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
第一章 极品萝莉
好疼,全身上下都散了架……
为什么身体好像在起起伏伏?大脑中一片混沌……
天崩地裂的震动,从高高的公路桥上飞坠,河面越来越近……
啊——
全身像被电击了似的一震,楚风从噩梦中惊醒,身子向上猛的一抬,撞到了一对软软的物事。
嗯,柔软娇嫩,还带着淡淡的馨香,他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还用脸在上面蹭了几下。
“大坏蛋!”一声娇嫩的叱喝,接着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楚风这才清醒过来:眼前站着个俏生生的少女,大约十四岁左右,鹅蛋脸上带着几分稚气,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贴身小袄,胸前山丘骄傲的挺起,大长腿笔直溜圆,把葱花绿的绸裤绷得紧紧的。
好一只萌萌的小萝莉!
可怜在男女比例超过10:1的工科院校读书,又身处重灾区:冶金系,全系五百多号人就七个女生,号称“七仙女”,可怜啊,读书四年之后,看见春哥纯爷们都觉着有几分女人味,更何况遇到这种极品?楚风大色狼马上开动大学期间练就的火眼金睛,一双贼眼就像x光扫描仪,给人家上上下下扫了个通透,哪儿凸哪儿翘,全印在脑仁儿里了,还是24色高保真全息影像。
不过,现在这位极品小萝莉杏眼圆睁,红艳艳的小嘴噘得老高,气鼓鼓的盯着楚风——人家好心好意替他上药,这个大坏蛋却一醒过来就使坏,怎么把头顶到女儿家最害羞的地方?
而且、而且那眼珠子还滴溜溜的乱转,转得人心头慌慌的!
萝莉妹妹小脸通红,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正巧她手中端着个装药的小碗,干脆连碗带药一骨碌扣到“大坏蛋”头顶上,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跑出去了。
楚风看看自己身体,伤口都敷上了淡绿色的药草,和头顶流下来的汁液是一个味道。看来,刚才那少女正俯下身子帮自己上药,却被自己糊里糊涂的吃了豆腐。
咦,有哪点不对!
仔细打量这个小屋,是用木板、大竹搭建的干栏式建筑,俗称吊脚楼,西南山区非常普遍的建筑样式,室内陈设非常简单,瓦罐、铁锅、草席,一眼都扫完了,连一件家用电器都没有。
要知道,刚才的少女虽然口音奇怪、衣服的样式也很古旧,但在川北山区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寨里,并算不少见;不过房间里连盏电灯都没有,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自己坠桥的地方在汶川境内,那条河上游还有几个比较落后的羌族村寨,不过下游是绵阳、成都方向,经济十分发达,早就实现了村村通,有些搞农家乐发了财的,小洋楼、轿车都置下了,怎么这屋里电灯、电视、电话等等现代化的电器,一件都没有?
而且这里没有一点地震的迹象,要知道,那可是罕见的八级大地震啊!难道自己顺流漂到了百里以外?
“爹爹,他刚醒了,你快来看呀!”萝莉扯着一位敦实的中年汉子走进屋,后面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男孩子,面容上有几分相似,看来都是一家人。
糟糕,四川的少数民族,民风是很彪悍的,知道我“调戏”了他女儿,这位大叔会不会揍人?看他的身板,随便一拳我都吃不消啊!
楚风惴惴不安的表情让中年汉子误会了,他搓着手说:“这位兄弟,你别害怕,我王大海不是坏人。前天出海捕鱼,我一网撒下去……”
“爹爹一网撒下去,死沉死沉的,还以为捕到大鱼呢,费老大劲儿拖上来一看,结果是你!”男孩子抢过爹爹的话头,边笑边做鬼脸,“大鱼变活人,活人装大鱼,呵呵,不羞,不羞!”
“小虎子,别乱说!人家这是遭了难,可不能拿来说笑!”汉子假装气恼的扇了儿子一巴掌,不过到儿子头顶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轻轻地*********把你送到岸上,我要带虎子出海捕鱼,虎子他娘要煮盐,这几天都是小女敏儿在替你上药。”
说完这些,汉子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楚风:“不知哥儿……”
出海捕鱼?煮盐?楚风一头雾水,川边少数民族是有把湖泊叫作海子的,不过自己煮盐,貌似太夸张了吧。
算了,反正别管那么多,总是人家救了自己的。
“哦,老乡,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楚风,是燕京大学冶金机械专业大四的学生,分配到3581厂实习。这不刚地震吗,我从青垭子大桥上掉进河里,幸好被你们救了。对了,这儿有没有电话?我想快点通知单位,免得他们着急。”
3581厂是当年西南三线建设时,修建在川北莽莽大山里的国家战备工程,当然现在早就转产民用设备了。毕业生双选会上,楚风以全系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被它录用,做了论文答辩之后就赶到单位开始实习了。
结果还没干几天,就遇到5.12大地震,在紧急疏散过程中,为了保护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楚风自己不小心落下大桥,掉进了滚滚河水中。
本以为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谁知道居然被老乡救起,真是好人有好报!
不过现在同事们肯定都在为我着急吧,特别是那个感情丰富、多愁善感的小师妹,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快点报个平安,让他们安心,另外也免得他们急急忙忙的通知家里,让爸妈着急。
王大海一家三口怔怔的看着楚风,表情怪得像是刚刚囫囵吞了一个生鸡蛋,燕京大学、那个什么厂,冶金机械,电话,这些词全听不懂啊。
楚风还没意识到问题,伸手在他们眼前摇摇,开玩笑道:“老乡,电话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三个脑袋齐刷刷的左右摇摆。
“手机?”
摇头。
“大哥大?”
摇头。
楚风挠挠头,这山沟里不会落后到一件通讯工具都没有吧?他把手机呼机商务通,电脑电视收音机全说了一遍,三个老乡的反应总是一个样:摇头。
“天呐,我到哪儿了?这是二十一世纪吗?今年是哪年啊?”楚风绝望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儿是琉球,今年是大宋德祐二年!”小虎子得意的看着王大海,“爹爹,我说的没错吧?”
“对对,小虎子说的没错。”王大海用手背探了探楚风的额头,又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觉得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大宋,琉球,公元1276!三年后,大宋将会亡于崖山~~楚风已经石化了。
“大坏蛋”突然面色死灰,木木呆呆的像丢了魂,王敏儿本来该高兴才对,可是不知怎的,竟然隐隐有点担心起来:“爹爹,这人不会有什么病吧?咱们怎么救救他才好啊!”
王大海想了想,说:“唔,大概是惊吓过度丢了魂,年轻人身体棒,补一补就好了。虎子,去和你妈说,今儿多蒸点白米,敏儿留下给他熬点草药。我再出趟海,打点新鲜鱼虾,煎锅热汤给他灌下去,一准要好。”
“哦,哦,今天吃白米喽!”虎子跟在他爹身后,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王敏儿和“大坏蛋”了。
她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楚风,“喂,大坏蛋,你肩上的伤口还没换药,我给你换啊。”
没反应。
什么跟什么嘛,这大坏蛋刚才还一幅色眯眯的样子,这会儿又装作不认识人了。敏儿气呼呼的说:“我不管你听没听见,反正不许像刚才那样。给你上药了啊,你要是又使坏,我就、就……不和你说话了!”
楚风脑中一团乱麻之际,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使他从纷乱的思维中解脱出来。
悄悄掐了掐大腿,很疼,不是做梦,楚风不得不接受自己回到宋代的现实。史上无数穿越者,不管是权谋、计略、兵法、朝政、党争乃至诗词歌赋,还是心狠手辣、城府深沉,抑或个人武力,楚风一定垫底;但要说到神经大条,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既来之,则安之。who怕who?
把对爸爸妈妈和纯纯小师妹的思念压到心底,楚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萝莉说话,“小萝莉,哦不,小妹妹,你今年多大啊?生日是哪天啊?有没有男朋友?”
呃~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像黏黏怪叔叔了,更别说小姑娘心里防着“大色狼”,冷着张小脸,一声不吭。
正好小虎子跑了进来,楚风决定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刚问了句你们家有几口人,虎子劈里啪啦说开了:“我爹王大海出海捕鱼去了,我娘在做饭,我是王虎子,今年已经满十二岁了。我最爱吃白米饭,可娘就是不多蒸。这是我姐王敏儿,只比我大两岁,她老想嫁个大将军……”
这孩子简直是台小广播,问一答十啊,楚风心头暗笑。
可他姐姐不乐意了,小姑娘脸上红霞飞,一把揪着弟弟的耳朵往外提:你说什么不好,怎么把女儿家的心事说给别人知道?羞死了羞死了!
这么好的信息渠道,不能让他走了,楚风双臂一张拦住姐弟俩,眼睛往姑娘胸脯上溜,贼忒兮兮的笑道:“什么样的大将军?说来我听听嘛!”
王敏儿气鼓鼓的瞪了楚风一眼,狠狠的一跺脚,丢下弟弟逃走了。
虎子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楚风笑嘻嘻的揽过他肩膀:“小姑娘家家的,就爱使小性子。我们虎子是大人了,是堂堂男子汉,还要被姐姐管?”
“对对,还是楚大哥说得对。我姐老是管我,真烦人!”虎子被楚风一激,挺起胸膛做出男子汉的模样,可还是有点心虚的望了望姐姐走开的方向。
这孩子心眼实,楚风没费事就把他们的家世来历抖了个底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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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鞑子细作?
王家本是临安船场的匠户,王大海还是个把头,也就是后世的包工头吧,有宋一代百姓富裕,“农夫着丝履”,王家人的生活自然是吃穿不愁还能有余钱。
自打蒙古鞑子南侵,生活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朝廷的捐税越来越重,世道越来越乱,这些都能忍下去,大家咬紧牙关上交繁重的税赋,只有一个盼头,就指望着贾似道贾师臣,能力挽狂澜把鞑子打回去。
哪知道这位贾师臣是个银样蜡枪头,平时吹吹牛骗骗小皇帝,顺便玩玩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陷害忠良的把戏,那是得心应手,可是和鞑子兵交锋,就尿了裤子,被鞑子丞相伯颜揍得稀里哗啦。
既然打不赢,那就像往常那般,议和吧,称臣纳贡也成啊!反正这大宋从澶渊之盟开始,一打就送、越送越多,早变成了“大送”,也不在乎多点少点了。
偏偏这次鞑子是铁了心要灭宋室,别说你称臣,就是称孙子也不答应!大军沿长江水陆并进,大有鲸吞江南之势。汉军元帅、行军总管张弘范更是赋诗明志:“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果然,鞑子要拿江南儿女的鲜血来染红他们的战袍了。常州一战,伯颜下令屠城,城中百姓二十万,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惨遭毒手,只有七人藏在桥下逃得性命。
鞑子四川屠成都,杀害和平居民一百四十万,之后一路征战、一路屠杀,仅在江南,就先后有苏州、无锡、常州惨遭毒手。
可怜江南百姓,平日里辛辛苦苦的纺纱织布养蚕种田,从牙缝里省下钱缴纳赋税给朝廷,就盼着朝廷能保一方平安,哪知这朝中文恬武嬉,百姓们非但不能保全性命,而且还要惨遭鞑子的荼毒。
常州屠城的消息传到临安,百姓们南逃的不计其数,连东家都跑得没了影儿,船场中人心惶惶。
王大海身为把头,行事一向公正无私,深得匠户们信任,他招来另外几个把头一合计,都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跟着大队百姓往南边逃吧!
这时候王大海灵机一动,说两条腿能跑过鞑子的快马铁骑?正好船场有十多条刚造好的客舟,都是常州一位富商订购的,估计他永远不会来取了,干脆大家都上船,走海路逃生,不是比陆路安全得多?
于是大家扶老携幼登上了客舟。宋代客舟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船场匠户连同家属在内不过三千余人,十多条船装下这些人绰绰有余,还搬了不少家伙什物上船。大家到了舟山群岛,觉得这里离长江口太近,难保不会有鞑子水军过来,干脆再跑远点。
一路南下到泉州港拜访富商蒲寿庚,求他的船场收留,哪知江浙一带逃难到福建的难民甚多,蒲家船场早已不需要工匠了,于是蒲寿庚便把他们安置到琉球。
自德祐元年出逃,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琉球生活了大半年。
虎子才十二岁,说话难免颠三倒四、遗失错漏,楚风结合自己不多的一点儿历史知识,才把他说的内容理清。
德祐二年,本来楚风并不熟悉历史,但他刚看过一部描写宋末元初的电视剧,知道这是公元1276。就在今年,元军下江南,临安的宋朝君臣投降。然后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拥立一个小皇帝继位,建立抗元小朝廷,最后在崖山被元军击败,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尽,从此宋朝灭亡。
崖山之前,虽然夷狄屡侵中原,到底没能全部占领。两宋300余年,一直都是重文抑武,在军事上屡受外敌之辱,常被称为“弱宋”。但全面的看待,宋朝在经济、文化、科技、农业、工商业、手工业等诸多方面都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仅在机械技术上,楚风就知道,宋代铸造了大型铸铁件——重达五吨的沧州铁狮子,苏颂、韩公廉制成带有擒纵机构的水运仪象台,江南发明结构复杂的水转大纺车……四大发明中的指南针、活字印刷术和火yao都是在宋代发明或者成熟,《梦溪笔谈》、《数书九章》和“杨辉三角”更是足以光耀千古,宋代科技成就超过了之前的隋唐和之后的明清。
要知道,四大发明是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和资本主义兴起的基础,水转大纺车更不得了,西方人就是大规模使用水力纺纱机后,水力不足的情况下,逼出来的蒸汽机!
两宋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抑制工商业的朝代,并且极力发展对外贸易。虽然不断的纳贡称臣,但国库岁收依然充裕,终宋一世,只爆发过几次小规模的农民起义,这应该是有其原因的。汉文明在宋朝时候,于世界独领风骚,富有人文精神,科技发达,也具有抵抗精神,在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后,独立支撑数十年,为全世界抵抗入侵最久、之后也是最早推翻蒙古统治的民族。
炎黄子孙、中华文明的薪火传承,一脉相承四千年,直到元鞑子入寇方告终止。
崖山之后,古典意义上的中国也随之灭亡,中国第一次整体亡于游牧民族之手。虽然明朝又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但毕竟中华文化在鞑子铁蹄下中断了将近百年。此后汉文明再也没有振作起来,市民社会的发育,新型商业经济的发展,以及科学技术的创新都无从谈起,中国丧失了最好的发展机会。
所以有人说“崖山之后无中国”!
只是不知道,这个孤悬海外的琉球,是否能避开元军的铁蹄?楚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回忆着历史,梳理大脑中原本不多的记忆。
晚饭时候,楚风见到了王家的女主人王李氏,一个慈目善眉的妇人,因为生活的艰辛,面容有些沧桑。
席上楚风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说是世居海外的华商,从万里之外回国增长见识,结果船只在海上触礁沉没,漂流海面被王大海搭救。
宋时华商从泉州扬帆远航,最远到达东非沿岸,王家是临安船场的匠户,占城、巨港、天竺、锡兰的客商都见过,楚风这番说辞他们当然深信不疑。
饭菜非常丰盛,炖黄鱼、爆炒蛏子、蒜蓉大海螺、清蒸大龙虾,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海鲜,后世出再多钱也买不到啊!
楚风昏迷了两天没有进食,现在早饿坏了,拿鱼汤泡饭,一口气吃了三碗,等放下碗才发现把王家蒸的干饭吃完了,虎子没了饭吃,拿筷子捞汤里的干货。
“嘿嘿,不好意思哈,我饿坏了。”楚风摸摸头,老脸一红。
敏儿不屑的说:“谁像你这么能吃啊?我们平时都吃少少的一点米饭,拿鱼虾填肚子的。”
二十一世纪海鲜比米贵许多,古代因为没有冷藏保鲜技术,在沿海,粮食反比海鲜贵。所以王李氏平时蒸饭都蒸得不多,小虎子鱼虾吃得腻了,天天嚷着要吃白米饭。
不过楚风觉得奇怪啊,刚才谈话间他已经弄明白了,现在身处的“琉球”,不是后来的成为小日本冲绳县的那个琉球王国,而是台湾岛。
台湾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匠户们十分勤劳,男的出海捕鱼,女的在家煮盐,年龄大一点的和十多岁的少年则在田间劳作,他们的生活应该很富裕才对嘛。
海中捕鱼一般产量很大,煮盐在古代也有暴利,怎么连白米饭都不能敞开吃呢?
王大海苦笑道:“楚兄弟说的没错,自古渔盐利大。但我们是客居此地,泉州蒲老爷把我们带来的客舟没收了,只留下些小渔船,还规定每月须交出新造客舟一条、盐万斤,这样一来我们自己还能剩下多少?能勉强糊口就算不错了!”
楚风大怒:“什么狗屁蒲老爷,他算哪根葱?凭什么要这样要那样,难道这琉球岛是他家的?”
王敏儿吓得呆了,反应过来,一把捂住楚风的嘴:“傻子你疯了?蒲老爷派的有人在这里监视我们,要是被别人听见,你就别想活命了!”
楚风轻轻伸出舌头,在白白嫩嫩的手掌心上一舔,别人都没注意到,惟有敏儿像触电似的,浑身一震,飞快的挪开了手,小脸罩上了一层轻霞。
出门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王大海长叹一声:“唉,我们也不想被蒲老爷盘剥啊。可他身为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麾下客舟数百,小船无数,官兵上万,我们是逃籍的匠户,怎么敢和他斗?再者,我们的客舟被没收,只留下一些打渔船,连逃跑都没办法。”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打开门一看,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都拿着棍棒、扁担、柴刀,对着楚风怒目而视。
王大海奇道:“各位兄弟,这是怎么了?老王自问没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犯得着兴师动众吗?爷们有什么话,要提着刀枪棍棒才能说出口?”
“王大海,今儿不关你的事。”来人中一个身材干瘪,留着副老鼠胡子的人上前一步,指着楚风,阴阳怪气的说:“但这个鞑子细作,绝对不能留下!”
第三章 第一桶金
“什么?鞑子细作?”楚风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脸上写字了,写着鞑子细作?”
王虎子被他爸妈宠惯了,一向不怕人,又和楚风相处得好,也在后面帮腔:“对,刁老鼠你怎么知道楚大哥是鞑子细作?莫非伯颜丞相告诉你的?”
刁老鼠是蒲老爷派到这里,负责监视匠户们,他发现王大海威望太高,就想借着抓细作的名义,打下王大海的威望,方便以后控制这些难民。
楚风等人一反问,他也没什么证据,就瞎嚷嚷煽动村民:“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看看这人,头发只有寸把长,圣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我们大宋人有这个模样吗?大伙儿不能被他骗了,到时候鞑子来了,就是鸡犬不留啊!”
听这么一说,对鞑子兵的恐惧占据了众人的心灵,好几个后生拿着扁担就往上冲,瞧那神色,恨不得一扁担把楚风砸成肉泥。
“且慢!”王大海笑道,“这位楚兄弟是从西洋回国的华商,自然是西洋打扮,把头发剪短有什么稀奇?且问问诸位,当初在临安,咱们见过那天下万国的商人,头发颜色是不是分黑、黄、金、红、褐各种颜色,发式是不是有短有长,有直有卷?”
众人都默默点头,的确,天下万国的发式各不相同,单凭短发不能说就是细作,何况鞑子都是在脑后结数条小辫,并未把头发剪短嘛。
更有个促狭的小伙子叫道:“若短发便是细作,灵隐寺中的和尚,头发一根不剩,岂不全是北虏?”引得大家笑作一团,纷纷把举起的兵器放下了。
刁老鼠怒道:“刁大爷没发话,哪个浑球敢抢先?你说他不是细作,有什么证据?若没有证据,那就是细作,就得捆了押到泉州去,交蒲老爷发落!”
一挥手,几个狗腿子逼了上来。
楚风晕倒,他虽然不怎么了解历史,也知道这时候还没有无罪推定一说,嫌疑人都得自证清白,否则上公堂就要挨板子。
手机、证件、钱包装在衣服兜里,落水之后早被冲走了,看看全身上下,除了衣服裤子就剩手腕上的一块防水石英表。
赶紧把石英表拿在手上:“各位,请看看这计时仪,上面指针两根,能指示全天时刻。此物产自西域,决不是鞑子能有的!这足以说明我是西洋华商,不是鞑子细作。”
众人一看,当即信了七八分。那计时仪制作华丽精巧,精钢为底、琉璃作面,内有两根小针;元鞑子器物粗陋,本族甚至连铁锅都不能铸造,绝对做不出这种东西。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仔细看了看手表,说:“此物上刻着大秦文字,确实是西洋出产。这位楚哥儿当是海外游子无疑了。”他口中的大秦,实际上指的东罗马帝国、也即是拜占庭,大秦文字就是表盘上的罗马数字。
敏儿悄悄告诉楚风,这个老人是船场的帐房师爷,名叫张广甫,早年走南闯北还随船去过天竺,他的说法一锤定音,大家再没什么怀疑了。
“不行,你说是大秦就是大秦?得让蒲老爷看看,他说了才能算!”刁老鼠贪婪的看着楚风手中亮晶晶的“计时仪”,心中盘算着把这东西献给蒲老爷,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赏我个风骚的胡姬,那就太美了!
“拿去!”楚风满不在乎的把手表扔给他,一块百多大元买的防水石英表,在古代没有电池更换,最多两三年就成废物了,谁要谁拿去,楚大爷不心疼。
王大海拦住了刁老鼠:“此物价值不菲,没凭没据的,你就这么拿走了?”
楚风刚想开口,王大海给他使个眼色,转过来对刁老鼠说:“要不你就带楚兄弟一块儿去。”
楚风一听连忙摇头,他都在海上漂了两天,好不容易被救起来,现在还有点头晕脑涨呢,当然不愿意为了块只值百多元的手表,还要坐条木船一路颠簸去泉州。
无奈大家都劝他,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王大海代表他去一趟泉州,若是那蒲老爷看得上,就把手表卖给他。
王大海走后,楚风就在这片匠户聚居的村落里,东逛逛西看看,对古人的生活每一样都好奇,几天下来,大家都喜欢这个见多识广还说话和气的年轻人,楚风也结识了好几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年。
通过和匠户们的接触,他发现宋代造船技术发达,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些工匠普遍能计算简单的加减乘除,粗通文墨的也很有几个,知识水平在古代绝对不算低;专业分工很细,有做船身和龙骨的木匠,有做船帆的纺机、缝工,有做索具的绳匠,有做铁钉铁锚的铁匠,还有做船篷的篾匠。
这些人虽然身处逆境,仍然精神饱满,每个人都对国事有一番见解,说起什么贾似道什么陈宜中,都头头是道,可见宋代政治开明,老百姓常常议论国事。
礼教的影响在他们中间几乎看不到。在宋代,“女子缠足”“男女大防”“烈女不二嫁”都是理学家们嘴上吹吹,作为一种理论罢了,民间甚至官场上都不太讲究的,别说二嫁,岳飞原配刘氏还三嫁呢,陆游的结发妻唐婉在离婚之后再嫁了,还是嫁的赵宋皇族,李清照也再嫁过,韩世忠的老婆梁红玉更是做过*******官宦、士人都不讲究,商贾、匠户之类的老百姓就更不会在乎了。楚风没事就和敏儿、虎子姐弟俩一块儿玩,比现代和女同学交往略微注意点儿就行了,偶尔也帮他们做些活计,日子过的十分逍遥。
这天正和小萝莉坐在山坡上谈人生谈理想,敏儿累了,躺在草地上小憩。四月温暖的阳光,照在她晶莹的脸蛋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嘴唇像娇艳欲滴的樱桃,散发出清新的香味,引诱楚风去品尝。
我不奢望太多,我只想轻轻一啄!
楚风心如鹿撞,悄悄低下头……
“楚大哥,爹爹回来了,还、还换回了白米!”超级电灯泡王虎子喘着大气跑过来,他及时出现,挽救了姐姐宝贵的初吻。
敏儿一张开眼睛就看见楚风的大嘴距离自己的脸蛋只有0.0003厘米,在那电光火石之际,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记巴掌扇到“大色狼”的臭嘴上。
“呜哇——”楚风捂着嘴狼奔豕突。
王虎子爬上山坡,没看见刚才的一幕,他奇怪的问:“姐,楚大哥怎么突然发狂了?”
“嗨,没什么,大概做梦咬到舌头了。”敏儿红着小脸,假装若无其事。
米,全是米,好多的米,满满一船的米!
王大海呵呵笑着走下船,对楚风说:“总算不负所托,在蒲老爷处以千贯之价卖掉了计时仪。时局不好,一石米要值四贯钱,换成二百五十石白米,全在这儿了。”
楚风已经无语了,王大海临走前问他是换铜钱、金银、粮食还是丝帛,这些东西都可以作为货币使用。楚风想想,觉得虎子喜欢吃白米饭,那就换个几十斤米吧,让他吃个够,可是这么也想不到,换了能堆成一座小山的大米。
二百五十石,每石约合现代的一百二十斤,如果一块五一斤,这就是四万五千块钱啊!若是以古代低水平的生产力计算,这些米的价值将会更高!
这是楚风回到宋代以后,用一块石英手表换到的第一桶金。
正好,这些天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有了这笔财富,计划就更容易实施了。
就在楚风感叹到古代发财容易的时候,泉州蒲寿庚府上书房,一位高鼻深目的回回富商站在窗前,拿着那块石英手表,左看又看爱不释手。
刁老鼠凑上去,在他主子身边说:“蒲老爷,干嘛给那些穷棒子大米?一件小玩意儿,老爷看得上,那是他们的福气,还用得着拿米换?”想起那一船白花花的大米,刁老鼠就心疼,他觉得老爷应该把米赏给他,而不是王大海。
“你懂什么!”蒲寿庚不耐的说,他痴迷的看着手表,研究了半天,就是搞不明白里面两根小针为什么走个不停。细长的针,每圈是半个时辰,短粗的针,每圈是六个时辰,真是神奇玄妙啊!
可惜了,那个倒霉的华商坐的船沉了,否则再多弄点这东西,就要发大财了!
蒲寿庚凭借做了几十年海商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价值万贯,以区区千贯换来,一转手,至少有十倍的利润。
刁老鼠看主子心情不错,大着胆子又说了一遍:“蒲老爷,我们可以不给他们大米,反正这东西在您手上……”
蒲寿庚心情实在很好,一反常态的好,他没像往常那样给狗腿子身上来一脚,而是小心地打开一个箱子,用绸缎把手表包好放进去,才转过身来对这个头脑迟钝的手下说:“做生意,讲究留个余地,不能把人逼到绝处。王大海这些人,每月要交给我万斤海盐、一条客舟,一月的价值就不止千贯,何必为了区区一点小钱,损了咱们的信誉?”
“要榨干他们,就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替我做事,就得让他们觉着有个活路,有个奔头。”蒲寿庚阴阴的笑了,“再说了,要是以后还有好东西,他们还得卖给我不是?”
第四章 板砖and石灰粉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楚风拿着块乌漆麻黑的土圪瘩,笑得嘴抽筋。
一对小姐弟已经习惯楚风时不时的“发疯”了,可敏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坏蛋,这是什么宝贝呀?你高兴成这样。”
“煤,这是煤炭!”楚风伸出拿了煤炭的黑手,在她嫩脸上一揪,留下个黑印子,惹得小姑娘一跺脚,远远地跑了。
“走,虎子,去追你姐。咱们中午吃蛋炒饭庆祝一下,顺便把那山鸡给炖了!”
“噢~噢~”听说有蛋炒饭和炖山鸡,虎子兴高采烈的冲下山,只是他还不明白,找到煤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里大树那么多,煮饭烧柴就足够了,煤炭有什么用?
确实值得高兴,煤矿是近代工业之母,她的老公、近代工业之父是铁矿,两口子就撑起了工业文明。
楚风在村子附近爬山涉水,很快找到了黄黄白白的石灰石——这玩意中国几乎每个县都有出产,一般用来烧生石灰刷墙,粘土就更多了——除了雪山沙漠,简直每一平方公里都有,就还剩下煤没有发现。
本来中国煤矿的分布也很广,随便哪儿都有不少,只是埋藏深度、品味高低的区别。现阶段楚风对品味没有要求,煤矸石都能凑合,但是一定要露天煤矿,至少也得浅层煤,否则埋地下太深没有开采的技术条件。
偏偏中国能露天开采的煤矿很少,不到百分之八,台湾煤矿主要是石底层煤,露在地表的不多,楚风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最后还是敏儿提供的线索,在村子背后一个偏僻的山谷里有“黑黑的石头”,果然找到了一处可供露天开采的煤矿。
我们的楚风同学,准备在宋末的台湾开一个小煤窑,尝尝做山西煤老板的滋味。
村后半里路的地方,起了长长的一条建筑,半圆形的穹顶,两边埋到地下去,就像把毛竹笔筒从中间对破成两半,拿一半扣在了地面上。
侧面每隔一丈就开个窗口,顶上也有许多小圆洞,敏儿看着这个建筑,一脸的不屑:“我还当什么呢,不就是个砖窑吗?”
“对,就是个砖窑。”楚风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人,颇有点小得意。以前他就是个学生,进单位从最底层干起,随便哪个都是领导;现在也甩着手指挥别人干这干那,好歹也是一小老板了嘛。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满手黄泥的走过来,敏儿眼睛一亮,上去把他胳膊挽住:“猛子哥,你也在这儿啊!”
楚风见状就是一阵心酸,唉,萝莉养成也不容易啊,“主人”摸摸脸蛋她都要发飙,别人一来倒好,主动蹦怀里去了。
那青年名字叫做陆猛,他父母是王大海的好朋友,两家经常走动,一来二去和楚风也成了朋友。
见他行事沉稳有毅力,楚风便以每天五斤白米的工钱,雇他做砖场的主管。
陆猛亲昵的摸摸敏儿的小脑袋,把他放开,高兴地对楚风说:“东家,砖块已经码好了,请您选个良辰吉日,就点火烧窑吧!”
楚风眉头一皱,总觉得这个东家的称呼像穆仁智称呼黄世仁,“别叫我东家,要叫老板,谢谢。不需要什么良辰吉日,马上就可以点火。”
虎子蹦到砖窑小窗前,朝里面一看,惊讶的问道:“楚大哥,这窑里只有一点柴火,能把砖烧成吗?”
“怎么不能烧成?我变个借天火的戏法,你就等着看吧!”楚风唬弄小孩是一套一套的,哪儿有什么天火?
他是以两斤白米一天的价格,雇用了五十个壮劳力,从山谷中挖来煤炭,打成细末后掺进粘土里,再以标准木框模具压制成形,这样砖头里面就有煤炭,一经点火可以自行燃烧,称为“内燃砖”,曾经在现代广泛使用,直到国家为了保护耕地禁止挖土制砖,才渐渐废止。
这些砖头以宋尺(每尺合31厘米)计算,长八寸、宽四寸、厚二寸,基本上和现代标准砖的尺寸一致。这里的煤炭质量不高,每公斤热值约二万千焦,每烧一块砖须三千五百千焦,按比重计算可知掺煤的体积占砖块的百分之七,即可保证烧好。
楚风对质量要求很严,煤炭都用量斗量过,再细细的粉碎了掺进粘土里,用标准框压出的砖块四棱四线,每块的大小规格都是完全一致的。在窑里横一块竖一块的堆成垛儿,中间留出空隙,方便空气流通,使每块砖都能均匀加热。
一声令下,工人们将点燃的火把扔进窑里,等火焰腾起之后,就封闭了大部分的窗口,只留下少数窗口通气供氧,让砖块慢慢的燃烧。
现在就是站在窑外面,都能感受到窑内的高温了,人们脸上汗水直往下滴,纷纷站得离窑远一点。
“还真是天火呀!”虎子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一点点干柴引火,这些砖头就自己烧起来了,真是太神奇了!他看着楚风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王敏儿却是知道内中详情的,小嘴一撇:“什么天火呀,他在转头里掺了煤炭粉,当然会烧起来了。唬弄小孩子,大骗子,大坏蛋!”
哈,被拆穿了,楚风脸皮厚的很,干笑两声,对敏儿姐弟和陆猛招招手:“走,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去水泥场瞧瞧。”
这次敏儿认不出是什么窑了,这东西也是黄土垒的,外形就像个大水桶,立在地面上。
楚风介绍:“这是立式窑,烧水泥用的。”
“楚哥哥,什么是水泥呀?”虎子好奇地问道,敏儿也忽闪着眼睛等楚风回答。
“水泥,掺进水里就是灰浆,和砌城墙的糯米汤汁一个道理。”
虎子听到糯米两个字,不由自主的舔舔嘴唇,开始回忆香甜软糯的味道:“以后砌城墙不用糯米用水泥,那可得省下多少糯米呀!”
“你个小家伙,就知道吃、吃、吃!”一个身材瘦削、举止跳脱的青年,一把抓住虎子胖乎乎的脸蛋,使劲儿揉搓。
这是那天晚上曾经出言帮楚风说话的促狭青年,叫侯德富,跟着老爹学了一手好砖瓦工,也被楚风以每天五斤白米雇了来,砖窑、水泥窑都是他领着人修建的。
“皮猴子,把我弟弟放开,你看你,把人家脸都搓红了!”别看王敏儿对虎子挺严厉的,可在外人面前,她就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决不允许别人欺负弟弟。
侯德富最喜欢开玩笑、搞点恶作剧,脸上随时挂着贼笑,性格和楚风差不多,所以得了个外号“皮猴子”。
他被敏儿一骂,本来想口花花开个玩笑,可是一瞥到陆猛站在旁边,就把正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放开手,讪讪笑着对楚风说:“老板,这水泥怎么烧,烧多久,第一次还得您来拿个主意。这里懂行的,您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呐。”
楚风本来就没什么城府,被侯德富一拍,顿时飘飘然了,大大咧咧的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随便点火烧就行了呗。”
说罢走到窑边,用松油火把将窑内点燃。
咦?奇怪了,怎么窑内烧不起来?调好的生料幽幽的冒着点儿蓝火,就是腾不起烈焰。
大概是氧气不足吧,楚风把窑门打开了些,正好一阵风吹过来,窑内倒卷出滚滚黑烟,呛得大家直咳嗽,慌忙把门关上。
再打开一看,火已经熄了。
怎么烧水泥,楚风也没见过啊,立窑的建法、水泥生料的调配,都是回忆高中化学书上《玻璃、陶瓷和水泥》这一章的内容,书上讲了用粘土和石灰石研磨混合后焙烧,得到硅酸盐水泥,还列了反应式和调配比例,可就是没说具体怎么烧!
苦苦思索,楚风脑门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东、东家”,听得身后叫了一声,楚风回转头,是个年过四旬的匠户,身体有些干瘦。侯德富在旁边解释:“这是财旺叔,徐财旺。他以前在瓷窑干过。”
哦,烧制水泥和瓷器,也许有某些共通之处。楚风和颜悦色的说:“财旺叔,不要紧张,我这还是第一次烧水泥呢,您烧过瓷器,至少比我有经验。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说对了有奖金,就是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徐财旺磕磕巴巴的说:“俺看东家您调的这个、这个细料吧,是粘土、石灰石和煤炭粉合在一起的,磨粉、还有调制的时候掺了、掺了水,虽然晒过,到底中间还是湿的,要烧,得架点干柴引火。”
楚风眼睛一亮:“嗯,是这样的!”
徐财旺见说到了点子上,讲话也流利多了:“还有为了烧透,大家把生料块敲得比较小,但俺觉着太小了堆在一起不透风,倒是块儿大些,堆在一起有空隙,透风才肯燃。”
“对对,说下去!”
“窑里堆料,边上呢,最好能堆松一点,底下再铺上一层煤粉,这样一定能烧好。”
“好,还有吗?”
徐财旺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些了,啥时候想到新的,俺再告诉您,行不?”
“不用再告诉我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水泥场的工匠了。”
徐财旺闻言心头一凉,差点背过气去,嗨,干什么要多嘴多舌的?家里老婆子和女儿两张嘴要吃饭,离了水泥场,这荒岛上哪儿去找每天二斤白米的活儿?
却见楚风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徐师傅,哦不,现在该叫你徐主管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水泥场的主管,每天五斤白米的工钱。”
徐财旺一下子从地狱里蹦到了天堂,拉着楚风的手感激涕零,拍胸口发誓一定把水泥场管好。
但是侯德富就郁闷了,徐财旺当了主管,他这个主管不就得下岗吗?
王敏儿看出了苗头,幸灾乐祸的拉过虎子,望着侯德富吃吃笑。
楚风刚要走,又转身问道:“对了,你烧砖窑能行吗?”
徐财旺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意识到王敏儿等人都变了脸色,大包大揽地说:“烧砖头,总没烧瓷器难吧。东家,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好,那你把砖窑也管起来,每天的工钱……再加三斤米吧。”楚风说完就走。
这下轮到陆猛郁闷了,侯德富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直捂肚子:“还以为我一个人辞工,原来你也……咱俩难兄难弟……”
“哼!”王敏儿瞪了眼还蒙在鼓里的财旺叔,一跺脚,拉起虎子就走——是和楚风相反的方向。
第五章 大生意
炽热的砖窑边,虎子从小窗口朝里看,大声喊道:“姐姐,快来看呀,砖头好漂亮!”
“砖头有什么好看的?土不啦几、灰扑扑的。”王敏儿嘴里嘀咕着,但脚下却往小窗口外挪,十四岁的女孩子,好奇心强得很。
迎面就是一股热浪袭来,敏儿皱着眉头朝窑里看,哈,真是太漂亮了!
砖头内含煤粉,正在自发的燃烧着,窑里没有烧柴火的烟雾。砖垛从内到外烧得红彤彤的,每块砖都晶莹剔透、耀人眼目,看起来不是土砖,而是珍贵的金砖!
楚风悄悄站到她身后:“小萝莉,好看吧?这烧砖和炼铁一个道理,只要烧透了,就是金晃晃、亮晶晶的,漂亮。不过冷却之后就不好看了,一块块红不红、黄不黄的。”
“哼,烧砖头而已,有什么稀奇。”敏儿自己觉得口是心非,说话没了底气,轻轻嘀咕了一句。
刚回过头,就看见侯德富和陆猛还跟在楚风身后,她指着陆猛结结巴巴的问:“猛子哥,你怎么还跟着大坏蛋呢?他不是把你辞了吗?”
陆猛看看楚风,不好意思的傻笑,侯德富抢着帮他说:“哪有的事!咱们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板不但没让咱们辞工,还给涨了工钱,现在是每天十斤白米!对了,猛子哥说说,老板是怎么讲的。”
陆猛呵呵笑着说:“老板说的,创业比守成难。我们从荒地上建起砖窑、水泥窑,开挖煤炭,这都是开拓创业,所以财旺叔拿八斤的工钱,我们就该拿十斤。”
楚风摸摸小萝莉的脑袋,略带酸意的说:“看吧,给你猛子哥涨了工钱,你该高兴了吧!”
这次敏儿没有躲开,任由楚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红砖烧好以后,开窑慢慢降温;水泥熟料出窑,用人工把大块熟料砸开、研磨成细粉;煤矿开采出来的煤炭,在料场堆积成了山。
楚风暗笑,这立窑水泥、小煤窑和粘土砖,都是国家明令禁止的高污染、高能耗项目,没想到一回古代就把三样全上了,不折不扣的当了黑心窑主。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一定会有记者写成新闻的。
《高材生为何坠入犯罪深渊》,这是法制在线;
《大学生就业难,无奈开起黑砖窑》,这是经济日报;
《拿什么拯救你啊,窑洞里的苦难岁月》呃~~这是知音……
敏儿家里,王李氏看着日渐缩小的米堆儿,连连叹气。这个楚哥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大手大脚,上好的白米呀,大捧大捧的拿去送,这堆成山似的米,没过多久就少了一多半,要再这么下去,就该见底儿了。
年轻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岛上田地都没开垦多少,还得造船、煮盐交给蒲老爷,比起临安的生活,实在是太困苦了。在她看来,这些粮食就应该储存起来,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可是另一方面,楚风只是借住在这里,和王家非亲非故,如果贸然提出这些,人家会不会认为我们挟恩图报,想要那些粮食?
所以这些天里,王李氏独自在家的时候,常常长吁短叹,等楚风回来了吧,每次话都到嘴边了,又生生的吞了回去;本想和孩子他爹商量一下,这死鬼每天晚上回清早走,一上chuang倒头就睡,也知道他负责建造客舟,还要抽空子出海打鱼实在辛苦,怎么也舍不得把他叫醒了。
上午来串门的那群老姐妹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特别是洪家二姐的话最伤人:“哎唷唷,王家妹子,你家男人救了个大贵人啊!大捧大捧的白米拿去送人,叫人家烧砖头烧泥巴玩,还在海边挖坑玩水,真真富贵人家的哥儿哥,不得了哦,就是不晓得你家这救命之恩,得了多少谢礼?”
瞧瞧这话说的,灵隐寺刻的劝善文书,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乱世里,谁没有个倒霉落难的时候?救人哪能图报答呢!
唉,将来他把钱财糟践光了,知道的说是他自己荒唐,不知道的还当是被我们王家骗了呢。不行,我得劝劝他。
晚饭时节,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如今的王家,再也不是随便弄点鱼虾填饱肚子了,顿顿大米白饭管够,今天炖只山鸡,明天烧个兔子——都是楚风用米和猎户换的,不过他自己没吃多少,大部分塞进了姐弟俩的小肚皮。
晚饭吃到一半,王李氏放下了筷子,敏儿首先发现,拉了虎子一把,小家伙正狼吞虎咽的扒拉饭菜,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等母亲说话。
王大海不满的说:“孩他娘,你抽什么风?好好的饭菜不吃,孩子们正长身体呢,你这一惊一咋的,搞什么鬼。”
“你别打岔,我和楚小哥说话。”王李氏瞪了一眼傻呵呵的丈夫,轻言细语的对楚风说:“楚小哥,这些天老婆子也看出来了,您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以前肯定是要啥有啥,没经过苦日子。”
“我们当初在临安也是这样,吃了上顿不愁下顿,孩子他爸每月十五贯的工食钱,米价每石从不过二贯,那日子逍遥快活啊!”
“可自打鞑子南侵,咱们逃到琉球,乱世中才知道世事艰难。缺吃少穿,一个月三十天有十五天要熬盐,才够交给蒲老爷,粮食也不够吃,两个小家伙正长身体,连米饭都吃不饱,我们在临安哪儿受过这个罪!针线布料也没有卖的,看看,敏儿的裤管都短了一大截,虎子穿的那条膝盖上磨破了洞,也没钱买布缝条新的……”
王李氏越说越伤心,两个小家伙扑到母亲怀里,想起临安的幸福生活,想起江南清甜的菱角、好吃的福橘、过新年放的爆竹和西湖边漂亮的烟花,敏儿的眼泪珠子成串的往下落,王大海也搁下饭碗,埋头看着地:没能让妻儿老小衣食无忧,他心里面有愧啊!
擦了擦眼泪,王李氏接着说:“楚哥儿,老身罗嗦这些,就是巴望着你能懂事些,不要胡乱花费。既然船沉了,货丢了,估计你也回不了西域那啥、啥大秦,那就安心住下来,留下的白米,可以起座房子,再娶上一房媳妇,在大宋开枝散叶,也不辱没了祖宗……”
楚风老老实实的听了半天,虽然心里并不认同王李氏的观点,但他却被这个善良的妇人感动了,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楚风着想。
“房子嘛,我会盖的,媳妇嘛,当然也是要娶的。”楚风偷偷看了看梨花带雨的敏儿,心说这媳妇我已经瞄准目标了,萝莉养成计划中,嘿嘿。
“但是,现在我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图好玩乱花钱,我干这些,都是为了做一个大生意,只要做成了,一月可以得利千贯!”
砖头、水泥、煤炭,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得利千贯?这琉球岛上,大家暂时都用竹子木头做吊脚楼,砖头是卖不出去的;砖头都没销路,水泥更不用说;煤炭呢,山上大片大片的森林,要烧柴去砍就是,谁会花钱买煤炭?
别说王李氏,就是小姐弟亲眼见过楚风烧窑的神奇,现在都有点不相信了,敏儿小声嘟哝:“大坏蛋,别胡吹大气闪了舌头,你见过千贯钱吗?”忽然想起那计时仪确确实实卖了千贯,换来的白米还在自己碗里,小脸上微微一红,不再往下说了。
“嗨,你们管那么多干嘛?”王大海一拍桌子,“我也听人说了,煤窑、砖窑、水泥场样样都上了正道,于老四夸那砖头烧得横平竖直,每块大小都一样,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看上去就喜人,还有人托我问卖不卖,想买些去建房子呢。”
末了他一锤定音:“楚哥儿是个成大事的人!”
王李氏心善耳根软,自己没什么主见,丈夫一说,她就不再开口了,过了阵子,王大海又问楚风砖头水泥卖不卖,楚风告诉他,暂时不卖,自己要用。
晚上,楚风躺在床上迟迟没睡着,这鬼地方,没有电脑、没有网吧、没有电视……太阳一落山就吃饭,吃完就睡觉,才八九点钟,根本睡不着嘛!
慢慢盘算今后该干些什么,迷迷糊糊间,听得竹楼地板上传来叽叽嘎嘎的声音。
“是哪个小东西?快出来吧!”
敏儿姐弟惴惴不安的从走廊上钻进房里,问他们做什么,又扭扭捏捏的不肯开口。
隔了半晌,见楚风快要发火了,敏儿捅捅弟弟,虎子小声问道:“楚哥,你是不是要搬出去住了?”
楚风奇道:“怎么说的?”
“你造的砖头水泥不卖,是要自己留着造房子吧?你的房子造好了,当然就不在咱家住了。”
楚风哑然失笑,感情这两小家伙以为我闹这么大动静,又是挖煤又是烧砖烧水泥,都是为了自己造房子啊?
“别瞎想,我的砖头水泥另有用处。我单身一个人,住咱们家里还有个伴,要是搬出去,还舍不得你们呢!”
至于是舍不得极品萝莉,还是舍不得小屁孩,那就只有楚风自己心里明白了。
拍拍虎子圆溜溜的肉脑袋,又在敏儿的嫩脸上肆虐了一番,姐弟俩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看着小姐姐窈窕的背影,楚风邪邪的一笑:喔霍霍霍~~已经有了依赖感,萝莉养成初见成效。
第六章 海水晒盐
离村子三里远的一处海湾,左右两座山岭伸入海中,不同于台湾海峡常见的波涛汹涌,两山怀抱里海面十分平静。
最高潮线以上、海岸相对平缓的地方,筑起了一块一块的浅水池子,池子的沿儿是用红砖砌的,池底敷上了一层水泥。
这些池子都不深,方方正正的,一块接一块占据了很大的一片海滩,里面关了海水,远远看上去,除了没有水稻,和江南的水田一个样。
敏儿光着脚,踩在“水田”里疯跑,跑到哪儿,就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葱花绿的纺绸裤子卷到了膝盖上,仍旧被水浸湿了,紧紧的贴在大腿上,勾勒出一抹青涩的曲线,下面两只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在阳光下更是晶莹如玉。
楚风捡起一片扁扁的石头,朝着大海平平的扔出,石片打到了海水,又弹了起来,在海面上跳跃了三四次,才消失在洁白的细浪间。
敏儿咯咯笑着跑到他身边,“楚哥哥,你说阿妈以后再也不用熬夜煮盐了?是真的吗?”她已经问了三次,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
都怪那个贪心的蒲老爷,每个月要一万斤盐,村里不到七百户人家,每家就得平摊十五斤。家里最大的铁锅,装满了海水,烟熏火燎的熬上大半夜,只能熬出一把把盐。阿爹要去造船交给蒲老爷,还得出海打渔维持生计,阿妈白天要种地,操持一家生计,尽管小姐弟做了好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阿妈还是只能夜里才有功夫点火熬盐。
一个月,阿妈总有一半的时间睡不上囫囵觉,看着阿妈渐渐地苍老下去,敏儿别提多难受了,就盼着有一天蒲老爷能大发慈悲,免了盐赋——显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可是现在,大坏蛋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就给解决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敏儿啊敏儿,要是大坏蛋真能办成,不让阿妈再那么辛苦了,我就再也不叫你大坏蛋;要是你骗我,哼,一辈子不睬你了!
“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楚风揪了揪敏儿的脸蛋,望着大海说:“不仅是咱们家,从下个月起,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用熬盐了,蒲老爷要的盐,我全包。说不定,连你阿爹他们要上交的客舟,我都能包了。”
楚风完全有这个自信。他的盐场,涨潮时打开闸门,把海水灌入盐田,在田中暴晒蒸发,浓缩到15度左右,再打开盐田的闸门,从沟渠流入卤水池,在池中沉淀泥沙。澄清后的卤水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很快就能结出白花花的海盐晶体。
整个盐场有十六亩的盐田,合公制一万平方米。这地方位于台湾岛西海岸中部,和泉州港隔台湾海峡相望,降雨少而风力强,属于本岛全年蒸发量最大的地区,目前正逢夏季五月,经楚风测定,盐田日极限蒸发量达到10毫米,也即是说,所有的盐田一天能蒸发100吨海水。
海水含盐量大约百分之三点五,一百吨海水即能制盐三点五吨,约合宋代的六千斤。逢阴天产量降低,逢雨天不能生产,但平均每月应该能达到极限产量的一半,即九万斤海盐。
上交蒲寿庚一万斤后,还剩八万斤。海盐售价每斤五十文,宋代每贯钱为七百七十文,若出售这些海盐,能够得钱五千贯。
此时客舟每条价在八百贯到一千贯,即便每月买条船送给王大海,再刨去盐场工人工资,楚风还能净赚三千贯以上。
最多三个月,楚同学就能从身无分文变成“腰缠万贯”,实实在在的一万贯。这笔巨大的利润,不是源于剥削,不是源于掠夺,而是成功的利用了太阳能,把人从柴火熬盐的繁重劳动中解脱出来,通过先进技术实现了生产力的飞跃。
而且,盐田的规模还可以继续扩大,从理论上讲,楚风可以利用成本优势,垄断整个太平洋西岸的海盐生产……
不得不说楚风是幸运的,尽管不是穿越成为帝王将相,尽管僻处东南海岛,尽管是王朝末世,但他拥有人力资源的优势:这群工匠习惯了被雇佣,他们把打工挣钱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有工钱,很乐意为你打工,而且人人都有一手专业技术;不像大地主治下的农村,有着根深蒂固的宗族势力,稍稍出格的举动就会招来非议。
这地方也没有官府,唯一能管到他们头上的人是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蒲寿庚,他不是一个拘泥书本的传统儒家官僚,而是把金钱视为生命的回回海商,并且常年居住在一百多海里以外的泉州府。
综合这些条件,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正在思考问题的楚风,冷不防脸上突然被一个温润柔软的东西轻轻一触,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那销魂的触感,敏儿已经红着脸蛋,咯咯笑着飞快的跑开。
萝莉的初吻啊,就这么轻轻一下?太不过瘾了嘛!楚风摸摸脸上被亲到的地方,决定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洗脸了。
哐-哐-哐-哐-,侯德富提着铜锣在村子里吆喝:“楚大官人有请,全村人到村西三里外的海滩上集合,凡是来的人送海盐五斤!白送海盐五斤呐,不来白不来,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侯德富的大嗓门一张开,楚风就红着脸赶紧溜回敏儿家了,这家伙,什么“楚大官人”,怎么听都觉得和“西门大官人”有某种潜在联系,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耶!
锣敲了一阵,围上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问道:“只要去就送盐?姓楚的钱多了没处花?”
侯德富作了个罗圈揖,活像个耍猴的破落户:“对了诶,老少爷们,只要去就发,按人头发,少您一两盐,我侯德富下辈子变王八!”
快嘴快舌的洪家二婶抢白道:“那,吃奶的娃娃算不算,也能领盐巴?”
侯德富盯着洪家二婶的肚皮怪笑道:“别说吃奶的娃娃,就是你肚子里的娃娃,都能领一份。”
“去去去,老娘都可以当你妈了,个死猴子还开老娘的玩笑!”洪家二婶唾了一口,“老娘才不去呢,谁知道是不是哄人的。”
侯德富贼眉鼠眼的一笑:“你不去自有人去,不拿白不拿,不去的是傻瓜!”
盐场旁边的海滩上,人山人海却安静得只有海潮拍岸的轻响。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海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敏儿一掐大腿:“大坏蛋,这、这些都是你的?”
楚风很酷地说:“淡定,请保持淡定。”
盐场的工人们,站在晒干的结晶池里,用毛竹大扫把,将池底厚厚的一层海盐扫成一堆一堆的,再用簸箕装到大竹筐子里。一竹筐一竹筐的海盐,运到一块大岩石底下,轻轻松松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匠户们自己熬盐,辛辛苦苦的上山砍柴火,下海挑海水,每锅最多只装得下三十斤海水,烟熏火燎的熬干了,只得一斤上下。每月交蒲老爷的十五斤,再加上自己家也得吃一斤,就得这么辛苦十六次,而且海水腐蚀性大,铁锅熬的次数多了,一不小心就会烧穿锅底——再看看人家,海滩上挖些池子,太阳底下晒晒,轻轻松松就弄到几万斤海盐,众人想起自己以前的辛苦,真是欲哭无泪;忽而想到以后有了这么好的方法,可以轻松获得海盐,却又欣喜若狂。
有心眼灵活的人,已经计算出了楚风每年能挣到多少贯钱,更有人已经在打主意:这位楚大官人还没娶妻,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妹子/女儿嫁给他?嗯,提亲的事得快点张罗,盯上这个金龟婿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楚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心目中的香饽饽,他站上盐堆旁边的大石头,干咳两声,问道:“话筒呢?”
侯德富赶紧递上一个木头做的大喇叭,楚风拿到嘴前,假模假样的吹了两下,忽然想起这又不是卡拉ok的话筒,吹它做什么?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welcometo楚氏盐场!”
呃~没反应。
赶紧换台词:“各位大爷大叔大婶大妈,新媳妇小朋友们,你们好!”
继续冷场。
楚风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决定说点实际的:“今天请大家到这儿来,有几件事需要宣布。其一就是,按人头每人发给海盐五斤!”
哗哗哗,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们只为海盐才来。楚风摸了摸鼻子心头苦笑。
敏儿看着高台上的楚大哥,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这个大坏蛋真是太有本事了,怎么就向变戏法似的,从海里变出这么多的盐?
哎呀呀,你不是发誓今后不叫他大坏蛋了么?不叫大坏蛋,就得叫楚哥哥了呀!好肉麻哦。
敏儿觉得脸蛋上微微有点热,赶紧把冰冰凉凉的小手捂上去。
有掌声鼓励,楚风把胸口挺了挺:“其二嘛,就是在煤矿、砖窑、水泥窑和盐场替我工作的所有员工,今天每人赠送海盐二十斤!”
哇,二十斤盐,就是一贯多钱呐!除了每天的白米,额外还有这么多盐,这个工钱比起在临安的时候,也相差不远了。
这下子,家里有人在楚风手下工作的,都深切感受到了“羡慕”两个字的含义。
“最后,我还要说,就是大家每个月上交蒲老爷的一万斤盐、一条客舟,我都可以帮大家承担了!”
不等台下的人喧哗起来,楚风接着说道:“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第七章 与民约法
哗~人群一下子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
“真能帮我们交蒲老爷的捐?”
“我没听错吧?”
“真的真的,没听错。”
“楚大善人啊,老妇人回去替你立长生禄位……”
蒲老爷的捐,每月一条客舟、万斤海盐,按户平摊每户该一贯多钱,这琉球岛上土地未经开垦,匠户们又是些手艺人,对开荒种田本就不怎么在行,肚子都填不饱,哪儿有余钱纳捐?
只好家家户户男子上船场造船,抽空下海打渔,女子开荒种地,半夜辛苦熬盐。
最近楚风大开工场,招收了将近两百成年男子,每天发出来四百斤大米,好歹缓解了一下粮食短缺的状况。
不过受惠的也只有在他手下工作的两百个家庭,其余的五百户,还是老样子。
所有的人都在盘算,如果不纳捐,开荒种田、下海打渔的时间就充裕了,多弄点吃食,小孩子们也不用天天喊饿了,女人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就是不知道楚大官人有什么条件?
众人的议论声十分嘈杂,楚风在岩石上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见有个粗豪的汉子,咋着嗓子大声喊道:“楚大官人,什么条件您就说吧,就是把俺闺女嫁给你,俺也乐意!”
大家轰的一下笑开了,打趣的、吹牛的、看笑话的都有,但敏儿可不乐意了:这粗豪汉子的女儿外号叫做傻大姐,十四五岁了还拖着鼻涕到处疯跑,见人就傻笑,这样的女子,也配得上楚哥哥?
实在太吵了,没有扩音器,楚风几次开口都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
侯德富连忙挺身而出,两只手往下压,扯着喉咙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楚大官人说话!喂喂,你们还要盐巴吗,谁再说话,就不发盐巴了!”
鸦雀无声。
楚风晕倒,这时候的群众工作,还得侯德富这样做才能成啊!
“我,叫做楚风,是自西洋海上回乡的华商,和大家同文同种,是正宗的一家人。”
这句话说完,不少人都默默点头,如今大宋危在旦夕,还有人肯从万里之外回归故国,确实是一片赤诚。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刚到的时候,还被误认为鞑子的细作。”楚风说完看看台下。发现已有不少那天夜里到过敏儿家的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虽然这是个误会,但是我想啊,鞑子的贪心很大,打到福建后,必定不会放过琉球!”
王大海在人群中说:“我上次去泉州,听说鞑子的水军已经出了长江口,正沿两浙路海岸南下,舟山岛上好些人被杀了!”
王大海是船场的把头,向来很有威信,他说的事情大家自然不会怀疑。想起当初还想留在舟山岛上,人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要是真停在舟山,现在不都被鞑子砍到海里喂王八了么?好险,好险!
但要是鞑子水军到了琉球,咱们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见大家都害怕了,楚风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诸位,我楚风愿为保一方平安出把力。若是大家信得过我,我愿意花钱办团练,若是小股鞑子来了,可以打退他们,若是大队鞑子,也能拖些时间,让各位的妻儿老幼逃走!”
信得过,怎么信不过?中国古代的所谓“封建”统治,实质是皇权与官僚集团的共治,儒家子弟入朝为官宦,回乡为士绅。地主乡绅兴办团练保护家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若是在宗族势力强盛的偏远农村,兴办团练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楚风这个外来户,但这琉球岛上的居民都是些没有跟脚的匠户,如今有人愿意出头揽事,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况,现在的琉球岛上,最大的士绅不就是开办砖窑、煤矿、水泥窑和盐场,每月能赚四千贯钱的楚风楚大官人吗?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只有以前的帐房师爷张广甫站出来问道:“楚哥儿,您帮我们交了蒲老爷的捐,还得自掏腰包办团练,那您可亏大了,老朽敢问一句,您以后找不找咱们派捐?”
对呀,如果楚风又向大家派捐,那不是前门赶走虎,后门迎进狼吗?众人又疑虑起来。
“所有农税一概全免,只收工商税。”楚风为了鼓励开荒,本来就没打算收农税,在他现代人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从辛苦种田的农民手中抢食的想法,毕竟二十一世纪的绝大多数国家,都只有对农业的补贴,没有对农业的税收。
听说不收农税,匠户们完全放了心,现在这里唯一的工商业主就是楚风本人,他只收工商税,岂不是只能自己收自己的税?反正和大家没什么关系了。
正当大家表示同意的时候,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琉球是泉州蒲老爷管的,楚大官人兴办团练,是不是……”
这人一开口,匠户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离他远远的,一下子空出块儿地方,他孤零零的站在中间,神态非常尴尬。
楚风认得这人,他叫做刘喜,是刁老鼠手下的泼皮,以前在泉州港混日子,刁老鼠被蒲寿庚分派来监视这些匠户,便跟着一起来了。
前一段时间,刁老鼠献“计时器”给蒲寿庚,却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奖励,于是狗腿子的一颗忠心就淡了许多,自打那起就没再来过琉球,自己躲在泉州的勾栏瓦舍胡天胡地,把一应事项甩给了手下刘喜。
刘喜胆量不大,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跟着刁老鼠混吃混喝。主子要他照管琉球事务,他也乐意应承下来,反正只要琉球的匠户们按月纳捐,就没他什么事情。
这会儿见楚风要独自承担蒲老爷的派捐,还要设立团练,傻子也知道于蒲老爷的利益大有违碍,把楚大官人、刁老鼠和蒲老爷几个人的分量在心里反复掂量了几遍,刘喜无可奈何,只得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倒霉,匠户们呼啦啦一下躲开他八尺远,盯着他的眼神可以交织成一张渔网,网上有锋利的刺,还是带倒钩的。
楚风微笑着,伸出手指头向刘喜勾了勾,他失魂落魄的走上前。
楚风小声问道:“蒲寿庚,哦不,你应该接触不到他,你的直接上司是刁老鼠吧?他每月给你多少钱?”
“四、四、十贯。”刘喜敏感的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于是四贯变成了十贯。
楚风根本没在意刘喜的小心思,非常大度的说:“帮我隐瞒琉球的事,每月你可以得到两千斤海盐。”
天呐!刘喜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倒了,两千斤海盐,就是钱十万文,或者说一百三十贯!
这个价,能买到够一家人吃上十年的大米,或者在泉州府的乡下买到一座漂亮的小庄园,甚至能买到破落户刘喜的一条命!
同样是做狗腿子,蒲老爷给四贯,楚大官人给一百三十贯,我为什么不换一个主人?
刘喜最后还想确认一次,他支起耳朵,小心翼翼的问:“两千斤海盐,楚大官人,我没有听错吧?”
“是的,没错。”
按照后世某位大作家的说法,接下来的情形是楚风“虎躯一震”,然后刘喜“纳头便拜”,但官方的记录是“楚风以高尚的人格魅力感召了刘喜人性的复苏……”
所有的人都急不可待的要求分发海盐,因为头顶的一团阴云被海风吹远,海滩上的阳光越发的炽烈,如果继续站下去,人们怀疑自己的汗水都能晒出不少盐巴。
好了,还有最后一个程序。侯德富嬉皮笑脸的拿出一张大纸——是用很多张宣纸重重叠叠糊在一起的,大而且厚实,上半部分写了字,下半部分空着。
楚风一扫嬉皮笑脸的神情,严肃庄重的接过那张纸,一字一顿的念道:“《与民约法》第一条,琉球居民承认处于楚风的统治之下。”
“第二条,楚风须得保护居民不受人身及财产的侵犯。”
“第三条,楚风有权向所有受保护之居民,征收合理限度内的税赋。”
“第四条,琉球居民承认楚风有权雇佣士兵、建立军队。但军队的职责仅限于抵御外侮和维持治安,不得以武力侵夺居民之财产、限制居民之自由。”
尽管完全不懂这部《与民约法》意味着什么,匠户们还是迫不及待的排着队,在大纸上按下了鲜红的指印,因为从来没有官府或者乡绅这么干过,这些老爷做事之前是绝对不会和治下臣民商量的,所以对楚风的举动,众人除了感到新鲜之外并没有其他想法。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大纸旁边就是堆成小山的海盐,只要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按个指印,就可以得到五斤盐。侯德富拿着作为量筒的一节竹筒,每走过一个人,就倒给他一筒盐。
想到楚风不但白白给每个人送盐,还要独立承担上交蒲老爷的捐税,有的人就觉得他是个大善人,也有人比如王敏儿已经把他当作了英雄,但是在另一些人的心目中,他是个特大号的傻瓜。
比如洪家二婶,就是最后一种看法。
她排在队列靠前的位置,侯德富眼尖,一眼看到了:“咦,这不是洪家二婶嘛,你不是说不来吗?”
“爬开,你个死猴子,老娘不来?不来是傻蛋!”
快嘴二婶得到那一筒海盐后,又悄悄跑回了队尾,排了半天,第二次在大纸上按下手印。
侯德富正埋头装盐,一抬起头就乐了:“二婶,这盐巴每人只能领一次,你已经领过了。”
“啥叫领过了?我咋不知道?”快嘴二婶趁侯德富不注意,一把抢过竹筒,把盐倒在自己衣襟下摆上兜起,一溜烟的跑了,生怕有人来追。
很快,被阴谋论者称为东方史上第一次的贿选结束了,楚风小心的卷起那张大纸,把它放进了一个大竹筒里。
若干年之后,《与民约法》成为了帝国的法统来源之一,作为特级国宝被陈列在炎黄宫的光明圣德殿上,但是后世所有的历史学家都不能解释:为什么有个女人的指印,会两次出现在这张神圣伟大的文件上?
第八章 汉军
呼哧,呼哧,楚风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嗓子眼干得冒烟,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都像有把锉刀在胸前里来回的拉,两条腿比灌了铅还沉,每秒钟都是极其痛苦的折磨,完全是因为不想丢了面子,才继续坚持着。
谁说古代人体质差?说这话的人真该枪毙!楚风看了一眼身边这群生龙活虎的家伙,郁闷得想吐血,这他妈还是文弱的宋人吗?那蒙古人壮成啥样儿了?!
这是汉军成军以来的第一次五公里越野。
楚风以每天三斤白米的价码,从工场工人和匠户子弟中,征集到了五十名头脑机灵、身体健壮的青年,以陆猛为队长,把他们组织成军。
没有军服、没有旗帜,每人就发了一根长枪作为唯一的兵器。
之所以用长枪,是因为这东西便宜,一个铁制枪尖加上根木棍,全军的装备,七个铁匠忙活大半天,全搞定。
训练立刻展开了。楚风只是在大一新生阶段,接受过所谓的“军训”:队列训练和跑步。不知后来从哪儿道听途说个五公里越野,就领着这帮人开跑了——兵书上不是说为将者须身体力行嘛,楚大官人自然要起表率作用。
于是在大学寝室宅了四年的楚同学,切身体会了一次精疲力竭的感觉。
偏偏陆猛替他拿了长枪,一人扛着两根枪还跑得轻松愉快,楚风就更加想吐血了。而且这家伙还不停的吼着楚风教给他的口号:“兄弟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啊!跟上,跟上!”
回村之后楚风就一屁股坐地上不起来了,伸手擦擦额头,一手的汗水。
陆猛却像吃了伟哥似的兴奋,一会儿对这个士兵吆喝两声,一会儿去帮那个士兵揉揉腿儿,一会儿又去打水来给累坏了的士兵喝,没多久又想起了什么,跑楚风跟前说:“楚大人,咱们这支团练叫什么名儿,还请您示下。”
楚风头晕眼花的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摸着脖子嘀咕:“吗的,好多汗……”
“汉?汉军?好名儿啊,汉人的军队!”陆猛高兴的吼道:“兄弟们,刚才大人示下,从今往后咱们就叫汉军了!”
“汉军!汉军!”虽然身体疲惫,士兵们精神却很旺健,他们不是犯罪充军的贼配军,而是保卫家乡、保卫亲人的团练,现在有了名号,标志着正式成军,大家当然非常兴奋,跟着陆猛大声呼喊。
我倒,这样也行啊?楚风大汗、狂汗、瀑布汗。
本次五公里越野载入了汉军军史,六月六日,一个非常吉利的建军节。
在这一天,她的缔造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军事训练,然后楚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军事训练的队列中。
他安慰自己:列宁没跑过五公里越野,罗斯福没跑过五公里越野,克伦威尔没跑过五公里越野,可见一个统帅不见得是一个好士兵。
于是楚同学一边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一边宣布今后的军事训练由陆猛为首、侯德富为副,然后迅速溜回家里,瘫倒在舒服的竹床上。
不过楚风绝对不是就这样闲下来了,他咬牙切齿的为士兵们制定了“惨无人道”的训练计划:清晨起来五公里越野,上午持枪突刺三百下,下午五十个仰卧起坐,晚饭前半个时辰再做三十次俯卧撑。
反正不需要自己去“以身作则”,楚风就可着劲儿给他们加码。
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不参加训练,士兵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士气反而更加高涨。
陆猛是这样回答的:“临安知府大人不会参加朝廷军队的训练,余杭的张乡绅也不会和他的团练一起跑步。”
事实上,第一次训练中,士兵都认为楚风是不放心他们、害怕他们偷懒,才亲自来监督的;后来楚风不再去了,自然被认为是自己的努力训练得到认可,于是大家的劲头更足了。
本来士兵们都认为每天三斤白米的军饷,已经包含了伙食费用,但楚风很快宣布军队统一供应三餐,那三斤白米纯粹是让士兵们带回家的。这个好消息进一步提高了士气,这些淳朴的匠户子弟每天都可着劲儿操练自己,生怕对不起楚大官人的粮饷。
军队伙食更是开得让人咋舌。宋代虽然已流行三餐制,但那是老爷们消受的,平民百姓仍以两餐为主。在大家普遍吃两餐的时候,汉军却实行每日三餐,而且每顿大米白饭管够!
楚风又用白米、海盐换来大堆的鱼虾,每顿都煮上一大锅给大家吃,而且这家伙生怕兵们吃少了,还让人上山采来香菜添进汤里,这海鲜汤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香味儿老远都闻得到,总会引得路人猛吞口水,年轻的小伙子们就想:楚大官人下次招兵,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挤进去!
楚风经常在饭后问大家:“伙食还满意吧?”
“满意,太满意了,咱们这辈子都没吃得这么好过!”
然后楚大官人就会故作淡定的诱惑傻小伙子们:“唉~全是海产,油水少了点,以后弄点肥猪、嫩鸡,合上野蘑菇一起炖了,那才叫香。”
或者是“嗯,味道淡了点,有机会到泉州去买几块腊肉,配上蒜苗一起炒,下饭!”
等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起来了,这家伙就背起手,施施然的走了,背后留下一大片咕噜噜吞口水的声音。
丰富的蛋白质和大强度的训练让棒小伙子们很快鼓起了腱子肉,带着菜色的脸,也渐渐泛起了红光。
晚上,楚风办起了扫盲班,教授这些士兵们识字、算数,敏儿姐弟俩也加入进来。匠户们造船,需要看图纸、量尺寸,因此都识得几个字,会些简单的算术,有了基础,楚风教起来进度就快。
这天楚风正用石灰笔在涂了松烟墨的黑板上列算式,突然有个老头叫道:“你这数字不对啊!”
摇曳不定的灯光后面,站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小老头儿,正是前船场帐房师爷张广甫。
楚风放下石灰笔,笑着问道:“怎么个不对?”
张广甫走到黑板前,眯着眼睛看了一阵,“这、这有点像天竺数字。”
“呵呵,不管什么数字,用起来方便就行”,楚风指着黑板说,“张师爷请看,我这套数字,1、2、3、6、7、8、9、0,都可一笔写成,4、5也只有两笔;而汉字‘四’有五笔,‘五’、‘六’有四笔,哪个简单哪个繁琐,不是一目了然吗?”
张广甫频频颔首:“唔,楚大官人的数字确实简便,只是不知这个‘0’,作何解?”
楚风忙把0的意义、用法解释了一番,张广甫一双昏花的老眼越听越是发亮,他以前当帐房师爷,算帐算得多了,遇到数字位为0的就用空格表示,比如302,就写做“三空格二”,显然引进0,计算就方便多了。
当然还有很多张广甫没有想到的、也不可能想到的:0又叫做金元数字,在数学上的地位极为珍贵,0的发现被称为人类伟大的发现之一,它的使用,在数学史上意味着一次革命。
随后,各式运算符号再次引起了张广甫的好奇心,鉴于楚风的学生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老头子自觉地坐到了后排,和一群半大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的听课。
课后众人散去,张广甫留了下来,一副想继续探讨点学术问题的模样。
楚风笑笑:“张师爷来找我,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讨论数学的吧?”
“嗯,这个……”张广甫欲言又止。
他是被家里老婆子逼来的,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深受大家尊敬的张师爷家里会断了炊。
张广甫是两浙路绍兴府人,早年曾经走南闯北,一颗心是不安分的,临安做帐房师爷的时节,每月里二十贯钱的束脩,往勾栏瓦舍里扔了大半,家中没什么积蓄。
自打南逃以来,东家不见了人影,谁还来给他这个帐房师爷发钱?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连农活都做不来,尊敬又不能当饭吃,熬到现在,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
可笑他还有一妻一妾,妻是结发妻,妾是前年在临安纳的小娘子,有二十贯束脩的时节,妻妾之间倒也相安无事;如今落魄,老妻小妾天天打仗,一个哭天抹泪的骂,一个吵着要休书,今天更是把草绳挂到了房梁上,说再不弄些钱粮补贴家用,就要一起上吊。
张广甫就想问问楚风要不要帐房师爷,都到这儿来了,又抹不下面子开口。想当初,船场的东家也要叫自己一声“先生”,每月的束脩更是着小厮恭恭敬敬的捧到家里来,毛遂自荐的把戏,张师爷还不曾玩过。
楚风见他面有难色的样子,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大四毕业生的双选会上,朝用人单位递自荐材料的时候,哪个同学不是这副模样?
轻轻拍拍张广甫的肩膀:“明天来给我干活吧,就做个、嗯、做个财务主管!每天给你算六斤粮食,对了,晚上也来听我讲课吧,有些计算方法和你原来用的恐怕不一样。”
“楚、楚东家”,楚风转身走了几步之后被叫住了,张广甫满脸堆笑:“能不能把明天的先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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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刺桐港
多么伟大的城市!
她西北南三面群山怀抱,东临烟波浩渺的台湾海峡,玉带般的晋江绕城而过。沿城遍植刺桐,在炎热的六月如同伞盖一样遮住了炽热的阳光,海风轻轻吹来,带给城中居民一阵阵的阴凉。
泉州湾片片帆影,圆圆胖胖的中式福船、阿拉伯的浆帆并用船、船首高翘船身狭长的印度“乌拉塔”,这些庞大船只之间,还有来自占城、暹罗,用搭接法建造的小船。
城中的建筑式样繁多,尖圆顶的清真寺,回廊绕水池的阿拉伯庭院,双层平顶的景教礼拜堂……当然,最多的还是飞檐斗拱的中国建筑。
宋代泉州又称刺桐港,作为全国八大城市、三大海港之一,她的美名四海传扬。近到占城、远到亚丁湾的海商,都怀着对财富的憧憬,不远万里来到她的怀抱。
白石砌就的街面非常整洁,道路旁设有排水沟,以保证城市的清洁卫生。街道两边的商铺、酒楼、勾栏瓦舍一家接一家,有美艳胡姬当垆卖酒,也有白布包头的胡商和老板讨价还价。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用摩肩接踵来形容绝不夸张,泉州,在二十年前的淳佑年间,户口已达二十五万五千,人口一百三十余万。蒙元南侵,大批江南文人、官宦、百姓举族南逃,仅城垣中居住的人口就增加到三十多万!
遥想此时的罗马,在教皇国的宗教裁判所下呻吟,君士坦丁堡被十字军烧成了废墟,巴黎和伦敦的居民还在泥泞中穿行,泉州,这座东方的名城在十三世纪的人类史上,就更加的璀璨夺目了。
现在,楚风就和王大海、刘喜一起走在这伟大城市的街道上,其繁华热闹和多种族多文化共处的情景,宛如后世的纽约、香港。
王大海每月都要和刘喜一起,把一万斤海盐装上新造的客舟,再拖上条小渔船,从琉球驶到泉州港,连船带盐一起交给蒲寿庚派在码头的总管金泳,刁老鼠偶尔会来港口——这主要取决于早晨他是否舍得从**的肚皮上爬起来。
楚风运气不错,这一次,刁老鼠不知道又死在哪个**的肚皮上了,港口只有金泳。
由刘喜牵头和金泳谈好了条件:由以前的客舟一条海盐万斤,改为每月上交海盐三万斤,再私下送给金泳三千斤。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琉球方面从繁重的造船劳动中解脱出来,金泳则得到了实惠。
他盘算好了:因为战乱,官家专卖禁榨的制度已形同虚设,如今盐价高涨,每斤可卖六十文,则多交的两万斤盐可卖得一千五百多贯;另一方面,从两浙路船场南逃的工匠太多,泉州船场中人满为患,客舟价降到了八百贯。
完全可以卖掉多交的盐,再去买条船入帐,这两边一减,自己就能净得七百多贯,何况还有私下另送的三千斤海盐!只要做点手脚瞒住蒲老爷就行。
从南边靠着晋江的码头出来,一直走到泉州府城北,刘喜都在担心自己的两千斤海盐不能及时变现,不住嘴的念叨:“为什么不把盐都卖给金总管?六十文一斤啊,从来没这么好的价。”
被他吵得心烦,楚风只扔下一句话:“不能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
“鸡蛋、篮子?”刘喜一脸茫然。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北门的小山丛竹书院,作为泉州土著,刘喜非常自豪的为楚风介绍:“这小山丛竹书院是朱文公所建,咱们这儿的士子,都以进这里读书为荣,出的举人、进士老爷很不少,啧啧,真是了不起!”
“朱文公?”
见楚风连朱文公都不知道,刘喜更是来了精神:“朱文公讳熹,是我大宋朝的国之柱石,可惜他早死了,否则鞑子兵怎么打得进江南?”
楚风哂然一笑,不置可否。
突然有个人从书院中急匆匆的跑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头往楚风撞过来。
王大海眼明手快,轻轻一推,那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噔噔噔连退几步,背贴到墙上才稳住身形。
这人看穿戴是个儒林士子,只不过眼下甚是狼狈,头上一顶方巾沾满了灰土,身上长衫被扯破,上面还印着几个大脚印。他神色仓惶,身子在墙上一靠就弹起来,准备夺路而逃。
可惜来不及了,书院中冲出一大票士子,这些人全没了读书人的斯文体面,一个个眼睛血红咬牙切齿,比死了爹娘老子还要痛心几分,看见了最先冲出来的那人,他们一拥而上,挥拳就打。
那人眼见逃不脱了,将胸膛一挺,话说得倒也光棍:“打哪儿都行,就是别打脸!”
啪-
士子们巴掌抡圆了专往脸上打。
光棍装不下去了,那人无计可施,只得双手抱头蹲下,任由踢打。好在士子们身娇体弱,拳脚甚轻,打几下也要不了人命。
楚风在旁边看得好笑,谁说宋人文弱?那是他没看见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子。
见那人实在被打得够呛,楚风忍不住喊道:“诸位,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何必当街殴打呢?”
士子们哪儿听得进去,拳脚雨点般落下,就连后面挤不进去的人都拼命把拳头往前伸。“哎哟,打错人了!”这是中间的人被外围的误伤了。
楚风使个眼色,王大海一边喊“别打了,都别打了!”,一边朝人群中靠过去,他身材魁梧雄壮,两膀子力气是船场和大海上练出来的,士子们在他手下就像群小鸡似的,只需轻轻一拨就要连退几步。
王大海几下子分开人群,把挨打的那人扶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把方巾扶正,朝着楚风唱个大喏:“多谢官人援手,在下曲海镜有礼了!”
士子们正打得高兴,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把他们推得东倒西歪,心头的火气都朝着楚风、王大海来了:“哪儿来的野人,在我书院门前撒野?”“圣人讲道之所,岂容邪魔外道猖狂!”
邪魔外道?楚风仔细看了看曲海镜,苍白的脸上略微有几根胡须,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打扮也是大宋朝的标准子民,一点儿都不像那些留大胡子的恐怖分子嘛。
朝众人作个揖,楚风笑道:“敢问各位兄弟,邪魔外道是怎么个说法?”
领头的士子把他上下一打量,见他穿着短衣,显然非富非贵,就拿眼睛望着天,从鼻子里哼出句:“你算什么东西,非我儒林中人,焉敢妄称兄弟?”
楚风正要反唇相讥,曲海镜抢着说道:“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这是《论语》上的话,士子们大眼瞪小眼,没法反驳。就见书院门口,一位长身玉立、风姿不凡的儒生一边摇折扇,一边微笑着走上前,向楚风作揖:“在下泉州士子孙孝祖,草字明贤,朋友送一号曰不违。敢问兄台上下?”
楚风也学着回了一揖:“哦,我姓楚名风,没有字号,刚从西洋大海上回国。”
孙孝祖一怔,他见楚风虽然衣饰简陋,但说话不亢不卑,颇有点气度雍容的感觉,而且一个手下点头哈腰的像个管家,另一个手下魁梧雄壮多半是个武士,就怀疑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微服出游。结果一问之下连字号都没有,那肯定是个目不识丁的商人了。
孙孝祖顿觉自己刚才的谦恭姿态是做给狗看了,不过戏已经演到这份上,就继续做下去吧,他悄悄瞄了眼门边站着的丽人,一振袍袖,慷慨激昂的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昔孔子诛少正卯,今曲某倡邪说,诸生将他打出书院,有何不可?”
