “贪欲之圣杯，乃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器。实现愿望，皆有代价，往往需要用命来偿还。”
    “而饥荒骑士，圣杯之化身——即为圣杯本身。行使饥荒权能、畅饮圣杯之赐，无须代价，更无须偿还。”
    ...
    颤抖着的叶柳离愣住了。
    而克洛斯如恶魔般的低语，继续回荡在她的耳畔。
    “拾起它，饮下它。你将成为新的饥荒骑士。”
    “你无法拥有的一切都将属于你。而你憎恨的一切，都将在天启骑士面前被碾作齑粉。”
    ...
    “或是...死。”
    嗡——
    黑暗中，一柄锋利的巨大刀片忽然架在叶柳离的脖子后方。
    如果她后退一步，她的结局便是身首分离。
    而前方，圣杯散发着温和诱人但邪恶的紫色光芒，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晃动着，像是在响应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
    在镰刀的逼迫下，她向前走了一步。
    她又走了一步。
    在那紫色异样光芒的照耀下，某种异样的情绪，逐渐控制了她的心灵。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某种癫狂的幻觉——
    又一瞬间，某种狂热的欲望侵入她的脑海。
    那些幻觉与欲望不约而同地指向唯一一个结果，接受了圣杯后，圣杯所能达成的结果——
    在天启的权柄下化为灰烬的大地上，
    她与她所钟爱之人，迎来最后的终幕。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终于永远只有她了。
    ...
    少女向圣杯伸出了手。
    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第171章 意志

    叶柳离的身体不再颤抖，但她却也并未触碰到圣杯。
    她明白了，明白自己此刻该作出的抉择。
    十余年来，她默默地呆在他的身旁，从未奢求过他对自己投入更多，仅是保持着挚友之上，并非恋人的关系。
    数日前，她鼓起了勇气，向他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可她还未来得及向他展示最好的自己，就将命丧于此。
    她知道，如果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化作地狱的使者，去占有他、去伤害他...
    “...”
    她笑了。
    “他会不高兴的。”
    ...
    “阿启一定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我，毕竟我想变成吸血鬼，他都不高兴呢。”
    圣杯在她的眼前微微晃动着，像是对她的选择感到失望。
    “我最讨厌给人添麻烦了。尤其是他呀...”
    她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与那个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掠过她的心灵，温暖着她跳动的心。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搞得这么狼狈，让他为我弄得这么焦头烂额，让他这么烦恼...”
    “对不起，阿启。”
    她转过身，抓住巨大镰刀的钝面。神色一凛。
    “活下去，和她一起...”
    扑哧——！
    ...
    ...
    ...
    想象中的死亡并未降临，而她紧握的镰刀刀片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了...”
    她睁开双眼定睛一瞧，温暖的妖风卷走了阴寒的死亡，令周围的一切重现了它本来的面貌——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紫罗兰花海绵延至视野的尽头，昏暗的夕阳光芒铺满了花海，为这静谧的花之海洋带来一丝妖诡。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只手赫然从花丛之中出现，接住了那始终悬浮在空中的圣杯——
    紫色礼服的金卷发少女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冲手足无措的人类少女眨了眨眼。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叶柳离已经语无伦次了：“莉、莉格莱尔...你怎么？”
    “别紧张，先喝下它，压压惊哦。”
    她凑了过来把圣杯递到叶柳离嘴边，忽悠着她喝下去：
    “它有安抚宁神的效果，嗯哼，我说它有那就真的有，快喝。”
    “咕呜咕呜...哈啊！”
    叶柳离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这有些甜腻的猩红液体，一直紧绷着的、受惊的心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莉格莱尔叉腰道：“嗯哼，总之，你的精神没有被死亡骑士逮住啦。他试图用他的权能攻击我们所有人的精神，而我呢，知道你一个区区人类肯定招架不了他，就拦截了他的能力...嗯，总之！现在攻击你精神的人是我，不是他。”
    叶柳离说：“所以...刚刚那个克洛斯，是假的？”
    “当然是啦。我变的哦。”莉格莱尔颇为得意地叉腰道。
    “这是对你的考验。我的本体一时半会摆脱不了克洛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找点乐子。”
    她一脸轻松地说着。
    “嘿嘿，没想到你表现挺让我开心的嘛。这么一来，你真正面对克洛斯时，也不会害怕他的精神攻击了。那个家伙呀，在精神世界里，只有你相信他真的能杀死你时，他才能真正地杀死你。”
    “你做出了最有观赏性的抉择。我很满意哦。”她笑着。
    “敢于直面死亡，这份勇气，值得嘉奖呀。”
    “当拥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气时，方才拥有战胜死亡的力量。”
    莉格莱尔话中有话地说着，抬手一晃，圣杯从她手中消失。
    “圣杯之赐会护你周全一段时间。只要你闭上眼想着出去，你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啦。”
    叶柳离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晌，她抬头道：
    “我、我知道了。”
    “但是，莉格莱尔。临走前，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她招了招手。
    “把耳朵凑过来。”
    莉格莱尔听话地凑了过去：“什么什么？你要说什么？”
    “谢谢你，圣杯小姐。”
    咔！
    “嗷？！”
    叶柳离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在她的耳朵上留下齿印，随后身形从这花海中消散。
    “但我讨厌你，饥荒骑士。”
    ...
    ...
    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及耳朵生疼的莉格莱尔，呆站在原地。
    “她、她居然会凶人了？！”
    莉格莱尔一脸委屈地在地上打滚：
    “可恶可恶可恶，呜呜呜——”
    “我可是天启骑士，连她也敢凶我——”

 第172章 怒火

    现实世界。
    由于希莉欧特击退了克洛斯的精神分身，令他的本体此刻陷入了数秒的魔怔——
    杨启投出圣洁的朗基努斯圣枪，呼啸着袭向了那手持镰刀的死亡之影。
    结果并未如杨启所料，避无可避的克洛斯没有尝试去格挡这不可被阻拦的圣枪。
    他一抬右臂，抓住了圣枪的枪身。
    “什么？！”杨启大惊。
    顷刻间，包裹着圣枪的圣洁光芒粉碎了克洛斯用于保护自身的不明雾状能量，令他的整个形体现出原样。黑色的披风之下，依旧是一袭黑色的紧身衣，清瘦的身材清晰可见。用埃里克的话来说，就是相当地“没有品位”。
    轰！
    他抬手接住圣枪的举动令光与暗的能量产生了碰撞，扬起强烈的冲击波，令杨启不由被冲退了两步——
    待他站定，抬眼看去，圣枪极强的能量正在摧毁克洛斯的右臂！从外部的黑袖、黑手套开始崩散，直至金色的裂痕沿着他的手腕向手臂蔓延，仅用了短短一瞬间。圣枪这圣洁的力量，远不是他所能压制得住的。
    但克洛斯也借此停下了袭向自己的圣枪，待其力道完全消散，他闷哼一声，将圣枪扔到一旁。
    唰！
    手起，刀落。
    克洛斯用镰刀斩下了右臂，阻止了圣光向他的身体侵蚀，而掉落的右臂在落到地面上之前，就已化作灰尘，随着其中的圣光能量一同消散在空中。
    器灵化身的肉体自然不是什么凡人之躯，克洛斯失去的手臂只不过是需要多花些时间便能恢复。而当机立决用牺牲一只手臂来保全性命的做法，依旧令杨启震惊不已。
    “这家伙...啧！朗基努斯，回来。”
    杨启抬手，心中默念，朗基努斯圣枪便滚动了几圈，自地上一弹，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刚刚已经错失了击杀克洛斯的机会，但失去了一只手臂的克洛斯也未必能再像之前一样，活用战争与死亡的权能，用极强的压制力将他压得还不了击！
    杨启轻抚枪身，得到了圣枪的认同后，他绷紧了双足，一个箭步就疾冲而去。
    他没有贸然大喊或怒吼，因为那反而会提醒克洛斯提高警惕。他的体力本就所剩无几，更是要将叫喊的工夫留到攻击上。
    ...
    忽然，一股肃杀之气充斥着克洛斯的周身，令急速靠近他的杨启脊背一凉。
    克洛斯抬起他那空洞洞的右臂，某种诡异的能量在他手臂切口的周围汇集，令周围的空间似乎都为之扭曲。
    “【死亡·撒旦之手】。”
    下一瞬间，无数只扭曲的漆黑手臂从他的断臂切面中喷射而出，裹挟着极其阴冷的死亡气息，组成纺锤状的天罗地网，从每一个角度袭向杨启！
    “混蛋！冲动了！”
    杨启立刻就后悔了，急于求胜的心理让他做出了不谨慎的判断，对付这种实力远强于他的敌人他本应该更谨慎才是！
    他一个急刹停住了脚步，后退的同时，将朗基努斯之枪插入地表。
    “圣盾！”
    圣枪加持下所形成的圣盾迅速从地表升起，但它如同薄纸一样被“撒旦之手”穿透、击碎，就也发生在下一瞬间。
    就凭他挥动长枪的速度也绝不可能同一时间切断这么多手臂，而被这玩意碰到的话，死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脑内一闪：“有了，用圣枪攻击他那手臂缺口的话...但这意味着要从那些手臂里穿过去！”
    杨启一咬牙，他知道这是自杀式的行为，他不知道碰到那些手臂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是否致死，但他没得选。
    杨启无计可施，再度举起圣枪——
    他不能后退，因为后面就是他所要保护的人们。
    ...
    他正要迎着死亡骑士铺天盖地的攻击而上，忽然什么人在此刻拽住了他的外套衣角。
    他回过头去，目光却迎面撞上一抹黑发，以及点缀在其一角的蓝色头饰。
    少女从杨启的眼前跑过去，侧步一站，立在杨启面前。
    “暗影...冲击！”
    从她的掌间喷射出一股猛烈的黑色光芒，与组成那些扭曲手臂的物质显然并非相同，它轰出一道巨大的圆形缺口，径直朝着藏在无数扭曲手臂之后的克洛斯袭去——
    “小离？！”
    杨启百般震惊，但就在此刻，她回过头来，因释放过暗影冲击，难掩疲色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
    她像是在说，“我做到了”。
    ...
    下一秒，从那边的克洛斯身上，就爆发出一阵阴冷的邪风，令剩余未被暗影冲击摧毁的撒旦之手烟消云散。
    这一阵风，不仅吹散了那袭向克洛斯的暗影冲击，也令杨启身前，叶柳离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掠过杨启的鼻尖。
    少女面带惊讶，她连忙回过身挡在杨启面前，随后，表情僵在了这一刻。
    噗——
    浓郁的血腥味就取代了这股清香，挟带着危险的信号灌入杨启的脑海。
    她的身后，血花四溅。
    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无力地倒在杨启怀里。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从她的右肩斜向延伸至触目惊心的长度...
    足以夺走她的性命。
    ...
    ...
    ...
    “克洛斯！！！”
    杨启青筋暴起。
    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冷静、什么大局，愤怒顷刻间填满了他的脑海。
    “纳命来！”
    随着杨启的怒吼，数条锁链从他身后飞射而出，在克洛斯还未施法之际，缠住了克洛斯的四肢。
    ...
    扑通！
    从十字架上挣脱的洛伊尔刚落回地面，地狱之门就已悬浮在她上方，门洞大开。
    “可让我抓住机会了，亵渎者。”
    洛伊尔没有放过克洛斯的精神在她的精神幻境中露出破绽的一刻，见面就与克洛斯的精神分身开战的她，凭借着极高的战斗意识，在他露出破绽的一瞬间击败了他的分身，回到了现实——
    随后她又在苏醒后的几秒内迅速掌握了战况，召唤地狱之门锁链捆住了现实世界的克洛斯。
    “动手，少年。”
    杨启抬步冲向前，踏在地上的每一步所裹挟的愤怒，仿佛都要将这地面踏裂。
    克洛斯率先绷断了左臂的锁链，用仅剩的左臂提起镰刀试图阻拦杨启，而杨启将圣枪拦在跟前，借着冲力将身体顶在枪上，迎面撞向袭来的巨大锋刃——
    当！
    ...
    【正义，岂会被不值一提的邪恶意志所束缚？】
    ...
    仿佛有某人的声音回荡在克洛斯的耳畔，而这一瞬间，这战争权能所化的镰刀就已被圣枪的枪身击碎，化为齑粉。
    杨启愤怒的脸上，被怒火所填满的双瞳死死地灼烧着这尽显恶之本质的死亡骑士。
    “这是你欠朗基努斯的。”
    此刻，杨启竟出奇地冷静。
    “【弑神之枪】。”

 第173章 叛由

    圣枪的光芒势如破竹地贯穿了克洛斯的一切防护，杨启踏前一步，用尽整个腰身的最后力气，将圣枪轰进克洛斯的胸口。
    即使在战斗中也沉默寡言的克洛斯，终于发出痛苦的吼叫：
    “嘶呃啊啊啊啊啊啊！”
    轰！
    杨启倾尽全身力气与愤怒的一击，将死亡骑士并不高大的身影生生击飞，与圣枪一起钉在了仓库的墙上。
    克洛斯神色狰狞，双目中流动的两种能量——战争与死亡所代表的蓝与黑，此刻不规则地运动着，代表着他已逐渐失去对这强行夺取而来的战争权能的控制。
    “喝呃！”
    他一抬左臂想要故技重施地抓住圣枪。
    但杨启右手一抖，从袖内滑出一柄小巧的银白左轮，对着他的左臂立刻打了一梭子。
    砰砰砰——
    “嘶...！”
    克洛斯的手臂被子弹的冲击弹开，但并未伤及他的肉体。
    尽管水银子弹对克洛斯收效甚微，但却也给紧随而来的地狱锁链争取到了时间。
    飞射而来的锁链，紧接着死死缠住了他的左臂！
    ...
    “呵呵呵，很不甘心吗？”
    此时，莉格莱尔缓缓走了过来。
    她在克洛斯被杨启击中后，便摆脱了他的幻境，并在此刻言语间一打响指，将所有人从十字架的束缚中放了下来。
    “这里，可是我的领域。只要你的意志力一削弱呀...”
    她邪笑着，抬手一握。
    “你、就、输、啦。”
    克洛斯才试图将身体雾化以脱离圣枪的控制，但就已被莉格莱尔利用饥荒领域的“便利”，强行阻止了他的施法。一如她将克洛斯禁锢于领域内，令他无法脱逃那样。
    在这片饥荒骑士的领域内，她能轻易入侵他人的思维，按照自己所想随心所欲去影响他人；而借助了圣杯的权能之后，便能一定程度上将她所想之事具象化，心想事成...如她令克洛斯不能脱逃，那他便真的无法脱逃。
    这就是她在这领域内所获得的“便利”。因此阻止精神力已弱于她的克洛斯施放能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噗通！
    “呜，可恶。”
    希莉欧特醒来了。
    她轻轻落地，回身瞥了一眼，将十字架踹翻在地。
    “看来，你们不需要本女王帮忙了。”
    她拍了拍裙子，说道。
    ...
    洛伊尔未多作废话：
    “地狱之门，开！”
    仅仅开启了一条门缝的那地狱之门扉，在她的号令下完全开启，那漆黑深邃的门洞中又喷射出数条锁链，拽住了克洛斯的同时，缓缓向他靠近。
    杨启与洛伊尔相视点头，二人达成了默契，只要地狱之门靠近克洛斯的瞬间，他就拔出圣枪，由锁链将克洛斯立刻拽入其后，永远放逐出这个世界。
    “呃...啊啊啊啊！”
    克洛斯无意义地吼叫着，他的身躯被多方力量压制着，哪怕是战争的权能加护下的强力肉体，也无法让他挪动半分。
    “饥荒！”
    克洛斯怒视着不远处的莉格莱尔，他混沌一团的双目中，那一袭紫裙的少女依旧清晰可见。
    “你，为何要背叛我们...在这领域之下，只要你愿意，他们统统不堪一击。”
    “为什么，你会选择他们！”
    ...
    希莉欧特亦听到了克洛斯的质问，她略有警惕地看着离自己并不远的金发少女。
    莉格莱尔则是收起了那副诡笑。
    “啊，我呀，我可没有选择谁哦，仅仅是因为你们太讨人厌了。自以为是地给别人判罪，自以为是地利用我的权能，自以为是地，替自以为是的主人办事。”
    “圣杯本身非正非邪，以永远的中立之姿，见证世间一切贪欲所酿成的苦难。我诱导着所有人争取我，得到我，为了我而头破血流，血染成河...但千年以来，身为圣杯的我，从未干预过他们的选择与意志哟。”
    “而主人赋予了我饥荒之权能，令名为莉格莱尔的我诞生于世，令本是一具死物的我有了思考的能力...但我也在你们的裹挟之下，失去了身为圣杯的【自尊】。唯有朗基努斯至始至终尊重着身为圣杯的我，更从未利用过身为饥荒的我。”
    “他的死，刚好让我找着一个借口跳反了呀？”
    她一挥手，圣杯凭空出现在自己手里，而她自顾自地饮下了了杯中的液体。
    “为自己随心所欲地活着，作为一切舞台戏剧落幕的见证人，正是我之追求。”
    “但在那之前，当然要先把你们这些亵渎我的家伙...统、统、杀、掉、哦。”
    ...
    在莉格莱尔权能的作用下，饥荒领域对克洛斯的束缚进一步加深，直至地狱之门立于身前，他都未能动弹半分。
    “饥荒...你要...为背叛付出代价！”
    克洛斯的一切魔法与念力，都被莉格莱尔所限制的此刻，败北已成定局。
    “去死吧。”
    杨启冷冷地拔出圣枪，从他那已布满金色裂痕的胸口中，顷刻间喷出大量的漆黑物质，奔逃着涌入门洞大开的地狱之门中。
    “啊啊...啊啊啊啊！！！”克洛斯痛苦地嚎叫起来。
    那些漆黑物质扭动着，尖啸着四散奔逃，有些逃出了地狱之门的引力之外，掠过杨启的身体时，他仿佛听到了这些“物质”在哀嚎——
    这些数不清的“物质”，正是曾被这死亡骑士所杀害的，无数亡魂所残留的碎片。
    克洛斯拼死抵抗着地狱之门的吞噬，但这一举动，也令他身体的崩溃趋于加速。
    他冰冷低沉的声音逐渐扭曲直至模糊不清，双目与五官变得面目全非——
    “嘎啊啊啊啊啊——”
    克洛斯最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随即，某种物体从他的口鼻中逸散出来！
    它们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团极为诡异且不寻常的能量团，化作了混沌的蓝黑两色，纠缠不清。
    莉格莱尔一脸兴奋：
    “哦哦！就是它们...”
    她舔了舔舌头。
    “战争与死亡的权能。看上去很美味呢，可惜呀...它们很快就要一起...”
    忽然，她扭头看向杨启身后那扇紧闭的仓库侧门。
    随后她神色大变：“我的领域...”
    “主人！快跑！”她惊叫起来。
    莉格莱尔话音刚落，希莉欧特双目就已放射出一抹红光，展开漆黑双翼，眨眼间，整个人便已如瞬移一般疾速弹射出去。
    “【血咒术·苦短良辰】。”