本来朱熹认为孔子诛少正卯是后人附会,但孙孝祖为了加强说服力把这事也抬出来了,反正君子有经权之变嘛,想必朱文公复起于地下,也不会指责他这个徒孙的。
楚风眉头一皱,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言论自由,就问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值得喊打喊杀的?”
诸生气愤愤的说:“他竟然说大地是圆的,岂不可笑?”“苍天如穹庐,大地如棋盘,除此之外,皆是邪说!”
孙孝祖更是义正词严:“朱文公曰,君子之道外圆内方,合天圆地方之大道。曲某说什么地圆,正是诋毁圣人、侮辱名教!”
第十章 玉清郡主
哦,我说为个地圆地方争得面红耳赤呢,原来是和朱熹的天人感应学说起了冲突。朱老先儿说天圆地方,故而君子外圆内方;如果被曲海镜改作天圆地圆,那君子们岂不内外都要圆溜溜的了?
不过到底还是中国人文明,搞日心说的布鲁诺被教皇烧死在鲜花广场上,地圆说的曲海镜只是被打了一顿。
楚风暗笑,他没想到宋代就有人能认识到地球是圆的,好奇地问曲海镜:“请问你为什么说大地是圆的呢?”
曲海镜答道:“我从杭州浮海西来,每每在大洋之上观望海天之际,隐隐作圆弧形,心中已然起疑;后又见远方的船只,总是先看见帆尖儿,靠近了再看见整张帆,最后才看见船身,这不是证明了海面远处低、近处高吗?”
“然则水往低处流,若别处海面低,为何此处海水不流过去呢?”曲海镜问到这里,小山丛竹的一干士子们纷纷哑口无言,若光说海天线为弧形,他们还可以反驳是眼睛看错,但海船自远方来,先见帆影后见船身,这是海边所有人的常识。
曲海镜的话掷地有声:“只除非,大地本是个圆球!”
“一派胡言!”孙孝祖叱道,“若大地为圆球,那球上部的海水,不是全流到下部去了吗?”
曲海镜四下一瞄,从树上摘下个青橘子,在池塘中沾沾水,高高的举起来:“诸君试看这橘子上的水,不是没有流下去么?”
他沾的水不多,一层水刚好把橘子打湿,但又不至于往下流。楚风见了大为佩服:地圆说自然是正确的,但在没有发现万有引力的情况下,曲海镜能利用水的附着力解释海水不流到地球下边的问题,实在是思维敏捷!
士子们都看的呆了,孙孝祖兀要强辩:“你这橘子上只沾着薄薄一层水,那汪洋大海之水,岂能全沾在球上?”
“孙君,这位曲先生所言有理,若是大地如球,当不知其有几许大。如此大的地球,海水虽多,附在其上不也只是薄薄一层么?”伴随着黄莺出谷的娇声,一个轻盈的身影从书院门内走出,和孙孝祖并肩而立,笑盈盈的看着楚风。
天呐,这还是人么?
简直是女神啊!
楚风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这个男装丽人实在是、实在是太漂亮了,清丽绝俗、风雅若仙,曾经在荧屏和网上见过的那么多美女明星,和她一比,都落了下乘。
说什么女扮男装,除非那女人和李宇春长成一个样子,别人才认不出她是女的。否则就算再怎么乔妆改扮,都不可能掩盖自己的女性特征。
就是现在吧,看那美丽动人的脸庞、高耸的胸脯、轻盈的腰身和随风传来的淡淡幽香,都暴露了这位男装丽人的性别。
只不过,神仙姐姐现在正和孙孝祖站在一起,一个姿容绝世、一个形貌儒雅,怎么看都像一对儿。
楚风心里暗暗祈祷:佛祖爷爷观音姐姐关圣帝君阎罗老子基督耶稣真主安拉,你们哪位行行好打个雷劈死姓孙的小白脸,楚某今后逢年过节四时祭祀猪头三牲……对了,最后那位不吃猪肉的,我给你换成牛肉。
天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打雷的迹象。
楚风对着贼老天伸根中指:我靠!
男装丽人被楚风的怪动作逗得扑哧一笑,孙孝祖心头窝火,眼珠一转,故意大声说:“这位是秦王讳德芳之后,秀王讳与檡的嫡亲女儿,当今封为玉清郡主。”
平民见公主,应该下跪。
孙孝祖和玉清并肩站在一起,如果楚风向郡主下跪行礼,便如同向他下跪一般。
刘喜跪下了,王大海跪下了,懵懵懂懂的曲海镜也跪下了,只有楚风大剌剌的站着,他的原则是“我不喜欢给别人下跪,尤其是会成为我老婆的美女!”
本来是微服出游,虽然士子们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可以假作不知,这下全曝光了。玉清微愠,轻声说:“孙君,小妹是瞒着女官,私下溜出来的。”
这个青梅竹马的郡主表妹,以前对自己都是千依百顺,孙孝祖常以此在士子中吹嘘,今天玉清的话里却隐隐有了指责的味道,让他十分的不爽。再看看楚风一幅毫不遮掩的花痴相,心头就更是来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楚兄,曲兄,今日正逢初十的诗会,两位远来,何不与众同乐?”
其实孙孝祖平日里温文尔雅,即使对贩夫走卒,也颇有“君子温润如玉”的古风,再加上儒雅的相貌、朱文公一脉嫡传的师承,玉清才以郡主之尊对他青眼有加。但今天这事,确实着了行迹,邀请一个海客参加小山丛竹的诗会,几乎有点贻笑士林的味道了。
待要提醒他两句,又怕表哥生气,玉清只得出言点醒楚风:“楚公子,今日是书院士子们的诗会,你会做诗么?”
她故意强调了“士子”“诗会”,想让楚风知难而退,哪知这家伙根本不害怕,后世的诗词文章海了去,随便抄抄不比你牛逼?怕个屁呀!
孙孝祖生怕郡主表妹阻拦,楚风一表态,他就满面春风的把一干人等迎进了书院。
众人落座,孙孝祖等士子一个个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才做了华彩斐然的诗篇,楚风却满不在乎,除了瞧瞧郡主,就是低头喝茶,和王大海谈天说地。
玉清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自己身份高贵,来书院找表哥也有几次,但这些士子们目光都是躲躲闪闪的,态度也都很恭敬,哪儿有像这个姓楚的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未出阁的女子看?玉清眼观鼻鼻观心,臻首低垂,躲避着楚风的目光。
哪知这番女儿家的羞态,在孙孝祖心中却有另一番波澜:自己这位郡主表妹,行事一向洒脱磊落有男儿气,霁月光风的人物,怎会显出小儿女态?
也许是爱情冲昏了头脑,也许是太过在意而害怕失去,孙孝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火气这么大,看见楚风这副色眯眯的样子,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扇他一个耳光。
好在,终于轮到这家伙出丑了!
孙孝祖得意的笑道:“楚兄,我们都做过诗了,还请您不吝赐教。”
“哦,作诗是吧,没问题!”楚风站到大书案前,双腿一分,沉腰坐马,面色端严气度雍容,但见他一振袍袖,左手托腕右手握笔,转动之际笔走龙蛇,刷刷刷在纸面上如行云流水一般,真有如李太白醉草吓蛮书、又好比王右军雅集兰亭序,五言诗顷刻间一气呵成。
小山丛竹的士子们见状大惊,楚风刚才和王大海曲海镜二人谈笑,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刚刚才回过神来,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了诗?莫非此人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高才?
玉清忍不住好奇心,走到案前将纸卷拿起,只见上面墨迹淋漓,几行字七歪八扭不成形状,只得皱着眉头轻声念道: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没打着,
打着小松鼠。”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如同天籁之音,可士子们都像见了活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静,连绣花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的安静。
玉清终于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看着楚风的眼神,全是鄙视。
众人看楚风的目光,就像看港口上天竺人耍猴似的,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十一章 徽商
楚风写下打油诗,一则是抗议在国破家亡之际,这些士子还有闲情吟风弄月;二则是故意搞怪,希望能博美人一笑。
只是没想到,宋朝人不愿意欣赏他这个无厘派的开山怪,女神鄙视的目光,更是深深的伤害了楚同学自诩“幼小而脆弱”的心灵。
日哦,这些人太没幽默感了吧?今天这面子丢大了,妈妈滴,下次老子把主席诗词、唐伯虎郑板桥的都抄一遍,搞毛了连《正气歌》我都敢抄,反正文天祥还得五年后才动笔写这首诗。
直到踏上琉球的海岸,楚风才想过味儿,琉球这片土地,有敏儿,有三千匠户,有我的事业,有我的军队!
他们都需要我!
不再是那个和朋友打打闹闹、遇到美女吹口哨、看见恐龙要怪叫的大学生了,唉……
“琉球风光,果然与中原迥异。嗯,草木葱茏,梅花鹿往来其间,见人而不惧,真个世外桃源!”
曲海镜憨厚的笑脸从旁边冒出来,把楚风吓了一跳:“我靠,这家伙怎么跟着来了?”
王大海郁闷的摸摸脑袋:“从泉州他就一直跟着我们,说要见见琉球风物,是你同意带他一起来的嘛。”
“我同意了吗?”楚风摸摸脑袋,大概是神志不清的时候顺口说的吧。“好了好了,既然到我的地盘上了,你好歹自我介绍一下吧,到现在我都只知道你的名字呢。”
曲海镜一拱手:“我是封龙山门徒,家师李冶……”
“李冶,写《测圆海镜》的李冶?”楚风一把抓住曲海镜,生怕他突然跑了。
这位楚兄,在听说大地是圆球的时候都能保持淡然,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激动?曲海镜莫名其妙的点点头:“是的,我就是因为倾慕家师的巨著,故而改名为‘海镜’的。”
天呐,李冶,《测圆海镜》!楚风从小对数学很感兴趣,还参加过奥数班,他知道李冶的价值,更知道这本书的价值。
李冶,金末元初大科学家,对文学、医学、天文、地理颇有研究,但他最成功的还是数学,他的《测圆海镜》总结前人的天元术,提出高次方程求数值解的方法,比欧洲同类著作早了三百多年,乃是数学史上不朽的名著。
曲海镜对楚风的热情还是有点奇怪:“家师封龙山讲学,声名远播,不过《测圆海镜》一书虽然写出来二十多年,却没有钱付印,南方没人知道,楚兄又是从何处得知?”
什么?这样一本对全人类都有重要意义的巨著,都写出二十多年还没钱去印?楚风大声说:“不要急,最多两三年,等我把印刷厂办起来,咱们印它一万本、不,十万本,让全世界都知道天元术是中国的骄傲!”
一万册,十万册!以前在封龙山求学,从来不知道银钱何用,直到恩师到了垂垂暮年,却没有银钱将一生心血去印成书,曲海镜才知道世事艰难。没想到,从封龙山一路南下,经开封、襄阳到临安,两浙路出海到福州,又辗转到泉州,却有这番际遇!
“若真能将家师心血付印成书,曲某愿为楚大人驱策!”
楚风一行人从泉州回到琉球,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临安朝廷已经投降,谢太皇太后、皇帝赵显和全太后被押送大都;好消息是张世杰、陈宜中、陆秀夫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赵昰为帝,建立朝廷,改元景炎。
尽管琉球孤悬海外,这群宋朝遗民仍然是以大宋为正朔,听得有了坚持抵抗的新朝,自然人人振奋。
只有王敏儿例外。
她坐在海边一块光滑的礁石上,白嫩的小脚丫子在海水中踢踏,溅起腥咸的水花,两只嫩姜般的手掌,撑在膝盖上,托起肉嘟嘟的鹅蛋脸儿,埋着脑袋想心事。
楚哥哥自打泉州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板着一张脸,往常总挂着的坏笑都没了,而且,再也不见面就拍拍自己的小脑瓜,揪揪自己的小脸蛋了。
以前吧,大坏蛋总是动手动脚的,还觉得他挺讨厌的;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见了就叫人心里瘆得慌,倒是以前那样还好些。
听爹爹说,他这是害了相思病,唉,不知道泉州府的那位姐姐该有多漂亮,把我楚哥哥的魂都勾走了。
敏儿一时气恼,小脚丫扑扑直甩,把海水踢得飞溅。
“小妹妹,请问楚大官人府上在哪儿?我们是泉州府来的商客,有事要见他。”敏儿没注意,旁边简易码头上停了一艘客舟,几个人下船来,其中一个年轻公子正笑盈盈的向自己问路呢。
呀,刚才玩水,把人家衣服都弄湿了,敏儿不好意思的说:“楚哥哥就住在我家里,我带你们去吧。”
看着蹦蹦跳跳在前引路的漂亮小姑娘,祝季奢觉得自己上了金泳的当。他说这个姓楚的大海商每月煮海盐以十万斤计,自己才忍着风浪颠簸从泉州赶来,现在却听说这么一个“大海商”,就住在村姑家里,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走进匠户们聚居的村落,没有想像中黑烟滚滚的场面,只有村边一些整洁漂亮的菜地,村民们有的纺线有的喂鸡,生活得颇为悠闲,祝季奢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哪个大盐商手下不是成千上万的灶户,日夜不停的熬盐?金泳说这楚氏月能产盐十万斤,以三千人、七百户记,所有人都要放下一切农业手工业,全力熬盐才能达到这个产量。
他几乎要转身回船,扯上帆回泉州了。
这时候楚风已经从竹楼中出来,祝季奢无奈,只得上前见礼。
楚风正发愁呢!在泉州没找到海盐的买家,现在盐场里,白花花的盐巴堆成了山。另一方面,自己几个工场,陆续招收两百工人,还有五十名士兵、好几个管理人员,再加军队的伙食,每一天就要消耗七百多斤白米,曾经的米山,现在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摊在地上,
要是再找不到买家,楚风就只能把工钱改为月结,或者直接发盐巴了。所以他看到祝季奢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潘金莲遇到西门庆还要淫荡三分,比站街小姐拉客还要急切十分,不由分说把人拉进小屋,还一叠声的喊:“敏儿,茶,上茶,上好茶!”
“噗-”好茶刚喝进嘴里,祝季奢就赶紧吐出来了,一股子青草味儿,半点也不像茶,更别说好茶了。
这小小的竹屋子,进来几个人都嫌挤了,一位“大海商”会住在这么个破地方?祝季奢完全失去了耐心,开门见山的问道:“在下祝季奢,草字惠庵,系出徽州祝氏,长房行四。在泉州听人说楚兄贩卖海盐甚多,不知是否确实?”
徽商啊,有钱人!楚风看看他,问道:“海盐的事情,是金泳告诉祝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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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盐贩子
不顾祝季奢的惊讶,楚风继续说下去:“海盐的事情,我们只告诉了金泳,他平白得了我许多好处,自然不会告诉别人,偏偏你又能知道,看来,姓金的是你们祝家安排在蒲家的内应吧?”
祝季奢带来的几个人,悄悄把手移到腰间的朴刀柄上,金泳,是祝家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容有失。
祝季奢这才感到后悔,刚才过于轻视对方,言语操切了点,让对方握住了要害。
“别紧张,我们是朋友。”楚风笑笑说,“既然你们和蒲寿庚不是一路人,那么我们就可以做朋友。现在我可以每月供应你五万斤盐,一年后,这个数字可以扩大到一百万斤,或者两百万斤,具体数目完全取决于你们能消化多少。”
五万斤!现在盐价高涨,每斤到了六十钱,五万斤就是三千八百多贯!这个年轻海商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谈论着,好像在谈论几个铜钱的买卖一样。至于一百万斤,两百万斤,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以祝家之富,从江淮一带数十个大盐场进货,每月的产量也达不到这么多!那可是好几万的灶户啊!
从小家中绫罗做纸看珍珠用斗量的祝季奢,也被楚风口中的话镇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相信是吧?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在小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处海湾中,祝季奢见到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敢想像的奇迹。
晶莹的海盐,大颗大颗的海盐,每斤价值六十文铜钱的海盐,像沙土一样堆在草棚下,堆成了小山,就那么平平常常的堆着,盐场的工人来来去去都没兴趣看它一眼,好像那不是价值数千贯的盐巴,而是一文不值的大堆泥沙。
不远处一个大池子里,池底铺着厚厚的一层白色粗粒,工人们用竹耙、木铲把它铲到筐中,一筐筐的抬出来。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些盐粒倒进了盐堆儿,就是打死祝季奢也不敢相信那沙土一样容易获得的东西,就是珍贵的盐巴!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前辈中为了控制淮南盐场,而被盐枭打死的叔伯祖,牌位还高高的供在祖宗祠堂里;为了打通自流井和灵州两处井盐的商路,前辈付出了多少辛酸,一位聪明绝顶的族叔,就不幸病死在崎岖的蜀道上;就在两年前,还是为了淮扬盐场,父亲做主把那个乖巧聪慧的支房妹子,嫁给蒙古鞑子做了第五房小妾!
祝季奢现在都还记得,而且估计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从小叫自己“四哥哥”的妹妹,离家出嫁时苍白如纸的面庞,和那死灰般的眼神。
但是现在,所有的计谋心思、所有的折冲樽俎,家族成员曾经付出的巨大牺牲,引以为豪的骄傲,都成了一个徒劳无功的黑色笑话!
祝季奢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双目血红,揪着楚风的衣领吼道:“你一定要把盐全卖给我,全部!”
楚风轻轻扳开他的手指,“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从祝季奢嘴里,楚风知道了徽州祝氏的基本情况。
这个家族已经绵延二十余代,在徽州商帮中首屈一指,百年前的家主祝确拥有徽州城中一半的产业,号称祝半州,他的女儿就是大儒朱熹的亲妈,也就是说,祝确是朱熹的外公。祝家的生意遍及海内,远至塞外,从丝绸、盐业、粮食、冶铁到青楼楚馆,无所不包,实力强大到自己发行纸币——宋代的“会子”。
为了做生意,祝家老早就和金、元的王公贵族有联系,但毕竟身为宋人,总是心向宋廷的。
蒙元南侵以来,祝家为保身家性命,自然是输诚纳款,还结交王公大臣引为奥援,但蒙元性子残暴,往往稍有不如意处就要大加屠戮,祝家终究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故而派出长房第四子祝季奢南来福州,打开海上局面,万一将来有变,祝家可以由仙霞岭古道入闽,过建瓯下闽江,一路顺流到福州,然后扬帆出海,溜之乎也。
祝季奢到福州后,海上生意自然和蒲家多起冲突。蒲家累世海商,祝家生意多在内陆,一时间被他压制,打不开局面。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在蒲家的内应金泳传来消息,说是琉球有人能月供海盐数万斤,于是祝季奢赶紧乘船出海,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
楚风考虑了一小会儿,感觉祝家确实是目前一个很好的商业伙伴。首先,他们在内陆的网点多,资金雄厚,消化力强;其次,祝家和蒲寿庚是竞争关系,可以好好利用;最后,祝家在海上的力量不强,双方合作能够在一个公平合理的框架下进行。
很快达成了协议,楚风以盐场批发价的三分之二出售海盐,祝家为大陆地区的包销商,双方暂定第一个月交易五万斤,然后每月递增三万斤的购买量;楚风可以自由选择以粮食、布匹、铜钱还是白银结算盐价;祝家替楚风在内地代购物资,只收成本费用。
第一批五万斤海盐马上就从盐场装进了祝季奢带来的客舟,目前盐场批发价六十文,三分之二即四十文,总价二千五百九十七贯。祝季奢随船带来的铜钱就有一千贯,余下的盐价以白米抵充,回福州后派船运来。
码头上,脑子还有点晕晕乎乎的祝季奢,被海风一吹清醒了两分,他拉着楚风的手笑道:“楚兄带我参观盐场,晒盐之妙术毫无保留,在下足感盛情。但楚兄就不担心在下有样学样,在对岸也兴起晒盐之法么?”
楚风胸有成竹:“一点儿也不担心。现在你是包销,每斤有二十文的利。若是广开晒盐之法,大陆上必然不能保密,人人都可以学,你也晒盐我也晒盐,恐怕盐价不会是现在的六十文,也不是五十文,而是五文、四文、一两文!到那个时候,祝兄还能有每斤二十文的厚利吗?”
祝季奢摇着楚风的手,慨然长叹道:“楚兄高明!若是楚兄到陆上和徽、浙商帮一较长短,恐怕无人是你对手了。”
那是你没上过大学。楚风暗自发笑,大学政治是自己认为最无用的课程,但偶然听到马克思的一句论断,正好切合现在的情况:资本家在采用先进技术的初期,往往能取得超额利润;但技术扩散之后,就会回归到平均利润。
祝季奢轻轻地走,正如他轻轻地来,挥一挥手,带走海盐,留下铜钱。
一千贯钱码成了垛儿,青油油黄亮亮的,发财了发财了!楚风乐得在敏儿肉乎乎的苹果脸上狠狠一啃,哇哇怪叫着满屋子跳。
敏儿摸摸脸上被楚哥哥亲过的地方,热辣辣的。
嗯,还是这样好,那个活蹦乱跳的大坏蛋,又回来了。
十三章 橄榄型社会结构
月黑风高的夜晚。
“真的要这样做吗?感觉怪怪的。”这是敏儿柔糯的声音。
“没关系,就这一次。嘎嘎~~”这是楚风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的嗓音。
“会不会疼啊?”
“我尽量快点吧。”
放松,放松,楚风轻轻***着一个洁白温软的躯体——大白鹅!
他嘿嘿狞笑着伸出黑手,一手掐住白鹅柔软的长脖子,一手往它纯洁的屁屁下伸去,一声惨叫,一阵剧痛,一阵抽搐……鹅们惨遭蹂躏,在恶魔走后,才惊魂未定的咯咯叫着,互相诉说翎毛被拔的惨痛经历。
然后王敏儿就看见,可怜的楚哥哥踩了一脚鹅屎,粘了一脸鹅绒,头上还顶着个碎了的鹅蛋,拿着一大把鹅毛,像抽了羊癫风一样手舞足蹈的跑回家。
楚风开办扫盲夜校,以及和曲海镜交流时,被迫用毛笔书写数学、物理公式,这让他痛不欲生。
就算用小字,长一点的算式都要分成好几行,比较繁复的竖式往往会拖到下一页上去。更别说用毛笔软软的笔尖画几何图形~天哪,你杀了我吧!
毛笔,书写速度慢;无法绘制精细图形;字太大,同样一张纸的信息容量过低。题写牌匾、参加书法比赛还行,日常应用就远不如钢笔了。
宋末自然是没有钢笔出售的,要等六百年派克钢笔才会上市销售,英雄钢笔,则还要多等五十年。
楚风灵机一动:古代欧洲人不是常用什么鹅毛笔吗?
于是附近的鹅们遭了殃,楚风让敏儿望风,自己动手,好几次半夜鹅叫,终于从鹅翅膀上拔了不少的翎毛。
鹅毛梗前端用快刀削尖,中间开一小槽就可以蘸墨水使用,但这样的鹅毛笔不耐磨,写不到几个字就钝了。
想来想去,楚风试着用碱将鹅毛脱脂,再涂石蜡后在火上轻烤作硬化处理,一试用,这样的笔书写流畅而耐磨,和现代钢笔相比只少了个储存墨水的胶囊。
宋代没有橡胶,这也难不倒楚风。他找来一粗一细两根小竹管儿,涂上蜡起密封作用,一个做活塞一个做外管,成为像注射器那种造型,把鹅毛翎管安在前端做笔尖,前面再套上竹管儿做的笔帽,一枝竹制钢笔就闪亮登场了。
试一试,效果不错,抽拉活塞吸上一管儿墨水,能写上千字。
这个方便的书写工具很快得到了推广,伴随着鹅毛笔的使用,书写习惯也发生了变化。以往用毛笔写字是竖排、从右到左的写,这是延续先秦时代在竖排竹简上写字的习惯,后来在纸上写字,执笔的右手手腕必须悬空,同时左手要拉着右手宽大的衣袖,以免沾上刚写的字迹,弄脏纸卷;而用鹅毛笔时,手腕是直接放在纸面上的,老办法当然不灵光了,于是改作横排、从左到右写的现代书写习惯。
同时为了避免歧义,楚风把标点符号也引入了,敏儿和虎子这些匠户子弟不觉得有什么,曲海镜却眼睛一亮,主动的接受了这套现代汉语标点——作为一个数学家,他十分看重精确表达的能力。
当然,全套现代数学符号更是让他如获至宝,毫无保留的采用了这套“楚氏算符”。
汉唐宋时的汉民族,文化上的优越感让他们能够以平常心接受外来文明的先进一面,佛教的传入、大开海上贸易、印度梵文单词融入汉语,直到明末,徐光启等人还能以虚心学习的心态对待西方科技成果,翻译《几何原本》。
只有在蒙元满清以血腥屠杀和文化阉割去除这种自信心,并且有意识的引导汉民族精英知识分子走向寻章摘句的犬儒、腐儒道路后,她才逐渐失去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被推进了黑暗落后的深渊。
“不管两年后的崖山如何,我至少要在琉球为汉民族留下文明的火种!”楚风不遗余力的推行夜校扫盲计划。
除了规定士兵必须参加,招生范围还扩大到全体工人和适龄儿童,当然目前还没有条件推广义务教育,仅仅是自愿入学。
现阶段开了两门课程:语文、数学。教师则只有三位:楚风、曲海镜、张广甫。教学场地为露天,遇风雨就停止授课,学生们回家自学。
三位老师白天都有事务,楚风要统管几大工场,张广甫每天忙着算帐,教学的担子更多的落在曲海镜肩上。
总的来说,这个夜校怎么看都像边远山区的牛背小学,而且教学主力还是不脱产的民办教师。
祝季奢的第一船粮食到岸,看着白花花的大米源源不断的运进粮仓,琉球岛上的民心顿时安定了许多,浮海出逃大半年来的难民心态,定居之后因为粮食短缺产生的朝不保夕的感觉,随着粮食的充裕而自然减淡了,民以食为天嘛!
现在人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好好干一场,老成点的想进工场,热血少壮们则想着进楚大人的汉军当兵,大家渐渐把琉球当作了自己家,颇有点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前一段时间,楚风用白米支付工钱,而且因为基业草创信誉不足,采用了每日结算工钱的制度,随着工场管理的正规化,负责管理的前瓷窑把头、现在的几大工场主管徐财旺,多次提出了变更工资支付方式的建议。
实物工资,那是小农经济的一套,前阶段迫于粮食短缺才用的这种方式,和楚风心目中想要建设的商品社会显然是两码事,工钱日结更是繁琐而浪费时间。
楚风一拍脑门,前一阵子诸多事情忙得晕头转向,都忘了这一茬,是时候推出月薪制了。
综合考虑各种情况,定下了普工四贯、技术能手六贯、工头八贯、工场主管十贯的月工资标准。
徐财旺看了这个标准,心中委实迟疑不下:以前每天两斤一个月不过六十斤,现在普工四贯月钱,相当于一百斤大米,一下子就翻了将近一番,实在有点……一方面这些工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他自然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一点,但是另一方面,承蒙东家信得过,给了主管的差使,那也要对得起这份差使啊!
迟疑了一小会儿,徐财旺吞吞吐吐的说:“可能东家您不知道,如今的琉球岛上百业不兴,只有东家您的几个工场要人做工。漫说每月四贯,就是两贯,也有人要抢着做的。当然,我晓得,这是东家仁厚……”
“不是什么仁厚,而是可持续发展;正因为现在百业不兴,才要多发工钱。一个健康的社会是橄榄型结构,最穷和最富的人都是极少数,而中产阶级占据社会的大多数。我现在就是在培育中产阶级。”
尽管最近这些天听东家说过很多新词,徐财旺还是一头雾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楚风耐心的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某个地方有座大银矿,银矿的矿主赚了一百两,给手下工人开工钱十两,仅让工人勉强糊口,自己赚九十两。若干年后,银矿枯竭,矿主成了亿万富翁,扔下了一座毫无生气的废矿和一群生活没有着落的工人和工人的后代。这群工人和工人的后代们,要么穷困潦倒而死,要么揭竿而起,去找发了大财的矿主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另外一座银矿,矿主赚到一百两,给手下工人开工钱六十两,自己只赚四十两。工人的工钱除了吃大米饭,还能有余钱卖点肉吃,于是附近有农民养起了鸡鸭牛羊;工人吃了肉,还能买几件新衣服穿穿,于是附近有人养蚕、纺丝、种棉、织布;工人的子弟需要读书上学,于是有儒生来开办私塾,将来甚至会有工人子弟考上秀才举人……若干年后,银矿枯竭,但是这个地方开起了磨坊、布庄、成衣铺、染坊、酒楼、铁匠铺,甚至还有妓院和赌场,商品经济十分活跃,曾经的银矿,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大城市。通过城市的繁荣,矿主赚到了更多的钱,城市的居民们还在市中心为他塑了一座像,尊他为城市之父。
十四章 怯懦
“茶叶蛋,热腾腾香喷喷的茶叶蛋!”快嘴二婶在自家的小草棚子前支起口小锅子,卤水温温的半滚着,煮着的鸡蛋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卤香味儿。
二婶那口锅子里的卤水,除了茶叶、盐巴,还有她清早上山,按照家传秘方扯的几味草药,这样煮出来的蛋,不但有茶香、蛋香,还有一股清甜的甘草味儿,那些工场的工人下班了,总爱买上一两个吃吃,就算有节俭的自己舍不得吃,也会买上一个,回去哄哄馋嘴的小孩子。
看着锅子里的鸡蛋,快嘴二婶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见识。以前在临安,来家做客的亲朋好友都说她煮的茶叶蛋好吃,这不是前一阵子听说工人们有了钱吗,她马上在自家门前支起了茶叶蛋摊子。
哼,家里死鬼老头子还怕将来没生意惹人笑话,结果呢?
最开始每天卖十个鸡蛋,五文一个,就是五十文铜钱,楚家米店里白米卖三十文一斤,五十文可以买到一斤半还多的米;家里那十几只母鸡,放菜园子里自己啄虫子吃,再每天洒上半斤米就养得个个肥壮,能生十个蛋。这样一来,可不是每天坐在家门口就能赚一斤白米吗?家里的死鬼再不废话了,每天对着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很快自家产的鸡蛋不够卖了,她不得不以三文钱一个的价格找别人买生鸡蛋,每天卖出四十个蛋,就得花上九十文钱向别人买三十个。
精明的二婶能不琢磨吗?她马上又养了十只小母鸡,等这些鸡长大了,就能生更多的蛋,养更多的鸡……琉球让人昏昏欲睡的夏天,快嘴二婶做着鸡生蛋蛋生鸡的发财梦。
鸡蛋已经煮了小半天,卤料的香味扩散开来,引得人直吞馋涎。
猎户陈茂的运气不错,今天上山检查昨天下的活套,套到了两只野兔。刚刚卖出去一条肥大的山兔子,到手二百八十个铜钱,他一边数着钱,一边拎着剩下的一条兔子,走到了二婶家门前。
“好香的味道,喂,二婶,给我拿两个蛋。”
陈茂数了十文钱出来,站在二婶锅前,把蛋剥开来吃。
对面卖青菜的胖丫笑道:“洪家婶子,茂哥照顾你生意,你也照顾照顾他,把那兔子买回去炖了吧!”
快嘴二婶一下子蹦起来八丈高:“嗨呀你个傻丫头,他买我十文钱的蛋,你倒喊我买他两百文的兔子,当我二婶是笨蛋?”
自楚风在工场、军队中全面推行月薪制,并且提前支付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后,琉球匠户村的小商小贩开始活跃起来,市面上颇有了几分欣欣向荣的景象。
经济文化发展,都在按自己设想的轨道高速前进,但是,究竟是哪点有所遗漏呢?楚风觉得自己心里面总有个疙瘩,但又想不起哪儿没做好。
“山越人来了,快跑啊!”呼爹喊娘的叫声凄厉无比,惊醒了清晨睡梦中的楚风。
山越人?
懵懵懂懂的从床上爬起来,楚风心头毕剥一跳,顿时睡意全无。
狗日的,有敌人来袭!
他从墙上摘下腰刀,跑到院子里的时候,虎子拿着短枪,敏儿举着把砍柴刀,王大海挺着三尖鱼叉,连王李氏都拿着把菜刀,跑下楼站在院子里了。
瞧着虎子有点小兴奋,又有点害怕的样儿,楚风拍拍他的肉头脑袋:“小孩家家的,和姐姐妈妈留在家里!”
本来还微微发抖的虎子,听了这话反倒镇静下来,小胸膛一挺:“我是男子汉了,楚哥你亲口说的。”
我说过吗?楚风摸摸鼻子,无奈的看看王大海。
“让他去吧,十二岁,该见点世面了。”王大海拿下敏儿手里的柴刀,揣在腰上,“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妮子留在家里,把门关好。”
敏儿又从爸爸腰上抢回了砍柴刀:“你们去吧,我守在家里,放心,我关好门不出来。”
走到门口,王大海又转过去叮嘱一句:“万一……和你娘躲到地窖里去。”
敏儿和妈妈互相搀扶着,看着一老一少加上楚风,三个男人走出门外。
偌大一个匠户村,三千人聚居的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扶老携幼,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有的人鞋子跑掉了,光着一双脚,有的人衣服没有系上,胡乱往身上一披就跑出来了,有的人拖着包裹,有人牵着小孩,那个快嘴快舌的洪家二婶,怀里还抱着一只芦花鸡。
“楚大人,山越蛮子来了,咱们快跑吧!”侯德富拿着杆长枪,惊惊慌慌的跑过来。
“跑个屁!你能跑,这村里的老弱妇孺也能跑?!”楚风气满胸膛,一个大耳刮子抽到侯德富的猴脸上,把他打得原地一转。
这一巴掌把侯德富的血性打出来了,他脖子一梗:“只要楚大人您不走,我皮猴子舍了这条命,刀山火海也跟着你!”
楚风瞥了眼他手里的长枪,嗯,至少还没把武器丢下,拍了拍他肩膀,轻声说:“跟上!”
村里实在乱得不像话,娃娃哭、大人叫,声音喧嚣,根本弄不清山越人在哪个方向。楚风抓住个跑过身边的村民,一问之下,那人满眼惊悸连话都说不出来,哆哆嗦嗦的伸手指了指村子东边,楚风一放开,他就如蒙大赦般飞奔而去。
一行人向村东赶去。四个男人,拿着武器,相对镇定的表情,都给人以安全感,他们走过的地方,混乱的程度都或多或少的降低了,不少的百姓,默默地看着这些准备为了保护他们而流血的人。
渐渐的,有曾在楚风的汉军中受过训练的士兵,手提长矛加入了这只队伍;百姓当中,也有一些勇敢的人,铁匠拿起了钢钎,猎户拿起了弓箭……队伍在不断的扩大。
村东的路口,并没有想像中血流成河的场面。陆猛拿着一枝明晃晃的长矛,站在路口当中,他身材魁梧,表情不怒自威,这下真有当阳桥头张翼德的气概。
与他对恃的是四五十个山越人,楚风一一看去,只见这些人皮肤黧黑、鼻梁低矮,身材最高的也不到一米六。男人只用鹿皮围在腰间遮住下身,女人则多了件麻布织的小褂子,大部分人背着个装满东西的背篼。
看到他们的武器,楚风才最终松了口气:短矛是鹿角磨尖了做的矛头,弓是树枝弯的,箭头则是磨过的青燧石。这样简陋不堪的武器,这样矮小瘦弱的身板,单凭陆猛、王大海和自己,说不定都能收拾完了。
但在别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看,这些山越人头发截断、披散到脖颈,不少人身上纹着丑恶吓人的纹身,黑黝黝的身子,黑黝黝的脸,一笑就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像要吃人似的,简直和庙里画的牛头马面一样可怕。
楚风略略数了数,五十名士兵,实到的不足三十个,而且来了的也畏畏缩缩,胆子最小的钱小毛,连枪都拿不稳了,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他身子抖得筛糠似的,待要弯下腰去捡,正巧有个山越人冲他笑了笑。
妈呀,那白得吓人的牙齿,简直快要咬到我脖子上了!钱小毛像被蝎子咬了一口,哇的一声跳起来往回就跑。
本来就不算稳定的人群,开始松动了,只因为舍不得楚风的粮饷,再加上陆猛严厉的目光,他们才没有丢下武器逃跑。
十五章 悲情
这些山越蛮子有男有女,还背着背篼,怎么看都不像来打仗的。王大海、侯德富护着楚风站到最前面,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是领头的?”
山越人呜哩哇啦喊了一阵,推出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和楚风对面而立。这人身材最高,大概一米六上下,头插白色雉鸡尾羽,看样子是个头人、酋长之类。
“盐巴……汉人滴,芋头……”
蛮人连比带话半天,才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原来他们不是来抢劫、打仗,而是用背篼背了很多芋头,来这儿换盐巴!
“既然是换盐巴,怎么不好好说清楚?!”楚风气恼的把枪往地上一插,吓了那头人一跳。
他急忙指着陆猛:“说了滴、这个汉人……坏滴!”
陆猛有点愧疚,楚风拍拍他肩膀:“做得很正确。这一大群山越人,没搞清楚来意,没做好准备工作,一定不能放他们进村,老弱妇孺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楚风又问那领头的:“老兄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山越人吗?怎么会说汉话?”
“阿泰滴……不是山越,是平坝人。”阿泰把手乱摇,生怕误会他是山越人。
两边语言不通,阿泰只能说非常简单的几个汉语词,楚风简直是鸡同鸭讲,搞了半天才弄清楚这个族群属于宝岛原住民,居住在五十里以外的地方,他们生产以农耕为主、狩猎为辅,是性情温和的平坝人,和大山中居住的以狩猎为生、性情凶残的山越人不同,平坝人和山越人还经常发生冲突。
这次平坝人背来四十背篼的芋头,想换四十斤盐巴回去。至于汉话,阿泰说三年前有汉人从澎湖来,在他们寨子不远的地方建起村子,双方交易中,他学了点汉话。
啊,五十多里外就有汉人村子!楚风非常高兴,连忙问那个村子的状况,谁知阿泰的话把他吓了一大跳:“汉人,吃了,没有了。”
什么?你们把汉人吃了?楚风气得想杀了他,阿泰吓得连连摇手,话都说得顺溜了:“不是我们,是山越人吃的!”
晕倒!好不容易发现另外的汉人村子,又被山越人杀光了。楚风非常郁闷,不过还是用五十斤海盐换了平坝人的四十背篼芋头,并且同意他们以后可以随时来这里,用芋头、鹿皮、鹿茸交换汉人的盐巴、布匹、铁器。
阿泰带着族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不仅比期望中多换了十斤盐巴,将来还能长期保持贸易,汉人的东西,那都是好东西啊!在他们看来,山林中多如牛毛的梅花鹿,一亩地能够产五六千斤的芋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汉人的盐巴、铁器、紫铜白银首饰,那才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这些芋头怎么办?”虎子平时很喜欢吃芋头,但看着地上一大堆怕有千多斤,小脑袋用楚风教的数学计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多久才吃得完。
楚风脸色阴得可怕,“猴子,带人去粮仓领一千斤米,再买两头肥猪宰了,今天我要请全村人的客。”
村子西南边靠近海滩的空地上,一溜儿排开了几十口大锅,下面柴火烧得旺旺的,蒸笼上冒出的白气,带着一股大米饭的清香。
但是另外一些锅里的内容,就更加让人流口水了。切成一寸见方的猪肉,和芋头煮在一起,浓郁的香味儿覆盖了整个海滩,所有人都觉得喉咙里像被鸡尾巴毛挠着,痒痒的难受。
楚大官人又发善心了,说是今天大家被那些土人吓着了,要请全村人吃饭压惊。所有人只需带着一张嘴和一副碗筷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大米饭和香喷喷的猪肉炖芋头!
中午时分,开饭了。在士兵们的指挥下,大家排着队依次领自己的那一份饭菜:一大勺饭、一大勺猪肉芋头汤。
嘿,真是香啊!自到琉球以来,除了最近两个月进了工场当工人的、家里有人当兵的,大部分人生活都很清苦,粮食能吃饱就不错了,逞论猪肉呢!
一边流口水,一边咬着油汪汪的猪肉,觉得就算是在临安,也没这么舒坦的日子呀!
只不过,今天早晨没有跟着楚风到村东的士兵,心头就有些忐忑不安,特别是他们发现楚大人不仅没吃饭,一张脸还比阴沉沉的天空更加黑。而且,那些去了村东的战友们,对自己不理不睬,就连乡亲们,都在私下指指点点。
等大家都吃完了,楚风站上了岩石,大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天吃好了吗?”
底下一片声的叫:“好!”“味道不错!”“香得很!”
楚风面色一沉:“好吃就多吃点吧,可惜呀,这样的饭菜,大家吃不到几回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人群骚动起来。
“我楚风对不起大家,没把军队训练好!”楚风鞠了个躬,“今天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我的士兵们,连一群个子只到咱们胸口高,用鹿角做长矛的土人,他们都要害怕、他们都要退缩,他们甚至连武器都丢下了!”
“一群土人都能让我的军队丢盔卸甲,将来万一鞑子或者其他什么敌人来进攻,我们的村子还能保住吗?我们的性命都没了,别说这样的饭菜,就是糠团、野菜,也没有机会吃了!”
那些逃跑的士兵、没有参加战斗的士兵、丢下武器的士兵们,头都垂到了胸口上。这全村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都看着,那脸上岂止是热辣辣的,简直比挨了几十个大耳刮子还疼!
“你个没出息的小杂种,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混账东西,你对得起楚大人的粮饷,对得起老少爷们吗?”
逃兵们的家长,开始训斥自己儿子。不争气,太不争气了,简直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到阴沟里去了!
“不,是我没教好他们,全怪我!”楚风沉痛的说,“我以为,只要勤加训练、伙食丰富、粮饷优厚、兵器犀利,就能练好兵。但是,我忘了,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绵羊,它终究还是绵羊!”
不,我们不是绵羊,我们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所有的士兵都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捏紧了拳头,如果现在有敌人来挑战,他们一定会像狮子一样猛扑上去。
不,不够,这样还不够。楚风继续用语言无情的鞭笞他们,“钱小毛,今天你不是跑了吗?你想过你的妹妹没有?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性情温和的平坝人,而是山越人或者蒙古鞑子,她将会有什么下场?”
“你最心疼的妹妹,她会被敌人脱guang衣服,残忍的***然后,敌人会用锋利的弯刀,挖取她的心脏!如果她反抗,敌人会用大铁钉把她的四肢钉在门板上,几十上百个男人,排着队……”
所有的人,都已经面无人色,他们都有自己心爱的母亲、姐妹、妻子、女儿,想到楚风描述的那一幕,简直比最可怕的噩梦更叫人不寒而栗!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钱小毛跪到地上,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楚风的目光依然坚定,无数幅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
五胡乱华,鲜卑人把数万娇弱的汉人少女充作**,蹂躏后再杀掉吃肉,吃不完的推入河中淹死,易水为之断流,荆轲慷慨悲歌的易水河畔,充斥着汉人少女被河水浸泡得惨白的尸体。
金灭北宋,开封城中的弱质少女自杀者数万,余下的被掳掠一空,或许死亡是她们最好的归宿,活下去,比死亡更可怕。
蒙古大汗窝阔台攻四川,破成都之后大开杀戒,《史母程氏传》记载“贺靖权成都,录城中骸骨一百四十万,城外者不计。”杜甫笔下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变成了白骨累累的人间地狱。
就在去年,伯颜攻常州,把老百姓杀掉,用人尸熬油做火箭……
还有那些在楚风的历史上“已经”发生,而在这个历史时空将会发生的:元末丞相脱脱进攻红巾军占领的徐州,破城之后屠尽全城居民;清军入关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近代日本兽军制造的旅顺惨案、南京大屠杀、731部队……一具具无头的尸体、一个个被挑死在长枪刺刀下的婴孩、一个个惨遭蹂躏的妇女!
难道这就是我们华夏民族、堂堂炎黄嫡裔无法摆脱的宿命?
不,我来了,历史一定要改变!
十六章 挖坑
你有金兀术,咱有岳爷爷;
你有连环马,咱有麻扎刀;
你有史天泽,咱有贾丞相;
你有狼牙棒,咱有天灵盖。
这首歌谣,道尽了南宋军民的辛酸苦楚。高宗南渡之初,尚有岳飞、韩世忠一干赤胆忠心的名将,率领儿郎们拿着麻扎刀向敌人的重骑方阵作自杀式冲锋;南宋中后期则文恬武嬉,当权的韩侂胄、贾似道一蟹不如一蟹,对金、元战局一败再败,老百姓无计可施,等敌人的狼牙棒当头敲来,只好拿自己的天灵盖去抵挡了。
南宋末年,军心民气都已经低落得无以复加,若要这个古老的民族重新振作,必须下猛药!
“张魁,我知道你是幺儿,父母都有六十岁了吧?你知道元军破常州前,是怎么对待老人的?他们把城外几个村子的老人杀掉后,放进大铁锅里,烈火煎熬得滋滋作响,熬出油来,浸泡布条,再裹到箭杆上做成火箭。”
“许铁柱,你有个吃奶的弟弟吧?不要害怕,不要低下头,我告诉你,当年金兵攻进开封,把婴儿抛上半空,在底下用刀枪承接,小孩子还来不及哼一声,就被串到了长矛上,有金兵杀人多的,长矛上串着的婴孩,远看像一大串糖葫芦。”
充满恐怖的语言,被楚风用最平淡无奇的语言述说着,有如讲述一个与大家毫无关系的故事,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抽紧了,三千人鸦雀无声,他们觉得楚风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毒蛇在噬咬着自己的心。
钱小毛、张魁、许铁柱,一个接一个跪下了,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所有人都跪下了。
楚风最后问了句:“诸位可以想想,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来建立军队,那么,敌人到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束手待毙?好好想想,回答我,当兵杀敌,是为了我楚风,还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生你养你的父母,为了可爱的娇妻幼子,为了琉球的三千汉人?!”
三天后,村西头的空地上,“夺”“夺”,钱小毛发狠的把长矛刺进芭蕉树,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下都刺进树身两寸多深。
别人跑十里,他要跑二十里;别人做五十个仰卧起坐,他做了一百个;别人每天做三百个突刺,他要做六百个!
腰酸了、腿疼了、手臂软了,连手掌都磨破皮了,他裹上布条继续练。
那天楚大人讲话之后,钱小毛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的窃窃私语传进他耳朵,“胆小鬼”!
回到家里,往常热情的邻居大婶,见面都是一个白眼。
这些都能够忍受,让他崩溃的是,从小最亲的妹妹,用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钱小毛咬破手指写了血书,楚大人才同意他回到汉军,但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饭,也没有军饷可拿。
这都没什么,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钱小毛每天近乎自虐的训练着,等待洗雪耻辱的机会。
那天所有溜号的士兵,都写了血书,大哭着跪到楚风的小屋前面,他们在离开家之前,往日慈祥的父母都说了句无情的话:“不跟着楚大人干出个名堂,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
他们的待遇和钱小毛相同,没有军队供应的伙食,没有粮饷,但每个人都对楚大人感激涕零:因为他给了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再一次招兵的时候,几乎所有适龄男子都来了,作揖、磕头、长跪不起,甚至托人说情要参军,楚风从这些人当中选了五十名新兵,主要要求是会射箭的。选上的人,欢天喜地,落选的人,垂头丧气。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在琉球,这句话绝对没人相信。他们不是为了某个皇帝、将军或者王公贵族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家人不受屠戮而战。
这样的军队,士气一定高昂。
上次那些临阵私逃,现在戴罪立功的士兵,训练起来不把自己当人的狠劲儿,让后来者暗暗心惊:要是我稍有松懈,岂不是连这群胆小鬼都不如了?
练兵的劲头,从来没有这么足过。
知耻而后勇!
不到半个月,考验这支年轻军队的时候到了。和平坝人的商贸很快兴起,五十里的距离可以头天去、第二天回来,平坝人的鹿皮、鹿茸、麝香、鹿血和鹿肉脯都是值钱的好东西,从匠户村贩铁器、盐巴过去,一来一回有一倍的利。心思灵活的郑发子,就是率先参与这种贸易的人,前两次都赚了不少,但是第三次,他没能回来。
酋长阿泰连滚带爬的跑来报告,郑发子跟随他们的商队一起回匠户村,路上遇到山越人袭击,郑发子和另外几个平坝人,被捉走了!
在郑发子的老婆带着三个小孩子跪到王家竹楼之前,楚风就已经下定了出兵的决心。
从阿泰嘴里,他已经知道了那些山越人的实力。鹿角矛、燧石箭、单木弓,体格和平坝人相差无几,无非是常在山林中狩猎,所以性情凶悍一些。
这次袭击商队的山越人,就是曾经攻破那个汉人村庄、吃掉汉人的部落,阿泰说他们有两百多人,平素最为好斗,算是附近的一霸,不仅平坝人,就是其他的山越人也常被他们欺负。不过除了老弱妇孺,真正能战的不会超过八十个人。
阿泰还表示,如果汉人愿意出兵,他可以派五十个人助战。
楚风想了想,有熟悉地形的平坝人帮忙,有一百名身体强壮训练有素,手持强弓、钢矛的士兵,如果还对付不了八十个装备简陋身材矮小的土著人,那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行军宿营,必须向四个方向派出暗哨,每人轮流值夜,分上下半夜两人轮替。”楚风说,侯德富用竹管笔在本子上记录。
这是从匠户村到阿泰部落的路上,为了练兵,特意安排的野外宿营。楚风根本没有一点儿带兵经验,他考虑再三,决定使用大量规范化的条例条令来管理军队。
现代工厂中,一条精密生产线的技术手册,叠起来往往会比这条生产线本身还长,但是吃透了技术手册,再复杂的生产线也会变得简单、透明。
楚风在特大型工业企业实习的经验,让他移植到了军队管理上。他想把所有的行军打仗后勤支援等等全部内容,根据实际经验提炼成条例条令,以后再有战事,就按照这些条例条令逐项落实,那么就算对军事一窍不通,也能指挥好一支军队。
毕竟,一支古代军队的管理再复杂,都不可能超过构成现代精密加工线的数十部机器、数百个检测仪、数以百万计的零部件和亿兆字节的数控程序!既然这样复杂的生产线都能用手册管理好,那么军队也一样能!
钱小毛提着裤子从草堆里钻出来,正巧和到处乱转的楚风撞个正着,正感尴尬的他,就见楚大人鼻子抽了抽,然后诡异莫名的笑了。
欧耶,又想起一条。
“猴子,记下来:宿营地每百人挖厕所一处,设粪坑一个,至少阔三尺深三尺,坑边横架扶手木一根。离开宿营地前,用挖坑的土回填掩埋。”
十八章 灭族
汉军前列的长矛手,把锋利的长矛平平的举成一排,密集的一排。
鹿角矛比汉人的钢矛短三尺。三尺的长度差距,对山越人意味着一个永远也无法突破的距离。必须承认,他们是非常勇敢的部落战士,但在用鹿角矛扎到敌人前,他们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对手的钢矛刺个对穿。
有的山越勇士,在临死前拼把鹿角矛朝敌人掷去,但是,敌人身上那层“怪兽的皮”,似乎能挡住一切,汉人最多捂着胸口揉一揉,又能继续投入战斗。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一方是全身棉甲,身体强壮,手持九尺钢矛,排列着基本队形的军队;一方是全身裸露,因为身材矮小只能使用六尺鹿角矛,没有队形乱糟糟如同一窝蜂的土著人。实力不在一个层面。
三面合围的战术,让山越人无法跑脱一个,他们逐渐被压缩到了村寨北边的悬崖上。
莽岳也受了伤,大腿上插着一枝锋利的狼牙箭。他没有把这枝箭拔出来,因为他清楚,这种带着倒钩的箭枝,一旦拔出就会带下一块肉,自己就不可能在站着投入战斗了。
天哪,上天要我的部落灭亡吗?汉人,究竟是像三年前那样的羔羊,还是今天这样的恶狼?
莽岳后悔了。
悬崖的地方不大,尽管山越战士努力把老弱护在身后,但仍然不可避免的互相混杂在一起。
身体强壮的男人们大多已经战死,不少妇人老人领着小孩子,慢慢跪下了,仿佛是传染一样,所有人都抛去了武器,停止了抵抗——面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他们早已绝望。
汉军的攻势缓了下来,士兵们都是刚刚放下渔网、铁锤、锄头和锯子的平民,他们参加军队刚刚一个月,杀掉敌人而不呕吐似乎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他们还不习惯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
楚风正准备按照现代人的战争观,宣布“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但是,一个五六岁的山越小孩,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个稚嫩而黧黑的面庞上,一对白眼珠里射来的是刻骨的仇恨。
楚风心头一凛,现在是一二七六年,不是二零零九;是与山越部落的灭族之战,不是现代国家的政治经济冲突!
灭族之仇,永远不可能自行消逝。只除非,把胸怀这个仇恨的人,全都从人间抹去。
他下达了命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士兵们犹豫了,陆猛抗声道:“大人,杀俘不祥!我汉军仁义之师……”
楚风的声音冷硬如铁:“想想两年前被屠灭的汉人村子,再看看你们面前的山越人,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着我们同胞的鲜血,就是那些小孩子,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吃过汉人的血肉?”
汉军士兵的眼睛红了,在这次战斗之前,楚风特意带他们巡视了以前那个汉人村寨的遗址。
累累的白骨。
其中骨架娇小的属于女性,往往四肢扭曲着死于一个奇怪的姿势,所有人都能猜到,她们临死前遭遇了什么。
在一处破败不堪的茅屋中,人们还发现了三具小小的尸骨,幼细的骨头说明了主人本应是父母膝下承欢的儿童,但他们却过早的面临死亡,成为一小堆白骨。
更让人发指的是,这三具白骨上,有砍砸、刀剔、牙齿啃咬的痕迹,那些牙印,明显属于人类……
现在,有眼尖的士兵发现,山越妇人围在她们丑恶胯下的花布,竟然是汉人婴儿使用的襁褓!
接下来,是毫不留情的屠杀。妄图躲在妇孺群中逃得一命的莽岳,曾经令附近部落闻风丧胆的头人,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杀死了,死在一堆妇孺当中,死得比一条狗都不如。
暴虐者最怯懦。他们妄图用暴虐掩盖内心的恐惧,但在最真实的死亡面前,他们的怯懦总会暴露无遗。
最后一个山越妇人,绝望的看着手持钢矛逼上来的汉军士兵,抱着小孩子纵身跳下了悬崖。
楚风走到鲜血染红的悬崖边,探头看了看下面,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劫掠以部族的形式进行,劫掠的赃物全部族享受,那么,也必须以整个部族来承受正义的惩罚。”
阿泰头人和他的手下吓呆了。山越蛮子素称能战,八十名蛮子,足以击败上百的平坝人,莽岳的部落更是附近战力最强的。
战前,阿泰觉得以一百汉人加上自己的五十战士,对付八十个山越人,勉强能取胜。楚风不要他们参战,阿泰是非常不满意的,他也害怕万一打输了,莽岳要找自己报复啊!毕竟这里离汉人村子有五十里,离自己的村子却不到十里。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汉人,杀起山越蛮子比杀鸡还轻松,曾经威震一方的莽岳部落,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彻底消失了。
平坝人看汉人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汉人是不可战胜的”,这个经验被他们深深的刻进心底。
汉军此战无一死亡,无一重伤,仅有轻伤七人。战后大家纷纷脱掉了棉袄,身上汗水流成了河,赶紧去寻找清水解渴。
比起没有劫掠习惯的汉军,平坝人在处理战后事务上就专业多了。他们搜寻每一间茅草棚子,从疙瘩角落里摸出前主人藏起来的好东西,翻动死人尸体,搜检钱币、银饰和武器,还有人找到了山越部落用作仓库的一个大山洞,发现了大量的小米、米酒、鹿皮、肉脯和鹿茸。
所有的东西都被集中到村子中间的空地上,汉军士兵们非常惊讶,这么个破烂的野人村寨,居然有许多好东西。
阿泰指指战利品,有点心虚的问楚风:“大人……好东西,你要滴?”
这是要分配战利品了,楚风走过去,闻闻那米酒,有股子馊味儿,不要,鹿角长矛,没用,不要,小米,都陈了,不要。
最终楚风只要了所有的鹿肉、鹿茸和鹿皮,另外让士兵们在敌人的武器、装饰品中,每人选择一件纪念品。
阿泰得到了大批粮食、米酒,简直高兴坏了,但想到自己出力最少获得最多,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一点破烂而已,瞧他那小样儿!楚风看着好笑,用力拍着阿泰的肩膀说:“别胡思乱想,只要你们公平交易,大家就是朋友。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钢枪,这句话,你可以派人去告诉其他的山越部落、平坝部落。公平交易就是朋友,我们汉人随时欢迎他们到匠户村来做买卖!”
这次战斗,楚风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自动手杀一个敌人,没办法,士兵们把他围在当中,唯恐他伤到一片油皮。整个战斗过程,他都在看战士们的后脑勺,腰刀自始至终都插在刀鞘里,没有机会拔出来。
现场召开的战后总结会上,楚风主持,侯德富记录,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言。在成军以来的第一场战斗中就取得了大胜,向来沉毅的陆猛很兴奋,一连说了三条:
“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友军协助,战前摸到山越蛮子村寨边上了,他们还不知道。”
“事先有详细的情报,知道敌人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装备精良,强弓钢矛加棉衣,打他几个土人,那还不跟玩似的!”
侯德富把本子一丢,站起来摇摇手:“要我看啊,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还是有咱们楚大人指挥。楚大人战无不胜,楚大人所向披靡!”
楚风哭笑不得:说这家伙是在拍马屁吧,脸上嬉皮笑脸的殊无一点儿敬意,斥责他胡说八道吧,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只好嘿然一笑,朝猴子屁股上就是一脚,把他踢个屁股墩。
众人哄笑声中,有人弱弱的说了句:“我、我觉着还有一条,就、就是大家伙勇、那个勇敢,齐着一条心。”
是钱小毛。
“勇敢”这两个字,若是钱小毛在半个时辰前提起,一定会引来哄堂大笑。但是现在,没有人能笑他——刚才的战斗中,他先是替侯德富挡下了一枝箭矢,之后倒在他长矛下的山越战士,没有五个,也有四个!
“说得好,大家为勇敢鼓掌!”楚风在山呼海啸的掌声中,把一块从战利品中挑出的小银牌挂到钱小毛的胸口,“今天,你用行动洗刷了逃兵的耻辱,从今往后,你就又是汉军的光荣一兵了。”
“这个东西,叫做勋章,我把它授给咱们的勇士——钱小毛!”
勋章上,有亮晶晶的泪珠。钱小毛瘪着嘴,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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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藏富于民
两百多颗莽岳部落的头颅,在匠户村一里外下风下水的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血腥的气味老远都能闻到,甚至引来了食腐的乌鸦,“哇哇”的怪叫声,更为它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好讲古的老人们知道,那就是古书上说的,用来畏服四方震慑不臣的“京观”!
大宋重文轻武,对外战争败多胜少,即便胜了,讲仁义的儒家臣子们一般不会干出这样赤裸裸的血腥勾当。
楚风偏偏就这么干了。他想的很简单,琉球本岛到处都有山越部落,如果不开一个好头,不用绝对武力建立一个稳定的秩序,那么接下来的几年,光是和大大小小的部落相冲突,就会耗尽自己手上的资源,奢谈什么发展壮大呢?
果然,京观的建立,让附近前来做生意的土著人都认识到:老老实实做生意,能够得到汉人的好东西;想打歪主意,这京观几百颗人头,就是下场!
汉人居民们,对京观从最开始的畏惧、好奇,逐渐转为自信、骄傲。特别是郑发子一家五口,站在京观旁边对大家宣讲楚大人的救命之恩,一连讲了三天,全村老幼都去听过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看,楚大人确实是能够保护我们的,他为了救素不相识的郑发子,挥兵五十里灭山越一族,砍下了几百颗脑袋。将来,若是我有难,他必定不会抛下我!
以前的临安府做不到这一点,赵官家做不到这一点,但楚大人做得到!
匠户村的三千居民们,开始摆脱流亡者的心态,产生了对于琉球匠户村小政权的归属感。
钱小毛提着一小串铜钱,昂首挺胸走在村里的大路上。他故意把胸挺得高高的,胸前那块银闪闪的东西,晃得人眼花。
快嘴二婶老远就看到了,大声问道:“喂,小毛,胸口挂的个啥呀?”
钱小毛已经无数次的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但是,他巴不得每个人都来找自己问一遍,不,三遍,还是少了,问上一百遍才过瘾。“这个东西叫做勋章,是咱们汉军里专门奖给勇士的!这次出兵打山越,就我得了一块!”
“哟,还勇士呢,谁不知道你是胆小鬼?”二婶以前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听小道消息,张家媳妇生儿子、李家三小子打老婆,全村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但这几天忙着侍弄小鸡,她连钱小毛立功的大新闻都没听说。
她不知道,卖菜的胖丫知道:“二婶你不知道呀,全村都传遍了,小毛哥帮皮猴子挡了一箭,还亲手杀了二十个山越蛮子!”
“呵呵,没有没有,都是瞎传的,我最多杀了五个。”钱小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马上又骄傲的补充:“瞧,这个勋章,是刚打完仗的时候,楚大人亲手挂在我胸口的!他说,我已经是一个勇士了!”
钱小毛特意强调了“楚大人”“亲手”,那得意的样子,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哎哟哟,婶儿真没看出来!记得以前在临安的时候,小毛连只鸡都不敢杀,咋被楚大人一调教,就变了个人呢?”二婶大吃一惊,将钱小毛上下打量一番,觉得似乎他身上有点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二婶拿个竹爪篱,从锅里捞出三个茶叶蛋,想想又有点舍不得,手一抖,滚回去一个。拿着两个茶叶蛋塞到钱小毛手里,热情的说:“来,拿着,咱们小毛立功咧,这是婶儿请你吃的。”
钱小毛手像被火烫似的一缩,“婶儿,楚大人说了,咱当兵的不能白拿老百姓东西。”
“这是婶儿送的,咋叫白拿呢?”
拗不过热情的二婶,钱小毛收下了茶叶蛋,不过飞快的丢下了十个铜钱,一溜烟的跑了。
家门口,妹妹秀秀等了好久,看见钱小毛笑盈盈的回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哭着扑进哥哥怀里。
“哥,以前小红她们说你是胆小鬼,我怪你不争气;可是你走了,我又好想你,害怕……”
钱小毛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妹子,以前是哥太混帐。不过现在好了,你看,楚大人发给我的勋章,他亲手挂到我胸口的!”
秀秀抹了把眼泪,***着哥哥胸口的勋章,破涕为笑。以后,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小姐妹们,我有一个最勇敢的哥哥!
“看,还有楚大人发的赏钱。”钱小毛举起手里的铜钱,“我要多挣些钱,替妹子攒上一大笔嫁妆,将来找个好婆家。”
楚风把战利品——鹿茸鹿皮全部卖给了祝季奢,得到的钱存了小部分,大部分作为赏钱发给了士兵们。从此以后,汉军的条令条例又多了一条:所有缴获须交公,由上级秉公分配。
鹿皮、鹿茸、干鹿血和鹿肉脯,都是富贵人家常用的,不少人相信鹿茸鹿血能对男人那方面起作用,所以销路非常好。
同时,最近江南战事结束,不少蒙古、色目贵人到了江南,这些草原上长大的民族,习惯了享用鹿制品,但江南哪有那么多鹿?正好琉球来了大批鹿产品,祝家弄到江南,销售场面非常火爆,甚至借着这些东西,成功敲开了几个蒙古王公的门路。
祝季奢马上在琉球开了个铺子,派了个姓冉的掌柜长期待在这边,专门负责收购鹿产品。
张广甫敏锐的发现了商机,向楚风进言:“今东翁大胜山越,诸蛮人不敢拂逆,何不到他们山寨中开办商铺,收购他们的鹿皮鹿茸,再卖与祝家?前日学生盘点帐目,尚有活钱三千余贯,以投入二千贯本钱计,若开得十处铺子,则一年可得利钱万贯呐!”
绍兴师爷与东家的关系,介于雇佣和朋友之间,东家对师爷是客客气气的,有的时候起了冲突,师爷生气了还会拂袖而去,身份比店铺里的掌柜、家里面的管家要高,所以张广甫自称“学生”,称楚风“东翁”。楚风几次说可以随便点,他也不肯改口,也就任他去了。
楚风懒洋洋地说:“国营企业搞点盐业、煤矿之类,投入大、集约化程度高的项目就行了。贩卖鹿皮鹿茸这种事情,应该全交给老百姓,市场化运作嘛。若是每个赚钱的行业都要国营企业去插一脚,那不就搞成官僚资本主义了吗?要藏富于民。”
“藏富于民……”张广甫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睛一亮,一揖到地:“东翁高论,学生受教了!”
虽然盐场的规模在不断的扩大,但砖头水泥还是剩下很多。毕竟有上百号工人加班加点的干,几个砖窑、水泥窑不歇气的烧,砖头水泥几乎把料场堆满了。
于是楚风以水泥五文钱一百斤,砖头十文钱一百块,石灰两文一百斤的史上最低价出售建材。同时推出了一份规划图,每户都可以在上面选一个地块,自己建房子。
这个政策的出台,实在是恰到好处。
楚风通过和祝家的贸易,成功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匠户们可以通过各种形式的劳动、贸易换得铜钱,以铜钱购买平价粮食,生活安定起来。
对山越人莽岳部落的胜利,使人们看到了楚风有保护安全的能力,产生了长期定居的打算。
楚风通过工场工资、军饷,把自己的超额利润向民间变相的转移支付,再加上民间自发的商贸活动,老百姓们都有了一笔小钱,这么低的价格出售建材,他们完全能够承受得起。
二十章 教育
曾经由木板房、竹楼组成的匠户村,旧貌换新颜了。宽阔的大道两边,一座座粉刷得雪白的房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和中原地区常见的青砖大瓦房相比,别有一番情趣。
这些房子用红砖砌墙和柱子,山中伐木做门窗,这些都是传统建筑技术;唯有屋顶改动大,是用木板、木条做骨架,用水泥敷涂的。台湾西海岸中部年平均风力超过五级,常有台风侵袭,瓦片显然不适用,水泥、木架做的整体屋顶重达数吨,结构坚固能够抵御台风。
一座三室一厅的房子,约需要水泥万斤、砖头五千块、石灰千斤,按照楚风的建材价格,不超过两贯钱。至于劳动力更不是问题,左邻右舍互相帮衬着,棒小伙子们忙上几天,就把房子起好了。
这房子起的漂亮!红砖水泥砌的墙缝笔直,和瓦房一样的斜屋顶,不招风又不积雨,内外墙刷了雪白的石灰,看上去既干净、又亮堂。
人人上挂着笑容:这样的房子,才像个家嘛!
士兵们的训练更加积极、更加刻苦了。看着父母妻儿脸上的笑容,看着自家崭新漂亮的房子,不需要任何说教任何宣传,他们就明白了:保家卫国,自己要保护的家,就在琉球!
楚风偷偷乐了。
秦以军功授田、军功授爵,于是秦师战不旋踵,六国不能挡其锋,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汉武之际,选用良家子为兵,“京中游侠儿争赴塞上”,于是有了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三千余里。
唐初,行府兵制,分发“授业田”,家属生活无忧,士兵作战自然勇猛顽强,故而唐军陌刀所指,强盛的草原帝国顿时土崩瓦解,李世民成为牧民传唱的“天可汗”。
到了宋代,不仅从思想从政治上重文轻武,而且把流氓小偷强盗土匪等等罪犯充军,军人的脸要刺上侮辱性的文字。这样的军队,在面对异族侵略的时候,往往一触即溃。
而楚风汉军的设立,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一家一姓之天下,根据《与民约法》的表述,它不能被用于对内镇压,而是用于抵御外侮,从源头上讲,它和后世的近代民族军队别无二致。
住进新房子的人们,还有两个问题没搞清楚。
其一,是为什么村里的路要修得这么宽?与海岸平行的主干道,足足有十丈宽,平行于主干道的两条路和垂直于它的三条支路,也有八丈宽,甚至连接支路的小巷子,都有四丈!
其二,是村东北角平整出的一大片空地,修起了三座巨大的宅院。
第一座已经初具规模了,有人说那是楚大人给自己修的宅子,可是大家去看过了,一座座整齐排列的房子,开间又大、窗子又宽,怎么看都不像大宅院,毕竟临安富人多,那些大海商的宅子大家也进过一次两次的,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嘛!
直到挂上楚风亲自题写的牌匾,大家才知道它的用途。
“琉球小学”。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十九世纪中期,普鲁士在欧洲率先普及六年制小学义务教育。全员具备小学以上文化水平的普鲁士军队,拥有高昂的士气、严格的纪律、精准的军事技术和近乎苛刻的训练标准,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把不可一世的高卢雄鸡打得满地找牙。战后,拿破仑三世退位,法兰西第二帝国黯然谢幕;普王加冕称帝,德意志帝国浴火而生。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苏联勒紧裤腰带培养了上千万名中学生。这些人中,有米高扬、卡拉什尼科夫和萨哈罗夫,于是就有了威震世界的米格式喷气机、ak47自动步枪和千万吨级氢弹。苏联从“一个扶木犁的农业国”到全球争霸的红色帝国,其基础就建在这一千万中学生的肩膀上。
二十世纪最后二十年,美国大学入学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惊人高度。丰富的智力资源,大力推动甚至直接催生了硅谷、交互式图形操作界面、信息高速公路、虚拟经济、模拟人工智能、基因科学、纳米技术;平均大学本科以上的士官学历,使下列新锐战术从科幻变成现实:“高边疆”、“网络中心战”、“无人攻击平台”、“超视距精确打击”……于是,一个空前的大帝国出现在人类视野中,它可以实现全球打击、全球到达,它可以从地球的一面向另一面发动几乎即时的精确打击,它制定的技术标准被其他国家奉为圭壁,它利用货币杠杆轻易攫取别国数十年积累的财富。
民族竞争,主要是人口素质的竞争,归根结底是教育的竞争。
“什么?女孩儿也要读书?”听说楚大人办的什么小学,要求每家每户的女孩都要去读书,人们纷纷表示惊讶。
反应最激烈的是快嘴二婶,她那一张嘴就像机关枪似的噼噼啪啪只管翻:“女孩子养大就是别人家的了,读书有什么用?再说女人家会做针线活,会煮饭洗衣服就行了嘛。反正我家小红还得帮我喂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去上学的!”
有人支持她:“是呀是呀,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二婶说得对,女孩子读书没用。男子读书为了考功名,这女子读书凑什么热闹?难道将来还兴女人应考、做官?”
“回答正确,加十分!耶!”楚风大笑着出现在众人身后,把他们吓了一跳。“将来不仅女子要上学、要读书、要考试,还要像男人一样做官,甚至还能上战场打仗!”
这、这、这太过匪夷所思了吧?人们被惊得连连后退,女子做官,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听说过呀!
“古时候,女人不但当官,还能带兵打仗。曲先生,你来说说商朝的妇好是怎么回事。”
曲海镜只得上前说道:“这妇好又叫做母辛,乃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多次带兵征伐四方,每战必胜。卜辞云‘登妇好三千,登旅万乎伐羌’,就是讲的她。”
还有人不服气:“那商朝也隔得太久了吧?”
“商朝久,可隋朝花木兰、唐朝武则天、本朝梁红玉,这些隔得不久啊!”楚风指指快嘴二婶,“譬如说我现在必须在二婶和他老公之间选一个人做官,是选二婶好呢,还是选她男人?”
众人一阵哄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当然是二婶好,她刀子嘴豆腐心,一双手又巧,比洪家二叔能干多了!”
二婶涨红了脸说:“瞧楚大人说的,也就是我们匠户家里女人撑门面。以前在临安,总是书生做官嘛!”
楚风双手一摊:“可现在没有读书人,只有七百多匠户。我只能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楚风规定所有7-16岁的男女少年,必须进入小学接受基础教育。
根据学生年龄,学制也有所不同。十三岁以上才入学的,只要求两年在校教育,学习数学、语文两门课程,毕业时,语文要求识写一千个常用汉字、能写一段流畅的短文,数学要学会加减乘除。
十岁到十三岁的学制四年,语文要学二千个常用汉字、能写五六百字作文,数学要会四则运算和应用题,另加自然科学课,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
七岁到九岁的孩子,学习时间最充裕,他们要学习六年,学会三千个汉字、写千字文和几种应用文,数学除了计算,还要学习简单的几何知识,自然科学增加了野外找矿、力学启蒙和化学启蒙,另外还开了一门国史,讲我中华从炎黄二帝绵延到宋的四千年文明。
学生不必负担任何费用,纸张笔墨都是免费发放,另外中午还提供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餐。
除了必须入学的少年,楚风还鼓励工人和士兵参与旁听,一体考试,对成绩优良的给予提升工资的奖励。
楚风显然低估了汉民族对于学习的热情,“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作为底层人士的唯一上升途径,谁不看重读书啊?
而且读书,以前是要花大钱请老师的,有几个人能进书院读书?现在免费了,还供应午餐,不来真是有毛病。
很快正式生和旁听生的总人数很快突破了八百,不过楚风早有偷懒的准备,他前一段时间把基本的知识体系传授给了张广甫和曲海镜,现在又在匠户中搜求读书人,居然找到两个落第秀才、三个进过私塾的学生,于是晚上楚风教这些人,第二天这些人又去教学生,反正现在的课程浅显,这样做还没什么大问题。
招生入学工作结束之后的第一节课,不是语文,不是数学,而是野营。全校师生先参观村外的京观,然后在汉军保护下跋涉五十里,来到那个白骨累累的汉人村庄。
在这里,他们学会背诵一首诗:
假如我们不反抗
那么敌人杀死了我们
还要用屠刀指着我们的骨头说
看哪,这是奴隶!
二十一章 建制
“什么?开府建衙?”第二座建筑,准确的说是座围成一圈的屋子落成之后,轮到曲海镜一干人惊讶了。
特别是前绍兴师爷,现财务主管张广甫,被吓得大惊失色,两只手乱摇:“东翁,这是谋逆,要诛九族啊!大宋享国三百年,造反之辈哪有好下场?远的王小波、李顺,近的方腊、钟相……东翁的高论,学生是断断乎不敢苟同的。”
楚风郁闷了。我不过是要建立一个自治机构,有这么大的罪名吗?现在匠户村和土著人的贸易越来越频繁,商品交易的发展必然产生矛盾,需要一个规则来约束它,以前村民自治那套简单规则,显然不能适应新的形势了。
琉球匠户村要发展对外贸易,就必须有自己的政权,否则很容易被牵扯进宋元之战——至少在现阶段力量薄弱的前提下,这绝对是灭顶之灾。
楚风尽力解释:“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要造大宋朝廷的反——实际上它很快就要被元鞑子消灭了。我是要在琉球建立一个、怎么说呢,建立一个相当于土司的机构。这样对内的统治才能名正言顺,对望交涉才能独立自主。”
“嗯,这么说吧,我要建立一个类似土司府的机构。比方说阿泰头人吧,他在平坝人部落中建立一个政权,大宋会认为他是叛逆吗?”
这下子张广甫没话说了,大宋延续唐制,对边疆化外之民实行羁縻制度,也就是土司自治。西南各地的土司、头人、酋长多如牛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个土司在自己地盘上开府建衙,只要不公开称王称帝,绝不能说就是叛逆。
王大海还是有点犹豫:“可、可咱们都是宋人啊!楚哥儿拿蛮人来比,这有点不妥吧。”
“这可不对,我楚风是汉人,但不是宋人。”
众人这才想起来,楚风是“世代居住西洋的海商”,确实不是宋人。
曲海镜也跟着起哄:“对,楚大人说得对!我也是汉人,但不是宋人!”他和师尊李冶住的封龙山在金国治下,后来蒙古灭金,又在元朝治下,他这一辈子确确实实没做过一天大宋子民。
“你这个汉奸,还有脸说!”陆猛小时候喜欢听人说书讲史,平生佩服的是岳爷爷、宗爷爷,恨的是秦侩、刘豫一干汉奸,连带着从北方回来的曲海镜,也被他看作了汉奸一流。他怒目而视,还摩拳擦掌的,把曲海镜吓得直往楚风身后缩。
王大海眼一瞪:“猛子,别胡闹,曲先生是好人。”
楚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各位,听我说嘛。试问一句,比方说诸位从大宋航海去天竺做生意,你是服天竺皇帝的管呢,还是服大宋皇帝的管?”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当然在哪个皇帝的治下,服哪个皇帝的管。”
“对了!”楚风笑嘻嘻的拿出《与民约法》,“诸位仔细看看,到了琉球,该服大宋的治下,还是我楚风的管辖?”
这下子无话可说了,《与民约法》第一条就讲明琉球属楚风管辖,匠户村七百多户三千多人,连一两岁的小孩子都由妈妈抱着按了手印的。
眼看大局已定,张广甫这老狐狸马上转变了立场,捻着几根老鼠胡子缓缓说道:“东翁此言有理,琉球孤悬海外,大宋在澎湖设巡检司,但琉球没有一县一府,如此说来,就不是大宋治下。化外之地,当听凭蛮夷自便。”
“不过,我们最好给大宋朝廷上一道表章,以海外藩国的名义对宋朝贡。”张广甫还是留了一条退路,只要大宋接受朝贡,就算承认了琉球的“番邦”身份,大家在这里称王称霸,也就没人管了。
好嘛,我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四有好青年,在1276年变成蛮夷了。没办法,要建立政权又不触犯这些人对“叛逆”的敏感神经,只好把这顶“蛮夷”帽子继续戴下去了。
楚风从泉州请来篆刻师父,刻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印章,正式挂出了琉球自治政府的牌子,下设法科、警科、兵科、文教科、财税科、工商科、民政科。
法科主案件审理,警科侦缉巡查维持治安,兵科掌管军队,文教科推广文化教育,财税科征收赋税管理财政,工商科负责推进保护工商贸易,民政科负责户口登记和赈济贫困。
之所以搞这一套,就是为了从根本上和宋朝官制彻底区别开,表明琉球政权的法统自成体系,不与中原王朝产生继承关系。这样一方面在实力弱小的时候,也许能以海外藩国的身份躲过元朝对残宋势力的打击,另一方面也能避免被宋朝小朝廷认为是“乱臣贼子”。
楚风自封为琉球自治政府总督,下属每科设正副科长和科员,由于人员不足,都是先搭个架子。法科长张广甫,警科长王大海,副科长刘喜,兵科和汉军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陆猛和侯德富为正副科长,财税科还是张广甫的科长,文教科长曲海镜,工商科楚风自己兼任,侯德富文笔顺溜,又兼了民政科的科长。
仍然是为了避免和宋、元的官制相混淆,所有的官职都只规定了官俸标准、职权范围、上下级从属,却没有品级。
本来三千多人,后世一个行政村的级别,不需要这么详细的政府机构。但楚风特意设置的这个自治政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以后如果有了需要,完全可以在目前的基础上迅速扩充。
景炎元年八月八日,又是一个非常吉利的日子,琉球自治政府和它的各部成员们粉墨登场了。
楚风作为琉球唯一经全民授权的合法统治者,正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宣读一份《琉球自治政府成立宣言》,他两边雁翅排开六把椅子,各位“政府大员”坐得整整齐齐。
张广甫的一妻一妾也在台下的三千居民当中。
“哎呀,咱们老爷也当官了!”年轻的小妾眼睛尖,一下认出左边第二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不就是家里那花心的老东西嘛。
“哪儿哪儿?前面的让让,我看看。哦也,真是的,老头子嘴巴还紧,昨晚回家都不说一声。”元配年纪大了点,眼睛不好使,踮着脚尖从别人头顶上看去,也认出来了。
有认得字的人替她们念张广甫面前的官衔牌:“法科长、财税科长。恭喜二位夫人,张师爷做官了!”
这夫人一叫,元配已是欢喜得头重脚轻,到底小妾是风月场上历练过的,有点见识,接着问道:“这法科长、财税科长是个什么官职?比余杭县里的主簿大点小点?”
“要说按大宋的体制,这法科长就是大理寺丞,财税科长则是早年的三司使,后来的户部尚书。都是二品大员,余杭主簿与他看门都不配的。”
妻妾二人喜上眉梢,没注意那人又嘀咕了句:“不过我们这琉球的职官没有品级,况且以统管七百多户的一个村子而论,似乎又比不上朝廷除授的九品主簿了。”
此时台上的张广甫面色阴晴不定、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奔走半生,老来居然做得一个官;忧的是这个官是海外番邦的土官,而且还能隐隐闻到点“叛逆”的味道。新鲜出炉的“二品大员”还不知道,高兴过头的妻妾已经准备好了在晚上给他来个冰火两重天。
“劈里啪啦”,王虎子点燃了爆竹,宣告史上最小政府正式成立。
忽然上百号平坝蛮子从人群后面涌出,楚风定睛一看,最前面领头的是阿泰酋长。
大群土著人乱纷纷的朝上磕头,脑袋瓜子碰得乒乒乓乓,居然装点出了几分“四夷宾服、八方来朝”的场面。
楚风哭笑不得:“皮猴子,我让你通知他们来观礼,你是怎么和阿泰说的,搞这么一出?”
侯德富咧嘴一笑:“大人威名远播,自然蛮夷畏服、有番邦来朝。”
“狗屁,四五百人的部落也算番邦?”楚风笑着赏他一腿,“老实说,你怎么弄的?”
侯德富扭扭捏捏的说:“大人明鉴,卑职许了阿泰一百斤海盐……”
没成想,阿泰跳出来胡搞一气,居然极大地巩固了琉球自治政府的威信。
本来众人对突然冒出来的政府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乡绅自建团练是常有的,不过自己开府建衙封起官来,这可就没见过了。
谁知居然有阿泰等土人前来朝拜,顿时从法理上证明了楚风政权的合法性。儒家讲的,明君在位有四夷来朝,换言之,四夷来朝也能反证政权的伟大、光荣、正确。
只有楚风囧了:上次《与民约法》,签字送盐巴,就有点像曹锟的“贿选国会”了;这次阿泰来磕头,岂不是袁大总统“**劝进团”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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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机械化
“啊,这是总督府?”第三座建筑落成,只有敏儿姐弟表示惊讶。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楚哥哥要搬走了。
这些天里,阿爹整天忙着去船场,娘说了几次起造新房,都被爹支吾过去了。现在大家都住进了砖头水泥建的白房子,家里居然是全村最后一座竹楼。
敏儿拉起弟弟就往船场跑,她知道这些天楚哥哥和阿爹都泡在那儿,几乎家都不愿回了。
虎子有点儿小担心的问:“姐,现在楚哥哥自己的房子建好,就不会在我们家住了。是吧?”
敏儿皱着眉头,“大概是吧,哎呀,问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
虎子扳着肉嘟嘟的手指头数道:“松鼠鱼、叫化鸡、咸蛋黄炒螃蟹、竹筒焖虾……都是楚哥才会做呀,他要搬走了,我们能去他家里吃么?”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敏儿一指头戳到弟弟的胖脑门上,气冲冲的跑前面去了。
船场设在五里外的大河边。
呵,船场大变样了!敏儿老远就看见,河边一个巨大的圆盘,在流水冲击下缓缓转动。
“姐,那是水车吧,好大!”
对呀,以前江南也有水车,但哪儿有这么大的?竖起来怕不有五丈高,密密麻麻的骨架,支撑起巨大的圆廓,外侧承受水流冲击的挡水板,每块都有两尺宽、三尺多长。姐弟俩在江南见过的那些水车,和这个一比,就成了孙子辈啦!
咦,张三叔的力气,几时变得这么大了?只见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拉着一根绳索,几扯几扯就把一根比腰还粗的木头,慢慢拉上了半空。
这么粗的大木头,至少有两千斤吧,难道他们三个变成大力士了?又看看那儿搭着个架子,架子顶上有好几个圆圆的东西。
敏儿知道那是滑轮,以前船场也用过,都是单用一个,固定到一个地方,使用的时候会转但不会移动位置;可现在这些轮子在扯木头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动个不休,敏儿就想:张三叔变成大力士的秘密,大概在这些滑轮上面吧。
张三叔扯动绳索,把巨木吊到一台古怪的机器上方。那机器一面紧挨着大水车,朝外边的一面,就是一块平平整整的大木板,竖立在地面上,木板中间开了条寸把宽、三尺多长的缝儿,从缝中伸出个半圆形、边缘有齿的铁片。
巨木平靠在大木板上,一端对准了那铁片,张三叔扳动了旁边的机括,铁片就嗡嗡的快速转动起来。拉着绳索的工人把巨木缓缓放下,偌大的木头,刚接触到铁片就被切进去了,比菜刀切豆腐还容易,锯片和大木接触的地方,锯木面像流水般沙沙的落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圆木就被锯成了两半!小姐弟俩惊得呆了:以前阿爹和张三叔是最好的木匠,两个人配合拉大据,也得大半天才能把这么大的木头解开,而且还累得一身臭汗;现在居然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轻轻松松的完成了,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张三叔伸个懒腰,擦擦脸上的油汗,一眼瞥见了姐弟俩,热情的招呼道:“哈哈,王家侄女,来找你爹的吧?他和楚大人出海去了,过会才回来。小牛儿,去给你弟弟妹妹倒两碗开水,搁点糖!”
敏儿忙摇手道:“三叔您忙吧,我们不耽误您的活儿,自己转转就是了。”
“没关系,没关系,看看有啥呀?你们瞧我这锯床,多利落!”自打有了这个锯床,船场里的人里三重外三重的围着看,可把张三叔得意坏了,恨不得全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歇的锯木头。但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现在没人看他表演,心头还空落落的,他巴不得敏儿姐弟多看会儿。
“他那锯床有啥好看的,来,看看我这车床,能车圆棍、钻圆孔。虎子过来,哥给你车个金瓜锤!”于家满屯哥哥在不远处招呼,听说给自己车个瓜楞锤,虎子一溜烟的跑过去了。
张三叔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往摩擦发热的铁片上浇些水,让它降温避免退火,然后又把中间对剖开的木头吊起来,锯成一块块木板。
看见敏儿跟着弟弟走过来,于满屯心头一喜,这王家妹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又善良、又活泼,和她说说话,比喝了蜜还甜。
虎子高兴的叫道:“满屯哥,我要金瓜锤!满屯哥快给我做嘛!”
“别急,马上就好!”于满屯操作的机器像个大桌子,只不过桌上安了导轨、轮盘、固定刀片的夹座等等物事。
他取出皮尺,往那机器上量量,然后把机器上的刀片调了调,再从旁边拿过一根细长的木头,安到机器上固定下来。
机器的一边有个大圆轮子,上面缠着的丝绳成“8”字型,8字的一个圈套着这个大圆轮子,一个圈套着车床上的小圆轮子,固定两个圆轮的底座上打着木楔,使丝绳紧紧的绷着。
于满屯不慌不忙的坐下,两个学徒站在机器另一边摇动手柄,连着的大圆轮子就呼呼的转起来,机器一头的小圆轮子跟着旋转,被夹持在机器上的木头也飞速旋转起来。
推动滑轨,那块木头凑到了刀片明晃晃的刃口下,刷刷刷,刨木花一层一层的卷起来,几下子就车出了一根两尺长的圆木棍儿。
用同样的方法,车出了一个粗圆柱形的锤头,再多次调整车刀的角度,把锤头上下底面修成圆弧形。取下车刀,换上钻头,在锤头屁股上钻个圆洞,把先做好的木棍锤进去一节,金瓜锤就做好了。
“喔~我乃岳云小将军!兀术,看锤!”虎子在临安听说书先生讲过“八大锤齐会朱仙镇”,现在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他学着岳云小将军的作派,一路舞着锤跑向远处。
敏儿只来得及对于满屯说声谢谢,就追着弟弟远去,浑不知身后有人看着她的背影,已然痴了。
“这是什么东西?”虎子在一长排工棚外停下了脚步,只听得从里面传来轰轰轰的机括声,敏儿从外面一看,原来是做船帆的缝匠。
那个陈师父,做了二十多年缝匠,整天坐在板凳上缝缝补补,不到四十岁,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得了个外号叫做陈虾子。此刻他坐在一台机器旁,两只脚蹬动底下的踏板,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机器台面上支起的木头匣子底下,就有根粗大的缝衣针上下活动。
把两块帆布并到一起,重叠的部分放到针下,针眼里穿着股麻线,在帆布上来回的刺,那针快得肉眼都看不清了。没过多久,两张帆布就被缝到一起。
陈虾子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捶捶腰,拿起旁边的粗瓷碗,正要喝水,发现水已经喝完了。他转身去倒水,看见敏儿姐弟好奇的盯着机器,于是拍拍虎子的肉脸蛋,“你陈伯这台机器叫做缝纫机,是楚大人造的,好使着呢。想我当年啊,腰酸背痛的缝上一天,这机器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做完,而且针脚又细又密,吃得上力。真是神了!”
敏儿蒙王李氏教过一些女工针指,此刻见了这缝纫机,不免见猎心喜,就求着陈虾子让她试试,正在说话间,听见外面一叠声的喊“楚大人的船回来了”,姐弟俩拔脚就朝船场码头的方向跑。
二十三章 剪式帆船
高高的桅杆上,洁白的船帆吃饱了风,巨大的动力通过桅杆传递到流线型的船身;低干舷,较少的上层建筑,使船的稳性极好,同时较低的重心,便于桅杆高度做到船身长度的四分之三,帆面积也就特别的大。
与这个时代长宽比普遍在2.5~3:1的客舟、防沙平底船、拜占庭圆船和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相比,这艘船采用了1:6的大长宽比,船身显得特别的修长、优美,而且有足够的空间布置三根超高的桅杆;船艏尖锐,像鲨鱼的头部那样向前伸出,水线面微微内凹,航行时能上抬,把波浪劈开;后部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和船艏、船身中部共同构成了一个最小阻力体。
沿着前伸的船艏,向船正前方偏上的方向伸出一根支桅,支桅与前桅之间拉起四根帆索,加挂着三角帆;前桅、主桅、后桅挂着全帆装,帆面的宽度大大超过了船身宽度,横桅伸到了船身以外,各桅杆除了使用主帆、顶桅帆等大小方帆以外,还有支索帆、翼帆等三角帆。齐全的帆装能够接受各个方向吹来的风,不像欧洲某些大型帆船那种复杂的天幕吊顶索系,这些帆的索系经过优化处理,最多二十个水手就能非常好的操作。
对,这就是人类利用风帆船历史上的巅峰之作——剪式帆船,这个名字来源于它劈波剪浪的空心船首,人们普遍认为它的航速已经达到了大型帆船的极限:14节。
这种船型本应在十九世纪中叶才出现,但现在,它提前六百多年诞生了。
不过要是说它就是一艘血统纯正的剪式帆船,似乎又不太公允。许多中国古代造船技术在它身上得到了体现:
中国领先欧洲六个世纪的水密隔舱。这艘船分隔了七个隔舱,如果其中一个进水,船只仍能继续航行;如果两个隔舱进水,这艘船还能排水自救;即使运气坏到极处,有更多隔舱进水,也能减缓船只的下沉,给船员足够的逃生时间。
北宋时期发明,英国要等到1800年前后才会使用的可收放平衡舵。风向稳定、长距离航行时,舵板升起,不产生水下阻力;需要快速转向时放下舵板,平衡舵的舵压中心至舵杆轴线的距离小,所以转舵力矩小,能够非常轻松的操控航向。这样的舵,既能适应远洋航行,又能在台湾海峡风急浪高多险滩的复杂海情下灵活自如。
穿在大毛竹筒子里的绳索和滑轮组,让船长可以站在船头视线开阔的地方,转动舵盘控制船尾的舵板。
总的来说,这是一艘中西混血的新式船舶,当然,如果从使用舷侧披水板的纵帆船受中国平底沙船影响的角度看,纵帆船的儿子、纯粹的剪式帆船,本来也带着点中国造船技术的血脉——尽管很淡了。
楚风站在船头,猎猎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眼神就像细细的舔食少女的肌肤。
中学时的校航模队队员,亲手制作过“海上君王”、“胜利”和“赛英皮拉”的大比例木质模型,大学里的机械发烧友,楚风画出剪式帆船的设计图并不令人惊讶。
不多从设计图到船下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水车、圆锯床、滑轮组、缝纫机、车床,要实现这些其实并不难。
公元前八世纪,中国出现滑轮;公元前五世纪,中国出现四十齿的青铜棘轮,不久后又出现了铁质棘轮;公元前后的汉朝,中国有了精确到毫米的钢铁加工技术,如果给工匠足够的时间进行手工研磨,精度还能进一步提高……甚至可以说,楚风只需要提出创意、画出草图,工匠们就能自己造出来,反正用于木器加工的机床,精度强度要求都很低。
只有缝纫机比较复杂,幸好只是用粗大的针去缝船帆,构件可以做得“傻、大、粗、黑”,反正结构越简单越好,只要能用就行。设计的踏板通过皮带传递动力到机身,利用偏心轮把旋转运动转化为往复运动,于是针就能上下刺了。
除了工具,生产组织形式也是决定劳动生产率的重要因素。在秦朝武器制造业就实现了流水线作业,中国造船业至少在孙权造海船“长安”时就实现了专业细分,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战争的摧残也许是文字记载的失传,宋代造船没有搞流水作业。
王大海他们以前是分作铁匠、木匠、索匠、缝工等工种,但各工种内没有流水作业,比如要做船板吧,就是某工匠(最多带几个学徒),把原木从刨皮、切板一直到安装到船身上去。
楚风改革了生产方式,实现了流水作业。就拿木工来说,首先是负责总装的王大海发下型材尺寸清单,然后根据这份清单,张三叔张福专管切板,于满屯专管车圆、钻孔,还有人负责抛光、上漆,最后交王大海总装上船。
一切行事有清单为凭,若是装不上船,是尺寸差了找于满屯,如果尺寸没错,责任就在开单的王大海。
这样专人负责,既让人专工一项可以精益求精,又能实现责任落实到人,辅以奖惩制度,造船效率自然大大提高。
算上制作机械的时间,整艘船的建造期超过了两个月,但是以后工序熟练了,应该能达到每月一艘的产能。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造船厂,采用现成材料制作这样一艘“小舢板”,最多只需要五天,或者更短;但在十三世纪,这个速度已经非常惊人了。毕竟因为前一段时间楚风的煤矿、盐场等处大量招收工人,船场的人手少了一半,而剪式帆船的工程量至少是客舟的1.5倍,以此算来,采用新式生产工具和流水作业,生产率提高到以前的三倍。
“快,这船实在是太快了,跟飞差不多!”船头,水手头侯德禄一路上把这句话说了无数遍,楚风耳朵都听起茧了。
这位侯德禄,楚风一听他名字就知道是侯德富的兄弟,两个人相貌相似身材也相似,但是他绝不像他哥哥那么嬉皮笑脸,而是随时板着张脸做出严肃的样子。
毕竟十九岁就当上水手长,不严肃点是很难服众的。
楚风刚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不相信,一个瘦瘦的大男孩,感觉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怎么能让这么多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深的老海客服气?
结果侯德禄往自己手掌心呸呸吐了口唾沫,冲着船身中间的主桅奔过去,两手一抱两腿一蹬,嗖嗖嗖几下子爬到了桅顶,那样儿,比野猴子爬树还利索!
后来才知道,哥哥侯德富外号“皮猴子”,弟弟的外号居然是“钻天猴”,
楚风立马拍板:剪式帆船的处女航,交给你了!
通过这艘船的操作,楚风看出侯德禄对船的悟性极好。毕竟楚风只做过模型,具体风向下该挂哪张帆该怎么调整角度,他是不知道的,完全由侯德禄摸索,恰恰他就摸索出来了,把船开得很好。
侯德禄越弄越兴奋,把船开得飞快,“以前只道是沙船最快,哪里知道天外有天,楚大人的这个、这个剪刀船,实在是海上一宝哇!”
楚风一直不说话,面色苍白,老半天憋出句:“侯德禄,你能不能,开慢点?”
呕——侯德禄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楚风哇的一下大吐而特吐。
任何人都不敢相信,海上航行万里归国,能造如飞海船的楚大人,居然晕船了!
飞剪船的剪式空心船首,劈浪时上下颠簸,楚风一直呆在船头,而且,这才是他第二次乘坐海船……
二十四章 生日
敏儿姐弟在船场码头,看着那艘漂亮的帆船,大片洁白的帆、修长的船身,实在是童话中才有的梦想之舟!
“太美了!这船真是好看啊!”姐弟俩望着剪式帆船,眼睛都不舍得挪开一下。
船靠岸后,下来了半死不活的楚风。从船上下到栈桥,再走过十几丈的栈桥踏上陆地,他都是被王大海和侯德禄一左一右架着走的。
人年轻,晕船只是一时难受,下到陆地上,再喝了碗红糖稀粥,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晕过船的人都知道,回到陆地上休息十分钟后,大脑反而特别兴奋,没有疲倦的感觉。楚风就是这样,拉着敏儿姐弟到处参观。
姐弟俩对什么都好奇,把“楚哥哥是不是要搬走”的问题抛在脑后了。楚风一会儿讲解定滑轮动滑轮,一会儿讲偏心轮,一会儿又是齿轮传动。
不觉慢慢走到了码头,敏儿看着那艘漂亮的帆船,双眼迷离。“楚哥哥,那艘船真好看,它的帆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正巧侯德禄在旁边,楚风把他一拉,“你来说说看,这帆和以前用的有什么不同?”
侯德禄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深思熟虑了才说:“这个帆纯用布做,是软的;我们以前用的帆是用木片、竹条做骨,布做面,再刷桐油,是硬的。如果大小相同,当然是以前的硬帆更能受风吃力;但现在的软帆大小比硬帆大,数目也多得多,算下来面积是硬帆的四五倍,承接的风力则是三倍左右吧。”
“总的来说,软帆比硬帆装帆多、面积大,船速就快;只是没有骨架支撑,全靠索子系住,海上航行久了容易朽坏,而且价格贵,这船比客舟快了一倍吧,船帆却要多费四倍的布料。”
楚风眼睛一亮,没想到侯德禄不仅驾船有一手,分析总结的能力也不差,他总结的两种帆的优缺点,完全符合后世造船界的评价。
只是毕竟没受过正规教育,他还没理清这种船形的优势。
“对,你说得很好,软帆贵而船快,硬帆便宜而船慢。”楚风指着剪式船,“但是你想想,帆的价钱占整艘船的多少?在帆上多花了钱,提高整艘船速度,究竟合不合算?”
侯德禄顿觉脑中打了一个霹雳,刚才他一直没转过弯,这下子被点醒了,兴奋地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帆价在全船占不到十成中的一成,就算帆价贵了三倍,不过整船贵了三成;但速度翻番,以前一只船跑一趟的时间,现在可跑两趟,岂不是相当于以前的两条船?”
他扳着手指越说越高兴:“算上船速快能躲开海盗,还能快速运送商客急需的货物,以此看来,当以前的三条船都不止啊!”
嗯,举一反三,不错不错。楚风又看了看侯德禄。
敏儿和虎子对新船非常感兴趣,一行人干脆登上船,让他们好好参观一番。
“楚大人,这船艏柱劈浪受力,需要特别坚固的木材,今天船头有点发颤,我看还得加固一下。”
“这船要开的快,全仗船头高昂,感觉船身不是浸在水里,倒像是贴着水面滑行一般,我就寻思啊,将来装货,必定不要装到船头,多装到船身、船尾,让空着的船头上翘,更好地劈波斩浪……”
在船上转到哪里,侯德禄就解说到哪里。他说的还很到位,确实剪式船的空心船首不能装货,其原理和摩托快艇有点类似,大家常见的摩托艇,不就是船屁股沉在水中,船头昂起嘛。
一直到参观完了下船,侯德禄还没把心里面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眼看着楚大人带着姐弟俩要走远了,他才下定决心追上去。
“楚大人,我想问问,这艘船的船长……”
呵,这侯德禄什么都好,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整天绷着张脸好像有人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而且,你不提出要求来,难道还要我哭着闹着请你做船长?我又不是大耳儿,三顾茅庐的事情可做不来。
楚风点点他胸口:“你想要啊?德禄,你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吗?”
把可怜的钻天猴绕得大脑当机,楚风嘿嘿一笑:“你到底想不想当船长呢?”
侯德禄本能的点点头。
“ok,现在你是‘敏儿号‘剪式帆船的船长了。”
姐弟俩惊道:“敏儿号?”
楚风坏笑着点点头:“对,这是你的十五岁生日礼物,所以用你的名字命名。”
敏儿惊喜的瞪大眼睛,看着海面上那艘神话般的帆船。时至黄昏,太阳下缘与海平面相切,霞光把洁白的船帆镀上了一层金色,也把敏儿秋水般的双眸染上了一层金色。
“楚哥哥,你太好了!”敏儿在楚风的脸上狠狠啃了一口,忽地想起侯德禄还在这儿呢,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拉起弟弟向远方跑去。
侯德禄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条新帆船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能接触到大船的机会就是每月随王大海把客舟送往泉州,然后的二十九天里,就只能驾着只老旧的小渔船,慢吞吞的漂在海上捕鱼。
二十九天的等待,等待下一次新船造好,才能再一次在海上体验风驰电掣的感觉。
现在,我又有一艘新船了,而且不再是水手长,是船长!
侯德禄痴迷的看着新船,比热恋中的情人还要深情。
厨房,楚风从吊在墙上的口袋里,摸出火刀火石和一小块儿烤焦的火绒。
将火绒紧贴在火石片上,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另一只手拿火刀,用纯钢钝刃擦击火石边缘,在火花飞溅中艾蒿绒团做的火绒被点燃,冒出一缕缕灰白色的烟雾。
把冒烟的火绒包上早准备好的细草,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明黄色的火焰欢快的腾起。
入乡随俗,这里没有打火机、没有火柴,楚风学会了用原始的办法生火。
灶台上早就摆好了各式原料,蘑菇、山鸡、海鱼、鲜贝、紫姜,都是绝对的绿色食品。调料也不少,托人从泉州买回来的花椒、胡椒、八角、茴香、大蒜,只缺辣椒,要吃这玩意还得等哥伦布“发现”美洲,现在暂时只能用山茱萸代替。
煎炒炸煮,楚风忙得不亦乐乎。他在3581厂实习的时候,一位热心的老大姐曾经教给他不少菜式,本来准备用来勾搭纯纯小师妹,唉~~不过用于萝莉养成,倒也不负当初的一番苦心。
宋朝末年,川粤鲁苏各大菜系还没有成形,各种名菜除了东坡肉,其他的比如宫保鸡丁、麻婆豆腐、西湖醋鱼都没有发明。
楚风烹饪的手艺不算好,胜在菜式经过后世数百年的改进,已是精益求精了。他偶尔下厨,王李氏跟着也学了不少,但今天是敏儿生日,楚风决定独立下厨。
松鼠鳕鱼、梅菜扣肉、鱼香肉丝、紫姜爆子鸡,各式菜肴流水价端上桌面。敏儿还有些小矜持,维持一下形象,虎子就夸张了,馋的跟小狼羔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只管往嘴里塞。
王李氏把他筷子一拨:“虎子,干啥呢?给你楚哥留点!”
楚风笑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虎子正长身体,应该多吃点。”
杯盘狼藉后,楚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捏捏虎子的脸,说:“虎子啊,哥的房子修好了,咱们一起住好吗?”
虎子眼睛一亮,边啃鸡腿边叫道:“好哇好哇,我们住一起才好玩!”
楚风就转头和王大海说:“我那宅子起好了。咱们一家人……”
“不行,那宅子是楚哥儿的,不是我们的!”王大海忽的一下站起来,“我王大海可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楚哥儿在咱家住这么些天,咱们前前后后受的惠也不少了,怎么能老缠着人家呢?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楚风忙把他按下去:“王大叔您别激动好吗,我是在总督府旁边又修了一跨院,你们住那儿,两边通过一个花园连起来。就算不说您的救命之恩,这前一段时间啊,为了造船的事儿,你们家连房子都没建,我这不是帮你建个房子吗?您要怕别人说,大不了按价补给我钱,用的砖头水泥就值两贯,嘿嘿。”
王大海这一不同意,敏儿虎子都着急了,眼巴巴的看着阿爹。
只有王李氏早看出了端倪,做娘的还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楚哥儿人好又有本事,村里七百多户三千多人,哪个人说起他都是一挑大拇哥,再加上两个小的合得来,敏儿就是嫁他做个妾,那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就当家的不懂女儿家心思,傻头傻脑的插一棒子!王李氏狠狠的踩了男人一脚,“楚哥儿整天外面忙事儿,难不成还要自己洗衣服?住得近点,敏儿下学了,还能帮她的楚哥哥洗洗衣服嘛!”
敏儿听了这话,鹅蛋脸上红霞飞,嗔怪的叫了声“妈~”,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大海还想说点什么,李氏把话说死了:“男主外女主内。搬家的事儿,我说了算。”
哦耶!虎子一下子蹦起来,敏儿笑盈盈的搂着阿娘,王大海摸摸自己头顶:感情这一家子都商量好了,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呀?
二十五章 拐点
泉州,秀王府对面的望海酒楼,楚风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将醇香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想念你的唇,想念你的笑,还有你身上,淡淡的薰香味道。
男人哪,你的名字是花心!
自从见了玉清郡主,楚风的心就被悄悄偷走了一块。终于,忍不住心头火苗的炙烤,他登上祝家的船,又一次来到了泉州。曾经有一个诗会摆在我面前,然而我却没有抄袭,等到被鄙视的时候我才觉得后悔,如果再来一次诗会,我一定会好好的抄袭,若果问我要抄多少,我希望是:一万首!
“来,再来一壶!”
酒保有点惊讶,这位客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酒量大的吓人,波斯来的葡萄美酒,号为“琥珀香”,寻常人喝了一壶就倒,这位已经喝了三壶,还一叠声的催着要。还有这客人头发截短,衣衫朴素,究竟拿不拿得出钱来?
望海楼在泉州做生意,往来海客甚多,不少番商衣饰各有古怪,酒保自然不能“只认衣冠不认人”。但像这样一个人跑来喝闷酒,还挑着最贵的猛灌,就不免有点让人摸不着道道,于是酒保上酒的速度就缓了缓。
“怎么?怕我不给钱吗?”楚风眯着眼睛,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丢到桌上。
酒保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以他在酒楼当值二十多年练出的眼光,一瞄就知道是锭足色的十两元宝,漫说买酒喝,就是拿酒洗澡都够了。
又一壶“琥珀香”端上,楚风埋着头,只管往酒杯里倒,酒到杯干,喝得爽气无比。
经过了寝室兄弟们的“酒精考验”,这点儿葡萄酒算什么?
殊不知“琥珀香”的后劲极大,初始不觉得,渐渐的头脑开始发昏,忽然听到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二楼朝海的一面,用泥金花鸟屏风隔出一个雅间,对坐而饮的两位,一个剑眉入鬓器宇轩昂,一个清婉秀丽出尘绝世,正是孙孝祖与表妹玉清郡主。
玉清浅浅的啜了一口酒,悠然长叹。
临安陷落,太皇太后携幼帝出降,被元鞑子押往大都;陆秀夫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即皇帝位,张世杰、陈宜中又文武不合,益王生母杨淑妃之弟杨亮节以外戚当权,排斥亲贵,父王与他处处抵牾,小朝廷外患未去,内忧又生。
国事如此,怎不叫人忧心忡忡呢?
他们并不知道,历史在这个拐点上和炎黄子孙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蒙古帝国的大汗与中原皇帝不同,是不能父子相传私相授受的,按照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大汗死后,必须由各系宗王在斡难河畔召开库里台大会,共同推举新的大汗。
与汉人的嫡长子继承相反,推选新的大汗,原则上实行蒙古传统的幼子继承制。比如成吉思汗死后,就把自己的兀鲁斯(直属封地)给了四子拖雷。
但成吉思汗铁木真出于种种考虑,最终让第三子窝阔台继承了汗位,因为这个决定违反了蒙古传统,在铁木真死后,各宗王在库里台大会上争吵了整整两年,才最终确定了窝阔台的汗位。
窝阔台因为酗酒而突然暴毙,他的儿子贵由,仅仅做了两年大汗就去世了。在接下来的汗位争夺中,拖雷的儿子蒙哥获得了实力上的优势,而后他以维护蒙古传统的幼子继承制为理由,在库里台大会上说服各宗王把汗位传给铁木真幼子拖雷的子孙,也就是他自己的手里。
蒙哥的理由是一把双刃剑。
诚然,按照幼子继承制,成吉思汗的汗位应由拖雷的后人继承;但是拖雷有四个儿子,分别是长子蒙哥、二子忽必烈、三子旭烈兀、四子阿里不哥,拖雷已经去世,则汗位不属于蒙哥,而应该属于幼子阿里不哥!
蒙哥在位期间,阿里不哥出于种种考虑隐忍不发,但在长兄死于宋朝的钓鱼城下之后,他觉得机会来了。
阿里不哥在哈喇和林召开了库里台,蒙古和中亚绝大多数的宗王拥立他为大汗。但忽必烈利用中原汉地的人力物力优势,在内战中击败了阿里不哥,登上大汗的宝座。
忽必烈无视库里台的决定,他的行为严重挑战了蒙古传统,中亚、蒙古几乎所有的宗王都反对他。再加上他入主中原以后,部分实行汉人的制度,更加招来了那些坚持游牧传统的王公们的嫉恨。
阿里不哥失败后,窝阔台的孙子海都又接过了维护蒙古传统的大旗,他认为汗位应由窝阔台的子孙继承,于是再一次召开了库里台。
西域和蒙古本土的王公们对忽必烈违反传统的行为深恶痛绝,几乎一致的支持海都。
“呜-呜——”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蒙古高原,在西到撒马尔罕、南到玉龙杰赤、北到也迷里、东到不儿罕山的广大地域里,一支又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各宗王的苏录定战旗下集合起来。
黄沙漫漫、铁蹄隆隆,铺天盖地的铁骑洪流,无数锋锐的箭头闪着寒光,指向哈喇和林,指向应昌府,指向忽必烈所在的大都!
时值西元1276年,大宋景炎元年,大元至元十三年。各宗王数十万大军的铁蹄下,北方的大地在颤抖,汗八里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垣,也变得摇摇欲坠。
事实上,就是现在,1276年的九月,忽必烈手中最锋利的一柄战刀,攻伐宋朝的最高统帅伯颜丞相,已经率领攻宋军队中的蒙古精兵,急如星火的北上救驾。
如果襄樊能够多守一年,如果鄂州能够多守一年,如果长江防线能够多守一年,不,哪怕是半年,整个中国的历史将会变得完全不同。
可惜,贾似道、留梦炎、范文虎……一干无耻汉奸,让南宋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千万同胞走向了屠刀之下。
仅仅差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南宋没能撑过历史的拐点。
国土沦丧十之八九,临安朝廷投降,福州小朝廷僻处一隅之地,政令几乎不能出福建,兵不过数万,将不过十员,还要倾轧内斗,这时局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眼见是个国破家亡的局面,玉清和孙孝祖的谈话,渐渐转到了一百五十年前,靖康之变时那群龙子凤孙的遭遇。
北宋末年,金兵第二次南下包围了汴京城,徽钦二帝为苟全性命,答应向金军献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后来金银不足就以妇女冲抵,“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出自《南征录汇》)。
昔日的公主、皇妃被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北宋政权灭亡后,金兵北撤,这些女性在金军的押解下随同北迁,在途中遭到金兵的****以至于“多奸毙”(出自《呻吟语》)。
到达金国都城上京以后,她们被遣送到供金国君臣享乐的洗衣院、金国皇帝的各大御寨,赏赐给金军将领,甚至流落民间,被卖为奴、娼。“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以下,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金国一个铁匠竟以“八金”的价格买下一位兼有“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三种身分的女性。这些女性“甫出乐户,即登鬼录”。(出自《呻吟语》)
想起这些皇族前辈的悲惨遭遇,玉清不免心下惨然。若是在那个时节,自己作为郡主,也就值五百锭金子吧?
忽听得孙孝祖义愤填膺的说道:“古来女子首重名节,二帝蒙尘,金人*,数千宗室女子,如朱皇后般守节自尽的不过了了十余人,真是玷污了我大宋列祖列宗的颜面!可怜徽钦二圣困坐五国城,这些不知廉耻的女子,真真叫人气满胸膛……”
玉清心中觉得女子自应守节,若是自己到了那一步,一定悬梁自尽,也不肯有辱名节。但这话在表哥口中说来,却怎么总觉着有点不对味儿?
“放屁!放狗屁!”雅间门上一声大响,一个人撞倒了屏风,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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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 醉酒
楚风睁着惺忪的醉眼,戟指骂道:“徽钦二帝昏庸无道,你不骂;张邦昌、秦桧奴颜媚骨屈膝事敌,你不骂;却对着一群长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女子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玩意儿?难道天下兴亡就系在女人的裤腰带上?男子汉大丈夫,不拿起武器抵抗,不能保护父母妻儿,遇到强敌就下跪,双手将妻子女儿奉上,事后却要怪女子不守贞洁,天下间竟有这种道理!我呸!”
“你你你、你敢诽谤君上,大逆不道!来人呐!”孙孝祖白皙的脸胀得通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侮辱先皇,岂不是反叛么?”
“我草泥马!”楚风的负面情绪突然爆发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突然穿越到南宋灭亡的前夜,要考虑三千多人的生活,要发展科学技术,还要小心翼翼的躲在宋元双方的夹缝中,虽然神经大条,但这些压力的负面效果在心中积累,直到现在,被孙孝祖推卸责任把矛头指向无辜女性的一番话彻底点燃。
楚风捏着拳头,踉跄着朝孙孝祖冲去,他脚步错乱,双眼赤红,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把玉清郡主吓得花容失色。
孙孝祖脸色苍白,往旁边一闪。
“不要伤了小姐!”一个娇小的身躯撞了上来,楚风酒后,身子是虚浮的,一撞之下打了个趔趄,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软软的倒下了。
撞倒他的女子身材不高,但娇躯玲珑有致,身着轻罗褥腰佩玉环绶,肤色白如细瓷,瓜子脸上嘴唇薄薄而微翘,显得特别的俏皮,正是玉清的贴身丫环红莺。
此刻她张开双臂护住郡主,就如护崽的老母鸡。
三人惊魂未定,正待叫人,却听得楚风躺在地上,发出阵阵鼾声。
这时候孙孝祖的小厮才急急忙忙的跑上来,孙孝祖怒气冲天,当下就给了他一巴掌,“出了这么大事你还不来,眼里有我这个主人吗?!”
小厮心头委屈啊,刚才要留在这儿,你说有红莺玉手执壶,不要我服侍,我在楼下正和卖唱的姑娘说几句体己话儿呢,咋知道上面闹成这样子了?
不过主人动气下人绝不能回嘴的,小厮做好做歹赔小心,孙孝祖威风够了才从怀中摸出张名帖:“你拿我的帖子,把这莽汉送到泉州府,重重办他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大逆不道?那可是首恶凌迟再诛九族的大罪啊!不知怎的,玉清忽然心下一软,柔声向表哥道:“此人可恶,但似乎罪不致死,不过是个酒疯子,兼之海外莠民不懂礼义,送首县训诫一番,叫他知道大宋王法,也就罢了。”
“哼!”孙孝祖冷笑着站起来,一甩袖子,竟然扬长而去。表妹是郡主之尊,现在不趁着少年情浓把夫纲立好,将来成亲之后还不骑到自己头上?故而狠一狠心,扭着脖子蹬蹬的走下楼去。
玉清自然不知道他的弯弯心思,女儿家柔肠百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表哥为了个海上行商吃醋,却把我看作什么人了?
红莺搀扶着玉清,朝地上的楚风努一努嘴,“郡主,这个坏人怎么办?要不要叫人押到泉州府去,狠狠打他一顿板子?我看过知府老爷审案,那毛竹大板子,揍人可厉害了,劈里啪啦打上一顿,皮开肉绽的半个月都好不了,保管叫他再也不敢放肆。”
“你呀你,这张小嘴,将来看谁娶了这只小夜莺!”被红莺夹七夹八一通胡缠,玉清的烦恼去了一半,春葱般的手指在丫环的翘嘴巴一点,展颜笑道,“海客不知礼,和这样粗人计较什么,咱们回府去,别管他。”
“粗人?我哪儿粗了?”朦胧中的楚风还不知道,自己的屁屁差点就要挨一顿毛竹板子。
我靠,好痛,谁打我头?
楚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刁老鼠那张犹如月球陨石坑的麻脸。
“嘿嘿,姓楚的,没想到落到我刁大爷手上吧?”
自从楚风和金泳金大管家打通了天地线,刁老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金泳向蒲寿庚进言,说了一大堆坏话,撤了他的主管差使,他还蒙在鼓里,几次去蒲府求见。结果往常门上见了他嘴里甜得含了蜜,只管叫“刁大哥”的小三小四,现在却把脸一板,一幅神情能叫你三伏天里透心凉,别说通传求见,就是站在府门口都不许,几次三番的拿扫把打出来。
他哪儿知道啊,海商总管金泳早已买通了内府管家王与,由王与吩咐下来,哪个敢放姓刁的进府,一定拿棕绳捆了扔海里喂王八!
蒲寿庚已蒙福州小朝廷授予闽广招抚使兼主市舶司的职务,他手下的总管们都是四五品的官职,刁老鼠一个泼皮破落户,怎么斗得过这些人?
没有钱,青楼甜言蜜语的相好马上翻脸变做了母夜叉,逢迎客气的酒保店小二改成了铁面门神,为大哥两肋插刀的小弟们,今天张三乡下的妈病了,一去不复返,明天李四突然害了瘟,再也不见影,往日的十多个兄弟只剩下两三个还跟在身边——估计都是暂时没找到去处的。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刁老鼠拐弯抹角的打听到,这是金大总管使的好手段,怕还和琉球的楚某人有些关碍。
金泳金大总管,借一个胆子刁老鼠也不敢惹了,楚风又远在琉球。琉球本是蛮荒之地,和泉州素无客船往来,撤了差使,刁老鼠自家又没船,怎么去得了琉球?只好天天上庙烧香,求菩萨保佑金、楚二人头上长个疔,一直烂到脚板心。
谁知道菩萨还真灵验,这不,把姓楚的送到了眼前。听见酒楼上一阵闹腾,孙孝祖孙公子和玉清郡主先后下楼,刁老鼠远远的看着玉清和红莺流着口水,正在yy呢,就见酒保扶着姓楚的出来了。他赶紧过去,谎称是楚风的亲戚,和两个手下一起,把他弄到了荒郊野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刁老鼠揪住楚风的头发,把他脸朝下摁在街面的尘土里,一阵冷笑:“姓楚的,老子早想找你,今天是你自己送死,怨不得旁人!”说罢他站起来,对手下吼道:“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楚风酒早醒了,但刚刚酒醉,四肢软软的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希望尽量减轻伤害。
狗日的刁老鼠,还真下得狠,快把老子的骨头拆散了。楚风不知道,刁老鼠这种人的信条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害他丢了琉球的差使,他能不死命报复吗?
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地下翻滚的人体渐渐不动弹了。
刁老鼠一脚踏到仇人脸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叫你串通金泳,坏老爷的差使!今天好歹教你下海喂王八,与海龙王做个伴!”
楚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眼睛半眯着,察觉刁老鼠心神微分,忽地一下两手抱住踩在自己脸上的脚,用尽力气一扳。
刁老鼠左脚踏实地,右脚踏在楚风脸上,本来就不太容易保持平衡,被这大力一扳,身子朝前就倒,跌了个狗啃泥。
三个人围着,刁老鼠一倒就空出了缺儿,在两名手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楚风身子像泥鳅似的一弹而起,从这个缺口冲了出去。
二十七章 潜伏
“还不快追!”看这两个不知道该扶起老大献媚,还是去追楚风的手下,刁老鼠出离愤怒了。
毕竟好几年做老大的积威还剩下那么两三分,两个小泼皮像是屁股上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撒丫子朝楚风追去。
楚风已经窜出了十多丈远,他这下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那一刻,他绝不是一个人在跑步,他继承了刘易斯约翰逊的光荣传统,同时还有刘翔范跑跑灵魂附体。
没跑到一里路,楚风的速度开始减慢,从迈巴赫跑车变成桑塔纳,又从桑塔纳变成人力三轮车。
毕竟喝了不少酒,开始凭着积蓄已久的一股爆发力,还能跑得耳畔生风,但不到一分钟,身子就开始发虚,脚步变得沉重,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全靠意志力在坚持。
“小子,有种别跑!”追兵的叫声离自己不远了。
不跑?不跑我是白痴!楚风脚下加劲,又快了一点,可惜维持不久,又渐渐慢下来。
终于跑上了回城的大路,泉州府的城垣就在不远处。
跑回城去,刁老鼠就不敢把我怎么样!楚风看到了希望。
隆隆的马蹄声在背后响起,越来越近——我靠,还骑马来追,不懂奥运精神吗?老子不跑了!
他停下脚步,忍住呕吐的强烈冲动,悄悄在路边捡了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妈的,爷们中学时也是打过群架的,who怕who?
追来的不是刁老鼠一伙,而是一整队盔甲鲜明的骑士。
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全身披着生牛皮甲;马上的骑士,身穿精光瓦亮的锁子甲,头戴尖顶铁盔,腰挎短弓、弯刀。
虽然只有三十多人的一小队,但跑动起来马蹄震动大地,盔甲兵器摩擦发出铿铿的金属声,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威势震慑人心。
领头的骑士,抽出雪亮的弯刀斜斜地一挥,刀尖直指楚风的咽喉!
楚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高高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反抗。
骑士一勒缰绳,战马跑得并不快,在奔跑中前蹄向左一拐,消去了前冲的力道,稳稳的立在楚风身前。
锋利的弯刀,距离喉咙只有半尺远,楚风甚至能从雪亮的刀锋上,照见自己下巴那颗有点发红的青春痘。他心下暗骂:老兄,我理解你炫耀骑术的迫切心情,不过,刀子磨这么快,是很危险的耶,万一割到自己怎么办?就是割到小朋友,或者伤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骑士头盔正中有条古怪的护鼻,就是一块铁片从额头延伸到鼻尖,加上他鹰钩鼻鹞子眼长条脸,感觉阴森森的让人难受。特别是他还留着部大胡子,明显剽窃拉灯大叔的造型,楚风就知道这是个阿拉伯人。
伊本.赛尔勒眯起眼睛打量这个汉人,凭着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的直觉,他感到,这个在刀锋下还努力保持着平静的人,绝对不一般,至少不会和刁老鼠那种人在一个水平上。
“汉人,跟我走吧,既然背叛,就应该承受处罚。”
他的汉话说得字正腔圆,但楚风听得一头雾水,“背叛,背叛谁?”
“他指控你煽动琉球人,背叛蒲寿庚老爷。”赛尔勒用弯刀指了指刚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刁老鼠。
在见到蒲寿庚的亲卫骑兵后,刁老鼠就改变主意了。他知道赛尔勒是蒲寿庚手上的一张王牌,是蒲老爷在大食的同族,比金泳更为亲信,通过他完全可能直接见到蒲寿庚,只要当面对质,金泳吃里扒外的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彻底扳倒金泳金大总管,说不定自己还能坐上那个位置呢,岂不是比一刀杀了姓楚的更加合算?
楚风磨磨蹭蹭的不想挪步,他知道琉球的事情之所以能瞒着蒲家,不是因为蒲寿庚笨,而是他事情太多,手下五万多匠户、水手,大小两千船舶,再加上泉州军政,不得不把大部分事情分给手下负责,故而祝家的内应金泳才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若是引起了蒲寿庚的注意,他只要派人往琉球一查探,就会真相大白,以目前琉球弱小的力量,那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楚风一会儿捂着肚子说要解手,一会儿又借口脚疼慢慢挪着走,终于惹恼了赛尔勒,只见一个绳圈从天而降,从楚风肩膀上套进去,正好落到臂弯上,一收紧,两只手都被紧贴着身体绑住,丝毫动弹不得。
三十多名骑士警惕的把他们围在核心,这下子楚风是插翅也难飞了。
赛尔勒策马小跑起来,楚风被牵在马后,不得不努力奔跑才能跟上,否则就要被拖倒地上啃泥巴了。
街面的拐角处,王大海和刘喜正四处张望着寻找楚风,瞧见他被捆着牵在马后,还没出声询问,楚风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两人赶紧闭上嘴。
楚风故意大声喊道:“前面那位将军,跑慢些,我送你一锭金子。”
他把“金”字咬得特别重,刘喜恍然大悟,忙一扯王大海:“楚大人让我们去找金泳。”两人钻进小巷,抄近路去码头。
赛尔勒头也不回:“我不要金子。穆圣教导我们‘不要贪图钱财,坏了良知道义。’”
蒲府门外,门房里几名小厮远远看见赛尔勒一行人。咦,跟在后面的那人,不是王与王总管吩咐不准进府的刁老鼠吗?发现势头不对,分了一名小厮去通知王与,剩下的几个笑嘻嘻的迎上去。
有人恭恭敬敬的端上盏茶水:“赛大爷,天热,您喝口水!”
有人跑在后面,连滚带爬的拿来大蒲扇,一边扇一边劝他喝茶:“这是小的们一片心意,您不管怎的赏个面子。”
还有人一把拉住马笼头:“天太热,赛爷的马都跑出一身汗,小的帮您去刷洗刷洗。”
赛尔勒被这些人缠得没法,穆圣说过“别人笑脸对你,须当回报以笑容,不可妄自尊大”,他只好忍着焦躁,喝下茶水。
只耽搁了一小会儿,金泳满身汗水的赶到。在现身之前,他擦干了脸上的汗水,特意停下喘了两口气调匀了呼吸,踱着方步走来,脸色平静如同没事儿似的。
瞧瞧,悄悄这专业素质,这祝家的内应,心理素质跟地下党有一比,快赶上《潜伏》里的余则成了。楚风悄悄给他一竖大拇指。
金泳向赛尔勒拱拱手:“金某敢问赛爷一句,这位楚先生和老爷有生意往来,今儿若是不小心冒犯了虎威,尚请看在老爷面上,将他放了吧!”
“啊,与老爷有生意往来?”赛尔勒大惊,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是个急性子,前些天冲撞了老爷的商人朋友,还被狠狠的骂了一顿。
刁老鼠挤上前,急急忙忙的说:“赛爷,您可不能信金泳的话,他被姓楚的收买了……”
金泳镇定自若,连珠炮般问道:“刁老鼠,你不是因为监守自盗,已经被开革了吗?你现在不是蒲家的人,凭什么管蒲家的事?老爷奉为珍宝的计时仪,不是从这位楚先生手上买的吗?你吃里扒外,气得老爷整整四个月没再见过你,有没有这事?”
他问的每一句,都是先设好了圈套,后面又拿众所周知的事情来反问。譬如“吃里扒外”是没有的,但“老爷四个月没见刁老鼠”,却是阖府上下知道的;“监守自盗”是胡编的,但“刁老鼠被开革”确实尽人皆知。
兼之金泳问话时气势汹汹,刁老鼠被问得乱了方寸,夹七缠八的辩道:“我没有监守自盗,什么吃里扒外,你冤枉我……”
金泳嘿嘿冷笑两声,现在,刁老鼠的什么辩解都没用了。
只见赛尔勒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刷的一鞭子抽到刁老鼠脸上,“可恨的异教徒,谎言!谎言!我被你欺骗了!”
他跳下马来,双手解开楚风身上的套马索,右手按在胸口弯腰行礼:“尊敬的先生,我向您道歉。刚才谎言蒙住了我的眼睛,得罪之处,请您原谅。”
可怜的刁老鼠,现在真如过街老鼠一般,被守门的小厮拿着扫帚、粪叉,追着打了三条街。
欲哭无泪啊!
二十九章 琉球钢铁厂
铁匠冯火山主持下,一座肚皮宽大,颈部逐渐收窄,外观有点类似景德镇花瓶的高炉,在这片钢铁厂离河岸不远的位置,沉积岩台地的地基上树立起来了。
没错,确实是冯火山主持修建的,楚风只是按照现代冶铁工艺,提了一些修改方案。
哪个穿越者回到宋代,想通过“发明”高炉炼铁来捞第一桶金,他一定会活活气死的,因为高炉早就普及了。
北宋元丰年间,朝廷军器监在汴河两岸架设高炉,炼铁的红光映日,昼夜不息。生产的高峰期,仅华北地区年钢铁产量就达到了15万吨;要知道,大英帝国在整整七百年后才达到7.6万吨的钢铁年产量,那时候它已经开始了工业革命。
整个宋朝期间,包括了北宋初年和南宋时期国土面积狭小,包括了战乱时期生产遭到破坏的不利因素,居然能达到3.5-7万吨平均钢铁年产量!
南宋时期福建钢铁产业发达,有的大型高炉,一次就可以冶炼上万斤生铁;冯火山作为船场的铁匠把头,也曾主持一次性浇铸千斤大铁锚。
高炉的建造并不复杂,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号召全国人民炼钢铁,甚至有的小学学生、生产队村民、副食品商店售货员都组成一个个炼铁小组,建造高炉来炼钢炼铁。
那些高炉的技术水平大约也就和宋代差不多吧,理论上是能够炼铁的,但是技术掌握不过关,所以大多不了了之。
琉球史上第一座高炉,高四丈五尺,高炉容积约15立方米——比这个时代任何一座高炉都大,但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国内200立方以下的高炉都必须强制关停,倭国甚至已经在使用5000立方米的高炉了。
技术进步的速度真快。
但这并不表示楚风休息了大半个月。首先他根据土著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高铝粘土,这玩意氧化铝含量高,研磨后加上石灰石煅烧,就是耐火水泥;直接压制成砖,在1300度的高温下可以烧制成耐火砖。
其实这个时代的小高炉,直接使用粘土筑造,或者用红砖砌都没很大问题,关键是楚风希望提高它的使用寿命。于是在高炉内衬中,使用了现代炼钢炉才用的高级耐火材料。
鼓风机也是个大问题。现代高炉都是专用的风机,马力强大,但在宋代,还是使用的风箱。风箱有两种类型,一种像手风琴,上下是木板,四周围着折叠的皮革,用的时候一下一下的踩踏鼓风,另一种是个大木箱子,有活门,推拉鼓风。
第一种风箱使用久了皮革会老化,楚风害怕到时候换都来不及,送风不足高炉炸炉,滚热的铁水流出来附近的工人全得成焦炭。还是活门推拉的保险,用水车提供动力,利用偏心轮把旋转运动变成往复运动。整个高炉布置了四台风箱、四个风道,另外做了两台备用的风箱,以防意外。
进气道最后入炉前的一段并在一起,下方设有和进气道隔离的火池,内盛燃煤,空气在进炉前,就被加热到八百至一千度。
空气预热,这是现代钢铁生产中,提高炼铁效率的最关键一步,楚风印象中,至少在明末以前全世界都没掌握这门技术。
庞大的炉身外,还用扎实的木头搭建了支撑点落在地面的独立式检修塔。另用滑槽、滑车和滑轮组组成了炉顶上料系统。
高炉炼出的铁水是含碳量高、杂质多的生铁,但是已经可以用来铸造大型铁件,比如铁锚之类的东西,于是在出铁口外接一条沟槽,平时封闭,如有需要就打开,烧红的铁水直接注入模具,浇铸大型铁件。
高炉旁边修建了一台大型炒铁炉——就是亨利.科特在1784年发明的反射式搅炼炉。这台炒铁炉的外形有点像功夫茶的茶杯,是焰、铁隔离的反射炉型。它用耐火砖整体建造,炉床底部中间凹陷,四周是拱形炉壁,下部为燃烧室,进风道在燃烧室底部。
它的结构可以看作三层楼,三楼和二楼互相隔离,一楼和二楼之间是多个可翻动的铁栅栏。使用时铁水从高炉流到三楼,二楼煤炭躺在铁栅栏上燃烧,加热楼上的铁水,煤炭烧过后翻翻铁栅栏,炭渣就掉进了一楼的除渣室,铁栅栏放平,又能从斜向下45度的进煤道向它上面添加煤炭。
同样是水力鼓风,与高炉不同,它的侧面还修了个高高的烟囱。
明代的炒铁炉是用人力搅拌,炉边总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大汉,拿着根熟铁做的炒铁棒,挥汗如雨的来回搅动。
热爱机械的楚风显然不会让工人们做这种严重损害健康的工作,他在炉顶上做了个支架,正中悬挂着一个大圆滚子,下面有三根熟铁棍子斜斜地伸向炉床,仍旧是水车提供动力,就有了机械化的炒铁设备。
以往生铁是冷却成锭后再加热,炼成熟铁;楚风现在使用的技术,是把高炉出来的生铁水直接炒成熟铁,本来是要到明朝才会出现的方法,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有记载。
熟铁就可以直接制作锄头铁锨之类的农具了,当然,制作过程需要锻打、渗碳和淬火,熟铁柔软,可锻性强,加工性能优越。
楚风又修筑了一字儿排开的六台锻炉,这东西的基本结构,和所有农村铁匠修理锄头铁锨等农具的锻炉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要加大、加厚,加大是为了锻造大型铁件,加厚是为了保温,毕竟这是长时间使用的,节约燃料嘛。不用说,依然采用水力鼓风机,当然和高炉、炒铁炉的鼓风机比起来,这些就是孙子辈的小不点了。
每台锻炉边上都有一台水力锻锤,锻锤下是厚厚的铁砧,砧下垫着厚实的柞木墩子,再下面是水泥、石子浇铸的基座。多层复合受力结构,能够承受锻锤落下的巨大冲击力。
三个大的锻锤重两百五十斤,冲程三尺,每分钟落锤50次;三个小的重八十斤,冲程二尺,每分钟落锤150次。大锻锤用于粗加工,小锻锤则是精加工——实际上也精不到哪儿去,毕竟仍是锤子敲,说到底,水力锻锤的加工技术,和铁匠们一锤一锤敲打,实质上没有区别,仅仅是效率提高。
可惜,现在的技术条件不能冲压,更不能精密锻造,否则楚风就有金属机床可用了。
高炉、鼓风机、水力锻、炒铁炉,这些东西还在冯火山的认知内,但炼钢法的改进终于让他彻底认不出来了。
楚风用高铝粘土烧制了很多大土锅,几个窑场的主管徐财旺,以前曾在瓷窑干过,这事儿他是当仁不让。先把粘土粉碎加水过筛成细泥,再像塑瓷胎那样在飞速旋转的木盘上手工成型,最后放到专门的高温窑中烧制十个小时,土锅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冯火山不明白,这些土锅子能拿来炼钢吗?那不和炒菜差不多了。
宋末的钢,主要有炒钢、百炼钢、灌钢三种工艺。
炒钢实际上就是炒铁,楚风那炒铁炉就能生产,其实出的主要是熟铁,还有少量中低碳钢,质量很不稳定;
百炼钢用炒钢作为原料,加热后反复折叠锻打,或用数种成分不同的原料反复叠锻得到的,工艺复杂成本高,只适合制造宝刀宝剑;
灌钢法在《梦溪笔谈》有记载:“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封泥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
这三种工艺都不适合大规模工业化生产。
楚风要炼的,是坩埚钢。自从春秋时发明坩埚炼钢法以来,到汉朝最为兴盛,用它炼出的钢铁制成坚固的鱼鳞甲、锋利的环首刀,才有了战无不胜的大汉军,才有了将匈奴从蒙古高原打到欧洲的辉煌胜利,才有了“犯汉者,虽远必诛”的赫赫声威!
也许是五胡乱华的战争,也许是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坩埚法在南北朝时期失传了,反而墙内开花墙外香,在印度得到发展,阿三们用此法炼制的乌兹钢,制作的大马士革军刀锋利无比,曾经斩下无数十字军的头颅。
坩埚法在人类社会中使用了两千多年,直到十九世纪中后期才被马丁-西门子平炉炼钢法逐渐取代,但二十世纪兴起的转炉、电炉又可以看作坩埚法的变种,坩埚法在两千年后焕发了新生。
高炉、水车、炒铁炉、工人宿舍、冷却水塔,都一一建起来了,铁厂通向村子的路上,还起了一座大门。
国人喜欢乱写“到此一游”,楚风也有此雅兴,于是靠着大路的门头上,挂起了五个鸡抓狗刨的大字:“琉球钢铁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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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承包商
“大汉帝国的工业化,是在土人居民的血汗中建设起来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卡尔.弗里德里希在《资产论》中如是说
铁矿山通往钢铁厂的道路,一个瘦弱的平坝小女孩佝偻着腰,背篼装着几块沉重的矿石,和她弱小的身体简直不成比例,像一座大山压在背部。她咬紧牙关,因为用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竭力迈动两条麻秆似的腿,向铁厂走去。
因为身体差,走不了多远,她就要停下来歇口气,擦擦汗水。
有什么办法呢?阿爸被山越人捉走后就再没了消息,留下阿妈和三个弟弟,阿妈从白天忙到晚上,种芋头、捕鱼,自己替阿泰头人放羊,还是喂不饱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幸好善心的汉人大老爷办起这个铁厂,每背百斤这种褐色石头,就能拿到28个铜钱。就算身体瘦弱,山花也要一次背上50斤,一天两次就能到手28个钱,能换半斤多盐,或者十个蛋,或者将近一斤白米呢!
呀,是阿泰头人!小女孩正要把背篼背上肩,就看见阿泰头人从铁厂方向走来,忙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路边。
“阿泰,你越来越胖了,老实说,你贪污了多少钱?”楚风嬉笑着拍打阿泰圆滚滚的肚皮,这家伙挺着个大肚子,越长越像西太平洋某岛国的国王了。
楚风非常清楚,这个外表忠厚的头人绝不是个活雷锋,他到处宣扬自己承包了楚大总督的铁矿,号召族人前来搬运。
阿泰从楚风这儿拿的是每百斤三十文,其它部落的人来搬,他只给26文,自己部落的来了,他给28文,结果整个部落的人都对他感恩戴德,甚至有小的部落主动要求和他合并。
每百斤矿石扣2-4个铜钱,现在的阿泰,已经富得流油。楚风心中哀叹:唉~淳朴的土人呐,被我教坏了。
低着头的山花十分惊讶,阿泰头人在族中随时都是威风凛凛,谁要是冒犯了他,轻则鞭子抽,重则棍子打,什么人敢随随便便把他的肚子拍的啪啪响,他还一点儿不生气?简直不可思议!
稍稍抬起头一看,哦,原来是那个汉人大老爷,怪不得呢,前天还听黑豹哥说汉人都是天上下来的神仙,这位楚老爷,就是神仙中最厉害的一个,咱们平坝人的头人,怎么敢跟汉人比呢?
嗯~眉清目秀,模样还算端正,就是皮肤黑了点~~土著小女孩刚抬起头来,楚风就认出她了,这就是那个发现铁矿的放羊女,后来还是她带路去的矿山呢。只不过两人没说几句话,因为她在队伍前面引路,楚风在队伍中间——坐着土人抬的滑竿。
“这么小就来背矿石啊,上次给你的盐巴、白米都吃完了?”楚风和蔼可亲的扮演着领导下乡访贫问苦的角色,只不过土著女孩傻呼呼的瞪着他,一点儿也不配合。应该赶紧说两句“楚大人的富民政策好,俺们平坝人的生活都富裕了,大米白面都吃不完,还用上了八辈儿都没摸过的铁器!感谢自治政府,感谢楚总督”,这样才完美嘛,才能上西西tv嘛。
现在这附近的土著都会说两句汉话了,山花当然听懂了楚风的话,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白米、盐巴呀!
一脸茫然。
咦,没听懂吗?楚风又放慢说了一遍
阿泰急得快要疯了,在楚风背后使眼色、做鬼脸,无奈山花是第一次和“汉人大老爷”这样天神般的大人物面对面说话,小女孩紧张得快要晕了,根本没注意阿泰头人的动作,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没有面粉,也没有盐巴。”
楚风脸色一下子沉了,阿泰的心也跟着沉到底。
拍了拍阿泰的肩膀,楚风沉声说:“老兄,你也太贪了吧?给小女孩的东西,也不放过?”
阿泰和汉人接触多,汉话也说得流利了:“我、我,她是我的牧童,捡到东西,也该归我嘛。”
尽管很怕楚总督,阿泰还是舍不得各有百斤的大米和盐巴,他在心里反复掂量,觉得楚风不至于为了这事翻脸,才强词夺理的辩解。
楚风嘿然一笑,拖长了声音说:“我那煤矿,还有挖粘土、挖石灰的工作也准备包给别人……”
阿泰眼睛一亮,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楚大人,我明白了,我马上就把盐巴和米给山花家里送去!”
楚风背起手,施施然走开。阿泰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还算清秀的山花,若有所思。
其实楚风没有阿泰想的那么猥琐,他只是觉得,如果找到矿石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奖励,会严重挫伤土人寻找“奇怪石头”的积极性,破坏自己开发宝岛矿产的计划。
挖粘土、石灰的工作交给了阿泰,但没把煤矿给他。
就是那个被楚风从山越人手上救回来的郑发子,他踏进总督府,表示自己愿意承揽煤矿的挖掘工作。
楚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你准备招人来干?现在开荒的男人不到两百个了,不能让你招工。煤矿这种低技术含量的活儿,我要让土人来干。咱们汉人嘛,要搞更加复杂的高科技行业。”
“大、大人,我就是要招土人来干。”郑发子摸着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还能招来土人?”
楚风大惊,细问才知道,郑发子就一穷大胆,上次差点被山越人吃掉,回来没几天他又挑着担子踏上了商路。得益于汉军剿灭莽岳部落的赫赫声威,得益于那座早已白骨化的京观的震慑,他的商业活动开展的非常顺利,到现在,已经雇用了三个汉人、十一个土人,在五个部落设立了常年经营的贸易点。
听说恩人楚总督把铁矿石的开采搬运承包给阿泰,郑发子就留心了,到各个部落去吹风,发现绝大多数土著都愿意替汉人做工,于是赶紧来毛遂自荐。
楚风想了想,觉得目前在土人事务上过于依赖阿泰,确实不符合风险分散的原则,郑发子既有此心,就成全他了吧。
“好的,煤炭挖出来,再运到铁厂,我每百斤也给你30文。”
“总督大人,不需要那么多,给我20文就足够了。”
唔?楚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主动降价的商人少有啊,“这么低呀,别是因为我救过你吧?那是每一个合格统治者都应该做的,若是其他人被捉走,我也会……”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郑发子摇着手说:“小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做生意须当将本求利。若是为了报恩就亏本做,小民的家底耗得起几天?做不下去,误了大人的事,岂不是好心反倒办坏事么?”
“我算过了,每天20文实实在在有赚。其一,煤矿距离铁厂近,费工本来就少些,20文不会亏本;其二,那条路地势平坦,等我做几个月存些钱,就把它铺好,用牲口拉车运煤,那就赚得更多了。”
“其三嘛,”郑发子鼓起勇气说:“若是我要30文的高价,楚大人将来必然会觉得价格过高,我的生意就不长远了。”
楚风哈哈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从山越人的嘴里救下个商业天才!行,你也不用等几个月了,我现在就借给你五百贯钱,水泥、石灰也优先卖给你,去把那条路修好吧!”
三十一章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是时候点火炼铁了!
把煤矿、铁矿、挖粘土、挖石灰的工作,全部劳务转包给郑发子和阿泰,腾出一百个青壮劳力,再把盐场、砖窑、水泥窑工人中有打铁经验的人置换出来,加上船场的二十多个铁匠,琉球钢铁厂有了一百三十名工人。
前些天,按照楚风制定的操作规程,他们已经模拟演练了七次,确保炼铁的过程中不会手忙脚乱。
高炉经过了八天的低温烘烤,经过仔细检查,没有一点可疑的裂纹;滑轮组、飞轮、水车的轴承、滑车、活塞式风箱等等活动件,在工人模拟演练的后面四次,试着空转过,每次的情况都非常好,现在上足了油,运转起来没有一点阻塞。
“祖师爷爷保佑,炼石成铁,打铁成钢……”冯火山双手捻起三注香,在蜡烛上点燃了,虔诚的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再插到太上老君塑像前的香炉里。
江南铁匠行中,都以太上老君为祖师爷,二月十五老君诞,前一天铁匠各家都为祖师暖寿,吃长寿面;诞辰当天带家中男子到老君堂祝寿,隆重举办仪式。
因为太上老君是铁匠的祖师,道士自然成了铁匠们的师弟,所以道士化缘到铁匠铺,要主动向师兄问好,铁匠予以热情接待。道士若不守规矩,铁匠就要罚道士跪在打铁炉前认错;要是道士还不认错,铁匠可以用钳子、铁铲打道士,甚至将火炉翻过来套在道士头上,俗称“戴纱帽”。
在楚风看来,这显然是早期道教炼丹行为与金属冶炼生产之间暧mei关系的佐证。他拒绝了参与祭拜,但饶有兴趣的观看了整个过程,当仪式结束后,他拿起松脂火把,从底部出铁口扔进了高炉。
出铁口的活门是用生铁做的,内侧敷了一层厚厚的耐火泥。等炉中阵阵青烟从口子里倒卷出来,冯火山的大徒弟张驴儿趴在口外,眯着眼睛朝里面看了看,“师父,燃得旺勒!”说罢顺手关上了活门。
冯火山一挥手上的小旗:“鼓风!”
二徒弟沈炽站在风箱旁边,见到师父发令,他立即扳下机括,巨大的水车在水流冲击下缓缓转动起来,引流渠中的水冲击着挡水片,把由搞出流下的动能传递给水车,再由偏心轮把水车的旋转运动变成风箱活塞的往复运动,伴随着一阵阵唧唧嘎嘎的木器转动,新鲜空气从风道吹进高炉中。
起初水车转得慢,鼓风机的风压小,炉内供氧不足,从炉顶冒出浓浓的黑烟,随着水车越转越快,炉内氧气供应充分,冒出的烟就由黑转青,由青转白,颜色越来越淡,最后,一大股火焰欢快的升出炉顶。
除了木炭,炉内还装了些经过洗选和土窑煅烧的铁矿石,另有石灰石作为造渣剂,现在火势大了,可以继续加料。
沈炽扳动机括,和水车联动的绞盘转动起来,通过滑轮组,拖拽高炉加料翻斗车的绳索慢慢收紧,翻斗车就沿着30度斜着的滑轨爬上高炉顶,底下的人一扯控制索,车内的矿石就倒进了高炉里。翻斗车又慢慢的退回来,工人们把木炭铲进去,它就又一次爬上炉顶……
有人点燃了预热池里的煤炭,进炉的空气经过预热,吹进炉中加剧了燃烧反应。
木炭和铁矿石相见恨晚,在炽热的高炉内郎情妾意,拥抱着、翻滚着,释放的爱火冲出炉顶直扑天际,**的高潮一浪接一浪。
所有人都呆在炉旁,观看这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景,只有楚风看了一小会就四下溜达。中午饭后,冯火山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面前,脸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太、太他吗的快了!东、东家,快去看,已经烧成铁水了!”
楚风给他倒了杯茶,“老冯,淡定,保持淡定。”
冯火山能不激动吗?以前他见过师父彭祝融炼铁,那高炉比东家这个小得多,一次出的铁也少,可费的功夫、费的木炭却多几倍,没有一天一夜,休想化铁成水。
现在呢,才半天时间,放以前铁矿石还没烧红呢,这里就炼成水了!
这不奇怪,想想夏天吃火锅的时候,如果空调正对着火锅吹,是不是很久都烧不开呢?炼铁也是这样,常温下摄氏二十来度的空气,吹进上千度的高炉内,无异于火上泼冰水,炉内木炭既要加热铁矿石,还要把空气烧热,这空气刚刚烧热了,又从炉顶跑了,风道吹进来新的冷空气。可怜的木炭兄,像是玩了“七星伴月”,再狠的猛男,他也挺不住啊!
空气预热就不一样了,木炭正和铁矿石干chai烈火呢,这边上千度的炽热空气还给他吃伟哥,那火势,就应了川渝人的一句俗话:“雄起,雄起!”
从高炉侧面的观察口可以看到,铁水聚在炉底,呈现出迷人的橘红色。应该开炉出铁了!
张驴儿穿上了厚棉衣作防护,手持长柄铁钳,把高炉下部出铁口的活门打开,顿时铁水跳跃着奔流而出。
这些铁水混合着炉渣,铁重而渣轻,炉渣大都浮在面上,大块点的在沟槽上就被一块生铁做的挡板挡下来,工人们拿着长铁棍子,把炉渣扒到一边。
此时用于浇铸的沟槽大开,地上早就摆好了模子,除掉大块炉渣的铁水,从沟槽流进模中,铸成一个个六寸宽、五寸高、一尺长的生铁块,铁比重7.8,每块生铁锭子按照宋制合一百一十斤左右。
不一会儿,铸了两百个生铁锭子。
冯火山已经傻了,福建最大的高炉,一炉出铁万斤,可这地下摆着的,就有两万多斤了!他猛掐了一下大腿,颤声道:“东家,我没看错吧?两万多斤生铁,天下最大的炉子,也得足足炼上三天三夜呐,这才不到半天……”
楚风笑笑,15立方米的高炉有效容积,即时以较低的利用系数,比如3计算,每天也能炼出45吨铁。
两万多斤生铁锭子,还不到一天产量的三分之一呢!
生铁够了,张驴儿关上用于浇铸的沟槽,打开通向炒铁炉的沟槽,铁水流进烧了小半个时辰的炒铁炉。
反射式炒铁炉外观像个功夫茶的茶杯,但杯底和杯壁是中空的,铁水装在杯中,煤炭在杯子底部燃烧。火焰通过拱形茶杯璧,把热量反射到杯内对铁水加温,然后从烟囱里抽走。
烟囱刚离开炉子的一段,就埋在铁水流入的沟槽底下,起到预热铁水的作用,而接下来的一段它和进气风道纠结在一起,将鼓风机送来的新鲜空气升温,最后才把温度降低了的烟气排到空气中。
加热炉中铁水,对入炉沟槽上的铁水预热,为吹入底部燃烧室的空气加温,火焰一路发挥余热,最后才变成一缕烟气消散在空中。
节能减排,人人有责。虽然琉球厂的技术水平,和后世京津唐地区的乡镇地条钢厂比都还很有差距,不过环保节能意识领先了整整八百年。
燃料和铁水完全隔离,就可以使用煤炭了,直接挖出来就用,比需要在窑里烧制的木炭成本低多了,反正不和铁接触,硫、磷等有害物质不会掺进铁水里。
此时铁水经过加热,已经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混在铁水中的细小炉渣。沈炽开动了搅炼设备,炉顶的大圆盘慢慢旋转,带动三根熟铁棍子在铁水里转圈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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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同学提出疑问,猫猫解释一下,主角是冶金机械方面的天才,但在阴谋、军事、感情方面则非常缺乏经验。我们的楚同学是正常人,毕竟现实中很少有理工科考一百分,还身体强壮脚踢猛虎拳打蛟龙智谋深沉心机百变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跑马的猛人吧?当然,春哥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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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百炼神锄
高炉炼出的生铁水,含碳量在百分之三左右,一经搅动,碳和空气中的氧在高温下剧烈反应,产生二氧化碳,放出大量的热。铁水开了锅,气泡咕嘟咕嘟的冒,把炉渣推到炉边堆积起来。
生铁熔点约1100-1200摄氏度,纯铁则高达1535度。当碳与氧气结合,生铁水中的碳含量逐渐降低,它的熔点就逐渐提高了,于是炒铁炉中的铁水变得浓稠,由清汤到酱汁,由酱汁到果冻……最后聚成一个个外形很可爱的铁团儿,颇有点像魔幻世界的史莱姆胶质怪。
这些可怜的胶质怪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了。
停下搅拌,工人们用长钳子夹起铁质史莱姆,放到锻锤下面敲打。丁丁当当一阵响,铁团中的碳元素以单质石墨的形式被挤了出来,和内部的细小渣滓、表面的氧化铁碎屑一起,因为高温而在空气中化作了点点火星。
这个锻打只是为了除去杂质,工艺非常简单,就用钳子夹着在锻锤下随便敲打几下,没有特别的要求。熟铁在高温下很软,所以造型容易,时间一长,学徒们的作品什么形状的都有,铁饼、铁棍、铁团儿……直到一个月后,沈炽拿精锻锤,为师父敲了个抽象派的头像,冯火山才宣布今后一律敲成铁棍,不得任意造型。
楚风对此表示惋惜,因为他觉得那个头像很有毕加索的风格,让沈炽发展下去,很有可能少了一个炼钢工人,多了个艺术大师。
锻打熟铁的过程比较耗费人力,几十斤的铁块,夹起来是要膀子力气的。好在学徒很多,一百多人,每人敲一块还得排队上,抢不到的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在后面看。
挨过敲打的所谓“熟铁”,其实并不是现代教科书意义上的熟铁。国际冶金界没有生、熟铁这种说法,现代钢铁工业上,含碳量小于0.02%的国内称熟铁,国外称纯铁,质地非常柔软;含碳量在0.02%-2.11%的叫做钢;含碳量在2.11%以上的国内称作生铁,国外称铸铁。
而在中国古代,以高炉直接从铁矿石炼出来的称作生铁,以经过炒铁炉(炒钢炉)炒炼的为“熟铁”。这种“熟铁”的碳含量,和炒炼时间成反比,炒得久,碳氧化得多,铁的碳含量越低,反之亦然,所以其碳含量能在0.01%-1.5%之间浮动,包含了现代意义上的“纯铁”和“钢”。
所以古代炒铁等于炒钢。只不过工艺很难把握,炒出的成品以铁和中低碳钢为主,狗屎运好的能碰上一两块高碳钢——概率和彩票中奖差不多。
笼统的说,钢铁产品中,碳含量越低越柔软,越高则越脆、硬。中低碳钢柔软,用来制作刀剑则不锋利,古人也把它视作“熟铁”,只有高碳钢的韧性、硬度、强度符合制作武器的需求,古人才认为那是“钢”。
碳含量的高低决定了钢铁的软硬,于是通过被锻锤敲打时的表现,有经验的铁匠能够分辨那是块软铁,还是能制作宝刀宝剑的好钢。
“师父,快来看,我敲的这块可能是钢!”有个小学徒惊喜的叫道。
显然,这个学徒判断失误,冯火山亲手夹着那块铁敲了几下,“还不行,这铁做菜刀、锛子足够了,打宝刀宝剑还差得远。”
张驴儿沉稳的说:“师父,您能看看这块。”
锻锤的每一次敲击,火花溅射,却敲不出多深的印痕,那块铁团又韧又硬,显然是上好的纯钢!
“这、这是真正的宝钢!”冯火山激动的向楚风跪下,声音都在发颤:“东家洪福齐天,东家是南斗星君下凡!第一炉炒铁就出精钢,打铁三十年都没见过啊!”
楚风一脸淡然:“概率罢了,以前你炒铁,每炉炒多少?我炒一炉是多少?这么多铁,工人们从炒铁炉里夹出来的有先有后,铁也就生熟不等,从纯铁到高碳钢都有,总能碰上几块好钢。”
冯火山恍然大悟,以前炒铁先将生铁捶成碎片,和木炭一起放入比这个小得多的炒铁炉里,风箱从炉子顶上鼓风。
烧得久了,生铁融化,再拿棍子搅拌,直到铁凝聚成团,最后取出锻打挤渣。
这样一次不过炒几十百多斤铁,楚大人的炒铁炉,直接用高炉炼出的铁水,一次炒铁上万斤,相当于以前炒百多炉的铁,出一两块精钢,实在不值得惊讶。
“东家,这块钢,能不能让我来打?”冯火山搓着两只大手,一脸兴奋的说。
楚风点点头,钢材,以后会有很多的,不稀罕。
“得勒!”冯火山高兴地夹起钢锭,先放到火上烧得通红,再用錾子敲下大约三斤重的一块,放到精锻锤下敲打。
他边敲边和围拢来的徒弟们讲解:“我这种锻打法,打出来的就是百炼钢,做成宝刀宝剑,可以断金切玉,砍头平过、杀人不见血。唉~还是年轻时和师尊彭祝融学的,自到船场,不是铸铁锚就是帮大家伙打点农具,好久没锻过刀了,也不知手艺回没回潮。”
钢锭被锻锤敲成了薄薄的一片,温度降低,钢铁烧透的金红色消退了,冯火山又把它放到锻炉上烧得红热,拿錾子敲了中间几下,铁钳一用力,就从中间折弯了叠在一起,再放到锻炉下敲打。
钢片再次被敲薄,再次折叠,冷了就放到锻炉上加热……所谓百炼钢,是指每回炉加热一次叫做一炼,回炉百次称百炼。当然在没有使用水力锻锤的时代,一般是师父拿铁钳夹钢片,徒弟拿铁锤敲打,人力抡锤敲得慢,敲不上几下钢胚就冷了,必须回炉加热,折叠一次往往要回炉四到六次,所以百炼钢也就折叠18-25次。
水力锻锤每分钟敲击150下,密如鼓点般锻打到钢胚上,比人力快了岂止十倍?
“真是太快了!张驴儿,沈炽,你们俩小王八蛋享福了,站着看师父打铁。想当初你们师祖爷打百炼钢,师父我在边上抡锤子,整整三天两夜没合眼,两边膀子肿得透亮……”
张驴儿专心看师父的动作,沈炽笑着说:“师父嫌咱们太清闲?好啊,把水力锻锤拆了,我替您抡大锤,不过——三天两夜我抡锤的累死,您老拿钳子的,不也去了半条命?”
“去去去,你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净和师父斗嘴。”冯火山嘴上给徒弟们忆苦思甜,手上的活儿可没停下来,水力锻锤打得快,钢胚折叠一次才回炉一次,二十次回炉就折叠了二十次,达到百炼钢的水平了。
现在要用锻锤给钢胚成型了,最后回炉加热了一次,冯火山把它拿到锻锤下,乒乒砰砰的一阵敲,渐渐显出形状了。
只见那东西为长方形,中间拱,两边弯,前端平,后端圆——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个锄头吗?
冯火山懊丧的一拍脑门:“啊呀,平时打农具打得多了,不自觉打成了锄头。”
只见那锄头上云纹若隐若显,如流水、如星汉,寒光闪闪、剑气冲霄,直有挂于壁上作龙吟之态。
楚风眼睛直了: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断泥切土、挖地瓜平过、刨芋头不见血的百、炼、神、锄?
三十三章 老君下凡
泉州港,祝家开设的商铺。
“好剑,好剑呐!”祝季奢***着一把青莹如玉的宝剑,就像***着十六岁少女缎子般的肌肤。
家世渊源,从小到大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但像这样的宝剑实在没见过第二把。剑身青光莹莹如镜,屈指向剑脊上轻轻一弹,便“铮”的一声龙吟,就算古之干将莫邪,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把这把剑献给伯颜丞相,恐怕家族的生意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楚兄,这把剑能否让与在下?小弟愿以千贯易之。”
楚风漫不经心的说:“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你要就送给你了。”
是的,百炼钢技术不过如此,在两千年前当可称雄一时,但和现代技术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仅仅是为了见识一下古代冶金技术,楚风才允许冯火山打了十把这样的剑,当了解古代所谓百炼钢技术的奥秘后,就禁止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冯火山和他的徒弟们得知这个消息,差点哭了,直到楚风拍胸脯保证会教给他们更好的锻剑方法。
但在祝季奢听来,简直不可思议:百炼钢已是宝刀宝剑的最高技术,按楚风的话头,似乎还有比这更好的?
他试探着说:“难道,楚兄还有更好的剑?”
“不错。”楚风让刘喜拿出了另外一柄剑。
这是怎么一柄丑剑啊,没有剑鞘、没有护手、剑柄是光秃秃的,连剑身也没有叠锻特有的云纹,而是白亮亮的一片,看上去死气沉沉,就像是块磨光了的铁片。
祝季奢一下子噎住了:“楚兄、楚兄莫非是戏耍在下?”
楚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若是让这两柄剑互斫,祝兄以为,哪柄剑会断?”
祝季奢不忙着回答,先仔仔细细的看了那柄丑剑,确实没有百炼叠锻的痕迹,十足的一块凡铁嘛。“楚兄说笑了,小弟愿以千贯为注,赌这把百炼宝剑胜。若是小弟走眼,千贯奉上;若是侥幸,楚兄的宝剑便姓祝了,如何?”
楚风大笑一声:“看好了!”
百炼宝剑匹练也似的森森剑光,向刘喜手上的丑剑卷去,两剑相交,只听得叮噹一声响,半截儿剑尖坠于地上。
断掉的不是那把“凡铁”,而是百炼宝剑!