 第174章 教皇

    尽管希莉欧特已经箭步冲出，但也已经为时已晚——
    那一团混沌的“天启权能具象化”，眨眼间就逃离了地狱之门的吸引，晃动了片刻，化作狭长的流线涌向身旁那道侧门。
    即便是在苦短良辰影响下停止的时间领域内，它们...也像是不受影响般继续向那道门流动着！
    因为它们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当天启的权能失去主人而暴露在外时，游离在这个世界的法则之外，也不足为奇。
    希莉欧特看向另一侧，杨启反应很快，在这暂停的时间里已经是一副试图拦住天启权能的动作，但他随后便会暴露在危险的受击角度之下。
    希莉欧特哼了一声，转而轻盈地刹住了脚步，向侧前一扇双翼，来到杨启身边。
    她拽住了杨启，这一刻，时间开始流动。
    “啊！”
    杨启吓了一跳，转眼间，自己就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希莉欧特拽走了，而眼前的天启权能也消失不见。
    “希莉欧特？天启权能...它跑掉了！你干什么？”杨启道。
    而她用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杨启，双目依旧泛着未曾熄灭的红光。
    “人类...你想死吗？凡人触碰天启权能，会送命的！”
    “而且...”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将杨启往身后一推，径直站在那扇侧门前。
    “他终于现身了。”
    ...
    未见其人，先见其手。
    一只苍白如纸的健壮手臂从那忽然打开的侧门后出现，而这略显干枯的手掌上，混沌不羁的两股天启权能正在逐渐平息...随后，这手掌的主人将它一握——它们转瞬之间就彻底消失，成功地被据为己有。
    随后，身着裁短法袍的人影从阴影中现身。
    他摘下了法袍的罩帽，一头棕发已开始泛白，但容貌却是与鬓发几乎不符的年轻——
    尽管他在用妆容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将自己的瞳孔伪装成原来的颜色，但一摘下罩帽，细长的尖耳就已令他的身份暴露无遗：吸血鬼。
    法袍上刻印着教会那象征着无数美好意义的标志，而唯一所能穿戴这法袍的人，却已化作十恶不赦的魔鬼。
    “教皇，拉格纳...”
    杨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尽管他给众人的压迫感甚至不及死亡骑士，但从他那副脸上所透出的泰然自若，以及举手投足间的风雅，就足以将他位极人权的身份体现得淋漓尽致。
    ...
    哐！
    随着地狱之门的关闭，支离破碎的克洛斯被门扉彻底吞噬，而洛伊尔短时间内也无法再使用它了。
    立在地上的几座漆黑十字架纷纷崩散，直至剩下最后一座轰然倒地——
    它像失去了生命一样不再有半点动静，这宣告着曾经由它所化的死亡骑士已不复存在。
    ...
    但此时，一行人无暇去关注克洛斯。
    “你已经不是人了，甚至不是吸血鬼...”希莉欧特道。
    希莉欧特用她的眼睛注视着拉格纳，但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和黑暗。
    “冒名顶替我的篡位者就是你吧，‘血族之王’。”
    她冷冷地说。
    “为了保住这两份珍贵的天启权能，亲自出马夺取么，真是意外收获呢。”
    那教皇沉默片刻，开口道：“血族之王？这身份不过是棋子罢了。”
    他没有攻击希莉欧特，而希莉欧特也没有攻击他。
    希莉欧特冷笑一声：
    “身处光明的王者，不仅沦落到要以如此肮脏的手段来掌控人世，更堕落为再也无缘沐浴光明的魔物...”
    她句句诛心地讥讽着眼前的男人。
    “令人嗤笑。”
    ...
    此刻，两名来自不同领域的统治者就那样对峙着，情势简直令人窒息，令杨启大气不敢出。
    她不畏惧拉格纳那教皇的威压，而她所展现的那千年的王者之姿，亦没有令拉格纳露出半分破绽。
    经过这几句的试探，希莉欧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
    “区区数十年的人类教皇，竟不会对我生惧丝毫。再加上他异常的气息...哼，果然如此吗。他已经向那个存在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希莉欧特与拉格纳越是沉默，就越令杨启肾上腺素的飙升，甚至令他的感官对周围的一丁点变化都无比敏感。
    此时在杨启的耳里，连一连串并不响亮的手枪上膛声都无比清晰。
    咔，骨碌。
    左轮手枪的击锤被拨动的声音，弹巢转动的声音——
    洛伊尔大惊：“埃里克！”
    ...
    那个身披皮大衣，蓄着络腮胡的男人走了出来，血红的瞳孔因愤怒而变得如血般鲜红。
    与死亡骑士的激战导致他们一直无暇去关注埃里克的情况，而他好巧不巧地在醒来片刻后，就亲眼目睹了拉格纳的出场...
    他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当真的面对血族之王时，要尽可能地保持冷静，顾全大局，像以往那般小心谨慎地猎杀每一个猎物——但在这里与克洛斯再次交战后，陷入了幻境的他，却被克洛斯利用了他内心深处的这个弱点制造了无数个幻境，折磨着他的精神，令他再度回忆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回忆起了折磨了他二十年的噩梦；在此刻他的心中，变得鲜明无比。
    直到克洛斯落败，埃里克才得以回到现实世界之中。
    “我怎么能冷静，我要怎么去冷静？”
    “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都在那一天，被你亲手毁了，混账！”
    埃里克举着白杨树，瞄准着拉格纳的脑袋，步伐沉重地逼近他。
    “埃里克，你疯了吗！”
    洛伊尔立马冲上前，与杨启先后试图拉住他，但他却一把甩开二人，接着视若无人地盯着拉格纳。
    拉格纳的视线从希莉欧特身上挪至埃里克，端详片刻。
    显然，对于他而言，他并不知道埃里克是哪儿来的无名小卒。
    希莉欧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相当不满地命令道：
    “退下，仆从，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任何血族都无法违抗希莉欧特的命令，埃里克毫无疑问会在听到希莉欧特的这句话后乖乖退下，但——
    已经为时已晚。
    嗡！
    一道如雷鸣一样的黑光一掠而过。
    那是浓郁到几乎纯粹的黑暗能量，是与希莉欧特教给叶柳离的“暗影冲击”相同的原理发射而出的射线。
    当死亡降临时，埃里克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酿下了大错。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了。

 第175章 喘息

    “嘶——啊！”
    埃里克在攻击来临前就下意识躲开，但那极为恐怖的射线还是贯穿了自己的肩膀。
    他翻滚到一旁，左肩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狭小但致命的缺口——
    “怎么回事？我无法恢复...”
    埃里克定睛一瞧，残留在伤口上的黑暗能量泛着微微的绿光，继续侵蚀着他的血肉。
    “施洛德的...？！”埃里克震惊。
    洛伊尔上前扶起埃里克，一眼扫过那个伤痕，她就得出了与埃里克一样的答案。
    “确实是瘟疫骑士的手笔。”
    ...
    教皇拉格纳背过手去，转身离开之际，给并未试图阻止他离去的希莉欧特留下了两句话。
    “这是给你杀了我数名仆从的‘回礼’。未进一步取他性命，是看在你我之间尚存的那一丝谈判的可能性上。”
    “你我都明白在这里决一死战没有意义。到我的祈祷厅来找我吧。”
    ...
    “混蛋...别走！”
    埃里克忍着剧痛，举起枪又瞄准了离去的拉格纳，但希莉欧特随即化作黑雾闪现过来，拎起他，狠狠地给了一耳光。
    啪！
    “...”
    “...”
    “...”
    血族女王死死地盯着他。
    “冷静下来了？”
    她松开埃里克，任由他跌坐在地上。
    埃里克垂下头：
    “是，非常抱歉。”
    ...
    一行人惊魂未定地重聚在一起，而杨启颤抖地抱起平躺在一旁的叶柳离，试了试她的鼻息。
    杨启大出了一口气：
    “呼...她还活着。但气息已经非常微弱。莉格莱尔？”
    莉格莱尔心领神会，她唤出圣杯，将盛满了液体的它递给杨启。
    杨启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夺过圣杯，将猩红的液体喂进叶柳离的口中。
    “虽然主人第一时间就想到用我来救她...但很遗憾，她是在使用那个法术清空过体内黑暗能量后，在极为虚弱的状态下被克洛斯击伤的，死亡骑士的力量能不仅能毁灭肉体，更能伤及灵魂，这导致她的身体情况进一步恶化。”
    看着杨启将圣杯之赐给奄奄一息的叶柳离饮下，莉格莱尔补充道：
    “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哟...主人。圣杯之赐尽管能治愈身体的伤口，但也无法真正地修复几乎要支离破碎的她。与如果不能让她接受救治...”
    杨启打断了莉格莱尔：“行了，不用再说了。”
    ...
    “嘶...”埃里克呲了呲牙，用绷带扎住了左肩的伤口。
    杨启看了看埃里克，对莉格莱尔说：“圣杯之赐对那个有用吗？”
    莉格莱尔叉腰道：“主人，不要太过分了哦，那可是施洛德留下的无数研究成果之一。不知道成分，我怎么去解除它呀？真以为我是包治百病的灵药呀？”
    “不用管我。”埃里克听到两人的对话。“我是血族，一时半会死不了。等解决了那个混蛋，再回血族议会让他们的研究员救治。”
    ...
    既然拉格纳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一行人都不用去想此刻教堂外面会是什么情形。
    拉格纳向一行人发出了“邀请”，就有把握让他们无法从这里逃出去，即便能逃，兴许也只有希莉欧特能逃走。
    更何况...他们不能在这里回头。
    杨启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直接从我们原本预定要走的那条通道进入教堂吧。”
    埃里克摸出一张照片，那是之前杨沧海转交给他的，摄有一座神秘圣坛的照片。
    “你们看。”
    他将照片翻转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字：
    【1987年，摄于教皇大祈祷厅】
    埃里克说：“据我之前对大教堂的调查，现在的大祈祷厅里没有这样的东西。”
    “而他偏偏让我们去那儿了。”杨启接道。
    希莉欧特看了看杨启，哼了一声：
    “他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准确来说，你想要什么。”
    洛伊尔道：“是陷阱也要去踩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反正不会饶恕这个亵渎教会的败类，哪怕他是教皇。”
    鉴于埃里克受了伤，洛伊尔便自行代替他上去打头阵。她上前推开走道的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一行人开始动身，杨启正要抱起不省人事的叶柳离，希莉欧特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一下，启。”
    希莉欧特说。
    ...
    “...嗯？呃！”
    杨启刚要回头，头便被她柔冷的手按住了。
    “嘶...”
    希莉欧特久违地吮吸了他的血液。
    杨启脖子一凉，而她的声音，也在此时径直传入杨启的脑海中。
    “我需要补充力量。咕...”
    “...”
    “不要动...嘶...”
    “你的血液里，有恐惧的味道...”
    少女顿了顿。
    “你在害怕。是在害怕我吗？”
    少女断断续续地说着，而杨启也在脑海中回答了她：
    “我害怕我们都没法活着出去。”
    “你也许会在意我的生死。但小离和其他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意的吧。”
    “我不怀疑你有对付拉格纳的本事，但即便最后干掉了他，所有人却依旧无法得救的话...”
    ...
    希莉欧特松开了口，但她并非结束了吸血，随即便将杨启扑倒，伏在他身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接着吮吸。
    “嘶...”
    “我不明白，启。”
    “他人生死，与你何关？明明只需履行与我的契约...”
    ...
    杨启没有回答她，而她也未再进一步追问。
    “那好吧，哼。”
    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至少她得到了美味的鲜血。

 第176章 崩落

    “喂，教会的。”
    海因伯格还在治疗站与狼人部下忙碌着，而几名教会人员还是留在了治疗站“监视”他，他怎么赶他们也不肯走。
    于是他上前叫了那些教会人员一声。
    “你们的教会骑士、猎魔人和神职者怎么都在往教堂集合？防守你们的大教堂需要那么多兵力？”
    那名教会人员冷淡地回道：“我无可奉告。”
    ...
    “报！”
    这时一名狼人从附近的楼顶跃下，三两步来到海因伯格身旁，对他耳语了几番。
    “什么...整个罗马的...都全线撤回教堂了？”
    海因伯格一脸震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恐怕血族女王的行动已经暴露了...！
    但他们狼人一族此时尚未暴露，依旧扮演着对抗血族、帮助人类的角色。现在他应该继续扮演好这个身份，静待血族女王的指令。
    海因伯格揪起那个教会人员的衣领：
    “吸血鬼正在进攻教会在罗马的任何据点，你们竟然让战斗人员都撤离了，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
    “失去教会的庇护，平民就会成为吸血鬼的猎物！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
    那名教会人员冷笑一声：
    “你们狼人不是站在人类这一边吗？”
    海因伯格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一把将他推回去。
    “少跟老夫玩道德绑架这一套，你们随意。往旁边站站，别妨碍我们救治人类。”
    ...
    “欢迎来到今天的《每日罗马news》。史洛普先生，今天您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噢，主持人小姐，我想这些消息应该是十分惊人的。就在昨天，科学家对血族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是什么突破？”
    “科学界证实了那些嗜血魔物并非血族的本貌。那副狂暴的怪物模样确实是被某种病毒感染了，一些科学家正在研制对抗这些疫病的疫苗。虽然那些狼人所提供的的疫苗能一定程度上令人类免于感染，但对已经转化为吸血鬼的感染者依旧无效。”
    “呃...史洛普先生...”
    “而有一些无法被追踪到信号来源的血族在社交网站上开启了直播，邀请各方学者参与辩论，声称血族族群遭到黑手迫害，要人类的学者与血族学者合作化解这场危机——”
    “导播，掐掉，掐掉！啊，不好意思各位观众，今天的《每日罗马news》到此为止，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
    大教堂内，一行人快步向最后的大祈祷厅前进着。
    “我之前做过调查，我认得路。跟我走这边。”埃里克道。
    洛伊尔在前面打头阵，埃里克在她身后给她指着路，而杨启背着叶柳离走在中间，希莉欧特和莉格莱尔并排走在最后面。
    一行人并未闲聊，更未做停留。这种不得不向未知前进的紧迫感令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埃里克领着一行人步上面前的阶梯，但他忽然面露难色，险些跌倒。
    “呃...嘶...”
    他索性脱掉那件从不离身的皮大衣，定睛一瞧，仅仅十来分钟，不明瘟疫的侵蚀就已经几乎令他的半条手臂面目全非。
    杨启上前扶住他：“埃里克，你没事吧？”
    “boy，还用不着你操心我。走吧，再上去一层，就是大祈祷厅...”
    埃里克话音刚落，雷鸣般的脚步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
    众人倒未有多少惊讶，倒不如说，走了这么几分钟敌人才找上门来，多少令众人心里一块悬石落了地。
    “终于来了！”杨启咬牙道。
    教堂守卫包围上来，从阶梯的上下方给众人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包抄。
    一名队长模样的守卫高声命令道：
    “嘶！拿下...他们！”
    他们身着教皇近卫的制服，但他们双目通红，浑身青筋暴露，喉中甚至发出诡异的低吼。
    很显然...他们现在才出现，就是被教皇临时叫去“改造”了！
    杨启环顾四周，守卫早已将这个门厅堵得水泄不通：
    “拉格纳是铁了心要弄死我们了！”
    教皇不惜让自己的近卫接受这般不可逆转的“改造”，为的仅仅是拦住他们？
    那他又为什么邀请一行人去大祈祷厅？
    “他是在拖延时间！”杨启得出了他的结论。
    “他需要拿那两份天启权能去做些什么，所以他没有当场就和我们打。他也知道我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没有浪费口舌赶我们走，而是‘邀请’我们到大祈祷厅自投罗网，再像现在这样，派出守卫在路上拖延我们...”
    埃里克道：“你不用分析了，不管他想做些什么，我们都没法拖。”
    他看向杨启背着的叶柳离。
    “因为叶小姐也快不行了。”他说道。
    ...
    “喝啊！”
    洛伊尔一个箭步冲上阶梯，在三四名守卫的围攻下，她三两下便撂翻一名守卫，并将每一个撂倒的家伙都第一时间过肩摔过众人的头顶，扔到阶梯下。
    希莉欧特聚起一层黑雾屏障，随即抬手一摆：
    “滚开。”
    屏障向前炸开，轰出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将阶梯下方所有如野兽般丑陋的教皇近卫吹得人仰马翻。
    前方清出了一条道路，洛伊尔招手：“我们走！”
    希莉欧特刚转身，一名躲藏起来未被吹飞的近卫就从刚才的视野死角出现，飞扑着向她袭来——
    砰！
    近卫的头应声炸出一个血洞。
    埃里克手中，“白杨树”的枪口正冒着黑烟。
    埃里克拍了一下杨启的肩，向下走去：
    “你们走，上去直走就是大祈祷厅了，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地看向埃里克的侧脸，她的神色出现一丝微小的变化。
    “仆从，有必要吗？”
    埃里克道：
    “有必要。哪怕是您来，这些家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杀得死的，肉眼可见比当初百灵市遇到的吸血鬼狼人还要棘手。您还得保留力量去对付拉格纳。就凭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也许只有您才能和他一战。”
    希莉欧特面无表情。
    “哼...那就别让我失望，仆从。”
    “放心吧，女王陛下...”
    埃里克本就苍白的脸上已经铁青，但他仍然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我把他们全解决了，就过去和你们汇合。”
    他用手肘顶了一下杨启：
    “快走！”
    杨启道：“可你受伤了！”
    “好了，快走！”埃里克催促道。
    眼下容不得犹豫，杨启只得转身与众人一同离去。
    ...
    埃里克看着众人离开，默默地将手中的白杨树重新上好水银弹。
    快步向他围过来的数十名近卫在这里无法伸展拳脚，狭窄的阶梯最多能容纳三人并肩。
    他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些近卫想利用他死守此处的心理，将他堵死在这里——
    但他不会选择在这里战斗。
    因为他的左臂已逐渐失去了知觉，现在的他，连惯用的格斗术都使不出来了。
    埃里克踹飞面前的近卫，纵身向阶梯下方跃去。
    这一瞬间，他掏出某种手榴弹用牙关拉开了保险，头也不回地向后方那通往大祈祷厅的唯一阶梯投去。
    噗嗞——
    手榴弹瞬间膨胀，喷射出大量泡沫状的物体...瞬间填满了整个狭窄的阶梯间！
    近卫队长怒吼：“这是什么！”
    埃里克落在阶梯下的门厅中央，十余名近卫迅速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想上去，先花半个小时把这又黏又弹的塑料聚合物扒开一个洞吧。”
    埃里克讥讽着，扔下了白杨树，猎刀也一并随手扔掉。
    ...
    “哈...”
    “我当然也得收拾你们的教皇，但在那之前，我还有身为一个猎魔人的职责需要履行。”
    埃里克闭上眼，再度睁开眼时，双眼中鲜红的瞳仁，顷刻间在周围的眼白布满了血丝。
    “而你们，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暗夜血族全录》，第九章】
    【在被初拥成为血族的那一刻，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般的能力就会连带它的开启方法刻印在血族的脑海中。】
    【那便是让理智完全屈服于嗜血的欲望，令体内强大的鲜血力量完全解放，力量会暴增数倍，但代价是，没有血族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自己的理智。】
    【这种能力对血族而言相当于一种“死亡开关”。按理论而言，仅有极少数高阶血族才有办法能在开启后还能恢复理智。很遗憾我们教会没有任何一个样本能证明有血族能抵抗它的理智侵蚀。它们最终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嗜血魔物。】
    【有目击证明表明，血族女王也拥有这种“力量解放”的状态，形态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般自身后展开巨大的黑色双翼。但她似是完全不会受到理智方面的影响，并借此状态令我方折损了千名教会精锐。】
    【或许很多年后，我们可以利用血族的这个弱点，但眼下仍建议在猎杀血族时速战速决。如果让血族孤注一掷地打开这“死亡开关”，那无疑会令猎杀行动变得十分棘手。】
    ...
    埃里克怒吼着，须发在这一瞬间化作银白——
    双手青筋暴露，化作爪状，面目变得如野兽般狰狞，比起面前注射了血清的教皇近卫有过之而不及。
    过往的种种记忆，如飘絮般从眼前掠过。
    穷其一生所追寻的复仇，在此刻他的脑海里也失去了意义。
    如果父亲，母亲，马克和莱妮...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会是怎样的恐惧神情？
    猎人最终彻底成为了猎物。
    这个世界容不下他，即便在一切都结束之后，被痛苦与噩梦折磨的他，也再也不会得到救赎。
    “但...她...仍有被救赎的可能...”
    终于，与血族女王立下的契约，她的权能——毫无保留地侵占了他的意识。
    “为了...血族女王！”