作为具有二十一世纪冶金知识的人,很容易发现百炼钢的几个致命缺陷。
钢的软硬,与碳素密切相关,含碳量高则硬,低则软。刀剑兵器,最理想的情况是外硬内软,外硬则刃口锋利,内软则剑身弹性好、不易折断。
偏偏百炼钢在反复锻打过程中,钢铁外层接触空气,碳被氧化,钢质因碳素降低而变软;内部不与氧气接触,碳素减少得不多。如此一来,形成外软内硬的结构,刃口软不够锋利,剑身脆硬而不够强韧。
诚然,百炼锻打有助于除去钢铁内部的渣滓,减少残留渣滓的尺寸,从而使其成分趋于均匀,组织趋于致密,细化晶粒,改善钢的性能;但含碳量分布不协调,是它不可避免的缺陷。
聪明的中国工匠用局部淬火部分解决了这个难题。钢件经过淬火,从金相学上看,维氏硬度400左右的奥氏体,转变为1000左右的马氏体,简单的说,就是变硬了。
冯火山打成钢剑,淬火时,他稳稳的平夹剑身,只把剑尖和两侧的刃部浸入水中,一阵白雾滋滋响着腾起,这样就只有锋刃部经过淬火变硬,剑脊仍然相对柔软,这样就得到了外硬内软的宝剑。
磨制、安柄、装鞘,冯火山捏着自己打造的宝剑,洋洋自得,现在,轮到楚风出手了。
“我就用这块铁炼剑吧。”
当楚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因为那是最软的一块熟铁,拿去打锅铲都嫌软的熟铁。
“张驴儿,把那块铁给我称称,再打成铁片装到坩埚里面。把上好的木碳磨成粉,给我弄个半斤。对了,石灰也弄点细粒的。”
看看不像开玩笑,说话有条理也没疯,只好按他说的去做,张驴儿一会儿办完了事。
大家看着楚风拿块小石头,蹲在地下写写算算,很快抬起头来:“碳粉要三两半,石灰少点,都放坩埚里,给我搅匀了。”
石灰、碳粉、铁片,全装在坩埚里,像是盘披萨饼。它被送进了烘箱,哦不,是耐火砖做的坩埚炉。
底部进风,顶部烟囱抽风,煤炭堆到坩埚四周——燃料和钢铁不接触,所以使用便宜的煤炭。
点火之后四个小时,铁片完全化作了钢水,和碳粉融为一体;造渣用的石灰粒浮在钢水的表面,把磷、硫等有害物质尽可能的吸附到自己身上。
等它自然冷却,连锅端出来,把坩埚砸碎,敲掉钢渣,得到了非常纯净的钢饼。
这是碳含量被严格控制在0.77%左右的共析钢,它在红热状态下自然冷却,到723摄氏度时内部生成多边形珠光体组织,片状的铁素体和渗碳体平行排列,从金相学上看,其强度硬度和加工性能都很优秀,特别适合调质。
“从钢锭上截下一块,直接打成剑,不用百炼叠锻。”
张驴儿遵照楚风的指示,很快打出了剑型——不用百炼法,直接成型的速度快的很。
该淬火了。
张驴儿夹起钢剑,准备像师父那样局部淬火,只把剑刃放进水里。
“全放进去。”
张驴儿回头一看,楚风的神情不容置疑,他一狠心,把剑全放进水里。
“嘶—”的一声响,一半是红热的钢剑激起的水蒸气,一半是围观工人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才那打成剑的钢饼,人人都看出是举世无双的好钢,但楚风不许多层叠锻,不能成百炼钢,大家都有点惋惜;现在看到这么淬火,这剑必然发脆,一旦与其他兵刃相碰,非常容易断碎。
岂不是浪费一块好钢了么?真是暴殄天物啊!
难道,楚大人还有回天之术?大家有点不甘心,盼着楚风再出妙招。
直到楚风命令把锻炉熄灭了,众人这才死心,哀叹着慢慢散去。正在此时,只见楚风操起剑胚插到已经熄灭的炉火中,搅动几下又拿出来。
“好了,现在可以拿去打磨开锋,绝对是一柄神兵利器。”
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驴儿将信将疑的拿到砂轮机上,一边浇水避免退火,一边打磨开锋。不一会儿,粗磨出了锋刃,楚风急着试验,让他不用细磨了,安上个简易的剑柄就和冯火山打制的百炼宝剑互斫。
结果和祝季奢看到的那次完全相同。
冯火山的惊讶比他更甚。
百炼宝剑啊!百炼!自干将莫邪以来,制剑师的最高顶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踩在脚下了?
冯火山愣愣的看着断掉的百炼剑,一时痴了。
楚风知道原因。百炼钢加工中反复折叠锻打,层与层之间形成了氧化膜,多次折叠又造成金属疲劳,所以锋利的同时,也变得很脆,经不起大力碰撞。
而共析钢在淬火中形成坚硬的马氏体,硬度极高;他在炉火熄灭后把剑插进去,使剑身加温到500-600度,这叫做回火。淬火后回火,钢铁内部形成回火索氏体,变得更加坚固、强韧、锋利无匹。
淬火和高温回火的综合热处理工艺,叫做调质。
经过调质处理的共析钢,和百炼钢相比,在技术上超越了两千年,他们的碰撞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言而喻。
楚风把这些知识用普通铁匠听得懂的语言,教授给这些钢铁厂工人。
大家都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像冯火山这种站在本时代冶炼技术高峰的人物,更是眼前豁然开朗,觉得楚风替自己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人群后面,年轻的小学徒指指老君塑像,问身边的工友:“天哪,总督大人别是咱们祖师爷爷下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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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现代冶金学界关于百炼钢的争议很大,有三种观点:
1.认为百炼钢是含碳低于0.5%的低碳钢或熟铁在锻打过程中加碳粉,通过渗碳提高碳含量达到0.7%左右的高碳钢。
2.认为百炼钢是含碳2%左右的高碳钢或生铁在锻打中氧化脱碳,除去碳素降低到0.7%的高碳钢。
3.认为百炼钢关键不在于碳素含量,而是反复锻打除去杂质,并细化晶粒。
猫跳认同2、3号观点的综合,首先,锻打确能除杂并消去疏松多孔的结构,3成立;其次,现代科学分析,百炼钢内部碳素高而外部低,这只能是脱碳的结果。
三十四章 离经叛道
楚风没要祝季奢的千贯赌注,“我不要钱,只需要你替我招徕做烟花爆竹的工匠,另外收购硝石,越多越好。”
“楚兄要做烟花?”祝季奢奇道,“当今天下大乱,有心情放烟花爆竹取乐的人,恐怕不多。”
楚风笑而不答。
祝季奢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楚兄要做火yao!是了,火箭、火蒺藜、震天雷,皆是海上利器,楚兄纵横琉球,自然用得上这般货物!”
是的,要造火yao。自从军队建设的第一天起,楚风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使用什么样的武器?
给士兵配备长枪短刀,然后在战前大讲一段蒙古暴虐史,使劲儿灌输民族主义,再扯着喉咙喊一声“freedom!”,于是士兵们马上小宇宙爆发突破了绝对领域超越写轮眼到达黄金圣域,高喊着“满塞”以一当十以十当百,蒙古兵当着披靡溃不成军?
拜托,西亚的伊斯兰圣战者、波兰平原的条顿骑士团,都用血的教训证明了这条路行不通,楚风绝不认为自己给士兵洗脑的能力超越巴格达的哈里发,以及罗马教皇。
或者寻访名山大川,找到独臂不死鸟骑士改之.杨遗留的“天外陨铁之圣剑”,再苦修《幽暗地狱的九重禁咒》,终于得到光明神的眷顾,领悟至高神的究极奥义。先玩单骑讨,把张弘范、李恒、伯颜一一挑落马下,最后用改之.杨的超必杀技“西瓦大君主蒙哥之哀伤”,将忽必烈华丽丽的轰杀至渣……好了好了,睡睡也该醒了。
朱元璋、朱棣两爷子怎么干的?“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首以铳摧其锋,继以骑冲其坚”,把鞑子从江南一直打回了老家蒙古高原,还时不时的出塞去揍他们一把。
有这么成功的案例,完全可以复制嘛。琉球孤悬海外,又多山地,用不着马队,但火器完全可以先搞起来。
*苦味酸达纳zha药显然都不现实,黑火yao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原料需要硫磺硝石木炭,硫磺,宝岛处于火山构造带,海了去;木炭,用炭窑烧木头;只有硝石,宝岛上极少出产,必须依赖进口。
好在大陆、东南亚、印度都有大量硝石出产,而且除了中国人没有谁懂提炼技术,各国番商把整船的硝石运到中国来,再把提纯后的“中国雪”运回去染布、造高档玻璃。所以只要海路畅通,硝石的来源不是问题。
楚风本想以每柄宝剑折钱千贯,换硝石五百担,这么好的宝剑,祝家总得买上几十百来柄,那硝石就不用愁了。
谁知祝季奢开口就是:“百炼宝剑,我买十把,这种神剑,只要一柄。”
啊?
祝季奢给惊讶莫名的楚风解释:“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楚兄要的硝石,其价低廉,我祝家保证在一年之内,每月奉送一千担,惟请楚兄今后,不要再将此神剑卖出一柄!”
祝家结交蒙古亲贵,自然是将独一无二的宝剑,送与最有权势的人物,若是每个亲王都送上一柄,那谁还稀罕呢?倒是弄巧成拙了。
实际上祝家是以硝石换取宝剑的唯一专销权,想通这个关节,楚风也就释然,再次嘱咐他帮忙寻找火器工匠,便告辞出门。
本来可以直接回码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只脚仿佛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走到秀王府门前,想拔腿离开,两只脚似有千斤重。
没办法,在号称“工大读三年,母猪赛貂蝉”的某和尚大学苦苦煎熬,又身处号称“罗汉堂”的冶金机械系这个全校性别比例重灾区,咱们的楚同学除了看看海东某国的“动物世界”,研究一下人体生理问题以外,平时看见美女都要两眼放绿光的,何况这个娇滴滴脆生生活色生香的玉清郡主?实在是把他的一颗兽心全偷走了。
呆立半晌,他才猛的一拍额头:唉,楚风啊楚风,还没清醒过来么?天上的彩虹,你看得见,但抓不着!他狠下心,一跺脚,头也不回的向码头走去。
秀王府书房,玉清郡主伸出如玉的皓腕,托起香腮,盯着山墙下的书厨发呆,往日流光溢彩的杏核眼,现在却显得有些凝滞。
福州传来消息,玉清的父王赵与檡,以亲王之尊出镇瑞安府,对抗元将阿剌罕。
父亲来信请表哥往军前效力,昨日与表哥说了,哪知他竟然说儒门弟子须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疆场厮杀不是读书人的本分,故而一口回绝了父亲的邀请。
哼,表哥又在强词夺理了,难道起义兵勤王的文天祥文丞相不是儒生,死守信州的谢叠山不是读书人?玉清本想反驳,可看到表哥自以为是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往日互相辩难为戏的心情,怅然回到王府。
书橱上,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墨法释道诸家书籍,满满的几大柜子。从小熟读兵书战策,精通文武治略,父亲夸我十个男儿都不及,却没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可恨啊,为什么我不是男儿身?
倒是那个海客,说的虽然离经叛道,却有几分道理。男人不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整天要么空谈正心诚意,要么盯着女子守什么三从四德,难道你正心诚意、存天理灭人欲了,鞑子兵就不来入寇?难道妇人三从四德了,元鞑子便不会*掳掠?
甚至脑中冒出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便是朱文公起于地下,面对那些连字都不认识的生番,又能如何呢?和他们讲讲天理人欲?
无数个从来没有过的怪念头,在此社稷危亡、山河破碎的时候,纷纷烦烦的涌上心头。
“我的郡主小姐诶,和孙少爷怄气啦?”红莺端着刚用红泥火炉煎好的茶走进书房,将茶杯放到书案上,娇笑着说:“赶明儿我到孙少爷府上,叫他亲自来给咱们家郡主赔罪。”
“去去去,你自己想去找孙君罢了!”玉清被红莺逗笑了,“你呀,急什么?通房大丫头的命,跑不了。”
被小姐说中心事,饶是长着一颗玲珑七窍心的红莺也没法反驳。
是啊,做小姐贴身丫环的,一半都会陪着出嫁,做个通房大丫头,那可是要为男主人侍寝的!
那个女儿不怀春?既然是个通房大丫头的命,小姐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丈夫了,自然巴望着他能年轻点、温柔点。孙公子的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青年才俊、文采风liu,嫁给他不辱没小姐的人品,也不辱没了自己。
更何况秀王爷在府中的时候,听得小姐去孙家,都是笑呵呵的,看这意思,两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那自己不就……
红莺被玉清顶到无话可说,这可是少有的。两人从小在一块,名为主仆、情实姐妹,郡主辩才无碍,但往往经不起这刁蛮小丫头的胡搅蛮缠,今天占了上风,玉清忍不住调笑道:“你呀你,若是心中装着孙公子,我就不和你抢了。哪天就把你嫁过去得了,我就不嫁了,免得呀,争宠争不过你这娇俏小美人儿!”
红莺一急,小嘴儿劈里啪啦:“哎呀呀,郡主自己变心了还倒打一耙!我还不知道呀,自打那个海客说了些混账话,咱们的郡主小姐就整天胡思乱想的……”
玉清脸色一正:“不可因人废言,那人说的,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但仔细想想确有三分道理。只不过,一个见利忘义的海上番客,说这些也就是图一时口快罢了,和前线一刀一枪搏杀的将士、和读圣贤书的士子比起来,无异于云泥之别。”
“阿嚏、阿嚏!”楚风在回琉球的船上连着打了好个喷嚏,他莫名其妙的揉揉鼻子: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三十五章 琉球一日
经过几个月的扩建,盐田的面积扩大到八十亩,尽管天气转凉日照减少影响了生产效率,但生产能力仍然创纪录的突破了每月三十万斤。
按照和祝家约定的价格,这些盐价值一千二百万文,或者一万五千五百贯。楚风的盐价格低于市场价三成不说,购盐还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用买盐引,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
祝家从陕西盐池、四川自流井和淮扬盐场等传统产盐地逐步减少了采购量,现在对楚风的盐巴是敞开收购。
三十万斤听起来很多,但是三四口人的一户,就算省着吃,一斤也就够一个月。像泉州这样的大州,就有户口近三十万,楚风的这些海盐即使全卖到泉州,也只够泉州人吃一个月。
祝家私盐销售面向天下十七路再加两河山陕,无数州县,区区三十万斤,真是“毛毛雨啦~”。
况且以前大宋的官,有要钱的有不要钱的,有要脸的有不要脸的,私盐还得偷偷摸摸卖;南宋朝廷垮台,北元派来的鞑官都是要钱不要脸的主,送够了钱,什么禁榨什么盐引?都是狗屁!盐巴随便卖!
海盐生意从楚风最初担心卖不出去,到后来的供不应求。当然他不会把海盐全卖给祝家,自己留个三四万斤,卖给琉球人吃,还有些小商贩批发了海盐去和土人换鹿皮鹿茸。
仅海盐一项,楚风的收入就超过了一万五千贯,他用平价粮食、免费教育、低价住房、低税率、高工资等等各种形式向社会转移支付,极大的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现在不但匠户村的市面繁荣昌盛,就是附近的土著部落也受惠不少,比如最大的受益者阿泰,发财之后决定不再住竹楼了,他羡慕汉人的砖房,于是买回去大批砖头水泥,正在部落中起造“头人府”。
今天是景炎元年十一月一日,琉球匠户村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男女老少都出门,姑娘们想扯块花布,妇人家出门买点菜蔬,小孩子嚷着要吃糖,男人们被妻儿老小拖出来逛街,面上摆出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张三哥,你也出来了?”船场的帆匠陈虾子和张福打招呼,这张木匠平时在船场里喝了点小酒就吹牛,自吹自擂说什么“不把老娘们治得服服帖帖,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点粑耳朵的陈虾子,就常常被张福嘲笑,可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和老婆孩子一起上街。
此刻壮壮实实的张福,左手提着个花布包袱,右手拎着只大公鸡,身边的妻子娇娇怯怯的,却是空着一双手。
见此情此景,陈虾子就有点好笑。
张福这个媳妇,是大户人家偏房生的,知书识理人又漂亮,当年娶进门,可费了老鼻子劲儿,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但这世上凡是怕老婆的人,却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最喜欢在外面吹牛能降服老婆,而且越是怕得很,越要吹得凶,张福自然不免此疾,现在被陈虾子撞破,他面子上甚为尴尬。
亏得张福有急智,开口对着媳妇大声嚷嚷:“抢什么抢,我整天锯木头,两膀子力气一天不用就要酸疼,提点东西咋啦?”
张福媳妇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领着孩子去挑货郎担子上的小玩意。
陈虾子和张福寒暄几句,张福还大大咧咧的说:“小媳妇,跟着大老爷们瞎掺合啥呀?老陈,咱们去喝两杯酒。”
他不过是随便说一句图个面上光,要真敢把媳妇孩子扔大街上独自跑去喝酒,恐怕晚上回家之后,难免要跪一跪搓衣板了。
陈虾子一听,正中下怀,拉着张福就往酒肆走。
“咱们做工的,从来都是工场有活儿就干,哪儿讲什么放工?楚大人宅心仁厚,每月给放三天工,正好,咱哥俩好好喝一杯。”陈虾子早看穿了张福的老底,故意拿他开心。
勤劳的汉族人民,从来不知道什么休息日,不管工场工匠、商铺伙计还是士兵农民,一年到头都在勤耙苦做,只有新年、端午、中秋几天休息。
楚风实行旬日休息制度,一月分上中下三旬,属下的各个工场、小学每逢旬日,也就是每月的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除了必要的生产人员以外全部放假休息,值了班的在第二天补休。
只有钢铁厂的高炉是连续运转不能停,好在大量利用水力,工人的体力消耗少,于是一百二十人分为六个班,每天三班倒,另外的三个班休息,第二天轮替。
每逢旬日,琉球市面上就像过节一样,人们扶老携幼的出来散散心,日子紧巴的买点小东小西,手面宽松的还要坐坐茶馆、上上酒楼,任谁都觉得比在临安还过得好些,没有官府的苛捐杂税,没有鞑子兵的死亡威胁,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小日子,真比蜜还甜。
可张福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被陈虾子死死拉住,一步步走向酒肆,简直就是比森罗殿里走一遭还要难受。想跑吧,抹不开面子,往后船场里自己还不得成大家的笑料?不跑呢,扔下媳妇去喝得醉醺醺的,晚上回家还有个好吗?
左右为难啊!
刚要走到酒肆,嘿,巧了,路边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好机会!张福拉着陈虾子,三步并作两步挤进去——他准备趁人多溜号,若是陈虾子问起,就说被挤得失散,自己回家去了。
人群中间,快嘴二婶双手叉腰和人吵架:“凭什么交这么多税?老娘卖两个鸡蛋也要交税,一个鸡蛋才几文钱?不交不交!”
财税科的征税员许显扬打开一本册子念道:“经调查,洪梅氏每日平均出售茶叶蛋五十个,得钱二百五十文,我琉球政府每十税一,该税二十五文,合月交七百五十文。”
哗,二婶每日卖得二百五十文,每月收入接近十贯,这可当两个工人的工资了呀!人群轰的一声议论起来,没想到小小一个茶叶蛋这么挣钱。
有人笑道:“二婶硬是要得,一个婆娘家,当两个男人用!”
二婶慌得连声高叫:“我的妈耶,哪儿有这么多?我每天卖的五十个蛋,只有十个是自家母鸡生的,有四十个要找别人买,每天买鸡蛋都要花一百二十文!天地良心,赚到自己手上的,实实在在只有百来个铜钱!”
许显扬一愣,问道:“是真的?”
卖菜的胖丫,还有另外几个街坊都出声作证,二婶叫道:“不相信,去我家看嘛,统共十几个母鸡和十来个半大鸡崽,一天生得出好多蛋嘛?”
许显扬一本正经的算道:“哦,那要扣除你买生鸡蛋的费用。二百五十减去一百二十,余一百三十,十税一该收十三文,一月即三百九十文。另外请你想一下,是和哪个买的生鸡蛋,我好找他收税。”
虽然税收一下子少了一半,二婶还是有点不甘心,嘀嘀咕咕的说:“不是当初说的不收税嘛……”
“是不收农业税,但要收工商税,只要进入流通环节,出售牟利的都要收税。”许显扬把接受税务员培训时,楚风讲的话说了出来,现场没几个人听懂,二婶更是眨巴着眼,一头雾水,他接着解释:“比方说你在临安的时候,种田都要交税,是吧?但现在,琉球政府不收农业税,只收工商税,也就是说,你自己种粮自己吃,我们不管;拿出来卖,就要收税。”
二婶还有点不服气:“皇粮国税,那是天经地义。你这个是个啥子税哟?”
三十六章 一网打尽
“税收,是老百姓为了获得公共服务,而向政府支付的佣金。”楚风笑盈盈的站在人群后面。
“大家从临安逃难到琉球,既然有三千多人在这里,就难免会有单个人、单个家庭无法解决的需求,对内对外也会有矛盾产生。政府,就是大家公选的管家,替大家管这些事情。譬如说,山越人要吃郑发子,汉军就去把他救回来;小孩子要读书认字,政府就兴办小学教他们念书;刘喜管的警察,好像大家共同请的保镖,替大家捉小偷、打强盗。”
“政府做这些事情,都是要花钱的,这钱怎么来?既然享受了服务,当然每一个人都应该出钱。”
楚风说得通俗易懂,大家纷纷点头,确实,请管家、请保镖、请教书先生,没听说可以不花钱的。
二婶就问道:“假如有人就是耍蛮不交税,那又咋样呢?”
楚风脸色一正:“政府收的大家的税,替大家服务,如果有人享受了服务,却不愿意出钱,不是占别人的便宜吗?和到酒楼白吃白喝没有任何区别嘛。遇到这种情况,政府当然就要请他吃官司,罚款,坐牢!”
人群的议论声一滞,大家都想起来了,这位整天笑嘻嘻的楚总督楚大人,曾经带兵斩下山越人的二百多颗脑袋,现在还堆在村外的路口!
就有人劝道:“二婶,别犟了,琉球的税,比起余杭县的鱼鳞册页,实在低得多啦!”
“我、我又没说不交……”二婶悻悻的从褡裢袋里摸出三百九十个铜钱,递到许显扬手里,换来一张完税凭证。
目前从商品市场上收得的税款,还不足政府支出的百分之一,全靠楚风的私人财产支撑。现在就急着征税,不是为了那点税款,而是培养居民的纳税意识,打造近代社会的基石,强化居民和政府之间的契约关系。
幸好现在征税对象多是些小商小贩,征税员只要识字、能简单算数就行了,专业财务人员,还得让张广甫慢慢培养。
“快、快去码头上看,钻天猴他们打了、打了好多鱼!”有人从码头上跑来,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切——!打鱼有什么稀奇?”
“一网打好几万斤的鱼,你也见过?”
啊!一网打几万斤?!
街上的人拔腿就朝码头跑,就连二婶都扔下煮鸡蛋的炉子不管了。自打楚大人到了琉球,稀奇事儿天天有,不过从没见他打过鱼,这回又是哪个高人干的好事?
楚风不徐不疾的跟在人群后面,敏儿就知道,这回肯定又是楚哥哥弄出来的。前一段时间,阿娘整天和张婶、杨婶、马大姐她们呆一块儿,把楚哥哥从泉州买回来的好多渔网拆开,再缝成一张大网。
好大的一张网咯,收拢了要堆一间房,摊开了,估计能把小学外面的操场罩上!那么大的一张网,也该捕到几万斤鱼嘛。
这个楚哥哥,还有什么他不会的呢?敏儿扳着白白胖胖的手指头,实在想不出来。
现在琉球村的建筑格局,是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地方,和海岸平行,从东北到西南方向成条带状。盐场建在南边三里外的海湾,村子北边五里外是一条大河,船场就在河边,开采石灰、粘土的地方和砖窑、水泥窑都在村子东边一两里内,煤矿在东北方向五里,铁矿在同一方向三十里,方向稍偏北一点再走二十里,就是阿泰的平坝人部落。
船场有一处栈桥码头,主要为造船服务;村南头也有个小码头,和村子挨得近,出海捕鱼什么的都是用这个码头。
侯德禄站在船头把舵,他把船开得非常平稳,因为他的水手们都在船尾,忙着起网。
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尽全身力气转动绞盘,巨大的拖网,装着整网活蹦乱跳的鱼儿,慢慢的被拖到了船尾。
楚风只听说过拖网捕鱼,这拖网长个什么样儿,的确没见过。只是凭想像觉得既然拖在船后,就不应该是王大海平时撒网捕鱼用的那种长方形鱼网,就试着让敏儿妈领着些妇女,把泉州买的上百张网缝成了网兜型,就是舀鱼、捕蝴蝶或者格格巫抓蓝精灵的那种网型。
第一次试验很不理想,这玩意儿在海水中根本不张开,像块大抹布似的拖在船后面,连半条鱼都没捞到。
还是王大海提供了思路:“楚哥儿,我平时打渔那网,四角是缝了铅坠子的,它才往底下沉嘛。”
对呀,要让渔网展开拖在船底,网底部和网口下沿装上铅块,网口上沿系上空葫芦,这样整张网不就张开了吗?
可楚风毕竟没有经验,这艘剪式帆船的船尾,临时架设了收放网的绞盘,却忘了设计将渔网吊起的设备。弄湿的渔网加上网中的鱼,怕不有五万斤,靠绞盘的力量,没办法把它从海中弄上船。
于是岸上的人,就看到了无厘头的一幕:飞剪船拖着一张大网,网中满满当当的几万斤鱼,在海上开来开去,活像没头苍蝇乱撞。
有人扯着嗓子喊:“喂,你们怎么回事啊?咋不靠岸?”
水手的声音从辽阔的海面上传来:“没办法把鱼拖上船……”
“这还不简单?到码头栈桥抛缆,我们帮你从海滩拖上岸!”
岸上几个力大的小伙子跑上栈桥,船上水手把拖网的缆绳抛给他们,这几个小伙子抓着缆绳就向岸上狂奔。
几万斤鱼在网中左冲右突,力道何止千钧?幸好鱼儿们不懂团结就是力量,各朝各的方向游。
饶是这样,拖网仍然逐渐向大海深处滑去。几个小伙子一边跑一边放松缆绳,看得敏儿捏一把汗:为了那张大网,阿娘费了老鼻子劲儿啦,可千万别被鱼儿们拖到海底去!
短短二十丈的栈桥,成了人和鱼较量的路程,几个小伙子知道凭自己肯定拉不住,只有一路松着缆绳,快点跑岸上去,人多才有希望。
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缆绳捏在手上只剩下个头子了,岸上的人等得心焦,有人一下扑出去,抓住了绳头。
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手抓住了绳子,敏儿放下了心,大网和那些鱼儿,跑不了!
人们不顾被海水弄湿身体,纷纷站到海滩拉网,笑着、叫着、喊着号子,人多力量大,那满满实实的一网鱼,终于被拖到了岸上。
这些人,真、真是朴实可爱啊!楚风小小的感动了一把,随即大声喊道:“各位,多谢了!今天要不是大家援手,莫说鱼,连网子都保不住。今天我请大家吃鱼,这些鱼,全都分了吧!”
就搭把手还有鱼吃,何况这是自己动手努力拖上岸的鱼,众人特别高兴,大人小孩,一人提着几条鱼,兴冲冲的回家。
不过这鱼多了也有人担心:“瞧这情形,每天能打四五网,每网都是几万斤,咱们琉球才几千人,咋吃得完呢?”
楚风早想好了销路:“吃不完可以卖嘛,鲜鱼不好保存,做成咸鱼,卖给山越人。再卖不完的,晒干了打成鱼粉,拿去喂鸡、喂猪,好得很!”
“楚总督,那个鱼粉,我、我能不能拿点去喂鸡?”洪家二婶在旁边弱弱的问。
“呵,我知道你会喂鸡!”楚风正在兴头上,比比划划的说,“我告诉你个好方法,就是弄个通排的大房子,用铁笼或者木笼子,一排排的架起来养鸡。一间房子可以喂上千只,一个人就管得过来,再喂鱼粉、芋头干当饲料,鸡长得飞快,你肯定发大财。”
二婶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听起就是好,可惜没得本钱搞。”
“如果你愿意办养鸡场,我可以给你借款,或者投资。嗯,这么算,如果借款,一年还,利息三成;投资呢,我给你两百贯,将来赚钱,你二我八。”
二婶抓着头皮想了半天,最后作出了一生中最令她追悔莫及的决定:“借钱还是不稳当,算投资嘛。”
“好的,你可以去找张广甫拿钱了,当然,要打张合同。喂,等一下”楚风又把转身朝财税科跑的二婶叫住了,“对了,鸡舍要注意通风,地下撒点石灰消毒,嗯……我也没养过鸡,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你要自己多摸索。”
殿四?啥子东西哟?二婶晓得这位总督大人经常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也没当回事。
三十七章 新装备
“嘣嘣嘣”,总督府大门上的铜环被人扣响了,楚风开门一看,是那个发现铁矿山的土人女孩,叫什么山花的,她身边还跟着头小梅花鹿,柔柔弱弱的,头还不到人腰高。
阿泰把百斤大米、百斤盐巴给了山花,告诉她这是楚大人的赏赐。
呵,在平坝人部落里,这可是笔不小的财富!这下,弟弟们不用挨饿,阿妈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山花对善心的汉人大老爷感激的稀里糊涂,一直想找点什么报答一下。
可天下的宝贝,哪一样汉人没有呢?山花犯愁了。听说汉人喜欢鹿子,不过成年的大鹿她也猎不到啊,正巧有天去山后,听见小路边草丛中有呦呦鹿鸣,扒开一人高的长草,哈哈,一只漂亮的小鹿!
看大小,最多生下来几个月,说不定还在吃奶呢,它的父母,也许是被野兽吃掉,也许是被猎人捉去,只剩下小鹿在窝里,饿得直叫唤。
山花抱着小鹿,就找到汉人大老爷的府上,她想把小鹿送给恩人。大门一打开,她也不敢和“天神般的大老爷”说话,就扑倒地上,砰砰的磕了几个头,扔下小鹿,飞快的逃走了。
楚风摸摸脑袋,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低头看看,这只小鹿大概有二十多斤吧,貌似很好吃的样子,嗯,听说新鲜乳鹿肉大补,特别是男人吃了,嘿嘿……
小鹿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无辜的看着这个面带淫笑目露凶光的人类,怎么都觉得他有点像山林里的大灰狼。
“小鹿小鹿乖乖,跟大哥哥往这边来……”楚风牵着小鹿,向厨房走去。
“呀,真漂亮。哪儿来的?”敏儿一早把熬的稀粥、小菜给楚哥哥端来,就看见这只美丽的动物。
栗红色的皮毛柔顺光亮,点点的白斑像盛开的梅花,轻轻***它,皮毛缎子般光滑,奶胖奶胖的小鹿呦呦叫唤着伏下,一点也不怕人,两只长长的尖儿朵立起来,圆圆的小鼻头微微颤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透出温顺的目光。
“楚哥哥,小鹿给我养吧!”敏儿渴求的看着楚哥哥。
敏儿的要求,楚风从不拒绝,于是,煮熟的鹿肉飞到了小胖丫头的怀里,还撒娇似的扭来扭去。
最可恨的是,这鹿在敏儿鼓鼓的胸脯上磨蹭,冲着楚风得意的灰灰叫,那叫声,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像笑声。
天哪,这还是鹿吗?
吃鹿不成反被鹿耍的楚风,匆匆搞定早餐,刚吃完,琉球政府的衮衮诸公们,就穿着草鞋戴着斗笠有人腿上还沾着泥巴,来总督府上议事了。
琉球建制以来,如无特殊情况,各科科长须在每天巳时初刻到总督府集合议事。
兵科长陆猛首先发炮:“总督大人,我们汉军到现在还没有戎服,这事您得解决啊!士兵们穿得杂七杂八,不像个军队的样子。”
楚风摸摸鼻子,自己确实太不关心军队建设了,到现在汉军还没有制服穿。“嗯,这个事好解决,下次到泉州多买些布,回来叫王家婶子把上次缝拖网的妇女召集起来做军服,现在好多小孩子在上学,不回家吃中饭,几个工场的工人中午也是在场上吃,这些妇女可以腾出时间来,对了,王科长,你和婶子说说,干脆让她出面办个缝纫工坊。”
王大海有点迟疑:“她?老窝在家里的婆娘,怕做不来这事吧?”
“怎么不行?婶儿上次指挥十多个妇女,不是把拖网缝得好好的吗?我看行!”
陆猛也笑道:“王科长,您别把婶儿看扁了,我从小到大……”
“去去去,就你小子能撺掇!”
“王科长,政府开会,您得叫我陆科长。”
王大海气道:“你个……好好,陆大科长,让你婶儿试试行了吧。”
“对了,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楚风一拍脑门,“不仅军队,王科长管的警察,已经招了十来个人,也得配上制服。”
关于军警制服的颜色,几个人又开始争论,楚风最初提出的绿色,遭到一致反对,自唐以降,“绿帽子”已经有某些不太美好的含义了。
最后确定了汉军服为黑色,警察制服为红色,楚风特意把两者明显区别开,因为在他的理念中,警察为维护治安服务民众的政府机构,显眼的红色能让老百姓一眼就看到,增加安全感;军队则是抵御外侮对外征战的暴力机器,黑色比较容易隐蔽,如果战场上列阵,黑压压的一片,也颇有威慑力。
既然说起军队,楚风就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汉军使用的武器装备,从打山越人那时候就没换过。
陆猛淡淡的说:“总督大人,和您的盐场、船场、钢铁厂比起来,咱们汉军就是受气的小媳妇呐,早习惯了。”
楚风沉声道:“怎么不重视?我们琉球孤悬海外,就这么区区三千多人,要防土人反叛,将来还要防元鞑子,汉军就是老百姓的命!”
“我任命你做汉军领军、兵科科长,是让你整天带兵摸爬滚打的吗?训练,肯定要抓紧,但你更多的职责是思考并制定方案,考虑这只军队应该怎样发展壮大!”
“我是没钱吗?没钢铁吗?钢铁厂的钢铁堆积如山,造成兵器,可以武装几十万人的大军!是你,不及时报告军队的需求,才造成目前的问题!”
被楚风一顿批,陆猛才想起来,确实,自己不仅是汉军的领军,还是琉球政府的兵科长,军制、兵器、训练,都应该抓起来的。
“属下知错了,请总督大人责罚!”
楚风脸色一缓,“算了,下不为例。以后有什么想法,用到钱的和财税科张科长商量,一百贯内不用报我,不用钱的由你自己就做主!对了,武器装备,你有什么考虑吗?”
陆猛等的就是这一问,他摸出鹅毛笔,在纸上画了杆长矛。“这个长矛还是长九尺,矛尖用精钢打造,紧靠着矛尖的这两尺木杆,用钢皮卷着裹上,可以避免敌人用刀削断长矛;矛尾加个小圆铁球作配重,挥舞长矛就省力得多,万一遇到前刺不顺手的时候,还能用它砸敌人。”
楚风点点头,觉得这个设计不错。
“还有,我寻思光靠长矛还不行,如果敌人足够强大,冲破我们的阵型,拿什么肉搏呢?最好每人发一口腰刀。”
陆猛说着随手在纸上画了柄腰刀,直刃弧背,前锐后斜,是宋朝流行的“手刀”样式。
楚风见了直摇头,这刀前面不够锐,刀锋太平刀身太直,不利于劈砍。他刷刷几笔,在旁边又画了一柄刀。
陆猛眼前一亮,这刀前端有反刃(刀背前端有刃),刀尖两面开锋,利于刺杀;刀身狭长弯曲,劈砍有力;上面还开着一条血槽,一旦命中敌人,将是致命的伤害!自小习武的陆猛,当然看得出这把刀的好处。
“这种刀加工起来,恐怕比较贵吧?”陆猛刚说完就自己笑起来了,如今钢铁厂的加工力量,满足一百个人的汉军,怎么搞都是绰绰有余。
楚风继续让陆猛震惊,总督大人在纸上写写画画,继续说道:“还要搞全身盔甲和盾牌,盔甲可以用柔软的鹿皮做衬里,钢铁做甲片;盾牌可以用木板,外面包钢皮……盔甲盾牌具体做成什么形状,你们可以多做几种,在训练中实验,哪种好,以后就批量生产哪种。”
天哪,一支装备全钢盔甲的军队!陆猛被巨大的幸福感击晕了。
还是曲海镜岔出来问了句:“全身盔甲,加上盾牌长矛和腰刀,会不会太重了点?”
楚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确实太重了,士兵体力负荷不了的。那就做胸甲吧,这样两块弯曲的钢板,只要半分厚就够了。铁比重7.8,防护面积前胸后背加起来0.6平米,算下来7公斤,加上鹿皮衬里不超过八公斤,头盔一公斤,再加长矛腰刀,十多公斤,那么盾牌不要超过五斤重。好在琉球村通往各厂矿都有道路,更远的地方可以坐船,嗯,定了,就这么办!”
总督大人又说了一番稀奇古怪的话,就拍板作了决定,只有曲海镜隐约听懂了几分。
陆猛欲哭无泪,姓曲的一句话,全身钢甲的两条腿两只胳膊都没了,只剩下副胸甲,他狠狠的瞪了眼曲海镜,低声骂道:你个汉奸!
三十八章 抢金子去
“东家、不、楚总督,”张广甫终于改口了,自从做了财税科长,家里大小老婆都低眉顺眼的乖得不得了,时不时还表现一番“举案齐眉”的贤淑劲儿,把他抬举的不行,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如今不是临安船场的师爷,而是琉球政府的番官了。
“总督大人,昨天我翻了钢铁厂的帐本,每天都要花出百贯铜钱,到现在还没有一分收入,炼出的钢锭、铁锭都堆成了山。还有,我听说上次去泉州,您不要万贯铜钱,却要了几十船石头,这、这、这不是开玩笑吗?只出不进,再有个把月,我这个财税科长可干不下去了。”
张广甫眼看着钱库越来越空,再想起楚风那十一柄宝剑,本可以卖出万贯铜钱,就觉得心疼,老头子一生气,白胡子一翘一翘的,煞是好看。
楚风心里默算了下,高炉每天出铁45吨,合宋制七万五千斤,这里矿石的品位不算高,大约百分之五十上下,就要买十五万斤矿石,每百斤三十文,每天要花四万五千文,合近六十贯;再加一百二十个工人,平均六贯一月的工钱,每天也得二十四贯;另有煤炭、木材的费用,每天百贯支出,倒不是胡吹大气。
曲海镜说:“蒙古本族连铁锅都不会做,钢铁可以卖给他们嘛!”
“汉奸!汉奸!”陆猛忽的一下站起来,“把钢铁卖给鞑子,让他们做成刀枪屠杀我们宋人?!”
“我、我……”曲海镜涨得满脸通红,他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做学问做得思维简单、一根筋,只想着卖东西没想着这一层。
楚风两手向下一按:“好了好了,都坐下听我说。我做几柄宝剑,卖给鞑子王公,让他们摆在厅堂上做装饰是没问题的;大规模卖出售钢铁,武装鞑子的军队来屠杀汉人同族,这个汉奸的罪名,千秋万世也翻不起身,绝对不行。”
“卖给大宋如何?”
“尽量不要过早卷入宋元之争,我们的力量太弱小,宋有可能把我们当作海寇剿灭,蒙鞑子更不会放过我们。与其无谓的牺牲,不如争取时间发展壮大。”
这些话里,已经把琉球置于和宋元双方并立的地位,俨然以第三方自居了,由于楚风大力推行完全不同于大宋朝廷的官制、军制,努力建设商业社会,再加上孤悬海外的疏离感,琉球人众并不以楚风的话为忤。何况,所有的人都明白,以大宋固有的逻辑思维,很有可能把琉球当作海寇~~呵呵,上了贼船就不好下了。
讨论来讨论去,宋元双方都惹不得,那只好卖到海外番邦去了。张广甫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往东北,有高丽、日本;往西南走,有占城、真腊、安南,再往西走是暹罗,继续下南洋大海是三佛齐,过了三佛齐是天竺、大食,再往西就是总督大人您住过的大秦。”
楚风奇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张广甫老脸一红:“学生、哦不,下官一处都没去过,就是以前在临安、泉州各处游历,爱听番客讲点海外轶事,下官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画成一幅海外风情图。”
那好啊,拿出来看看。
楚风眼巴巴的等了半天,张广甫回家拿来一幅地图,上面的内容让楚风大掉眼镜:比例不协调且不说,狭长的马来半岛画作了一片大陆,斯里兰卡居然和印度连在一块;地图上还画着许多莫名其妙的怪兽,似乎把山海经和航海图印到了一张纸上。
算了吧,我自己画一幅,当年通宵玩《大航海》,那地图至少比这精确多了,楚风无奈的摇摇头。
幸好张广甫打听得各国情况,倒是八九不离十:高丽本是武将崔氏掌权,国王实为傀儡,自蒙元兴起,崔氏奋力抵抗,终归失败,其国内文官重新掌握政权,与蒙古通好称臣,此事在十多年前。当今高丽王名为王椹,幼年即是在蒙古大漠做质子,后来放回国内继位,娶的王后是蒙古公主。
日本现今有两皇并立,天皇为“治天之君”,是假王;幕府将军为治世之君,乃真王。然则目下幕府将军也被手下架空,幕府中北条氏掌权,其当代家主名为北条时宗。两年多前,鞑主忽必烈派遣大军征日,登陆之后打败日军,却被暴风雨将舰船打沉,落得个全军覆没。如今的日本,十分仇视元朝,只和大宋通商。
二十年前,蒙元取道四川,灭段氏大理国,安南、占城、真腊等国地处大理之南,现今自相攻伐之余,又都和元鞑子兵戎相见,鞑子虽然势大,但这几国土地湿热蛮荒,元鞑子毕竟不能轻易取胜。
三佛齐、天竺等国太远,暂时不考虑。
张广甫说着话,楚风笔下不停,先按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地图把大陆、海洋和岛屿画出来,再按张广甫的说法,将他们的国界、国都一一标注。这份地图虽然粗陋,但使用了比例尺,各地之间的位置关系非常清晰,至少比十八世纪欧美的航海图精确。
对照海图,楚风发现了问题:“这里,菲律宾,或者叫做吕宋吧,离我们比高丽、日本、安南都近,怎么没有国家?”
张广甫解释,不同于前述受大宋册封、前来大宋朝贡的国家,吕宋自古就是荒凉海岛,要么是海盗落脚之地,要么是比琉球的山越人更加野蛮落后的马来部落,根本没有商客愿意到那儿去做生意,也没有什么国家。
楚风想想就明白了,安南、高丽等处人烟稠密,而且是半岛地形,商船可以安全的沿岸航行,自然商贸兴隆,比如从临安到真腊吧,可以沿两浙、福建、广东、安南、占城,最后到真腊,十分安全;而吕宋是个大岛,要跨越大海才能到达,上面居住的是群土人,没有什么贸易,当然不会有人去。
试想宋朝的海商最远已到达东非沿岸,但近在咫尺的台湾岛还是山越土人的世界,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楚风一拍巴掌:别人不去我去,菲律宾,嘿嘿,第一个拿你开刀!你不是喜欢来争南海主权,把我们的黄岩岛搞成什么“卡拉延群岛”吗?我先来把你的金子挖了!
吕宋岛西北部沿海的巴古罗省,后世著名产金地,据世界冶金史记载,那儿曾经挖出过重达一百二十六千克的狗头金。菲律宾黄金储量为世界第三,长期居于全球五大产金国,金矿富集高、品味好,不少以块状的狗头金形式存在,且靠近海岸运输方便,与中国内陆的金矿相比,开采尤为便利、成本尤为低廉。
二十一世纪,菲律宾年产黄金三十多吨,价值人民币近七十亿元;若按宋代十六两制每两37.5克,合八十万两,时价每两黄金折银十两,折铜钱四十贯,就是八百万两白银,或者三千二百万贯铜钱!
这笔钱相当于南宋朝廷岁入的一半,相当于明朝张居正时期岁入的1.5倍,若是放到1800年前后的英国,则可以建造三十五艘“胜利号”那样的头等战列舰——特拉法尔加海战时期,强大的日不落帝国也只能装备十二艘这样的巨舰,再多,就没钱了。
即使每年弄到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从现在起,大量生产铁锅、菜刀、匕首、猎刀、长矛、铁盆、水罐等等等等土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十天后出发,目标:吕宋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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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 兄弟
巴林塘海峡以西、东沙群岛以东的南中国海上,“敏”号帆船洁白的巨帆吃饱了风,巨大的船身贴着海面,船头劈开重重卷浪,乘风破浪高速前进。
它没有装备任何海战武器,因为在大海上,没有哪艘海盗船能够追得上剪式帆船——福船、广船的平均航速都在5节左右,“敏”号则达到10节,顺风最快14节。
船上有淡水舱、粮食仓,船底装压舱物,其上是货舱,再上一层是水手舱;舷侧和船尾设有吊运货物的起重机;两舷各有一条用于登陆、救生的小艇。
“敏”号上操练的五十名水手,成为汉军的第一批水兵。楚风把他们分成两拨,一拨留在琉球,操练新下水的“虎”号剪式船,人员和新船磨合调整的同时,顺便拖网作业打渔。这种训练活动和以前一样,被严格限制在台湾西海岸沿岸,以免超越海峡中线被宋元双方发现。这个时代的航海活动特别喜欢沿岸航行,绝大多数海船都是贴着两浙、福建、广东的海岸航行,只要剪式船不乱跑,基本上可以保证不被别人发现。
其余的二十五人在侯德禄带领下,驾驶“敏”号,成为这次吕宋之行的骨干。二十五个人就能驾驶这么大的一艘船,让很多人吃惊不已,如果楚风告诉他们,后世比这个大十倍的帆船,只需要十六名船员,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表情。
侯德禄是个非常称职的船长,除了使用水罗盘辨别方向,白天他还观察太阳方位,晚上则用牵星板测量天空星辰。
楚风好奇的学习了这种神秘的导航术,很快他就弄明白了,其实这是六分仪测量经纬度的简化版。
牵星板共有大小十二块正方形木板,以一条绳贯穿在木板的中心,夜幕降临后,侯德禄左手持板,手臂向前伸直,右一手握着绳端放在眼前。此时,眼看方板上下边缘,将下边缘与水平线取平,上边缘与被测的星体重合,然后根据所用之板属于第几块,便得出星辰高度的指数,再和星图对比,换算纬度。
当然,过洋牵星术的测量精度是无法和六分仪相比的,船身在海上起起伏伏,人站在甲板上,视野中的星辰也在晃动,十二块木板只能大概的估计一下纬度。
夜间船长休息的时候,就有水兵接替他的工作。这位水兵时不时的拿起指南针和牵星板,随时监测船的方向有没有误差,所以他就叫“值星官”。
如果航向误差不大,他会转舵调整;如果航向偏离过大,或者风向突变,他就得叫醒休息的水兵,改变各张帆的角度。
此时新式帆船的优势又体现出来了,福船广船使用硬帆,“非百人莫能举动”(语出《龙江船厂志》);剪式船的软帆,调整少的话,值星官往往只需要叫醒两三名水手帮忙,只有遇到暴风雨、海盗之类的危险情形,他才会敲响铜锣,全船进入紧急状态。
除了值星官,另有一名瞭望手,坐在前桅杆中段的瞭望台上,警惕的盯着远方。
前桅和主桅之间的甲板,建有官厅。这段船身最平稳,通风好而不潮湿,视野开阔,是全船最舒服的地方。
官厅里,楚风懒懒的睡在躺椅上,左边小几案放着个德化瓷盘,盛些敏儿妈塞给他的小点心,右边是船长室的大桌,摆着一套宜兴紫砂的茶具,幽幽的茶香味儿随着海风散去,初冬西太平洋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叫人好生舒坦。
若不是那些令人心烦的“哐哐”声,楚风的海上下午茶,就堪比二十一世纪富豪们在豪华游艇上举办的冷餐会了。
侯德富带领的五十名汉军士兵,每天都在打磨自己漂亮的盔甲,楚风甚至担心他们把1.5毫米的钢层磨薄了。
头盔像个铙钹,中间圆形部分戴在头顶,周围一圈两寸宽的帽檐,这种设计是楚风从电影《英雄》中得到的灵感,貌似箭枝可以远程抛射,那么张开的帽檐可以防护从天而降的箭矢,保护脸部、颈子和肩膀。
两片式的胸甲,后面那块按人体工学设计,微呈圆弧形,可以顺溜的贴在人背上;前面那块呈鸡胸型,沿着人的胸椎骨部位隆起,这样在被敌人兵器刺中时,就不是沿垂直方向的法线刺中,而是和法线有个夹角,容易让敌人的兵器滑开,即使不滑开,也加大了破甲难度。
加装了配重圆球和前端钢皮护套的长矛,因为赶工而用毛竹片做鞘的新式军刀,也一起发到了士兵手中,只有盾牌的争议大,还没有定型,留在琉球的陆猛,按楚风的指点做了几面塔盾、圆盾、四角盾,让士兵们在训练中试用,分析优缺点。
长矛的尖、军刀刀身都是共析钢淬火后调质,士兵们又精磨了一遍,每支兵器都可吹毛断发;头盔和胸甲则采用含碳量0.45%左右的中碳钢制作,共析钢含碳0.77%属于高碳钢,延展性差了点,中碳钢则软一些,适合锻打加工成盔甲。
虽然没有包裹全身的步人甲,但板式胸甲对躯干部的防护更好,新式长矛、军刀都是胜过百炼钢的武器。因为赶工做铁锅之类的商品,这套装备在“敏”号扬帆出海时只做了五十套,优先发给参与远航的汉军士兵。
这一下可不得了,人人争着要出海,谁都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这套装备比起大宋天子的殿前亲军还强上三分。选中出海的士兵,拿到装备的第一件事就是细加打磨,刀枪雪亮不说,精钢打造的盔甲,被他们细细的研磨,直到表面光滑明亮,能当镜子用。
侯德富笑嘻嘻的走进船长室,朝点心盘子摸去,楚风眼明手快,巴掌一伸展开五指护住了,“这是爱心小点心,要吃,叫你丈母娘给做去。”
皮猴子望着窗外,怪叫一声:“哎呀,那是个什么?”趁楚风分神,他悄悄从总督大人指缝下面摸出两块绿豆糕,一把丢进嘴里。
意识到上当的楚风,一把将盘子撤到身后,惋惜的看了看,“多乎哉?不多矣。”
“对了,侯德禄呢?这次出海,为了加强海陆军配合,我特意让你带兵,就是要让你们打虎亲兄弟嘛。”
侯德富一点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吸溜边说:“我那兄弟,不像是我妈亲生的,倒像是陆猛的兄弟。整天绷着张脸,哪个水手做错点儿事,他拿鞭子抽得一身血。”
“抽吧,海上的事情,一个人做错了,就要危及全船,不抽鞭子不长记性。”楚风认为,只有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军队统帅才有必要搞什么“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来激起狗血。
一支近代化民族军队,应该确立严格而又公正的等级制度,干得好,升官发财,干得差,挨打受罚,只要能保持政权的稳固性,有丰厚的军饷维持军人的体面生活,优质的装备作为胜利的保证,让士兵看到希望看到前景,他们绝对是战场上的雄狮,军官皮鞭下的绵羊。
楚风想了想,叫皮猴子去把他弟弟叫来。
侯德禄和他哥完全两种作派,进门就右手握拳举到胸口,啪的一下行了个汉军新定的军礼,“总督大人,标下侯德禄,前来报道!”
“噗—”楚风嘴里含的茶水喷了出来,手忙脚乱的从躺椅上站起来回了个礼。
和侯德富相处,两人都没个正形,侯德禄突然来这么一手,还把堂堂总督大人闹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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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第三类接触
“别这么紧张,咱们随便聊聊。”楚风招呼侯德禄坐下。
他坐到凳子上,仍然腰板笔直,身形渊渟岳峙,自从做了船长,那就是楚大人汉军的编制了,他把当年父亲的风范,学得淋漓尽致。
“听说你打士兵打得很厉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总督的话,标下以为只要打得公平,打得在理,对事不对人,士兵就没有任何意见!”
侯德富在旁边笑道:“有个周莽子,外号叫做水牯牛,力气大,升帆落帆都是把好手,就是人有点傻,被我弟打了几次才灵醒点,昨天下午我听他说笑,说是三天没挨打连皮都痒痒,上了桅杆不晓得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楚风闻言大笑,侯德禄也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一翘。
楚风又问道:“挨打受了伤的士兵,你会不会给开个营养小灶,或者私底下又去安慰安慰?”
侯德禄面色一正:“标下以为,带兵,就得讲个厚赏重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要赏,赏得欢天喜地,要罚,罚得哭天喊地。当兵的都有脑子,诈诈唬唬的手段搞不得。”
“好!”楚风一挑大拇指,“侯德富,听见了吗?你弟弟比你能啊!”
“禀大人,这些都是我哥教我的。”侯德禄红着脸说。
啊?楚风不敢相信的瞧着他哥,这家伙整天嬉皮笑脸的,没看出他还有这一手。
侯德富抿嘴“嫣然”一笑,趁楚风恶寒之机,又抢走一块点心,“汉军陆营中,陆猛是正领军,我是副领军,他充黑脸,我就得演红脸。”
“水兵,要的是技术,大海上分毫错不得,错了就下海喂王八。和水兵不同,陆营是面对面的搏杀,平时须当有张有弛,战时才能吃得住劲儿。好比弓弦,不用的时候就得取下来,老抻在弓上,真用的时候反倒软了。”
哎呀妈呀,这还一套套的,你们是什么人啊,对带兵这么熟悉?
“标下的父亲,乃是李庭芝李大帅麾下统领官。”
楚风大喜:“他在哪儿?练兵的方法,是他教你们的吗?”
侯家两兄弟神色黯然:“先父于五年前,在襄阳城下、城下为国尽忠了。”
细细一问才知道,侯家兄弟的父亲阵亡以后,母亲便带着两半大小子回了娘家,他们外公就是临安船场的工匠,这么着才跟着到了琉球。
看来自己整天忙着研发工作,对人力资源这块不熟悉啊,属下大将的身世都不清楚!这事后世是怎么解决的?
楚风命令:“侯德富,拿笔给我记下来。汉军军籍管理条令,凡我汉军将士,甫一入营便须由各营主官建立军籍档案,注明身高体重、有何特长,特别注意是否擅长游泳、攀登山岩、做过水手、去过偏远地区……对了,回去之后你这个民政科长要花点时间,把全村人的档案建立起来,注意那些出过海、做过生意、到过外洋的人。”
侯德富苦着一张脸:“啊?三千多人,我要搞到什么时候?总督大人,您就体恤属下……”
“你可以再招几个会写字的手下,帮着一起搞嘛。好了好了,执行命令,不要讨价还钱的。”
可怜的民政科长暗自嘀咕,现在哪儿去找会写字的人?青壮不在汉军就在工场,除了两百个农夫,就剩下大群妇女了。唉,这个民政科长不好当,命苦不能怪政府啊!
“陆地,前面是陆地!”前桅瞭望台上一声惊喜的大叫,全船的人都往船头跑。
远远的海天相接处,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黑线,随着船只继续前行,黑线变粗、变浓,渐渐能看出高低起伏的地形。
楚风算了算,平均航速10节左右,从前天上午起锚到现在,航行了五十多个钟头,也就是说现在距离琉球约有五百多海里。
此地海岸线几乎笔直的指向南方,剪式船保持离岸三里,沿着海岸一路南下。
终于,在一条淡水河入海处形成的冲积平原上,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多道炊烟从一座小山上升起。
船首的水手用铅锤小心的测量水深,船只慢慢驶入了一片水流平缓的锚地。水手们转动绞盘,放下铁锚,船只缓缓前进时,大索拖着铁锚在海床上移动,深深的抓入海底泥沙中,感觉船身微微的一滞,侯德禄大声喝令下帆,船就稳稳的泊住了。
仔细观察,山岭掩映间,影影绰绰的竹楼、茅房。见到这么一艘“巨舰”泊下,居民们非常惊慌,很多大大小小的黑色人影在村寨里来回奔跑。
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有一小队男人,拿着武器走到海滩。他们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发亮,头顶的毛发卷曲着,体表毛发稀疏,总之,南岛族系的特征,在他们身上比台湾土人体现得更加明显。
这些人只有三十多个,全身只有腰间用不知名的植物纤维包裹,遮住胯下的重要物事。手中的武器非常原始落后,一位头插鹦鹉羽毛,大概是酋长的人物,拿着把弯弯曲曲的铁剑,看起来就是张飞的丈八蛇矛,只有矛尖的那段。其他的男人,拿着前端削尖,在火中烧黑烤硬的全木制短矛。
葛怀义是这次远征的重要成员:翻译。他十三四岁时在临安同文馆中做过小厮,曾经负责服侍一批三佛齐商人,时间长达两个多月,很会说些几句马来话。
蹩脚翻译呜哩哇啦的一阵喊,大意是我们来做生意,没有恶意请放心之类的套话,反正所有第三类接触,不管西班牙人登陆印加帝国还是et降临地球,都是这番话。
哈,居然有反应!海滩上的众人一阵骚动,那个拿蛇形弯剑的头目也叽里咕噜的一阵回话。
在葛怀义听来,这些话和三佛齐人说的极其类似,只是语音、语调和少数吐词的区别,配合着双手比比划划,大体上能搞懂。
双方磕磕巴巴的交流一阵,觉得没什么危险了,楚风下令汉军士兵登陆。舷侧的起重机把小艇从甲板放到海面,士兵们从绳网上攀援下船,乘上小艇,划着桨向海滩驶去。
第一批登陆的是侯德富率领的二十个人,第二批是楚风和另外二十个人,其余的人留在船上。
看着越来越多的“铁皮人”上岸,土人们明显流露出畏惧的神色,裸露的皮肤与锃光瓦亮的钢质盔甲,火烤木矛和精钢长矛、弯刀,矮小的身高和腱子肉鼓鼓的小伙子们,都形成了力量上绝对的差距。
楚风一直摆出微笑,向这群土人示好,发现效果不明显,他挠挠头,拿出一柄铁质小刀,递到头插鹦鹉毛的土人酋长手上。
酋长像被烫到似的一缩,黑面孔上白眼珠瞪得老大,惊恐的看着楚风。
葛怀义好一阵解释,酋长才明白这是送给他的,当下惊喜得朝天跪倒,连连感谢大神。两边慢慢交流才知道,这些土人来自南方的一个大岛,当年他们的祖先乘坐着“巴郎盖”飘洋过海来到这里,定居下来建设的村庄也叫“巴郎盖”,至今已有三世。“巴郎盖”船早已朽坏,这些人离了大族群,缺乏造船技术,就只能呆在这儿,连铁器也慢慢锈蚀、腐坏,现在村中唯一的铁器就是老酋长那把弯剑——他们叫做“克力士”,所以得到楚风的赠送,自然非常高兴。
可惜这儿没有黄金,楚风拿出一小块仔细询问,并表示这么一块就可以换取很多铁器时,土人们依旧摇头,好奇的看着这种奇怪的东西。
不过还是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所有土人酋长的尊称都是达图,部落称为巴郎盖,没有国家,但更南边有一些大的巴郎盖,组成了马迪亚斯,似乎是一种部落联盟。
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赠送给土人几件小东西,楚风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没有黄金,没有贸易,之后的一百年间再没有商人踏足这里。直到一位希望找到珍奇物种,为自己在大汉动植物标本馆和动物图集上留下个名字的博物学家,他来到此地时,惊奇的看到,土人们膜拜一种头戴圆形帽子、身穿桶状盔甲、手执长矛的奇怪神像。
其中一尊最大的神像,居然和遍及世界各地的开国皇帝的雕像颇为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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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交流与合作
在找到吕宋岛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船员们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行程上百海里,沿途访问了四个巴郎盖,没有找到一粒金子。
土人对于距离的表述非常成问题,第二个巴郎盖的达图说第三个巴郎盖很近,结果顺风十二节的速度,船开了四个小时;第三处的达图说下一处非常远,结果从海上跨越一个海湾,再绕过一处半岛的岬角,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了第四个的巴郎盖。
这里的达图说,马迪亚斯在更远的地方,还是他们老老祖上从天边到这里的时候接触过的,已经好几辈人没有联系过了。至于那种好看的黄色金属块,他们指着楚风掌心的黄金连连摇头:“神的,进献给神,凡人,没有!”
真是辣块妈妈滴!楚风克制住打人的冲动,黑着一张脸走上船,连例行的赠送纪念品仪式都没搞。
当瞭望手报告发现第五个巴郎盖的时候,成员们显然失去了激情,再没有人跑到船头张望,只有水兵们依旧在侯德禄指挥下,精确的重复着下锚、落帆、泊船的整套程序。
这是一处海湾,吕宋岛的海岸线在垂直向南延伸了上百海里后,转而向西面拐了个弯,在大约数十海里外,还有海岛、岬角向北伸出,环抱着海湾。
也懒得答话了,反正土人不可能对武装到牙齿的汉军士兵构成威胁,船刚停稳,士兵们就乘上小艇登陆。
尽管中原早已进入冬季,但这里在北回归线以南好几个纬度,大致是北纬16度左右,属于热带,所以太阳光线就和中原的仲夏一样炽烈。
顶盔贯甲的士兵们热得脸色发红,汗水成串往下掉,侯德富指挥他们转移到树荫下。高高的树顶上,宽大的叶片四下展开,遮住了阳光,加上时时轻抚的海风,人们感觉舒服多了。
“张魁,看,树顶上那些圆球是啥?”
“结的果子吧,知道能吃不?”
张魁和许铁柱的对话引起了楚风的注意,刚才登陆用的小艇上没有任何遮掩,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头顶,他差点背过气去,脑袋里一片空白,见到树荫就赶紧跑下面乘凉,根本没想是什么树。
“这东西是椰子树,那些圆圆的东西是椰子,果子内含浆汁,成熟的只要摇摇就会落下来。”
楚风这话一出口,士兵们就嘻嘻哈哈的摇椰子树,一个、两个,熟透的椰子不断落下来。
有人搞起了恶作剧,胡乱摇着树身,成熟的椰子掉下,树下的战友左躲右闪才能不被砸中。
“哐”,许铁柱反应慢了半拍,没躲开,被一只椰子砸到头顶,饶是戴着内衬鹿皮软垫的钢质头盔,仍然被砸得直翻白眼。
“不要乱来,这个椰子能砸死人的!摇椰子必须注意安全!”楚风赶紧制止了这项娱乐活动。
教了他们吃椰子的方法,士兵们用矛尖将椰子刺破,饱饮里面清香甘甜的汁水,顿觉暑热消减了大半。喝干之后,又从腰间抽出短剑把它劈成两半,把那乳白色的椰肉扳下来吃,细细嚼,椰香中带着奶味儿,实在美妙。
但这一幕在藏身岩石后的本地巴郎盖的达图,麻那巫的眼中,不啻最惊心动魄的场景。天哪,那些人的长矛,刺穿坚硬的椰子壳,比刺穿一片薄薄的树叶还要轻松!麻那巫不敢想象,要是那东西刺到自己族人的身上,会是什么情景。
那艘巨船,比他见过的最大的巴郎盖还要大十倍、百倍,巨大的白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它一比,南方强大的马迪亚斯所拥有的巨舰,也就成了一条小舢板;而那些人的士兵们,身躯和头颅居然包裹在一层闪亮的金属下面,明晃晃的反射着阳光,让人睁不开眼,麻那巫怀疑,就是马迪亚斯最强大的武士,在他们面前也会不堪一击。
生存,还是毁灭?这个永远值得深思的问题,在麻那巫心中纠结。
“准备战斗!圆阵!”侯德富一声大喝,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椰子,张魁更是把嘴里嚼的椰肉吐了出来,端起长矛站在外圈。
长矛手在外,弓箭手在内,把副领军侯德富和楚风、葛怀义两个非战斗人员护在核心,一个刺猬阵在二十秒内成型。
侯德富发现了百丈外岩石后面的土人,躲着悄悄窥视,这已经是有敌意的表现,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现在轮到麻那巫必须作出选择了。
这个选择并不艰难,土人的原则是打得过就打,把敌人抢光杀光;打不过就投降,然后跪下祈祷求大神保佑。
形势很明显,以麻那巫并不发达的脑容量,也很容易对双方实力做出正确的评判。他悄声让一个跑得最快的人回巴郎盖去通知女人们带着孩子逃跑,然后带着部落中所有的四十个男人走了出来,每人都用手握着短矛的尖,矛杆冲着地下,土人做出这个动作就表示投降,因为手拿矛尖的姿势不仅不能进攻敌人,甚至无法格挡敌人的进攻。
“我们是琉球的汉人,我们为通商而来,没有恶意。”
葛怀义磕磕巴巴的三佛齐话,在土人们耳中真是天籁之音,人人都松了一口气,麻那巫擦了擦头上豆大的冷汗,心中暗暗祈祷:感谢天神庇佑!我一定多多献上贡品!
随后在葛怀义的翻译下,楚风和麻那巫有一番对话,这次会面的经过,在一百年后由大汉帝国教育部审定的《中学历史第二册.东南亚卷》中是这样表述的:
炎黄历3974年(西元1276年,大宋景炎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琉球总督楚风率领政府代表团,和以麻那巫为首的吕宋地方政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楚总督首先肯定了琉球和吕宋人民的友好交往,并表示愿意在互不干涉内政的和平友好五项原则基础上,进一步推动双方人民的经济文化交流,特别是在贵金属开采技术上,双方互惠互利、优势互补,期待开展深入而广泛的合作。
琉球实行和平崛起的既定国策,一小撮鼓吹“琉球威胁论”的人,却忘了琉球政府的军费支出仅仅是蒙古帝国的0.0001%。琉球政府以往不曾、今后也不会单方面谋求南中国海的霸权。
麻那巫表示,琉球是吕宋人民的老朋友,双方的友谊源远流长,自从法显和尚开辟海上丝绸之路以来,双方在经贸、文化、宗教等各个领域的合作交流不断发展,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他再次重申,南沙群岛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企图制造“卡拉延礁”的图谋,都是不得人心的,终将被历史所唾弃。
会上,双方还就目前国际社会所关心的热点问题交换了看法,并对蒙古侵略军在围攻黑海港口卡法期间,悍然使用人畜尸体传播猪流感,以及在常州等城市屠杀无辜平民、使用回回炮“误炸”外国大使馆等等严重违反《日内瓦协定》和《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的行为,提出最严厉的谴责。
双方在会后发表的联合公报中指出,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流,敦促某些霸权主义者认清局势、迷途知返,及早回到以东亚朝贡体系和宋蒙联合伐金盟约为框架的和平协商机制内。
四十三章 发了财
“后世的我们很难想像啊,像大汉这么,这么一个庞大的、全球殖民的商业帝国,它的第一次对外殖民贸易活动,居然是从吕宋开始的。吕宋是什么地方?一个偏僻的、贫穷的,小岛。”
——易东天在《百家乱弹》节目的讲话
“这、这是什么东东?金子就在这里?”楚风张口结舌,大跌眼镜。
在土人描述中,森林深处某个地方,有很多的黄金,于是在密林中辛苦跋涉了小半天来到这里,却是个外观破旧无比,到处长满藤萝的神庙。
这神庙有三丈多高,五六丈的长宽,外墙上雕着飞天神女,风格类似印度一带的,不知道供的大梵天还是释迦牟尼。很多墙壁都开裂了,石柱倾颓,楚风怀疑若不是那些树藤把它紧紧缠绕,这个神庙早就坍塌了。
土人们却神色十分恭谨,一个个跪下,磕着头向神庙爬去。楚风一行人好奇的跟着他们,从神庙门口拾级而上,踏进了这座破败的建筑。
天哪,刚进门,眼睛适应了这里阴暗的光线后,人们发现四壁、地面、祭坛上、神龛内,全都堆着黄灿灿金晃晃的物事!晃得人眼花,晃得人们说不出话,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好多、好多的狗头金!大的像茄子,小的如板栗,四下胡乱堆放着,惟有正中神像下面那块最大,圆溜溜的像个西瓜,估计重量超过一百公斤。
汉军士兵们,眼睛里只有这些黄金了,哐啷、哐啷,不断有人手中的兵器掉到地上,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真没出息,跟着楚大人,做楚大人的兵,这点金子算什么?”侯德富哈哈大笑着,拿鞭子把每一名士兵的头盔,敲得砰砰直响,“李旺,把长矛捡起来,周小四,把口水擦干净!瞧你那德性,回琉球千万别说出去,否则连你爹妈都要笑晕!快点快点,拿好武器,排好队!”
不得不说侯德富的处置妙到巅毫。黄金蒙人眼,横财迷心窍,当此时,一味喝骂反而如同往火yao库里溅火星;如平时扯家常开玩笑般嬉笑斥骂,却能消去人心底的逆反心理。而且这番话一则暗中提示是楚大人带领,方能找到黄金,黄金属于楚大人,不属于你们;二则提醒士兵捡起武器,履行军队的职责和纪律;三则隐晦的点醒他们,父母亲人都在琉球,自己也是要回琉球的,千万别一时犯傻,连累父老妻儿。
很多年后,有人问李旺:“当时,就没有想过,自己偷拿或者干脆抢一块金子?”
李旺不好意思的摸摸已经秃掉的头顶,“没想过呢。虽然后来打进过好多王爷、酋长、皇帝的宫殿,里面的金银财宝比那次多得多,但是在吕宋那次,确实最险,差一点把持不住,想扑上去了,你想想啊,那么多金子,金灿灿的晃得人眼花,以前做梦都没梦见过呀!”
“但要是说就存心想抢,也不对。实际上、这个怎么说呢,就是看着大堆金子,什么都不晓得了,也没想抢也没想偷,魔怔住了,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时候别人说什么我们都会照着做,不管好的坏的都照着做。只要有一个人乱来,大家全得跟着发疯,多亏了侯德富,几句话把我们点醒了……”
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李旺说的,大家默默的拿起武器,在满室黄金的神庙里站成整整齐齐的几排,有人踩到了狗头金,土豆大的金块在脚下滚来滚去,没人看它一眼,滚到谁脚下,谁就把它踢到墙根去。
见到满屋金子,楚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士兵们的反应实在让人捏把汗,幸好,侯德富处置得当,随着象征军队秩序的队列排好,大家的神智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通过翻译,比比划划讲了好一阵子,楚风才搞明白这个神庙是怎么回事。
按照麻那巫的说法,他们的祖先,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乘着巴郎盖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祖先们的本事大得很,建房子、打铁器、造巴郎盖,这座神庙也是祖先们建造的,还留有颂神的经卷。
后人们则一代不如一代,冶炼铁器的方法、巴郎盖的造法,全失传了,就连颂神的经卷也已朽坏,连供奉的神明到底是哪一位都不知道,只能称作“大神”,对了,麻那巫从上代人嘴里听说个神名“帝释天”。也许这是印度教的庙宇吧。
在楚风看来,这显然是一个小团体脱离了文明母体后,因为缺乏交流和无法从母体得到营养,文化技术水平逐渐下降的典型案例。
土人们渴望黄金,并非懂得黄金的交易价值,而是为了供奉大神的需要。故老相传,只要把金块献给神,就能得到神的庇佑,而且是谁的金块,由谁独自拿去敬献,不得有他人同行,没有金块的人,不能到神庙来,以免引来神的愤怒。
这里的狗头金虽多,是全部落人上百年、甚至数百年来积累的,毕竟狗头金也不是那么容易捡到,若是平摊到每一年,最多不过两三个人到过神庙,所以这里才如此破败。
楚风非常直白:“我们要这些黄金,需要拿什么来交换?”
麻那巫的小眼珠转动起来,经卷朽坏、神庙倾颓,大神威力还剩下多少?大神的庇佑,汉人的宝刀,究竟哪样更有用?
楚风在他内心的天平上再加了些重量:“如果交易成功,我承诺为你们建设更高大恢宏的神庙,并为大神重塑金身。”
哈,这下连大神也会非常满意的!麻那巫在心中反复掂量,再考虑了汉人对这种黄色金属块的重视程度,他犹豫着伸出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要这多么人的武器盔甲。”
楚风正待点头,狡猾的达图却觉得后悔了,又急着把大拇指和食指也伸直,楚风微哂:“不和你计较,五套就五套。但你另外的一只手,请千万不要再伸出来了!”
侯德富奇怪的看看楚风,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才指挥五名身材最矮小的士兵,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装备——土人的身材,穿最小号的都有点勉强。
麻那巫已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毕竟在他心目中,以往所谓天神的庇佑,无非是多打到几网鱼,多猎到几头兽,男人不生病、女人多生娃,这些和汉人光灿灿的武器、盔甲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有了这些盔甲武器,他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威望的达图,而是整个部落真正的主人,生杀予夺的主人,说不定,还能成为马迪亚斯的罗阇!
麻那巫宣布前后总共六套盔甲武器,除他留一套自用外,其余五套都将分与族中的勇士。土人们欣喜若狂之余,看着达图麻那巫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畏惧:分给谁,不分给谁,全在达图掌握,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土人战士毫不犹豫的帮助这些“慷慨的汉人们”,把敬神的宝贝全搬走,还把汉人们带到了找到宝贝的地方。
这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源头在西面大山的溶洞里,大大小小狗头金,是运气好的土人在河床上捡到的。
铜铁银等金属化学性活跃,在自然界中常以氧化物、硫化物等化合态存在;而黄金的化学性质非常稳定,在空气中从常温到高温一般均不氧化,不溶于单一的盐酸、硝酸、硫酸等强酸,所以在自然界中常以单质存在,比如狗头金、砂金,熔炼技术也很简单,四大文明古国在远古时代就开始利用这种色泽绚丽的金属。
此地的河床上,沉积了大量金灿灿的沙粒,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让整条河流变成金河。
抓起一把河底的泥沙,捧到阳光下仔细观察,淤泥细沙间点点闪亮的东西,全是细细的砂金!土人们只捡走了狗头金,没办法熔炼砂金,于是让这笔宝贵的财富,千百年来静静的躺在河底,被流水冲刷走杂质,而进一步的富集。
河道的上游,一定有一座巨大的金矿。
楚风克制住把整条河床搬上船运走的冲动,只带走了狗头金,他告诉麻那巫: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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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冒贡
回琉球的海路上,侯德富转着手中的茶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为什么不直接抢了那些土人?我认为汉军不会有任何损失。千万别告诉我下令屠杀整个山越部落的总督大人,突然变成了一位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尽管六副装备的代价很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楚风斜倚着船舷栏杆头也不回,盯着海面说道:“因为我要建立秩序。”
“秩序?”
“对,一种全新的秩序,不同于对内压榨农民对外撒银子换个四夷来朝虚名的皇权体系,更不同于谁力气大就能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游牧掠夺,而是一种全新的工商业贸易为主体的秩序。”
“对内,没有什么要做事先做人、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这些屁话,更没有什么帝王心术什么杯酒释兵权,我这人心很直,只相信能做好事就是好人!农夫耕地、商人做生意、工人做工,只要勤劳肯干就能过上好日子。官府是为老百姓办事,而不是欺负老百姓!”
“对外,谁遵守这个秩序和我们通商,我们就和他公平交易,至少不会抢夺或者强迫交易,阿泰、麻那巫,他们给我们提供金矿铁矿等原材料和低级的人力资源,我们则把武器盔甲盐巴布帛等等工商产品卖给他们,相互之间是心甘情愿的做生意。”
侯德富不得不承认:“非常好,但是如果别人不遵守这个秩序呢?比如蒙古鞑子,他们习惯了抢,而不是做生意。”
楚风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副领军:“那种时候,就要依靠陆猛、你和全体汉军士兵。汉军之设立,绝非为了我个人权位和安全,而是为了用武力维护这个秩序。你、我,琉球的所有人,都在这个秩序的保护下,会自觉不自觉的维护这个秩序,而且将来它还会扩大到更广阔的范围,将更多人纳入它的体系。”
一支军队的成立,居然不是为了维护它的缔造者的权位和生命!从古到今,侯德富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军队,但仔细思量,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楚风拥有巨大的财富,还有最快最好的海船,真有鞑子入寇琉球,他大可扬帆远去,天竺、大食、大秦,都是蒙元鞭长莫及的地方,自在逍遥何处去不得,何苦建立军队,和琉球人同生共死?
若是楚风在半年前说这番话,侯德富一定会嗤之以鼻,认定是胡话梦呓;现在,盐场、钢铁厂、剪式船、对阿泰等土人的收服、在吕宋得到黄金,都证明了楚风口中“秩序”的可行性。
他还有最后的犹豫:“但是您说的这种秩序,以前从来没有人实现过……”
“一统天下,秦以前没有实现过;北逐匈奴三千里,汉以前没有实现过;灭突厥、薛延陀、高勾丽等大小二十余国,唐以前也没实现过。我知道,令尊是为大宋、为了汉人江山而死的,但我的愿望,绝不仅仅是恢复汉人江山!皇帝谁来做,我不管;我只要全天下都如今日琉球的安乐!”
“大人……标下明白了,从今往后,愿为大人效死!”侯德富第一次以标下自称,右手握拳紧紧贴在胸口,行了个汉军的礼节,海风劲吹,他的眼眶微微潮红。
满载而归的敏号剪式船,在琉球码头并没有遇到想像中的盛大欢迎场面,相反,琉球政府的官员们忧心忡忡,见到那些黄金之后眉头稍微展开点,就又纠结在一块了。
王大海是炮筒子脾气,急吼吼的说:“朝廷派兵到澎湖,兵船在海上往来巡哨!”
楚风大惊:“蒙古人来的这么快?”澎湖是琉球门户,以往虽有渔民搭建鱼寨,但未曾驻兵守护。从澎湖到琉球西岸的此地,三、四十海里,兵船朝发夕至,实在危险。
陆猛面带不满的补充道:“是大宋朝廷!虽然未曾近前搭话,但远远看见衣甲旗帜,确是朝廷官军。”
哦,那没什么了,同文同种,总要好说话些,至少不会像鞑子那样滥杀无辜。
“东翁想岔了,以学生拙见,朝廷甚至比鞑子更要命!”总督府里,张广甫一着急又把“东翁”“学生”搬出来了,“伯颜丞相令,凡江南之地,开城纳土请降的不杀,为首者封官,就是真鞑子来了我们也可周旋一阵。”
陆猛急了眼,正要反驳,张广甫对他摇摇手:“我只是说说罢了,且不提鞑子,大宋行朝有战兵十万,若是将我们目为海贼,那就不堪设想了!”
众人默然,不给朝廷缴税,没有朝廷设官,一群宋人跑到岛上,有两艘快船,还私造了兵器甲胄——朝廷律令:私藏兵器甲胄军马者,以谋反论。
朝廷已驻兵澎湖,双方虽然没有接触,但在海上远远看见过的,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沿着海岸寻找,发现琉球匠户村并不难。
良久,陆猛忽的一下站起来,慷慨激昂的说:“总督、各位大人,上次去泉州,我闻得清源军许汉青、畲人陈吊眼、潮阳海贼陈氏兄弟,都已高举义旗襄助朝廷。如今国家危难,正是男儿报国之际,不如我们投了朝廷,受招安吧!”
曲海镜瞪着两只眼睛东看西看,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研究晒盐、剪式船和新式炼铁法,对楚风的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大宋朝廷可没什么感情,看看楚风的脸色,顺口说:“投降朝廷有什么好?说不定被鞑子一锅烩了。”
“我大宋男儿自当报效朝廷,血染疆场又有何惧?只有懦弱小人,才去做辱没祖宗的汉奸!”陆猛瞪着曲海镜,眼里冒出火来。
“不妥、不妥!”张广甫把陆猛按下,摇着花白的胡子,“做汉奸遗臭万年,固然不可取;投朝廷做民军也不是条好路。我闻得张世杰张枢密当权,此公英勇无敌、为国柱石,但气量偏于狭小,连文丞相和秀王都容不下,岂能容得下我们?到时候让你百来个人去顶万万千千的鞑子,倒是去也不去?不去还是落下个汉奸的名声,去就难逃一死,琉球的孤儿寡母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文丞相一颗赤胆忠心,大宋无人不知,朝廷却容不得他在行朝供职,只与他五千新招附的民军,教他去守南剑州;秀王赵与檡身为宗王,素有贤名,朝廷派他招抚浙东,却不发一兵一卒,秀王只带着王府五百亲卫奔赴处州。
文丞相与秀王,一为朝廷重臣,一为宗室亲贵,尚且如此,在朝中没有任何跟脚的琉球,招安后的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招安不妥,投鞑子不愿,商量来商量去没个结果,曲海镜更是满不在乎的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静观其变”,反正他孤身一人在这里,真有事坐上船跑了就是。
楚风苦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就是琉球政府的成员,意志软弱,遇事逃避,没有政治野心,小富即安……静观其变,真能观下去吗?福建到琉球,十成路程,到澎湖就有了八成,官军走了八成的路,还怕剩下的两成吗?
再等下去,说不定就得和方腊、钟相、杨幺、晏头陀、陈三枪一干反王们走上同一条路了!朝廷兵马打鞑子固然力有不逮,打琉球弹丸之地,伸个小指头就能摁死。
议论来议论去,大家都疲了,忽然听得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侯德富,轻轻吐出两个字:“冒贡。”
面面相觑。
“好!”张广甫欣喜的一捋胡子,“琉球有救了!”