 第177章 抵抗

    “咳咳——”
    大祈祷厅中，今日用于祈祷的器具已被好好地使用过，整齐地与燃尽的蜡烛摆放在祭台的一旁。
    但今日的祈祷仪式并非是拉格纳来进行祈祷的；哪怕这是他专属的大祈祷厅。
    因为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无法再触碰这些用于祈祷的圣器了——
    “...”
    拉格纳的脑袋一阵剧痛，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化作吸血鬼之躯的他逐步用从血族女王那夺取而来的权能，初拥并控制了自己身边所有的教会高层，并保留了一两名主教的人类身份，令他们每日都来大祈祷厅代他完成祈祷仪式。
    整个教会的高层在他的一手操作下，无疑已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魔窟”。
    “为了最终的‘新纪元’能顺利开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自言自语着，睁开双眼。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嘭！
    随着大祈祷厅的门被踹开，他的客人们俱已到齐。
    ...
    拉格纳静坐在祈祷厅中央摆放的椅子上，像是在这里静待一行人的到来，而且，已经等候多时了。
    “天启权能...已经被他吸收了。而且没用多少时间。”希莉欧特说道。
    杨启啧道：“他派出那些近卫，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减员而已吗？！”
    希莉欧特能感觉得到拉格纳身上紊乱的能量平定了许多，与她所遭遇的天启骑士并无二致——而且比起先前那混沌不堪的死亡骑士更显稳定。
    杨启将将叶柳离靠着墙轻轻放下，示意洛伊尔和莉格莱尔盯紧她。
    “拉格纳...教皇。我们如你所愿来了。”
    杨启举起朗基努斯圣枪。
    “你欠我们所有人，欠这个世界的，拿你的命都不能偿还。”
    ...
    “我并不欠这个世界什么。正相反，为了向世界播撒圣光的恩泽，这一切的牺牲，只不过是光明来临前的短暂黑暗罢了。而你们，不过是这个计划中的棋子，也是...必须要拔除的眼中钉。”
    拉格纳抬起疲惫的双眼，轻打响指。
    “动手吧。”
    ...
    “噫？！”
    众人身后的莉格莱尔抽搐了一下，她震惊的神色转瞬间松弛下来，双眼失去了神采。
    “是，主人。”
    她唤出圣杯，将杯中液体一撒，顷刻间，血红的雾气布满了整间大祈祷厅。
    众人大惊：“莉格莱尔？！”
    她双眼空洞地看向前方，胸口之上，诡异的血红纹路透过衣物亮起红光：
    “我，饥荒骑士，即刻执行主人的命令。饥荒领域，展开。”
    杨启大惊：“糟了！”
    ...
    “哼。”
    希莉欧特抬手一握，黑暗能量在手中汇聚。
    “我就知道，她终究只是一个被这肮脏的教皇制造出来的人偶。他不可能不会给她这副人偶躯体留后门。那道在匈牙利被刻上的符文，终究成了一个伏笔。”
    她微微昂首。
    “但你难道认为凭天启骑士的力量，就可以压制住我吗？”
    希莉欧特吟唱起咒语，准备展开她的黑暗领域，去对抗莉格莱尔那极度危险的饥荒领域：
    “ergebt euch und...”
    ...
    拉格纳看了看杨启，念道：
    “杀了他。”
    话音刚落，莉格莱尔就如提线木偶般做出数个极其诡异的动作——
    她的身体忽然诡异地抽动了几下，发出关节脱节的嘎吱声，杨启眨眼间，她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希莉欧特的领域需要时间来施法展开，而莉格莱尔要对杨启下手的话，希莉欧特根本来不及！
    “哼！”
    希莉欧特一跺脚，数条黑暗藤蔓缠住了莉格莱尔的身体，令她被强行吊在空中，动弹不得。
    但她这一举动，令她错失了反制饥荒领域的最佳时机，饥荒领域在下一瞬间毫无保留地控制了整个大祈祷厅。
    这意味着，莉格莱尔不需要挪动半步，就能用意念杀人于眨眼间。
    尽管这饥荒领域无法影响希莉欧特，但抹杀其余的人依旧轻而易举。
    莉格莱尔的脖子嘎吱作响，她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在被吊着的状态下死死地看着杨启。
    “莉格莱尔！你！”杨启惊恐道。
    希莉欧特抬步冲上前：“启！”
    嗡——
    饥荒领域的影响已经降临，她的意念控制住了杨启的身体。
    杨启迅速举起朗基努斯圣枪，看样子，她是要令他用这圣枪自尽。
    ...
    她空洞无神的双眼中，眼角闪过一抹泪光。
    她呆滞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邪笑，随后，杨启就那样被操控着，用朗基努斯圣枪贯穿了她自己的身体。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被吊在空中的莉格莱尔气若游丝地说话了。
    “...”
    “我早知道...我会在这里被你控制...”
    “但这样一来，我展开饥荒领域时，也就不会被你拦下...”
    “而这份即将燃尽我所有权能所打造的饥荒领域...”
    她空洞的双眼至始没有恢复，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抬起来，看向拉格纳。
    “...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你这个...亵渎我的...人渣。”
    从她的身上逸散出大量紫色的能量，汇聚成一团，转瞬间灌入她手中的圣杯中，又自圣杯之中向外喷射而出——直至一股妖艳的紫风笼罩着整个大祈祷厅，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她向前吐出一大滩鲜血，借着咳吐的力道，靠在杨启耳边，轻声细语：
    “谢谢你，我的主人...”
    杨启看向她的侧颜，而她却已垂下了头。
    “朗基努斯...我...终于...”
    莉格莱尔又剧烈地抽搐了片刻，垂下了四肢，不再动弹。
    ...
    ...
    拉格纳站起身。
    “饥荒骑士作为棋子而言失败了。”
    “你们，为何能令天启骑士不惜自毁权能...也要协助你们反抗我？”
    ...
    一肚子怒火的杨启刚要开口，希莉欧特拦在他面前，操控着黑色藤蔓，将莉格莱尔的尸体轻轻放回地上。
    “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除非你听不懂人话。”
    “你是不是说过要找我谈判？我认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了。”

 第178章 再现

    ...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便被赋予了饥荒骑士之名。
    我有了一具可爱又迷人的身体，冠以圣杯之名——莉格莱尔。
    “饥荒骑士莉格莱尔，听召而来。”
    在我向赋予了我生命的主人宣誓效忠之时，与生俱来的本能，就令我抗拒这个事实。
    我是饥荒骑士...但我，亦是圣杯。
    圣杯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圣杯，理应以永远的中立之姿，见证人类因我而展露百般丑态、因我而陷入无尽征伐、因我而战至血流成河...
    在我还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圣杯时，人们就称我为世上最恶之器，赋予恶名：贪欲之圣杯。
    被与十字架、圣枪、裹尸布放置在一起，又被一并作为天启骑士而召唤...
    一切，一切都是他们所认为的，都是他们所强加于我的，都是他们...他们...
    没有人顾及我之感受。
    ——除了那傻大个。
    “够了，施洛德，离她远一点。”
    在我的“同胞”——瘟疫骑士，对我百般刁难、强取豪夺我的能力用于“研究”的时候...
    朗基努斯，他以不要强迫他人意志为由，处处阻拦施洛德利用我的“圣杯之赐”。
    甚至还因此而顶撞那个“主人”。
    真好笑。
    我终究是和他一样的天启暗灵。自顾自地展现出那副保护我的姿态...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受够了，和这群死气沉沉的家伙整天寻思着什么不得了的计划...
    圣杯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但此刻在思考的我，这副身体，莉格莱尔这个存在...便是被他所制造出来的，无法违抗他的提线木偶。
    在被派出执行猎杀血族女王的任务时，我看完了关于她的各项资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嘿呼...如果在与他们的作战中放水的话，就可以被他们俘虏吧？
    如果是血族女王的话...一定可以...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我摆脱了主人，但只是暂时的。
    我的新主人，是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呆子。我用我的能力暗中帮他，他往往还十分生气地教训我...
    哼...
    事已至此...
    我之追求，只是见证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见证山川变迭，沧海桑田，直至此身重归圣杯。
    过往的岁月里，无数人类曾将我捧在手心，仿佛知晓了我这唯一的本愿，用尽一切咒骂之语，称我是世间最恶之器...
    人类的价值观是那么容易扭曲，而我作为一件自诞生之初就带来贪婪与毁灭的杯盏...追求千百年来未曾变迭。
    人类，永远别想用他们那永远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幼稚观念来证明我的对错。
    哈哈哈哈...
    朗基努斯...
    在为你报仇之后，我呀，再去追求我最爱的吃喝玩乐吧。
    谢谢你，如果你能明白我其实并不爱吃海鲜就好了。
    ...
    ...
    ...
    圣杯所承载的万千思绪，仿佛通过那主仆之间的契约，随着这燃烧着权能的饥荒领域穿过杨启的脑海。
    当啷！
    圣杯滚落在地，包裹着它的紫雾正在散去，一并带走了覆盖在它其上的邪恶伪装——
    白底镶金的金属高脚杯，点缀着华丽的浮雕花纹。
    它反射着迷人的光芒，如同绽开的紫罗兰般，一如它初次紧握在金色卷发的少女手中那般美艳。
    ...
    “罢了，至此物归原主吧。”
    拉格纳弯腰试图拾起圣杯，啪地一声，杨启拧住了他的手腕。
    “...”
    “把你的脏手拿开。”
    杨启一抬手，朗基努斯圣枪从侧面飞出，枪尖直指拉格纳而来——
    拉格纳显然也忌惮这柄圣枪，他一记回旋将圣枪踢飞，又在这瞬间反制了杨启的擒拿，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他的下盘。
    “圣咒！”
    杨启升起防护盾，拉格纳的踢击在他的大腿震出巨大的金色冲击波，借着这恐怖的力道，杨启顺势和他拉开了距离，飞出数米远。
    “...”
    拉格纳扭了扭脚踝，似乎剧烈的活动已令他的身体略感不适。但实际上，他知道这股异常是从何而来的——
    饥荒权能已崩坏四散，化作这饥荒领域的一部分；而这空前强大的饥荒领域有效地削弱了他的各项能力，令他不得不无时无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抵抗饥荒领域的影响。
    尽管他已无法再命令已不复存在的饥荒骑士解除这饥荒领域，但这领域对他而言，至多也只是削弱了他两三成。
    “也就是说，你们拒绝接受我的谈判。哪怕是连谈判内容都不得而知。”
    希莉欧特冷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和你多说一句话。”
    “我乃血族女王，我此番前来，只是为我，以及我的血族讨一个说法。”
    “而这说法，就在把你死死踩在我的鞋跟下之后，再慢慢问你的灵魂。”
    她抬手一挥，用自己飞散的血液在空中画出一柄血刃，随即她如起舞般抓住血刃，向拉格纳旋身突进。
    随着她身躯的旋转，无数血液残片优雅地化作锋利的血箭，展开如天罗地网般的攻势，与她一同冲向那泰然自若的拉格纳。
    ...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拉格纳血红的双瞳死死盯着她。
    “黑暗之主，是时候了。”
    嗡——！！
    从他身体里爆发出一阵漆黑飓风，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顷刻笼罩了整个大厅。
    “又见面了...虫子！把肉体交还于我吧！”
    那声音响彻所有人的脑海，希莉欧特的第六感亦向她传达了极其危险的信号。
    她体内蕴含的黑暗力量，面对这“黑暗的本源”时，如同羊入虎口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呜...！”
    “身体...不听使唤...”
    她神色一凛。
    “但是这次...休想故技重施了！”

 第179章 神祇

    “令咒！”
    杨启心领神会地向希莉欧特下达了他的命令。
    “稳住，控制住你的力量、你的身体！”
    下一瞬间，希莉欧特的左手背红光一闪，在令咒的驱动下，她重新控制了体内的黑暗力量，因黑暗降临而几乎动弹不得的身体重获了自由。
    但她没有贸然化作黑雾，三两步向后跌去，随后被杨启接住。
    “没事吧？”杨启说。
    希莉欧特直视着向她逼近的黑暗意志，哼了一声。
    “千年前，我就能将你逐出我的意识，逐出这个世界。就算你已通过这个人类的败类汲取了人间如此之多的恐惧，力量激增到如此境界...又如何？”
    她一把甩开杨启，重新站稳脚跟。
    “我可是血族女王，这世间，最为殊贵强大之身！”
    “你这样自称为神，却已被世界所放逐的失败者，就该老老实实滚回你的深渊里去！”
    少女划破手腕，以自身之血重新化作无数弧形血刃，旋转着形成血色的诡风，随着她的动作，纷纷锁定了前方那庞大的神祇。
    “【血咒术...万千蝶舞】。”
    因为她的一切黑暗魔法在祂的面前完全无效，所以唯有这些鲜血构成的利器，才足以对这黑暗的本源造成伤害。
    事实上，因为她的力量本源本就是黑暗意志所赐予，她在与黑暗意志的对阵中完全是劣势的一方。但她内心的高傲、她失去的情感——都令她不会害怕，不会退缩。
    这一刻，从四周的无边黑暗中传来阵阵嗡鸣声，仿佛是祂在嘲笑希莉欧特。
    “正因如此，你才是我千万年来所选中的，最适合作为我降临此世的完美肉体，虫子。”
    “你的力量，你的一切，你的身体...皆因盗取我的恩赐而来。”
    “区区窃贼，逾期借用我所选中的身体千百年...今天，也到此为止了！”
    她傲然地挺立在杨启前方，操纵着优雅但致命的魔法，对抗着象征无边黑暗的神祇。
    “闭嘴。”
    希莉欧特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祂，扬起右臂，血刃袭去。
    那一瞬间，在杨启的眼中，她的身影仿佛与某位少女重合。
    那名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少女——
    “小离..！”
    ...
    ...
    杨启恍惚片刻，意识到了此刻他该做什么。
    “希莉欧特！”
    他一把将希莉欧特回身抱住，举起圣枪拦在身体前方。
    “起！”
    叮——！
    “启...你这笨蛋！”
    希莉欧特被迫中断了施法，慌忙抬头看去。
    圣枪的枪尖直指袭来的黑暗意志，正面与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产生了碰撞——
    此刻，连圣枪那耀眼的光芒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变得模糊。
    耀眼的圣光撞向黑暗，纯粹的光与暗在瞬间碰撞、角力，猛烈的冲击波吹落了房间中的每一件摆物，祭台上的仪祭器具纷纷落地，当啷作响。
    杨启和希莉欧特位于冲击的中心，在光与暗的碰撞中，圣枪迸发出的光芒令杨启睁不开眼。
    他低头遮了遮眼，再度抬头看去时，他仿佛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持着巨大的朗基努斯之枪，以枪尖死死地顶着那股恐怖的黑暗，纹丝不动的身影就像是雕像一样。
    随即，那身影在紧随而来的又一次冲击波中消散，仿佛它不曾存在过。
    “是幻觉吗...？”
    杨启抱着希莉欧特被震出一段距离，连滚几圈。
    “可恶...连圣枪都...！”杨启啧道。
    杨启站起身，希莉欧特却拦住了他：
    “启，后退。”
    杨启道：“你没有胜算！”
    他不容希莉欧特反驳。
    “令咒。站在我身后。”
    希莉欧特左手臂一闪，她在震惊和不满之下，被迫乖乖地站在原地。
    “令咒？你、你竟然就这么把它用了！”
    希莉欧特刚要向杨启发难，他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头也没回地看着前方。
    “听话。”
    希莉欧特怒：“你！”
    “...”
    “...”
    希莉欧特被杨启抓住的手丝毫没有松动，她再三思索，只得服软。
    “...哼！”
    她甩开杨启的手，向后退去。
    杨启举着朗基努斯之枪，单枪匹马地面对眼前的...神祇。
    ...
    “朗基努斯之枪！我早就说过要将这些东西统统销毁。”
    黑暗意志显然怒不可遏，祂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
    “奴仆！”
    藏在黑暗意志那迷雾“身躯”之后的拉格纳，在此时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血色的双瞳浸染着黑暗。
    “...遵命，黑暗之主。”
    拉格纳看向杨启。
    “祂在这个世界如无肉体，则无法拥有稳定的形体。更因如此，祂的庞大力量此刻也仅有冰山一角...”
    拉格纳抬手唤出一柄西洋剑，下一瞬间，就已袭至杨启眼前。
    “而我，是祂暂时的宿主，即这世间唯一拥有‘神之力’的肉体。”
    “你们无法胜过我。这是...神与凡人的差距。”
    ...
    希莉欧特在此时无法出手，因为她受到了黑暗意志与杨启的双重制约。
    即便她能击败拉格纳，那也是在她的力量未被黑暗意志影响的情况下——
    在这被无边的黑暗笼罩着的房间里，她连维持自己的身体行动都相当困难，更何况出手去战斗？
    在拉格纳所收集的恐惧滋养下，黑暗意志入侵到这个世界的这部分已变得今非昔比，希莉欧特的意志，也无法令自己的身体听命于自己。
    这是她的...又一次失算。
    她咬着嘴唇，她惊然发现，当她最值得自己信任的绝对力量都起不到作用时，她所能依靠的人竟只有杨启了。
    而这一瞬间，杨启即将人头落地。
    ...
    “拉格纳！”
    少女怒吼出声，拉格纳随即挨了一记结实的腹击。
    但怒吼的少女却并非血族女王，而是那身着简便服饰的...前教会骑士团长。
    “喝！”
    噗！轰！
    她三两下逼退了拉格纳，一记膝撞轰至他的额头，拉格纳防守不及，一声闷哼，连连后退。
    “什么...怎么回事！”
    拉格纳捂着额头，西洋剑立起防守架势。
    “吸血鬼都应在黑暗之主的力量下动弹...”
    他瞳孔一震，因为他看到了洛伊尔为什么能动弹的原因。
    她的身后悬浮着那扇地狱之门...而地狱之门中弹射而出的锁链，捆住了她的四肢！
    令她像人偶一样被吊起，按照自己的意志，被她所操纵的地狱之门操纵着战斗！
    “败类，轮到我了。”
    洛伊尔抬手一唤，从地狱之门中飞射出一柄漆黑的骑士剑：
    “就凭你这毫无章法的剑法，即使是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也依旧是个半吊子废物。”