四十五章 忠奸
福建外海洋面上,一艘艘艨艟巨舰成片排开,旗帜散乱、兵丁惶急的在船上奔走。此时此地的大宋海上行朝,已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景象。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楚风领着人顶着烈日在钢铁厂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华北平原的汗八里(蒙语:大都城)已有深秋的凉意。
秋天,金色的秋天,阳光照在大明殿的琉璃瓦顶上,反射出道道眩目的金光,按照马可.波罗的说法,整座大明殿变成了黄金砌就的神殿,仿佛只有神明才配居于其中。
当然,在马可.波罗眼中,大元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这个东方国度的投影。他拥有无尽的财富,天竺的宝石、呼罗珊的黄金、朝鲜的人参东珠、江南的华美丝绸,都汇聚到他的库房;他拥有无上的权力,数十万人组成的“站赤”驿站,飞马将他的命令传递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他拥有强大的军队,那支军队被欧洲人惊恐的称作“上帝之鞭”,所有已知世界的任何武力,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这样一个天神般的君主,他的眉头为何紧锁?
忽必烈高踞皇座,他左耳戴着金环,头发编着十数条小辫子拖在脑后,身穿绡金织就的质孙服。他的身后,怯薛亲卫按刀侍立,他的面前,蒙汉色目群臣匍匐。
他治下帝国的疆域,超越了史上的一切伟大帝国,埃及、赫梯、波斯、马其顿、罗马,都无法与它比肩。一万五千名怯薛军昼夜守护着他,三万名宫女、内监如奴仆般侍候着他,还有如沙粒般众多的军队,如群星般闪耀的将军,随时听候他的命令,把反抗者通通的屠杀干净。
他的命令,决定着千百万人的性命,即使是最聪明宰相、最勇敢的将军,比如阿合马,比如伯颜,也不过是他脚下卑微的奴仆,他是整个大元帝国,唯一站着的人,最接近神的人。
汗八里的宙斯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如果不是那些顽强的宋人,就完美了。忽必烈看着面前的山河社稷图,除了极西的大食沙漠、贫脊的欧洲平原和南方海上蛮荒瘴气之地,所有已知世界的富庶之地都尽在大元掌中,只有宋,还在坚持抵抗,如同心头的一根刺,让这位天之骄子昼夜难安。
是的,蒙古草原和撒马尔罕、玉龙杰赤的王公们反了,海都那个阴险的家伙,带领他们向哈喇和林、向汗八里猛扑,几十万久经沙场的兵马,确实来势汹汹。
不过,只要取得宋人的财富、人力、物力,解决这些头脑简单的叔伯兄弟们就不会费力,金钱收买、挑拨离间辅以军事打击,他们就会重新变成一盘散沙。十多年前,忽必烈就是利用金朝故地的财富,轻易击败了自己的同胞兄弟、蒙古库里台大会推举的阿里不哥大汗,如果再取得宋人的财富,击败海都绝不比阿里不哥更难。
在忽必烈大汗的心目中,宋人实在如羔羊般软弱,伯颜丞相的南征,就像到自家后院去摘一枚熟透的果子。之后的战局都在意料中,虽然有很多勇于抵抗的士兵和将领,但他们前赴后继的英勇牺牲,却因为以贾似道为首的大宋朝廷的腐朽、愚蠢和胆怯,变得毫无意义,至少在战略层面上毫无意义。
忽必烈早已做好了打算,攻克临安后,伐宋的雄师劲旅就带着大宋积聚的财富,沿着大运河北上,越过汗八里到哈喇和林,去教训教训那些自以为是的叔伯兄弟们。
一代雄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人在朝廷投降之后,又立了新帝,在福建沿海坚持抵抗,熟透的果子,硬是逃出了他的掌心。只要宋人朝廷一天不消灭,就像一根刺扎在大元这个巨人的心口,如果不及时拔出,伤口就会发炎、溃烂甚至危及生命。
于是他不得不把唆都、阿里海牙、张弘范、阿剌罕这些帝国最无畏的名将和他们麾下最强悍的勇士,继续留在南方对付宋人。
现在,新的攻势展开了。唆都自衢州出发,过仙霞岭入闽;董文炳、阿剌罕经略浙东,从大后方迂回福建;阿里海牙出湖广入粤、桂,塔出、李恒自赣南长驱大进。四路兵马,或直取或迂回,兵锋指向宋人小朝廷所在地:福州!
但愿这一次,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宋人的抵抗吧!坚定如忽必烈,心头也有了一丝怀疑。
四路大军数十万人,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席卷华南。他们一路攻城掠地,一路烧杀*,兵锋之锐,简直势不可挡。
尤为愤恨的是,这些军队当中,新投降的朝廷军队,现在变成帮助蒙古人屠杀汉人同胞的“新附军”,竟然为数众多!
比如儒门名家湖州蹇材望,在元鞑子进攻前,特意找人做了一面锡牌,刻上“大宋忠臣蹇材望”字样,又把两块银子凿了孔,拿根绳子系到牌子上,并附上一个详细的说明:“凡是找到我尸首的,请代为埋葬并树碑祭祀,碑上题‘大宋忠臣蹇材望’。这两块银子是埋葬、立碑的费用。”
然而破城之后,人们却惊骇的发现这位大宋忠臣、儒门名家,竟然一身蒙古装束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满脸喜色,仿佛衣锦荣归。后来才知道,城破前他就提前投降了,因此元鞑子任命他为本州同知。
还有诗人、理学大家、权知严州府方回,鞑子未到之际,慷慨激昂的说要成仁取义,之后的表现则和蹇材望如出一辙,“鞑帽毡裘,跨马而还,有自得之色”,之后又摆出理学大家的嘴脸,去教人们存天理灭人欲。连同在异族统治下苟且偷生的清朝文人们都看不下去了,纪晓岚在四库全书中惊讶的写道:“(方回)学问议论,一尊朱子,崇正辟邪,不遗余力,居然醇儒之言。”
居然,这个词用得很好、很强大!大儒赵复、丞相留梦炎、左丞相吴坚、参知政事刘岜……纷纷反颜事敌,曾经的大宋忠臣们,“居然”堂而皇之的做起大元忠臣来。
文人学士朝廷官员尚且如此,也难怪士兵们投降元朝了,现在的阿剌罕、董文炳军中,那些本应保护百姓的大宋朝廷官军,在投降蒙元之后,“居然”凶神恶煞的把屠刀砍向了含辛茹苦生之养之的同胞父老!在鞑子*同胞姐妹的时候,“居然”兴致勃勃的在旁观看,甚至欢呼雀跃!
本来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能审时度势”,“圣人有经权之变”,更何况大元朝定鼎朔方,“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的的确确是天下正朔,胸腔里这一颗热辣辣的忠君报国之心,自然要对着大元朝廷施展了。
什么同胞不同胞?我们忠的大元皇帝,忠的蒙古异族,宋人胆敢抗拒,都是逆天而行,都是不忠君父,通通的讨平、杀光!
范文虎、董文炳、张弘范,这些聪明人用汉人同胞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效忠大元的一颗红心,拿同胞悲凉的眼泪,换来了荣华富贵。
不过在席卷鲸吞华南半壁的死亡浪潮下,“居然”也有人胆敢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抗拒。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们吧: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李庭芝、谢叠山、陈文龙、陈淑桢、许汉青、苏刘义……
他们的名字,已经或者即将被逐出民族英雄的行列,甚至可能被阉虫鲶之类人物,扣上一顶抗拒统一的大帽子。但他们的精神早已不朽,公道自在人心,“骂名留得张弘范,义士争传陆秀夫。大是大非须要管,华人爱汉耻崇胡。”
西元1276年的秋天,这些伟大的人物,或者已经为国家为民族而牺牲,与天上的星辰争辉去了;或者正一步步沿着宿命走向死亡的深渊,不,是走向民族精神的祭坛。
权谋、心术、权变、城府深沉、老成持重,是留梦炎、张弘范、秦桧一类聪明人的信条;坚定得近乎执拗、不知变通、如热血少年般的冲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岳飞、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聪明人享受着异族的高官厚禄,傻瓜们则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就了丰碑。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得以绵延五千年,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后一种人物,不朽的人物。
现在,又有一个傻瓜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是大宋朝的秀王,赵与檡。
带着王府的五百亲卫,抵抗阿剌罕和董文炳的三万大军,孤城血战粮尽援绝,赵与檡终于在力战之后被俘。
攻下小小瑞安孤城,竟损兵折将七千余人,昭毅大将军、诸翼蒙古军马都元帅阿剌罕迫不及待的想割下敌人的头颅。
董文炳阻止了他。身为汉人的大元中书左丞、浙东经略深知,如能招降这位被誉为“刘更生之忠,曹王阜之孝”的亲王,无异于对福建宋室小朝廷的致命打击。
“投降吧,你们的谢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都已经投降了,以王爷的身份才具,大元朝廷必将厚待。”
“厚待?”赵与檡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帮助蒙元屠杀同胞的汉奸,“厚待本王,让本王做汉奸,学你一样对着鞑子摇尾乞怜?”
“你!”董文炳大怒,撕下温和的嘴脸,亮出明晃晃的钢刀,架到了秀王独生儿子赵孟备的脖子上。
“赵与檡,你就狠心让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秀王铁石般的心,在软化动摇:我的儿子,他才十五岁啊!
赵孟备突然脖子一梗,闭上眼睛不看那雪亮的钢刀,用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念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秀王父子俩安祥的闭上了眼睛,被俘的监军赵与虑、浙东安抚使方洪,以及带伤幸存的亲卫们,都闭上了眼睛。
自蒙元南侵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安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一次又一次充满希望的出兵,一次又一次绝望的打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在平静中面对死亡,血肉熔于这片曾经努力守护过的土地,魂魄化为鬼雄。
四十六章 危机
处州失守,秀王赵与檡、安抚使方洪殉国;南平失守,文丞相转战汀州、莲城;奥鲁赤自江西攻邵武,知府赵时赏兵败退走;董文炳由浙江入闽北,克建宁府,俘知府赵崇釠,福建制置使王积翁弃南剑逃回福州。
四面楚歌、风雨飘摇,按照陈宜中、张世杰的部署,小朝廷从福州乘船下海,成立了海上行朝。
阿刺罕率舟师沿海岸南下,由叛将王世强导引直抵福州,福建制置使王积翁勾结知福州府王刚中献城投降。
福州陷落,标志着南宋小朝廷失去了最后一个沿海大城市,没有了大陆上的立足之地,今后只能长期漂泊海上。
宋军将士大半是福建人氏,妻儿老小多在福州,闻听噩耗,各船中哭声震天,有的人切齿痛骂王积翁、王刚中,有人呆立船舷半天不发一言,还有人神色哀戚长吁短叹,整个行朝被穷途末路的气氛包围。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谁知就在这个山河残破的时候,竟然有番邦外国前来朝贡!我大宋十七帝三百余年深仁厚泽,如今终于蒙苍天垂怜啊,连夷人都还知道感恩怀德,仍以我大宋为华夏正朔!
大宋行朝的左丞相兼枢密使陈宜中,拿着琉球国贡使的国书,简直欣喜若狂,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一酸,泪水一滴滴落下,弄湿了表章。
由大小上千艘船舶组成的大宋海上行朝,东南角,被重重叠叠的船只围住的敏号剪式船上,“琉球国”的各位“贡使”们忧心忡忡。
冒贡,是伴随着朝贡体系的确立,而产生的诈骗行为。
周礼定“五服”,把天下诸侯按照亲疏关系和地理位置的远近,分作五服,分别有不同的进贡标准并给予回赐,回赐一般多于贡品,比如楚国的贡品就是一堆野草:苞茅,用于过滤酒水,不值几个大钱,而周天子的回赐则往往是丝帛、铜器、弓箭、兵车一类的好东西,价值远高于贡品。
总的来说,“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中原王朝要是四夷来朝的名义,皇帝对来朝贡的邦国是“来者不拒”的;四夷、诸侯们则贪图丰厚的回赐,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既然朝贡有利可图,就免不了有人在这上面打起了坏主意,随便弄点茅草杆,去找周天子换个大铜鼎,真是一本万利。
不过周天子时,天下诸侯无论远近,就是极远的楚、吴、越一类当时的蛮荒之地,其祖上也多是武王伐纣的功臣或者周天子的亲戚,大家的爷爷爸爸是在一条战壕里扛过枪打过仗的,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红色子弟,别人想来冒充,很难。
到了汉武帝时候,开拓西域小国,那些蛮夷们和大汉皇帝们不熟啊,距离太远,到长安来,有的要穿越沙漠,有的还要翻越葱岭,国家又多,一个小城几百几千号人就算一国,什么大宛、莎车、于謓……光千奇百怪的名字就叫人头疼的了,管外交的大鸿胪他老人家弄得一个头三个大,也“拎勿清”了。
后世日本奉为国之重宝的“汉委奴国王”金印,就是汉朝光武帝送给他们的。那阵子倭人还处于弥生时代,跟原始人相差不多,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估计进贡了几碟生鱼片,就得到一颗金印,真是有得赚。
就有狡猾狡猾的家伙看出了门道,拿锅烟灰把脸蛋擦黑,再随便胡诌几句叽里咕噜的“夷语”,随便带点乡下土特产,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跑来找大汉皇帝朝贡了。
好!夷人来朝贡说明我“圣天子在位”,我中原皇帝当然要“来者不拒”,大大的赏!几只土鸡土鸭,换来了金子银子绫罗绸缎,得逞的家伙洗去脸上的锅烟灰,转眼又变成了根正苗红如假包换的大汉子民,拿着皇帝的回赐,笑嘻嘻的回家去了。
如果遇上好大喜功的皇帝,官员们自然投其所好,不会认真审查朝贡使者的身份,骗子们屡屡得逞。稗官野史上说,隋炀帝为了夸示国力,在番邦贡使来朝的时候,给树干包上绫罗绸缎,贡使吃饭、住店不要钱,大搞公款吃喝,想必那时候冒贡的骗子们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之后的唐宋元明清,冒贡的把戏一直没有断绝。明朝成化年间,陕西副使郑安言向朝廷报告,从乌斯藏来朝贡的活佛们,只有三分之一是真的,其余都是汉藏勾结的冒牌货,这些骗子伪造印信,往往上百人一伙,成群结队的跑到大明来混吃混喝,临走还要从回赐上捞一把。
南宋时期,偏安一隅的宋朝皇帝们,对着北方的大辽大金大元,开始称兄弟(宋辽澶渊之盟),后来称侄称臣(宋金绍兴和议),最后连孙子(对蒙元)都当了,实在憋屈得不行,那就在朝贡的蛮夷身上找回自尊吧,在贡使乒乒乓乓的叩头声中,大宋的帝王将相们总算找回点天朝上邦的虚荣,可以继续“西湖歌舞几时休,直把杭州作汴州”。
于是朝廷对待贡使越发优厚,于是骗子就越发的多。
冒贡这种事情,瞒上不瞒下,临安人茶余饭后拿来讲笑话的,大家多曾听说。侯德富的主意,就是把阿泰头人推到前台,打扮成“琉球国”的国王,楚风等人则作为“通事”、“随员”、“华商”充作使团成员。
本来这个计划非常完美,由汉人充随员的贡使,实在很多,毕竟人家千里迢迢的来朝贡,总得有几个带路的、几个翻译官吧,这就是满南中国海、印度洋到处跑的华商一展身手的时候了。而且这次冒贡的主角,阿泰头人,那可是正经八百的琉球夷人、宝岛原住民,就算朝廷请来李昌钰博士做dna鉴定,结论都是板上钉钉的。
只要得到朝廷的封赏,确定琉球的海外藩国地位,目前的危机就算暂时过去了。
找到海上行朝了,国书递上去了,觐见的日子也定在了三天后,就在这节骨眼上出了纰漏。
“大人、大人不好了!我在船舷上透透气,看见、看见刁老鼠那厮,就在左边过去第三条小艇上……他、他可能也看见我了!”刘喜急步走进舱中,神色颇为惊慌。
啊!怎么会这样?楚风像触电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确定他认出你了?”
“嗯,好像他也很吃惊。”
张广甫气得胡子直抖:“唉~你呀你、你呀你!刘喜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说了晚上才准出舱透气,你白天没事跑船舷上瞎转悠啥呢?”
王大海和侯家兄弟听到声音也围了过来。本次出海,陆猛不愿意“欺君罔上”,楚风也就顺他的意,没带他来;做学问的曲海镜、管工场的徐财旺、钢铁厂的冯火山等人,来了也没用,就留在琉球主持各项工作。
老爷子痛心疾首的说:“怎么办事这么不小心?这冒贡的事情,担着血海般的干系,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啊!本来老夫算定万无一失的计划,就等三天后,咳咳、咳咳”
“老张,别急,大家先想想办法。”见张广甫差点背过气去,王大海给倒了杯茶,给他灌下,脸色才好了几分。
刘喜痛苦的蹲下身子,抓着脑袋喃喃的说:“全怨我不好,不该去船舷……”
楚风摇摇手:“不怪你,不可能整天呆舱里,换了谁上船舷,被刁老鼠看见都是一样。问题不是出在刘喜,而是刁老鼠突然出现在行朝军中,撞破了我们的身份。”
“要不,咱们趁这会儿官军没防备,悄悄跑了吧?”刘喜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跑?跑到哪儿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琉球岛可搬不走。”张广甫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于刘喜了,只是一时脸面上下不来,口气还有点生硬。
“不用着急,依我看,刁老鼠万万不会告发我们!”侯德富胸有成竹。
四十七章 黑吃黑
“张枢密麾下左军第十五队队官刁德宜,奉枢密相公钧旨,来见琉球贡使!”船下一叠声的喊,船舱中众人会心一笑,提在喉咙口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腔里。
侯德富分析,以刁老鼠的德性,绝对不会直接跑去告发的,因为那样做对他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相反,他绝对会跑来敲诈勒索,拿到足够多的钱财。
果不其然,他来了。刚投入军中,官职不过统率五十士兵、一艘小艇的队官,张世杰家看大门的,拔下根汗毛都比他腰粗,堂堂大宋枢密会让他来传信?哄鬼呢!
刁老鼠确实是来哄鬼的。
上次他支使赛尔勒与楚风为难,结果偷鸡不成倒折一把米,把金泳、王与、赛尔勒这三位大人物一古脑儿得罪了,再呆在泉州,估计会被人扔海里喂王八了,于是孤身一人悄悄溜到福州来投亲,结果三姨妈的二表哥家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一时没法可想,正巧朝廷招募敢死之士,就一咬牙投了军,在他想,若是大宋胜了,自己就是中兴功臣,蒙元胜了,大不了瞅个空子卖身投靠。因为善于拍马屁,奉承上司得力,短短几个月就做到了队官。
这次听说什么琉球国贡使来朝,刁老鼠就留了心,因为他知道琉球的虚实,除了那群匠户之外,就只有大群土人,哪儿来的国王、贡使?估摸着,这事儿有一多半是那“冒贡”的老话儿来了。
乘船绕了几圈细细打量,刁老鼠犹豫了,他在泉州混了这么些年,东洋西洋大大小小的船只见过好几十种,这船的样式,却是前所未见。难道,这世上真有个什么琉球国?
就在刁老鼠疑神疑鬼的时候,刘喜走上船舷,伸了个懒腰,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无意识的撞到了一起。
哈哈!这下子可以确定是冒贡了!刁老鼠克制住狂喜的心情,缩回小艇的船篷下面,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最后的决定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捞一把,黑吃黑的手段,刁大爷可是玩得溜熟。
曾经的泉州府混混破落户,现在的队官刁老鼠刁德宜,踱着方步走进了船舱。“哟,这不是楚公子吗?好久不见,做起琉球贡使了,可喜可贺!”
“呵,张老头子,你是通译,还是帐房师爷?”
刁老鼠满脸嚣张欠扁的表情,把楚风等人挨个揶揄一番,最后轮到了刘喜,“哼哼,小喜子,刁大爷以前待你不薄啊……”
“不薄?设套作局骗我赌钱,把我的房子、田地都抢走,害得我妻离子散,引诱我整天借酒消愁,还让我做你的走狗,这就是不薄?”刘喜冷笑道。
刁老鼠面色一滞,恼羞成怒:“你!眼下敢得罪刁大爷,叫你们千刀万剐!”说罢他一甩袖子,作势朝舱外走去。
“刁老鼠,不用装腔作势的,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说吧!”侯德富抱着膀子,笑嘻嘻的说。
“好!还是皮猴子爽快!”刁老鼠借坡下驴转过身来,贼笑着说,“诸位胆子不小啊,敢玩冒贡的把戏,呵呵,道上的规矩嘛,是见者有份……”
楚风转着手上的茶杯,“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大家听听再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刁老鼠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朝廷赏赐的东西,全得归我!”
侯德富脸一板:“刁老鼠,你是不是太贪心了点?我们千里迢迢劳神费力,赏赐全归你?”
“呵呵,大爷我只须往上面一报,一个欺君之罪跑不了,你们全得千刀万剐!能留条命算不错的了!”
楚风想想,本来就不是为了那点赏赐,暂且答应你又如何?
“第二,这条快船给我留下!”刁老鼠懂得船型,一眼看出剪式船速度快的优点,他想搞到这艘船,将来宋元大战,要溜号就方便了。
但这船是王大海一斧一锯花心血造出来的,性能又前所未有的好,琉球人视为珍宝,他闻言大急:“你!想要船,没门!”
刁老鼠好整以暇:“性命要紧,还是船要紧?”
王大海捏着拳头,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根根迸起,楚风拉住他,“算了,船没了还可以再造,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心说只要过了这三天,等朝贡完成我还卵你个鸟!我就不信大宋朝廷会自打耳光,把陛见了小皇帝、受了朝廷册封的“琉球王”打成骗子。到时候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第三条嘛,”刁老鼠淫笑着说,“早听说王家妹子生得漂亮,是匠户营中一枝花,嘿嘿,小人不才,也颇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操你祖宗!”王大海一拳擂到他胸口,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响,这家伙被打得飞了起来,撞倒了船舱中大大小小的物事,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姓王的,别以为可以杀人灭口,我来之前就和兄弟说好了,要是你敢乱来,他马上就去找张枢密出首,告你个冒贡欺君之罪!”
刁老鼠这话一出口,张广甫、刘喜就急了,一左一右拉住蛮牛般的王大海,生怕他下手不知轻重把姓刁的打死了,那就要断送掉全船人的性命。
“哼,爷爷一条命,换你们几十条命,值了!来呀,有种来打老子嘛!”刁老鼠抹了把嘴角的血渍,从地上爬起来,见众人拉住了气鼓鼓的王大海,量他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就又嚣张起来了。
“姓王的,就冲今个儿这一拳,嘿嘿,将来我会好好疼敏儿的。”刁老鼠斜着眼睛,挑衅的看着王大海,吐出一股泼皮破落户的狠辣劲儿:“你女儿,我他妈要定了!”
楚风这个着急啊,算了算从吕宋得到的黄金,对刁老鼠说:“这条换换吧,敏儿是不能拿来交换的,这样,我给你黄金一万两,就买你在朝贡前的三天闭上嘴巴,如何?”
舱中人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都想到了吕宋弄回的狗头金,总督大人宁愿付出万两黄金,也不舍得王敏儿一个姑娘家!
楚风朝他们翻个白眼,哄哄刁老鼠的话,你们也敢相信?朝贡完了再骗他去琉球拿金子,到时候请他吃“板刀面”还是“下混沌”,汪洋大海上就看老子心情如何了!
殊不知在刁老鼠心目中,琉球还是个破败穷困的小村子,哪儿来的万两黄金?有了万两黄金,还用得着巴巴的跑来冒贡,贪图那点赏赐?
他冷笑道:“在刁大爷眼前耍花枪,也不怕闪了舌头!哼哼,老子才不要什么黄金,我知道你们这船快,要想留性命,分一半人到我船上呆着,剩下人开船去琉球把小姑娘接来与我成亲,这事就算结了!要不就大伙儿一拍两散!”
现在,琉球众人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刁老鼠的讹诈,非得今晚兑现,连虚与委蛇的机会都没有!
张广甫、刘喜、侯家兄弟和王大海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风脸上。张广甫、刘喜的眼神躲躲闪闪,他们希望楚风能看在琉球一干妇孺的份上同意这个要求,然而又没脸说出口;侯家兄弟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完全服从楚风的决断;王大海的心情最为矛盾,一方面,他绝不愿意把心爱的女儿推进火坑,但另一方面,他又怕为此连累了各位乡亲。
按照昭君出塞、文成进藏的一贯思维,似乎不难作出抉择——徽钦二帝维护民族感情的举动更加崇高,把开封所有的帝姬、宗室、民间美女,五千多人都送给金兵蹂躏。
舍弃区区一群女子,换来更多人的生命幸福。“一身归朔漠,数代靖兵戎;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多好啊!把娇滴滴的汉家女儿送给异族,用女人的青春美貌在敌酋的胯下换来和平,举国男儿靠女人的裙子庇佑,还能活得滋润,真好!
如果楚风是张弘范、范文虎或者徽钦二帝那样的聪明人,一定也就这样做了;可惜,尽管没有像岳飞、文天祥那样傻得彻底、傻得壮烈,但楚风确实也是傻瓜中的一员,他非常严肃、非常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其他可以答应,这条绝对不行。”
刁老鼠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船舱。
王大海松了口气,张广甫和刘喜的脸色则迅速的阴了下去,老头子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东家,今天、今天这事,唉……”
四十八章 穿帮
“各位不用担心,我们有万两黄金,我们还有世上最好的武器、盔甲和帆船,就算刁老鼠告发,我们也可以收买负责处理这事的官员、甚至收买整个大宋朝廷。”楚风这样安慰他的下属们。
世事总不如人意,如果是国舅杨亮节、左丞相陈宜中或者参知政事刘黼,楚风的计划多半能够成功;但来的是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一个货真价实的傻瓜,意志如岩石般坚定、无法用金钱和利益收买的傻瓜。
宋末三忠之一,按照既定的历史轨迹,会在两年后的崖山抱着幼帝跳海的陆秀夫,现在才四十岁,身穿官服头戴展脚幞头,面色白净颇为儒雅,只是日夜操劳使白发过早爬上了鬓角。
这位严肃的中年文臣一报出名号,楚风就知道事情麻烦了,他直接放弃了金钱收买的方案,改作了扮演义民:“陆大人,草民是常住琉球做生意的海商,蒙琉球王赏识委以番官职务,这次说动琉球王前来朝贡,愿报效朝廷上好盔甲军器二十套……”
“唔,这么说来,你是心怀朝廷的义民啰?”陆秀夫捋着颔下漆黑的胡须,似笑非笑,“可是张枢密麾下左军都统陈宝向我报告,说他的一名队官出首,告发你们是冒贡的匪类。”
楚风佯装大惊失色:“什么?我以性命担保,决无此事!大人可要明查啊!”
“是不是冒贡,确实要好好查查。”陆秀夫扫了楚风一眼,左手轻挥,大队士兵钻下底舱,把阿泰抬了出来。
可怜的阿泰,来到海上行朝,看见大大小小山峦似的船只,来来往往刀枪如林旌旗掩日的大军,早就吓得三魂去了两、七魄跑了六,整天呆在底舱不敢出来,此时被顶盔贯甲的大群官兵搜出,又见陆秀夫神色凛然,直吓得他翻白眼,全身软烂如泥,两个士兵左右架持才没缩到地下去,那抖抖索索的样子,赛如上法场似的。
楚风连连给他使眼色,无奈阿泰实在惊吓过度,也不知道反应过来没有,只见陆秀夫把他带下船去,上百名宋军士兵占领了敏号,把楚风等人看守起来。
侯德禄悄悄走到窗口,从窗棂往外看了看,马上有人在船舷上喝令:“做什么?回去!不准站到窗口!”
他悻悻的回到官厅中间,轻声告诉众人:“四面都是大船,我们被围住了。”
最多一柱香的时间,陆秀夫带着阿泰回到舱中,可怜的平坝族头人,精神萎靡不振,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大家,楚风就知道这家伙当了甫志高。
陆秀夫面色沉硬如铁,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要勾结生番来冒贡,这些家伙还是汉人吗?圣人的教诲,在他们心里有没有一句半句?国难当头,三岁小儿尚存忠义之心,这些人竟然想发国难财,简直和汉奸没有区别,真真该千刀万剐!
“来人呐,全都给我锁上!”陆秀夫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简直不能理解,中国一模一样的水土,养出许多忠义之士,但是怎么会又养出范文虎一干汉奸?还有这个姓楚的,这样的无耻小人?
看来,还是圣人的学问没有尽人皆知啊,若是这些人懂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断乎不会做出这样见利忘义的事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至少这代圣贤立言一条,依旧任重而道远啊!
又是痛心,又是鄙夷,陆秀夫摇着头离开了船舱,冒贡涉及到欺君罔上,这件事太大,他要向陈宜中报告。
这下好了,昨天还高规格接待的“贡使”,变做了冒贡的罪人,大家都套上铁链子,在官厅中捆做一堆。
张广甫哀叹道:“古人说昨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诚不我欺!”
阿泰一个人呆角落里,大家都不愿意挨着他,头人翻着白眼仁,可怜巴巴的说:“楚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个长胡子大官好像神仙一样,我吓坏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张广甫对叛徒绝不原谅,而且无限上纲到阶级仇、民族恨的高度。
楚风对着阿泰安慰的笑笑,毕竟这个土人酋长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久经考验的忠诚战士,更没有江姐、许云峰的觉悟,对他也无法作过高的要求。
“嘿嘿,想捆住老子,没门!”侯德富嘻嘻笑着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被锁麻了的手脚。侯德禄也像变戏法似的,手一抖,身上的铁链子哗啦啦往下掉,跟刘谦变魔术差不多。
原来,被锁住前,侯德富悄悄藏了把细巧的剪刀,这会儿陆秀夫带来的兵丁都在舱外守着,趁此机会,两兄弟配合着用剪刀打开了锁头——这锁人的都是黄铜浇铸的单片弹簧锁,剪刀尖儿伸进锁眼,感觉到了位,用巧劲儿一拨就开。
“楚大人,咱们这就扯乎吧!”皮猴子一得意,连黑话都冒出来了,笑嘻嘻的要替楚风开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把锁开了,再想怎么办。”
突然,舱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侯家两兄弟真像猴子变的,嗖的一下窜回原来的位置,把铁链搭上身,手放到背后,假装被锁住的样子。
“呵呵,几位琉球国的贡使大人,感觉怎么样?”刁老鼠贼眉鼠眼的溜进来,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珠,尽显阴狠狡诈。琉球诸人,是他心头的一大痛处,不抓紧在他们倒霉的时候来羞辱羞辱出口气,过几天开刀问斩就没机会了。
“哎哟哟,楚公子怎么捆地上变成粽子啦?哦,忘了你喜欢喝酒,望海楼的好酒,是吧?”刁老鼠从桌上拿起一个茶壶,“这船上没酒,小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大海瞪着他低声道:“喂,做人别太过分啊!日后留个相见的余地。”
“我呸!留个余地,留你妈!”刁老鼠怒道,“在泉州谁给我留了余地?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喝老子敬的茶,就让你尝尝老子下面的茶水!”这人本是泼皮无赖,没有丝毫廉耻,竟然当着众人解裤腰带,要朝众人撒尿以示羞辱。
侯德富不慌不忙的说:“刁大爷您可得想好了,这小鸟儿飞出来容易回巢难,小心被人割下来喂狗!”
刁老鼠满不在乎,斜着两只小眼睛,鼻孔朝天哼了声,解开了裤腰带,双手提着裤子正要往下褪,侯德富忽的一下跳起来,朝他小腹就是一脚。他怎么都没想到侯德富早就摆脱了铁索,此时两手提裤子没法抵抗,只来得及一侧身,这一脚正中腰胯。
刁老鼠大怒,捏着拳头一个弓步冲拳奔着侯德富胸口打来,却忘了裤腰带早已解开,弓步没跨出反而被裤子绊了个趔趄,正巧侯德禄在这个方向,照着他鼻梁一拳头,刁老鼠脸上就如开了染坊,什么颜色都齐了。
他也有股子泼皮无赖的狠辣劲,眼睛被血糊住还捏着拳头乱舞,怎奈得侯家兄弟两个身体灵活迅捷,左一拳右一拳的打个不亦乐乎,耍猴似的,把他揍成了猪头。
船头上把守的士兵问身边的战友:“喂,舱里闹得凶,要不要进去看看?”
那人不耐烦的撇撇嘴:“你管闲事做啥?这些人都是等着开刀问斩的,由得刁队官练练拳脚。”
陆秀夫带来负责看管这些冒贡骗子的士兵,是左军都统陈宝的部下,刁老鼠就是奉承陈宝才爬上队官的,他要上船,把守的士兵自然不敢阻拦,此刻听到舱中喧闹,还以为是刁队官在大逞威风呢,并不进来看个究竟。
四十九章 莫须有
陈宜中差点晕了过去。从陆秀夫那儿得到消息后,正在上朝的陈宜中急急忙忙乘船赶来,生怕出了纰漏,结果刚踏进琉球贡使的船舱,只见一伙人打得天翻地覆,舱中的茶壶、椅子、笔墨纸砚各式用具,七零八落的到处乱扔,还有两个嚣张的家伙,把一个身穿队官号褂的人,打得满地乱滚,满地血迹、一片狼藉。
可千万别伤到那伙琉球人!大宋的左丞相兼枢密使,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变得又大又重。
陈宜中究竟不同凡人,心思极其敏捷,定下心来一晃眼,就看出这群琉球人没伤到半根汗毛,至于被打的那位,不知是哪位将军的手下,哪怕被活活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琉球客人没事,那就万事大吉!
“咳咳,”陈宜中干咳两声,侯家兄弟才注意到这位身穿大红朝服、头戴进贤冠、腰系羊脂玉带、佩金鱼袋的大人物。饶是兄弟俩机灵百变,这会儿也忙了手脚,呆了一刹那,才扑倒在地:“草民叩见大人!”
“呵呵,两位义士免礼,免礼!”陈宜中直接无视刁老鼠,任由他在地上呻吟,却堆出满脸笑容,双手扶起侯家兄弟,“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琉球国贡使锁起来了?快打开!”
跟在他身后的陆秀夫大急,跨前一步拱手为礼:“陈丞相,下官查得明白,这些人……”
“啊呀,这都是误会,误会!本相一时疏忽,让各位贡使受委屈了!抱歉、抱歉。”陈宜中抢着将事件定性为误会,把“冒贡”两个字生生的堵回陆秀夫的肚子里。
陆秀夫大奇,刚才他把刁老鼠签字画押的出首书、假冒琉球王阿泰按了手印的供状,都交给陈丞相看了的呀,怎么突然闹这么一出?莫非丞相大人害了失心疯?
尽管陆秀夫在几个月前和陈宜中为政事抵牾,被左丞相指使台谏官参奏而逐出朝廷,最后蒙张世杰说项转圜,丞相才回心转意又把他召回朝中,但他绝不会因私废公,一如既往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并尊重陈宜中的决定。他知道,如今的朝廷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这位长袖善舞纵横捭阖的丞相大人,才能把军政文武朝内朝外统合起来,使大宋行朝不至于分崩离析。
陆秀夫仔细观察,陈宜中的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一点疯癫的迹象,举手投足也很正常,只得压下心头的疑问,退到旁边站着。
楚风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唱的哪出戏,陈宜中喝令兵丁替他们打开铁锁,还生怕他们被锁久了血气困顿,指挥着兵丁帮忙拍打揉搓、舒活筋骨。
陈宜中看看一头雾水的“琉球王”阿泰,微笑道:“这位便是琉球王殿下吧?王爷心怀朝廷恩德,不辞劳苦前来朝贡,我大宋天子必定颁诏册封,将来王爷世镇琉球,千秋万世为我大宋守牧一方,教化夷人、皇威远播,好生叫人钦敬!”
“想必这位就是楚义士了,”陈宜中从阿泰的供状中,知道了楚风是主使者,“各位扬帆异域,仍不忘天朝的深恩厚泽,说动琉球王不远千里前来朝贡,大宋赤子的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昭!本相一定启奏圣上,对各位下旨旌表!”
各种各样动听的话儿,自陈宜中口里喷涌而出,楚风晕晕乎乎的,摸摸自己的钱包,还在腰里硬硬的鼓着。没办法,实在太让人误会了,这位丞相大人的态度,比招商办主任见外宾,还要柔一分、乐两分、谄媚三分!
刁老鼠悠悠醒转,第一眼就看见楚风等人去了镣铐,再看看自己身边站着个大官,他昏头昏脑的也没搞清楚情况,一把抓住陈宜中的朝服下摆,“大人这些冒贡的骗子,把小的打坏了,求大人替小的做主……”
就怕说破“冒贡”两个字,好不容易才把陆秀夫堵回去,却从这人口中吐出来,陈宜中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见此人沾满血污的手爪子,抓在自己簇新的朝服上,丞相大人只觉得一阵恶心。
陈宜中眉头微皱:“这厮是哪营的队官?怎么会在贡使舱中?”
负责看守的左军都统陈宝,本来正在自己座船上听戏吃花酒,突然得到陈宜中亲临的消息,赶紧摇着船,连滚带爬的过来了。他为人机诈,看出了点苗头,连忙禀报:“他是末将麾下第十五队队官刁德宜,刚刚在福州投的军,新进之人不知进退,请大人处置。”
陈宜中怕细问起来揭破“贡使”的老底,连连挥手道:“区区一个不入流的队官,也敢冒犯贡使,真真好大的狗胆。来人呐,与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军棍!”
陆秀夫却看不过眼了,在他心目中,楚风等人是冒贡的骗子,刁老鼠才是忠于王事投军的义民、揭破骗子老底的耿直军官,自然不愿意他被打,开口劝道:“启禀丞相,这刁某人奉差看守,大人也说了刚才不过是个误会,何必与他计较?礼不下庶人,刁某人一介武夫,不知礼不为罪嘛。”
陈宜中正色说:“陆大人此言差矣。《中庸》云,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其一则曰:柔远人也。我大宋怀柔远客,四夷自然感恩怀德,谓我圣天子在位;我大宋欺凌朝贡使者,四夷心怀怨愤,必谓我天子失德。且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夷人千里来朝,而我拳脚殴辱,是我失信于夷狄。夫信义者,立朝之本也,使我朝廷失信,无异于动摇国本,岂可不罪之以示惩戒,以取信天下?”
陆秀夫苦笑,这位出身太学生的陈丞相舌辩无双,号称“叩齿作猿鹤,摇唇动山河”,自己怎么辩得过他?只得眼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丞相亲兵冲进舱中,把那位“忠直的军官”拖出去,一顿狠打。
刁老鼠今天真正倒了血霉,先是被王大海一拳擂到胸口,又被侯家兄弟一顿暴打,最后是丞相府亲兵掌刑,一记又一记的军棍落下,打得他哭爹叫娘。
陈宝见自己得力手下挨打,本想劝亲兵们下手轻点,无奈这些亲兵眼里只有陈丞相,哪管你什么狗屁不蛋的左军都统?不劝还好,劝了打得更凶。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冒贡,为什么丞相偏袒他们?陈宜中,你个奸臣,奸臣呐!刁老鼠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前后几次打的伤势加在一块,嘴角污血直流。
可怜他全身的伤势,好比油炸了的松鼠桂鱼,纵一道横一道的。打过之后还得一瘸一拐的进舱跪下,按照军中制度回话:“谢丞相打,小的知罪了。”
嘶~见了刁老鼠的惨样儿,楚风倒抽一口凉气,奇形怪状的,完全不成人形了嘛,估计弄回去连他老妈都认不得了。嗯,这家伙太讨厌了,最好想办法宰掉,留在世上真是个祸害,老子在琉球事情多得很,可没时间陪一个小泼皮斗心眼。
嗯,听说蒲寿庚降元,嘿嘿,老鼠老鼠你就死吧!楚风恭恭敬敬的对陈宜中说:“丞相大人,这位刁队官以前在泉州蒲老爷手下,和我们琉球多有龌龊,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什么?蒲寿庚的手下?陈宜中顿时起了警觉。
福州陷落,行朝准备以泉州为临时国都,蒲寿庚那厮竟敢闭门不纳,随后竟勾结州司马田真子,将泉州献与元鞑子。
他的手下,投到大宋行朝中,还能有什么好事?
陈宜中淡淡的问了陈宝一句:“这个刁某人是何时投入军中的?”
“回丞相,是两、两个月前。”
这句话直接宣判了刁老鼠的死刑。嘿嘿,两个月,陈宜中冷笑一声,从嘴皮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斩了!”
丞相大人杀伐果决非同常人,当年诛杀殿前禁军总领都是举重若轻,哪儿在乎一个小小队官?
得了丞相钧旨,亲兵们像拖死狗似的把刁老鼠拖了出去,泼皮这下什么都不在乎了,大声骂道:“陈宜中,你个奸臣,你个秦桧,呜呜呜……”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然后是让人牙酸的一声刀砍入肉的响声。
稍后,亲兵们用盘子装着个足球大的东西,上面还盖着块红绸布,“奉丞相钧旨,将罪人刁某斩讫报来,请丞相验看首级。”
陈宜中点头示意,亲兵将红绸布挑开,众人就看见了刁大爷一颗死不瞑目的老鼠头,脸上的肌肉,都痛苦的缩成了一团……
这种场面楚风还经得少,只觉一阵恶寒,这位陈宜中陈丞相,比一般文官的胆子大多了!
“将首级号令中军!陈宝用人不明,着降三级听用,二十军棍以儆将来!”转眼间,陈宝也变做了一条松鼠桂鱼。
陈宜中处置了内奸,对楚风等人温言说道:“本相公务繁忙,这就失陪了。晚间在座船上略备薄酒,还有占城贡使作陪,替诸位压惊。”
舱中只剩下琉球众人。王大海搓着手,感激得莫可名状:“楚哥儿,您对敏儿,真是太好了!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张广甫却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楚大人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呐!老朽佩服,佩服!”
“不,你们想岔了,我绝对不是因为敏儿才这样做。”楚风面色沉静,“琉球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自由人,没有谁可以要求别人牺牲。所谓为了大多数而牺牲少数人,只能是在战场上!”
“其他任何时侯,都不能以牺牲少数、造福大多数为理由。今天的少数是敏儿,明天则你、我、他,都有可能成为少数,比如张广甫,如果刁老鼠要的不是敏儿,而是你的小妾呢?我们就要求你作出牺牲?”
楚风想起了那艘流传颇广的,波士顿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上的短诗: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列宁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列宁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直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纳粹的每一次屠杀清洗,都是针对的少数人,而麻痹了大多数;最后,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少数。
楚风在张广甫惊讶的注视下,继续说道:“不,不能维护少数人的权利,就不能保证全体的权利,因为针对具体的事情,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少数。饥荒面前,饿死的人是少数;鞑子抢走的少女,之于全体汉人是少数;河洛燕云的父老,之于全中国是少数;常州城中被屠杀被熬成人油的百姓,之于整个大宋疆域成千上万城市是少数……于是就以保存大多数的理由,放弃他们,任由他们悲惨呼号?”
“不,绝不!这是昏君和腐朽朝廷的理由,不是我的理由!”楚风越说越激动,“有了抛弃一个人的开端,就会抛弃十个人、百个人,最终抛弃所有人!之前,我没有抛弃被山越人抓走的郑发子,冒着付出更大牺牲的代价去救他;今天,我也不会放弃王敏儿;将来,琉球政府对它的每一个子民,不分男女、贫富、老幼,都必须不抛弃、不放弃!”
王大海早已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张广甫和刘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们至少明白了一点:今天总督大人不抛弃王敏儿,那么将来的任何时侯,他也不会抛弃我们!
侯家兄弟则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发现对方的眼睛,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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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读者意见,47和49章有小修改,给读者带来不便,请原谅。网站显示有延迟,刷新了能看到改过的内容。
五十章 真真假假
在海上行朝的丞相府——特意挑选的四千料神舟,摆放着珍珠花鸟屏风、珊瑚树,铺着猩猩红的毛毡毯,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官厅内,陆秀夫看着挥笔批阅各地军报表章的陈宜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丞相,总是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范文虎、留梦炎那样的汉奸,但和大宋朝的正人君子们,比如文天祥、谢叠山或者陆秀夫自己比起来,显然也不是那么回事。相处这么久,陆秀夫明显感觉到陈丞相对大宋朝廷的忠心,远远不及对他自己生命和家人的爱护,他甚至敢涮太皇太后,似乎也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但他确实又不会投降元朝,绝对不能用忠奸来判断陈宜中,他实在是大宋朝的一个另类。
有人说陈宜中是大奸似忠,有人却说他忍辱负重;有人说他优柔寡断百无一用,但更多人认为他是朝廷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莫衷一是,没人能说清他究竟是奸是忠,但谁都明白,大宋朝廷少了谁都行,就是少不了这位有办法的丞相大人。
对,朝中上下都这么看,陈宜中在任何时侯都总会有办法。
理宗朝,权奸丁大全当政,时为太学生的陈宜中联合同窗好友,上书朝廷弹劾丁大全,被奸党贬逐,却在民间、士林留下清誉,上书的六名太学生被称为“六君子”。
到了度宗朝,奸相贾似道当权,陈宜中一反常态的阿谀奉承,得到贾似道赏识;但在江东提举茶盐常平公事、浙西提刑、福州知府等一系列地方官任上,他却政通人和、深得民心,百姓呼为青天父母。
贾似道兵败安庆,欺上瞒下的罪行业已暴露,所有人都认为时为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总参谋长兼副总理)的陈宜中会为他辩护,哪知这位陈丞相第一个跳出来弹劾贾似道,要求将他革职查办,从而给了奸相致命一击。
此时贾似道亲信韩震总领禁军,准备发动兵变,满朝文臣束手无策,结果陈宜中请韩震到家里喝酒,轻轻松松的就把他杀掉,举重若轻的化解了这次危机,自己也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左丞相的宝座。
元兵长驱大进,张世杰焦山大败,风雨飘摇之际,陈宜中又和平章军国重事王熵争权,王熵指使太学生刘九皋上书弹劾,他一气之下竟然把皇帝太后满朝文武晾到一边,独自跑掉。谢太后无法,只好罢免王熵、逮捕刘九皋,又请陈宜中的老母亲出面说合,他才回到朝中。
募兵、求和、谈判,陈宜中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挽回局势,谢太后命他去向伯颜投降,他不愿意投降,就又一次跑掉了。张世杰带着年幼的二王,在温州找到了母亲病死的陈宜中,请他出山挽回局面,他把母亲的棺材装上海船,带着全家人来到福州,拥立新帝后,被任命为左丞相、枢密使,在小朝廷中仍然是第一号大臣。
不管情况多坏,陈丞相总能想出办法,而且,至少他决不会投降蒙元——要降的,比如留梦炎,早在临安就投降了,不必等到福州。
现在的行朝,有这两条就足够做丞相了。
亲王赵与檡、国舅杨亮节、掌军权的张世杰、整天讲道学的清高文臣比如陆秀夫自己,还有各地起兵勤王的豪强义士,只有陈丞相能够居中调节,把他们拧到一块儿,所以无论他和谁发生争执,朝廷总会支持这位“有办法”的丞相。以前谢太皇太后为了他贬斥了王熵,后来的杨太后也为他贬斥了文天祥和自己。
陆秀夫认为,不管是文天祥还是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都要胜过陈宜中;但论到才干,还得属他最适合做丞相。自己只会著书立说、以圣人之道教导小皇帝,文天祥,也许比自己强一点……不过多半还是及不上陈宜中吧?
“君实(陆秀夫字),还在想琉球贡使的事?”陈宜中批完了最后一本奏章,将宣州羊毫细笔搁到紫檀木笔架上。
“是的,今日丞相的处置,叫下官好生不解,那伙人分明是假冒的贡使,供状中写得明明白白……”
陈宜中似笑非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何必计较那么明白呢?君实,你又着相了。”
陆秀夫微怒,“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我说的是朝堂大事,丞相如何拿佛家机锋来搪塞?”
“君实,为政之道不能尽信夫子典籍,”陈宜中此言一出,陆秀夫就想反驳这离经叛道的言论,丞相大人面色凝重的摇摇手,“你且听我说。如今的行朝,没有一处立足之地,在大海上漂泊。虽有大小船只数千、军民人等三十余万,但你看看如今的军心民气,可还有重振旗鼓的气象?”
陆秀夫终于忍不住了,直言争道:“昔少康以一旅而兴夏,肃宗赖匹马而昌唐。我大宋行朝尚有军民三十万,有两浙、湖广之民心,有丞相、张枢密一干名臣宿将,中兴宋室却也不难!”
“好好,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若是中兴无望,我何必来做这个亡国宰相?”陈宜中为人向来无所顾忌,连“亡国宰相”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不过要收拾山河、要复兴宋室,总得把民心士气拧成一股绳吧?”
“君实必定知道,五年前鞑主忽必烈那厮,听了汉奸刘秉忠的撺掇,说什么‘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改蒙古国号为元,自以为天下正朔。”
陆秀夫不服气的辩道:“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陈宜中笑道:“君实知道夫子教诲,那些愚夫愚妇却不晓得,更有范文虎一干汉奸,就算知道,也掩耳盗铃般说大元是天下正朔,投降蒙元不是汉奸而是弃暗投明。”
“自襄樊大战以来,大宋一败再败,华南半壁丢失殆尽,如今连福州也丢掉,行朝漂泊海上,三十万人中断然不会每个都如君实一般的忠肝义胆,难免有心境动摇的。”
“如果在这当口,有夷狄前来朝贡,岂不正好证明我大宋圣天子在位,方有四夷来朝?一则明证我大宋方为天下正朔,蒙元实是蛮夷入寇;二则凝聚行朝上下民心士气;三则震慑不臣,叫那些奉蒙鞑子为主的汉奸没了说嘴。”
“有此三条,所谓真假又有什么要紧?”
陆秀夫虽然执拗,也知道眼下不是好讲究的时候,心下明白陈宜中说的有理,只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假贡使的事情被人看穿,岂不是?”
陈宜中早就想好了:“君实,你就放心吧。海外番邦,多有一城甚至一村就是一国的,我看了供状,这阿泰头人手下也有好几百土人,而且临近部落都奉他为大,我若说是番邦一国,哪个敢说他不是呢?”
陆秀夫悻悻的离去,看着这位忠直之士的背影,陈宜中笑了。
如今国舅杨亮节深得杨太后和小皇帝倚重,张世杰统领兵权日益坐大,都有尾大不掉之势;借着这次朝贡,无疑能加重文官集团制衡外戚、武将的砝码,加强自己手中的权柄。因为,四夷来朝是儒家华夷思想的胜利,是完全属于文官的外交胜利,和外戚、武将们毫无干系。
当然,这层意思就没必要告诉君实那个老实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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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非常巧,文天祥、陆秀夫、陈宜中是西元1236年同岁生人,但当时陈宜中的资历、声望远胜于前两位——至少绝大多数朝廷官员是这么认为的。
文天祥在1275年之前,只做过尚书左司郎官、湖南提刑、知赣州等官职,他是在宋朝即将灭亡、留梦炎投降陈宜中逃跑的时候,谢太后找不到人去伯颜军中呈递降表,才任命他做的丞相;陆秀夫则根本没当过官,1275年还在李庭芝的幕府中任职,也是1276年南宋临安朝廷投降前夕才被临时任命为礼部侍郎。
陈宜中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弹劾奸相丁大全而声名鹊起,1269年就是礼部侍郎,三年后为刑部尚书,又过了两年就升为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1275年贾似道倒台后他就做到了左丞相,大宋朝的最高官位。
福州小朝廷中,文官以陈宜中最尊。不管是临安谢太后还是福州小朝廷杨太后,宁愿得罪任何人都要留下陈宜中。
陈宜中的外号应该叫陈跑跑,在临安跑了两次,然后元军入闽,他带着小朝廷跑到海上,崖山海战前一年,他从行朝跑到了占城(今越南南部),后来元军跨海攻占城,他又跑到了遥国(泰国),一生中五次逃跑,次次成功,而且妻子儿女每一个家人甚至老母亲的棺材都不落下,真是跑中高人。
但他确实不能算坏人,留梦炎等人投降蒙元后高官厚禄,而陈宜中名声地位都胜过他们,如果投降,他的生活会比到处颠沛流离好得多,权势地位至少不会比留梦炎、范文虎差——然而他宁愿一跑再跑,流落家乡万里之外的异国,终生不言一个“降”字。
猫跳以为,这位永不投降的陈丞相,也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另外再说句,有人认为主角个性偏软,猫猫要说的是,他的身份是还差一个月毕业的工科大学生,到乱世的时间不长,身处孤悬海外的岛上,没有对战争最真切的感受……在政治军事上肯定不如解放军师参谋长(北唐),也不如国家部委浸淫了好几年的公务员(篡清)呵呵,拜拜两位大神,沾点仙气。
楚风的优势是前述主角所没有的硬科学知识,但在拥有技术优势的同时,其他方面就相对弱一些,这是早就设定好的,否则我写一个冶金化学核物理三料博士穿越者,同时还是顶尖杀手fbi联邦密探国际刑警罪恶克星,熟读卡内基成功学、厚黑学、反经、君主论,再兼中国龙组超级异能战士——大哥,这书还能看吗?反正我不敢这么写。
当然他会在乱世中成长,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大概是这样吧:人在20岁时不是理想主义者,那是冷血怪物;人到30岁还是理想主义者,他就是傻瓜。呵呵。
楚风会逐渐变得狡猾,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甚至有可能变得冷血,但唯一不改变的,是对华夏民族的忠诚。
好了,说了这么多,最后顺便召唤票票和收藏。
五十一章 夜宴
月上中天,烟波浩渺,陈宜中的丞相座船上,歌女浅吟低唱,丝竹之声悠悠扬扬。
陈宜中居中主位,左首第一位是“琉球王”阿泰,第二位是占城贡使,楚风就在第三位,再下是王大海等人;右首是陆秀夫、刘黼一干文臣相陪,大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竟与太平时节别无二致。
宋朝官员俸禄优厚,官场风气奢侈。大忠臣文天祥每顿饭都要丝竹伴奏、歌女伴舞,当然起兵勤王之后就废止了。北宋名相寇准的服装饮食和皇帝相同,宋真宗无奈的说:“寇准每样事都和我一个标准,真是过分!”其奢侈之风竟到了如此地步。
此时的丞相座船官厅,更是富丽堂皇。桌椅几凳,除了阴沉木就是紫檀木,镂空花雕不知费了匠人几许心血;四面雕花窗全都打开,让清新的海风、皎洁的月光直入舱中;每位宾客的身边都点燃了红泥火炉,座位上铺着厚厚的貂裘,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气,美丽妖娆的侍女,把兽香碾碎了添进红泥炉中,青白色的淡烟消散,馥郁的香味轻拂着宾客们三万八千个毛孔,直如身处仙宫神阙。
佳肴连珠般端上,清蒸青石斑、红烧海参、冰糖肘子、酿糖藕,虽然不比后世的菜式复杂多变,但胜在食材新鲜无污染,烹制精工细作,味道十分可口,更有海外番客从万里之外运来的葡萄美酒,被装在银镶八宝壶中,由年方二八的佳人素手执壶,斟入宾客面前的琉璃盏。
琉球众人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大户人家办酒席还是去吃过的,谨慎点还没出什么乱子;阿泰就搞笑了,缩手缩脚的,侍女斟酒上菜,他眼睛粘在人家身上,有人举杯敬酒,他又手忙脚乱的差点把酒盏打泼。
只有占城贡使和楚风神态自若。特别是楚风,他老家吃请办席的风气最盛,结婚要请、小孩满月满百天满周岁要请、考上大学要请、乔迁新居要请、老人过世要请……到后来甚至听说,某村有一农家,历年来被人邀请,总共送出上万块礼钱,自家女儿早已出嫁、也没老人、也没搬新房子,实在找不到办席的理由,怎么回收礼金呢?老婆灵机一动:老母猪刚生了猪仔,就办个“猪仔满月酒”!
在祖国传统吃请文化下浸淫,从小酒精考验的楚同学,应付这点场面真是毛毛雨啦,毕竟宋朝人劝酒非常文明的,没有后世那种“感情好,一口干”、“不干就是看不起人”的恶霸式劝酒法。
但在陈宜中看来,这位楚公子在当朝宰执的宴席上从容不迫,举止潇洒磊落,谈笑间似有周郎小乔初嫁、羽扇纶巾之风。嗯,此子绝非池中物!丞相大人暗中作了一个决定。
陈宜中微醺,举杯祝道:“诸位贡使千里来朝,足感拳拳盛意。本相略治薄酒,邀来朝中同僚作陪,今日大家中外同乐,一醉方休!”
众人举杯痛饮,参知政事刘黼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忽然想到后面两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于今兵荒马乱,却是大为不吉,就没念出来。
陆秀夫就坐在他下首,这两句诗听得分明,便指着盘子里的石斑鱼,语带讥嘲的说:“可惜可惜,如今失了临安,没有了松江鲈鱼,没有了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否则诸位大可饮醇酒、食鲈鱼,纵情山水,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好不快活!”
刘黼低声道:“君实检点。丞相非为贪图享乐之辈,今日之宴,实为装点几分太平气象,以示我大宋正朔,畏服远人、提振民气。”
这位刘参政,当年曾和陈宜中一同上书弹劾丁大全,是六君子之一,与陈宜中友善,也算个正人君子。陆秀夫抬眼看看他,就不再说话,低着头喝闷酒。
陈宜中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拍手叫道:“让雪瑶出来,为各位高歌一曲,以助酒兴。”
哈~文官群中一阵轻叹,连陆秀夫都放下酒盏,注视着官厅的入口。坐在堂下的一些年轻官员,更是兴奋的交头接耳,舱中的温度顿时升高了不少。
雪瑶?虾米东东啊,这么受欢迎,听名字是个美女哟!楚风也和众人一起,紧盯着门口。
白色的轻罗衣,高耸的云鬓,不是宋代流行的服色,而是盛唐的气象,飘逸、灵动。这女子抱着琵琶踏进厅中,烛光仿佛一下子黯淡了,常言说灯下看美人比白昼更胜三分,烛光摇曳,只觉得她妖冶艳丽不可方物,虽不及玉清郡主的国色天香,但娇媚之态尤有过之。
陈宜中笑道:“此女乃本相家伎雪瑶,生就一副好歌喉,得了个谬赞,号作江南第一。雪瑶,可把《春江花月夜》歌来,以娱宾客。”
雪瑶微微点头,轻轻拨弄那琵琶,一阵高低起伏的音乐中,开口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歌喉清丽婉转,美人灵动无方,恰此时,空中月明星稀,海上波光万里,正是诗中意境,众人酒过三巡,已微有醉意,只觉两腋生风,似欲乘风归去。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唱到此处,雪瑶一舒广袖轻歌曼舞,美目迷离,雪玉般的脸庞在焚烧兽香的缕缕青烟中若隐若现,神情如梦似幻,仿佛和明月、海波融为一体,腰肢轻轻摆动身上纱衣飘逸,教人忍不住想要拉住她,害怕她突然就飞上了月宫。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最后四句从檀口中吐出,雪瑶面色一片空寂,众人竟有余音绕梁的感慨。
“好,好!”许久才爆发出压低了声音的叫好声,众人不愿大声呼喊,破坏了曲子中苍凉空寂的意境。
陈宜中微微颔首:“雪瑶唱得好曲,今日大宴中外宾客,须与往日不同。曲目随你挑,便再来一曲吧!”
雪瑶面朝北方,也不跳舞,也不拨弦,面上娇媚之态一扫而光,正颜肃然,启口清唱道:“雪洗虏尘净,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
此是绍兴年间大忠臣张孝祥所作,词中一片击贼杀敌的雄心壮志,最后一句“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更是欲做东晋时击楫中流、北伐中原的祖逖。放在如今南逃入海的行朝中,激得那群文官个个羞惭,垂首不敢仰视。
陈宜中微愠,“瑶儿何故唱此曲?今日月色喜人,兼有好山好水,须得柳三变、李易安词,婉约清丽,方才配得上此情此景。”
“尊丞相令,便唱易安诗。”雪瑶五指一轮,琵琶铮铮铮连响,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她面色严整肃穆,歌声高亢直可穿云裂石:“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唱罢垂首向陈宜中福了一福,径自掉转头走出船舱。
一众文官、琉球张广甫、侯家兄弟等人,纷纷以袖掩面,甚至有人低声啜泣,年轻的文官中,也有人满面通红,只想上沙场拼杀一番,总比坐在席间受歌女讥嘲好受一些。
陈宜中十分尴尬,举杯道歉:“诸位莫怪,老妻宠爱此女视如己出,难免娇纵了些。今日欢宴,勿谈国事,来来来,再饮此杯!”
陆秀夫却大声道:“下官却觉得她唱得很好。歌女尚且有此心,好教我男儿羞愧难言!下官醉了,先行一步。丞相莫怪!诸位,得罪、得罪!”说罢,他踉踉跄跄的踱出官厅,也不知是酒醉了,还是心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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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水果王子
在座的宾客都觉得无趣,酒宴的气氛就淡了许多。只有阿泰和占城贡使全无感觉,埋头吃肉喝酒,闹了个肚儿圆。
占城贡使大约三十多岁,身材肥胖大腹便便,看样子就是个贪酒之辈,侍女斟得一盏,他马上酒到杯干,不知他圆圆的大肚子里装了多少美酒。
人说喝酒有四个阶段,甜言蜜语,豪言壮语,胡言乱语,默默无语。酒酣耳热之际,占城贡使进入了豪言壮语的阶段,左右拉着人说话,侍女们娇笑着躲躲闪闪,不让他抓住。
他又去招惹上首的阿泰,可笑阿泰受了楚风的嘱咐,叫他只管放开吃喝、绝对不可开口说话,此时就如锯了嘴的闷葫芦,不管别人怎么撩拨,都是嗯嗯啊啊装作听不懂,眼观鼻鼻观心,赛过老僧入定。
那贡使无法,又来和下首的楚风攀谈,“兄弟是占城贡使。老哥是琉球人么?我占城各国客商都有,就是没有琉球人,今日在此相见,有缘有缘。”
楚风自己画了幅简易版世界地图,按照张广甫的介绍把各国名称疆域标了上去,他知道占城就是后世的越南南部,对越南小鬼子可没什么好客气的,就淡淡的说:“哦,占城啊,就是越南人嘛。”
“越南,你说的是安南、或者叫大越国吧?”贡使愤愤的说,“安南与我占城世为敌国,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
哦?楚风并不熟悉历史,听说占城和越南世为敌国,顿时来了兴趣,几番交谈,才知道越南现在自称大越国,外国一般称他们安南,占据越南北部大部分地区,主体民族是越族;占城是越南南部的国家,主体民族是马来人种,信佛教和印度教。两国世为仇敌,互相攻伐不休,又有一个真腊国,大约是后来的柬埔寨,三国你打我我打你,在印度支那半岛上演了一出三国演义。
贡使的牛皮吹得山响:“百年前,我占城雄兵十万攻入真腊,差点灭掉真腊,后虽对方反攻,到底是我占城人英勇无畏,将他们赶出国境。如今我国大力通商,富国强兵,正要与那两国决一雌雄!”
楚风心说你就吹吧,可劲儿的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后世的柬埔寨、越南都好好的,就你这占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早灭亡了。
有人陪着说话,贡使的酒喝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一张油津津的黑脸就喝得通红,攀着楚风的肩膀,醉眼惺忪的说:“老兄,嗝,你知道吗,嗝,其实我不是什么贡使,我是占城王庶出的王子,往年在临安做生意,在同文馆里认识了陈丞相,他还找我学占城话呢!”
“这次我贩乌木到福州,不晓得怎么回事,陈丞相拉住我硬说是贡使,还许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让我帮他演这出戏,呵呵,呵呵,嗝~~”
楚风恍然大悟,一下子猜出陈宜中庇护“冒贡”的原因了。狗日的,大丞相自己都在找人来冒贡!
看来大宋行朝的局势,可不太妙啊!
这位货真价实的占城王子,塌鼻子、秃脑门、啤酒肚、小短腿,真是面目平庸人品猥琐,如果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王子都长这德行,美女们还是不要做白马王子的chun梦了,免得突然变噩梦。
楚风正好想打开占城那片的市场,最近老听曲海镜说江南推广的“占城稻”产量高,想必占城粮食产量很多,可以和工业发达农业相对欠缺的琉球互补,这位王子的天地线要打通!“王子兄,我叫楚风,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忙果。”
“芒果?有没有菠萝?”
忙果大惊:“你怎么知道?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叫波洛。”
楚风:囧了……
“连我妹妹的名字都能猜到,看来你我很有缘啊!”忙果惊喜之下,一把握住楚风的手。
有缘?楚风顿时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位芒果兄千万别喜好那个调调吧?听说东南亚附近什么人.妖啊玻璃啊挺流行的。他赶紧讪讪笑着把手抽了回来,为了掩饰,拿起酒杯敬了忙果一杯。
忙果因为庶出,自小在宫中没几个人看得起,跑到大宋做生意,宋人视他为蛮夷,称作“海獠”,社会地位还比不上没有功名的白身士子,去逛窑子,连**都不待见。只有陈丞相肯纡尊降贵与他交往,现在遇到楚风平等待人,他立刻引为知己,又是酒醉之后无话不谈,没多久两人就差拜把子了。
听说琉球出产海盐、钢铁兵器,忙果十分高兴,主动提出要楚风在占城设立商栈,双方长期贸易。
如今的占城以海洋贸易立国,它的位置在今越南南部沿海地区,这个地理位置非常讨巧,差不多在广州、泉州到马六甲海峡的中点上,宋代海船缺乏横跨大洋的技术力量,虽然最远到达东非沿岸,但大家更青睐比较安全的沿岸航行。广州泉州和马六甲、三佛齐甚至天竺、阿拉伯之间往来的商船,都喜欢以占城为中转站,使这个国家迅速的富裕起来。
盐铁自古利大,且对占城有更重要的意义。中南半岛上,内陆地区不产盐,部落要向沿海国家购买食盐,控制食盐贸易,就等于控制了这些大大小小如繁星般众多的部落——中国西南地区和临近的缅甸老挝柬埔寨山区,食盐十分缺乏,大山中的村寨,村民们把盐块用麻绳吊在灶台边,烧菜的时候就扯下来在锅里轻轻擦一下,舍不得多擦,怕浪费。
至于钢铁就更不得了,越南铁矿主要集中在北部的太原、高平等省,在安南境内;南部的占城疆域,还没发现有价值的铁矿,占人的铁器严重依赖进口,最近他们一方面要防备元鞑子来攻,一方面又要对付真腊、安南,军备缺口极大。
忙果胸无城府,又喝醉了,把这些情况竹筒道豆子一样全说出来。楚风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日益扩大的生产量,靠祝家帮助销往兵荒马乱的大陆,靠琉球本土的那点可怜的内需,靠吕宋岛上卖土人,显然无法消化完全,进一步影响到扩大再生产的流程。而占城是一个商贸发达的国度,它背后站着整个东南亚,甚至可以远达天竺、阿拉伯,如果能打开这片广阔的市场,以小小的琉球而论,今后很长时间可以不用担心产品销路。
工业化这头怪兽,一旦放出笼,就天然的具有超级扩张性。因为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在自己的国土上提供所有的工业原料,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自行消化所有的工业产品。对殖民地的需求,在工业化开始的第一天就被决定了。
楚风记忆中,自己供应所有工业原料,并消化所有工业产品的国家只有一个,在鸭绿江对岸……效果如何,实在不忍心说了。
乱世之中,绝难独善其身,琉球海峡也绝非不可跨越的天险,忽必烈的大军甚至打到了日本。在建设盐场的时候,楚风就思考了一个问题:怎样对付游牧民族,为什么华夏从治世、乱世交替,一次次建设起灿烂辉煌的文明,又一次次被野蛮落后所毁灭?
这个命题在五胡乱华、在宋元之交、在明清鼎革的时候,都有无数人思考过,他们上下求索他们昼夜苦思,但没有得出最正确的答案。
历史给了毫无争议的答案。进入十七世纪,人们惊讶的发现,曾经纵横草原的天之骄子、上帝之鞭们,在工业化的近代军队面前,软弱得不堪一击。游牧民族天然的骑兵优势、嗜血杀戮和精良箭术,被钢铁和火yao轻而易举的撕成碎片。
战争,从体力、马匹和凶残程度的竞争,变成了工业生产能力、人口素质和整体社会结构的竞争。农耕民族从此取得了对游牧民族的全面优势。
如果是历史学家、军事学家或者政治家,也许对此会有很多的解读,但工科出身的楚风,只会得出一个结论:工业化才能救中国。
工业化,对内就要建设商品社会,对外,必须拓展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
五十三章 血海
福州到泉州之间的海域,“敏”号在逆风下走着之字形航路,仍然轻巧灵活。舱中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笑,那是为了朝贡的事情。
楚风去了小皇帝座船,全程参与了整个过程。倒不是他有磕头的爱好,而是想到这些人在历史上,都会化作崖山海浪中的一缕忠魂。
皇帝,皇帝呀!尽管还不到十岁,尽管国家残破到只能流亡海上,但这毕竟是三百余年深恩厚泽的大宋皇帝呀!王大海、张广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自陛见皇上,在朝见的前一天就失眠了,陛见时更是腿脚发软,差点晕了过去。
就连飞扬跳脱的侯德富,这时候也大气不敢喘一下。
琉球没什么特别的出产,就进贡了鹿皮五十张、鹿茸一百对、鹿肉脯三千斤、海盐一万斤、黄金三百两、精钢盔甲二十副、战刀二十柄。
这份礼单念出后,满朝文武都震惊了,因为历来贡使进贡,都不及这次丰厚。琉球人心向大宋的拳拳盛意,真是天日可表,天日可表啊!如此残山剩水,海外番邦仍以我大宋为天朝正朔,行朝上下的军心民气,确实如陈宜中所料,一振颓势,又有了一分半分中兴的气象。
朝廷本来准备赏赐白银一万两,结果发现回赐的价值还没有贡品高,怎么能失了天朝上国的颜面呢?陈宜中在小皇帝身边轻声提点,于是又加赐天子御剑一口。
拿到这柄金吞口、鲨皮鞘、镶着珍珠玛瑙的宝剑,楚风差点憋不住笑翻。因为这把剑,就是琉球钢铁厂出品的百炼钢剑,只不过换了华美的包装。
狗日的祝季奢,在宋元两边讨好,不知道靠这柄剑,他从大宋行朝换得了多少好处。
刚刚离开皇帝坐船,捧着宝剑的侯德富就开始笑,直到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宝剑的来历。
楚风本应高兴,他不仅搭上了忙果这条商路,还和陈宜中达成了供应武器盔甲的协议。南方海上潮湿气候,钢铁容易锈蚀,损耗很大,行朝失去陆上大城市,没有了兵工基地,补充武备是很大的问题,陈宜中看到进贡的盔甲武器后,立刻表示愿意大量购买,行朝携带的金银丝帛很多,足以支付这笔费用。
但楚风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在行朝得知泉州蒲寿庚投降元朝,现在的泉州,已在元兵控制中!
听到消息的最初一刹那,他几乎要迫不及待的到泉州去演绎一个英雄救美的俗套剧情,然而用头脑想想就知道绝不现实。玉清的心目中,自己只是个卑微的海上行商,双方没有任何交往,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说服一位亲王女儿、堂堂郡主跟自己远走海外——这时候,王实甫的《西厢记》还没成书呢。
而且现在的泉州城内外,遍布蒲寿庚数以万计的军兵爪牙,就算有金泳作内应,自己这些人马也决不可能打进泉州。有个勇者斗恶龙救公主的故事,非常遗憾,那只是电子游戏。
唉,琉球的命运系于一身,自己不再拥有完整的个人自由了……人活在乱世中,总是有很多无奈的。
从福州回琉球的航线,还是向泉州拐了个弯儿,楚风做好了计划,他只想在海上远远的看一眼泉州,把自己的绮梦永远埋葬在滚滚海波中。是的,半年了,梦该醒了……知会金泳一声,让他能帮就帮,一切随缘吧。
还没有进入泉州湾,就在泉州城以东数十里的锦田山一带,瞭望手发现了异状,人们来到船舷,惊讶的注视这一幕人间惨剧。
血,浓重的血,汇聚成溪流,染红了两山之间的海湾,靠近岸边的海水,闪耀着一抹诡异的赤色。
人们小心的登上海岸,发现这里早已是人间地狱,不,地狱都无法形容这里的恐怖、血腥和让人窒息的气氛。
尸体,无数汉族同胞的尸体,从山峰直到山谷,整座山被涂上了一层黏稠的褐色,那是血液干涸后的颜色。
大片大片散落的残肢断臂、零零碎碎的人体器官,从它们主人的身上剥离。空气中那股子浓烈得让人想吐的血腥味道,尸体伤口处翻卷的皮肤、淡黄色的皮下脂肪层、暗红色的肌肉组织、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和肢体断裂处一滴一滴流淌的黏稠液体,都在用真真切切的死亡,冲击着楚风并不算坚强的神经。
一位母亲,想保护自己的幼子,她用赢弱的身躯,把小孩护在身下,但她的背上有一个酒杯大的血洞,那是一枝锋利的长枪,把她和孩子一起钉到地上,断绝了母亲的全部希望……
无数奇形怪状的小虫子,在尸体间来回寻觅,对它们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死亡的盛筵。
该怎么形容这一切啊?是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还是冯法祀先生画笔下的《南京大屠杀》?
山川凝滞,海潮呜咽,浮云低沉,日光晦暗。连视万物为刍狗的不仁天地,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继续观看这幕惨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这个时间地点,似乎任何语言都是一种亵du。
不需要命令,顶盔贯甲、手执利刃的汉军士兵们,自觉排成队列,在泥泞血泊中搜索前进,他们只想找到一个幸存者,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哪位残忍的魔君,制造了这个血池地狱。
汉民族,是纯粹的农耕民族,她的思维方式,是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用汗水换取收成;而游牧民族,他们习惯了用弓箭猎取自然赐予的兽类,获取它们的毛皮和血肉。
农耕民族都有爱好和平的天性,他们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循环往复中体悟了劳动与生活的朴素哲理,他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不劳而获;游牧民族则习惯于依靠武力赢得食物,不管来自于大自然,还是来自汉人的家园。
当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相遇时,悲剧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成都,发生在常州,发生在蒙元铁蹄下的整个神州大地,现在,又发生在泉州。
景炎元年十二月初八,元兵由浙江抵泉州,蒲寿庚与州司马田真子献城降元。城内外汉民有心向宋室者出城向东奔逃,蒲寿庚统领私兵引路,元兵大队随后,于锦田山一带追上逃难百姓,数万汉民被屠,海水染为赤色。
很快,汉军士兵发现了幸存者——不只一个。毕竟在机枪刺刀铁丝网的南京大屠杀期间,都有不少死里逃生的幸运儿。
只不过,他们的神情已不是活人,面部肌肉像水泥铸成,根本不能活动,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正前方无限远的虚空,对面前的汉军士兵们视而不见,呼喊的声音再大,他们也毫无反应。
麻木,恐惧到极点悲哀到极点,被命运所抛弃后的麻木。
“有谁,谁能告诉我,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人?”
楚风连问三声,终于有人巍巍颤颤的抬起了手指,“那边,山林里。”
踏进光线幽暗的密林,“啊嗷——”伴随着一声旷野中受伤孤狼的嚎叫,一道灰影扑向重重护卫下的楚风。身穿钢甲的士兵们立刻在他身前组成了人墙,如林的长矛向那灰影刺去。
“留活口!”楚风发现了异状,那似乎是个半大的孩子。
数支矛杆抽打在灰影身上,他不甘的倒下了,手中锈迹斑斑的柴刀飞到了数丈之外,但少年的一双眼睛,仍呈血红色,闪耀着不屈的光芒,死死盯着这群身穿怪异甲胄的“鞑子”。
楚风分开众人,“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鞑子,而是和你一样的汉人。”
汉人?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少年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他用力的抓住一块泥土,手指关节变得发白,似乎这样做,就能随时反击眼前的敌人。
“是的,我们都是汉人,你同文同种的兄弟,血浓于水的兄弟。”楚风向他伸出手,侯德富、王大海、全体汉军士兵都向他伸出了手。
少年迟疑着站起来,迟疑的伸出手,当他的指尖接触到楚风的手掌,感受到掌上传来的温度时,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成了河,在他泥污的脸上冲出白皙的印痕。
少年在同胞们的怀中,哭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五十四章 契约精神
在少年带领下,楚风一行人找到了一群难民。
少年名叫萧平,他全部的记忆中,只有父亲用血肉之躯挡住鞑子屠刀时留下的那句话,“快,带你母亲和妹妹走!”
他带着母亲和妹妹,随着大队百姓逃进了山林,鞑子搜山,像捕鸟儿一样把山中百姓一一猎杀,但总有极少数人被幸运女神的光环照中,躲过了杀劫。
失去了至亲之人,没有粮食,没有希望,在山林中靠着泉水和野果度过坚难的时日,与死亡的解脱相比,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有人变成了行尸走肉,有人呆坐在尸体堆中,有人抱着亲人的尸身不愿放弃,有人四处梭巡后投入了大海,但也有恢复过来的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坳暂时藏身。
萧平的母亲、妹妹就在这里,所以他拿起了柴刀,守在山坳的入口。
汉军士兵接替了他的工作,他们拿出干粮,分发给山坳中可怜的人们,他们扶持着老幼妇孺,登上敏号帆船。这艘生命之舟,会把这些可怜人送往希望的彼岸。
经清点,幸存者只有三百一十一人,这就是数万百姓被屠戮后余下的数字,幸好,他们基本上没受伤,身体还算健康——老弱病残早已死在敌人的屠刀下。
敏号帆船有二百多吨的载重量,去行朝朝贡时运载鹿肉盐巴武器盔甲等大批贡品,回来则只装着几箱子白银,基本上是空载,运这点人绰绰有余。楚风把难民们安排到货舱,注意通风,并给他们提供了清洁的饮水和食物。
确认亲人的安全得到了保障,萧平很快恢复过来,他上上下下的奔忙,协助汉军管理难民们,替双方做好沟通。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侯德禄,都竖起大拇指说了个“好!”
泉州至琉球一百二十多海里,也就是多个小时的航程,第二天清晨,敏号回到了琉球。楚风命令汉军腾出军营,暂时安置这批难民。
楚风和所有看到锦田山惨剧的人一样,变得沉默了,仿佛长大了许多,他捏着拳头暗暗发誓:元鞑子、蒲寿庚,我会让你们这些畜生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汉军士兵们不再嘻嘻哈哈,他们打水、烧火、蒸饭、炒菜,做着安置难民的工作,沉默的同时,不忘给被救的同胞们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被救的百姓先洗了个暖洋洋的热水澡,然后得到一份包括海鱼、蔬菜和大米饭的早餐,最后在民政科长侯德富那儿登记。热水澡、丰盛的食物,更重要的是同胞的微笑,让难民们的灵魂又回到了躯壳中,看得出来,不少人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古老的民族啊,毕竟你有绵延四千年的韧性。
侯大科长非常高兴,因为他在难民中找到不少识字的人,这下子登记工作变轻松了。他已经想好了,要好好的招几个科员,分担自己的工作。
楚风打碎了他的美梦,“有学问的人必须补充到学校,承担教学工作。曲海镜将优先挑选人才,然后才能轮到政府机构。”
每人在登记后得到三贯铜钱的一年期无息贷款,楚风考虑过了,以两三人组成一个家庭计算,这笔钱能用水泥、砖头建造一所坚固美观的房子,还能使他们坚持到自食其力的一天。至于亲人被杀完的单身者,就更好解决了,孤儿安排到小学住读,青壮年可以招募到各个工场,都有工人宿舍提供。
很快登记结果被呈到总督府的案头,这批难民几乎全是泉州城内外的居民,行业涵盖三教九流,赶大车的、开染坊的、酒楼跑堂的小二、媒人牙婆、大厨子、生药铺伙计、皮匠、茶馆说书先生、读书士子、泥水匠、女绣工,甚至还有两个*******张广甫一见这份名单就兴奋了,“楚大人,咱们可以把这些人按照行业组织起来,就像铁厂、缝纫工坊那样,办几个饭馆、绣坊什么的,必定能赚钱。”
确实,钢铁厂和缝纫工坊的集约化经营,产生了极高的效益,且不说钢铁厂,就是刚刚成立半个月的缝纫工坊,就做出了汉军和警察所需的二百多套冬装,可以每人发两件。
曾经的帐房师爷马上算开了,一名妇女在家,哄孩子洗衣服做饭再喂喂鸡喂喂猪,一天就忙忙碌碌的过去了,要缝缝补补还得挑亮油灯熬夜干。按楚风的方法实行专业分工,假设一百个家庭有一百名妇女,则十人专管做饭、五人专管带小孩、五人专管洗衣,再来十个人,把快嘴二婶那样的养鸡场办一个,养猪场也按类似的方法办一个,什么事都做完了,居然能剩下七十个劳动力可以投入纺织、缝纫或者其他行业。
这对于缺乏人口的琉球,意义十分巨大。
楚风则想得更多,工业化必然实现社会分工,社会分工除了提高生产率,至少还有两个好处。
一方面,分工使自然人必须出售自己的劳动产品,用出售所得的货币购买别人的劳动产品,这加速了货币流通,有利于资本的形成。
另一方面,它还加强了整个社会的凝聚力,在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时代,一家人能够自行解决所有需求,邻里间可以“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社会分工则使家庭必须与外界发生经济联系,才能实现劳动交换,这显然加大了自然人家庭对社会的依赖。
不过楚风没同意张广甫的想法,他再一次告诫贪心的老头子:“请记住,你现在不是我楚风的帐房师爷,而是琉球的财税科长。你不需要整天想办法替我挣钱,而应该为整个琉球的繁荣着想。现在你想想应该怎么做?”