 第180章 使徒

    被漫天黑暗覆盖的大祈祷厅外围，紫色之风形成的饥荒领域依旧笼罩着此处。
    就在此时，一阵紫色的雾气嗖地从耳朵钻进了叶柳离的身体里。
    片刻后。
    “咳！”
    “呜...”
    靠倒在一旁的她醒了过来。
    她失去焦距的双眼逐渐对焦，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到了几步开外那饥荒骑士——莉格莱尔的尸身。
    “嗯？嗯。”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但此时大祈祷厅内刀剑拼杀，激战正酣，无人注意黑发少女的小动作。
    “嘻嘻...”
    她嘴角勾起弧度，微微邪笑。
    ...
    ...
    几番拼杀下来，战斗已接近尾声。
    战力之间的差距，哪怕是战斗经验的差距也无法让洛伊尔与教皇持平。
    更何况，洛伊尔是凭借着地狱锁链的牵引才能战斗的，意识传达到地狱之门并让它响应自己的意志而行动——这个过程，有一点微小的延迟。
    而这细微的延迟，就足以让洛伊尔无法完全发挥她的战斗技巧，令她的闪避时机往往差之毫厘。
    嘭——
    “啊！”
    又一次。
    即便是她闪避了，拉格纳在攻击间隙无孔不入地射出的恐怖“瘟疫死光”，还是令她一次又一次受了伤。
    在这场不能失败的战斗中，她可以成功闪躲很多次，但她只需失误一次...结果便是致命的。
    尽管在洛伊尔极为敏锐的战斗意识下这黑光几乎无法命中洛伊尔，却也还是令她受了十多处刮伤，而这黑色光线上所附着的“瘟疫”，也迅速开始生效，蚕食着她的血肉。
    现在，她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破绽。
    随着一声清脆的击剑声，拉格纳打飞了洛伊尔的钢剑，而剑尖，仅离洛伊尔的脖子不到一寸。
    “结束了，前骑士。”
    拉格纳那身完整的教皇法袍在激战后依旧变得破损不堪，但他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的洛伊尔。
    “你曾贵为教会骑士团长，而如今也与我一样堕为吸血鬼之躯。如果你现在继续为教会服务，为我而战，那你仍能重获昔日的地位，辅佐我，令教会重现往日荣光。”
    洛伊尔内心一颤，但她随即意识到了这是多么可笑的说辞。
    “教会，已被你彻彻底底地玷污了，成为黑暗的使徒，成为罪恶的源头！在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教会的容身之所！欺骗人类，人体试验，恶事做尽的你，竟在这里大放厥词，重现所谓荣光？”
    洛伊尔狠狠地瞪着他。
    “我...宁愿效忠血族女王！”
    拉格纳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很好...既然你不愿把握这个机会，那便也无需留你性命。”
    此时，洛伊尔侧目看去，杨启用圣枪艰难抵抗着黑暗意志的侵袭，而圣枪的光芒却也已大不如前，圣枪从枪尖释放的圣光所创造的安全区，已在肉眼可见地被压缩。他身后的希莉欧特，因黑暗力量不听使唤，连站立在那里都十分勉强。
    “败局已定吗...”
    洛伊尔眼神一怒，趁拉格纳被她转移注意力的瞬间，将缠绕着自己四肢的锁链松开了，转而立刻捆住了拉格纳的剑与四肢。
    “但是，我还有我能做的！”
    噗通！
    遍体鳞伤的她失去了锁链的牵引，立刻无力地跌倒在地。而她突如其来的举措也令拉格纳猝不及防。
    “负隅顽抗，骑士。”拉格纳镇定自若道。
    洛伊尔冷笑一声。
    “我对付不了你，还不能对付那团一看就没有什么重量的黑雾吗？”
    哐当！
    地狱之门忽然打开，它向前飞去，门扉之间散发出极诡异的牵引力，吸住了黑暗意志的“形体”。
    下一刻，黑暗意志那极为愤怒的声音就回响在大厅中，无边的压迫力令人灵魂俱碎，心灵震颤。
    “奴仆！你连一个无法行动的蛆虫都杀不死吗！”
    黑暗意志的震怒仿佛令整个房间都开始震动，祂已无暇进攻杨启，包围着杨启和希莉欧特的恐怖黑暗终于散开。
    “...洛伊尔！”
    杨启迅速意识到了是她在拼死一搏，但她没有回应杨启，而是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黑暗意志那“形体”的边缘，黑雾的边角迅速被地狱之门所捕捉、卷入，对吸血鬼体内黑暗能量的掌控也开始削弱——
    但遍体鳞伤的洛伊尔，却也依旧难以挪动半分。
    于是她堪堪抬起手，试图加紧那紧缚着拉格纳的锁链。
    “...！”
    洛伊尔的眼里如雷电般划过震惊。
    为什么，他没有反抗锁链？
    黑暗意志如同雷霆万钧般恐怖的声音贯穿着所有人的脑海：
    “快杀了这只蛆虫，奴仆！”
    沉默片刻，祂...显然也意识到了拉格纳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事实。
    “虫子...你是在违抗我吗？”
    拉格纳头也没抬，一动不动：
    “呵。”
    他保持着被洛伊尔束缚的状态，那股泰然自若的语气里，带着因失去黑暗意志这个力量来源而愈发显著的虚弱。
    “...”
    “倒不如说，我从未真正地听命于你。”
    “你在利用我，而我也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为了教会，我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哪怕是来自深渊的神祇。”
    ...
    ...
    所有人都被拉格纳的言辞惊得不能言语，而那即将被地狱之门所吞噬的神祇，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
    “人类，终究是无法理解神的意志，却仍要徒劳地反抗神的蛆虫。”
    黑暗意志的“形体”忽然一扭，转而冲向了拉格纳，那庞大无边的黑暗雾体迅速灌入了他的身体。
    “现在，神，将收回赏赐于你的肉体。”
    呼——！！
    黑暗意志切断了自己形体的一部分以“断尾求生”，而它那仍近乎完整的意识聚合体，顷刻间从拉格纳的口鼻灌入他的体内。
    “啊啊啊啊！！！”
    拉格纳瞬间绷断了所有缠在他身上的锁链，喉中吐出一句模糊的话语：
    “阻止祂...”
    ...
    “嘶...”
    随着黑暗意志完全进入他的体内，拉格纳那痛苦到扭曲的神色转瞬消失。
    “拉格纳”捂着头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发出骨骼的咯吱声。
    “虽然这具肉体并不完美，但只不过是在我夺取完美肉体的结果上多了一步过程。”
    他一侧目看向希莉欧特，而杨启侧步一跨，拦在她的身前。
    杨启大喘着气，神色苍白，而朗基努斯之枪的圣光，此刻也不再耀眼。
    “来啊，第二回合！”
    杨启怒吼道。

 第181章 血刃

    与此同时，大教堂正门外。
    士兵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而又不约而同地停在教堂广场，大教堂的正门之外。
    狼人对教堂形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将教堂的守卫与外部的教会神职者一分为二，而外部士兵与神职者增援的到来，无疑对狼人们形成了一个两面包夹的态势。
    “狼人，你们终于露出了你们那丑恶的獠牙了！”
    为首的主教模样的人高声道。
    “教会今日便要为人类根除你们这——”
    海因伯格冷笑一声，打断了那主教充满“正义感”且义愤填膺的发言：
    “住口！”
    他向前一跨，没有丝毫让出半步的意思。
    “现在，罗马乃至整个意大利都被吸血魔物所袭扰，你们教会就是这样弃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子民不顾的？”
    “现在，我们狼人氏族依旧在全世界与吸血鬼战斗着，而你们却抽调了几乎整个罗马的人手合围教堂...是何居心哪，嗯？！”
    海因伯格虽未化作狼形，但他中气十足的发言依旧震得那主教有几分胆颤。
    “速速滚回去保护罗马的人民，你们想要在全世界面前丢光你们的颜面吗？”
    那主教又大声道：“我们是回来保护我们的教皇陛下，别无他意，教皇是教会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我们自要护他周全，合情合理。狼人，赶紧让开！”
    海因伯格冷笑，又回头看了看教堂内那些同样和这主教一样一脸难堪焦虑的守卫。
    “你这些苍白无力的说辞说出来自己信吗？如要保护教皇，根本不需要动用这么多兵力。而现在，正如你所见，我们狼人一族已经合围了教堂，周边区域的防守也已布置完毕，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吸血魔物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他的声调又抬高了几分。
    “狼人已经展现了足够的诚意和实力，保护区区一个教皇自不在话下。如果你们执意要与我们作对...”
    海因伯格一打响指，旁边几名狼人端着附带信号发射器的大型摄像机，纷纷把镜头往主教和海因伯格等人的脸上招呼。
    “...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你们。我的部下可不会听你们的话掐掉信号。”
    主教气急败坏道：“你——你！”
    ...
    外部的争吵并未能传入教堂深处的大祈祷厅，最后的争斗...此刻依旧在此处上演着。
    “站住！...还没完...”
    洛伊尔又令地狱之门飞射出数条锁链袭向“拉格纳”，而那操控着教皇躯体的无边黑暗之主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
    咔！
    黑暗意志弹指间拧断了洛伊尔的四肢，轻描淡写地将她抓起一扔。
    轰！
    洛伊尔血肉模糊地嵌在墙上，再无声息。
    ...
    此刻，恐惧在杨启的心头蔓延。
    所有人都倒下了，希莉欧特亦无法作战，仅剩的战力...只有他了。
    随着那恐怖的黑暗意志一步又一步向他靠近，杨启的心中愈发明确一个事实——
    他无法战胜祂。
    他终究只是一介渺小的人类，在神的面前，如同蚂蚁一般弱小。
    “哈啊，哈啊...”
    杨启一个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但他依旧紧握着手中的枪，死死地盯着面前那黑暗的化身。
    “要伤害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而黑暗意志，自是完全不会理会杨启说了什么。
    毕竟杨启比起洛伊尔实在是弱太多了，而如今他已拥有一副能用的躯体，灭杀杨启甚至不用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朗基努斯圣枪...也已到了极限。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启身后的少女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启，够了。”
    “本女王...还轮不到你来保护。”
    忽然，她又一次咬穿了杨启的脖间，令杨启猝不及防。
    但这一次，他的血液并未被她的唇齿尽数吸入，因为她立刻就将杨启推到一旁，神色冰冷而又高傲地看着他。
    “亚特兰蒂斯勇士之血，就让我来验证它是否货真价实吧...”
    她侧目看向黑暗意志，指间一划，杨启流出的那些血液便像有生命般聚集在她掌心，化成血红的液球。
    “千万年的岁月早已让勇士之血为了自保而化作了沉睡的血能。平时它对血族近乎无害，而它一旦受到大量黑暗能量的刺激...便会真正地觉醒，化作所谓驱逐黑暗的圣血。”
    她振臂一挥，液球在她的手中塑形成血刃，形似优雅的贵族细剑。
    “这是我多次饮食你的鲜血才得出的结论，哼。我对你的了解，在此世间，已不会输给任何人。”
    黑暗意志此时已袭到二人身旁，他并无二话，瘟疫死光裹挟着恐怖的黑雾，以极近的距离向二人轰杀而来——
    希莉欧特抬起血刃，横出一斩，随着一阵冲击爆开，硬生生将瘟疫死光劈得烟消云散！
    黑暗意志的神情狰狞起来，祂抽出拉格纳的那柄西洋剑，籍它迎上希莉欧特。
    叮！
    那鲜血化作的利刃与它碰撞时，竟产生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黑暗意志与希莉欧特仅有数尺之遥。
    “虫子...我未曾告知过你古大陆后裔之血的存在，而你如今竟已知晓...我不将这只孽种优先抹杀，实乃失策。”
    黑暗意志斜视杨启片刻，又转而狂傲地向希莉欧特低语。
    “而你，轻蔑神祇的虫子，你可还记得，你的力量皆从我处盗取而来？试图用古裔之血对付我，只会让你负隅顽抗的模样愈加狼狈而可笑！”

 第182章 永寂

    ...
    “父王，父王，为什么不让我练剑呢？”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
    “就因为我是公主，就不能舞刀弄枪吗？”
    “哈哈哈，我亲爱的伊薇娜。”
    国王将她拥入怀里，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武器，是用来保护无辜之人、所爱之人，乃至至亲之人的，在无尽的战争与杀戮中，我用这浑身的伤痕，将这一真理贯彻始终。”
    “拿起它之时，须做好承担起这一切的责任，背负起无尽杀戮的罪业，为一切值得你所付出之人，战至胜利的到来——”
    国王顿了顿。
    “——亦或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心爱之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年幼的公主歪了歪头，她不理解父亲所说的话，对于她而言，这些还为时过早了。
    国王爽朗地笑着，替她打理着紊乱的头饰。
    “不明白也没关系，亲爱的伊薇娜。”
    “当你明白拿起武器要为谁而战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已被拿起的武器，往往需要用余生将它放下。”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手中武器的分量。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拿起武器的那一天。”
    国王抱起她，走到窗边，俯瞰着属于他的青翠土地，一望无际。
    “孩子，只要父王还在注视着这块土地、还陪伴在你的身边，就绝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
    ...
    “我依旧无法明白。”
    希莉欧特回过神来，因意识开始被侵蚀而恍惚了一瞬间的她，回想起莫纳国王昔日的谆谆教诲。
    “我无法明白，武器的‘重量’。”
    她的心中始终冰冷彻骨，静如止水。
    “千百年的杀戮，千百年的罪业。我化作无数生灵的恐惧与梦魇，化作人类永世之敌，于此世的黑暗之中守望千百年，只为寻求这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我从未想过要赎清罪孽而放下武器，因为我的敌人从未消失，更因为血族女王不需要救赎。”
    少女的眼角流下清泪，但她的心灵与意志，并未因此而动摇丝毫。
    “我的复仇明明早已结束千年，但我却并未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没有人会为我所做的一切得到救赎，伊薇娜和她的父王永远不会原谅血族女王。”
    “我又为何要放下武器，祈求父王、祈求自己的宽恕？”
    少女神色凛然，清泪已化作双颊泪痕。
    “我不知道如何‘放下’，但我已知道为何要‘拿起’。”
    燃烧的天空之下，须发苍白的男人步向死亡，而身后的马车渐行渐远，向着那唯一的、生的希望疾驰而去。
    金发少女幼小而坚毅的脸庞上，泪水充盈了眼眶，这一刻，她的神情，与千年后的血族女王完全重合。
    “伤害我所珍视之物，须要付出血的代价！”
    ...
    银发少女展开漆黑双翼，在令咒的驱使下，她毫无保留地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她振臂一举，将血刃指向天穹，血红双瞳中充盈着无法掩饰的愤怒与杀意。
    “为血族，为启，为这副继承着伊薇娜的一切苟延至今的躯体...我宣告你，死刑。”
    这姑且称作圣血之刃的血刃，凭借着反制黑暗的绝对力量，在不断侵蚀摧残希莉欧特身体的同时，也令黑暗意志对她力量的影响变得几乎不复存在。
    【浮华一梦，浮世千年】
    【须臾之月，刹那之花】
    【时间永继，血族不灭】
    【以血为刃，以暗为骨】
    【只此一击——】
    少女身体轻曲，挥出一刀。
    【永寂·血斩】
    ...
    下一瞬间，随着一声巨响，教堂外围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爆炸的教堂所吸引。
    轰隆————
    从高耸的教堂中层飞出一道血红的巨浪，不仅令教堂炸开一道口子，更在路径上刮起狂暴的飓风，在下一瞬间，这道血浪便命中了百米开外的商业大厦，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楼几乎被完全贯穿，一道高达近百米、宽达十余米的缺口出现在大厦之上，令其瞬间如镂空一般门洞大开。
    轰隆隆隆...
    血浪烟消云散，而它刮起的如雷鸣般的咆哮仍回荡在天空之下，久久没有停息。
    ...
    教堂之上，战斗仍未随着这一刀画上休止符，因为黑暗意志...以牺牲两份天启权能为代价，将这希莉欧特倾尽全力的血斩拦了下来。
    死亡与战争的权能在血斩的威能下灰飞烟灭，如非“拉格纳”的形体还站在那里、且身上的天启权能气息无影无踪，希莉欧特都不能这么快就猜出他能拦下这一击的原因。
    “不愧是我所选中的肉体。只要籍以神之力，毁灭、征服这渺小的世界不过轻而易举。”
    黑暗意志反倒神色兴奋起来，祂从身体内溢出大量诡异的黑雾，扭动着与祂一同袭向希莉欧特。
    “所以，让你把这具肉体就此毁了可不行...虫子！”

 第183章 猎杀

    ...
    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一架直升机迅速接近了大教堂，而教堂周围亦陆续聚集了大量记者，无一不将他们的长枪短炮对准了教堂中层的巨大缺口。
    但很显然从下面那群记者的角度无法看到缺口的内部，仅能听到其内不断传来激烈的战斗声响，且时不时亮起诡异的红色闪光。
    与此同时，那架直升机不顾教会的警告毅然靠近了教堂。
    “这里是《每日罗马news》的直击现场。就在十五分钟前，罗马大教堂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里奥，把镜头对准缺口中的房间，调整一些角度...现在放大！”
    “让我们看一看，袭击教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什么！”
    这一刻，一幕令世界震惊的画面，通过这枚小小的摄像头...展现在世人面前。
    拉格纳教皇浑身逸散着邪恶的黑雾，双目黑红，神色狰狞，形同恶魔般不似人形；
    而他的对面，一名娇小的银发少女手持着血红色的不明兵器，其上缠绕着金色的圣光，正与教皇激烈地战斗着。
    下面那些记者们迅速打开自己的电子设备，通过网络直播看到了直升机所拍摄到的画面——
    “教皇...那是拉格纳教皇？！”
    “那个女孩是谁？”
    “那是伪装成教皇的恶魔吗！？教皇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仔细看，那是全世界独此一份的教皇法袍，那只恶魔就是拉格纳教皇！”
    “可是那名女孩...从装束和模样上看，难道是血族女王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教皇他竟然是吸血怪物！”
    “等等，你们难道不觉得那名女孩很可爱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怎知忽然从直升机上传来一声惊叫。
    “啊啊啊啊！快躲开，躲开！”
    轰！
    一道漆黑的光线瞬间贯穿了直升机，令它的螺旋桨瞬间爆出滚滚浓烟，如同被击落的鸟儿一样旋转着坠下——
    下面的人群惊呼着奔逃，眼看坠落的直升机就要酿成惨祸，人群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嘭、嘭、嘭——
    海因伯格飞身跃起，身体在空中急速膨胀、化作毛发灰白的魁梧狼人。
    咣当——
    他手肘撞向那架直升机，硬生生将它卸了力并顶飞出去。直升机滑出十余米远，直至险些撞向教堂，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走上前掰开直升机已变形的大门，里面的两名记者与驾驶员都安然无恙，仅是受了点轻伤。
    “出来。”海因伯格说道。
    这一刻，他心里暗笑。
    全世界都看到了教皇那丑陋的模样，又看到他使出那样的魔法攻击了直升机...而海因伯格他自己再上演这么一出救人英雄的戏码——反转舆论的机会往往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
    “聒噪的人类已经解决了。”
    黑暗意志转过头，此刻，他的脸上再无先前那股狂傲。
    “别再负隅顽抗了，虫子！”
    黑暗意志全然不顾拉格纳这副躯体被圣血之刃命中产生的灼伤，操纵着那如同黑雾一样，一触碰到希莉欧特就会令她“魂飞魄散”的“神祇本源”，向希莉欧特再度发起攻击。
    少女抬手劈开袭来的黑色藤蔓，又旋转着舞起血刃，每一次挥动都劈散开周围的浓厚黑雾，迎上那狰狞无比的黑暗意志，随着一声脆响，再度与他短兵相接。
    在力量的碰撞下，希莉欧特显然落于下风，但她在被轰飞的前一秒，杨启从她身后出现在黑暗意志跟前。
    “...圣枪！”黑暗意志瞳孔一缩。
    他怒喝一声，推开了希莉欧特，连着几个后空翻，避开了圣枪的锋芒。
    ——刹！
    杨启投出圣枪的一击再度彻底轰散了黑雾。
    “拉格纳”的整个身影...再度在二人的眼中清晰可见。
    希莉欧特冷道：“哼！下一击，就要你灰飞...”
    “...啊！”
    一阵剧痛令她中断了话语，摇晃着就要倒下。
    一旁的杨启撑住了她：“希莉欧特！”
    她低头看去，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向她传来了无与伦比的剧痛——她这才意识到，先前饮下的，尚未消化的那些杨启的血，也开始和手上的血刃产生了共鸣...
    她的身体，已经命不久矣了！
    “呜...呀！”
    她手里的血刃一度要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脱手，但她依然一咬牙，将血刃重新紧握。
    “虫子，如今仍要与我作对？在你我决出胜负之前，我赐予你的这副完美肉体...就会在古裔之血的侵蚀下支离破碎！”
    他的声音近乎疯狂。
    “于你，于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希莉欧特轻笑一声，凛然道：
    “哼，那不然要接受你的‘服软’，像欺骗拉格纳那样，向我承诺不会夺取我的身体吗？”
    “即便是此身灰飞烟灭，也绝不会屈服于你。”
    “千年前，我就曾对你说过的话，再原封不动地重申一遍。”
    她将血刃一指。
    “没有人能凌驾于我之上，我已加冕为王，至高无上的...”
    “血族女王！”
    ...
    她的话语几近令黑暗意志陷入疯狂，他怒吼道：“虫子...渺小的虫子！”
    他抬手一挥，黑暗再度席卷而来。
    “即便是这具不完美的教皇躯体，征服这个世界也已足矣，届时，再令我的使徒们...为我寻获足以令我重返此世的肉体！”
    “死！”
    黑暗意志怒吼着，整个教堂...仿佛都为之震颤。
    ...
    砰砰砰！
    几声枪响四起，贯穿了黑雾。
    下一瞬间，水银子弹命中了黑暗意志占据的这具吸血鬼躯体，明显的灼痛感令他竟一时陷入僵直。
    “你...在...看哪边？！”
    一个同样愤怒的声音响起，黑暗边界中，人影逐渐现身。
    黑暗意志看过去：“谁！”
    ...
    人影逐渐现身，他的衣着已被血液染红、破烂不堪，右臂的黑绿色腐蚀已几近蔓延至全身，狰狞的面部青筋暴露，獠牙外露，已不成人样。
    而他的身后，正背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十字架。
    杨启与希莉欧特对来者同样感到震惊，二人惊呼道：
    “埃里克！”
    埃里克冲二人点头示意，不知为何，他竟在这种状态下...取回了自己有限的理智。
    他扔下左轮，将头上那顶宽檐猎人帽重新按紧，帽檐下，他通红的双瞳中，仅剩疯狂的愤怒。
    “看好了，诸位。”
    “这是猎魔人埃里克·谢菲尔德，最后的猎杀。”

 第184章 埃里克

    “区区吸血鬼，就凭你也敢对神大言不惭！”
    黑暗意志怒而抬手：“给我跪下！”
    然而，这一刻，埃里克完全不受黑暗意志的控制。
    他同样抬手一握，身后的十字架顷刻从他背后脱落，一瞬没入地面。
    【罪罚...】
    埃里克模糊不清地念着，他已近乎失去言语的能力。
    嗡...
    诡异的金属摩擦声自黑暗意志的脚下响起。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吸血鬼能在他的黑暗掌控下活动自如。
    黑暗意志惊怒：“你...这不可能！死亡骑士的...权能？！”
    ...
    “拉格纳...死！”
    魔化的埃里克低吼着。
    嘎吱、嘎吱——
    黑暗意志瞬间陆续绷断了束缚着他的十字架枷锁。
    “如蝼蚁般弱小的天启骑士...竟妄想审判神？”
    砰砰砰砰——
    从无边黑暗的边缘，忽然弹射出数条锁链，随着锁链的飞射，黑雾那头的人影也拨云见雾般现形。
    洛伊尔从墙上的坑洞挣脱下来，她趴倒在地，堪堪抬起她被血染红的面首。
    鲜血染红了她的身下，而已变得若隐若现的地狱之门中，仍有数条锁链继续向黑暗意志袭来。
    他抬手释出瘟疫死光：“你们，为何像蝼蚁一样杀之不死，灭之不尽！竟敢如此忤逆——”
    ...
    “哼。”
    【影舞·血斩】
    希莉欧特侧闪而出，以优雅而华丽的剑术接连拦下了数发袭向洛伊尔的致命射线。
    “这个十字架...啊...这些记忆！果真...如此！”黑暗意志暴怒之下，周身逸散的黑暗气场仿佛令空间都在扭曲。
    “拉格纳...你这卑微的奴仆！用这些圣器召唤天启骑士，便是为了提防...”
    黑暗意志此刻已然知晓，拥有无比神力的自己为什么连反抗一个区区圣器都如此吃力。
    因为这四圣器拥有“因果律”，位于世界法则的最高点，附身凡人之躯的神，在十字架的“审判”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
    祂所读取到的拉格纳的记忆，也佐证了这个事实：拉格纳为了提防这一天的到来，才利用四圣器召唤了天启四骑士——
    为的，便是能在这一刻到来时将黑暗意志抹杀。
    “圣枪...十字架...嗷啊啊啊啊！”
    黑暗意志神色狰狞，从口鼻之中逸散着大量黑雾，他扭头看向操纵着十字架的埃里克：
    “必须...逃离这具身体...令你这可悲的蛆虫停下！”
    黑暗意志再度现出了祂的形体，恐怖的黑雾扭动着从拉格纳的体内喷射而出，向祂的下一个宿主袭去。
    ...
    埃里克的双眼，被与黑雾完全不同的深邃之黑所覆盖。那是...“死亡”的力量。
    克洛斯已死，但附着在这十字架上的天启权能还没有消散。十字架单纯地渴求审判，而埃里克向它献上了他的生命，承诺为它执行一场最后的审判。
    他成为了...代行死亡骑士，也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这便是他不受黑暗意志所影响的原因。
    它毫无保留地将力量赐予了埃里克...当天启权能完全消散时，十字架将重归圣器之躯，而作为代行者的埃里克，也将随这点残余的天启权能灰飞烟灭。
    ...
    黑暗意志袭至埃里克面前的下一瞬间——
    “埃里克”就在祂的面前突兀地化作了地狱之门的模样。
    黑暗意志大惊：“如此低劣的...把戏！竟敢如此羞辱神——”
    在祂还未脱离拉格纳的肉体时，埃里克就已发动了死亡骑士的精神攻击能力，将自己与洛伊尔的位置在祂眼中进行了调换。怒不可遏的黑暗意志完全没有发现这点小把戏...
    而这一个小小的疏忽，也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地狱之门，开。”
    咣当！
    通往未知恐怖的门扉应声而开，转瞬之间，黑暗意志的“形体”，就已被吸入将近大半。
    恐怖的黑暗领域濒临崩溃，正在被吞噬的无形神祇，仿佛令天地都在崩塌，空间都在扭曲。
    “我花费了数千年，才离重回这个世界如此接近，仅差一步之遥...绝不能在这里——”
    有人显然并不想听完黑暗意志的临终之言，他左臂一架，蓄势瞄准。
    【弑神之枪】
    轰——
    在圣枪最后的威能下，它像一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枪，势如破竹地突破黑暗，从黑暗意志的无形之躯中一贯而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并令它，再也不能卷土重来。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神祇，这曾在人世散播了无数苦难的罪恶化身，在千万年后的这一夜，再度被逐出这个世界。
    ...
    ...
    噗通！
    希莉欧特跌倒在地，她华丽的礼服已残破不堪，而她的半边身躯已布满金白色的龟裂，令她痛苦无比，再也握不紧手上的血刃。
    血刃从她的手中脱落，化作一滩普通的血污。
    “结束了。”她说。
    她的身躯不住颤抖着，而杨启扶起她，令她背靠在一块残垣旁。
    “还没有结束。”杨启道。
    他站起身，捏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
    ...
    ...
    他快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将从十字架上脱落，倒在地上的某人提起来。
    砰！
    杨启一拳轰在拉格纳的脸上。
    昏迷的拉格纳睁开眼，眼前的少年眼中布满血丝，一言不发。
    砰！
    杨启的右拳发出了骨折的脆响，血肉模糊，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砰、砰、砰！
    “人类...”
    砰！
    拉格纳试图反抗，但此刻杨启体内那所剩无几的圣光轰在他的身上却如同被烈阳击中一样灼痛而猛烈。
    在此时杨启的耳中，除了木头燃烧着的噼啪声，教堂外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便只剩下唯一能够呼吸的自己，那急促而剧烈的呼吸声。
    他一言不发，提起拉格纳的衣领，用几近虚脱的自己仅剩的力气将他摁到墙边，拳脚并用地，照着他的脸、他的关节，实施毫无保留的拳击。
    直至墙壁血肉模糊，自己的双手骨折、关节生疼，杨启才将早已无法反抗的拉格纳抓起一扔，令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埃里克脚边停下。
    “哈啊，哈啊，哈啊...”
    杨启的眼里，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但他依然走过去，掐住了拉格纳的脖子。
    “拉格纳。”
    杨启揪起他的衣领。
    “我很想现在就杀了你，但我不能。因为你，要交给整个人类去审判。”
    杨启站起身，用早已脏破不堪的袖口擦掉口鼻上的血污。
    “但我可以把你往死里打，而你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你是一只肮脏的魔物。”
    “就算在这里把你挫骨扬灰，也有另外一个人更想亲手这么干。”
    杨启喘着气。
    “埃里克，现在轮到你了，记住，往死里打，让他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拷问这种东西，你擅长。”
    “...”
    杨启忽然感觉喘不上气。
    “埃里克？”
    ...
    ...
    ...
    杨启抬头看去。
    埃里克半跪着，神色狰狞，仍保持着控制十字架的施法动作。
    他的眼珠已变得浑浊，但双眸中的愤怒仍溢于言表，怒焰恨不得将视野中所捕捉到的那个事物吞噬殆尽。
    而在这之前，他的生命已燃烧殆尽，魂归天际。
    因失去了韧性，他紧戴在头上的牛仔宽檐帽悄然滑落，悠悠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直至他完全石化的身躯随着不断扩散的裂痕崩坏、消散、化作齑粉。
    那顶帽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它的主人不曾存在过。
    ...
    “我...我这是在哪儿？”
    埃里克睁开眼，暗红色的玫瑰花丛铺满到视野的尽头，而一条河流，将埃里克所站的土地，与那片无尽的玫瑰花丛分隔开来。
    河流的倒影中，埃里克看到自己仍是一头金发。湛蓝的瞳孔，象征着他谢菲尔德家族那令他自傲一生的血脉。
    抬起头来，河流的对岸，几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笑着向他招手，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
    “父亲...母亲...马克，还有莱妮...”
    “我来见你们了，让你们...担心了。”
    埃里克跨过河流，跌倒在岸边。
    “对不起，我...我...”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亲人纷纷上前扶起他，眼中满是慈爱与思念。
    “不必自责。”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们回家吧。”
    ...
    埃里克回头看向河的对岸，一名娇小的少女与高大的少年站在岸边，仿佛在注视着他的离去。
    他长叹一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金发的英国男子牵起亲人的手，与他最为挂念的至亲之人，消失在了玫瑰海的尽头。
    埃里克·谢菲尔德，终年35岁。

 第185章 骑士

    暗红玫瑰海的另一头，河岸边，一个黑袍的身影目送着埃里克离去。
    “...”
    他一言不发，将黑袍的罩帽拽下。
    “如此，我们便互不相欠了。”
    他缓缓将脸上的金属骷髅面具摘下，面具在他的手中烟消云散。
    男人抬步向着花海的尽头走去，但却是与那名英国男子略有偏差的方向。
    “...”
    “死亡...终临我身。”
    ...
    ...
    此刻，大教堂，大祈祷厅内。
    “我的...仆从...”
    希莉欧特挣扎着站起身，眼带杀意。
    不知为何，此刻的她，竟因仆从的死而燃起了怒火，以往千年都未曾有过。
    但她此刻并未去在意这些。
    “你这个篡位者...”
    希莉欧特走向拉格纳，抬眼一瞪：
    “魅惑之...”
    拉格纳打断了她：
    “你们想知道的，我会统统告诉你们。而我仅有一个条件...”
    他挣扎着坐起了身，杨启充满敌意地将朗基努斯之枪对准他。
    “...在听完这一切的原委后杀了我。”拉格纳道。
    拉格纳血红的瞳孔扫视着眼前的少年和少女，神色与语气一如既往地无比平静，仿佛他至始至终都知道这一刻的到来。
    “哼，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希莉欧特一脚踢翻他，踩在他的胸口上。
    “魅惑之眼。”
    嗡——
    从拉格纳的口中，众人终于知晓了一切的真相。
    ...
    自步入现代以来，两场世界大战奠定了世界的秩序。
    旧世界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废墟之上重生——
    一个不再由教会掌控的世界。
    科学主导着世界前进，不再需要信仰的人们，将教会逐出了权利的中心。
    教会默许了自己的“失败”，默默地维持着科学世界的权威，秉承着他们的信念与信仰，在此后数十年间，依旧与这千年之间做着同样的事情：猎杀魔物。
    教会挂着那虚伪的名号成为诸多国土的座上宾，但却再无真正的实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之地，维持着人世的和平，哪怕在人世之中，已不再拥有“权威”。
    但接任教皇的拉格纳，并非想要维持现状。
    他坚信，教会将在不断衰退的影响力之中迎来灭亡的结局。
    届时，人世将被魔物吞噬，而教会也将灭亡。
    对此坚信不疑的他，寻求重振教会昔日荣光的办法——
    教会曾在五百年前“消灭”了头号大敌血族，如今教会手上，还掌握着绝大多数血族的名册与下落。拉格纳从典籍中发现了端倪，他仍怀疑血族藏有后手，便潜入了那座城堡之中，染指了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力量...
    被黑暗意志所操纵着的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做着无可挽回的事。
    教会被黑暗从内到外地腐蚀，为的仅是自导自演一出“圣光救世”的戏码，令教会借此重新掌握这个世界。
    这正是拉格纳幻想的、梦寐以求的，所谓的——“新纪元”。
    但教会高层已被黑暗彻底腐蚀，如欲在一切结束之后稳固教会的地位，他必须要除掉黑暗，除掉...自己。
    黑暗意志所欲重返这个世界，而他假借替黑暗意志抹除隐患之由，调查到了血族女王的所在，与她身边的那名古文明后裔。
    亚特兰蒂斯勇士之血，教会实习神父...
    作为杀死堕落教皇且肃清教会高层的有义之士、令教会洗清嫌疑之人，名正言顺，再合理不过。
    ...
    “如今，黑暗意志已被驱逐...”
    拉格纳漠视着希莉欧特。
    “但教会在狂暴化血族的袭击之下保护人类、重掌此世，已成定局。剩下的，仅有杀死我这最后一步了。”
    “我身死的瞬间，我的传位遗嘱与事后安排，还有魔化堕落人员的名册，都将以匿名者的名义投放至世人与教会的猎魔人面前。教会将完成自我肃清，彻底...与黑暗..划清界线...”
    “此为...肃清计划。”
    黑暗意志带走了拉格纳几乎全部的力量，他已奄奄一息，肤如石灰。
    “圣坛，本乃我欲用勇士之血自我净化，因而藏于大祈祷厅下密室内。”
    “如果你们败于我手，我便直接动用天启权能驱逐黑暗意志，再用这小神父的勇士之血...重回人类之身...方可由我自行启用肃清计划。”
    “而...你们赢了。”
    拉格纳抬手按下祈祷桌下的隐藏机关，随着电传动的马达声，祈祷坛缓缓展开，现出一道通往密室的阶梯。
    “享用你们的胜利吧...再如你们所愿...杀了我。”
    拉格纳垂下了头。
    “你们改变不了教会将重新掌控世界的事实。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教会...”
    ...
    杨启沉默片刻，放下朗基努斯圣枪。
    拉格纳抬起头，而杨启头也不回地向靠在远处墙角的叶柳离走去。
    “你无愧于人民吗？”
    杨启道。
    “教会的经文里，承诺神将在人民死后带他前往极乐世界。而作为神使的教会，唯一的职责，就是在人世间让人民幸福安康地度过一生，以让死后的他们得以了无牵挂地前往‘天堂’。”
    他回过头来，怒视着面如死灰的拉格纳。
    “满心权欲的你，又为世界人民带来了什么？”
    杨启不再与拉格纳多费口舌：
    “我们没有资格杀你，因为你将要面临的是人民的审判。”
    希莉欧特撩起耳旁的发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名失败者。
    “哼，教会这匹已经脱缰的野马...本女王就制服给你看。至于现在...”
    她唤起数条藤蔓，五花大绑了拉格纳，并在上面施加了数道封印。
    “...你就先姑且在此悔过吧。”
    ...
    杨启来到叶柳离身旁，试了试她的鼻息。
    “她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赶紧去进行仪式。”
    他试图抱起叶柳离，但一股来自臂膀的剧痛，导致他惊呼出声：
    “...啊！”
    肾上腺素激发的状态已经逐渐结束了，杨启多处受伤、多处骨折所造成的剧痛，令他瞬间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滴，跪倒在地。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多日来时常缺血所积累的病症...终于在此刻爆发。
    “启！”
    希莉欧特上前抱住他的臂膀。
    “我太过虚弱...契约无法抽取我的力量治愈你...”
    她担忧地看着杨启，但杨启还是摆了摆手。
    “我没事...我们赶紧下去。只有几步路了。”
    他咬着牙，试图再度抱起叶柳离时，忽然想起来：
    “等等，洛伊尔，洛伊尔怎么样了？”
    ...
    他与希莉欧特来到另一侧的墙边。
    那道巨大的凹坑下满是血污，而被鲜血染红的骑士少女静坐在那里。
    “啊，你们来了。”
    她气若游丝：“结束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结束了。”杨启道。
    洛伊尔抬起头：“你们刚刚说的，我听到了。”
    她沉默良久，像是在强忍剧痛。
    “我恳求你，血族女王...至少，令教会继续存续下去...”
    希莉欧特微微皱眉：
    “仆从，我去将拉格纳带过来，你需要汲取一些鲜血...”
    ...
    洛伊尔摇了摇头。
    希莉欧特定睛看去，这才看到她的身体已经几近被黑绿色的瘟疫所腐蚀殆尽，就连脸上，也斑驳不堪。
    “这毒药...是如此可怕...”
    “瘟疫骑士还留下了多少东西...一定要...彻查教会...”
    洛伊尔连咳两声，她已经无法再说出连贯的言语。
    希莉欧特沉默着。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洛伊尔本就无神的双眼看向她，笑了。
    “答应我...教会...”
    “我答应你。”希莉欧特即答。
    她扭过头，看向大祈祷厅的缺口，那轮高悬的残月此时正将昏暗的大厅照得清亮。
    “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我却没有对你心生恨意呢...”
    她虚弱地笑着。
    “或许，我得以从这人世间解脱，而你，却还要继续在这荒诞的世界经受苦难...”
    “...”
    “愿你，能从往日的虚妄之梦中解脱。”
    她眼角流下清泪，坦然闭上了眼睛。
    “好想...再以人类的身姿...沐浴在温暖的太阳之下啊...”
    ...
    ...
    少女的身躯开始了石化，而希莉欧特抬手一挥，利用【苦短良辰】，将她的时间暂时冻结了，让她的身体得以暂时保留了那副残破的模样。
    但此时，一缕金色的残魂从她的身体里溢出，飘向身后那道若隐若现的门扉。
    这一刻，门扉仿佛洗净了其上的所有黑暗与污秽，邪恶的浮雕与花纹一瞬崩散，重现其圣洁的尊贵姿态——天堂之门。
    金色的残魂没入若隐若现的天堂之门中。
    而后，它合上了它的门扉，至此消失不见，再无踪影。
    ...
    “休息吧，骑士。”
    希莉欧特向她行了一个不知名的礼仪，提起裙摆，微微屈膝。
    她鲜红的瞳孔上，秀眉因愠怒而微微抖动着。
    “教会...不配拥有你的忠诚。”
    “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
    ...
    洛伊尔·卡卡莉诺，终年495岁。