老师爷面红耳赤,想起了以前楚风说的那些话:
“民营经济是最活跃的,因为赚的铜板会落进自己的腰包。”
“国富民强不对,民富才能国强。一个国家,朝廷和皇家的仓库堆满金银,百姓却饥肠辘辘,这样的‘富国’一定不强。”
“琉球政府要抓大放小,给老百姓自发的商业活动以生存空间。”……
张广甫得出了结论,应该让老百姓自己来做这些事情。但是,怎样引导、扶持他们呢?如果官府不出面提倡,也许很久才会有聪明人想到这些赚钱的点子。
楚风的办法就两个字:“招标。”
在新移民抵达琉球的三天之后,楚风在总督府门前办起了项目招标会,面向全体琉球居民公开招标,有幼儿园、食堂、洗染坊、理发店、茶馆、养猪场等项目,每项最少要招到一个,最多两个。
楚风提供技术支持。合作条件有三种,谁有资金的,琉球划给土地,自己办去;没钱办的,可以年息二成贷款,也可以用人力折股份,双方合资。
如果某个项目的竞争者多,楚风按照他们的自身条件,择优挑选两个;如果没人应标,就加大琉球方面的优惠条件,直到有人接标。
所有的中标者都要和琉球政府签订正式文书,楚风命令侯德富制定了详细的格式合同,每一份都盖上总督府鲜红的大印。
陆猛对此表示不解,他认为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汉军才是保证履行合约的力量,“如果没有汉军,这份文件就是废纸;如果汉军忠于您,有没有文书也无所谓,大人一句话,谁敢不执行呢?”
楚风笑笑,“侯德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答案。”
侯德富一本正经的说:“武装力量是秩序存在的保障,但秩序的建立绝不仅仅依赖武力。”
“还有什么?”
“公正的法律,力量的自我谦抑,还有……”侯德富想了想,说出最近从楚风嘴里学到的一个新词,“契约精神。”
五十五章 大杀器
幸存者不到琉球人数的十分之一,但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是的,常州被屠,我们从临安跑到了琉球;如今海峡对岸的泉州,也发生了同样的惨剧,我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参与救助的敏号全体乘员,和那些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把真真切切的死亡信息带到了琉球,恐慌在蔓延,以至于楚风的招标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一再增加优惠条件,恐慌中的人们也不愿接标,好不容易才每项凑到一个,当然,老居民是主力,新移民只有一个人接下项目。
不能让恐慌无休止的蔓延!楚风组织了一次阅兵式,琉球仅有的一百名士兵,排成十乘十的方队,操着正步在总督府外的大街上来回行进了半个时辰。
正步走,体现军人的威武雄壮,体现军人排山倒海的气势和所向披靡的气概,任何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阅兵式上的正步走,都会被它整齐划一的动作震慑。
全身黑色军服,头戴闪亮钢盔、身穿精钢胸甲,腰挎军刀、手执长矛的汉军士兵们,将手中的长矛,与地面成45度角指向正前方。一百双脚踏着同样的步伐,按着同样的节拍抬起,再同时践踏大地,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它的前进,小小的百人方队,竟然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陆猛的辛苦没白费,士兵的汗水没白流,老百姓从来没见过这样威武雄壮的军队,百人为整体,严密结合如同一部机器的军队。
也许,这支军队能保护我们吧?
末日来临般的恐慌情绪,在阅兵式后理所当然的减弱了。
逃,是逃不掉的,锦田山大屠杀的殷鉴在前,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就在身后,汉军士兵们训练的热情进一步高涨,陆猛适时推动了练兵的高潮。
这些还远远不够,要对付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奴役着欧亚大陆上数亿人口的蒙古帝国,琉球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
人口问题被摆上了台面,经过仔细讨论,琉球政府制定了横跨海峡的救援计划。
这次行动在锦田山幸存者中招募三到五名勇敢者,派他们到泉州的每个村镇去,讲述锦田山的惨剧,发动老百姓逃离泉州。然后以敏号、虎号帆船为平台,在约定的地点接这些老百姓渡海到琉球。
元鞑子以暴虐屠杀为统治手段,很容易激起民愤,四等人的分法更是激起民族矛盾,这样的社会条件下,动员沿海地区具有初步海洋意识的民众移居琉球,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何况,琉球方还有很多手准备:煽风点火、传播谣言、金钱利诱,不信会有人铁了心肠当鞑子的四等顺民。
中国古代政权最低只延伸到县一级,乡村则为乡绅治政,管理相对粗疏,再加上幸存者熟悉本地情况,必要时还能利用金泳这个内应,可行性非常高。
眼下福建沿海的局势,是双边四方,大宋行朝和琉球为一方;元鞑子和蒲寿庚为另一方。元鞑子拥有陆地上的绝对优势,海战就稀松平常;大宋行朝的陆上力量较弱,但有民心所向,闽粤赣各地有文天祥、苏刘义麾下诸路义军策应,更有十万水兵、战舰千艘,拥有海上的绝对优势,蒲寿庚降元前将宋帝堵在泉州城外,张世杰一怒之下抢了他四百多条海船,蒲寿庚屁都没敢放一个。
琉球的力量最弱小,但发展速度最快,眼下必须利用大宋行朝对元鞑子和蒲寿庚的牵制作用,在夹缝中争取尽量多的人口,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
因为历史告诉楚风,这种牵制作用最多只会存在两年了!
经济、工业、人口,都有了解决方案,轮到大杀器登场的时候了。
大半个月前,祝季奢就送来了一船硝石,随船到达的还有五名工匠和十多个家属,楚风把他们秘密安置到军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村东三里外一处隐蔽的山谷里建设了工坊,又让郑发子带着土人去火山构造带,挖了许多硫磺。
山谷中的工坊内,工匠们正忧心忡忡。“爹,祝家明明说送我们去福州的铁匠铺,怎么把我们弄到琉球来了?一连半个月,半句话都不和咱们说,看门的人好像木头做的,只管把好酒好菜来招待,就是不准出门,这是啥意思啊?”
雷洪扫了一眼二儿子,“哼,还能有什么,不就指着咱的手艺吗?”
三儿子雷锁住一下子急了:“这可不行,爹爹,咱的手艺是战场上用的,可不能传给番邦外国,做汉奸,活着被人戳脊梁骨,死了要被阎王爷打进十八层地狱的!”
老二银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怏怏的说:“老三,你就省省吧,咱们拖家带口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雷锁住脸红筋涨,捏着拳头说:“二哥,你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
说到死去的大儿子,雷洪心头又酸又痛。二小子蔫巴,三小子暴躁,只有他们的大哥,从小儿懂事,知冷着热的,七八岁就帮着爹妈照顾俩弟弟,十二三岁就上所里工坊干活儿糊口。金住这孩子,生怕爹妈操心,问他冷不,大冬天穿件薄夹衣也说暖和,问他饿不,一碗稀粥顶半天还说饱着……可惜,可惜这么好的一儿子,已经死在鞑子手上了!
两年前的郢州之战,雷金住奉命随同厢兵一起,押送火器到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张世杰军中,半道遭遇鞑子游骑袭击,为这些新锐军器不落入敌人手里,雷金住点燃了引药,七十枚震天雷外加一千五百斤火yao同时爆炸,与冲近的数十名鞑子骑兵同归于尽。
可怜我的儿啊,当下就粉身碎骨,连尸首都没留下!想起早早过世的大儿子,雷洪的脸上老泪纵横。
见父亲流泪,银住、锁住兄弟慌了神,也不争了,一个端茶倒水,一个递手巾,忙着安慰父亲。
自从大儿子死后,雷洪的工作就不再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工食钱了。兵危战凶,朝廷的会子(纸币)新发行一界,上一界的就不值钱了,会子越发越多,币价越低、米价越高,雷家父子三名熟手工匠,一个月拿到手的会子还不够买两石米,养活全家七口人只能勉强糊口,三爷子做起活儿,却比以前十倍的卖力。
有人问他:“老爷子,做这个活计,不过是为了糊弄家里的几张嘴巴,何苦累死累活的做?朝廷还能为你个工匠旌表褒奖么?”
雷老头脖子一梗:“只要这些东西能多炸死两个鞑子,就是不给一文工食钱,白干我也要做!”
是的,只要想到自己做出的火器会被运到前线,把鞑子炸得哭爹叫娘,就好像亲手替金住报了仇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恨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军器所里,一刻不停的干活!
长时间高负荷的工作,老头子甚至觉得,每一颗震天雷、每一个火蒺藜,都附着逝去孩儿的一缕忠魂……
但是,鄂州陷落,常州陷落,镇江陷落,老爷子就不明白了,自己亲手打造的上好火器,还有军器所里重达五十斤的步人甲、可射三百步的伏远弩,这么精良的武备,怎么打不过元鞑子呢?
尽管知道元鞑子优待工匠,就算屠城也会获得免杀,但老爷子绝不愿意给杀害儿子的仇人做工。在临安朝廷投降后,他就带着儿子、徒弟和家属,沿两浙路南下逃到了处州。
秀王赵与檡战死,浙南失守,全家人又踏上了逃难的路途。
可恨那祝家欺人太甚,假说雇我们去铁匠铺做事,却把我们送到这琉球海岛番邦,若是他们好说好散,还有商量;若是以力相逼,哼哼,老爷子看了看墙角的藤箱,那里面的宝贝,好歹请他们尝尝味道!
五十六章 一起干
楚风并没有尝到震天雷的味道,因为王大海和他在一起。雷洪是工部军器所的火器匠把头,王大海所在的船场曾经替朝廷水师建造战船,两人共事过整整三年,都是各自业内的顶尖熟手匠人,自然惺惺相惜,相互之间友情颇深。
得知琉球人就是临安走海路逃难的匠户,雷洪又惊又喜:“去年船场匠户出海逃难,全临安都传遍了,有人说你们去了高丽,有人说你们去了日本,还有说什么安南、占城的,谁都没猜到,你们居然在琉球!”
王大海朝他胸口一拳:“老哥,没想到临安一别,咱们还能在琉球相见!”
“好你个王大海,做人不地道啊,照说是你相邀,老汉我就是爬也要爬着来,何必使这个逼上梁山的计策?”雷洪看看房外衣甲严整、持矛肃立的汉军士兵,啧啧赞叹道:“想不到,一年多时间,你在海外打下这么大个基业。”
王大海略显尴尬,“老哥误会了,琉球的事业,都是这位楚风楚总督的手笔。”
总督?以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总督,难道是朝廷在琉球新设的官职?雷洪脸色发白,他在工部兵器所接触过不少朝廷官员,知道刚才自己那句话,叫猜疑心重的人听见,对王大海就难免心生嫌疑了,他连忙招呼两个儿子,一起跪下行礼:“草民不知是总督大人,有罪有罪!”
楚风呵呵笑着把他扶起来,“雷师傅今天这跪得结实,今后啊,您登记成了琉球居民,想跪都没机会了。”
为了增强琉球居民的凝聚力,提高民族自豪感,琉球自治政府规定,凡登记在籍的汉民,一律见官不跪,只需拱手为礼,而土人中除了“琉球王”阿泰,其他人见官,就必须下跪磕头。
此时见王大海和雷洪老友见面,满肚子话当着自己不方便说,楚风便告辞,让他们自在谈心,料想王大海会向雷洪介绍琉球的情况。
楚风信步走出这排相对独立的房舍,对面一排排军营,临时安置从泉州锦田山救来的难民,仅仅四天时间,三百多人就少了一多半。
幸好曲海镜和侯德富下手快,把有点文化的人都雇了,陆猛又选了五十个身强力壮的人,随后,刚刚得到消息的郑发子、洪家二婶等人,就跑来把剩下的年轻人基本上全带走了。郑发子新承揽了挖硫磺矿的任务,虽然主要劳动力是土人,不过工头还是用汉人才放心;二婶的鸡场获得了成功,使用大型鸡舍,喂食菜叶、干芋头和鱼粉,肉鸡长得很快,预计刚出壳的小鸡到可出售的肉鸡,只需两个半月,于是在昨天的招标会上,她又接下了养猪场的项目,正缺人手呢!
得到楚风命令,徐财旺、冯火山兴冲冲的赶来招工时发现,挑剩下的人当中,青壮年男性已经没几个了。
民营资本,果然最有活力啊!楚风苦笑着摸摸鼻子,告诫这两位手下:以后得习惯竞争,而且,竞争将不仅仅限于人力资源。
汉军增加了五十名士兵,一百名老兵,两人一组带一名新兵,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
兵科制定了训练计划,最初十天,主要是队列训练,培养士兵的集体意识和服从命令的习惯;接着是二十天的强化体能训练,从最开始每天做五十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全副武装三公里越野,逐步加强到最后的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五十个仰卧起坐、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经过这样一个月的训练,菜鸟们才算是汉军的正式一兵了,之后不间断的武器对抗训练和文化知识学习,以及野外拉练、军事演习、中等强度的体能训练,将伴随他们的整个军旅生涯。
高强度的训练需要优质的营养,楚风从土人手上弄来鹿肉、芋头,加上两条剪式船的拖网作业,提供了大量海产品,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让这些新兵们终于相信了吃肉吃鱼都有吃腻吃伤吃得想吐的时候。
楚风还为他们提供丰厚的军饷,普通士兵最低也有每月六贯,这笔钱可买到一石半的白米,再加上汉军提供三餐伙食、军饷没有任何克扣、没有税费负担,实际上三倍于临安普通匠人的收入。
新兵们卖力的训练,热情甚至超过了老兵,动力不是来自军饷,而是仇恨。
楚风在陆猛挑兵的时候,特意要求选那些在锦田山下全家死绝的青年,这些人和鞑子有着血海深仇,将来无疑会成为汉军的中坚力量,他们将和一百名琉球匠户子弟一起,成为汉军最忠诚的军官团。只等从泉州接到百姓,就可以在现有架构上迅速的扩编军队。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磨合,一百名老兵的性格、能力都原原本本的表现出来,屠灭山越人莽岳部落之战进步极快的钱小毛,在吕宋表现抢眼、伤愈归队后全程参与冒贡和锦田山救援的张魁、许铁柱,这三个人是最为突出的。正好汉军一百五十人,楚风便以五十人为一队,任命他们为队长,其下十人为一班,选任班长。
汉军军服为黑色贴身两件套式,裤子两个兜,上衣四个兜,衣服用铜扣子,扣子在右襟扣眼在左襟,扣上则右襟在下左襟在上,类似传统服装的右衽,以示不忘我华夏正朔。
军阶用肩膀上的铜扣子区分,普通士兵没有,班长一颗,队长两颗,领军的陆猛则是三颗。
有班长、队长这些军官协助,陆猛的压力小了许多,楚风下令侯德富退出现役,接替陆猛的兵科长职务。此后侯德富为政府负责军事的头号文官,陆猛为部队将领的格局,得以长期的保持。
兵科负责国防政策、军队编制、战争调动、武器制造和后勤调拨,汉军则是兵科的执行机构,平时训练士兵,战时执行兵科的作战命令,享有完全的战场指挥权。
经过反复实验,汉军的盾型确定下来了:左臂上直径一尺的钢制小圆盾。使用其它任何盾牌,都不能同时双手握持长矛,或者开弓射箭,只有这样的盾,完全不影响战术动作。考虑到汉军已经装备了精钢盔甲,只需在紧急时用盾遮护头面颈项要害,这么大的盾也够用了。
开始这个盾是用绳索皮条绑在左前臂上,后来士兵们普遍反应皮条绑紧了影响血液流通,手臂发麻,于是改作连接一个棉质筒型护臂,护臂可开合,战斗前把它套到手臂上,盾就牢牢的固定住了,棉套护臂可调整贴身,不妨碍战术动作。
在楚风看来,装备了这种小圆盾的士兵,造型颇有点像自己小学时代的偶像:圣斗士紫龙~~残念中
汉军兵种就两个:五十名弓箭手和一百名长矛手。弓箭手携带一石弓,箭百枝,长矛手则是前端有护套、尾部有配重的长矛,不分兵种都装备钢制胸甲、头盔、臂盾、军刀。
与想象中元鞑子“骑射无敌”不同,宋人“骑”确实弱,“射”则一直傲视周边各民族——失去北方产马地,宋军便以强弓劲弩克制策马奔腾的游牧民族,“番长于马,汉长于弩,制骑以弩”。宋代成为中国弓弩发展的最高峰,神臂弓、克敌弓、三弓弩、床子弩,这些复杂精密的弓弩都诞生在宋代,“弩者,中国之劲兵,四夷所畏服也”。
南宋末年禁止民间持有弩,但不禁止弓,汉军的弓箭手或多或少有点使用弓箭的经验,训练后不说人人是神射手,至少百米距离的抛射覆盖、五十米内精确点射,还是不难做到的。
一个小时后,楚风回到安置雷洪一家的营房,老头子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楚大人,让我跟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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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 潘多拉墨盒
有朝廷的册封,为行朝提供军械,随时准备痛击来犯的鞑子,在雷洪看来,这和各地勤王的义军有什么区别?何况,只要能揍鞑子,给谁干活,他完全不计较。
老头子准备展示他的宝贝了,一个西瓜大的圆铁疙瘩,球体上有个微微突起的平台,上面开着个小孔,孔中插着药捻子。
当这个东西从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楚风似笑非笑的看了侯德富一眼,负责琉球安全事务的兵科长,一张脸都绿了,他知道这玩意的威力,若是引爆了,这屋里的人活不了一个。侯德富决定了:尽快加强安全工作,所有登岸的新居民,除了详细登记,还得小心检查行李。
大家来到山坳中的试验场,楚风有幸观看了穿越以来第一次热兵器演示。
对,这就是闻名遐尔的震天雷,看那个头,足足有二三十斤,装药量绝对在十斤以上,现代手榴弹自重一斤半斤,装药量多在几十克,这个震天雷相当于上百颗手榴弹,绝对是大杀器啊!楚风两只眼睛冒星星,期待着它的强大威力。
雷洪在旁边为大家介绍:“此物是大宋工部军器所制造,用生铁十五斤做壳,内装火yao十二斤。发动时声震天地,当者无不披靡,因此名为震天雷。”
雷银住手持一端烧红的铁棍,走过去把铁棍凑到药捻子上,等它冒出黄黄的烟雾后,不慌不忙的走开了。
楚风看着越烧越短的药捻子,心头说出不哪儿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儿。
我靠!十多斤的装药,那还不炸平一大片啊?现场的这些大爷们,侯德富、王大海等琉球官员、士兵,雷洪的儿子徒弟,足足二三十号人,都傻乎乎的站在离震天雷五六丈的距离上,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
危急关头楚风顾不得那么多,正好侯德富就在身边,他来不及细想,抱住侯德富就往地上摁,大喊一声:“快卧倒!”
“咚”的一声巨响,爆炸了。
老半天,楚风睁开眼睛,仔细的看了全身上下,发现没有缺少哪个零件。自己和侯德富抱着一块滚到地上,其他人则直挺挺的站着,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
不远处,那个大铁疙瘩炸成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铁块,向四面八方飞散,最远的不过三丈多远,放铁疙瘩的地面上,炸了脸盆大的一个浅坑。
呃~这就是震天雷“声震天地,当者无不披靡”的威力?楚风开始觉得大脑不够用了。
身下压着的侯德富,幽怨的说了句:“大人还是从我身上下来吧,属下可不会玩那个调调,再说大庭广众的……”
“哈哈,误会、误会,我还当这玩意威力多大呢”,楚风讪笑着站起来,“各位,请问谁知道这个震天雷的火yao配方?”
雷洪做了几十年的这玩意,还能不清楚吗?他像饭馆里堂倌报菜名似的把一长串配料报出来:“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亦为硫黄的一种)、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定粉一两、竹筎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我倒,这是火yao,还是狗皮膏药啊?楚风听得头大,愣了半晌又问道:“请教雷师傅,这个方子是从哪儿来的?”
雷洪一脸得意:“《武经总要》。”
“武经总要?那是北宋编纂的,距今两百多年了吧,怎么还在用呢?”楚风不解的问。
老头子对手艺那是无限自信,闻言马上不高兴了,连楚风这堂堂总督大人也敢顶撞,“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法子,别说我师父,就是师祖爷爷那辈都是这么做的,难道我师祖师爷都错了?难道武经总要白纸黑字写的还能有错?”
“武经总要没错,雷师傅的师祖师爷也没错,但一代代沿用而不改进,那就错了。”
不仅雷洪和他的徒弟们,就是王大海也觉得楚风是故意刁难了,“楚哥儿,这老祖宗传下的法子,是不会有错的。咱们匠户人家最重师承,祖祖辈辈都这么沿袭下来……”
楚风没急着辩解,他笑着对侯德富耳语几句,然后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餐,下午引着这些被变相软禁了半个月的匠户们,到琉球村各处看了看。
新式海船,水泥,盐场,这些新鲜事物冲击着雷洪的固有认识,他逐渐开始怀疑,也许,总督大人真有办法让震天雷威力变大?
夕阳西下众人回到那个山坳的时候,侯德富早已等在那儿了,他的脚下,放着和上午爆炸的震天雷一模一样的铁疙瘩,这是琉球钢铁厂刚刚铸出的。
“退到十丈外,至少十丈!”楚风像赶鸭子似的把人们赶远,确定没人了,侯德富用火点燃长长的引线,然后飞快的跑远。
远看只有芝麻大的一点火光,在引线上燃烧,发出丝丝的声音。火星越来越接近弹体,人们的心就越提越高,悬到了嗓子眼。
火星如同一只小虫,沿着引线爬进了弹体。那一瞬间,时间变的凝固了,侯德富后来回忆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爆炸就发生了,至少有两三息,他完全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但雷锁住坚持认为那种情况下,人的感觉会变得加倍的敏锐,他甚至记得爆炸前的一刹那,从海上吹来的清风,轻轻推着天上的晚霞,夕阳下山体的阴影被拖得特别长,炸点正好在阴影与光亮交界的地方。总之,他感觉火星钻进弹体后,过了很久才炸响。
不过关于爆炸本身,他们没有任何争议。那一幕如同电影蒙太奇画面,在人们眼中成了慢镜头。人们感觉到,似乎震天雷周边所有的物事,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向中心收缩了一下,然后,向四面八方迅速的扩张。
十二斤黑火yao,在爆炸的一刹那产生50万公升气体,达到10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并产生400万焦耳的能量——如果集中到一个方向,这股能量能让一个体重50千克的人从海平面直接登顶珠穆朗玛峰,或者把一辆桑塔纳轿车从地面踢到帝国大厦的屋顶,即使是60吨重的m1a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也会飞到7米高的空中。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在地面上狂飚突进,横扫阻碍它们前进的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人们感觉大地上下颤动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向四周扩散,最终在地面阻力作用下升上空中,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状云团。
爆炸后,世界变得特别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阵子,人们才发觉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直到这个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才浮上心头。汉军士兵们腿脚发软,一步也挪不动,喉头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大脑中一片空白……最勇敢无畏的战士,在这种人力无法抗拒的爆炸面前,都会产生软弱无力的感觉。
黑火yao,从八世纪就在中国炼丹师的笔记中出现了,但硝石、硫磺、木炭配制火yao的最佳配方,至少要在明朝中晚期才会同时出现在中国和欧洲。此后,它杀人盈野流血漂橹,伴随着欧洲人殖民者的脚步征服了大半个世界。
楚风提前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历史的进程将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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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粒状火药的诞生
“这、这、天呐!”刚才的爆炸中,雷洪被巨大的爆炸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难道老祖宗真的错了?难道这些年我都白费力了?天呐!”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楚风把他扶起来,“不,你没错,但你落后了。技术总在不断进步,后人总要超越前人,两百年前武经总要上的配方,在那时候是宝贝,但整整两百年不改进,宝贝就变成了垃圾。”
超越前人?一代代匠人心目中,师父师祖都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峰,怎敢有超越的非分之想?
“比如铁匠的祖师爷太上老君吧,想必诸位知道,老君本名老聃,是春秋时人,春秋时刀剑用青铜铸造,战国以后有了铁,汉朝开始用百炼钢,铁胜过铜,钢胜过铁,则汉朝之铁匠技术胜过战国,战国胜过春秋,我们胜过太上老君,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楚风此言一出,众人大哗,然而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特别是雷家众人长期呆在兵器所,举一反三,想到以弩而论,战国夹弩、汉有大黄、三国为元戎、魏晋号万钧、本朝则有神臂、克敌、三弓弩等等,一代比一代精巧犀利;以铠甲论,先秦皮甲,汉代札甲,魏晋鳞甲,唐代明光,本朝步人甲,一代更比一代坚固厚重。
只有一个小徒弟冒了句:“太上老君有炼丹炉,能炼九转神丹,还能腾云驾雾。”
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实际上古代中国汉族人的宗教信仰程度很低,“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有个笑话,说西方人对上帝许愿,实现了当然要感谢上帝,没实现则是上帝对你的考验,需要更加虔诚。中国人求神拜佛却是谈生意,先许个愿,愿望实现了才献上贡品,叫做还愿;要是没实现则一分贡品也不给,还要跳着脚骂“这个神仙一点也不灵,走,大家去求xx庙,那个神更灵”。中国人以灵与不灵给神仙打分,以完全的实用主义对待宗教,所以有西方汉学家说中国人根本没有宗教信仰。
匠户士兵们要笑,因为他们知道太上老君的法力神通,大约存在于说书先生的嘴皮子,或者道观师父的符咒下,平时一本正经的讲,是要惹人笑的。铁匠以老君为祖师爷,这本身就是把神仙作人格化了,试想西方有拿耶稣、圣母玛利亚或者真主安拉做祖师爷么?
楚风也乐了:“好,咱们就以神仙而论。三皇五帝都是上古大神吧,可我们知道燧人氏钻木取火,今人用火刀火镰,不是比钻木头方便快捷?有巢氏在树上筑木屋,今人以砖瓦木料水泥,建造华堂巨室,不是远远超过树上巢居?今人正是胜过了燧人、有巢!”
“今人当胜古人,一代胜过一代,咱们才能越来越好。若是徒弟总赶不上老师,我们岂不是越来越笨、越来越弱?断无此理!”
今人当胜古人,徒弟超过师父,在场众人听着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儿,只觉得茅塞顿开,以前一些不敢想、想不到和想不明白的地方,好像都有了头绪。
“不过,总督大人的震天雷,已是天下无匹的利器,至少我们再想不到什么东西能超过它了。”雷洪轻轻摇着脑袋,觉得今生今世都不可能造出比这威力更大的武器。
“没什么不能超越的,这只是采用正确的配方和手工提炼的原料。如果工业提纯,再颗粒化,威力还能大一点。”楚风摸摸鼻子,矿山zha药中十九世纪就被抛弃的品种,在宋代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zha药,这时候的人怎么会想到,后世还有比这强十倍、百倍、千万倍的炸弹,其中的两颗,扔在琉球东北面的那个岛国,嘿嘿~楚风邪邪的一笑。
火yao原料的提纯技术,雷洪是熟练掌握的,不过以前从来没用来造武器,一个震天雷用十几斤火yao,要手工提纯,浪费的工时,还不如多造几个震天雷。将硝石提纯为雪硝,硫磺矿提成昆仑黄,工艺繁复价格高,要么是卖给药店,要么是道士拿去炼丹。这工业提纯,是怎么弄呢?
提炼厂就建在钢铁厂下游,设立了几个水力粉碎机,用来粉碎矿石。
硫磺的提纯装置是个大罐子,构造等同于特大号的压力锅,中间有蒸格,打碎后的硫磺矿石放在上面。把罐子加热到300度,硫的熔点为112.8摄氏度,此时成为熔融的液态;另外有管子从底部通入,把高温水蒸气喷进锅里,气压下,锅子里的液态硫就被水蒸气冲起来,通过锅子顶部的管道流到冷凝池,在那里遇到冷水,凝结成纯度极高的单质硫,而矿石里的杂质则留在了锅子里,定期除渣。
干这事的工人要注意安全,硫磺矿中含有极少量硫化氢、二氧化硫之类的有毒物质,尽量避开。
另有一孔灶,灶上架着敞口大铁罐子,有沟槽通向冷水池。罐子中装水,在灶上烧开,硝石打细,溶解于沸腾的开水中,直到饱和。打开铁罐子上的阀门,饱和的硝石溶液流出,而不溶解的杂质留在罐子里。
冷水池中架着一个扁扁的铁罐,底部躺着滤网,上方用粗木头支架吊着滑轮组。硝化钾在水里的溶解度,100度时是246克,20度时就只有31.6克,饱和溶液在冷水池中温度急剧降低,硝化钾晶体迅速析出,工人们一拉绳索,滑轮组把滤网拉出来,上面就全是雪白的硝化钾晶体。剩下的水里还有部分硝化钾,另有溶于水的盐类杂质,别浪费,把它倒回灶上的大铁罐子,加硝石,重复上次的步骤,继续制硝化钾。
这就是用重结晶法,从硝石矿提纯硝化钾的全部步骤。
不管是硫磺提纯、还是硝石提纯,所用的热源都是用管道引来的高炉废气,不用再消耗一点能源。当所有人都惊服于楚风的奇思妙想时,他还咂吧着嘴,心疼高炉气里的一氧化碳,焦炉气里的氢气、氨气暂时没法回收利用,唉~都是好东西啊!
硫磺硝石提纯的原理,雷洪都知道,并且他以前也用简单的家庭手工方法做过,但现在看到这样惊人的工业效率,老头子由衷的感慨:楚大人讲的后人必将胜过前人,的的确确半分不假!
木炭就相对简单了,从窑里取来烧好的炭就能用。
用水力磨把三种原料分别磨细,混到一起就是正宗的粉末状黑火yao了。
这样的火yao不管在出厂时调配混合得多么均匀,只要在运输时长途摇晃,就会造成比重2的硝和硫沉到桶底,比重1.3的木炭跑到表层。而木炭分子是很容易吸收空气水分的,一则潮湿,二则混合不均匀,严重影响火yao的品质和效能。
曾经的解决方案是将硫磺硝石木炭分别装运,上战场前分发给士兵,由士兵们自行配制,但这么做显然很傻,士兵没有天平秤,并不能准确配制火yao,也许有的人弄出的火yao连兔子都炸不死。
别急,楚风要做的是粒状火yao。
让雷家兄弟把原料放到水里弄湿的时候,雷老头跳起来三尺高:“千万别、别沾水啊!这么好的火yao,沾水就没用了,糟蹋材料啊!”
“湿了再弄干,怕什么?”楚风笑笑,递过一张纸条:“这是爆炸用黑火yao的配方。按这个比例下料,加水弄湿再搅拌,喂,小心,先加水!”
雷银住、雷锁住带着几个小师弟,把火yao揉成湿面团,混合均匀后拿出来摊大饼,一块块的湿火yao饼子,放到屋底坑道通着高炉废气的烘干室,在四十多度下烘干。等它干透后,打碎过细筛子,就成了性质稳定可靠的粒状火yao。
每一个小粒,都是硫、硝、炭按比例均匀的粘在一块,不管怎样颠簸,也不会分离,可以随时爆发出内含的化学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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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容均出自教科书《高中化学》第四章第三节“硫和氮的氧化物”,以及教科书《实验化学》(均为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特此声明,请勿过于紧张。
已按照有关部门要求,去掉了火yao的具体比例配方,没有比例则不可能配置zha药。并且本书的提纯方法,与实际工业生产相比,是有很大区别的。化肥店公开销售的农用硝化钾纯度极高(美标96%以上),中石化公开销售的硫磺片纯度达到99.96%,本书介绍之提纯方法在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今后涉及到军火也将作类似处理,敬请读者们原谅,多谢,多谢!
五十九章 手榴弹
有了火yao,使用它的方式有两种,枪炮一类的身管武器,或者炸弹。身管武器需要镗床,至少也要好一点的钻床,琉球没有精密机床,最多只能铸个土炮,威力太小,暂时不考虑,还是炸弹比较现实,宋朝早有了震天雷这样的工艺水平,把它小型化,成为单兵武器就很不错了。
火zha药的爆炸方式分为爆燃和爆轰。
爆轰在zha药内部传递快,超过了声音在zha药中传递的速度,形成了冲击波。现代zha药一般是爆轰,可以不加约束直接摆那儿,引爆就轰的一下炸开。比如硝石甘油,滴些到地面上,您穿着大头皮鞋朝上一踩,轰——脚没了。
黑火yao的爆炸性能则是爆燃,爆燃在zha药内部传递的速度慢,必须要在约束下才能爆炸。调皮的男孩子们都知道,黑火yao被纸卷紧紧包裹成鞭炮,点燃就会爆炸;假如拆开纸卷,把火yao粉抖出来再点燃,则是“嗤—”的一声烧过了,不会爆炸。
所以,黑火yao必须要放在密闭的容器内,当黑火yao燃烧产生的气体压强高于容器承受力时,就爆炸了。假如将黑火yao不加任何约束直接暴露在外燃烧,是不可能爆炸的。明末李自成攻开封,在开封城墙下面掏了个洞,大概放了几百上千斤火yao吧,满以为能把城墙炸开,结果流寇们不懂zha药学,不把洞口塞住,费了老鼻子劲儿,点燃后让城上守军欣赏了一场焰火表演,开封城墙连个缝都没弄出来。
只有现代的梯恩梯一类的猛zha药才能直接爆炸,董存瑞董大大说“我顶!”,他用单手顶在暗堡下面的那种zha药包,就一定是现代zha药而非黑火yao。
火yao威力的提升,使得火器小型化成为现实,楚风决定制造单兵手榴弹。
首先确定装药量,黑火yao爆炸力约为*的七分之一,后世解放军曾经大量装备的六七式手榴弹装药为38克*,若要取得近似的爆炸力,则楚风制造的手榴弹应装280克黑火yao。
黑火yao有好几种配方,比重都在1.9左右,因为颗粒化后装填有空隙,按1.8计算,则装药体积为155立方厘米。
为了加工简便,也为了爆炸后破片能朝所有方向无差别覆盖,设计的弹体为球形。按球体积公式计算可知,手榴弹装药的内腔至少需要6.7厘米的直径,需要塞信管,再加大点为7厘米。外壁则为0.3厘米厚的铸铁壳,全弹直径7.6厘米,同样按球体公式可知铁壳体积约为50立方厘米,铁比重7.8,则铁壳重390克,加上280克装药、30克的信管,全弹重约700克。
弹体上还留着纵横交错的沟槽,爆炸时预制破片飞射,威力更大。
二十世纪的手榴弹重量在300-600克,有小的才120克,楚风的手榴弹确实重了点,但想到球迷们能把600克的矿泉水瓶从看台扔到球场中间去,700克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开始实验了。雷洪有些昏花的老眼,看见那儿站着好几头诸,后腿着地前腿抬起,人来了不跑也不跳,也不走动吃食,这是怎么回事?
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可怜的猪们被绑在木杆上动弹不得,木杆插进地面固定,远近不等的绑着七八只猪,最奇怪的是,有的猪身上还套着皮甲和铁甲。
看这阵势有点像奇门八卦,难道楚总督还会摆“肥猪八卦阵”?
侯德富拿着一颗新造的手榴弹,摆放到肥猪阵的阵眼上,老头子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这是要试验威力呢。
点燃引线,很快就爆炸了,当然,爆炸的声势肯定不能和上次十多斤装药的震天雷比,不过也挺响的,炸得地面的碎石沙土四散飞射,哗啦啦像下了场雨。
现场情景教人毛骨悚然,离得近的猪,全身鲜血淋漓,七窍中流出血水,早已震毙;稍远一点的、穿着甲的,也耷拉着头,哼哼唧唧的眼看不活了;就是两丈外的猪,身上也有好几个血窟窿,不过伤势轻些,还能嗷嗷叫着挣命。
侯德富捏着鼻子,皱着眉头,拿根带刻度的铁签子,朝猪身上的伤口捅;旁边跟着新从难民中招的文书,怪模怪样的拿着钢笔和本子记录。看得出来,这位文书还没习惯琉球特有的书写工具。
五尺内猪只当场毙命,铁鳞甲震散,破片入肉一寸五分,皮甲完全破碎,破片击碎甲后入肉两寸,无甲处入肉三寸,一丈、两丈处威力递减,但至少在两丈距离上还有相当的杀伤力。
嗯,六七式手榴弹杀伤半径7米,用黑火yao而接近它的威力,不错了,楚风表示满意,宣布今晚吃猪肉,敞开吃。
在场的士兵们更是兴奋,不是为了猪肉,而是手榴弹。这玩意要是汉军每人带上几个,岂不是无敌于天下了?
侯德富也急着装备这种武器,楚风轻轻摇头:还不行,战场上每人拿着火刀火石,慢慢点燃引线,再扔出去?恐怕敌人的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还得改进发火装置。
徐财旺的窑场沸腾了!所有工人都不顾工作纪律的约束,冒着被罚款的危险跑到窑边,欣赏着那一坨晶莹剔透的宝物。
他们早已见惯了奇迹,但这次,却是最震撼人心的,因为之前的水泥、砖头、坩埚,都是灰不溜丢的货色,这次,则是货真价实的宝贝:玻璃。
玻璃,古书称颇梨、琉璃、璧流离,华夏先民在公元前一千年就会烧制了。那时候的玻璃是铅钡玻璃,最初是熔炼金属铅的副产品,在出土的西周墓葬中就有发现,它与西方的钠钙玻璃相比,透明度要低得多。
中国古代陶瓷工业非常发达,英语里中国就和陶瓷同名(china),陶瓷比玻璃坚固、能耐急剧的温度变化、不易打碎,破了还能用小铜钉锔起来继续用,“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就是说的锔碗匠。和陶瓷比起来,玻璃制品只有晶莹透明的优势,使用中全是劣势,自然在中国发展不起来,玻璃技术就失传了——故宫的琉璃瓦顶可不是古代的“琉璃”,前者是陶瓷,后者是玻璃。
玻璃从海外运来,价格极其高昂。“扶南大舶从西天竺国来,卖碧颇黎镜。面广一尺五寸,重四十斤,内外皎洁。置五色物於其上,向明视之,不见其质。问其价,约钱百万贯。文帝令有司算之,倾府库当之不足。”在宋代玻璃做器皿的少,更多是装饰品,文人学士喜欢把它佩戴在腰间或者做扇坠,以示风雅。
虽然宋代海运发达,玻璃输入多,价格不像前代那么贵了,但窑场烧出的这块,形状不规则、卧在地上足有小猪儿大,价格也很不菲了。人们欢呼雀跃,为自己工作的工场,能够生产这种珍宝而兴奋。
“敲成碎渣。”楚风淡淡的说,全然不顾人们惊骇欲绝的目光。
什么?徐财旺差点疯掉了,难道东家嫌钱多了烧手?
楚风一瞪眼:我是烧包的人吗?这玻璃坨子原料无非是氧化钙、二氧化硅和钠长石。氧化钙即石灰石,二氧化硅就是沙子,长石更简单,占地壳总重量的一半。原料十分易得,造价极其便宜,见大家稀罕,他干脆宣布开始批量生产,所有工人都发一坨,作为过新年的礼物。
哗~工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可惜这些满脑子发大财的人们没有想到,既然能批量生产,这玩意的价格恐怕不会像以前那么坚挺。
因为没用纯碱,这个玻璃含杂质、透明度低、还有点脆,并不适合做器皿、镜子或窗户。
楚风另有用途。
六十章 新年
玻璃渣、硫磺粉、磨毛的铜丝卷,摩擦发火……ok,拉火装置做好了。
楚风为全体汉军士兵示范了使用方法。先扯下铁盖儿,右手持弹举起,左手手指勾住绳圈一拉,铜丝和玻璃渣硫磺粉摩擦发火,滋滋冒出一股黄烟,再用力把它扔出去,信管中的延时导火索有一寸三分长,等它燃到火yao中,手榴弹就炸开了,从拉火开始,正好四秒。
士兵们先投教练弹,以后再练实弹。规定原地投弹7丈合格、8丈优秀,助跑投弹9丈合格,10丈优秀。没办法,这玩意比后世的手榴弹重,投弹距离也就近点。
成立了雷洪为首的火器厂,直属兵科管理,目前唯一的生产内容就是手榴弹。火yao在东方发明,火yao配方中的瓶颈材料硝石在中国、东南亚、印度储量丰富,但它却在西方人手上大放异彩。从手榴弹试制成功开始,历史的火车头越轨了。
手榴弹研制成功,时间的车轮就转到了景炎二年,琉球的这个新年比去年红火百倍。干净整洁的房屋,营养丰富的食品,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衣,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张驴儿坐在家中,面前放着一个小壶装着烧酒,两小碟子老婆做的梅菜豆腐干、豆豉熏鱼,都是江南的特色名吃,一个人自斟自饮,喝一口酒,吃块熏鱼,神仙般的日子,好不快活呀。
张驴儿边喝酒,边盘算今年挣了多少贯钱,嗯,明天一定把手艺练精,再考上一两级,就能给老婆孩子买点稀奇好玩的东西了。
呵呵,楚大人也是会使唤人,自从他按一至八级考定工匠水平,厂里从学徒工到老师傅都憋着劲儿的干,就连师父冯火山都不例外,别看他面上不动声色,白天晚上不是在锻锤下练手,就是绕着高炉、焦炉转圈圈琢磨事儿呢!
那当然嘛,每升一级多拿不少钱不说,盖着大红官印的技工证书,不是和往年朝廷官员的皇命告身一个样吗?拿回家供在祖宗灵前,光宗耀祖啊!
自己已经升到了二级技工,要说打铁的技术,三级四级也难不倒,可升三级技工要考文化课。这楚大人真是折腾人,咱铁匠会打铁就行了呗,要识文断字、还得学那啥弯弯拐拐的拼音和楚式数字,这又不是考状元,用得着吗?
倒是师弟沈炽,从小儿脑瓜子灵,小时候还在他们族中的公学,跟着蒙学先生学了两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底子比自己好多了,哎呀,明年别被他先考上三级技工吧?到时候自己这师兄还及不上师弟,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想了想,他一咬牙,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扯着嗓子喊:“小宝,进来和爹说说,你们那小学校,旁听的事儿是怎么个办法?”
小宝穿着从王李氏缝纫工坊买来的新棉衣,丁丁当当的滚着铁环,从院门外一路跑进屋子。
灶房里做饭的老婆就喊了声:“他爹,有话和孩子好好说,可不许喝了酒就打孩子。”
如今他老婆在幼儿园带小孩,一个月居然能赚到三贯钱,差不多有张驴儿一半,女人的腰杆就直得多了,张驴儿心想: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女人家带着群小孩子过家家,一月竟给到三贯钱,这不是钱多了烧得慌?
不过嘴上还是应道:“晓得了,我问问学校的事,没发火。”
张陆氏听见丈夫这么说才放了心,想起这大半年的事,感觉像做梦一样,本来到这琉球蛮荒瘴气的鬼地方,能活着挣条命就算赚着了,哪敢有什么奢望?
自从有了楚大人,先是孩子他爹招到钢铁厂,一个月六贯黄亮亮的铜钱提回家,这又考上了什么二级技工,又涨了一贯钱;小宝到学校读书,不但不要钱,还白送笔墨纸砚,供一顿中午饭;自己白天有了空闲,正巧许婶接了楚大人的标,办起幼儿园,便瞒着男人去干活,那死鬼开始还不情愿,后来听说每月发三贯钱,马上变了主意,这些天呐,自己都感觉在家里说话比以前管用了。
也不是说孩子他爹以前对自己不好,不过总是大男人吧,做事从来不和自己商量,好像这个家就是他一个人似的,最近嘛,男人厂里有什么事儿也和自己摆谈摆谈,自己在外面遇到的新鲜事,他也愿意听听,两口子好像比刚结婚那阵还要好了……
张陆氏一边遐想,一边拿火钩通炉子。这个楚大人呐,莫非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听男人讲,厂里有人说他是太上老君下凡,恐怕八九不离十!就看这个炉子吧,用土烧成胎,中间是个装煤的圆洞,外面包着铁皮,两边还有铁环,装着提手,用这种洞洞很多的、叫那啥?哦,叫蜂窝煤,又轻巧又烧得久,还没什么烟,不像以前烧柴,遇到根没干透的,熏得人直流泪花花。炉子又轻,可以提来提去,想放哪儿就放哪儿,真方便!
这蜂窝煤吧,一个卖一文钱,全家人每天最多也就烧五个,一月下来花百五十文,确实很便宜,只不过实在想不通,为啥楚总督要回收这些烧过了的炭渣呢?
琉球人欢度新年的时候,仍有不少人在城外野地里忙碌着。
“小三加把劲儿,小四别拉偏啊!”于老根扶着犁,吆喝着两个儿子拉犁。他今年已经四十六岁,在这个年代算老人了,但他一辈子勤扒苦做打熬的身体,硬朗得很,和一手养大的四个儿子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儿子拉犁,两个儿子在旁边休息,于老根看着这四条小老虎,看着眼前的大片荒地,黑黝黝的、一把能攥出油的好土啊!他仿佛看到了夏收时金灿灿的稻谷,被巨大的莫可名状的幸福感淹没了。
从泉州农村招募的百姓,已经到了两批四百多人,这些人多数是土里刨食的农夫,而且是有计划的拖家带口,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踏上琉球海岸的。
楚风根据这个特点,修改了扶助办法,不再提供无息贷款,而是颁布了《荒地法》,规定琉球政府规划图上的所有荒地,都任由百姓开荒种植,只要收获一季,便可到琉球民政科注册,获得土地证,永久的拥有这块土地,每户限最多一百亩。琉球政府永远不对农业生产征税,而且还以低价,向农民提供铁制农具。
哗,这下子翻了天,千百年来纳皇粮国税,琉球种粮不收税!千百年来没有土地的贫雇农,辛辛苦苦在田间地头挥洒汗水,却要把大部分收获交给地主,现在的琉球,开出多少土地,都是自己的,将来传子传孙,都要挑起大拇指说一声:这是俺们老先人挣下的土地!
拥有自己的土地,这是家里好几辈人都没实现的梦想,现在就要在我手上实现了!于老根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就是二十多岁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么干得欢!
“爹呀,咱歇会儿行不?都累得腿发软了!”小四最年轻,身体还有些嫩,吃不住劲儿。
于老根顿时眼睛里冒出三昧真火,恨不能一口把儿子平吞了,看,旁边的黄二狗子一家,至少比咱们多开了一亩,一亩地,放平时那就是白花花的好几两银子呐!你个败家子!等夏收了,老子买头牛,还用你个狗东西拉犁?
“日.你.妈!给老子拉,敢停下,看老子不抽死你个龟养的!”紧要关头,于老根绝不含糊,比黄世仁、南霸天和刘文彩,加起来还要凶十倍。
小四小声嘀咕:“龟养的,是你养下我的……”
“小杂种,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小四无奈的低下头,套上绳索继续拉犁
六十一章 海滩
萧平站在敏号帆船的船首,热切的眺望着远方的大陆。他今年17岁,还不到楚风规定的汉军入伍年龄:十八岁,少年没有哭没有闹,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楚风:“总督大人,海对面,有我的同胞。”
是的,同胞,这个词就是楚风告诉他的。从汉军士兵的微笑,和元鞑子、蒲寿庚在锦田山下举起的屠刀,让萧平一瞬间明白了这个词的深刻含义。这个神圣的词又从他的嘴里吐出,楚风实在无法拒绝,让他参加了招募难民的行动。
此时的琉球,又有新船下水,被命名为“禄”号,源自水兵领军侯德禄的大名。自“敏”号、“虎”号到“禄”号,汉军500吨级飞剪船形成了以人名命名的传统。
禄号在琉球西海岸做适应性航行,兼职捕鱼;敏号载着盐巴和钢铁武器去占城通商,第一次走这条航路,由经验丰富的侯德禄亲自带领;虎号则由新晋的舰长李顺负责,执行接运移民的工作。
李顺还是第一次驾船执行任务,他站在船长室,不停的屈起右手食指,扣到大拇指上,再弹出去。这个小动作在他十岁那年就有了,虽然曾经想靠毅力戒掉,但只要一紧张,他就不由自主的弹起来。
越来越接近海岸,前桅杆上眼尖的瞭望手,发现左前方三里外的小山包上,有人挥动着一块红绸巾,那是约定的信号。
领航员在船首,用铅锤测着水深,这处岬湾的海岸比较陡,水深不错,船只一直开到离岸二十多丈的地方才下锚,落帆。起重机把能载二十人的小艇放下海面,八名水兵分做两组,爬绳网下到小艇,操起木浆划水。
至少三百个移民们从小山包后涌上了海滩,黑压压的一大片,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他们中间最早有五天前就到这儿等着的,眼巴巴的等着琉球的船来接。
事实出乎楚风预料,根本不需要威逼利诱,更不需要造谣生事,只要让前期到琉球的移民回去一两个现身说法,移民的狂潮就一浪高过一浪。
琉球种田不纳皇粮;琉球土地谁种归谁。这两条在千百年以农耕为主业的中国,简直是投放了一颗原子弹,不,至少是五千万吨的超级大氢弹!
“闯王来了不纳粮”,李自成就打进了北京推翻了大明;“分田分地正忙”,毛爷爷就农村包围了城市夺取了政权。把这两条同时推出,会有什么效果?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
楚风纯粹出于鼓励农耕而推出的政策,歪打正着的在大方向上,非常精准的把握住了这个农耕大国的脉搏,用以收买人心则处于完全无敌的状态,没有任何一个政权能够在这方面和他争夺人心。
不交农税,只有高度工业化的琉球能做到;耕者有其地,只有地广人稀的琉球能做到。
为了把人数控制在船只运载能力内,琉球提前发给移民们号牌,一牌一人凭牌上船,每次发300个牌。
琉球水兵们说话和气,和人们以前见过的任何军队都大不相同,就有习惯了官老爷打才守规矩的贱骨头,争先恐后的要上艇,嚷嚷闹闹的往前挤,把老弱妇孺推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个满脸横肉、吊稍眉的汉子,故意往女人堆里钻,时不时伸手乱抓一把,惊得女人们一阵哇哇乱叫。
水兵班长唐浩大声喊了两声,没人听,他立刻抽出鞭子,朝那吊稍眉劈头盖脸的抽去。琉球军官的鞭子,是在士兵身上练熟的,这一顿好抽,打得吊稍眉抱着脑袋直哼哼。等唐浩将鞭子掖回腰间,吊稍眉才心怀余悸的把抱着脑袋的手挪开,看看对方精钢的胸甲,腰间锋利的军刀,他什么话也没敢说,讪笑着回到队尾。
唐浩依旧和颜悦色的指挥着士兵,帮妇女抱小孩,帮老人扛东西到艇上,只不过,再没有一个人不守规矩了。在踏上琉球海岸之前,移民们就学到了一课:遵守规矩,汉军比文弱书生还客气;挑战法纪,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八名水兵留了六名在岸上维持秩序,每艇上只有一人应付突发qing况。小艇从大船上下来的时候就拖着根缆绳,岸上发了信号,船上水手就扯动缆绳把小艇拉回去,不须再划桨。等艇上百姓登船,岸上的汉军和百姓一起,又把空艇扯过去,就这样用缆绳来回拉,很快一多半的百姓们都登上了船。
萧平随空艇上了岸,他将作为纪云海纪大哥的助手,参与下次移民的组织工作,他温言安慰着还留在岸上的移民们,和他们拉着家常,实际上是在收集情况,哪个村有读书人,哪户乡绅心系大宋,谁是横行乡里的泼皮无赖,谁和泉州蒲老爷的手下有联系……被他借着拉家常,从乡民们嘴里掏了个一干二净,听进耳朵,装进心里。
忽然间气氛不对劲儿,乡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正和萧平说话的人,直勾勾的望着大海的方向,不再开口。
岬角外,转出三条战船,挂着泉州蒲家的旗帜!甲板上刀枪林立,人们似乎看到了蒲家私军狰狞的面目!
锦田山惨案早已风传,百姓们顿时慌了神,万一被捉到,铁定逃不了一死!已经登上虎号的人,想往岸上跑,会水的人甚至准备朝海里跳,岸上的有人争抢上小艇,想往琉球船上跑,有人扶老携幼掉转头就往后面山林钻。
“不要慌,还来得及!”汉军水兵镇定自若,不管敌人越来越逼近,仍然有条不紊的指挥百姓上船,稳定了百姓的情绪。
若只装人,早就全部上船了,无奈百姓们的坛坛罐罐实在太多,棉被、衣箱、农具、鸡鸭,还有人把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磕了边漏了底的铁锅都搬来了,登船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看看敌船的距离,最多还有一柱香就要接舷战了——这对于人数极少的汉军,非常不利。
李顺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弹起来,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向岸上大声喊道:“东西不要装了,只装人。快,快点!”
怎么快得起来?这些家伙什物,别人看不值一文,在农民们自己眼中却价值连城,穷家值万金嘛!过惯了苦日子,哪样都是宝贝,哪样都舍不得啊!敞帚自珍,就是眼前的情况,一个个抓着箱笼物件,打死也不放手。
唐浩急道:“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各位乡亲,快点扔了上船!”就见身边一个少女,抱着个泡菜坛子往小艇上放,他心里一阵无名火,劈手去夺坛子:“个破坛子值几文钱?扔了扔了,快上船!”
蒲家船队越来越近,心里又急又怕,这坛子是后妈让她带着的,少女对她怕得很,从来不敢违拗,哪敢扔下?唐浩这一夺不要紧,女孩儿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可怜唐浩于惊涛骇浪中应付自如,今天见一女孩当面大哭,他却是慌了手脚,哪怕是叫他去捉条鲨鱼,也没现在这样为难呐!水兵班长眼睛都快鼓出来了,挠着头急道:“东西全放下,我包赔行了不?快点上船,别装东西了,喂喂,谁再磨蹭我拿鞭子抽了!”
包赔的承诺加上鞭子的威胁,人们终于恋恋不舍的抛下了家什伙计,乘上了小艇。
萧平还留在岸上。
“平子,有危险,咱们先回去,下次再来!”唐浩说着跳上小艇,发觉萧平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这家伙一边朝树林子里跑,一边回头笑:“你们走吧,我钻林子钻熟了的,没事!”
唐浩还想把这猴子揪回来,李顺已下令水手们扯动缆绳,小艇被飞快的扯离了岸边。
六十二章 脱险
蒲家三艘战船成倒品字型,两艘在前,一艘在后,朝着琉球怪船包抄而来。
孙胜夫坐在最后一艘船的将台上,身穿大元朝亲贵蒙古人才穿的绡金质孙服,腰配万户金虎符,左右亲兵雁翅排开,两边船舷整整齐齐的排着十八般兵器,背后是一丈八尺的万户认旗,好威风、好煞气!
当年卖身投靠回回人蒲寿庚,等大元朝席卷天下、摧枯拉朽般横扫江南半壁之时,他又审时度势,竭力鼓吹蒲寿庚倒向元廷,并且不辞犬马之劳,连夜奔驰三百里,巴巴的迎来了南下的董文炳、阿剌罕大军,替泉州降元立下了汗马功劳,更在锦田山下,用逃亡百姓的鲜血,向大元朝献出了一颗热辣辣的效忠之心。
如此心向朝廷的功臣,怎么能不重用?大元朝一向看重孙胜夫这种“人才”,比如留梦炎、范文虎、吕文焕,都是高官显爵,孙胜夫自然也不例外,已除授了万户官职。“宝刀留赠长相忆,当取戈船万户侯”,大元朝新崭崭的万户大人,此时志得意满,心急火燎的催着水手,务要抓住琉球贼船,为朝廷、为大汗再立新功——先投回回再降鞑子的孙万户,早就忘了自己的汉人出身。
三艘船分左中右三路包抄,这种战船是福船型,船身高大如楼,两侧设有拍杆,悬着重达百斤的铁蒺藜,拍中敌船就会打得粉碎,船首更有双弓床弩,能射一百五十步。
哼,这群愚蠢的汉人!大敌当前还不肯放弃老百姓,真是妇人之仁!孙胜夫笑了。现在,距敌船航程,只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能接舷,琉球的傻瓜们还没有起锚、升帆,而且现在正刮着东南风,岬湾的出口正在东南方向,琉球人想逃,就得逆风航行。嘿嘿,待会儿抓住他们,抢到那艘传说中的飞船……孙胜夫仿佛看到荣华富贵在向自己招手。
软软的绳网,没经过训练的老百姓爬起来非常吃力,从船舷又不方便搭手,汉军士兵们急得心急火燎,李顺的手指弹得皮都快破了。
瞭望手在前桅上,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报告舰长,如果再不升帆,就要被敌人包围了!”
狠狠的一指头弹到船舷,剧烈的疼痛让李顺下了决心:“起锚,升帆!”
大船的铁锚拉起,一张张洁白的软帆早已准备就绪,迅速升上桅杆,船身开始缓缓移动。
啊?我们要被抛弃了?小艇上的百姓,心如死灰。
“快,全部爬到绳网上,千万抓紧!”李顺在船舷向下喊,百姓们恍然大悟,不等前面的人爬上船,就跳上了绳网,脚蹬手攥,紧紧的贴住船身。
等所有的百姓攀住绳网,唐浩才离开小艇,此时绳网上爬满了百姓,底下已没有落脚处,他两只手紧紧的抓住绳子,脚蹬在船板的木头缝儿上。
没有了铁锚的束缚,大大小小的帆吃饱了东南面吹来的侧风,虎号向左打舵,朝着西南方,轻盈的加速。
“放箭、放箭!”现在轮到孙胜夫着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怪船升帆如此之快。
中式硬帆自重大,升帆慢、落帆快,遇到暴风雨落帆容易,非常安全,但从静止到升帆加速就很慢,孙胜夫以老经验判断虎号的启动速度,却是谬以千里。
船头上,七名士兵用力转动绞盘,给双弓床弩上弦,满头大汗的转了一分钟,终于把这种床弩的弓弦拉满。
搭上两支短矛也似的三棱铁头弩箭,瞄向敌船,一名士兵手执大木槌,照着挂弦的“牙发”用力敲下,两支弩箭电射而出!
“咻——”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啸音,一支弩箭射入距船两三丈的海中,另一支箭夺的一声,钉到了左舷。
幸好,虎号拥有厚实的船板,七人上弦、射距一百五十步的双弓床弩,也不是七十人上弦、射距三百步的三弓弩,弩箭钉到船板上,嗡嗡颤动一阵,船身完好无损。
另外两艘船的弩箭也发射了,太远,只有两支箭射到虎号,对它毫无影响。
“笨蛋,发火箭,烧他们的帆!”孙胜夫暴跳如雷,却忘了刚才自己也没说清楚是要发火箭。
士兵们慌忙换上前端包着布条、浸着油的火箭,把它放到弩机边,又拿来火把,准备在发射前点燃。
李顺一边镇静的大喊“左满舵”,一边亲自跑到舵盘前,帮有点慌乱的舵手转舵。
虎号向西南方航行,敌船在东南方,虎号的左舷冲着敌人,右舷绳网上的百姓被船身挡住,一时还没什么危险。但这左满舵,船身的航行轨迹从西南方向转了个大圈,改向东南,巨大的离心力将绳网上的百姓甩离船身,一时间险象环生。
脑中一晕,腾云驾雾般飞到空中,离船身两三尺远,脚下是万顷大海,“抓住,互相抓紧,千万别松手!”唐浩大声喊道。
此时众人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扶助,实在是不得不将生死置之度外,人人拼出吃奶的劲儿抓着绳网,互相牵连,竟无一人坠海。
“啊-”突然有女子大声尖叫着呼喊,她只有一只手还抓着绳网,两脚都悬在空中,万分危急的时候,唐浩正巧在她下面,只用右手抓着绳子,左手探出一抓,够到那人足踝,将她身子拉回。
女子早已吓得神志昏迷,一双脚胡乱踢腾,唐浩头顶不知吃了多少脚,只得闭着眼睛,将她的脚紧紧抓住,若不是唐浩力大又死命硬撑着,两人早就一同掉进汪洋大海了。
幸好,虎号的转向完成,离心力消失,爬满人的绳网又帖回船身,百姓们长出一口气,争先恐后向上爬去。
虎号速度比孙胜夫的三条福船快了一倍,此时左满舵朝西南方航行,把从东南方冲过来的敌人甩下一截,只见数支火箭带着熊熊烈火从敌船上飞来,却在半道上坠入大海,只激起小小的数缕白烟。
把敌人远远的甩下,没有了火箭的威胁,虎号继续向左打舵,不过不是满舵,而是左前方十五度,李顺指挥着船转向东南,再调整船首指向东北,最终的航迹实际上是以孙胜夫这三条船为圆心,从西到东转了个180度的圆弧。
此时剪式船的东北航向,与东南风有90度夹角,正是斜帆最容易利用的风向,大小三角帆在海风下涨得鼓鼓囊囊,推动高昂的飞剪船首劈波斩浪,很快冲出了岬湾。
“不可能,不可能!”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快的船?孙胜夫懊恼的一拳砸到将台的大案上,正巧指关节碰到砚台角儿,那方青石砚台硌得他直吸溜,偏偏敌船上不知谁认出了他,远远的听见上百人叫喊:“孙胜夫狗贼,老爷下次取你狗头,洗干净脖子等着!”
满腔火无处发,孙胜夫一怒之下抓起什么东西就向海里扔,然后满船士兵都伸着脖子看海里:那道金光,怎么看都像万户大人爱若珍宝的万户金虎符……
“喂,可以放开我的脚吗?”女子低着头,脸红红的,声音比蚊子还细。
唐浩这才发现,第一,所有百姓都爬上了船,绳网上只剩下自己和上面的女子;第二,自己还抓着别人的脚踝;第三,女子就是抱着泡菜坛子不松手的那位。
糗大了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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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章 内奸
春寒料峭,阴霾笼罩着泉州城,也沉甸甸的压在城内外百姓的心头,海上吹来的腥咸海风,似乎还带着锦田山下的血腥味道。
泉州蒲府后堂暖阁内,一众大元朝新鲜出炉的命官们,正在聚会议事。
“三艘船,在海湾里,抓一条船会抓不住?”蒲寿庚简直不敢相信。他看看孙胜夫,自己这个手下,航海、水战都有把刷子,并不是个白痴啊!
“老爷,确实是琉球怪船驶得飞快,我们怎么也追不上啊,而且,那船的帆纯用布做,升帆特别快。”孙胜夫说一句话,擦了三次额头上的汗水,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元朝的万户,和眼前朝廷新拜的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蒲寿庚蒲大人比起来,简直连屁都不算一个。
振威将军、万户尤永贤霍的一下站起来,向蒲寿庚拱手为礼:“求大将军拨我战船十条、水兵千人,末将愿带兵直趋琉球,取那群反贼的狗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琉球岛又搬不走,怕他船快!”
蒲寿庚看着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手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如今残宋行朝屯兵海上,漳浦、潮阳一线,闽广至澎湖一线,兵船往来穿梭,见了蒲家的船就抢,前后已被抢了大小船只七八百艘,连自己下南洋的商船都被堵在泉州港里,逞论跨海征讨琉球?
大宋行朝三十万人,其中十万水兵,蒲寿庚手下也有几万人,不过多是家奴、伙计和水手;大宋有战船数千,蒲家也有船数千,不过是商船民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一个华夏正统王朝的残余势力,绝不是蒲寿庚这么一个番商可以挑战的。
仗着陆上有蒙古人帮忙,固守泉州,船舶不出泉州湾二十里,这是蒲寿庚唯一能够选择的方略。劳师远征琉球,中途被宋军包了饺子怎么办?蒲寿庚摇摇头,坚决不同意尤永贤的意见。
“闻得唆都元帅水师屯于杭州,孙万户有献泉州的功劳,不如请孙大人向朝廷水师求援,先灭宋狗、再灭琉球,如何?”王与挑衅的看着孙胜夫。王与本是蒲老爷手下第一亲信,如今姓孙的仗着替鞑子引路的功劳,居然爬到他头上去了,这怎么得了?狗腿子也是有自尊的嘛!于是王大管家故意拿话给孙胜夫下蛆。
孙胜夫做狗的本事并不比王与差,立时听出了味道,赶紧辩道:“啊呀,王总管此言差矣。泉州归于朝廷,全是蒲大将军的功劳,末将不过为大将军门下一走狗,正是古人说的功人功狗之别,末将并无尺寸功劳与朝廷。”
见蒲老爷拈须微笑,孙胜夫松了口气,接着又道:“三年前朝廷水师东征日本,遇大风败回,确实伤了筋骨,如今的水师,只堪海上运兵,不能水面作战,且视远海为畏途,只肯沿岸航行,恐怕还得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现在叫他们帮忙打宋人、打琉球,这……”
蒲寿庚端起茶杯,“唔,胜夫说得有理,大元朝廷的水师若是靠得住,老夫恐怕也坐不到昭勇大将军的位置。”
众人默默点头,朝廷如此看重蒲寿庚,最着紧的便是他手下船队,连这点私商用来保镖防海盗的武力都能看上眼,元廷的海上力量如何,倒是不说也罢。
见恩主发愁,伊本.赛尔勒叫道:“老爷,水师被堵住,咱们还有骑兵!下次那些叛徒还敢来诱拐百姓,咱便派探马四下哨探,打听的真切,便在他上岸来接的时候,放铁骑冲杀,将那些上岸的叛徒和忘恩负义百姓杀个干净,看他还敢来泉州撒野!”
“赛爷好计策!”王与一叠声的叫起来,只需赛尔勒的马队成了大功,管水军的孙胜夫自然面上无光,这是王大管家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孙胜夫如何不知道王与的小九九?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绊子使阴招,又拿赛尔勒这傻瓜当枪使,老子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他赌着一口气说:“赛爷陆上冲杀,咱水军便没什么事儿了,正好趁着天气凉快,修修船篷、搓搓帆索。”
蒲寿庚扫了一眼一直没开口的金泳,“金总管,你怎么看?”
大宋行朝册封“琉球王”的诏书明发天下,泉州蒲家自然知道琉球已经失去控制了,负责此事的金泳责任最大,好在刁老鼠突然失踪,金泳便把所有事情一四六九全推到死老鼠身上,出脱了自己。现在被蒲寿庚点名问道,他恭恭敬敬的站起来答话:“回大人,卑职与海外通商在行,军伍之事就全然不知了。大人要问,该问孙、赛、尤、王诸位大人。”
蒲寿庚笑笑,探询的目光转向手下的四大金刚。
孙胜夫赌着气,王与要撺掇,赛尔勒被王大管家当枪使,尤永贤从来都附和王与,自然都说此计可行——最近一段时间,蒲家四大金刚难得像今天这样团结一致。
蒲寿庚阴险狡诈,但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左思右想了一阵,眯着眼睛一转茶杯盖儿,就在盖儿在桌上旋转之际,他下定了决心:“好,便如此行事!”
金泳的两只招风耳,闻言微微一动。
琉球的夜幕降临,喧嚣了一整天的各大工场渐渐归于沉寂,最近高炉运行了一整个周期,已停火检修,钢铁厂静悄悄的,只有厂外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风过密林声。忽然,有人刻意压低了脚步声,沿着墙根轻轻走来。
乌云掩住了月光,天空黑漆漆的看什么东西都只有个轮廓,乌云被海风吹走,月光撒向静谧的大地,只见一道黑影,蒙着面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佝偻着腰,尽量让自己躲在围墙的阴影下,沿着墙根移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还用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哟,忙着呢?要不,我给你份厂区布置图?”
忽然有人在背后说话,肩膀上又被拍了一下,黑影浑身剧震,一时间亡魂大冒,正想夺路而逃,从厂子各个角落,走出一个个身穿黑衣的汉军士兵,人人手中持着雪亮的军刀,在月光下寒气逼人。
侯德富坏笑道:“屠三喇子,取下面巾吧,这时候也别遮遮掩掩了。哎呀,厂子里冷冷清清的,咱们还是回兵科说话吧,那儿人多,热闹。”
说罢他一把扯下了屠三喇子脸上蒙着的面巾,露出两道吊稍眉。
兵科里确实很热闹,楚风、王大海、张广甫……琉球的衮衮诸公们都在。自打敏号回到琉球,被三艘战船伏击的情况呈上总督府的案头,调查工作就在不间断的进行。
肯定有内奸!
排查很快有了成效,屠三喇子浮出水面。其一,人人都是拖家带口,屠三喇子有个老婆,虽说两口子常常吵嘴,但孤身一人逃亡琉球就很可疑了;其二,蒲家战船没赶到的时候,他故意在女人堆里钻,有制造混乱拖延时间的嫌疑;其三,屠三喇子靠在泉州城诈唬老实人、赌场里帮闲挣点小钱,并没有什么收入,但有人反映最近几天,看到他进出泉州的大妓院。
根据这些情况,基本上确定他就是内奸。既然第三批移民中混进了奸细,那么第一二批也不能保证没有,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挖出所有奸细,琉球新任的兵科长制定了除奸计划,让屠三喇子在琉球逍遥了五天才收网。
因为已经找到了上一次混入的内奸:白狗儿,是第二批移民到琉球的。
这两人都是出身乡间,后来跑到泉州厮混的泼皮无赖,最近刚刚被孙胜夫收买。看得出来,蒲家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没进行任何间谍培训,只是让他们混进百姓中间做奸细。
还没拷打,白狗儿就哭着跪下,把所有情况全坦白了。屠三喇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得跟着交待。
汉奸,从来都是软骨头。
六十四章 报复
“求老爷放俺回家吧,俺还种地呢,刚开了十五亩……”白狗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喊叫着。
屠三喇子也抬起头,期待的问:“大人,俺知道的全说了,现在能走了不?”
呵呵,犯下弥天大罪,还想回家?回你姥姥家吧!楚风笑着说:“两位,想要回家,恐怕得等下辈子再转世投胎了。”
侯德富接道:“下辈子,不一定吧?说不定投了猪胎、牛胎,也未可知。”
两个奸细被捆得结结实实,这时候想跑也没门了,屠三喇子还想充硬气,梗着脖子喊“杀了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白狗儿却吓得全身瘫软,眼泪鼻涕一起流:“各位老爷啊,俺自从到了琉球,就再没敢做坏事咧。对对、是这姓屠的来找我,逼我做的呀,老爷明鉴、明鉴呐!”
“那你为什么不出首揭发?为什么隐瞒不报?为什么充当鞑子的帮凶?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的船慢上一步,便有二十多名汉军水兵、三百位老百姓要死在蒲寿庚的刀下?”楚风的声音越来越大,“帮着鞑子屠杀自己的同胞,成功就能从主人手上得到沾满同胞鲜血的一点赏钱;失败就拿被逼无奈来搪塞。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神州陆沉,绝大多数百姓都在鞑子铁蹄下挣扎求生,一时委曲求全,自然无可厚非;但主动帮鞑子做事,以同胞的性命邀功请赏,这就不可原谅了。
后世,不是有人给秦桧、汪精卫、施琅、洪承畴等等大大小小的汉奸翻案吗?“开清重臣洪承畴学术研讨会”、“施琅大将军”、“七品李剃头”、“秦桧应该站起来”、“紫气东来——满清入关360周年纪念”……指鹿为马、颠倒是非,没有比这更无耻下流的事情了!
琉球能这样做吗?不,绝对不行!从现在起,汉奸必须严惩不贷!
总督府门外的广场,屠三喇子被绑在木柱上,垂头丧气,一双吊稍眉耷拉得更低了,他身边的白狗儿,一直哭哭啼啼的念叨:“求老爷们饶命,俺家里还有老母亲,就俺一个儿子……”
楚风厌恶的挥挥手,几名汉军士兵上前,把他嘴堵上。
新招的汉军士兵们,在各级长官带领下,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移民已经到了三批,七百多人,汉军便再一次扩大规模,水师、陆师各增加了五十人。水师现有一百人,陆师则达到了两百人,老兵带新兵,正在加紧训练。
与参加过屠灭山越人莽岳部落的一百名匠户子弟兵、锦田山下亲眼目睹父母妻儿被杀的五十名老兵不同,新招的五十名士兵都是朴实本分的农家子弟,他们身上没有战争年代军人应该具有的杀气。
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了。所有新兵,分做两组,挨个持矛上前刺杀,以此将两名狗汉奸处死!
听到这个消息,新兵们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们中间参军时间最短的,还不到五天!亲手杀死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杀鸡杀鱼啊!
队列最前面的小个子,拿着长矛的手在抖,两条腿在抖,全身都在抖,要不是每月六贯钱的军饷、敞开吃肉的伙食和汉军逃兵必斩的军法,他早就扔下长矛抱头逃走了。
“举矛、前进,前进!”班长仇灭虏把皮鞭子抽得哗哗直响,一叠声的催促,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姓李的小个子有什么好害怕的,若不是大人军令只许新兵动手,他早已将这两个该死的狗汉奸,千刀万剐!
父亲、母亲、刚出阁的姐姐、襁褓中的堂弟、慈祥的婶娘、从小把自己举在肩头的叔叔……三十七位亲人,一个接一个倒在鞑子刀下。他还记得父亲用流血的身体护住自己,当他想起身和鞑子拼命时,是父亲两只钢钳般的大手,把自己紧紧的抓住,压在身下……他永远也忘不了,鞑子刀枪砍在父亲背上,令人心胆俱碎的入肉声,还有父亲渐渐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神。
更加忘不了的是父亲临死前的遗言:“不要送死,留着性命,报仇……”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自参加汉军,他就改名换姓,当兵科长侯大人为士兵登记姓名的时候,他胸脯一挺,大声说出三个字:仇灭虏!
仇深似海,必灭胡虏,他对天发誓,未将鞑子逐出中原,绝不恢复原来的姓名。此后的训练中,别人练一分,他要练上十分,别人练起来不是人,他练起来是畜生,全家三十七口的血海深仇,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毒蛇般噬咬他的心灵,只有疯狂的训练,能够让他稍微得到安宁。
不只一个仇灭虏。从锦田山下幸存者中招募的汉军士兵,个个都是仇灭虏,他们不把自己当人的狠劲,让经历过莽岳部落腥风血雨的老兵们,都暗自心惊。
实际上,这一批五十个人,即使不经过任何训练,直接发给装备就是最好的士兵。只要能杀鞑子报仇雪恨,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所以在仇灭虏看来,矮个士兵李家福的表现简直不可理喻,他上下挥动鞭子,甩出噼噼啪啪的鞭花,提醒李家福:再不上前,鞭子就不会抡空了!
李家福被脑后炸响的鞭子声催逼着,向前两步,又后退一步,此时已有好几百居民围观,大家指指点点的笑:“瞧那小伙子,怕成什么样儿了?”
有心肠软的人说:“咳咳,毕竟是一个大活人,一条命啊!”
旁边人立刻反驳:“命?贱命,狗命!陈老头,别忘了你儿子是水兵,那天就在船上!要是被蒲家捉住……”
“啊?原来就是这个汉奸呐,我儿回来说,那天就差一点被围住了!狗汉奸,遭瘟流脓的汉奸,杀得好,该杀!”
不知是谁从地上捡起泥巴朝两个汉奸扔,老百姓有样学样,一时间烂菜叶子、臭鸡蛋、稀泥巴满天飞舞,屠三喇子和白狗儿还没被矛刺,先洗了个垃圾澡。
见那矮个子士兵还没动手,百姓们嬉笑起来,卖菜的胖丫说了句“去年刚有汉军那阵,小毛哥也这么胆小”,声音大了点,被钱小毛听到耳朵里,他愠怒的盯了仇灭虏一眼。
仇灭虏心头这个窝火啊,恨不得几巴掌抽死李家福,这下子不客气了,鞭子用力朝他背上抽落。
“啪!”李家福像被电流击中,猛的一个前扑,平端的长矛正巧刺中白狗儿的大腿,鲜血顺着裤腿流淌到地上。
“嗯,李家福完成战术动作,入列!下一个!”仇灭虏一声口令,几乎吓得半死的李家福,擦擦额头的冷汗,快步跑回队列。定了定神,刚才长矛刺入敌人肉中的特异手感,就像甩不掉似的浮上心头,越是怕,越是管不住要想。
“李老弟,刚才感觉怎么样?”“害怕不?”战友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李家福胸口憋得难受,有人问,正好是一个宣泄口,他大声说:“怕个卵!都是一根棒子两个球,遭绑到柱子上的,他还能咬我一口?”
平时从来不说粗话的李家福,忽然觉得这几句话说了心头舒坦了许多,再想想刚才的情形,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长官们讲了的,汉奸就是背祖忘宗、认贼作父的畜生,杀个捆好的畜生,有啥害怕呢?
定一定神,他把胸膛挺得高高的,仿佛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英雄壮举。
有李家福的榜样,后面就快得多了,士兵们一个个轮流上前,将长矛刺入白狗儿的四肢,污血流了满地,眼见得不活了。而完成了规定动作的士兵,回到队列中时,眼神和以前农家子弟的淳朴相比,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同的地方。
白狗儿实际上是活活流血而死的,他身上没有致命伤,或者说,二十五名士兵的刺击,都是致命伤。
场中除了血腥味,忽然多了一股子尿骚气,屠三喇子浑身发抖,见到同伙的惨相,他吓得尿了裤子。
楚风厌恶的扇扇鼻子,“还以为你多硬气呢。汉军继续,别停下。”
两个汉奸处死后,头颅被割下来悬挂在广场上示众,旁边贴着的纸,写着五个大字:汉奸之下场!
张广甫早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忍着呕吐的冲动看完了这幕活剧,“楚、楚总督大人,这次遇伏,咱们报复得真痛快,以后琉球敢做汉奸的,怕要胆子比姜维还大!”
“报复?不,应该叫反击。而且,反击才刚刚开始。”楚风北望大好河山,那里有制造锦田山惨案的蒲寿庚,有凶残的鞑子鹰犬董文炳、唆都,更远的大都城里,还有一位手握旷世权柄的君王。
六十五章 火狱
伊本.赛尔勒带领着全部的一百二十名亦思巴奚骑士,在泉州通往晋江县的官道上疾驰。
亦思巴奚,即波斯语“特任骑士”的意思,这些战士高鼻深目、头发鬈曲、脸型瘦长、留着络腮胡子,遮住前额的铁盔下面,露出弯曲的鹰钩鼻——毫无疑问,这是两河流域及阿拉伯半岛上居民的独特相貌。
他们骑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身穿工艺繁复的锁子甲,作战时左手持盾,右手拿着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不需要用力劈砍,只需将刀平握,借助马匹高速奔跑的力量,从敌人身上平平拖过,就能将身穿甲胄的敌人斩为两截——身披重甲的欧洲十字军战士,曾经用鲜血见证了大马士革弯刀的威力。
赛尔勒左手挽缰绳,右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思绪飘飞回两个月前的锦田山下。那天的他,把平时的温和有礼抛到了脑后,跟着蒙古军队大肆屠杀,锋利的弯刀割断了无数百姓的脖子,沾满了这些背叛者的鲜血。哼,穆圣告诉我们,背叛主人的哈尔比都是该下火狱的!他们就不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通过散布各处的游骑哨探,得到晋江沿海有百姓聚集,将出海东渡琉球的情报,赛尔勒的眼珠立刻布上了一层血红的杀意。神圣的古兰经说:“不信真主和末日、不遵真主和天使的戒律、不奉其教的人,即曾受天经的人,你们当与他们作战”,现在,亦思巴奚们又要用异教徒的鲜血,来铸造真主的荣光了。
威武健壮的马匹、坚固的锁子甲、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以此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将轻易取得胜利——就像锦田山下那样。
马匹、骑士和盔甲武器,上千斤的重量践踏着大地,一百二十位白衣骑士,一百二十座移动的堡垒,都像他们的统帅赛尔勒一样,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那是什么?
两山相夹的谷地,十多个汉人赶着马车,匆匆忙忙的向海边的方向逃去。
那一定是背叛蒲老爷的哈尔比!赛尔勒抽出弯刀,大声下令:“追上去,杀死他们!”亦思巴奚们欢呼一声,纷纷拔出腰刀,在空中画着圆圈,嘴里“呜嘟呜嘟”怪叫着,向前猛冲。
那群汉人顿时慌了手脚,赶着马车朝前狂奔,突然,有人的包袱不小心掉地上了,滚出来一大堆黄黄白白的东西,又手忙脚乱的捡回包袱里。
黄金、白银!亦思巴奚们呼吸急促,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伍麦叶王朝的诗人顾托密曾以四句诗,形象地揭示了阿拉伯人的贪婪:“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汉人们的马车,当然跑不过短途冲刺极快的阿拉伯马,双方的距离逐渐缩小。马车停了,几位家仆打扮的汉人,匆匆忙忙的从车中,扶下一位娇娇怯怯的小姐,只见她身段高挑、凹凸有致,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可以想像绝对是位美丽高贵的汉人大家小姐。
哈,在异族的美女身上发泄****这是亦思巴奚的最大爱好,甚至超过了黄金的诱惑!骑士们疯狂的鞭打战马,平时视若珍宝的爱马,这时候屁股上被抽起条条血痕,主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汉人们眼见跑不脱了,簇拥着美女、肩负着金银,离开官道,向左侧山岭上奔逃。
亦思巴奚们的目光全盯着汉人小姐窈窕的身姿,和她仆人们肩上鼓鼓囊囊的包裹,他们毫不犹豫的跳下战马,挥舞着弯刀向山坡上冲去。
赛尔勒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会不会是一场埋伏?顿时又释然,附近的抵抗力量都已被唆都元帅的大军清剿,那些愚蠢懦弱的汉人,即使有埋伏,又怎么会是这一百二十名骑士的对手?亦思巴奚是最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们的勇气和战技继承自“真理和正义”萨拉丁大帝,即使是十倍的汉人,也只会让勇士的弯刀饱饮鲜血!
亦思巴奚们如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向逃走的汉人百姓紧追不舍。骑士们身穿重达二十五斤的锁子甲,再加上弯刀和盾牌,翻山越岭当然快不起来,奇怪的是那群汉人,男男女女还背着包袱,却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追也追不上。
骑士们累得气喘吁吁,喉咙里像要冒出火来,对金钱、美女的渴望,让他们恨不得把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出来,终于,在山腰上一处较为平缓的坡地,接近到那群汉人十多丈的距离。
希望就在眼前了!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突然,伴随着一声奇怪的啸音,前方十余丈外的荒草灌木间,呼啦啦站起一群奇怪的士兵,呈圆弧形把亦思巴奚们三面包围。
说他们奇怪,五官面目是汉人,却像畲人一样留着短发;身穿雪亮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长矛,比大宋的精锐禁军不遑多让,身上却穿着与朝廷军队截然不同的黑色军服。
管他是谁,都将被我们手中的弯刀劈成碎片!赛尔勒看看对方的人数比自己也多不了多少,便大喝一声,带领同袍们朝前急冲。他们左手持盾,右手挥刀,排着散乱的阵型,向敌人快速逼近——他们坚信,近战中敌人不会有任何盔甲能够抵挡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敌人也很难有什么武器能够破开自己身上坚固的锁子甲。
只见那些不知来历的士兵们,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他们每人拿着一个馒头大的铁疙瘩,用力一扯,便向亦思巴奚战阵中扔来。
扔铁球伤敌?赛尔勒几乎要捧着肚子狂笑起来,古埃及有单人使用的投石带,抛射石块的兵种,但那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对于身穿铁索甲、头戴铁盔的精锐战士,投掷铁块能有多大伤害?
果然,亦思巴奚们用盾牌轻松挡住了扔来的铁块,有人甚至故意用胸口迎接这种袭击,以示武勇。
就在那东西扔来的一刹那,赛尔勒闻到一股淡淡的硝烟,似乎那东西在空中飞过时,拖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黄色烟雾……天呐,是震天雷!赛尔勒听说过这种武器,但没想到它能做得这样小!
“卧倒!”他立刻喊出口令,并抱着头就地一滚。
只有一小部分反应快的聪明人执行了这个命令,其他人要么还傻呼呼的朝前冲,要么就原地站着不明白队长发了什么疯。
第一颗手榴弹爆炸了,然后就再没停过。一百五十颗手榴弹,总计四十二千克的黑火yao,在纵横十余丈、前后两三秒内同时爆发,瞬间产生两百万公升的气体膨胀,和一千五百万焦耳的能量,把上万枚铸铁预制破片加热到1000度,并纵横交错着射向四面八方,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续不断,让所有亦思巴奚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古兰经上世界末日降临的流星火雨,这方圆十余丈的缓坡,就是穆圣口中的血火地狱。
坚固的铁锁甲被撕开,高速飞射的预制破片割开皮肤、分裂脂肪、切断肌肉、击碎内脏并震裂骨骼,即使能侥幸躲开这上万枚破片的杀伤,也被紧随其后的爆炸冲击波将全身骨骼震得寸寸碎裂,内脏搅成一团肉泥,大脑组织在剧烈的震动下成为浆糊……
六十六章 科学VS力量
赛尔勒没有死。在手榴弹从天而降的一刹那,他第一个卧倒在地,并且翻滚中正好有人倒在他身上,帮他挡住了致命的弹片。但身体仍然受到冲击波的严重伤害,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红——毫无疑问,他的眼睛流着鲜血。
一百五十名汉军士兵,在钱小毛、张魁和许铁柱带领下,三队兵分为左中右三路,排成扇形搜索前进。他们长矛斜着朝下,每一个敌人,不管是已经身首异处的,还是有些微一口气的,一律戳上七八矛,更有那些亲人葬身在锦田山下士兵,排在一块的三四个人一起发力,用锋利的长矛把垂死挣扎的敌人,撕得四分五裂。
士兵们像篦子梳理头发,他们踏过的地方,就不再有完整的尸体。
看着麾下勇士的身体,被这群懦弱的汉人肆意羞辱,赛尔勒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魔鬼,他们是会制造火狱的魔鬼!我要为同伴们复仇!他脸朝下,半眯着血红的眼睛,慢慢的、悄无声息的,把腰间无坚不摧的大马士革弯刀抽出了鞘。
终于,汉人的军队平推到近处,长矛刺击着距离赛尔勒只有一两尺远的一具尸体,发出噗噗的利器入肉声。
抓住时机!赛尔勒一跃而起,手中弯刀当头劈下,如同噬人的猛兽,露出了它锋利的爪牙。亦思巴奚为了锻炼臂力,每天都要用单手抡数十斤重的大木槌,而赛尔勒就是他们中最优秀的一个,借助锋利无匹的大马士革弯刀,他能一刀挥断抛上空中的丝绸,又能劈开欧洲骑士坚固的头盔。
这一刀,是他在不留余力的疯狂状态下挥出,刀身划过空气,激起尖锐的啸音,森寒的刀光,就是死神的召唤!
许铁柱被笼罩在这一片刀影之下。敌人看准了他是位军官,所以拼死一搏便直奔他而来,偏偏此时士兵们的长矛都已斜向下刺入地上的尸体,没人能够及时招架,保护他们的长官。
许铁柱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那恐怖的一刀就斩在他的胸甲上。锋利的刀锋划过锃亮的钢甲,发出刺耳的金属磨擦声,绽起绚丽的火花。但是,并没有赛尔勒预想中鲜血飞溅,敌人哀嚎着倒下的动人场面。
什么?无坚不摧的大马士革弯刀啊,你为什么不能击碎异教徒的铠甲?赛尔勒震惊之余,至少五支长矛轻易穿透了铁锁甲的保护,刺进了他的胸膛,剧痛让肌肉抽搐,五支长矛同时抽出,将他的生机完全断绝,赛尔勒的身体像堆臭狗屎似的软软瘫倒。
纵横贝都因沙漠,祖上数代与十字军作战,以武勇闻名**的刀术大豪,在锦田山欠下无数汉人百姓血债的伊本.赛尔勒,就这样死在了一群默默无闻的士兵手中,死得很窝囊,连条狗都不如,杀死他的士兵,甚至不屑于发出一声欢呼。
直到生命迹象从身体上完全消失,赛尔勒的眼睛也没有闭上,瞳孔里充满了惊惶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整整一百二十名精锐亦思巴奚,一阵爆炸就全部倒下,在他们面前比一群小孩子还要软弱无力?为什么自己劈碎过十字军铠甲的精妙刀术和锋利弯刀,斩不开他们薄薄的胸甲?死不瞑目啊……
仿佛听见了赛尔勒临死的呓语,山坡上的楚风轻轻说了句:你有神功,我有科学。
是的,科学的力量不可战胜。集中使用大批量的手榴弹,在狭小地域内形成地毯式轰炸,即使朝鲜战场上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也受不了;而经过综合热处理工艺“调质”的中碳钢装甲,其防护力相当于均质低碳钢板的1.5倍,汉军制式装备的胸甲厚度为1.5毫米,防护力等于2.25毫米均质钢装甲板,即使敌方武器以90度角的法线方向劈砍,击穿它的杀伤动能也要超过250焦耳,而冷兵器时代的打击动能在60-130焦耳范围内,以赛尔勒的武勇,也不会超过200焦耳。
冶金学上的巨大差距,使得个人的武勇,从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砝码,降低到无足轻重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后勤、纪律、配合、组织、装备,这才是近代军队取得胜利的保证。
吕宋岛上被蛇缠,今天又挨刀砍,许铁柱的神经总算坚强的了,拍拍屁股上的土,看看胸口的刀痕,最深处已经切穿,只是整体板甲挡住了刀身,让它不能继续深入。好运气,回琉球要给祖宗们多烧注香,求他们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许铁柱下定决心,回家就准备黄表纸、香烛和猪头三牲。
楚风身后,扭扭捏捏的黄金彪,用让人想吐出隔夜饭的“娇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定睛一看,这家伙还穿着“娇小姐”的衣服,和战友们打打闹闹。
陆猛脸色一沉:“诱敌计划早已完成,你还不把这身衣服脱下来!”
这位陆师的领军大人可不好开玩笑,黄金彪赶紧从把头顶披着的马鬃扯下,从胸口取出两只大馒头,再把衣服脱下来小心的叠好,这衣服是借的吴家嫂子压箱底的嫁衣,弄皱了要挨擀面杖的。
不知道变成鬼的亦思巴奚们,看到自己像发qing的公羊一般追了小半天,最终害自己丢掉性命的“娇小姐”,是黄金彪这么一个满脸麻子的大男人,他们会不会气得吐血?
确认再没有活着的敌人,一百五十名老兵退出战场,轮到五十名新兵打扫战场了。他们要剥下每具尸体上值钱的东西,再切下头颅,用石灰和盐巴腌制后带回琉球。琉球并不以人头计算军功,但楚风下令任何战斗只要有可能,就要尽量带回敌人的头颅,堆成新的京观。
现在的战场,简直就是个屠宰场、不、是血池地狱!人体器官、断裂的肢体、红色黄色的血水,冲击着新兵的视觉神经;浓烈的血腥味、开膛破肚后的污浊臭味,直往鼻孔里钻,怎么扇也挥之不去。
新兵陈茂进发现了一柄弯刀,柄上镶着大块的黄金、宝石,但它的刀身被压在一具俯卧的尸体下面。颤抖着想去捡,又害怕得不敢靠近,“啪啪”,钱小毛毫不客气的甩响了鞭子,催逼着他用长矛翻开了那具尸体。
胸腹间,被爆炸的弹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花花绿绿的东西,流淌一地,被这一翻,拉拉扯扯的跟着滚动,陈茂进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视线向上挪,妈呀,尸体惨白的头颅,两个巨大的血窟窿,露出灰白色的脑浆,眼珠被炸了出来,血糊糊的耷拉到脸上……
“哇呕~~”陈茂进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吐了出来。
李家福本来就觉得胃部抽搐着难受,用意志强行告诉自己:“都是猪肠子、牛脑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各种奇怪的颜色和味道,一再冲击着他的大脑,喉咙口老像是有什么东西噎住了。旁边的陈茂进一吐,他简直感觉是有人在自己胃上打了一拳,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跟着大吐特吐。
呕吐,是具有传染效应的,所有的五十个新兵,都吐了出来。
吐吧,吐吧,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楚风在山坡上,捂着鼻子贼笑,他知道,现在这群新兵虽然还没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过人,但心理素质和浴血沙场的老兵,已经区别不大了。
确实,经历了这等残酷折磨的士兵们,出了一身冷汗,全身虚脱,直叫晚上睡觉要做恶梦。他们提着敌人还在滴血和黄水的头颅,装进盛着石灰的袋子里,纷纷抱怨说宁愿下次打头阵,和元鞑子、大食海獠们真刀真枪干一场,也不愿承担相对安全的打扫战场任务了,简直是受活罪嘛!
六十七章 少林,少林
楚风带着汉军走下山坡,官道上,还有一群马等着接收呢。这群阿拉伯马训练得非常好,一里外的山坡上炸成火海了,它们还在官道上傻傻的站着,等着自己的主人凯旋归来,等到的却是一群陌生人。
楚风早盯上那匹最高大漂亮的白色马儿,它特别雄壮,马背鬐甲处和楚风的下巴一样高,有着美丽、精致的头,前额稍短而宽、成楔型,眼睛特别地大而且突起,乌溜溜的特别有神,两只小尖耳朵不停的前后摇晃,看上去非常机灵,真是匹让人一眼就喜欢的好马。
嗯,骑着它去泡美眉,嘴上再含朵玫瑰花,倍儿有面子,白马王子嘛!他伸手就去摸马儿的头,那白马“灰儿灰儿~”打着响鼻躲开了。
又不是要杀了你吃肉,躲啥呢?楚风伸手摸马的额头,嘴里念念叨叨:“马儿马儿,老实点跟我走,今后请你喝红酒吃法国大餐,不吃荤?哦,那请你吃功德林素菜馆……”
也不知是马儿听懂了他的话,还是被人类手掌心的汗水咸味吸引,竟然伸出舌头,呼呼的舔着楚风的手掌,让他觉得既痒痒,又热乎乎、湿漉漉的。
事实上,阿拉伯马温和、聪明、容易驯服而且脾气非常亲近人类,初学者和小孩子都可以很容易的乘骑它们,而不会遇到撅蹄子撒野的对待。汉军士兵们围上来牵住缰绳,这些马没有主人在身边,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并没有激烈的反抗,老老实实的被人牵着走,但还不能骑,汉军中只有两三个人骑过川马滇马,有些人甚至连马长什么样儿都是第一次看到。
此次行动由虎号领航,刚下水不久、还没完成适应性训练的禄号跟随航行,两艘船要把三百多百姓和一百二十匹战马全运回琉球。
百姓早已登船,战马上船就要麻烦多了,汉军提前在附近一处比较隐蔽的港湾,搭建好了临时栈桥,马儿们将从栈桥上船。
人喊马嘶,好一阵热闹,即将扬帆起航,唐浩还在朝着官道的方向看。萧平这猴崽子,说是他死去的爹给娘托了梦,要儿子去晋江县城东门外的南少林寺上香,想到晋江县城据此不过二十里路,来回只需两个时辰,唐浩就替他向李顺申请了半天假。
猴崽子天没亮就出发,现在都日薄西山了,怎么还没回来?亏得纪云海夸这小子懂事能干,组织发动移民很得力,我看呐,毕竟年轻不知道轻重,要是船开了,就得等下次再来接他,也不知他家里人会有多着急。
官道上,萧平一路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身边的两位年轻和尚却是呼吸悠长平稳,奔跑速度疾如奔马,见萧平跑不动了,竟一左一右搭着他的肩膀,扶着他奔跑。
萧平累得快要吐血,终于,转过山坳看到了海上的白帆。他再也支持不住,只觉脑中天旋地转,两条腿软得不受控制,一屁股坐倒在地。
怎么把和尚带来了?楚风莫名其妙,带着手下朝这边过来。
萧平喉咙干得说不出话,两个和尚双掌合十团团打着问讯:“谁是楚大人?小僧有性命交关的大事禀报!”
“我就是楚风。有什么事尽管说。”
和尚看了看这位大人,实在太年轻了,才二十多岁,斯斯文文的相貌,实在不像个番邦统兵的元帅,但他气度雍容,左右顶盔贯甲的虎贲拱卫,确是名臣大将的气派。便双膝跪地磕头:“求大人发兵,助我南少林退敌!弊寺上下千条性命,全在大人掌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位起来说话。”楚风伸手想将两个和尚扶起,觉得似乎扶到了两座石狮子,根本就纹丝不动。
两位僧人跪在地上,细说了原委。
唐朝时候,嵩山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其后十三僧中的智空禅师入闽弘法,兴建泉州南少林寺。
少林寺僧自唐朝始,一向尽忠报国,唐朝棍僧救唐王、明朝僧兵战倭寇,绝非后世某位开悍马名车、穿几十万一件云锦袈裟的大和尚。长老元妙大师闻得蒲寿庚降元、杀戮百姓,匆忙赶往泉州好言相劝,怎知蒲寿庚人面兽心,当面敷衍搪塞,等元妙告辞,便禀报征南元帅唆都。
唆都闻言大怒,派先锋官奇握温思儿领兵一千讨伐少林,现寺中上千僧人各持戒刀、禅杖,与鞑子兵对峙。正在寺中进香的萧平告知琉球有兵在二十里外,武农法本、武樵法华(武农武樵为南少林武僧首领)立刻带他从后门出寺,一路狂奔向琉球求救。
楚风立刻让已上船的士兵下船待命,召集陆猛和钱小毛、张魁、许铁柱、李顺议事。
张魁第一个跳出来:“大人,只管发兵吧,我们甲坚矛利,且有手榴弹这样的利器,哪怕鞑子兵?”
钱小毛要稳重些:“嗯,少林僧人和鞑子兵数目差不多,两边在山门外对峙,鞑子下马步战,是个肉搏混战的局面,鞑子骑射的手段施展不开,恐怕还不是武僧们的对手,再加上咱们,打赢应该没问题。”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和尚都懂得为国尽忠,咱们身在军中的汉家男儿,怎可见死不救?总督大人!”陆猛双手抱拳,急切的看着楚风,希望总督大人尽快下令发兵。
众人立刻商定了作战计划,这次新兵也要参战了,总兵力两百人,仍然分为三队,从鞑子后面、左边、右边三个方向掩杀,一开战每人连续投掷三枚手榴弹,再长矛手居前、弓手居后、以双排横队冲击。战前让法本、法华二僧与众僧取得联系,双方一起发难,前后夹攻加上手榴弹轰炸,务要全歼这股鞑子兵。
二十里的路,汉军一个时辰便可赶到,但为了在大战前保持体力,楚风下令慢行,走了一个半时辰,在晋江城外三里处,又特意休息了一刻钟。
就是这多耽搁的个多钟头,救了楚风和全体汉军的命。
晋江县城东门外的南少林寺,佛门圣地,变做了修罗屠场。清朝蔡永蒹在《西山杂志》中写道:“奇握温思儿凶残成性,挥令冲少林,激起千僧之愤也。刀光剑影,一以当十,元兵尸横清源城东,枕骸遍野也。唆都至,发矢,千僧毙焉,存者百人也……”
此时少林寺中,和尚们尸横枕籍,并无一个元兵在内。楚风一边命令士兵给还活着的和尚治伤,一边向幸存者询问事情经过。
就在法本、法华和萧平离开之后,最多一柱香的时间,元兵先锋奇握温思儿喝令兵卒冲锋,少林僧人与之大战。
僧人们平时习武,现在又是为了保护佛门圣地,个个争先、人人奋勇,抡起戒刀禅杖,打得元兵哭爹叫娘,很快退出了山门。
不料,征南元帅唆都统帅大军把蒲田县城屠戮一空,又驱兵前来接应奇握温思儿,见少林僧人打得手下损兵折将,唆都大怒,三万大军将少林寺团团围住四面攻打,又放铁骑冲击,一时间箭落如雨。
僧人们所谓武功高强,无非身体比常人强壮、反应快些罢了,并无后世吹嘘的什么盖世神功,而且武器只有戒刀、宝剑、木棍、禅杖,没有弓弩反击、没有铁甲盾牌护身,在箭雨下损失惨重,终于被唆都打进寺里,将僧人屠戮一空,劫掠了寺中财物,最后统领大军,掌着得胜鼓往万安铺去了。
若是汉军早到一个时辰,便会和唆都的三万大军迎头相撞!想到这里,楚风背上冷汗,把内衣浸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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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 破戒
乌云掩住了星光、海天漆黑一色,浓稠的黑暗把一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密不通风的牢笼,把世间苍生禁闭其中,冥冥中似有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天下苍生都无情的吞噬。海峡的波涛冲刷着船身,一波一波的破碎、呜咽,如同无数的冤魂呼号。
看,两团淡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奋力前进,灯光中剪式船锋利的船首,劈开了层层恶浪——虎号在前领航,禄号紧随其后,航船上的灯火,就像暗夜中的指路明灯,用温暖和光明,刺破了无尽的黑暗。
船上,士兵们用鲜鱼、干鹿肉脯、咸菜和大米,熬了几大锅香喷喷的肉粥。奔波了一整天,他们还没吃晚饭呢,百姓中有小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了。
“啊呀!”李顺懊恼的叫道,一指头弹到自己脑门上,“我忘了各位大师是吃素的,却是全熬的荤粥。便请再等等,这就熬素粥来。”
南少林幸存的百余僧众,全被救上了琉球海船,故而李顺有此一说。
“不用了!”法本大步走到厨房,从木盆里抓起一条巴掌大的生鱼,塞进嘴里,硌崩硌崩乱嚼,鱼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淌,他皱一皱眉,连骨带肉嚼烂了吞下,污血玷污了袈裟,灯光烛影下,原本宝象庄严的大师,面部似有扭曲,神情变得狰狞恐怖。
法本虽然才二十多岁,但师从元妙长老,早就做到武农寺职,是泉州有名的大德高僧,见他如此举动,汉军士兵和僧众都惊得呆了,以为这位大师因寺庙被毁、僧众被杀,而患上了失心疯。
“今后贫僧要大开杀戒,拿鞑子人头供在佛前,以祭我殉难的僧众!”法本一把扯下沾上血污的袈裟,“如今阎罗世界,妖孽横行,佛门圣地也难独存,什么清规戒律,待杀尽鞑子再讲究吧!”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法华高宣一声佛号,也扯下袈裟,捡起一条小鱼塞进口中,与法本并肩而立,脸上一片悲天悯人的庄严神色。
元妙长老和众位首座、知客都死在鞑子手中,亲密友爱的师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和尚们早就动了无明业火,此时有仅存的两位大师兄带头,当下个个上前,或嚼生鱼,或吃肉粥,破戒明誓:必灭鞑虏!
百名和尚,其中一半身上还带着伤,齐刷刷的跪到楚风跟前:我们要替被害的师父师兄报仇,求总督大人收录麾下!
登岸后,楚风将和尚中年轻力壮的、伤势较轻的挑选了五十名,打散编入汉军,其余僧众留在汉军军营养伤,等伤势好了,愿归农的发给农具、划定开荒地域,愿做工的吸收到各家工场。
就在楚风回琉球的第二天,非常巧,侯德禄带着敏号从占城也回来了。他带来了好消息,占城方面非常热情,忙果王子带着琉球汉人们,觐见了占王,并达成协议,以粮食包买琉球的钢铁、食盐和黄金。
南洋一带的钢铁供应,有三个传统渠道:天竺乌兹钢、马来钢和福建钢铁。乌兹钢就是制作大名鼎鼎的大马士革弯刀的材料,马来钢是那种蛇形弯剑“克力士”的原材料,两者都是优质花纹钢,虽然能造宝刀宝剑,但产量低、价格高,根本不可能用于武装一支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国家军队,只有福建钢铁价格低廉,可以批量采购。
泉州蒲家是福建钢铁的垄断出口商,但最近张世杰封锁航线,蒲家船队窝在泉州湾不敢出海,南洋一带的钢铁供应顿时告急。没有钢铁,拿什么和真腊、大越打仗?占城王急得满嘴长燎泡。
就在这节骨眼上,忙果王子带着琉球人,带着整船钢铁、盐巴和黄金来了!而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粮食、耕牛。
哈,琉球人真是雪中送炭啊!占王高兴得合不拢嘴。占城日光充沛、水系丰富,土地非常肥沃,水稻一年三熟,粮食多得烂在仓库里;水牛,漫山遍野都是——占人信印度教,不吃牛,只用牛耕田,生的小牛、不能做事的老牛就放到山上去,水牛们都能幸福的寿终正寝。
用这些没人要的东西换琉球人的钢铁黄金盐巴,真是太合算了!钢铁是军队的脊梁,盐巴可以收买内地山区的部落,黄金则可以自己享用。占王越想越开心,本来都快记不住这个庶出儿子的名字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侯德禄在占城等了几天,用货物换来两千石颗粒饱满的优质稻种、五十头身强体健的水牛,还带来了占王的要求:请琉球人常来,最好在占城设立长期固定的商栈。
占城到琉球一千三百海里,以剪式船的速度,视风向最快四昼夜,慢则七八天可以到达,来回不过半个月,且两地贸易互补性强,楚风便决定派三四个人去,开个商栈。
琉球自治政府的例会上,综合目前发展形势,大家讨论决定让敏号继续跑占城航线,虎号、禄号一起到福建沿海接运移民,今后每有新船下水,就在琉球西海岸做训练航行、拖网捕鱼,等到下一艘新船下水,前一艘船便加入接运移民的任务。
逢新船下水,从前几艘船抽调十五名熟练水手做教官,带着二十五名新水手试驾,待一个月的训练完成,留下五名教官带着这批新手就一直驾驶这条船了,再从旧船上抽调五名熟手补充教官队伍,继续训练下一艘新船。而每期每条旧船只抽走两三名熟手,补充以新手,以每船三十人左右的水兵队伍,并不影响操船。
这样既能最大限度的运载移民,又能让琉球随时有空船待命,以备不时之需,还能让熟练水手轮番带新手,传授实践经验。类似流水线的训练方法,汉军水师迅速发展壮大。
陆师在每期移民中,以总人数二十分之一的比例征召新兵,实行完全自愿的募兵制。优厚的待遇、精良的装备和多次作战零伤亡的奇迹,让招兵工作非常顺利,应征者往往踏破军营的门槛,这时候汉军就会优先招收和鞑子有血仇的青年。
与水师一船一船整体形成战斗力的做法稍有不同,陆师是把这些人打散分配到三个队,老兵带新兵,让新兵逐渐融入汉军这个大集体。
关于接运移民的方式,萧平上报了一份建议给李顺,然后被拿到政府例会上讨论,得到了一致的赞成。
以往琉球派去发动移民的人,是把被说动的乡民提前集中到和琉球船只事先约定的海滩,但这样做非常危险,只要有一个叛徒,敌人就可能知道这地方,不管派马队还是兵船,都有可能对百姓和接运船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现在,琉球开荒土地归自己、不收农税的政策,泉州一带早已传开,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琉球船来接,上船的号牌往往是一抢而空。这种形势下,便没必要再派人前往组织发动,只需将琉球的政策四处宣扬,让各村都有心理准备。
派船去接人时,临时才随机的通知某个村庄,让愿意来琉球的人迅速上船,上午通知,下午就开船离岸,这样敌人根本没法阻截,对村民、对琉球船只都安全。
“没想到萧平还挺有心,想出的这个计划非常缜密,完全可以实行!”楚风一锤定音,“奖励他十贯钱,提拔为水兵见习班长。今后不管汉军还是政府,遇事要多动脑子,想出什么都可以上报,有价值的建议,要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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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章 军事体制
当琉球政府成员召开例会的时候,汉军也在进行战后总结会。
侯德富心不在焉的出席了会议,他并没参与这次出征行动,而且,今后也不会有机会参与具体作战了。
不同于大宋朝实行的以枢密院为中心、以文御武的军事制度,总督大人设计了一个程序简单清晰而又高效的军事制度。
它以兵科负责国防政策、军队编制、人事任免、战争调动、武器制造和后勤调拨,汉军则是兵科的执行机构,平时训练士兵,战时执行兵科的作战命令,享有完全的战场指挥权——但这种权利是以统帅部的形式得到落实。
以本次出兵伏击蒲家马队为例:
金泳派人送来的情报,首先摆上兵科的案头,由兵科长侯德富根据目前琉球周边局势及敌我军情,决定是否发动战争。如决策发动战争,则考虑战争的规模和目的,制定战争命令,盖上兵科大印,并上报总督府批准。
得到总督批准的战争令,加盖总督大印后被发往统帅部,一起送来的还有统帅部大印。
统帅部由汉军水陆二师的高级军官,目前是陆师领军及三位队长,水师领军及各舰舰长组成,但他们都只是统帅部的幕僚人员,最高统帅则是总督本人。统帅部接到战争令后,立即召开作战会议,根据战争令的内容,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盖上统帅部印章,分发给水陆二师。
水师陆师的领军,将作战命令分解给各具体执行的部队,各级指挥官根据命令,调动作战部队,并亲自指挥作战。
整个战争流程,一环扣一环,下一级的执行者必须查看下达命令者的授权文件,才能着手执行。比方说兵科长侯德富若是要求统帅部召开作战会议,统帅部的全体成员必须要看到加盖了总督大印的战争令方能召开会议;陆猛若是命令钱小毛调动军队,钱小毛必须要看到统帅部发给陆猛的、加盖了统帅部大印的作战命令方能执行,指挥官的临机决断,不得超越作战令的规定。
日常管理上,兵科是汉军的管理机构;具体作战上,兵科汇报、总督决策、统帅部具体细化、汉军最终执行,统帅部实为战时指挥机构,且与兵科互不统属,惟有总督,既在兵科的战争决策上起最终决定作用,又以最高统帅的身份掌握最高指挥权。
而且,汉军任何时侯都不能违背总督本人亲口发出的命令,或者同时持有总督大印、最高统帅大印的人的命令,当两者发生抵触时,以总督本人的命令为准。
以上各项程序,以军令的形式,在新兵入伍的第一天就要告诉他们,并且背下来。
这就保证了楚风对军队的绝对控制,任何人想不经过他调动军队,要么让兵科、统帅部的各级军官和全体士兵一起造反——这很难,经济上得到很多好处、家眷全在琉球的匠户子弟,和鞑子有血海深仇的锦田山幸存者和前少林和尚们绝对不会同意;要么偷来两枚严密保护的印章——这是不可能的,一枚放在楚风的总督府,另一枚在兵科长侯德富的铁柜子里,两处都戒备森严。
兵科和统帅部的关系互相制衡、非常微妙。一方面统帅部成员,也即是各位高级军官的立功受奖和部分任免权在兵科,但兵科长并不参与统帅部,更不参与作战行动,兵科无权调动汉军的一兵一卒;另一方面,统帅部召开作战会议,又必须由兵科长下发总督的战争令,并把统帅部大印交给军官们,没有这颗大印,军官们无法让士兵进行任何作战行动。
以侯德富军人世家的出身,自然看得出这套体系的好处。它既保证了总督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又让军官和士兵互相熟悉,作战指挥顺畅,不会出现大宋朝枢密院掌兵、三衙平时统兵,临战时指派将官,以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毛病。
但总督大人让自己改行,由武官变成文官,做这个兵科长,是什么用意呢?侯德富百思不得其解。
是因为自己为陆师副领军、兄弟为水师领军,两兄弟分掌水陆二师,兵权太重?可楚大人并非猜疑之人啊,从吕宋回琉球,更在船上与我倾心交谈。
是为了压制陆猛?陆猛忠勇,却有点死脑筋,时时把朝廷放在心上,总督大人有非凡之志,自然容不得他。但调走自己这位副领军,又没有提拔新人,陆猛相当于在陆师中独尊,岂不是没有人来牵制他了?
或许,这纯粹就是制度建设,对事不对人?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侯德富找了个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决定专心开会不再瞎想。
还是那种奇特的分工,兵科不参加统帅部的作战会议,但要出席战后总结,因为兵科要根据战后总结情况,制定新的作战条例条令,并根据军官在战争中的表现,决定他们的奖励、晋升和惩处。低级军官的奖惩任免,由高级军官决定,报兵科备案;高级军官则由兵科直接负责。
钱小毛正在发言:“此次作战之胜利,在于事先得到充分情报,并设伏,将敌人引入伏击圈。”
“钱队长说的是!敌人都是骑兵,若是骑在马上冲锋,一眨眼就冲过几丈远,我们的手榴弹难以炸中,他们下马步战,就好炸多了!”张魁表示赞同。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都是总结好的。陆猛皱着眉头说:“别净讲好听的,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大家也说说。”
钱小毛低着头说:“若是平地遭遇骑兵,恐怕、恐怕我们挡不住……若是敌人在百步外抛射箭雨,我们的弓手人少,很难抵挡,手榴弹也扔不到那么远。”
“嗯,想办法造点能在百步外杀人的武器。”侯德富边说边把这条记在本子上,床子弩?回回炮?到时候和总督大人商量着办吧,这些事情他总有办法的。
“还有……”钱小毛看了看陆猛,鼓起勇气说:“还有就是出兵救援少林寺的决定下得过于仓促,没有远程哨探侦察,尖兵只在大队前边一里,若真遇上唆都的大军,恐怕大家都得化整为零,钻树林逃跑了。”
陆猛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个错误主要是我的责任,听说少林被围,急躁了。请兵科长报请总督大人,给我处罚吧。另外以后切记要把尖兵放到五里外,为大部队提供预警时间。”
钱小毛急得冒汗:“陆领军,我就这么一说,可不是针对你。”
陆猛难得的笑了笑:“对事不对人嘛,没什么,有错就得改,否则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楚总督说了,总结经验,下次就可以少流血、少死人,对大家都有好处。”
侯德禄去了占城,没参加战斗,水师由李顺发言:“我觉得吧,那个栈桥比小艇好用,能不能做一套快速搭建栈桥的器具,以后登陆、上船都方便。”
“唔,这个建议好,浮筒、木板什么的就能搭简易栈桥。”侯德富把这条也记录下来。
“打扫战场时,一个班十名战士排成横排,应该分单双号,单号专管补刺,双号严密戒备,免得装死的敌人暴起偷袭。”许铁柱一本正经的说了建议,却引得大家笑成一团,因为所有人都想到了他被赛尔勒偷袭的那一刀。
可以想见,这个建议,许队长是有切身体会、深切感触的!
七十章 融合的难题
泉州,蒲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往日自夸神勇无敌的赛尔勒赛爷,和他那一百二十个手下,通通变做了无头鬼,等蒲家派人去找到他们的时候,尸体都在发臭了。
蒲寿庚灰色的眼珠子,气得快要从深陷的眼窝里迸出来,高挺的鹰钩鼻子不停的抽动,神情如丧考妣。
光是一百二十匹上等阿拉伯马,就价值纹银三万两,还有亦思巴奚们精良的装备,以及雇佣他们从大食过来的巨额费用,全完蛋了!
失去了唯一的陆上机动力量,蒲家对泉州乡村的控制力明显下降,琉球人几乎肆无忌惮的接运村民,等到县城、府城驻军得到消息赶去,人家早跑没影了,如果把兵力分散去控制广阔的乡村,那么陆上的文天祥、海上的张世杰攻取泉州城,将比摘下一颗熟透的桃子还要轻松。
海上更不用说,自夸铁骑无敌的唆都元帅,一听要出海打仗,立刻躲得老远,蒲家许了他三个美貌胡妾、千两黄金,也没打动这位旱鸭子元帅。
张世杰屯兵潮汕,对泉州南下的船只一概登船检查,只要是蒲家的,人杀掉、货抢光,徽州祝家的船呢?一律放行不说,还派兵船护送。
真主降罚的祝家啊,为什么他们在蒙古人和汉人两边都吃得开?听说他们重金贿赂伯颜丞相,才在江南呼风唤雨。如此看来,蒲家也应该结交朝廷高官,引为奥援才行,听说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是信仰安拉的同教兄弟,如今权倾中外,早该派人上京,试试能不能和他取得联系。
蒲寿庚坐困泉州,南下大越、占城、三佛齐、天竺的海路被张世杰死死堵住,只能北上往两浙路、杭州、大都这条线做点生意。但这些地方都是汉地,泉州产的钢铁茶叶瓷器,这些地方都不缺,生意根本做不动。
更何况张世杰时不时派几只船到泉州外海转悠转悠,最近伙计、水手们吓破了胆,连泉州湾都不愿意出去了。
大宋海上行朝、徽州祝家、琉球人,你们这些该下火狱的异教徒!特别是琉球的汉人,你们这些背叛我的哈尔比!
蒲寿庚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敌人,却早已忘了,正是大宋收留了他这个背井离乡的阿拉伯人,正是大宋的丝绸瓷器让他发家致富,正是大宋朝廷任命他为闽广招抚使、提举市舶司的高官。
究竟是谁背叛了谁?蒲寿庚若是还有一分人性,便该在静室中好好问问他的真主。
与泉州隔海对望的琉球,楚风也撑着脑袋在总督府书房里想事儿。
新下水的猛号,正在沿岸训练并捕鱼,敏号每月跑两趟占城,用钢铁和盐巴换回一百头牛、四千石稻谷,占城稻便宜且量大,和祝家的贸易就相应变更,不再要求粮食,而是以丝绸布帛和铜钱结算。
大宋朝的铜钱可是个好东西,侯德禄从占城回来报告,那里通行大宋制钱,可以直接在市场上购买任何东西,绝对的硬通货。楚风还觉得惊讶,结果张广甫笑笑说,如今不要说离得近的占城、安南、高丽、日本,就是三佛齐、天竺,大宋钱也能通行无阻——张广甫并不知道,后世在西欧墓葬中都出土了宋钱!
我靠,这可比什么欧元、什么“布雷顿森林体系”牛多了,七百年前的国际货币,居然是大宋的制钱!楚风啧啧赞叹后,当即决定趁着蒙元还没在江南强行用纸币收兑铜钱,通过祝家的贸易,尽量多存一点铜钱,和海外各国做生意,这就是硬邦邦的外汇储备啊,还不会贬值。
有鲜鱼、鹿肉、鸡蛋、芋头等副食,四千石稻谷至少能喂饱一万人,琉球总人数刚刚突破五千,这些稻谷根本吃不完,卖一些给土人,剩下的都存到仓库里。
存粮问题上楚风还闹了个笑话,他觉得存米比较方便,拿出来就能吃,结果马上接受了一番贫下中农再教育,下属们告诉他,稻谷不脱粒,带着颖壳晒干入仓,保留颖壳的稻粒,更能抗虫害和霉变,保存期更长。
贸易的问题解决了,军事上,至少确信1277全年鞑子和蒲家无力进攻琉球。行朝传来消息,元鞑子起了内讧,蒙古的什么宗王反了,鞑主忽必烈将南征的精兵北调,江西、两浙空虚,文天祥正在筹划大举反攻,张世杰更是在南海上耀武扬威,把蒲寿庚打得焦头烂额。
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也有回光反照的时刻,大宋朝在它生命的最后两年,竟隐隐有了点中兴的气象。
今年对于琉球,是发展的关键一年,以后的形势,将会越来越严峻,留给楚风的时间不多了。
虎号、禄号每月出海四五次,从海峡对岸源源不断的运来移民,每月登岸人数超过两千,随着新船完成训练陆续投入运送移民的工作,这个数字还将以每月一千的速度递增。
如果一切顺利,十二个月后移民人数将达到九万六千人!而这仅仅是泉州农村人口的十分之一!
对于目前的琉球来说,可开发的耕地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抓紧从占城换来粮食、耕牛,加上政府低价出售的铁制农具和不收农业税激发的劳动热情,到明年,琉球就能实现粮食自给。
经侯德富统计,人口中18-50岁的青壮年男性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每个壮劳动力可种水田三十亩,宝岛温暖湿润的气候非常适宜水稻生产,若种单季收两石米没问题,一年两熟制下单季收成略减,再减去消耗的种子,纯收三石半,则一个壮劳力劳作全年可获大米一百石,折宋制九千多斤,公制五千多公斤,供养自己和家庭中平均两个老弱妇孺再养点家禽家畜,最多不过一千公斤,其余都可以流向市场。
迅速扩大的农业人口规模,不仅能解决粮食问题,还能为工业生产和军事扩张提供人力资源,政府各科也从移民中招收了不少文化人,侯德富终于不整天抱怨累死了。
后世的文化人多在城市里待着,宋朝的读书人在农村的也不少,“耕读传家”嘛。国家沦亡、鞑虏肆虐,不少人也乘船逃到了琉球。
整村整族的迁移者,宗族势力十分强大,而新补充的读书人,都是儒家门徒,这两条就对琉球的政权和社会秩序构成了威胁。
楚风对儒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因为他一个工科生,根本没读过儒家典籍,只记得中小学时候背的两句“三人行必有我师”“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到琉球之后才从张广甫、曲海镜那儿一鳞半爪的涉猎些须。
不可否认,特定的古代社会,儒家具有一定的历史进步意义,并且在漫长的历史中通过统治者的大力推广,深入了每个读书人的骨髓,成为了华夏民族凝聚力的核心。
儒家讲礼教,礼,就是宗法制等级秩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维护封建统治的同时,也起到了稳定社会的作用。
但这就和琉球建设的商品社会格格不入了,商品经济,最重要的是人与人的平等,至少是交易契约上的平等。没有平等的契约地位,就不可能有公平合理的交易,像《卖炭翁》中“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式的交易,严重伤害了工商业者的积极性,破坏了市场规律。
很难想像一个等级森严的宗法制社会能够诞生充满活力的市场经济,南宋、明末“士富民穷”的历史充分说明,等级制度下,最多只能诞生投靠权贵的西门庆和卖国求财的晋商,对整个社会有害无益。
楚风决定坚持琉球模式,而不能以倒退来适应当今社会现实,他一再对自己说:我是一个穿越者,上天让我回到七百多年前,就是要改变这段屈辱的历史,我生来就是要扭转乾坤,而不是在历史长河中随波逐流!
怎样以三千多人的琉球,融合、吸纳今后几年间即将到来的数万、数十万移民?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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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 文化冲突
“楚哥哥,救命啊~~”敏儿惊慌失措的从跨院跑到总督府后花园,背后还跟着只漂亮的小梅花鹿。
几个仆妇在后面紧追不舍,为首的中年妇人一手提着两条长长的裹脚布,一手握着几块竹片,大声叫喊:“小姐,快回来。忍忍就好了!”
楚风听到喧闹声,从书房中出来,就见敏儿和梅花鹿在前,一群仆妇在后,绕着花园的水池子追逐。“搞什么?停下,都停下!”
哈,靠山来了!敏儿吱溜一下缩到楚风身后。
仆妇们立刻停下,两手抱拳在右胸前上下移动,略略躬身道:“总督大人万福!”
有楚哥哥这座大靠山,敏儿可就不怕不怕啦,圆圆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她轻轻拍拍小鹿的头,指着领头的中年仆妇:“阿梅,顶这个大坏蛋!”
小梅花鹿前腿一曲、后腿一蹬,嗖的一下朝着“大坏蛋”撞去。这鹿喂了几个月,每日吃粮食、嫩叶,已经长到七八十斤,有人胸口高了,这一撞,正巧顶到“大坏蛋”的胸口,把她顶了个大马趴。
见一贯倚老卖老的汤大娘出丑露乖,几名年轻仆妇想笑,却又不敢在总督大人面前放肆,竭力板着脸、忍着笑,真是十分辛苦。
最近,王李氏忙着缝纫工坊,敏儿要上学,偌大一个总督府,没有佣人肯定不行,正好琉球移民数量日增,不少贫苦妇女没有能力做工,楚风便把她们招到总督府做仆佣。
汤大娘是锦田山下的幸存者,丈夫、儿子都死在鞑子刀下,王李氏对她颇为同情,又觉得她为人老道,以前还在泉州大户人家做过老妈子,便和楚风说了,提拔她为管家娘子。汤大娘为人本是很好的,但人上了年纪,又受了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巨大打击,未免待人刻板些,加上嘴碎爱唠叨,年轻点的仆妇自然不太喜欢她。
“敏儿,搞什么呢?”楚风假作生气,挠挠萝莉的小脑袋,敏儿根本不怕他,嘻嘻一笑,把梅花鹿抱在怀里轻轻****脸蛋在它柔软的脖子上磨蹭,“好阿梅,乖阿梅,顶翻汤大坏蛋。”
汤大娘呻唤着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的说:“总督大人,替小姐缠脚,是王大娘子吩咐下来的。老身带着姑娘媳妇们忙了半天……”
“你在说瞎话!”敏儿从楚风背后跳出来,双手叉腰嚷道:“明明是你撺掇阿娘,好好的要给我缠什么脚!又疼又涨的难受,再说将来把脚缠坏了,小学校还有体育课呢,我怎么跑步,怎么跳远?”
缠脚?!楚风大吃一惊。受好奇心的驱使,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缠足的图片介绍,小脚从正面看,像火伤之后,脱去陈皮烂肉,露出变形、变色的一个粉红色肉疙瘩。脚跟臃肿,脚掌消失,脚背凸起,脚的全长不及自然长度的一半,整只脚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肉坨子。最恐怖的是从正面看脚底,四个脚趾折断了缩在脚板心下面,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脚趾,其痛苦可想而知。
至于裹脚的过程,首先把脚趾全部蜷折到脚底,脚掌内外缘虽纤瘦却有几处关节旁凸的位置,如要裹得更瘦,就用两片竹片,夹在脚掌左右用裹布紧缠,缠得时候生硬的竹片紧贴靠在脚骨关节上,往往在关节凸起的部位,由于摩擦的关系会导致溃烂化脓……
畸形、恐怖、让人第一眼看见就立刻毛骨悚然,这就是楚风对小脚的所有印象。想到敏儿要遭受这样残酷的折磨,他背心都凉了半截,拉起敏儿就朝书房走。
楚风连哄带骗,怎么看都像个黏黏怪叔叔:“好敏儿,乖,袜子脱了,给哥看看脚丫子。”
“娘说了,女孩子的脚不能给外人看。”敏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以前她常到海边,脱下鞋袜踢水玩,几个月前,阿娘告诉她女孩要文静才讨人喜欢,脚丫子也不该露出来让人看见,小丫头就再没去玩水了,她告诉自己:我要做个文静的女孩子,才能讨楚哥哥喜欢呢。
楚风脸一板,“楚哥哥是外人吗?”
敏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弱弱的说:“好像、好像不是……”
“那还不脱下来给我看看?”
敏儿迟疑着脱下鞋袜,露出两只白里透红、肉嘟嘟的胖脚丫,楚风看了看,发现只有两侧被裹脚布和竹片压迫,略微有点红肿,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轻轻捏了捏,嗯,软软的嫩嫩的,手感不错。
脚板心被楚哥弄痒了,敏儿咯咯笑着,脸蛋绯红,飞快的缩回脚,穿上鞋袜。
缠足从北宋兴起,东坡词“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就是赞美女人小脚的无聊诗词,在西夏、辽、吐蕃强敌环伺的形势下,苏大学士除了忙着和王安石搞党争,甚至还有空替女人的小脚总结了“瘦、小、尖、弯、香、软、正”的iso9000质量认证;南宋大讲仁学的老夫子朱熹,也曾热衷于在福建南部等地推广缠足,作为贯彻男女隔离、“授受不亲”、“静处深闺”的“治女”策略,因为一经缠足,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女人当然就十分“老实”了嘛。
实在不能理解,终宋一朝,外敌威胁时时刻刻都非常突出,朱熹们为什么不想想怎么保国安民,却整天扎在故纸堆里“正心诚意”,然后心也正了意也诚了天理也存了人欲也去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在女人小脚上?真是奇哉怪也!
幸好,南宋最有作为的皇帝宋孝宗执政期间,干了两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一是替民族英雄岳飞平反,一是把宋儒朱熹打为“伪学”。孝宗的接班人宁宗甚至规定朝廷官员一概不许任用“伪学”门徒,理学受到严重挫折,虽在后面的理宗朝得到恢复,毕竟气焰难张。所以它在民间的影响力并不像明清两代那么夸张,缠足的风气仅在上层社会流行,民间劳动妇女缠足的非常少,以至于楚风回到宋末快要一年了,都没怎么发现这种摧残人性的做法。
楚风对缠足的反应过头了。宋代缠足是把脚裹得“纤直”但不弓弯,称为“快上马”,裹脚女人穿的鞋子被称为“错到底”,其鞋底尖锐,由二色合成。当时裹脚主要是以裹脚布包缠竹片压迫足部,以求脚比自然生长的小巧,但脚的基本形状没有改变,还没发展到明朝清朝把足趾折断压到脚底板的恐怖程度。
敏儿今天是初次缠足,被裹脚布和竹片把脚夹得生疼,趁人不备,她把裹脚布解开,偷偷溜走。
负责为小姐缠足的汤大娘发现不对劲儿,一路跟着追到了后花园,此时,她和众位仆妇看着楚风带着敏儿进了书房,不由得面面相觑。
泉州府的那些大户人家,哪个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别说未出阁的小姐,就是嫁了人的媳妇,也没这么大胆啊!
琉球王阿泰,是朝廷册封的一国番王,这些天观察,总督大人的地位又比阿泰高出不少,对他呼来喝去,如同使唤奴仆,如此看来,总督的位分,竟然可以与亲王、丞相比肩。
可这位开府建衙的总督大人,怎么在家里就这么随便呢?虽说近来人人知道,将来的总督夫人非小姐莫属,毕竟没有结婚过门嘛。
“究竟是怎么回事?”楚风走到汤大娘跟前,非常严肃的问道。
“是老身和王大娘子说的,替小姐裹脚,也是为她好嘛,否则一双大脚,过门后可不好看。”汤大娘委委屈屈的唠叨:“泉州府种田的、做工的穷人家,女孩儿从小勤扒苦做,想裹脚还没得裹,只有大户人家小姐才有福气裹脚呢!都说女孩儿家裹了小脚才嫁得好人家……”
楚风越听越不耐烦,摇着手说:“敏儿不用裹脚,我不喜欢。”
如此直白的语言,汤大娘和仆妇们差点晕倒。敏儿又高兴、又有点害羞,楚哥哥这话里,已经挑明了将来……
楚风挠着头,朝府外走去。他并未责备汤大娘,因为他知道,汤大娘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凭经验认为女子缠足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对大户人家小姐的“特别优待”。
确实没想到,琉球新移民与楚风的“文化冲突”,居然首先从女子缠足这样一个比较隐秘的问题上暴露出来。
七十二章 刺杀
敏儿声称缠足事件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创伤,楚哥哥必须带她上街玩,才能弥补这一重大伤害。
今天是旬日,楚风也想上街转转,每天晚上到学校培训教师,白天处理琉球政务,忙得连轴转,再整天想事儿,搞得脑子生疼,该出去散散心了。
总督府门外的大街上,建筑工人们正在铺设路面,他们先在路面基层均匀的垫上一层碎石,再填上一层三合土,最后用五头牛拉一个八千斤重的圆柱形生铁滚子,把路面夯实、压平。
以往修筑夯土路面,都是几名工人用木杠子抬起大石锁,突然抛下,利用重力把路面砸平,楚风发现这种方法非常消耗人力,就用后世压路机的原理,让钢铁厂拿生铁浇铸了五个大铁滚子,用牛拉着来回滚动,圆柱形滚子与地面接触面积很小——纯理论上甚至是一条线,八千斤的重量集中在这么小的面积上,单位压强非常高,比抛石锁压得更平、更细。
而且抛石锁是用人力往上抬,为克服重力需要人力做功,消耗能量大;而牛拉着铁滚子,是在地面上滚动,不必消耗能量做重力功,几头牛拉着轻轻松松,很快就能压平一大片路面,效率不知提高了几十几百倍。
宝岛风大、雨多,泥土路面晴天扬灰、雨天满地稀泥,出行十分不便。受郑发子修建从煤矿到钢铁厂大路的启发,楚风决定用三合土铺设琉球的城市道路,比起水泥,三合土价格便宜多了。
为了三合土,顺带推广了蜂窝煤。以泥土、煤粉混合为基料,船场产生的大量锯木面、碎木渣也不浪费,送到窑里碳化,掺进基料中。用铁做成罐头大的盒子,另做一个盖儿,上面焊着七八根圆铁条,生产时基料放进盒子,再把盖子扣上一挤压,中间有圆洞洞的蜂窝煤就做好了,风干就能用。
推广蜂窝煤不仅方便百姓,烧过的炭渣被收集起来,打碎了再添上熟石灰和泥土,就是三合土了。土中含有少量二氧化硅和三氧化二铝,熟石灰即氢氧化钙,它们发生反应,生成不溶解的水化硅酸钙与水化铝酸钙,将三合土中各种原料颗粒胶结起来,提高了强度和耐水性,得到近似水泥的效果,虽然不能用来建筑房屋,但做建筑桩基、夯土路面,成本低而效果好。
楚风带着敏儿走出中门,两侧的卫兵啪的一下脚跟并拢,左手持矛,右手握拳于胸前行礼,筑路的工人们也停下手头的工作,有点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人物。
朝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楚风带着敏儿在街上信步闲逛。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得背后有人叫喊:“楚大人,总督大人,请留步。”
郑发子到总督府办事,他坐着两个土人抬的滑竿,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楚风越走越远,连忙催促土人,呼哧呼哧的抬着滑竿,飞跑来追。
楚风立定脚步,郑发子翻身跳下滑竿,双手打拱、弯腰九十度行了个鞠躬礼,“总督大人,四轮车已经造好了,大人从泉州带回的马匹,能不能卖些给小人?”
郑发子用高炉炉渣和炒铁炉的煤炭渣,加上石灰、粘土,铺好了从煤矿到钢铁厂的道路,使用两轮板车拖煤炭,靠土人拉车,比扁担挑、背篼背,效率提高了三倍。
楚风见了两轮板车,就想起了四轮车,提醒郑发子一句,他立刻明白过来,打造了好几部四轮车。
和跑到宋代以后“发明”高炉一样,想在东周以后发明四轮马车的穿越者又要失望了。春秋早期秦国墓葬就出土了青铜四轮马车模型,现存于甘肃礼县博物馆,只不过,那时的四轮马车只有一个用途:国君死后出丧,运送灵柩。
秦代,技术简单的骑兵,淘汰了不能适应复杂地形的战车兵,同样,需要良好路况的四轮车也被适应山路、造价便宜的两轮车取代。但现在,琉球用三合土修筑的路面非常平坦,正好让载重量大的四轮车一显身手。
柞木做轮圈,为了耐用,外包一圈铁,辐条用坚实的灌木火烤加工后制作,木板榫接成货厢,失蜡法铸造轴承——东汉时智慧的炎黄子孙们就已经大批量制造铁轴承,1974年在河南渑池汉魏窖藏出土的铁质轴承共480件,到了宋末,这完全不成为技术障碍。
唯一需要改进的就是转向装置,四个轮子的车,比如后世的小汽车吧,转弯的时候两只前轮必须朝一个方向偏,才能转弯。楚风为四轮车设计的转向装置,是车子底部靠前的地方加个可转动的轮盘,车轴连接在轮盘下面,可以左右转向;车辕不是连着车身,而是连着一个和车轴平行的横杠,横杠左右各有轴套和车轴相连。
这样当前方的牵引力改变方向时,车辕通过轴套,改变车轴的方向,也就使得车轮朝牵引力的同一方向转动,实现四轮车的转向。
郑发子造好了四轮车,就盯上楚风从泉州带回的那批阿拉伯马,毕竟用马拉车,又比雇佣土人划算多了。
不过楚风是不可能答应他的,“那批战马我有用,不能卖给你。再说你也买不起,买了也用不起。”
郑发子今非昔比,包下开采煤矿、硫磺两事,又从事和土人的贸易,家中铜钱数千贯,雇佣汉人二十多,土人三百余,俨然是琉球的一大富商了。楚总督于他有救命之恩,扶助致富之谊,交情非浅,可说什么买不起、用不起,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于是脸上就有不相信的神色。
楚风笑笑,扳着手指头替郑发子算帐:“朝廷在边地行马政,价格是马必须四尺二寸以上,付银40两,每高一寸,增银10两。我的马高多在四尺九寸、五尺,按朝廷的价格,每匹至少纹银百两。”
郑发子闻言脸色一变,他实在没想到马儿这么贵。
楚风还没说完呢,“朝廷的价格,是以滇马、川马、汉中马而论;大食马从海路贩来,神骏非凡,价格是同样大小滇马的三倍,故这些大食马每匹该纹银三百两。”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郑发子的脑门却在冒白毛汗了。
楚风还意犹未尽的补充道:“这是战马,不是农家驮运的畜生。它不能光吃青草,每顿都得吃黄豆、粮食,当然你若是坚持要,我可以卖几匹给你……”
郑发子吓得不轻,这哪是马呀,简直就是个活祖宗!“啊呀,楚总督,在下突然想起来了,家里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告辞,告辞!”他飞快的作了个揖,跳上滑竿,一叠声的催着土人走路。
楚风哈哈大笑:“别急着走啊,马不卖,水牛可以卖给你的,拉货车,牛比马还要好些。”
敏儿在旁边看着楚哥哥捉弄郑发子,小手捂着嘴巴,努力憋着笑,待郑发子跳上滑竿逃走,她再也忍不住了,背转身一阵狂笑,笑得肚子生疼。
大街上行人虽多,却自觉的离开楚风一段距离,以免冲撞了总督大人。忽然,敏儿无意中看见人群中有一点寒光闪烁。
楚风正望着离去的郑发子喊话,背对着这个方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敏儿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中,寒光突然加速,朝着楚哥哥的后心袭来!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没来得及细想,几乎是本能的扑到了楚风背后!
七十三章 信念
金属光芒一闪而逝,没入了敏儿稚嫩的肩窝。
楚风被敏儿撞得身子一歪,回过头发现敏儿肩窝处插着的匕首,心脏猛的一缩,以超出平时数倍的速度,挥拳砸到握着匕首的敌人,那颗花白的头顶。
那人身材枯瘦矮小,被这重重一击,打得仰天便倒,只可恨他手中紧紧抓着匕首,竟然从敏儿肩上带了出来,鲜血飞溅。
“不要走了刺客!”“老虔婆焉敢逞凶!”刺客还想起身行凶,大街上的百姓们反应过来,一个个高叫着冲上,几个年轻人一马当先,把刺客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见到这边有异状,身穿红色制服的警察们,吹着哨子跑来,分开人群,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只见楚风脸色青得怕人,一手抱着敏儿的腰肢,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肩头,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少女鹅黄色的锦绣小夹袄。
这还得了,总督大人当街遇刺!
总督府,琉球各位官员聚集在花厅上议论纷纷,直到楚总督脸色铁青的从后堂走进,人们才停下谈论,按规矩鞠躬行礼。
刚才郎中来看过了,那匕首磨得雪亮,但行刺之人力量弱小,刀锋入肉不深,看上去情形虽然可怕,其实没有伤到筋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王大海拳头捏得格格响,王李氏哭肿了眼睛,虎子也红着眼睛,他们不能理解,是谁对敏儿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下此毒手?
她是替我挡了这一刀!楚风的心里有团火在烧。我在琉球,施政务求宽仁,治军务求严格,不吹什么万民拥戴,至少是深得人心吧!平时走在琉球大街上,就如在总督府里一样安全,从来不需要卫士前呼后拥。
该死的刺客,使这种美好的感觉一去不复返了!
刘喜带着几名警察,把上了手铐脚镣的刺客带上大堂。楚风大吃一惊:遇刺之时,一颗心全记挂着敏儿的伤势,根本没注意刺客的细节,没想到,竟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天呐,难道我在琉球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连白头老人都要杀我而后快?
楚风和颜悦色的问道:“老人家,我楚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值得一大把年纪不顾,要持刀行凶?”
“狗官,杀我儿子,害我白家绝后,我恨不得抽你筋,剥你皮!”老妇人破口大骂,眼睛血红,好似择人而噬的野兽,若是眼光可以杀人,楚风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侯德富在楚风耳边小声说:“她是白狗儿的母亲,母子俩相依为命……”
你失去了儿子,就要报仇雪恨;你儿子做汉奸,若是成功告密,将会被蒲寿庚杀害的数百人,数百个母亲的儿子,他们找谁报仇?!楚风心情沉重的挥挥手:“带下去吧,斩了。”
此言一出,堂上刘喜、陆猛等人都面有不忍之色,杀了人家的儿子,又要杀掉母亲,而且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陆猛,想起当初虐杀汉奸白狗儿的惨状,再看看他的老母亲,心中不由得浮出一丝内疚。
“总督大人,此妪心丧白狗儿之死,一时癫狂,持刀行凶,但毕竟情有可原,是否能法外施恩?”
楚风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情有可原?你认为我这个总督该杀?”
陆猛大惊,跪下禀道:“属下绝无此意!属下的意思是她的儿子死掉,孤老一个独自过活,也挺可怜的……”
楚风摇摇头:“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汉奸白狗儿该不该杀?第二,替汉奸报仇,行刺总督的刺客,该不该杀?”
“这、这,”陆猛语塞,“汉奸当然该杀,行刺总督也该杀,不过,不过她为儿子报仇……”
“唔,为儿子报仇就可以原谅?那我们在泉州杀掉一百二十名亦思巴奚,他们的母亲也要来报仇,怎么办?”
楚风提出这个尖锐的问题,堂上一时静悄悄的,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法华念诵着佛号,心下一片茫然,如此说来,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南少林被屠的仇,究竟该不该报?
“不是什么冤冤相报!”楚风大声说:“你们想用道理来解释敌我矛盾,这本身就不可能。陆猛,你是不是想,作为一个母亲,替心爱的唯一的孩子报仇,似乎无可厚非,似乎情有可原?”
陆猛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楚风摇着头,“不,敌我矛盾绝不能换位思考。”
“我们的道理,是耕田得粮食,做工得工钱;鞑子的道理是抢你的粮食钱财和女人,他们的强盗头子铁木真说过,‘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杀人性命,夺尽其所有财产,让他们的亲人流泪痛哭,*他们的妻子和女儿’。鞑子的道理,你们接受吗?你能设身处地的替鞑子着想,说鞑子千百年都是抢劫杀人过活,所以抢我们杀我们就情有可原?”
“敌人要杀我们,我们要杀敌人,只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没有第二条路,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白狗儿做汉奸,就是站到了敌人一方,他母亲要为儿子报仇,也就成了我们的敌人。敌人,必须消灭!”
侯德富两兄弟一齐说到:“对,和敌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只能一个字,杀!”
曲海镜也点头道:“若是因为年龄大就要同情,那在战场上,岂不是见了年老鞑子,咱们就得伸长脖子任他砍?不合逻辑嘛!”逻辑,这是从楚风嘴里听到的新词,他此时用上,自己觉得很恰当,有点小得意。
张广甫倒有点不同意见,“杀个把汉奸家属,有什么好争的?放在大宋朝都是满门抄斩,哪儿等得到她来行刺?”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大宋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琉球按律施行,并无不妥。
满门抄斩?这和现代人“罪不及妻儿”的观点相违背,楚风本能的准备反驳,又仔细想了想,这个时代人的家国观念是家在国前,古代中国称“家国”,而非“国家”,很难保证汉奸家属不行凶报复,就算暗地里替鞑子通风报信,后果也不堪设想啊!
是否真的要搞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那一套?
不,绝不!楚风捏紧拳头,对自己说:勿枉勿纵,是我建立秩序的原则。杀一无辜而救万人,我绝不为;恕一罪人而得万人之心,我亦不为!
汉奸家属,可令警察特别注意,可利用社会舆论让他们翻不起身、得不了势;我的安全,可以加强保卫,无非是让自己不方便点,但这都是在乱世中建立秩序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为了形势而任意改变秩序、破坏秩序,为了生存就杀害无辜或者放纵罪人,那和投降鞑子屈膝求生,有本质区别吗?
陆猛亲手杀掉了满头白发的刺客,人头和白狗儿、屠三喇子的首级一同号令到村外京观旁边。
法本、法华武功高强,但行伍中用处不大,于是成立总督卫队,法华任队长,负责楚风的安全;又在陆师张魁、钱小毛、许铁柱三个队之外,成立尖兵队,法本任队长,教授伏低窜高、单兵格斗的技术。
今后楚风再要出门,就必须跟着两名以上的卫士贴身保护,不消说,比以前的自由自在,实在麻烦多了。但他很庆幸坚持了自己的信念,绝不后悔这种选择。
现实主义者才能成为合格的领导者,但若是没有一点理想主义色彩的人,决不会成为力挽狂澜的领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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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章 医国医人
敏儿躺在床上,小脸儿蜡黄蜡黄的,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尽管按照楚风浅显的医学知识,用生理盐水为伤口清洗消毒,再敷上消炎止痛的草药,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伤口感染。小丫头发着低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喊疼,往日活泼灵动的大眼睛,失去了光彩而微微发黄。
外间暖阁子里,王大海两口子愁眉苦脸。
“当家的,楚哥儿对咱们家敏儿的情意,可是深得很呐,以前洪家快嘴二姐还说什么偏房,看这情形,分明就是正房夫人的位分。就是不知道敏儿有没有福气消受,能不能迈过这坎儿。”
王大海没好气的瞪了老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废话。”
“我不是心里面憋得难受么?你又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半天不说话。”王李氏抹了把眼泪,指指里间,“我是怕敏儿没好起来,这里边又躺下一个……”
敏儿伤后发烧,楚风衣不解带的服侍了五天,只略微打了几次盹,熬得眼睛通红,赛如一只大兔子。女儿生死未卜,王大海夫妻也不讲什么礼数什么规矩了,任由楚风呆在女儿房中忙前忙后,担心之余,又为这年轻人的一番深情厚谊所感动,提着的一颗心,倒有小半从女儿转到了楚风身上。
楚风怎么不担心呢?如今的敏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不是呻吟喊疼,就是说胡话,什么“不要伤了楚哥哥”“楚哥哥,别丢下我”,声音细得跟小猫似的,让人听了心尖子疼。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没有退烧药,万一感染了破伤风,可怎么得了?
“爹爹,他刚醒了,你快来看呀!”
“喂,大坏蛋,你肩上的伤口还没换药,我给你换啊。”
“你要是又使坏,我就、就……不和你说话了!”
“楚哥哥,你太好了!”
………………
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楚风百爪挠心,急得头发一把把往下掉。
“兵科长、民政科长侯德富求见!”伴随着仆妇的通报,侯德富已经走到了门外。
楚风走到外间,就见侯德富一脸猥琐淫荡的表情:“禀报总督大人,属下将武器盔甲海盐送往行朝,又报了泉州全歼蒲家骑兵的战功,陈丞相夸大人是海东屏藩、天南柱石,请了皇上御笔褒奖,嘿嘿、嘿嘿,还赐下一件礼物。”
“哦,知道了。”楚风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转身就要进里间。
“大人就不看看是什么礼物么?”侯德富一把抓住楚风,挤眉弄眼的做怪相,这才发觉楚风神情萎靡,眼睛通红,急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敏儿伤势严重?”
再看看唉声叹气的王家两口子,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离开琉球的时候,只说敏儿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侯德富还以为她的伤势好了大半呢,这才有心情开玩笑,没想到情况严重到如此地步。
楚风一点不关心陈宜中送的礼物,但礼物自己会走路。“贱妾雪瑶,拜见楚风楚大人!”
这、这不是那日在行朝,陈宜中晚宴上高歌一曲的歌伎雪瑶吗?陈宜中说他夫人对此女视如己出,怎么舍得把她送到琉球?
楚风一头雾水,傻看着雪瑶身着雪白的蜀锦小袄,外罩孔雀翎毛织翠边的玄色大氅,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腊梅香味。她娉娉婷婷的轻摆柳腰,走进房中盈盈拜倒,又朝王家夫妻福了一福,“老爷、夫人万福!”
瞧着这么一天仙似的人物,王家夫妻手足无措,简直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王大海呵呵傻笑,王李氏也起身福了一福,待要送盏茶水,却想到这是自己喝过的,又往回收,一不小心打翻在地,面上窘得通红。
“老爷夫人不必如此,贱妾是相爷送与楚大人的,便是府上奴婢,当不得这般礼遇。”雪瑶柔声宽慰王氏,又向外低声道:“金风、玉露,进来将地上收拾了。”
两个小丫环,满身珠翠光华灿烂,跳跳舞舞的跑进来,朝众人团团做个万福,从怀里拿出苏绣手帕,几下子把碎瓷片、茶叶渣包了拿走。
jinfeng玉露两位,又是服饰华贵,又是机灵可爱,动作麻利得像变戏法,王家两口子看得眼花缭乱。
雪瑶又向楚风道:“大人心系大宋、勤于王事,相爷让贱妾多多拜上楚大人。”
这么个绝色尤物自己送上门,若是平时,楚风必然欣喜,少不得要调笑两句,但现在敏儿伤重,可没那心情,摇摇手让她起去,自顾着走进里间。
“咦?有病人?”雪瑶娇俏的小鼻子抽吸着,闻到一股子草药味。
楚风坐在旁边,感觉身后有人走动,淡淡的腊梅幽香传入鼻端,这是雪瑶身上的味道。他看着低声呻吟的敏儿,头也没回:“你怎么进来了?”
雪瑶春葱似的手指向敏儿棉被下探去,楚风大急,一把抓住她的皓腕。
“贱妾师从相爷,学得几分医术。”雪瑶郑重的看着楚风的眼睛,待对方的疑虑消失,香滑的玉手轻轻一翻,脱离楚风掌握,轻轻探入棉被下,搭上敏儿的脉搏。
雪瑶细细感受着敏儿的脉搏,忽而沉思,忽而眉头一皱,吓得楚风心惊胆战,“雪瑶,陈姑娘,敏儿怎么样了?”
“有我在,不妨事的。”雪瑶嗔怪的看了楚风一眼,摸摸手腕上被捏出一道印痕,这傻子,真下得手,捏得人家好疼!
受刀伤后失血体虚,整天不能睡眠,口渴喝水多,雪瑶问了病情,沉吟半晌,又揭开棉被,取下伤口处的绷带,只见敏儿肩头受伤处红肿隆起,伤口周边发热,以手轻触就喊疼。
“伤后口渴、发热,是毒气炽盛,须解热毒;伤口红肿难以愈合,是气血两虚。好在受伤未久,医治不难。”
“对、对,有什么办法快点治好?”楚风如同沙漠中遇到绿洲的旅人,欣喜之下抓住雪瑶的肩头,恨不得狠狠亲她两口。
雪瑶嫩脸微红,挣脱了走出门外,“金风,去开了那口藤箱,取丞相调制的玉枢丹、神异膏。雨露,取我的九霄环佩。”
玉枢丹、神异膏都是药物,九霄环佩却是张浑厚古朴的七弦琴。救治病人用得上古琴?楚风又搞不懂了。
雪瑶服侍半昏迷的敏儿服下丹药,又让人打来凉开水,洗净伤口处的污物,敷上膏药。“玉枢丹,由山慈姑、文蛤、千金子、红芽大戟、麝香调制,内服解热毒有奇效;神异膏含蜂房、玄参、蛇蜕、黄丹、杏仁,外敷止伤口肿痛。”
金风解开包琴的绒布套,将琴端端正正放在几案上,又在几后铺好蒲团;玉露捧出个古色古香的薰炉,点上后散发出如兰似麝的香味。
雪瑶坐到蒲团上,左手吟、猱,绰、注、撞,右手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一双玉手变幻无方,琴声叮叮咚咚悠扬婉转,如清风吹过松林,如海潮轻卷浪花,叫人身心一阵轻快,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
一曲终了,刚才还呻吟翻覆的敏儿,竟然已沉沉睡去,嘴角微微翘起,小脸上竟挂着一丝笑意。
雪瑶收了琴、炉,拉着楚风走向外间,解释道:“天竺香含曼陀罗,焚烧能催人入眠;刚才的一曲《鸥鹭忘机》,清新淡雅使人忘记忧愁烦恼,亦能助人安眠。”
“好,很好!谢谢,谢谢你!”楚风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想想又问:“你怎么会这些?丞相的医术如此高明?”
雪瑶白了楚风一眼:“我家相爷与当世第一名医陈良甫同宗,早年学得陈家医术神技,后来做了丞相,也常常为同僚看视病症,京中称为‘医国医人,妙手回春’。”
楚风讪笑道:“我只知丞相能医国,却不知他善能医人。”
“相爷医人确是妙手回春;医国,唉~”雪瑶长叹一声,如今相爷医人妙手还在,至于医国,国家残破如此,便是再有回春妙手,怕也难医得这残山剩水。
七十五章 两岸
陈宜中突然给楚风送来一位妖娆多姿的侍妾,隐隐威胁到女儿的地位,本来王家夫妻是有所不满的,但偏偏是她救了敏儿的命,感激还来不及,一点小小的不快,早已抛到脑后。
雪瑶以楚风不懂医术为理由,接替了他照料敏儿的工作,楚风回到卧室,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刚醒来就得到好消息:敏儿已经退烧,恢复了神智。
急匆匆的赶去,jinfeng玉露待要通报,“嘘~”楚风止住了她们。
还没进门,就听见两女交谈甚欢。“雪瑶姐,海上行朝好玩吗?几个月飘在海上,会不会头晕啊?那些大将军、大丞相,是不是很威风?”
“行朝几千艘船,用绳索木板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座浮在海上的大城。战船在最外边,高大的船身就像城墙;靠里一点是各种各样的船只,有的船打铁,有的船住人,还有的船上铺着泥土种菜;最里边是官家的座船,富丽堂皇,住着小皇帝和后妃娘娘们,就好像皇宫一样……”
“皇宫?那儿有没有郡主呢?楚哥哥喜欢郡主,上次去泉州没见到,他很失望呢,好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楚风笑着推开房门,“咳咳,是哪个小坏蛋在背后说我呀?”
一幕香艳的画面映入楚风的眼帘:大床上,敏儿斜倚着枕头,胸前衣衫半解,为了肩头的伤口,抹胸早已取下,鼓鼓胀胀的小山丘在衣襟下若隐若现,恍惚间甚至看到了一粒青涩的果实。
雪瑶只穿着抹胸,只见她肤色欺霜赛雪,乌黑的长发随意搭在胸前,黑白分明更增加了无穷尽的诱惑,抹胸下面的两座山峰挺拔高耸,峰顶的紫葡萄把雪白的纺绸面料顶出了两个小小凸起,她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伸出左臂侧身环抱着敏儿,这个姿势让楚风从侧面看得更加清楚,甚至清晰的看见她平坦的小肚皮上,那个娇俏可爱的、圆圆的肚脐眼。
啊~~两女同时娇呼,缩进了被子里。雪瑶后悔死了,室内升起炭火炉子,尽管开着窗,仍然非常暖和,怕热的她钻出被子,却没想到被楚风这家伙看了个饱。
哎呀,羞死人了!
“出去,出去。怎么进来不敲门呢?!”雪瑶蒙着被子埋怨。
楚风撇撇嘴,退回门外,乒乒扣了两下门,又走进房中。
雪瑶几乎气死,知道这位总督大人脸皮厚如城墙,只得蒙在被子下面,套好了衣裙再钻出来。她将手伸出被子,取床头搭着的衣裙,藕臂雪白柔嫩,楚风又是好一阵心跳。
敏儿则从被中钻出个小脑袋,笑嘻嘻的看着楚风。
小丫头刚替自己挡了一刀,现在却多了个侍妾雪瑶,楚风有点尴尬,摸摸鼻子,“啊哈,两位这么快就熟悉了呀,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下?”
雪瑶已经穿好衣服,钻出被子,正要下床向楚风行礼,敏儿一把抱住她,“才不用呢,我们都说半天话了,雪瑶姐可好了,不像楚哥哥大坏蛋,老是欺负我。”
多了一个陌生人,而且将来很有可能和自己分享楚哥哥的感情,敏儿决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但得知雪瑶为自己治伤,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又兼容貌美丽、言语温柔可亲,又怎么忍心冷淡相对?
雪瑶也知道敏儿在楚风心目中的地位,着意讨好结交,她在行朝见多识广,把逸闻趣事讲给敏儿听,敏儿闷了几天,听听这些新鲜事,心情舒畅了许多,兼之还带着点小孩心性,半天工夫,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敏儿的伤势大好,两女相处融洽,楚风心情非常好,伸手揪揪敏儿有点瘦削了的小脸蛋:“敏儿啊,这位雪瑶姐姐是陈宜中陈相爷送给楚哥哥的侍妾,你看她这么漂亮,跟小狐狸精似的,就不怕她把楚哥哥拐走了?”
哪有当面说人家是狐狸精的?雪瑶闻言几乎气倒,晶莹的瓜子脸上浮出红云:“什么侍妾?刚才敏儿都和我说了,琉球律法不分良贱、男女,一律自由!”
确实,为了解放劳动力,发展工业生产,琉球是不承认什么丫环、佃户、奴仆等等一切人身依附关系的。每一个劳动力都要投入资本主义的工农业生产中,即使是家务劳动,也以雇用仆佣的方式解决。否则,从对岸接到三百个劳动力,突然其中冒出个地主老财,说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奴仆、丫环,只替自己服务,既不开荒也不做工,那琉球政府还傻眼了呢。
楚风郁闷的挠挠头,作茧自缚啊,他涎着脸道:“敏儿,这话从哪儿说的?没有吧?多半是你记错了,明明是规定侍妾必须侍寝的嘛!”说完作势就要朝床上钻。
雪瑶脸红得可以滴下水来,敏儿捂着嘴吃吃的笑,她在床外侧,楚风怕碰疼她伤口,没敢真往床上挤。
这位总督大人,顽皮赖脸的,再呆下去不知道他还要搞出什么怪来,雪瑶起身福了一福:“贱妾每日琴课的时候到了,小姐伤势再无大碍,贱妾这就去了。”
楚风追到门口:“美女,晚上是要侍寝的哟!”
“大人国之柱石,君子不强人所难,必不会做逼迫弱女子的小人之行。”雪瑶盈盈一笑。
楚风嘿嘿淫笑道:“我哪是君子啊,朱熹朱大爷才是君子,他全家都是君子!我是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贪花好色的小人。”
雪瑶气苦,再也说不出话来,如同背后有大灰狼在追,一溜烟的走远了。
敏儿在床上,左手捂着右肩的伤处,笑得翻来覆去,两只小脚丫咚咚咚把床踢得山响。
楚风在琉球,做着左拥右抱的白日梦时,泉州秀王府中,到处挂着白色的祭帐,大堂上供着几块新鲜的牌位,府中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犹如鬼屋。
灵前,玉清郡主一张张烧着纸钱,黄表纸被火焰慢慢吞噬,冷风一吹,化作漫天的黑蝴蝶。
“红莺,她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玉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偌大一座秀王府,丫环下人早已跑光,就剩下红莺一人。
“不,郡主,我不会走的,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红莺哭着扑到玉清身上,“郡主,你就不要自己苦自己了,王爷……”
玉清郡主出尘绝世的面容清减了许多,眼角眉梢都带着愁苦之色,父王在处州战死,叔叔、弟弟同时遇害,她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几个月来,除了在灵前烧香祭奠,就没做过别的事,眼泪早已流干,亡国郡主的滋味,叫人心碎魂销。
红莺再一次劝道:“郡主,行朝屡次来书,趁着蒲寿庚还没封城,咱们去海上行朝吧!”
“不!”玉清坚决的摇摇头,她知道,父王就是与行朝的国舅杨亮节政见不合,才被迫以亲王之尊出镇浙南,朝廷又不发一兵一卒,父王手下只有从王府带去的五百亲卫,加上处州当地武装,根本无法抵挡董文炳、阿剌罕的大军。
以此说来,行朝当道诸公,无异于玉清的杀父仇人,她怎肯托庇于仇人军中?
红莺哭道:“郡主,蒲寿庚已把城中一千五百名淮军监管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宗室下手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呀!”
淮军是江淮一带招募的士兵,原本是两淮制置大使、右丞相李庭芝的部下,他们人人和鞑子是血海深仇,行朝出海后将他们留在泉州,以作制约蒲寿庚的砝码。但鞑子兵入八闽,孙胜夫开城降元,大势已去,淮军也被蒲寿庚监管起来。但泉州还有三千南外宗子(皇室宗亲),势力不小,蒲寿庚不敢贸然发难,仍在观望之中。
或许,这也是蒲家留着的后手,脚踩两只船的把戏?