 第186章 叶柳离

    “咳咳...”
    叶柳离一阵轻咳，醒了过来。
    杨启连忙扶起她：
    “小离，能走得动吗？”
    “嗯。”叶柳离面带虚弱地环顾四周。
    随即，她对面前混乱不堪的大祈祷厅显得一脸茫然，又瞥见浑身挂彩，身负重伤的杨启与希莉欧特，她惊得捂住了嘴。
    “呜呀！什、什么，阿启...小希莉！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杨启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他只得晃了晃头以保持清醒：
    “放心吧，都解决了...现在，赶紧去执行仪式吧。”
    叶柳离虽犹豫了片刻，但她还是与希莉欧特默契地一同搀扶着杨启，向地下室走去。
    她心里明白此时犹豫毫无意义。
    走进密室前，叶柳离最后环视了一周破碎的大祈祷厅，缓缓地，向杨启提出了一个令他陷入了沉默的问题：
    “阿启，埃里克先生呢？”
    很显然，因为她看到了其余人的尸身，却没看到埃里克的身影，所以她才出此下问。
    “...”
    杨启别过头去，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她很明事理地没有继续追问，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那我们走吧，阿启。”
    身体都相当虚弱的三人，就这般相互搀扶着，沿着阶梯往下，步入了这间隐藏的密室。
    每栋历史悠久、稍有些来头的建筑，都有在修建之初被刻意从设计图上抹去的空间，而这大教堂内部，自是也有着像这样不被任何图纸所记载的密室。
    “...”
    进入密室，一道异样的光芒扑面而来——
    密室里摆放着几盏常亮的昏黄色落地灯，映照出整个密室并不宽敞的轮廓。
    因上方的大祈祷厅发生了大规模破坏，现在密室内的这些灯光已在时不时闪烁，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光洁如新的长方形圣坛摆放在密室正中央，其下方的砖块与泥土虽已有不少年头，但仍能看得出来与这间密室格格不入，像是被人刻意挪至此处。
    “这座圣坛，与埃里克...”
    杨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起他。
    “咳。与埃里克从我父亲手上拿到的那张照片上一致，而这挪动过的痕迹也...至少拉格纳没有骗我们。”
    杨启上前拂去圣坛上的灰尘。
    “记载称，它能形成护佑生命的结界，令置于其上的生灵免受性命之危，我们就能利用它执行净化仪式。但我看它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话音刚落，杨启与圣坛接触的手掌就迸射出微光，顷刻间，点亮了圣坛。
    一股金色的圣光粒子缭绕着圣坛，驱散了它其上积累的尘灰，投射下令人安心的光芒。
    但随即，这点微弱的圣光就迅速黯淡下来。
    “...哼，它令我很不舒服。”
    希莉欧特后退了两步，站在并不远的密室门口。
    “启，它也许和绝大多数圣器一样，需要注入圣光的力量才能驱动。像四圣器这般强大的，内部便蕴含着力量的圣器终究是少数。”
    杨启自知，自己一个平凡的神父，现在哪还剩多少圣光来驱动这么庞大的圣器？
    他沉默片刻，唤出体内的朗基努斯之枪，双手捧起它。
    “朗基努斯。拜托你了...帮我救救她吧。”
    嗡——
    杨启恳求的话语既出，朗基努斯之枪有了动静。它晃了晃，忽然凭空指向了一旁的叶柳离。
    “诶、诶？”
    叶柳离不知所措地看着它，随即，它重又恢复平静。
    “它这是默许了吗？”杨启道。
    叶柳离摇了摇头：“不知道呀。”
    杨启抱着尝试的心情将圣枪摆在圣坛边上，顷刻间，从圣枪中迸射出耀眼的光辉，不仅是圣坛，连带整间密室都被它的光芒照亮。
    嘎啦...
    细微的断裂声响起，朗基努斯之枪上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它的圣光能量是有限的，阿启。”
    叶柳离说。
    “我们，我们快些进行仪式吧。”
    杨启缓缓道：
    “但是，这祭坛上只能容纳一人。如果用它来保护你，那我依旧是难逃一死。到头来，咳...我还是没能找到让我们都活着回去的办法。而且，进行仪式需要希莉欧特的配合，先前我们就讨论过，只有她才能操控我们身体里的血液互换。希莉欧特...”
    银发少女冷冷地看过来：
    “是呀，但现在我的身体本就被圣光严重侵蚀。我也并没有把握，能完整地执行血液交换的咒术。”
    她走上来，轻抚杨启的脸。
    “启，我的骑士。”
    杨启推开她的手：“你、你干什么？”
    “我可不想你死呢。”她说。
    “毕竟你死了，我们彼此的契约会连累此刻虚弱的我。”
    希莉欧特忽然转过头来，赤红的双瞳中，满溢着恐怖、彻骨的冰寒。
    “而名为叶柳离的人类女孩，也并不想让启为她而死。”
    “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对她的阿启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毫无波澜。”
    希莉欧特扣住叶柳离的肩膀，瞬间出现到她面前，将她的身体扭转过来。
    叶柳离的背后，赫然已被再度开裂的伤口溢出的脓血染红。
    触目惊心的大块污血染红了她的后背衣裙，而希莉欧特抬手在她的后背一抹。
    “如此巨大的伤痕产生的疼痛，人类绝无可能强忍着，面不改色、流畅言语，连保持意识清醒都是奇迹。”
    希莉欧特舌尖轻舐掌间的鲜血，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背对着二人的黑发女孩。
    “你是谁？”
    ...
    叶柳离沉默着，忽然发出瘆人的邪笑。
    “嘻嘻...”
    她转过头来，漆黑的双瞳里闪过一抹紫光，随即又恢复原样。
    “我就是我呀，阿启。好啦，我们快进行仪式吧。”
    她转过身子，微微勾起的嘴角渗出鲜血。
    “不然...我真的要死了哦。”
    她微微笑着，此刻却令杨启如入九寒天，毛骨悚然。

 第187章 黑暗

    朗基努斯圣枪摆在圣坛上，杨启因失去了圣枪提供的圣光能量源，身体的虚弱感进一步扩大。
    他强撑着身体，抬手指着面前的黑发少女：
    “你...莉格莱尔！你果然不会那么容易死...而且，一直以来，你这么乖乖地跟着我们，果然别有所求！”
    他喝道。
    “你想要什么？只要从小离的身体里出来，我都能答应你...！”
    “叶柳离”歪了歪头，她用一副与叶柳离几乎完全一致的神情说道：
    “阿启，你在说什么呢，莉格莱尔已经死了呀？”
    随即，她又换上了一副饥荒骑士的神色邪笑着。
    “现在的我呀，只是这即将消散的饥荒领域所投射在叶柳离身上的意念，驱使着她动了起来。嘿嘿，比起莉格莱尔，我更像是叶柳离多一些哦。”
    她眼珠子一转，伸出一根手指。
    “对啦，阿启不信的话，我可以说出阿启身上的痣在哪个位置...”
    杨启打断了她：“住口！”
    “嘿嘿，我拥有她全部的记忆和经历，还有这具身体，从今以后，由我来当你的叶柳离...也未尝不可哦。”
    “叶柳离”凑过来，轻抚上杨启的脸：
    “阿启，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不是吗？”
    此时，希莉欧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但她面无惧色地冲希莉欧特微笑着。
    “就像你一样，代替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未来的时光里活得有滋有味。”
    希莉欧特瞳孔缩小，神色大怒：“你...无礼，你这圣杯！”
    “叶柳离”倒是一脸无辜：“都说了，人家现在就是叶柳离啦。而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咯。”
    她漆黑的眼珠直溜溜地看着希莉欧特，似乎并不惧怕她在此时动用魅惑之眼。
    “自称血族女王的你呀，还有阿启，觉得已经将黑暗意志驱逐啦，万事大吉啦...但黑暗意志...其实仍在这个世界，就站在这个房间里，站在我的面前。”
    希莉欧特闻言一惊。
    “你以为，你为什么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黑发少女冷笑着。
    “因为，你至始至终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呀，‘黑暗意志’小姐。”
    希莉欧特两手一松，她三两步向后退去，摇晃着跌坐在地：
    “这些...这些记忆是——”
    ...
    ...
    ...
    【一万年的等待并非毫无价值。】
    【渺小的人类以将我驱逐至此为代价，不惜自毁文明与大陆，灰飞烟灭，随着灭世的洪流沉入海底...】
    【又在我向巴比伦之人民降下神谕，促使他们建立通天塔召唤我之时予以百般阻挠...】
    【但最终，人类依旧在这个世界的废墟之上建立了文明，并一步步发展至此...】
    【现在的人类，愚昧而未开化。如让他们发展至他们先祖那般的智慧，他们未免不会忤逆神祇，向我发起无谓的抵抗。】
    【神，永生不灭。即便他们将我驱逐，不过是假以千万年的等待，我便会在人类累积的恶意之下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为此，我将在此世寻求一具肉体。作为我神体的载体，拥有超越时间、不老不死的姿态，能够驾驭我之神力的绝佳天然适应力，故此，便能真正地降临此世，以这被选中的神之躯，为此世一切生灵降下神谕...】
    【最后，利用此世一切生灵作为献祭，将我真正的形体迎至此世，向那苍穹之上的虚伪伪神，降下我无边的神罚。】
    【这个被人类称为‘帝国’的群体中，出现了一具拥有极佳黑暗适应力的肉体。是能将我的神力发挥至极致的优质工具。】
    【这只虫子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恨意与怨念，不仅能最大发挥我之神力，我如稍加利用，便能令它成为我最忠实的奴仆。】
    【但人类最大的不确定性，正是它们的自由意志。无数曾答应为我效忠的奴仆，最终都为了它们终将毁灭的文明，而可悲地向我举起了武器...】
    【我将分出我的一部分意志与形体，直接掌控这具新使徒的肉体。我将吞噬它的灵魂，以更好地利用人类的文明与社会，将它们一步一步地瓦解...】
    ...
    【“呵呵呵呵...”】
    【“可怜的女孩...被人类愚钝的迁怒行为折磨至死。”】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人类。”】
    【“一切皆因人类的贪念而起...但一切并不会因你的死去而结束。”】
    【“来吧，拥抱黑暗...”】
    ...
    【咕呜！】
    【...】
    【我是...谁？】
    无数记忆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是伊薇娜，但又不是伊薇娜。
    倒影之中，我看到了我的模样。我已不再是人类了。
    【这是我吗...】
    记忆填满了我的脑海，我知道了自己是谁，也知道了自己被赋予的使命。
    征服这个可悲的人世？
    不。
    【终于得到了...复仇的力量呢。】
    我要向这个荒谬的帝国，这可悲的人世，发起我的复仇。
    我是伊薇娜，但又不是伊薇娜。
    从现在起，我是银白之月，希莉欧特·冯·莫纳。
    【从现在起，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我之上。】
    【我将，加冕为王。】
    ...
    ...
    ...
    “心想事成的饥荒领域，帮忙让你想起了你所忘掉的一切。”
    “叶柳离”微笑着，伏在希莉欧特的耳旁。
    “不光是黑暗领域，还有夺取他人肉体的能力，以及祂对这具身体运用自如的本领...都在说明一个确确实实的真相。”
    “你，一直以来就是祂呀。你不过是，吞噬了伊薇娜的灵魂，鸠占鹊巢的黑暗罢了。”
    ...
    希莉欧特已经想起了一切。
    她知道，“叶柳离”说的全都是真的，这些被她刻意抹掉的记忆，现在又在饥荒领域的影响下，重新在她的脑海中如昨日般重现。
    她没有去反驳“叶柳离”，呆呆地抬起头，看向杨启。
    杨启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朝希莉欧特走过来。
    希莉欧特摇头道：
    “启...”
    “不，人类。”
    “我、我不是刻意要隐瞒...”
    她连连后退着。
    “对不起，我没有资格...”
    噗通！
    杨启跪倒在希莉欧特面前，抱住她，用尽了他仅剩的力气，倒在她的怀里。
    “...”
    “当你向黑暗意志挥出那一刀的时候...你早就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答案。你就是你，希莉欧特，独一无二的你。”
    “告诉她...希莉欧特。你是谁。”
    ...
    希莉欧特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他，双眼被泪水所模糊。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叶柳离”神色坚定而傲慢。
    “哼。”
    “我是血族女王，希莉欧特，这是不容你去否定的、确凿无疑的事实！”

 第188章 重生

    “不管要我再说多少遍，我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希莉欧特怒视着她。
    但“叶柳离”，却是轻松地笑了。
    “啊呀，这样才有趣嘛。”
    “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什么‘分身’，那可就没意思啦。你给出的这个答案，才是最有乐子的呀。”
    希莉欧特与杨启看着她，对这个始终捉摸不透的饥荒骑士无法放下警惕来。
    “你想说什么？”希莉欧特道。
    “哼哼，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继续与你们继续寻乐呀...但很可惜，我不过已是终将消散的意念。”
    “叶柳离”说道。
    “我当不了主人的小离，但我...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也能让这一场仪式，不会有任何人死去。”
    她抬手一勾，一阵紫色的灵风托着金发少女的尸身，从阶梯送进了这间密室内。
    “叶柳离”随后也两眼一翻，无力地倒在圣坛旁，而“死去多时”的莉格莱尔，在同一时间缓缓地站了起来。
    “啊...连光是控制我自己的身体都很吃力。毕竟，它就快要消散了。”
    神色苍白的莉格莱尔走到警惕的希莉欧特面前，在她怀里的杨启身旁俯下身子。
    “这木瓜脑袋主人...让我获得了足够多的乐子呢。我本应就此消失，但我也并非对此世毫无留念。作为圣杯，尽享人世疾苦、世间百态之愿...就让你，来代我完成吧。”
    莉格莱尔看向希莉欧特，调皮地笑了笑，重又伏在杨启身旁。
    “我将此即将消散的圣杯之躯赠与你，我的主人。有我之躯，你的灵魂就不会消散。有你之魂，我的身躯亦会存续。”
    杨启虚弱地看着莉格莱尔，不解道：“你为什么要...”
    ...
    金发少女坏笑起来。
    “嘻嘻。你呀，还真是木头一块。”
    “这是只属于我的...报恩。也是我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挣扎与愿望。我从来都是实现别人愿望的圣杯，现在，也实现一个我的愿望吧，好吗？”
    她轻吻杨启的脸。
    “接受我的一切吧，主人。”
    她忽然抬起手，摁住了杨启的头。
    “呃...？！”
    杨启忽然瞪大了眼。
    随后他身体一抽，失去了意识。
    希莉欧特一直看着莉格莱尔的擅自行动而没有阻止她，怎料她突然袭击了杨启，惊得她连忙把莉格莱尔推开——
    莉格莱尔亦同时晕了过去，毫无反抗地被希莉欧特推落在地。但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希莉欧特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
    在莉格莱尔身上，有着与她相连的鲜血契约——
    而她怀里的杨启已经停止了呼吸，希莉欧特能感觉得到...这一瞬间，杨启，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已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但契约却没有牵连希莉欧特，这意味着什么，希莉欧特已经心知肚明了。
    “...”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完成仪式了...”
    她凭着仅剩的力气，将杨启搬至圣坛旁，再将圣坛旁的叶柳离摆至其上。
    “...”
    “启。”
    “会疼的，但是...原谅我吧。”
    希莉欧特温柔地看着杨启，眼里含着泪光，用手指划破了他的喉咙。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不顾一切地拯救别人，拯救我...”
    “笨蛋。”
    她神色一凛，手指一勾，从杨启脖颈中流出的血，在她的手中汇聚成球。
    她左手又是一划，叶柳离的脖子亦被切开。
    她正欲开始操纵叶柳离的血液，忽然她右手那逐渐扩大的液球开始晃动，她也站立不稳，摇晃起来。
    “呜！我到极限了...”
    “...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了，从叶柳离体内抽出来的这些新鲜血液——在杨启的身体已不再需要救治的现在...正是为她补充力量的绝佳补给。
    她看着杨启失去血色的脸。
    “对不起...”
    她义无反顾地伏在叶柳离身旁，一边吮吸着她的鲜血，一边将杨启的血迅速从嘴唇旁的血洞换入她的血管中。
    “嘶...”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满怀不安与对未来的恐惧。
    但她却只能这么做，为了心爱之人所期望的一切...
    圣坛的圣光不知为何，却没有对她这名黑暗的化身产生伤害。
    向圣坛之上的她投射下温暖的光芒，安抚着她遍体鳞伤的身心。
    ...
    密室的隔音效果很强，以至于狼人的搜查队协同教会猎魔人进入了大祈祷厅，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与动静时，也没能传入希莉欧特耳里分毫。
    狼人与教会人员在大祈祷厅内分析情况，为如何处置拉格纳吵得不可开交，而海因伯格循着地上的血迹与脚印，步下阶梯，来到了密室的入口——
    他看到圣坛上的银发少女在“进食”，而那名亚裔少年的血液却正在从他身上被抽离，与他们同行的天启骑士少女也不知为何倒在了一旁。
    海因伯格冲身后的部下一招手。
    “去，和教会佬好好讲道理。我在这里替她守着。”
    ...
    不知过了多久。
    希莉欧特掌心的血球已完全消失，干若木柴的杨启身上...已再无一丝血液。
    希莉欧特轻抚叶柳离的伤口，在圣坛的作用下，她的生命迹象迅速好转着，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转眼间，她脖子上那最后一丝伤痕，也恢复如初了。她的呼吸也变得舒缓顺畅起来，似是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
    希莉欧特沉默不语，将她抱起，放到圣坛旁边。
    她的身旁，仍漂浮着一团巴掌大的液球...她刻意将最精华的血液留取出来，为的便是这一刻。
    她又将莉格莱尔的身体背起，将她置于圣坛之上，操纵着那通红的液球，化出细流灌入金发少女的口中。
    “启...我能感觉得到，你就在这具身体里。”
    她身躯微微颤抖着。
    “回到...我的身边吧。”
    ...
    天启骑士的身躯亦能转化血液为支撑身体行动的能量，而正如希莉欧特所愿，伤痕累累的金发少女，在这些血液的滋养下迅速恢复着。
    但忽然之间，圣坛的圣光却迅速削弱了许多。
    嘎吱——当！
    “什么！”
    惊慌的希莉欧特定睛一瞧。
    朗基努斯之枪的枪柄，随着一声脆响，彻底断成了三截。
    它所散发的圣光黯淡了下来，化作了真正的“死物”。密室中那一直令希莉欧特浑身不适的圣光气息，如流沙般迅速消逝。
    圣坛重又变回了先前那副黯淡的石头模样，但它的治疗却还没有结束...！
    “怎么...不、不要！”
    希莉欧特跌撞地爬上圣坛，轻抚着金发少女的脸。
    “启...”
    “你说过的话...要实现给我看呀。我、我等着你...”
    ...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果然不配拥有所谓的...”
    她的心底里，又回想起那刻骨铭心的痛楚。曾经失去至亲之人的绝望与悲痛，令她永世堕入了黑暗。如今，这个肯再度接纳她的人类，又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终究还是孤身一人而已。”
    她拭去眼泪，起身离去。
    “我该走了。”
    ...
    ...
    ...
    “希莉欧特？”
    金发少女抓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又哭了？”
    她坐起身，看着四周。
    “咦，我还没死，而且身体也不痛了。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对了小离呢，小离她怎么样了？”
    “...等等，我的声音怎么...像莉格莱尔在说话？”
    她撩起耳旁的金发。
    “这些头发是...我的？我怎么！”
    她刚要低头检查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愣住许久的希莉欧特，却又一把将她扑倒在圣坛上。
    她喜极而泣地紧紧抱着面前的女孩，再也不肯松手。
    “...”
    “启，永远不许离开我了。”

 第189章 归乡（完结）

    警察、媒体与教会神职者里三圈外三圈地在教堂周围等待着内部的消息。
    这个不眠之夜，是如此漫长。
    终于，在海因伯格带人进入教堂的一小时后，他怀里抱着一名黑发女孩，从教堂大门走了出来。
    而随之，两名遍体鳞伤的少女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紧随其后，走出教堂。
    因银发少女那不似人类的奇异特征与穿着，立刻引起了记者们的注意，他们迅速将长枪短炮对准了她，咔嚓、咔嚓地拍着——
    “嘶...好刺眼...海因伯格！让他们...”
    海因伯格心领神会地令记者们关闭闪光灯，记者们不情不愿地操作起手上昂贵的设备时，忽然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拍摄到的画面里，没有那名银发女孩！”
    “录像，录像里的她正在消失！”
    影像无法记录下希莉欧特的身影，当这些惊慌的记者们反复播放那些刚录好的录像时，刚才还在上面的她，却怎么也找不着了，画面中仅有和她互相搀扶的那名金发少女，而她看上去仿佛在搀扶着一个不存在的事物。
    “稍安勿躁，诸位媒体。”海因伯格道。
    “稍后，我们狼人一族会与教会发表联合公告，现在幕后真凶已捉拿归案，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拍的了。各回各家吧。”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而鉴于周围那些狼人们壮得离谱的体型，记者们也不想自讨没趣，随即扫兴地撤离了教堂。
    随着记者们的散去，人群后方的一辆小汽车出现在众人眼里。
    从车内走出一男一女，这数日的时光，他们因过度担心，似是都变得苍老了许多。
    “杨先生，杨女士，我把人全都带出来了。”海因伯格招呼道。
    杨沧海冲他点了点头，而杨秋莎着急地上前，摸了摸海因伯格怀中叶柳离的脸。
    “她平安无事了，这意味着...海因伯格先生！”
    杨秋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抬起头。
    “我的孩子，他...他真的....”
    杨秋莎摇晃着就要跌倒，杨沧海扶住崩溃抽泣着的妻子，神色凝重地叹气道：
    “唉，我这一根筋的儿子...”
    ...
    海因伯格将叶柳离放入车后排，一边替她盖上毛毯，一边说道：
    “两位，我说的可是——把人全都带出来了。”
    杨秋莎一脸疑惑：“咦，可是——”
    她抬头看向旁边，希莉欧特与金发女孩在夫妇二人面前站定，满目疲惫。
    金发的女孩抬起头，湛蓝的瞳孔注视着二人。
    她张了张嘴，像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爸、妈，是我。”
    杨氏夫妇面面相觑，他们一瞬间无法理解这是演的哪出戏。
    “...妈，你放在阳台上的百合花，现在没人在家打理，应该枯死了吧。”
    “爸，你的银行卡号密码是...”
    二人未等她继续说下去，就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看到你的眼神时，我就知道是你啦，当妈的，怎么可能认不得孩子的眼神呢。我只是不敢确定而已呀...”
    杨沧海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一把抱过一旁的希莉欧特，她的身体还是和先前一样冰凉。
    “孩子，不嫌弃的话，从今往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吧。陪着小启...”
    希莉欧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抗。
    她默默地接受着二位父母的好意，感受着从他们身上传达而出的温度。
    她依旧在害怕，害怕着如果接受的话，又会以什么样的悲剧去失去。
    “哼。本女王会考虑一下的。但是，是为了启。才不是你们...”
    而杨启，原本也已做好了被父母所拒认的心理准备，毕竟，变成这副模样、这副并非人类的身躯，已很难再回到往日的生活中去了，她早已做好了与希莉欧特隐居至世外深林的打算。
    “但是，爸妈...你们就不奇怪我变成了这样吗？我以为你们多少也会抗拒...”
    杨沧海忽然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而杨秋莎则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你爸不好意思说。其实，你爸老早就想要个女儿了。所以他才对叶姑娘那么好...”
    “老婆子你——”
    “你看，他脸红啦。”
    眼看杨启一脸不知所措，杨秋莎笑着捏了捏她可爱的脸。
    “而我呢，当妈的，哪有嫌弃孩子的道理。好啦，你能回到我们身边就好，别的事情，等回去了慢慢和我们解释。”
    “还有还有，乖儿子既然变成了女儿，那也要有一个新的名字。”
    杨沧海点了点头：
    “既然灵魂栖息在他人的身体里，又要凸显小启本身的意志与特点...”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是——杨灵栖。”
    金发少女喃喃念道：“杨灵栖...杨灵栖...”
    杨秋莎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金发：
    “不错嘛，挺可爱的名字。如果你说话的口吻也能可爱一些就好啦。”
    “妈！呜...别摸...”
    在一行人夹杂着泪水的说笑打闹中，汽车带着她们，驶向回家的路。
    ...
    ...
    ...
    教皇的阴谋彻底败露，而所谓的传位密诏与更进一步的教皇密令，都被血族议会与狼人通力拦了下来。
    血族议会趁势公布了他们的存在，并彻底与嗜血的吸血魔物、与散播瘟疫病毒的教会划清了界限。
    血族女王这一存在被推到台前，血族议会以她的名义，展开了后续一系列的行动。
    由于消灭吸血魔物并非一日之功，各地仍需教会的力量协助；又不能真的让教会的阴谋得逞...血族议会、狼人部族都与当地政府展开了合作，各自派出了驻教会人员，“协助”教会的高层继续保持运作。
    拉格纳被投入了狼人的监狱严加看管，在对他的审判开始之前，暂时留得一命。
    而教会，也将在一切结束之后面临法律的惩罚。
    位于这场风暴中央的杨灵栖、希莉欧特，叶柳离等人，在血族议会的手段下脱离了媒体的视线，顺利在一星期之后，重新踏上了百灵市的土地。
    站在那栋门口落满灰尘的小别墅门前，杨灵栖抬起头，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一切还远没有结束，这场风暴还没有停息，只是属于自己的旅程已告一段落了。
    但那些事情，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深呼吸一口气，牵起希莉欧特的手。
    “我们进去吧。”
    她转动了钥匙。
    就这样，圣杯少女与血族女王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第190章 后记 初

    “今日，血族议会发表了重要消息。他们声称已研发出能逆转吸血瘟疫的血清，目前仍在肆虐世界各地的吸血魔物，将可通过这些血清祛除病毒，恢复理智，从而恢复为...正常的血族。”
    “但对于要不要让血族等亚人生物进入人类的社会与人类共存，联合国在此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距离大教堂爆炸事件已过去了一个月，教会高层仍不接见任何记者的采访，联合国也仍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先让我们问一问路人们对此有什么看法。这位先生，请问你对血族进入人类社会这件事，怎么看？”
    “开什么玩笑！血族？！血族本身的存在就不正常！这些吃人的魔鬼，它们会吃了我们的！让它们呆在我们身边，我们的下场就是被吸成干尸！它们——它们就是恶魔，魔鬼，吃人怪物！”
    “嘶...先生，抱歉打断一下。其实我也是血族。能不能请您的言辞稍微——”
    “什么...啊！我、那个，这个...事实上，在这次教会造成的大危机里，也有不少人类被那些怪物袭击变成了吸血鬼...呃！血族。如果能让他们恢复理智重新融入社会，那当然是件好事啦，啊哈哈、啊哈哈...”
    滴——
    ...
    希莉欧特不耐烦地关掉了电视，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自从入住这儿以来，电视成了她唯一的消遣方式，尽管她几乎完全看不懂电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现代事物。
    “哼，议会非要试图和人类讲道理，换来的，仍是只有人类的敌意与恶意。要我说，哈啊...”
    她拿起桌面上的高脚杯，轻抿一口血液。
    “灵栖...不如再回到深山老林里找个城堡，和我一起住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打扰。”
    杨灵栖拿起一旁喝完的酒杯，向厨房走去。
    “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血族已经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既然血族议会想，就顺着他们的意愿，再相信一次人类，有什么不行？”
    她顿了顿，叹气道。
    “再说了，住在我家里也没什么不一样，爸妈为了给我们三个腾出位置，都搬出去住了。而且我也让血族议会的亚辛帮了点忙，现在这栋小别墅没什么人会来打扰我们，不也挺安静的。”
    “...哼。”
    希莉欧特转过头去，继续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声调降低了几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什么时候给你的女王呈上贡品？”
    杨灵栖已经能熟练地听懂她的要求了：
    “等这两天忙完了，就带你去买布偶。”
    话音刚落，希莉欧特忽然就从沙发上消失，冷不丁地搭上了杨灵栖的肩。
    “一言为定哦？”她在杨灵栖耳边轻声低语。
    “噫！别吓我！”
    ...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杨沧海走下木阶，招呼道：
    “哎，乖女儿！”
    杨灵栖还是有些不适应称呼的变化。她应道：
    “怎么啦，爸？”
    杨沧海揉了揉她的头：
    “哎。爸妈俩的东西都收拾完啦，给你们腾出来的房间，铺盖也都铺好了。待会儿爸把这些东西搬上车，以后，这栋祖宅就归你咯。呵呵，你这头金发跟你老妈可真像唷。”
    “那爸，我来帮你搬东西。”
    “什么话，你爸我还没老到干不了重活。而且，干活哪能让女孩子家来干。我都没让你妈来收拾家当。”
    “可我——”
    杨灵栖鼓起了脸，她甚至都没法反驳。
    杨沧海道：“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个好消息。我在整理小叶的房间时，她终于醒了。”
    杨灵栖大喜：“真的？”
    他拍了拍女儿的背：“好了，快去见她，别挡着我搬家。还是说，你想让爸继续住这儿？”
    杨灵栖点头：“我、我这就去！”
    她冲希莉欧特说：“那我先上去了？”
    希莉欧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上的醋味溢于言表。
    “你有通知我的必要吗？哼。”
    在教堂一战后，希莉欧特的情感神经像是因被剧痛所刺激而导致复苏了，尽管距离她完全恢复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但她的情感，确实能自如地展现在她的容颜上了。
    尽管她别扭的性格导致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丰富。
    ...
    杨灵栖激动地推开了门，黑发的少女已然早早醒来。
    她将枕头立起当做靠背，坐靠在床头上，手中正拿着她一贯最喜欢读的吸血鬼小说，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
    自从回家这小半个月来，杨灵栖与父母每天都在轮流照顾她。
    为了能好好照看她、观察她的身体状况，杨氏夫妇和世交的叶家好说歹说，才肯让他们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放在杨家照看。毕竟叶柳离所受的伤与病，也并非寻常医院、或是身为普通人的叶家能对付得了的。
    她久久不肯醒来，令杨灵栖心急如焚。尽管希莉欧特这儿进展顺利、甚至学会怎么操作电视遥控器了，但叶柳离陷入昏迷没有醒来，也令杨灵栖始终悬着她的心。
    终于，叶柳离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
    杨灵栖站在房间门口，喜出望外地正要开口叫她，叶柳离便已注意到了来者。
    她轻松怡然的神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莉格莱尔？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柳离合上书本，警惕地向后挪了几分。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又用了什么魔法，迷惑了...迷惑了阿启和杨叔叔他们！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这里！”
    杨灵栖一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早已不是杨启了，而是栖住在本就无灵魂的圣杯器灵——莉格莱尔的少女身躯里的杨灵栖。
    她脑袋一疼，忽然某种记忆传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拥有了这具身体后，莉格莱尔残留的一切记忆纷纷都成了她的一部分，她自然也回想起来，莉格莱尔曾经在幻境里对叶柳离做了什么。
    杨灵栖喃喃道：“呜...原来，莉格莱尔还对她做过这种事？”
    她抬起头。
    “小离，你听我说，我不是莉格莱尔呀，我是...”
    叶柳离打断了她：
    “你不是她的话，为什么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样貌和声音，就连说话的口吻都一样呢？别用这种低级的玩笑糊弄我哦。”
    ...
    “！”
    杨灵栖闻言，捂住了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调和习惯...甚至都不自觉地向莉格莱尔贴近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
    “好了，莉格莱尔，离我远些。”
    叶柳离毫无善意地驱赶着她，无疑令杨灵栖愈发手足无措。

 第191章 后记 承

    “呜...嗯——”
    一大早，杨灵栖打着哈欠，起了床，伸了个懒腰。
    已经是回到家的第十四天了，由于她申请的三个月休学期还没有结束，因此她也逐渐习惯了现在没有闹铃叫她起床的生活节奏。
    “又做噩梦了。”
    她的浑身被汗水浸透，虽然睡衣已快干透了，但仍略有粘稠且令人不适。尽管这是圣杯所化的躯体，也依旧完美地模拟了人类躯体的各项生理表现。
    自从成为这具少女躯体的新主人后，杨灵栖的精神就各种意义上的“饱受折磨”。
    例如莉格莱尔残留在躯体中的记忆与她作为杨启时的记忆混杂在了一起，导致她偶尔会出现诡异的幻觉与认知错误，但随着灵魂与身体的融合，这些症状都渐渐消失了；
    例如她现在已成为了实质上的圣杯化身，圣杯改变了她的潜意识，不仅让她的喜怒哀乐溢于言表，更是导致了她对吃喝玩乐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
    十余天过去了，她已能熟练掌握这具身体，许多不适感也已几乎消失，想必再多些时日，莉格莱尔的身体就会完全属于杨灵栖。
    只是随着融合程度的加深，杨灵栖常常在恍惚间，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莉格莱尔，还是杨灵栖，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是否她其实是与杨启同行了一个多月的莉格莱尔，而杨启早就已经死了，杨灵栖至始至终就不存在...
    但担心叶柳离的心情，又确实是她发自内心的，这是她确凿无疑的事实。
    她摇了摇头，不去胡思乱想这些东西。
    “现在这些症状也都在减轻，过段时间就好啦。”
    她抬手一晃，精美的金属高脚杯出现在她纤细的指间。
    杨灵栖抚摸着圣杯，能感觉到从它身上传来的万千思绪。
    “莉格莱尔...无论如何，谢谢你让我们都活了下来。”
    将圣杯拿出体内时，杨灵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感，就像是羞于见人的少女被他人目视似的，通过圣杯本身，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身为圣杯化身的杨灵栖。
    “我知道‘我’是无法离开这具身体的，没想到拿出来的感觉是这么奇怪。”
    她又摇了摇头。
    不对，圣杯本无灵魂，现在她自己就是圣杯了，把自己的本体拿出来，当然会感到害羞。
    她又一晃，将圣杯收回体内，叹了口气。
    “洗澡去吧。”
    尽管先头几日杨灵栖仍因害羞而十分抗拒，但还是在脏污难忍之下屈服了。
    又得益于融合所造成的记忆交错，杨灵栖现在已完全接受了这副少女的躯体，对于自己的身体，自是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或害羞了。
    况且，她本就是很在意他人，而对自己并无太大兴趣的人，换句话说——自厌。
    因此她烦恼地搓洗着头发，脑子里想着的是今后要如何重新融入这座生活了20年的家乡小城。
    “希莉欧特，小离她们还好说，我的人际关系可都得从零开始了啊。毕竟..已经没有杨启这个人了。”
    她一根筋地想了想。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有她俩就可以了。”
    她就这样哼着小曲，莫名就自顾自地想明白了。
    ...
    然而，现在。
    当面对叶柳离那副对她十分陌生、且警惕十足的神色时，杨灵栖的心一时被恐慌所淹没。
    “我...我是谁？”
    她太阳穴生疼，记忆的交错，令她一时间头晕目眩。
    “不，我是杨灵栖，当然是...”
    她抬起头，想要向叶柳离再度重申一遍，她的身份。
    “小离——”
    ...
    “噗。”
    叶柳离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哈哈哈......”
    她笑着，笑声和往常一样如银铃般好听。
    “看你那眼神，都要吓坏啦。”
    她笑着说。
    “阿启。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小栖栖？”
    杨灵栖脚趾挠鞋板：“肉麻死了！叫、叫灵栖就行了！”
    “听说小希莉也是这样叫的，那我才不要。”
    杨灵栖算是明白了她是在逗她玩，气呼呼地上去就捏她的双颊。
    “你这么有精神是吧？啊？”
    叶柳离开心地反抗着：“哎呀，我错啦、我错啦。”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只是没想到杨叔叔没骗我呢，阿启真的变成女孩子了。我就想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结果看到你那幅根本装不出来的慌乱样，我就知道是真的了。哦对，灵栖，呃...小栖。”
    她一如既往地热衷给别人起昵称。
    “不过，小栖，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变成了...莉格莱尔小姐的样子？”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叹了口气。
    “这就说来话长啦...”
    ...
    ...
    ...
    “欢迎收看本期新闻。”
    “联合国通过了决议，允许世界各国人民保障亚人种族的生活权利，各国可依据现有法律或颁布新法，对亚人种族约法三章。亚人种族在遵循人类社会的法制时，亦可拥有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权利。如有犯法，依法惩处。”
    “地球，属于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灵。亚人本就与人类同源，我们不应让人类的先祖犯下的罪过，由亚人种族们来承担。”
    “首批被允许入驻人类社会的亚人种族为——血族，狼人族。其余种族，亟待...”
    滴——
    希莉欧特换了台，电视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现在让我们把画面转到行刑台现场。前任教皇拉格纳即将在这里迎来他的——”
    滴。
    希莉欧特关掉了电视。
    “哼。”
    她现在很显然并不关心这些东西，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
    好不容易才卸下了她一千多年的重担，她自是要多享受一些的。比如...
    “灵栖，什么时候才履行你的承诺？”
    杨灵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坐在旁边，嚼着刚买来的面包，头发被好好地梳理过且戴上了发卡，衣服也换上了杨秋莎给她准备的，但她一直不肯穿的精美连衣裙。
    眼看杨灵栖没有搭话，希莉欧特就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
    “小离这个人就是这样，聊着聊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坐在旁边叶柳离嘿嘿笑着，靠在杨灵栖裸露的肩膀上，喝着饮料。
    “咕噜。可别诬陷我哦。”
    希莉欧特撇嘴：“哼，真是不成礼仪，你也如此冒犯过本女王。何来诬陷...”
    “你们都这么可爱，我就情不自禁想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叶柳离说。“你看，小栖这不就可爱多了。”
    杨灵栖被她一把推到希莉欧特面前，但她依然眼神空洞：
    “我感觉我丢掉了重要的东西...”
    希莉欧特扭过头去：
    “...是很好看。”
    “但现在已到满月之时。不如就趁着此般月色，出去人世城镇一游吧。”
    她牵着杨灵栖的手站起身，然而叶柳离死死地抱着杨灵栖的臂膀，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那这样，小栖，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吧，走咯！”
    希莉欧特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哼，那就...噫！”
    叶柳离拉着二人就往外走，杨灵栖红着脸语无伦次：“小离，真的要、真的要这样出去嘛——”
    “走咯走咯！大病初愈，我可要好好活动活动身子呀。”
    ...
    叶柳离...也有了说出口的勇气，成了愈发开朗的女孩。
    两个多月的时间，三人都迎来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哪怕这份快乐的时光会有消失不再的一天，但现在的她们，无疑不会去关心未来那天的到来。
    少女们抛弃了一切冗余的想法，有说有笑地步向远方灯火阑珊之处。

 第192章 后记 转

    “伊薇娜啊，我的伊薇娜。我得走喽。”
    国王合起他手上的童话书，坐在公主的床榻旁，眼中满是温柔。
    “今天晚上，我还得连夜处理国务。没法接着陪你了。唉，又是没法早睡的一天，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
    “父王，人家还想听，不要走嘛。”
    年幼的公主撒着娇，她总是在父亲所讲述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童话故事中流连忘返，今天，也一如往常一样，她恋恋不舍地拽着父亲的衣角，不肯让他离去。
    “今天的睡前故事已经讲完了，晚安，宝贝。”
    他顿了顿。
    “不过在你睡前，有些话我还是得对你说，否则总憋我在心里，感觉闷得慌。”
    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懵懂的脑袋。
    “总有一天，我也将无法继续陪在你的身边，给你讲这些总是讲不完的故事。”
    “但伊薇娜，到那时，你也无需因此而伤心。与其为了已经失去的时光而哭泣，不如珍惜一切值得你记住的事物，哪怕它们转瞬即逝。让它们成为你的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最珍贵的回忆。”
    国王慈爱地笑着。
    “我没听懂，父王。”
    伊薇娜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这些奇怪的话，她似懂非懂地问道：
    “父王，您的意思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您就不能继续给我讲故事了吗？”
    国王愣了愣，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孩子幼小的心。
    他怀着歉意替公主盖上被子，拍了拍她的脸颊。
    “你就当父王是在胡言乱语吧。孩子。”
    “我永远会陪在你的身边，每个夜晚，都会给你讲你最爱听的，我的故事。”
    “直至你长大成人，我甚至会将这王位拱手相让，将这片土地献给你。”
    “父王我啊，只愿你无需去珍惜这些转瞬即逝的幸福，父王要你在每一个瞬间，都是此世间最幸福的人。”
    ...
    ...
    从悠远的梦境中苏醒，希莉欧特血红的双瞳中，充满难掩的哀伤。
    “父王...”
    近日来，情感对她的影响愈发加重，这意味着她逐渐取回了表达、理解情感的能力。但她却认为这是冗余的，会导致她平添许多弱点。
    后来她仔细一想，如今她已不再需要守望黑暗，取回情感能帮助她与杨灵栖相处，又有何不可？
    一千多年的永恒孤独中，她的记忆已磨损了太多。唯有曾身为伊薇娜的十六年，她怎么也无法忘掉。
    在黑暗中注视人世千百年后，她终于遇到了至爱之人，与那个人相处的每一刻，她空洞的心灵都逐渐被陌生而熟悉的感情所填满。
    渴望爱与被爱的她，终于理解了千年之前，父亲的良苦教诲。
    哪怕珍爱的一切终将失去，也无需因害怕失去而本末倒置。
    大胆地去接纳，去享受，去见证，方可让人生充实无悔，死而无憾。
    “我已如空壳般错过了千年的光阴，如今，我已不会再错过下一个千年了。”
    她怀抱着灰熊布偶，嘴角微微扬起，展露出轻柔的神情。
    因种种原因，陪在她身边的杨灵栖与叶柳离，都已与她一样青春永驻、不再老去了。
    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长时间，她心里没有答案，但她不会去想。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比一千五百年中的每一刻都更像是“活着”，充实而幸福。
    只是...
    咣当。
    希莉欧特一气呵成地推开棺木，抓住杨灵栖的肩膀，将猝不及防的她拽了进来。
    “啊噫？！”
    希莉欧特顺手又合上了棺木。
    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杨灵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少女冰冷柔软的身躯几乎紧贴着自己，令自己禁不住面红耳赤，不敢去直视她近在咫尺的脸。
    “我、我只是来叫你起床，现在已经晚上了！怎么了，你要喝血吗？”
    她紧张得语无伦次，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完全就是...
    希莉欧特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蛋。
    “你怎么和个小女人一样？你越来越不像原来的你了。”
    “啊？”杨灵栖越来越晕乎了。
    “你不久前还对本女王许下这样那样的诺言，抓着我的手，那么地、那么地...”
    希莉欧特回想起的画面令她含羞了几分，也别过头去：
    “哼，你变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就只知道迎合我了？”
    杨灵栖愣了愣，她迅速理解了希莉欧特的意思。融合某人的记忆后，她的情商都有了不少显著的提升。
    她低下头小声道：
    “因为...自从变成这样以后，我感觉你在疏远我。我不禁想着是哪里做得不对，所以就想着能让你开心的各种办法...你不喜欢这样吗？”
    “疏远？”希莉欧特不置可否。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的你。其实，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
    杨灵栖有些呆呆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忽然抓住了希莉欧的手腕。
    “那就...是这样吧？”
    也不知道是否是被饥荒骑士那喜欢捉弄人的性格所影响，杨灵栖忽然就制住了希莉欧特，向她的脸凑了过来。
    希莉欧特瞬间一慌：
    “我指的是，我还是喜欢那个杨...唔！”
    唇间传来温柔的触感，希莉欧特瞳孔一缩。
    她脚丫蹬了两蹬，停止了反抗。
    狭窄的黑暗之中，二人十指相扣，完成了久未踏出的最后一步。
    ...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的希莉欧特陛下。”

 第193章 后记 终

    是夜，黑色的轿车停在百灵市教堂旁的墓地。
    五人陆续从车内走了下来，均是一袭黑衣。
    率先下车的杨氏夫妇靠在车旁，目视着余下的三人向墓园深处走去。
    杨灵栖、希莉欧特与叶柳离身着黑色的肃穆礼裙，头戴黑纱，画着淡妆。
    依据英格兰的礼仪，她们特此前来，为一位故人举行迟来的葬礼。
    ...
    她们在角落一块新立的墓碑处停下，墓碑上最显眼的地方，用庄严的哥特式字样雕刻着：
    【eric.k.sheffield】
    【埃里克·凯尔·谢菲尔德】
    【1985-2020】
    【rest in peace】
    ...
    叶柳离走上前，将手中日记放置在面前的供台上。
    “没有你记载的上百条线索，没有你缜密的思考能力做出的决断，我们无法在一路上化解那么多的危险，更无法顺利地解决这一切。”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埃里克先生。你是一个很可靠，很可靠的朋友。”
    “愿你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语毕，她抹去眼泪，后退两步。
    ...
    希莉欧特紧接着走向前来。
    她将手中托盘上的小型左轮与牛仔帽依次放在供台上。
    那柄黑色的小型左轮，直至埃里克身亡，他都未曾将它的名字告诉过众人。
    “直至你身死，我都未曾叫过几次你的名字。”
    “你是我最特别的仆从之一，尽管被我奴役，但心中高尚至死不渝。现在，你重获了自由，但也失去了最为珍贵之物——生命。正值英年，却过早逝去。”
    “埃里克。”
    “直至没有人再记得你的千年之后，我的心中亦有你的一席之地。作为值得我尊敬之人，而非仆从，永世铭记。”
    她神色庄重，行以贵族的典雅礼节，而后，退下两步。
    千年以前，她曾在宫中被礼仪师教过无数次的庄重礼仪，至此今日，仅对二人用过。
    一人是埃里克，而另一位，正是洛伊尔。
    ...
    杨灵栖走上前来，双手郑重地将名为“白杨树”的大口径左轮摆放在牛仔帽的旁边。
    “这些，是你留在这个世上仅存的痕迹。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可能认识你的人。”
    “很抱歉，最后，只有我们三个曾与你同行的人，才能在这里为你草草地举办葬礼。”
    杨灵栖双眼被泪水所充盈，她的情绪一度压抑不住。叶柳离上前来轻拍着她的后背。
    “埃里克...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敢把白杨树拿回去见伊万科夫祖父呀。”
    她拿出一枚照片，将它放在供台上，这是最后一件葬礼的祭品。
    它上面所刻画的，是一尊威风凛凛的骑士雕像，而它所设立的位置，是位于罗马的大教堂前。
    雕像目视着前方，背对着教堂的大门，剑正立在胸前，永远坚毅地守护在此。
    “教会为洛伊尔换上了骑士铠甲，血族议会令铠甲与身体化作石像，让她的身姿得以作为雕像，永远守护在教堂面前。”
    “你生前很关心她，所以我们前来告知你她最后的归宿。我们如她所愿留下了她的身姿，而你却尸骨无存，只能在此为你立衣冠冢...”
    “对不起，我们没能...如果我们当时能一起突围的话...”
    希莉欧特上来拉着她的手：“行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杨灵栖强忍悲痛，牵着身边二人的手走上前去，郑重地点燃了供台上的白色蜡烛。
    最后，她们将各自手中的花束摆放在供台旁。
    “愿你安息，我们的英雄。”
    ...
    举办完简易的葬礼后，众人离开墓园，一旁肃穆的西区小教堂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现在杨灵栖已不会再踏入那里了。
    “看什么呢，小栖？”叶柳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杨灵栖说：“没什么。我已经不是神父了，现在那里又归我爸打理了。一想到再也不用去那里，不免还有些不习惯。”
    “嗯哼，不当神父，也可以和我一起来当修女嘛。我最近也还在帮杨叔叔打理教堂，就和以前帮你打理时一样。”叶柳离说。
    “不要，怪别扭的。”杨灵栖回道。
    叶柳离叹了口气，凑过来，挽着杨灵栖的右臂。
    “别伤心了，埃里克先生也不会想看到我们为他落寞失意吧。”
    她看着杨灵栖的脸：“而且，我们的英雄，还有你呀。”
    杨灵栖也看着她温柔的脸，不由笑了笑。
    “我不是什么英雄。要说的话，应该谢谢朗基努斯吧。但他断成三截的枪体已被教会回收了。现在想见他，估计得买参观的门票才能见了。”
    她双手按在胸口，说到朗基努斯时，一股奇异的温暖穿过她的心灵。
    “作为圣杯的我，也想和他再见上一面呢。但这件事也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
    杨灵栖说的开学，当然指的是即将步入大三的“杨启”的开学了。
    她曾和叶柳离是同级，但现在成为杨灵栖后，自是不能再沿用原本的身份继续读书了。
    想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已不太现实，但她依然可以作为一名新生，从大一开始，再度踏入大学的门槛。
    ...
    数日后。
    人山人海的的大学门口，叶柳离望眼欲穿地寻找着人群中的目标，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喂——这边这边——”
    杨灵栖也看到了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早。”
    “早呀。”叶柳离回道。
    她扫视着身着制服的杨灵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真不错，虽然和我差不多高，但果然是个好胚子呀。”
    “不过...”
    她一脸不悦地看向一旁。
    “你怎么也在这儿？”
    ...
    希莉欧特也身着一身大学制服，撑着遮阳洋伞，站在杨灵栖的旁边，哈欠连天。
    “哈呜...既然要享受人世，那当然要贯彻到底咯。我可不想让你在这学院里，和灵栖享受二人时光。”
    “竟然直接就说出来...哼。厚脸皮。”叶柳离抱胸道。
    二人火药味十足地对视着，而打着洋伞的希莉欧特，加上另外两名少女极为显眼的美貌，自是很快就被路过的大学生注意到了。
    “快看，那边那几名美女，可真不错啊。”
    “那个白发的，就是血族吧？百灵这破地方也没见过几个血族啊。”
    “快去快去，搭个讪。”
    ...
    “嗨，我说，几位靓女...”
    三人异口同声道：“滚！”
    ...
    ...
    ...
    由于与叶柳离不同级，而希莉欧特又对历史之外的学科不感兴趣，于是经过一系列手续之后，杨灵栖才独自来到了语言系的班级报道，而希莉欧特则去了远在另一栋楼的历史系。
    杨灵栖站在台上，略有失落。但她还是抬起头，挤出营业式的微笑：
    “大家好，我叫杨灵栖。今年18岁，是中俄混血，请各位学哥学姐们多多关照哦。”
    大教室里的男女学生们一脸惊喜地对她议论纷纷，在放课后，更是热情地围上来想和她交友。
    杨灵栖装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佯装盛情难却地，与几名印象不错的学长学姐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内心满意地暗笑：
    “哼哼，没想到这么好用呢。看样子这副身体也并非完全不如以前的我。”
    她托着下巴，划拉着手机的通讯列表。
    “至少大学期间，会比之前读的两年轻松多啦。这样一来复读两年也不是不行。”
    ...
    她拍了拍脸颊。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觉醒了奇怪的属性。
    “是不是早点打住比较好...”
    她有些后怕地想。
    但随后，在诱人的利益面前，她的内心迅速屈服了。
    “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她心安理得地哼着小曲，向着放学的方向走去，希莉欧特与叶柳离还在等着她。
    “今天给她们俩做点什么吃的好呢？”
    ...
    ...
    ...
    教导处。
    “这是我的复学信息，请您过目。”
    领导瞥了一眼学生递上来的表单，不耐烦地拿过它顺手一盖章，甩了回去。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还忙得很。”
    刚刚那名高大的学生离去不久后，这名领导皱了皱眉。
    “等等...这个学生的名字...”
    他敲了敲键盘，调出这名学生的简历。
    “杨启？之前我不是听说这学生已经...他的简历还是我改成已死亡的。”
    他扫了一眼简历，并无异样。
    “记错了吗？算了，我还得忙着批复...”
    ...
    “请问你知道语言系的那个女生在哪吗？”
    “对，那个女生。杨灵栖。”
    “什么关系？没什么，是我妹妹。谢谢你。”
    黑发棕眼的男人身着大学制服，走在走廊的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双眼没有神采，脸上，其实并无血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