不过玉清不走,还有更重要的理由:表哥他们的计划。前一阵子,孙孝祖到府上祭拜秀王,结交了泉州大批宗室子弟,得知这些宗室正准备联系行朝张世杰,一举收复泉州!
不消说,孙孝祖立刻参与了这次行动。
见红莺哭得可怜,玉清不忍心再瞒下去,将此事和盘托出。她留在泉州,一则是不愿去行朝受仇人庇护,更重要的是,要留在这里,亲眼看到表哥收复疆土,为父王报仇雪恨!
七十六章 度量衡
琉球政府外面,人声鼎沸,来往人群穿梭如织,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每旬三、六、九日是财税科申报纳税的日子,做生意的人来了不少。
琉球政府规定税务申报一月一报,漏报、少报的一旦被查处,就是十倍罚款,其中三成奖励给举报人,两成奖给承办的税务征管员。
这个政策使得琉球根本没人敢偷税漏税,也没有征管员肯通同作弊——帮商户隐瞒税收,得到的贿赂不可能超过税收本身,且有被开除乃至判刑的危险,而查处则能得到两倍的奖励,没人是傻子。
而且一旦得到举报,原来负责这户的征管员立刻停职,由其他征管员负责查处,更加杜绝了作弊的可能。人都是自私的,谁会为了同事而犯法,还要丢掉应交税款两倍的奖励?
所以琉球人自觉纳税的积极性很高,填报税单的时候,更是精打细算,唯恐被征管员们发现漏洞,罚上一大笔钱那就折财了。
当然征管员要想多征税揣进自己腰包,同样不可能。每个商户缴税后都得到了税票,这个税票一式两份,除了商户手上的,另一份交财税科存底,任何人都有权随时查阅自己缴税的底单,若是底单和税票不相符,好,你发财了,财税科立刻十倍退赔差额,并向征管员追缴赃款、十倍罚款、乃至开除、坐牢。
楚风设计的琉球政权制度,每项都和征税类似,处处以利益相制衡,并辅以双向监督,征管员监督纳税商户不偷漏税,商户监督征管员不贪污,每一项监督都有巨大的利益驱动,举报的收益远远大于犯罪所得,使各种腐败行为没有生存空间。
财税科院子外的队伍排了几丈长,二婶穿上新做的湖稠褂子,一摇三摆的走来,旁边排队的人和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洪家大姐吗?今儿也到政府来登记缴税?”
“我们大户的税收是许显扬专管,上门征收的。”二婶一脸得意,指指身后跟着的汉子,人们才注意到那人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杆秤和大大小小的木量斗,“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旁人在财税科排队等着登记纳税,二婶则带着工人进了工商科的院子。
门房看了看担子里挑的东西,没等她开口问,就指了指左边的一间房子,那房子门上悬着块木牌,写着六个大字:“市制标准量具。”
室内,新任的工商科量具监监正骆醒忠,正坐在大桌子后面百无聊赖。他是小山丛竹的士子,家在晋江乡下,兵荒马乱的,书也读不下去了,回到乡下守着父母和几亩薄田,不想蒙元肆虐,乡下也不能免,多有村舍被屠的消息传来。
纷纷传言琉球可以避难,正好就有船来接,骆醒忠一家人也跟着乡亲们逃到了琉球,他还暗笑,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如今是真的避居海外了。
按山海经中《海外南经》和《大荒南经》的说法,琉球岛上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岐舌国、蜮民国,魑魅魍魉横行,烟瘴蛮荒之地。哪知来了才晓得,这里一切器物用度,与中土丝毫无异,原来是中原遗民所建、大宋朝廷册封的海外番邦。
人民安居乐业、官员清正廉洁,真不啻世外桃源!就是为政者施政以法、行政以利,不以圣人之道教化人心,而以严刑苛法、重利诱惑来治理万民,终究还是不如中原王化。
骆醒忠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做农活是不行的,这琉球不开科举,也考不了进士,正在郁闷呢,就见总督府外放出了招贤榜。
中国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做官的***是无穷大,想想儒家的祖师爷吧,孔老夫子一辈子都是在跑官要官的崇高事业中渡过的。徒子徒孙们当然不会例外,骆醒忠见了招贤榜,喜出望外,当即跑去应征。
琉球的考试也怪,朝廷科举都是考圣人之道,放在前朝李唐,也是考诗词歌赋,琉球考的题目则是千奇百怪:
“同样周长的三角形和圆形,哪个面积大?”
“借钱三十贯,年利二成,利滚利,四年后本息合计多少?”
“有甲、乙、丙三人,每人要么是老实人,要么是骗子。甲说乙是骗子,乙说甲和丙是同一种人,那么丙是骗子还是老实人?”
题目都是诸如此类的,这下考场上就不得了,有人把自己衣服上的线拆下来摆成三角形、圆形比大小,有人一五得五、二四得八的算帐,有人挠着头皮念念叨叨“骗子”“老实人”、“老实人”“骗子”……
所幸平时杂书也看了些,自己开动脑筋答这些题,骆醒忠竟通过了古怪的考试,下一个场考试就正常多了,四个字的题目:华夷之辨。这还不简单吗?内则华夏外则诸夷,“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骆醒忠花团锦簇的一篇瘦金体小字交上去,一天后得到通知:录为工商科量具监监正。
量具监,没听说过,朝廷以前只有舆马监、军器监,不过好歹也是一官了,骆醒忠兴冲冲的报到上班,才发现这是个和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职位,整天守在屋里,给这些商人小贩核对量具,往往争多争少的夹缠不清,吵得人头大。
但要辞官不做,那是断断乎舍不得的。且不说做官的瘾头、光宗耀祖的前程,就是每月十五贯实打实的铜钱,就叫人心花儿开。
景定年间,朝廷滥发纸币会子,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当时有民谣:“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之后的十来年间都没什么好转,吃朝廷饭的中下级官吏、军人士兵都生活得非常清苦。
琉球的十五贯月俸,是实打实的铜钱,没一张会子,在市面上通行无阻。算下来全年一百八十贯铜钱,合四十五两雪花银子了,除了买米供养一家三口,顿顿吃肉喝酒都用不完,这个“含金量”颇高的官职,骆醒忠是绝对割舍不下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在这间房子里,等着贩夫走卒们来磨缠。
二婶带着家伙什物走进房中,“这位大人,我是来核定量具的。”
“唔,好的,这就给你弄。”骆醒忠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青铜量斗、砝码、尺子,他拿起青铜斗在盆中装满了水,倒进二婶带来的斗里,只见水面齐齐平平刚好到斗口,合格。
杆秤,把一斤重的砝码放上秤盘,提起来一称,正好在一斤的刻度上,合格。
“我说我的秤和斗都是好的吧,呵呵,二婶出了名的童叟无欺……”洪梅氏得意了,兴致勃勃的吹起牛。
骆醒忠早被前面几个夹缠不清的小贩磨得疲了,也不和她答话,拿着油灯把钢印机的印头加热,将量斗放到印头下面,一压机器,红热的钢印在木量斗侧面烙了个火印。
若是不好烙印的东西,比如杆秤、铜量斗,就烙一小块白布,再贴到器物上。
古代度量衡普遍不统一,各处都有大斗小斗,长尺短尺量衣尺营造尺,楚风得知裁缝用的量衣尺和木匠用的营造尺居然不一样长,简直无语了。
赶紧统一度量衡吧,否则商品交易的数目问题上,不知道要闹多少纠纷。为了方便制造机器,推行了公制计量单位,同时并行市制计量单位。
公制单位是先以楚风自己的身高确定了长度:“米”,随后就有了面积和体积单位,最后以一立方分米蒸馏水为一公斤确定重量单位——虽然与后世的公制单位有偏差,但度量衡重要的是确定基准度量,至于基准度量到底是长还是短,根本无所谓。不列颠的英寸英尺和公制单位差远了,也没影响他们造出蒸汽机和无畏级战列舰。
所有的度量单位都用黄金铸出原始衡器,一米尺、一公升量斗、一公斤砝码,同样也做了套市制衡器。
用黄金,是因为这种金属性质稳定不易腐蚀,且热胀冷缩的幅度非常之小。原始衡器放在工商科的铁柜子里,外面则是青铜的复制品,用以核定各家各户的量具。
琉球规定,一个月之后,市面上使用的所有量具必须经过政府核定。
七十七章 王者师
“琉球,真不啻海外仙山、避乱之福地也!”李鹤轩踏上琉球海岸,见此处道路宽阔平坦,房屋精美整洁,市面繁华热闹,他由衷的赞叹不已。
一身负王霸之学,值此乱世,正是男儿显亲扬名,施展胸中抱负的大好时机!就算做不成萧何、陈平,也要学周瑜、孔明!
李鹤轩就是中国传统士人中,学习纵横捭阖的帝王之术,一心以王者师自许,每逢乱世就跳出来搅动风云的人物。
这样的人,先秦有吴起、商鞅、苏秦、张仪,开汉有萧何、陈平、张良、韩信……本朝“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更是大大有名,太祖皇帝“雪夜访普”,让多少读书人憧憬着自己也有为帝王师的那一天。
毫无疑问,李鹤轩也做着同样的梦。
北元广招天下士,但那是鞑虏,就算做到刘秉忠的光禄大夫、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同知枢密院事,说到底还是个胡虏的官职,只有今世的荣华富贵,没有后代的万众景仰,算不得光宗耀祖,无非是和投匈奴的中行说、投契丹的韩德让一般的地步,徒惹后人笑。
要投,就得投汉人正朔!文天祥忠勇而迂阔,苏刘义有勇无谋,陈宜中多谋而迟疑,陆秀夫死抱书本,朝廷衮衮诸公当道,新进之人不能执掌权柄,奢谈尽展胸中所学?至于陈吊眼、许夫人等等各处义军,脱不了海寇习气,终究难成大事!
只有琉球,虽称海外藩国,实为中原遗民,近来好生兴旺,御笔亲题为“海东屏藩、天南柱石”。且琉球居海岛上,南海古为天险,蒙元铁骑虽利,难渡汪洋大海,近几年当保得无虞,实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自己投了琉球,将来进则如光武中兴,扫净胡虏定鼎中原,免不了有凌烟阁上标名姓的一天;退则如蜀汉割据一方,延续中华正朔,也有武侯祠受万姓顶戴、千年香火的机会。
于是,李鹤轩请表兄祝季奢写了引见信,搭乘祝家从福州运送布匹的海船,踏上了琉球的海岸。
楚风,琉球总督大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何才能说动他?尽管从表兄处打听了不少,但李鹤轩还是决定多在琉球市面上走走看看,必然能发现某些端倪。
不仅一座座房屋粉刷得雪白可爱,街道也整洁美观,不知用什么土铺成,大晴天也没什么灰尘,街道两边有排水沟,不时有居民从家中出来,将污水倒进沟里,每隔十丈有垃圾池,一圈用砖头砌成,百姓们将垃圾倒进去,街面上看不到一点污物。
楚风决不相信中国人不能过整齐清洁的生活,要知道,“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这是马可?波罗对杭州的赞誉,而明朝时候到中国的西方传教士,纷纷称赞“中国城市美丽远胜西欧”。就是清明上河图也能看出北宋汴京的大气磅礴和精致细节,同时候的巴黎、伦敦,还是一片臭水塘、烂泥沟呢!
而在满清荼毒二百年后,欧洲人来到中国的观感则是:“破烂的街道、行尸走肉般的人民,可见鞑靼人的奴役摧毁了这个东方古老民族的美好传统……”
所以楚风在琉球实行严格的城市治理,没有受到蒙元满清的恶劣影响,完全可以在琉球重现清明上河图的美丽画卷。百姓也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毕竟不可能有人希望自己的生活环境犹如猪圈。
正巧有个老妇人,从家中出来,手上端着个簸箕,装着骨头、烂菜叶之类的垃圾,弯着腰、弓着背走到垃圾堆,小心的把簸箕里的东西倒进去。
李鹤轩走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为何将垃圾全倒进池中,若是倒在外面,却又如何?”
“刚来的吧?”老妇人瘪着的嘴满是笑意,皱纹都笑开了,一幅表情摆明了说你是乡下人,“琉球垃圾必须倒池子里,污水倒沟里。别说乱倒垃圾,就是乱吐口水都要罚款。后生,你可要注意啊,被警察逮到了,一次要罚五十文呢!”
老婆婆说完,弓着背慢慢走回家中。
“秦法、秦法!刑弃灰于道者的秦法!”李鹤轩大惊,却忘了问警察是个什么。
“滴-滴-”大街上一阵骚乱,李鹤轩定睛一看,前面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土人,提着个钱褡子狂奔,后面两个身穿大红色窄袖紧身衣服、腰挎长刀的人紧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吹哨子。
前面百姓中有人把路边的板凳往中间一抛,扔到土人脚下,那人一个趔趄飞出去四五尺,跌了个嘴啃泥。
两个红衣服如狼似虎,冲上来按住土人,一人拿出条牛筋索子把他双手反剪捆上,另一人从腰间抽出条皮鞭,哔哩啪啦的一顿抽,土人上身赤裸,只见鞭子落下就是一道高高隆起的血痕,只十来鞭子就抽得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仔细一看,那鞭子是牛皮裹成,中间还夹了铜丝,抽起来好不怕人!
暴政、暴政呐!鞭子落下一次,李鹤轩就觉得浑身一颤,却见那些百姓们确是一点不怕红衣人,指指点点的说:“今天这两个警察露脸了。”“就是嘛,最近小偷多如牛毛,再不把小偷治治,我们干脆去找刘喜,告他们玩忽职守,把他们的饭碗砸了。”“打的好!”
原来这就是警察,听老妇人说,就是乱吐口痰、乱扔垃圾都要犯王法,为什么这些老百姓言谈中对警察却一点不害怕,还说什么抓不到小偷就要砸警察的饭碗?
这时候才有个身材微胖的妇人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我的钱褡子……”
警察从地上捡起钱褡子,把散落出来的铜钱一一捡回去,又拍了拍钱褡子上沾的灰尘,双手递给胖妇人。
李鹤轩大奇:差人见钱,如苍蝇见血,哪有这么轻松还给别人的?大宋的快手捕到小偷强盗,起获的赃款能有一半发还失主就差不多了,其他都要以“好看钱”“麻鞋钱”的名目克扣下来,难道这些警察都是不爱钱的?却是奇哉怪也!
两名警察还了钱褡子,对妇人施礼道:“大娘子,我们逮到小偷,还请你去法科衙门做个见证。各位父老,愿做见证的请一同去。”
哼哼,这不是来了!李鹤轩冷笑一声,他知道差人凡有案件,最喜欢攀连牵扯,把无辜者的邻居、街坊捉到衙门做见证,一关就是十天半月,趁机敲诈勒索。
还没来得及提醒那妇人不要多生事端,周围百姓却兴高采烈的簇拥着警察、人犯和妇人朝法科衙门去了。
法科衙门的官员又与警察不同,宽袍大袖的正宗汉服,头戴进贤冠,一身黑色显得威严无比,与一般人短衣窄袖区别甚大。
咦,怎么这些人见官不跪?李鹤轩跟在百姓后面,只见这群人一窝蜂的涌进法科衙门,只朝上唱个大喏,就叉手叉脚的站在堂下。
接下来的审判过程同样大出李鹤轩的预料,那位堂官只简单问了案情,既没动板子也没胡乱攀扯,轻轻松松定了土人偷窃之罪,判抽三十鞭、木笼囚禁示众五天。
本来刚才警察已经抽了他二十多鞭,但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证明,说这土人只挨了十鞭。
法科自己的警察们,身穿深红色衣服,与街面上的警察着装略微不同。他们当堂把土人放翻,又是二十鞭子抽下,只打得那人一张黑脸变得煞白。
又押着人来到城外一处地方,这里摆着几个大木笼子,每个高一丈、长宽五尺、关一个人,已经关了两个土人在里面。
警察打开一个空笼子,将犯人关进笼中,留下清水和干粮,便扬长而去。
李鹤轩震惊的不是这些木笼,而是不远处的几大堆骷髅头——京观,古书上说的京观,这里竟然真的弄出来了!
走进细看,每堆旁边都有木牌子,写着京观来历:
“山越人莽岳部落,屠杀汉人、掳我汉民,景炎元年七月,总督楚挥兵六十里,尽灭其族,以首级筑京观于此。”
“泉州蒲寿庚导元倾宋,麾下大食海獠伊本.赛尔勒尤为猖狂,锦田山屠戮汉民血债累累。景炎二年元月,总督楚渡海以征,尽灭其亦思巴奚,蒲氏气焰馁矣。赛尔勒以下一百二十人,首级筑京观于此。”
暴秦、暴秦!李鹤轩心头巨震,琉球之法,师从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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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章 秦法
春天明媚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红漆雕花木窗,映在楚风的后背,也映在二八佳人吹弹得破的脸庞。
“喂,美女,弹首曲子听听?”楚风在书房批阅文件,仍不忘调侃身边侍候的雪瑶。
“如君所愿。”雪瑶坐到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将琵琶拨弄两下,引吭高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雪瑶右手使出轮指,划、拂、扫、撇,速度快得只见虚影,琵琶音调高亢激越,每一个音符都如同金石之音,直可穿云裂石、冲破霄汉,尽是金戈铁马杀伐之音,楚风听了只觉得血脉贲张,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恨不得抛下笔,往沙场征战一番。
这个女人不寻常!一曲终了,楚风摇头晃脑的念叨。自从她到了琉球,春江花月夜、鸥鹭忘机、渔舟唱晚之类的抒情曲从来没弹过,叫她唱歌弹琴,古琴就是《易水秋风》《将军令》《聂政刺韩王》,琵琶就是《十面埋伏》《霸王卸甲》,无一不是应由关西大汉执铁板演唱的慷慨悲歌。
陈宜中为什么送她到琉球?这位丞相大人着意结交藩国王子,连忙果这么个不入流的庶出货色都折节下交,最后在宋行朝覆灭前跑到占城避难……楚风基本上确定,陈相爷是准备把琉球作为避难地啦!
这位陈宜中陈相爷,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大宋行朝覆灭尚有两年,他就提前做了这许多打算,不,以结交占城王子忙果而论,甚至在临安他就做了这方面的准备,真算得上是深谋远虑。然而这些聪明才智不是用在复国大业,至少没全用在复国大业上,却用来自己逃命,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但另一方面,陈宜中誓死不投降蒙元,这一条又让人对他恨不起来,真是矛盾啊!
楚风出神想事的时候,雪瑶也在偷偷打量他。
这位总督大人,年纪轻得不像话,治下的琉球虽然地方不广人口不多,但市面欣欣向荣,军队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无疑是中兴大宋的重要力量……就是平时太不正经,油嘴滑舌的爱占人便宜,但要说他好色吧,自己到琉球也不止一天两天了,他整天吼着什么侍寝,却从来都是喊得凶,否则自己一个弱女子,他要用强,怎能保得清白之躯?
想到“楚总督若是用强”的问题,雪瑶又偷偷瞧了瞧楚风,正巧撞上他发呆的目光,她慌了神,赶紧低下头,脸上早已一片绯红。
楚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美女,为什么只弹这些激烈的曲子,不弹弹舒缓平和的?”
雪瑶放下琵琶,面色肃然,妖娆妩媚之色一扫而空,神情十分郑重:“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朝廷只知南逃,胡虏荼毒中华,江南父老遗民泪尽,贱妾惟愿大人奋发图强,如岳武穆词‘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扫净虏尘、恢复中原,然后功成身退归隐林泉,贱妾再为大人奏高山流水、梅花三弄,以明高洁之志。”
“错了,错了!”楚风微微摇头,雪瑶一时错愕,却见总督大人起身面朝北方:“岂止河洛燕云?斩单于首、封狼居胥,犁庭扫穴廓清寰宇才是我的志向!”
“好个斩单于首、封狼居胥!我李鹤轩找对人了!”窗外有人击节叫好。
王大海领着李鹤轩来拜见楚风:“楚哥儿,这位李先生拿着祝家的荐书,说要到琉球谋个差使。”
“在下李鹤轩,草字松友,拜见琉球总督楚大人!”说是拜见,李鹤轩只是作了个揖。
楚风接过荐书,船场有事,王大海告辞离去,楚风将李鹤轩迎进室内,雪瑶为他奉上一杯清茶。
此女肌肤胜雪、容颜如玉,李鹤轩的眼神在雪瑶身上停留了片刻,端起茶杯小口啜饮,“好香、好香!”也不知是说茶香,还是雪瑶身上若有若无的腊梅幽香。
雪瑶微愠,转身看着窗外的花园,李鹤轩哂然一笑,收回目光,对楚风说:“在下闻得楚总督在琉球开天辟地,做得好大手笔,御笔亲题海东屏藩、天南柱石。故而从表兄处讨了一纸荐书,飘洋过海来投效大人。”
楚风自谦道:“楚某寄身海外藩国,乱世中苟且性命,恐怕让先生失望了。”
“不不不!”李鹤轩连连摇头,“大人之志,刚才已经吐露。以在下看,大人的志向绝非仅仅是斩单于首、封狼居胥。”
“那又是什么?”
“逐鹿中原、鼎定天下!开万世不拔之业,垂千秋景仰之范!”
楚风大惊,现在人人都以琉球为海外藩国,他是怎么看出我有混一宇内的志向?试探着说:“先生谬赞了。不知先生所来,有何可以教我?”
“非为别事,只希望讨个琉球国的丞相来做。”
“讨个丞相来做”,好大的口气!
楚风好整以暇的把玩着茶杯,慢慢问道:“先生所学如何,做丞相可要能服众。”
“文能整肃朝纲、治国安邦,武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李鹤轩一挺胸膛,目光中露出一丝灼热的火焰。“李某精通天文地理、诸子百家,虽不敢自夸张良、姜尚,亦不敢妄自菲薄于管仲、乐毅!”
楚风一口茶差点噎住,他简直想揪住李鹤轩问问是不是看多了三国演义,管仲乐毅自比,张子房、姜子牙自诩,接下来会不会冒出个“卧龙、凤雏”?
想了想,人狂成这样,肯定是有些本钱的,便细问道:“譬如琉球政治,你有什么看法?为何一口咬定楚某胸怀天下之志?”
“秦法!”
“秦法?”楚风一头雾水。
这位大人心机深沉满怀机诈,我说破天机,他居然掩饰得若无其事,李鹤轩更加坚定了投效的想法,一条条“揭露”楚风的“秦法”:
“秦法以苛,刑弃灰于道者;琉球之法苛于秦法,治乱用重典,大人精妙手笔!”
“秦军斩首记功,‘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琉球以人首级为京观,外则畏服远人,内则震慑不臣,大人高明!”
“秦人属水德,水德尚黑,秦军服黑色,战不旋踵;今大宋为火德、尚赤,大元为金德、尚白,琉球居海上,尚黑为水德,水克火、金生水,无论相生相克,均可承宋元之大统。汉军、法官都着黑色,显是要以水德承继宋元,大人问鼎天下的雄心,瞒得了别人,须瞒不过李某!”
楚风被他一顿乱侃绕得头晕,汉军用黑色一为震慑敌人二为隐蔽色,法官穿黑色汉服是为了庄重严肃,怎么这都和五行,什么金德水德扯到一块了?误会也太大了!
李鹤轩见楚风迟迟不语,以为自己说中了要害,得意洋洋的接着说:“历朝历代,以步军北击匈奴千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惟有大秦!大人之法师从暴秦,正是治乱世、御胡虏之道!不过以李某看来,尚有两点不足。”
他举起两个手指头:“其一,法家云,民不知法则畏法,盖天威难测也。琉球政府门前,设专人讲说律法,若百姓知法,则法不能使人畏惧了,此为大人一大败笔!”
“其二,琉球从对岸接人,闽广一带最讲宗族,大家大族稍有不合,便聚众对抗官府,此为第二大败笔!”
第一条楚风是不赞成的,民不知法而畏法?这显然是搞神秘主义嘛,实际上是早期法条粗疏,害怕老百姓知道了法律,钻法律的空子,对于逐渐完善法律的琉球,这显然不成为问题,普法宣传要坚持搞下去。
第二条,关于宗族势力,倒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李鹤轩双目炯炯有神:“推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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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女朋友
西汉初年,高祖刘邦分封刘氏子孙为王,之后这些分封的王国,大的“连城数十,地方千里”,对朝廷皇权构成严重威胁,到汉景帝时候,为了削弱王国势力,景帝采用大臣晁错的建议削藩,反而引发了吴楚七国之乱,七王公然以武力对抗中央,虽然被景帝军事镇压,但汉朝元气大伤是不消说,大大小小的王国仍然存在,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这是因为诸侯王的爵位、封地都是由嫡长子单独继承的,其他庶出的子孙得不到尺寸之地,一个王国地方千里、人口百万,自然有了对抗中央的实力。
元朔二年,主父偃上书武帝,建议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庶出子弟为列侯。这样,名义是上施德惠,实际上是剖分其国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同年春正月,武帝颁布推恩令,于是诸侯王的支庶多得以受封为列侯,巨大的王国随之分崩离析。
我们可以想象,老王爷快咽气了,娇娇怯怯的小妾抱着庶出的小王子悲情出场,“王爷呀,你走了咱娘俩可怎么办呐~~”。
哎呀呀,老王爷心头那个酸呐,心爱的小儿子继承不了王爵,将来不是寄人篱下受人白眼么?青丝红颜的小美人,不是在冷宫里坐冷板凳么?
“咳咳,不能亏了你们娘俩,不是有那什么推恩令嘛,就封小王子为列侯吧,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就是你的封地了。”老王爷随手在地图上一指,王国的封地少了一大片,嫡出王子的脸就绿了一大片——他也没办法啊,庶出的小弟弟得宠,不来和自己争王位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管得着老爸将地盘分给他?再说做得太吝啬,有亏“孝悌”,脸上也不好看呐。
这下皇帝高兴了,原本像恐龙一样的巨大王国,从它身上分出一个个绵羊大的侯国,原本的恐龙也就变成了毛驴大小,再也不会对中央构成威胁啦。
李鹤轩的灵感就来源于推恩令,以各种政策诱使大家族分拆为零散的小家庭,就不再对政权构成威胁。
其一,每户开荒,田地私有的登记上限是一百亩,应该改为三十亩,基本上是一个成年壮劳力的耕种能力,若哪户有超过两名以上成年男丁,则必然自动分家以获得更多田亩。
其二,规定各家族长房和支房、庶出和嫡出有相同的继承权,只要有人提出,官府就主持分割族产。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各家族支房长房一般都存在矛盾,有的矛盾甚至在两三代前就存在了,琉球实行这个政策,任何家族都不可能铁板一块,只要有人提出分家的要求,必然会引发内部矛盾,这时候琉球政府自然居于仲裁者的有利地位,家族便再无力对抗官府。
“好,这个办法好!”楚风一拍大腿,大声叫好。
他听出来了,第一个办法,若一家有父亲和两个儿子,算一家,只能分三十亩地,分作三家,则能到手九十亩地,人都不是傻子,那还不赶紧分家多拿地呀?说不定分了家还要沾沾自喜,觉得钻了政策空子,多拿了六十亩地呢!
第二个办法更是狡猾,充分利用人性的弱点,挑动家族内斗。一旦支房获得和长房相同的法律地位,他们还甘心被长房骑在头上?还不高唱着翻身农奴把歌唱,去和族长抢班夺权?什么长房族长,现在大家都一样了,谁还听你的?铁板一块的大家族,顷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举一反三,楚风甚至想到了更进一步的措施:立法确定以自然人、自然人小家庭为主体的财产法,承认妇女的继承权和独立财产……
李鹤轩还在滔滔不绝的宣讲:“分拆大家,权柄尽归总督阁下,再辅以三策,多造船、广积粮、缓称王,一旦中原有变,大人风云龙虎不可限量。”
楚风晕倒,摸摸自己的鼻子,“李先生认得刘基刘伯温吗?”
“不认识。”李鹤轩莫名其妙。
这个李鹤轩,确实有点歪才,就是中毒太深,满脑子帝王心术,一肚子坏水,喜欢以阴谋论看待事物。琉球治政以质朴不以机巧,以律法不以人治,大环境下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楚风想了想,决定给他做个小点的官,先锻炼锻炼,看能不能改造好。
“李先生,我决定任用你……”还没等楚风把民政科副科长的官位说出口,李鹤轩倒抢着说:“松友不才,尚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李某尚未婚娶,愿得大人侍妾为妻。”说罢,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楚风,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他相信,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打动了这位总督大人的心,但凡有雄心壮志的人,决不会为一女子舍弃贤才;而且自己深通鬼谷神相,那位妖娆多姿的女子,必定还是含苞待放的处子之身!
李鹤轩的要求并不过分。
宋代,侍妾只是男人们的一件玩物,互相送来送去习以为常。苏轼曾将身边的姬妾送人,据说有两妾已经身怀有孕,后来的大奸臣梁师成以及翰林学士孙觌,都自称是苏轼送人之妾所生的遗腹子,苏东坡的正牌儿子苏过,也对这种情形不加否认,反而与梁、孙亲密无间。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更凄凉的是一位名**娘的妾。苏轼的朋友蒋某偶然看见了春娘,大为钦慕,便对苏轼说:“我有一匹白马,愿意与学士相换美妾。”苏学士一想,以名驹换一妾,划得来呀划得来,立刻点头应允。但这消息被春娘听说之后,这个才貌双全的姬妾却不肯,指责苏学士道:当年晏婴尚且知道不能因马罪人,你这个堂堂学士,美其名曰怜香惜玉,却要将人换马!激愤之下,春娘当场撞槐而死。
如同物品一般,在某些人眼中,甚至还不如一匹马,这就是侍妾的命运!
雪瑶闻言,俏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害怕、实在害怕这种被当作物品送来送去的感觉!丞相府中,老妇人待若亲女,丫环下人们都称作小姐,自己也就真以为是相府小姐了,结果被相爷送到琉球,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地位,真的和一只猫儿狗儿没有任何区别。
在总督府处处小心讨好,刚和敏儿相处融洽,现在,又有人向楚风讨要自己了!难道,难道我就摆脱不了被人送来送去的命运?
雪瑶靠着窗台,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楚风的笑脸慢慢隐去,他看看惊慌失措的雪瑶,再看看志在必得的李鹤轩,从嘴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雪瑶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李鹤轩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脸色有些发青:“楚王绝缨会,遂有唐狡舍命相报;杨素不为己甚,成全李靖红拂。大人心怀天下,奈何舍不得一妇人?”
“我不能决定她的命运,”楚风看了看雪瑶,平静的说:“她不是什么侍妾,她是自由的人。琉球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自己选择职业和婚姻。”
李鹤轩面带讥色,慢慢站起身,走向门外:“汉有昭君出塞、唐有文成进藏,大人为一美婢而舍贤人,非雄略之主。”
“昭君出塞,后则有匈奴刘渊开五胡乱华;文成进藏,后则有吐蕃攻陷长安!”楚风的话掷地有声,“我最后说一次,她不是我的侍妾!她要嫁给谁,凭她自己做主!”
李鹤轩回转身:“不是侍妾,那为何住在总督府上?为何在书房操琴奉茶?她是大人的什么人呢?”
这下连雪瑶都支起耳朵,听楚风怎么说。
他只说了三个字:“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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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章 观音下凡
雪瑶牵着敏儿,走在琉球的大街上,第一次觉得,原来自由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醉人。
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楚呆子说什么女朋友,那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和他平等相处的人啦!雪瑶满心欢喜,因为她不知道,“女朋友”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初到琉球,处处小心谨慎,敏儿说这里人人自由,没有什么奴仆婢妾,还以为是小孩子说着玩的;昨天在书房里,楚风说的那番话,雪瑶还以为是哄李鹤轩的呢,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才知道,这些竟然半分不假。
早晨,见敏儿可以自由出入府中,随便到外面玩耍,雪瑶还羡慕的不得了,哀叹自己是展翅难飞的笼中鸟,结果把敏儿差点笑翻,带着她就出了总督府。
仆妇、官家娘子没有一个阻拦的,仿佛本来就该如此,想起以前的自己,即使在丞相府深得老夫人喜欢,也不能自行出府啊!
敏儿告诉她:在琉球,自己有脚,想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决对没人拦着。
这里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雪瑶只觉得琉球的一切都那么可亲可爱,恨不得大声欢呼才好。
只是,琉球什么都好,唯一不顺心的就是那个讨厌的李鹤轩,居然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了,做了个什么民政科副科长,负责登记户口册页。多半是因为楚呆子的那句话“雪瑶是自由人,如果她自己愿意嫁给你,我不会阻止”,他才贼心不死的!
哼,嫁给那种把女人看作货物的家伙,我才不呢!楚呆子,难道我真嫁给姓李的,你就一点不在意吗?雪瑶想到这里,捏着小拳头、翘起红艳艳的小嘴巴,微微发狠。
前面一丈外负责安全保卫的前南少林和尚,现总督卫队队长法华身着便装,正回头观察周边情况,碰巧见了雪瑶亦娇亦嗔的妩媚神态,心头酥麻,全身像过电似的一震,赶紧低下头默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空色色尽为梦幻泡影,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
用了雪瑶带来的药,敏儿的伤势很快就好了,没有伤筋动骨,单纯刀伤只要控制住感染,恢复是很快的。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的给雪瑶姐姐介绍琉球的诸般物事:
“看,他们卖的海盐,是楚哥哥的盐场晒出来的,不用柴火煮,就用太阳晒,每天能出几千上万斤。”
“那边是码头,打渔的船就在那儿靠岸。阿娘带人缝了大网,挂在楚哥哥造的海船上,一网下去,能打几万斤鱼。”
看得出来,小姑娘对她的楚哥哥,那是崇拜得没边啦。雪瑶在相府,天南海北的什么东西没见过?但到了琉球,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东西都新鲜:土人沿街叫卖鹿茸鹿皮,姑娘媳妇大大方方的走到铺子里挑选胭脂水粉,身穿窄袖红衣的警察吹着哨子维持秩序,偶尔有身穿玄色制服,套着钢甲、钢盔,佩刀执矛的士兵,十人排成一列,从街上喊着号子跑过……
jinfeng玉露更不消说,从小被关在陈宜中相府里,大门都没出过几回,就是行朝出海,也是整天呆在丞相座船上,不得随意走动,哪儿见过这么繁华热闹的大街、这么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四颗乌溜溜的大眼睛往左看唯恐漏了右边,往右看又怕漏了左边,恨不得两只眼睛生到左右太阳穴上,好把各种各样的稀奇看个遍。
前面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群人围在一起,不晓得在做什么,几位姑娘想挤进去瞧瞧,又看着那堆水泄不通的人群皱眉头。
法华见状,和另一名卫士耳语两句,两人叫着:“请让一让,让一让。”朝内挤去。
让?凭什么让?看热闹正起劲儿呢!围观的人本不想让,无奈法华二人是积年练武的和尚,虽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七十二绝技”,但一身蛮力非同小可,把这些人挤得东倒西歪,生生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雪瑶和敏儿相视一笑,从这缺口进到人群中央。
只见大路上躺着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一身黝黑显然是做农活晒出来的,满身腱子肉紧绷绷的看起来颇为健壮,但不晓得怎么回事,抱着肚子在地上呻吟打滚。
围着的人不通医道,有人替他揉肚子,有人端着热茶要替他灌下去,有人给他掐人中,不用说,自然没有半分效果,老汉的额头上汗珠流得黄豆大,只怕再这么胡搞,活人立马得变死鬼了。
“停下,都让开,让我瞧瞧是什么病。”事关人命,雪瑶也不客气了,大声叫这些人停手。
“你是什么人?管俺做什么?”于小四脖子上青筋直跳。这地上的老汉就是他爹于老根,两爷子到城里登记田亩,早晨从家里出发,有一碗馊了的剩鱼汤,本来该扔掉的,老爹舍不得,泡在干饭里吃了,哪知刚到城里就犯了病,肚子疼得如同刀绞。
小四虽然常和老爹拌嘴,但心里是非常爱这个父亲的,见这个女子阻拦自己给老爹灌热茶,一下子就火了。
敏儿大声嚷道:“做什么做什么!我姐姐是神医,她叫你们停手!只有她能看好病人!”
围观的人大多认得这位未来的总督夫人,既然她说是神医,想必有些门道,便纷纷劝小四,他也犹疑着问:“你……你能治好么?”
“不一定。”
于小四一愣,只见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指挥几个壮汉,把老爹抬进了路边的茶棚,赶紧跟了过去。
边切脉,边询问小四病因,望闻问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雪瑶就确定了病情:“这是吃了坏掉的鱼汤,引发的急腹症。此处有生药铺么?”
“有、有,就在前面,很近。”
“柴胡四钱,黄芩四钱,姜半夏三钱,枳实四钱,厚朴三钱,茵陈八钱,虎杖八钱,栀子四钱,赤、白芍各四钱,藿香四钱,银花四钱,大黄三钱。煎汤服用。”
见对方傻愣愣的直着眼,雪瑶才想起这一大串药名,恐怕没人记得住,还是自己到生药铺去说吧。
舞弄了大半个时辰,熬好汤药,用竹片撬开于老根紧咬的牙关,给他灌下去,没过多久,病人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脸色也不发青了,显然汤药有效。
雪瑶将方子写在纸上交给于小四:“按方抓药煎服,一日三道,最多五日便能痊愈。今后可要注意了,米饭素菜略放放还能吃,鱼、肉之类的馊了一定要丢掉。”
“你救了俺爹,是俺全家的大恩人,俺小四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于小四眼泪花花的,一下跪倒在地,嘭嘭嘭的磕头。
雪瑶嫣然一笑:“做牛做马?我又不缺牛马。”说罢两手虚扶,待小四起来,就和敏儿携手远去了。
于小四看着恩人远去的背影,脸上有点发热。旁边有人拍着桌子说:“啊呀,刚才光顾着看救人,你们看清楚了吗,好像那位小姐身边的人是南少林的法华大师啊!”
“对对对,他穿了俗服,戴了帽子,你不说我还楞没认出来!”
“我的妈呀,法华大师做伴当,那位小姐定是观世音菩萨下界!”
“不是菩萨下凡,哪来这般天仙模样、这般药到病除的手段?”
这下不得了,一大群人纷纷跪下顶礼膜拜,口中念道:“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雪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菩萨了,她和敏儿到处逛逛,中午就没回总督府,在饭馆子里吃了顿琉球特色菜:清炖大海螺、豆豉蒸黄鱼、红烧鹿肉、溜冬笋、呛蘑菇。
饭后小二撤下碗碟,摆上清茶,大家坐在二楼雅座上看看街面风物,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不得了,快船撞上蛟龙!混天网被扯个大窟窿!”
八十二章 史上第一门火炮
钢棍一端接到圆饼形钢锭的正中央,棍子塞进两头空的钢筒,用木块将它保持在圆筒中央位置,再把钢锭和钢筒接起来,剖面为“山”字型的结构完成了。
张驴儿拿着支长长的细毛刷子,将一些粉末刷到钢筒内部的各个面。那些粉末是碳粉和煅烧过的耐火高铝粘土,打得极细,薄薄的刷到钢筒内,起到隔离、润滑的作用,免得青铜炮和钢筒粘在一块。
钢筒被竖起来,固定到一台特制的水力锻锤下面。
炼铜炉垒在高处,沈炼指挥着几个工人,打开炼铜炉,红热的铜液沿着沟槽流出,从钢筒上端开口浇铸进去。钢筒内128厘米处有一个刻度,比钢柱高8厘米,沈炼看着铜液液面到了这个刻度,便挥下右手中小红旗,工人们关上铜炉,停止浇铸。
等待一段时间,当温度降低铜凝固后,从钢筒开口放进一个和开口大小相当的圆饼状钢锭,平平压在筒内青铜炮的尾部。
冯火山扳下机括启动锻锤,锻锤从空中落下,敲击在钢锭上,巨大的压力传递到青铜炮,比直接锻打受力更均匀。
不需要敲打太久,十多下就行了,取下钢锭,炮尾上有了个饭碗大的凸起——钢锭下侧有这么大个凹坑,锻打过程中红热而柔软的铜就被挤出了这么个形状。
在炮尾凸起处钻眼,拴上铁链子,再把铁链子拴到锻锤杆上,沈炼挥下左手的小绿旗,上游方向的人将水闸开大,河水从导流渠汹涌而下,充沛的动力传递到水车上,有工人扳下了机括,锻锤以千钧之力缓缓提起,将铸造好的青铜炮从钢筒中拔出来。
尽管有碳和高铝粘土粉末的润滑隔离,经过锻打的铜炮和钢筒之间的摩擦力仍然非常巨大,拔出时只听得让人牙酸的滋滋声。这样拔,对钢筒产生了一个拉伸力,产生非常微小的形变,正好与刚才锻打使钢筒略微缩短的形变互相抵消,保持了钢筒的形状不变,投入下一门炮的铸造。
拔出的炮身再用钻床在屁股上钻个眼,作为火门,炮身加工就结束了。
第一个炮身做好,楚风非常高兴,不过还别急着打炮,先做个实验看它会不会炸膛。
填上五斤zha药,再装上实心铸铁球炮弹,雷锁住点燃插在炮尾火门的引线,一溜烟的跑远。
远处一个小山坡上,大家都伏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忽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那铜炮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地上弹起飞到空中两三丈高,又一头栽到泥地里。
良久,四周山谷仍然有炮声轰鸣的回音——这是史上第一门火炮的怒吼,身管武器,敲响了旧时代的丧钟,拉开了新时代的帷幕。
游牧民族倚仗体力优势、马匹优势和特有生活方式,策马奔腾纵横驰骋,把农耕民族的辛苦所得抢掠一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农耕民族的先进生产力、社会组织结构和智力优势,将通过身管武器,全面的转化为军事优势。
身管武器,使一个未经任何训练的汉族农夫,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终身辛苦训练并全身覆盖盔甲的蒙古骑士……
楚风在炮声中想到了很多,他带着人们走上前查看,这炮是平放在地上的,炮弹打出来在地面上犁了老大一条沟槽,泥土翻卷着到处抛洒,炮弹打到土中两尺多深。
炮身斜斜的插在土中,几个力大的士兵上前拔出来,用抹布擦干泥土检查,“报告长官,炮声没有一点裂纹,仍旧光亮如新。”
好!楚风一拍手,这炮最多装药一斤,这次五斤药都没炸膛,以后投入使用是怎么也不会炸膛了。
铸炮用的的圆钢筒内径16厘米,长135厘米,钢柱直径8厘米,长120厘米。铸成的青铜炮长125厘米,口径8厘米,炮管厚4厘米,炮膛长120厘米,青铜比重约9,炮身重约172公斤,合宋制280多斤。
扎实的木料做成小炮车,左右各一个大轮子,炮身下面有铁质高低机,能调整火炮射角,至于左右方向,则推动整个炮车来调整。炮车重百斤,加上炮身总重不到四百斤,不管是马、牛还是骡子,一匹就能拉着长途行军,作战时两名士兵就能推着跑上几百米。
锻-镗造炮炮弹和炮管的游隙为四十分之一,铸造炮约在十分之一,琉球的锻铸合一炮当然还达不到镗造炮那么光滑的内壁,游隙介于两者之间,为二十分之一,八厘米口径,则炮弹直径为7.6厘米——这正好就是手榴弹的大小,将手榴弹拉火管改为引火信管,就能作为开花弹使用。
若发射实心铸铁球炮弹,7.6厘米直径的炮弹,按宋制正好重三斤,于是这种炮被称为三斤炮。
除了实心弹、开花弹,另有一种霰弹。直径7.6厘米,长12厘米的圆柱形薄铁皮筒子,内装数百枚铅珠。
可以试验各种炮弹的威力了。雷家父子三人加上两名徒弟,组成了一个五人炮组,把安上炮车的三斤炮拖到荒地里开始试验。
首先上场的是实心弹。雷洪把牛皮纸包着的一斤装炮用火yao从箱子里拿出来,把火yao从炮口塞进去,用推杆推到炮膛底部。
炮用火yao减少了硝石的比例,爆炸不猛烈,而且火yao颗粒比较大,燃烧就比细粒火yao慢,用于打炮,炮弹就不是被一下子“炸”出炮膛,而是比较平缓均匀受力,给“推”出炮口的,这样就降低了炮身瞬间受力,延长了火炮寿命并保持了精度。
二儿子雷银住拿出一个圆溜溜的铸铁炮弹,从炮口塞进去,用推弹杆按两下,把它牢牢的按在火yao包上面。
三儿子雷银住已经点燃了火盆,把一根长铁签子的前端烧红,等他爹把火炮射角调整好,就将铁签子从炮身后部的火门塞进去。
铁签子刺破了装着火yao的牛皮纸包,红热的铁签一下子将火yao点燃,只听得一声巨响,炮口喷出灰色的烟雾,后座力推动整门炮向后方退去,炮车后面的三角形支撑架在地面上获得了磨擦阻力,炮车退后三四米停了下来。
炮弹是对着树林飞去的,人们沿着轨迹走向三百米外的树林,寻找那枚射出的炮弹。很快,有士兵发现了炮弹,欢呼起来。
炮弹折断了一株小臂粗的灌木,然后继续飞射,打到一棵大树的主干上,炮弹深深的陷入树身,大约有七八寸深,树身木屑纷飞,以炮弹射入点为圆心,向周围炸开头号海碗那么大的一个坑。
雷洪的两名徒弟用铁刷子清理炮膛,再试验了开花弹,当然,开花弹只有宋制一斤二两,且薄薄的铸铁球壳也经不起太大膛压,所以发射用的火yao包就小得多,装药半斤。
开花弹的发火机构为信管:一个软木塞子,中间钻个眼插上药捻子,再把塞子从铸铁开花弹上的圆洞塞进去,因为塞子在球体上稍微突出一点,所以把炮弹放进炮膛时,只要信管朝着炮尾方向放,炮弹就不会在膛内打转,信管始终朝着炮尾并紧贴到发射火yao包上。
发射时,高温火yao燃气把信管点燃,药捻子燃烧四秒后炮弹爆炸——这时候它差不多也该飞到敌人阵中了。
最后试验的是霰弹,两百米外木柱子上绑着的猪成为了牺牲品。
效果究竟如何?反正当楚风再次宣布晚上吃猪肉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呕吐了。
参加试验场执勤任务的李家福事后告诉战友们,至少未来六个月内,不要和他提猪、猪肉以及其他一切容易使人联想到猪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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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章 组建炮兵
仇灭虏骑着高头大马,从马场呼啸而过,把法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有规律的训练、琉球充满生气的社会环境、战友间的互相鼓励,还有现在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让他逐渐从失去亲人的极度痛苦中缓和过来,士兵们发现,永远黑着一张脸的仇副队长,也时不时的有了一丝儿笑容。
现在,把法本甩开老大一截儿的仇灭虏,脸上就挂着一丝儿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总督从泉州搞到一百多匹大食骏马,又从占城买到五十多匹滇马,养在马场中,任凭官兵们乘骑。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琉球没有一个人拥有骑兵训练的经验,侯德富兄弟出身将门,但他们的父亲也是步兵,没马的。现阶段,根本别指望什么马刀劈砍、骑射无敌,只要士兵能骑在马上不摔下来就谢天谢地了。
最初,当然是人人好奇,几百名士兵你也骑我也骑,还得排队才轮得上。不消说,有人把大腿内侧磨破,鲜血直流;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跌破了嘴唇;有人被马撅蹄子,踢伤了腰胯……最多三五天,每天都到马场来的人少了一半,而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总人数超过六百人的陆师,还愿意到马场来跑跑的人,已经不到七十人——大部分是尖兵队的成员。
尖兵是什么?楚大人说的,“尖兵是士兵之王,尖兵队是军中之军!”
从全军遴选的精锐士兵组成尖兵队,如果连骑马都熬不过来,岂不是丢尽了脸?法本和我这两个正副队长,也不要做军官了,自己卷被子回家哄娃娃吧!
如今的尖兵队员额五十名,锦田山幸存者和南少林和尚几乎各占一半,另有七个琉球匠户子弟。
锦田山遗民身负血海深仇,为杀鞑子训练起来不要命;少林和尚们本身就常年习武,同样有全寺被屠的仇恨,所以他们成为尖兵队的主力并不奇怪。
法本是尖兵队长,仇灭虏是副队长,尖兵队的锦田山遗民和少林和尚们,自然各以他们为首领,隐隐分作了两个派系,互相之间咬牙叫劲儿,比谁的骑术好、比谁的武功高。
不过正副队长私人间,相处得并无芥蒂,因为同样有失去亲人的惨痛经历。
法本在马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眼见前方轻松奔驰的仇灭虏,心下有点不平:仇老弟的功夫远不如我,每天还找我讨教功夫呢,怎么骑马这件事,他总比我能干呢?佛祖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间,缘生缘灭皆有定数,莫非仇老弟天生与马有缘?
饶是自幼习武身体精壮,法本的额头,已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觉得,每一次骑马,就是在和马儿搏斗。
这个法本,老是要强不肯请教别人!仇灭虏见他完全是凭蛮力在“制服”马儿,一人一马都累得不行,又好气又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指点:“法本队长,放松点,别把缰绳拉太紧,另外你身子太僵了,不要总担心摔下来,要随着马儿上下起伏……”
法本佛脸一红,照着仇灭虏的方法做,虽然还是不得要领,但实在比刚才轻松多了,胯下那匹全身汗湿的马儿也轻松了。
“仇老弟,你以前经常骑马吧?”
“从来没骑过,全靠自己摸索,”仇灭虏哈哈一笑,“我只骑过驴。”
两人正在谈笑,看见李家福和另外一名战士,推着个架在小车上的粗铜管子,汗流浃背的跑,仇灭虏便和老部下打个招呼:“家福,做啥呢?炮兵就是推小车玩?”
李家福心头那个苦啊。
他是泉州乡下的农家子,一辈子没见过血的,上次楚总督布下“天雷阵”轰死那些大食骑兵,他作为新兵参加打扫战场,满地人肢体和内脏,稀里糊涂泡在血中,着实把他吓破了胆,是新兵中第二个呕吐的人。
听说新建了什么炮兵,不用穿盔甲,打仗还在队列最后面,那炮打得比床子弩还远,李家福立刻报名参加炮兵。本来这炮兵是优先招录弓箭手的,禁不住他软磨硬泡指天划地发毒誓,黄金彪黄大人终于同意了。
原以为炮兵不穿盔甲行军打仗轻松,哪知道炮兵要推着四百斤的炮车到处跑;原以为炮兵不用练习十八般武艺,哪知道炮兵技术更复杂,稍不注意就要挨军官打;原以为炮兵安全,哪知道成军第一天楚总督就告诉他们:炮兵是火力最猛烈的兵种,也将是所有敌人放在第一位的打击目标!
天哪!李家福非常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也不可能再申请调回步兵,只能将错就错做炮兵了,这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
所以当老上司打招呼的时候,他侧转身勉强挤出个笑容:“仇副队好!”脚下不停,和战友推着炮车去远了。
不是说炮兵轻松又安全吗,怎么李家福笑得像在哭?仇灭虏不解的摇了摇脑袋。
李家福确实想哭,这不,推着炮车跑了三里路,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又是发射训练。
前方六百米处一个小小的土包,长宽各两三丈,洒满了石灰,炮弹打上去石灰腾起,有没有命中一眼可见。
经过反复实验,三斤炮的性能已经摸熟了,用实心弹最大射程能到一千五百米,但那是以45度仰角发射炮弹,炮弹受到空气阻力,落下的时候和地面夹角约在50度,试想一下,几乎垂直落下的铁球,碰巧砸中敌人士兵的可能性是多少?而且炮弹直直的砸到泥土中,再也不会弹起来。
只有以25度以下的仰角发射,炮弹弹道平伸,落到地面上,也会弹起来继续前进,能把列阵的敌人打死一长串。
二十五度仰角,射程800米,平时训练则以600米为目标。
先是实心弹急速射训练,十门炮一字儿排开,各炮组轮流上前射击。黄金彪拿着个沙漏站在旁边,沙漏计时五分钟,要求在这五分钟内发射六枚炮弹,至少四枚命中小山包。
每个炮组五人,按照程序,第一名士兵将发射药包塞进炮口,站到炮侧后面去拿下个药包。
第二名士兵用铁杆把药包推到膛底,第三名士兵塞进炮弹,也退回炮侧后去拿下一枚炮弹。
仍然是第二名士兵推弹到膛,然后退回炮侧后,呼喊口令:“预备完成!”
第四名士兵负责瞄准,完成后也要退回侧后,呼喊口令:“发射!”
第五名士兵就立刻用烧红的长铁签子从火门刺进去,炮身一震,炮口涌出大团浓烟,炮车向后方退去。
第四第五名士兵将炮车推回原位,第一名士兵用干拖布压熄膛内可能残存的火星,顺便带出残渣,然后又一次重复上述发射程序。
整个步骤环环相扣,容不得任何闪失,士兵们的动作井然有序,精致、细密,充满了工业时代的美感,一个个炮组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把一枚枚炮弹射向小土包,打得石灰白雾腾起。
想当初,士兵们连怎么用炮都搞不清楚,拿铁签子负责发射的人,畏畏缩缩不敢把铁签子刺进火门;负责装弹装药包的两个人,要么忘记装药包要么忘记装弹,甚至把炮弹先塞进去然后才放火药包,推弹的人居然也不能发现,照样给推到膛底,等发射的人往里面戳铁签子,才发现戳到了坚硬的铸铁炮弹上。
诸如此类的笑话不一而足,多亏了黄金彪骂起娘来叫人狗血淋头的大嗓门和他手上毒蛇般的皮鞭子,新嫩的炮兵们渐渐熟悉了操作程序,基本上能达到训练大纲的要求了。
不一会,轮到李家福的炮组了。只见李家福瞄准,其他几个兄弟动作娴熟无比,这人刚把药包放进去,手才从炮口挪开,推弹杆就伸进炮膛了,前面的人装炮弹,李家福就已经在后面开始瞄准,飞快的摇动高低机上的摇杆,调整射角,待弹药到位,发射口令几乎同时下达。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径直对着土包去了,几乎打到土包正中间!
这是没有膛线的滑膛炮,发射的圆球形炮弹!虽然六百米射程很近,虽然土包长宽有两三丈大,但命中仍然很不容易,前面的很多炮组都是首发未中,调整了射角才打中的!
李家福首发命中,炮兵兄弟们都欢呼起来。他不慌不忙,指挥整个炮组重复上一次的程序,炮弹连珠似的飞向土包。
六发全中!
此时,黄金彪手中的沙漏,刚漏过一半。
李家福一直记得楚总督在炮兵理论课上,先讲了发射步骤分解,然后又讲了发射原理和曲线形外弹道,最后才说的那句话:“炮兵要想保住性命,有两种办法,一是靠前边的步兵兄弟帮你们挡住敌人,二是在敌人的马刀还没砍到你们脖子上的时候,把他们轰成肉渣!”
怕死的李家福从此开始了苦练技术,因为他觉得后面一个办法更好,至少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八十四章 招安的海寇
总督府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后面一片房子已经打好了地基,工人们开始砌墙和立柱。前面搭起个草棚子,新到琉球的女神医就在草棚中替人看视疾病。
草棚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边站一个警察维持秩序,若不是这样,恐怕看病的人都挤破头啦!
景炎二年四月,琉球人口已经突破了一万,只有一座生药铺子、两三个草药郎中,却没有一个好点的医生。现在,这位能“起死回生”的女神医挂牌看病,人们当然趋之若骛咯。
更有些小伙子,没病也装着有病,只为了和貌若天仙的女神医见上一面。
草棚内,雪瑶一身洁白的布衣,正用食中二指轻轻捻动银针,替老婆婆治疗腰疼病。她手上不停,同时默想着心事儿,这个楚呆子,听说我在街上治病救人的事儿,突发奇想就让我开个什么医院。临安城也有行医的女医士,但多为替人接生的稳婆,归于下九流……楚呆子居然愿意让我在外抛头露面,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哼,莫非他以为本姑娘一定要赖在他府上,还非他不嫁么?既然敢放出“婚姻自由”的狠话,我就不信偌大一个琉球找不出个比他强的青年才俊,到时候看他后不后悔!
“哎唷~”一阵呻唤把雪瑶从遐思中叫了回来,老婆婆轻声道:“姑娘,我这背上又酸又涨。”
雪瑶温言道:“感觉到酸涨就有效了。”
金风玉露在旁边观摩:“小姐,这个穴位治腰疼吗?”
“对,这个穴位叫三焦俞,属足太阳膀胱经,外散三焦腑之热。若有腰部疼痛病患,针入四分,先捻动,病人感觉酸涨后,再这般轻轻振动,到病人感觉发麻为止……”
女子为名医的,汉代义妁、晋朝鲍姑,本朝出了个张小娘子更是大大有名,一部《痈疽异方》风行天下,谁说女子不能行医?我偏要做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还要教这两个丫环医术,叫楚呆子看看,我可不是只会鼓琴舞蹈以娱声色的乐伎!更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哎唷唷~麻得很!”老婆婆大声叫了起来。
雪瑶收了针,“老人家且起来走走,看看腰还疼不?”
老婆婆走动几步,惊喜的叫道:“好多了好多了,虽然还是腰疼,但比原来轻快多了。”
“腰疼要长期治疗才能缓解,多来几次就好了。”
“这闺女真是神了,医术又好,长得又俊……”老婆婆点着头,慢慢走出草棚。
金风掀开门帘:“下一个。”
这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捂着脑袋喊疼,眼睛却直往雪瑶身上溜,“神医姑娘,小的脑瓜子疼,请你帮忙治治。”
“哦,脑袋疼,那是焦虑过重,肺气三攻心包经,肝木虚、心火旺,须得下银针治疗。”雪瑶说着转身去拿针盒,娇媚的脸上却浮现出贼贼的“奸笑”。
金风玉露无奈的对视一眼:唉,又有人要倒霉了。
“这里疼吗?”雪瑶纤纤玉指按在头顶,男子只觉全身酥麻,一叠声的说:“是,是那儿。”
哎唷我的妈妈呀!忽然一股难以忍耐的刺痛从头顶传来,男子全身一震。
“别动,你头顶百会穴疼痛,是病入膏肓之相,须得细细诊治。”雪瑶一边说,一边运指如飞,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头顶上被插了长长短短几十根银针,看上去既像个仙人球,又活像个长毛豪猪。
玉露背转身,捂着肚子全身发抖,金风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只见小姐又轻轻拨动那些银针,“病人”就疼得呲牙咧嘴做怪相。
男子浑身冒虚汗,头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赛过衙门里大刑侍候,“神医,神医大人,我一点都不疼了,您能把针取了吗?”
“不行不行,怎么能讳疾忌医呢?”雪瑶又拨弄几下,见“病人”快要晕倒了,才轻轻一拂,五指如幻影般划过,行云流水的将针全拔了出来,还柔声叮嘱:“若是没痊愈,下次还来啊,头风发了不是玩的。”
“好了好了,一点都不疼了。”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抱着头夺门而出,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雪瑶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阵大笑,金风玉露崇拜的看着她:雪瑶姐姐,真是太厉害啦!
“咦,你也生病了?”看见进来的是那天给自己磕头的于小四,雪瑶有点奇怪。
“不不,我、我这个、这个蜂蜜是我在山脚采到的,送给你!”于小四脸红红的,放下个瓦罐,飞快的逃走了。
原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雪瑶的眼眶有点发红,脸上的笑容绽放如花。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闯进来三个赳赳武夫,当先一个大汉身穿“好个美貌的小娘子!却在此装神弄鬼行什么医?不如跟了本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宋末潮汕一带有海寇陈家五兄弟,分别名为懿、义、昱、勇、忠,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号称陈家五虎。
宋元双方在两广、江浙连番大战,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漫山遍野,张世杰数千兵船遮天蔽海,蒙元方面唆都、董文炳、阿剌罕、阿里海牙等四路铁骑往来纵横,又在杭州重整水师。这下海寇们根本没了生存空间,要么受宋招安,摇身一变成官兵,要么投降鞑子做汉奸,若是还想做天不管地不收的逍遥山大王,宋元任何一方伸伸手指头就叫你灰飞烟灭。
以形势而论,陈家兄弟本想投靠蒙元,无奈地处广东潮汕,文天祥志图恢复江西,正在赣、闽、粤交界一带厉兵秣马,堵住了陆上通道;张世杰海上行朝水军从泉州到潮汕,充塞海面,挡住了海路。没得法,卖国无门的陈家五虎只得暂时投靠宋朝,至于将来形势变化后怎么办,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今国家残破,只要义军来投,陈宜中都授予官职,陈家五虎便华丽转身当了朝廷命官,最小的陈忠,也做了正六品的忠义前军指挥使、昭武校尉——想当年岳爷爷初战告捷擒获两名贼首,才授官从九品的承信郎呢,陈忠刚从军就是昭武校尉,比岳爷爷都高出一大截儿。王朝末世,国家名爵不值钱了。
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朝廷派自己带着百十人来守这鸟不拉屎的澎湖岛。澎湖远离大陆海岸,此时不管商船海盗还是朝廷水师,向例是沿岸航行,只有打渔船偶尔到澎湖歇歇脚,直把陈忠憋得嘴里淡出鸟来。
听说琉球繁华,想来瞧瞧,偏偏朝廷发下公文:琉球乃大宋海东屏藩,各军不得上岸骚扰,违者定斩不饶!
陈忠又熬了几个月,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是海寇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想我到琉球走一遭,难道朝廷真会把我头砍了?便趁着风和日丽海面浪低,乘上海船,不到三个时辰便走了一百里海路,来到琉球。
亏得他有点小狡猾,防着被朝廷知道,待远远看见琉球,便把船在一个偏僻港湾里泊下,只带着两个随从上了岸。
呵,这里真是个神仙福地!虽然城市不大,买卖却很兴旺,酒楼饭馆茶社一应俱全,在酒楼里喝了个半醉,陈忠又走到街上四处乱逛,发现一个草棚子门前排着一大群老百姓,人人都说什么女神医。
女神医?倒要瞧瞧她是美是丑。仗着酒劲,陈忠撞进草棚,一见雪瑶的娇媚面容、婀娜身段,他顿时酥了半边,出言调戏。
雪瑶在行朝丞相元帅见得多了,哪儿在乎这个小小六品武官?只奇怪琉球从无朝廷官员,这人从何处冒出来的?
陈忠看着雪瑶,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个美人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挠人心魄,他嘿嘿一笑,就要上前来抱雪瑶。
这大汉如此蛮横!雪瑶花容失色,往后退去,金风玉露两个小丫头奋不顾身的挡在前面,大声喝道:“什么狗东西,到我们小姐面前撒野!”
“哟呵,还有两个小美人,都和本将军一块快活去吧!”陈忠哈哈一笑,伸手来抓两个粉妆玉砌的小丫头。
“住手!”门外维持秩序的两名警察,终于推开陈忠随从的阻拦,冲进棚中,他们身后,又来了好几个警察。
门外,刘喜也带着几名警察赶来,听说琉球出现身穿朝廷官服的人,警察们都留了意,一些人去通知刘喜,另有好几个人跟着过来了。
几个庄稼把式,穿身红皮唬得住谁?陈忠和两名随从都是经年累月厮杀拼出来的,哪儿在乎这几个警察,几家伙把他们拨得东倒西歪,一双魔手朝雪瑶胸前抓去。
眼见雪瑶就要受辱,马尚义急了,从地上挣扎起来,合身扑过去。他是分派在这里执勤的警察,亲眼看到雪瑶医好了无数百姓,又兼花容月貌、待人和气,在他心中,简直就是高贵的女神。
怎肯让女神在自己面前受辱?!马尚义扑过去的同时,大喝一声“停手免死”,从腰间拔出腰刀,朝陈忠后脑劈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八十五章 毁尸灭迹
陈忠酒后脑袋还有点晕,听背后有人叫、接着是砍刀破空声,便回转头。
马尚义这一刀并不是要人命的,手上留了力,见对方停下手,就收了力,刀锋停在陈忠脖子上:“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往法科走一遭!”
哼哼,竟然敢拿刀指我!陈忠眼睛里凶光一闪即逝,忽然脚下一滑,向旁边倒下,脖子离开了对方的刀锋。
琉球的警察,只是招募的平民,经过一些粗浅训练,用以维持治安还行,但都没见过血,没有临机反应的能力,马尚义见对手突然跌倒,心下一愣,握刀的手僵在空中。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陈忠手搭着刀背一抹一旋,就从马尚义手上抢下了腰刀,脚下连环抢上,刀锋贴在肘上一记反割,抹到了陈忠的脖子上!
鲜血如泉涌,溅射到草棚内各处,也溅上了雪瑶洁白的衣裙。马尚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敌人,身子软软的朝地上倒去。
他至死也不明白,区区一个调戏妇女的纠纷,竟然会有人为此杀人害命!他已经习惯了琉球相对安定的秩序,但他还不明白,如今人命贱如草的乱世中,很多自恃强大的人都不服这个秩序,想挑战这个秩序。
陈忠作为杀人如麻的海寇,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刚投降朝廷就得到正六品官职,他目空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强大超越一切,至少远远超越琉球,杀个把人,便如杀只鸡,有什么大不了的?投降朝廷前,我杀的人还少了?
雪瑶扑到马尚义身边,想为他捂住喷溅鲜血的伤处,但颈动脉的伤口怎么也捂不住,鲜血如泉水般噗噗流出,伤者的瞳孔变得散大……
另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只呆了一瞬息,右手立刻将腰刀拔出,左手将挂在胸前的铜哨子塞进口中,“滴——”拖着颤音的哨声凄厉而绵长。
这是紧急情况的信号!刚刚赶到草棚外的刘喜,和另外五六个警察,纷纷抽刀出鞘,涌了进去。
附近听到哨声的警察,都是一愣:这是琉球规定的最紧急状况的信号!按照规定,他们马上往哨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同时吹响了自己的铜哨。
如接力赛一般,哨音越传越远,凄厉的哨声响彻整个琉球城,不仅警察,一小队负责城市执勤的士兵,也全副武装朝这个方向前进!
陈忠和两名随从,想往外冲,被六七把出鞘的长刀逼住,却正好挡在了刘喜等人和雪瑶主仆之间。
金风玉露两个躲到桌子下面,雪瑶悄悄移动脚步,向门口的警察们挪去。
外面来援的警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队身穿钢甲、手执长矛的精锐士兵!陈忠突然退后一步,右手掐住雪瑶的脖子,左手将刀横到她柔弱的颈上。
“放开条路让我走,否则杀了这雌儿!”
刘喜犹豫了。血泊中的马尚义,显然不活了,放这贼徒走,怎么和楚总督交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不让他走,害了雪瑶姑娘的性命,雪瑶可是琉球人的神医、救命活菩萨啊!
左右为难,持刀的手不再坚定。
陈忠见状大笑:“还不让老爷走,这雌儿的命就要没了!都起开,让老爷走路!”
雪瑶右手往头上轻轻一拂,将青丝略微拢拢,娇柔妖媚的神态让陈忠为之一醉,忽见银光略闪,持刀的手从臂弯到指尖麻得像不再属于自己,“当啷”一声刀落到地下,雪瑶如游鱼般滑到了警察群中。
两三支长矛、五六柄腰刀团团逼上,陈忠还想拼个鱼死网破,人群中一道明艳的剑光灿若朝霞,后发先至,比刀、矛都快上许多,陈忠还没来得及用另一只手捡起刀,那剑光幻出一道光圈将他圈入,一闪,再闪,霍地一下又消失不见。
法华傲然而立,剑已回到鞘中。
不知怎的,陈忠手脚不听使唤,魁梧的身子轰然倒地。刘喜等人大惑不解,良久才看见陈忠肩井、手腕、膝盖冒出细细的血痕,才知道法华一剑,已将敌人六处关节刺破!
两个随从相顾赫然,漫说法华的剑术,就是刘喜等人一大堆长枪利刃,也不可能打得过啊!只好束手就擒。
刘喜拿着麻绳上前捆绑,这才看见陈忠左手肘底斜斜的插着一枚锋利的银钗,原来,雪瑶突然拔出头上银钗,刺入陈忠肘底曲池穴,将手臂麻筋刺破,自然麻疼难当。
怪不得陈忠突然拿不住刀呢,原来如此!刘喜将银钗双手奉上
直到被捆成大粽子,陈忠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脚软筋全被挑断,今后已是废人了!从来都是自己杀人如割草,现在更身为大宋朝的六品武官,琉球人竟然下此辣手?!他简直不敢置信,惊骇的大叫起来:“我是潮汕陈家的人,我是大宋朝的忠义前军指挥使、昭武校尉,你们杀官造反……”
暴虐者最懦弱,他们妄图用暴力掩盖内心的虚弱,但当失去力量之后,便暴露出了卑怯的本质。
警察们将陈忠如拖死狗似的拖到了法科,一路上拳打脚踢是不消说了,琉球汉民们见一个身穿大宋朝六品武官服色的人,被警察捆绑了在街上拖着走,人人惊诧莫名:在以前,兵荒马乱中六品武官就算杀了个把低贱的匠户,官府也多是装聋作哑,如今却是犯了什么事,惹得警察们大动肝火?
便有人上前询问,警察们人人悲戚,说了详情,一传十十传百,霎时传遍了琉球城。
人人心头都有一杆秤,当此时不由得上下掂量:楚总督的琉球自治政府,以保境安民为要,视百姓生命为第一要务,为了一个郑发子可以飞兵六十里灭土人一族;大宋朝廷官员,忠臣义士虽然不少,更多的却是“文官爱钱,武官怕死”,平时残虐小民,战时投降鞑虏,于百姓全无益处。
琉球数次出外征战都无人死亡,现在却被大宋的朝廷命官杀人害命,如此看来,大宋朝廷和琉球政府,哪个更好?
法科长张广甫左右为难,杀伤人命,按律当斩,这是不需废话的,若是个土人,就算是琉球汉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作出处斩的裁决;但这毕竟是朝廷的六品武官,在临安时小民要给他磕头下跪的呀!
张广甫,说到底在一年多前还是临安船场的帐房师爷,从帐房师爷到琉球政府的法科长,思维方式上的转变,最多完成了一半,他还不敢独立承担处斩朝廷命官的责任。
捆在地上的陈忠瞧见公堂上黑衣法官的犹豫,更加嚣张了:“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张世杰张枢密麾下指挥使,害了我,四位哥哥定要替我报仇,踏平你们琉球!”
警察们持刀围住他,眼睛里喷出火来,若不是琉球法令严格,他们早一刀劈了这混帐王八蛋。
幸好,楚风、王大海、侯德富,琉球的副科长以上官员陆续赶到了,张广甫松了一口气,将他们迎入后堂。
这是琉球第一起杀人案件,还涉及了朝廷命官,自然要开会讨论。
李鹤轩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激动,他明确意识到:机会来了。
到琉球,本以为能大展拳脚,结果给了个民政科副科长,专管登记户口册页,手上没有半分权利,而且琉球官员自成体系,全是当初临安船场的什么把头、师爷,对他这个外来人自然有着排斥心理,想要搞点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趁机抓权的手段,也没得丝毫机会,真是闷煞人也!
为什么总督大人拒绝将雪瑶赐予我,又说什么“她若是自愿嫁给你,我不阻拦”?做正妻不比连妾都不如的侍女好?李鹤轩相信雪瑶只是在总督大人面前故做姿态,免得惹怒大人,但她心头定是千肯万肯的,只消自己加把劲儿,抱得美人归貌似并非什么难事。
果然,楚大人居然将美人儿放出府搞什么医馆,开玩笑,女子行医抛头露面干什么?不是给李某人创造机会么?楚大人这般作为是何用意?
是了!不用我,怕错过了贤能;用我,又对外来户不放心。便拿个有职无权的民政科副科长来搪塞,又用雪瑶若即若离的吊着我,待考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定夺!
好个楚风楚大人,使的美人计,玩的帝王心术,真真是外表忠厚、内怀机诈!
自以为想明白了,李鹤轩对楚风的“高明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干了一个月的民政科长。
现在,表现自己价值的机会来了!他想好了对策,摩拳擦掌等着一鸣惊人。
张广甫瞧瞧楚风脸色,正在发言:“咳咳,这人按律当斩,不过他终究是朝廷命官呐,我看,还得楚总督拿个主意。”
王大海也有点犹豫:“是不是上个折子,请示行朝再作打算?”
楚风摇摇头:“不必请示,杀人者死!”
“对,总督大人明鉴!”李鹤轩施礼说道:“此人四肢尽废,和琉球的仇怨结得深了,放他走,是养虎贻患!”
“他还有四个哥哥在张世杰手下任职,如放他走,难免引来报复,不如一刀杀掉,琉球人不说,谁知道?”
楚风饶有兴趣的问:“那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呢?”
李鹤轩以掌作刀,向下一切:“杀人灭口!”
“那他带来的船呢?”
“毁船灭迹!”
“陈忠从澎湖来,澎湖驻军必然晓得他到琉球,连人带船失踪,澎湖兵到琉球一问,今天的事尽人皆知,如何瞒得住?”
李鹤轩眼中凶光毕露:“澎湖驻军不过两百,汉军发兵过去,统统杀掉,以绝后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八十六章 陈家五虎
“嘿嘿,真是个好主意!”楚风怒极反笑:“若是张世杰遣人来琉球查问,我们便再把他手下十万大军全杀光?且不说你这主意的可行性问题,就是枉杀无辜,我就做不出来!”
陆猛对此非常赞成:“陈忠犯罪,固然该死;他手下兵士未曾犯罪,不能枉杀。”
凡是李鹤轩的建议,匠户出身的琉球官员一向联合反对,而且这次楚总督挑明了态度的,王大海、刘喜等人自然乐得出言附和,连一向不关心政治的曲海镜也难得的发了言:“不同于蒙古鞑子、山越人莽岳部落,这些人是全民与我为敌,自然应该以敌相待。琉球驻军是朝廷军兵,自然也是汉人,与我们同文同种,甚至还是抵御鞑子的盟友,怎能因一人犯罪而株连无辜?”
侯德富更是揶揄道:“以李副科长的见解,若是琉球有人在对岸犯了罪,朝廷便该出兵剿灭我们了?”
众人一席话说得李鹤轩无地自容,垂下头去,只觉得脸上发烫。
张广甫探询的目光停留在楚风脸上:“总督大人,这个陈忠?”
楚风面无表情:“依法办理。”
得了总督的训示,张广甫如吃了定心丸,回到大堂上,立刻下了判决:陈忠以杀人罪处斩;两名随从持械拒捕,抽五十鞭,驱逐出境。
刑场上,马尚义的父母妻子都已等在那儿,他们要亲眼见到杀害亲人的凶手伏法。不少街坊邻居也跟着来了,他们想看看,琉球是怎样处置杀害了她的子民的凶手。
陈忠全身瘫软,像条癞皮狗似的被拖到了刑场,六品武官的戎服在地上拖成了烂布条。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兀自大声叫喊着:“老子是朝廷的昭武校尉!老子五兄弟就是陈家五虎……”
“省省吧,没用的。”行刑的法警一刀背敲到他头顶,“看看那边的京观,有大食的什么亦思巴奚骑士,有琉球的吃人部落,还有汉奸的人头,很快你的脑袋也要被放到那上面了。”
京观!真正的京观!陈忠的瞳孔猛的一缩,心如死灰,再没有力气叫唤了。
就是穷凶极恶的海寇,如陈家五虎之流,也没敢把人头筑成京观,琉球人居然真的这么干了!现在,陈忠对自己的命运,已不报任何希望,他明白了:琉球律法的尊严,绝不能随意挑战。
悔啊,为什么进琉球没有从这个方向走?如果早看到了这些京观……
行刑完毕,陈忠的头颅并没有放到京观上,因为马尚义的哥哥将地上还骨碌碌滚的人头抢到手中:他要把仇人的头颅供养灵前,以告慰弟弟的在天之灵。
持械拒捕的随从,也被扒光了衣服,拖到刑场上狠狠抽了五十鞭子,法警们恨他两个为虎作伥,间接害死同僚,下手毫不容情,鞭鞭到肉、鞭鞭见血,打得两人鬼哭狼嚎,好不容易熬过刑法,押着他们上船,剪式船跟着,一直驱逐出琉球。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
有人咂舌道:“朝服斩于市,今天看到稀奇事了,往日在临安可从没见过。”
旁边的白胡子老头大概念过几本书,摇头晃脑的道:“为升斗小民而斩朝廷大员,楚总督的气魄非同寻常呐!”
于小四去钢铁厂买铁铧犁,顺便给恩人送蜂蜜,遇到这样大事,便一直留在城中听消息,听得这些人议论,他在旁边问道:“警察不过是个衙役,杀了衙役要拿六品官抵命,啧啧,莫非琉球人的命比别处值钱些?”
老头呵呵笑着把他肩头一拍:“小伙子,你说对了!琉球汉人的命,确实比别处值钱些。你没看见那些警察?你家猫儿狗儿不见了,他们都替你找去,只要不犯法,待你如衣食父母;土人稍微犯点事,轻则呵斥,重则鞭打。如此看来,琉球的汉人不仅比在临安时值钱,也比同在琉球的土人值钱。”
于小四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走了一段路,见天色渐渐暗了,才想起来:糟了,忘了去钢铁厂买铁铧犁,回家还不被老爹臭骂一顿?
“啊哈,这是个什么东西?”敏儿从学校回来,到后花园房中找雪瑶姐姐,看见雪瑶书桌上放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小钢筒。
这东西比大拇指略粗,比中指略长,看上去精致漂亮,在桌面上敲一敲,中间是空的。是什么呢?敏儿挠着脑袋想。
雪瑶笑盈盈只管弹琴,由着她把玩,故意不告诉她那是什么。
敏儿把玩一会儿,发现钢筒的一头可以旋转了拔下来,轻轻一磕,落下个小纸卷,纸张柔软而有韧性,展开了一看,是张三寸宽、五寸长的字画,工笔画着雪瑶的形貌,旁边有字,敏儿性子聪慧,加上父亲曾教过她认字,现在上学不到一年已经识得千把个字了,便念道:
“雪、什么,这个字多半是瑶吧?女,生于开庆元年七月初七,身高一米六五,瓜子脸,肤白……咦,奇怪了,最末还盖着印文,琉球政府民政科。这是那个姓李的坏蛋送给你的吗?把他那民政科的大印都盖上了。哼,一个副科长很了不起吗?我去叫楚哥哥画了画儿,盖上总督府的大印送给雪瑶姐姐!”
敏儿越说越离谱了!雪瑶脸上绯红:“什么画儿呀?这是总督新近颁发的护照,凭此证明为琉球居民,享受政府的保护和关照,因此名为护照。要随身携带以证明身份,走在街上警察要盘问检查的,大概和以往的通关文牒差不多吧。”
敏儿叫道:“怎么不给我发一个?楚哥哥真偏心呐!”
雪瑶气不过,在敏儿鼻子上一刮:“什么偏心?小小年纪就会瞎想!这是年满十六岁才发放的,等下半年你就能领到啦。”
以前,琉球居民全为临安匠户,互相之间熟识,土人来贸易、干活,肤色面容语言都很容易辨认,楚风没有想到身份证明问题。
现在从对岸接运移民,生面孔越来越多,如陈忠之流,换了平民服色,走在街上谁能认出来?无形中给汉奸、探子留下个漏洞。而且占城方面也一再要求到琉球通商,将来必然会有外国商客往来琉球,也需要管理。
于是楚风设计了护照。这时候还没有塑料,一般的纸张容易朽坏,便以柔软而结实的鹿皮,硝制分层后制成薄薄的鹿皮纸,做成护照。
正好李鹤轩工笔画画得不错,计策不被采用,又被琉球官员排挤,他正在沮丧呢,楚风请他负责制作护照,就又打点起精神要露一脸,区区几笔就在护照上画的惟妙惟肖,十分传神。又招了几个有绘画底子的学徒,每天能填、画五六百张护照,用不了半个月,就能为琉球的成人都颁发护照。
到时候,就要求成人出门必须携带护照,以便街面上的警察盘查。为了让人们能方便的携带,楚风又命钢铁厂做了很多钢制小圆筒,两厘米粗、十厘米长,护照卷成卷儿正好装进去,钢筒头上还钻着小眼,可以拴绳子、丝带,挂在腰间或者脖子上,方便携带。
不仅警察要查护照,各厂矿招人、旅客住店老板都要负责查看,若是被警察查到没有护照,老板要挨罚款。
又在码头设立海关,由财税科、警科双重管理,一则对进出口商品征税,二则给入境人员颁发临时护照——这就是薄薄一张纸了,假如搞丢了、弄坏了,自己倒霉去吧。
土人也通例,发放临时护照。
为防范陈家可能的报复,除了护照,琉球方面还采取了几条措施:一是向行朝上书,说明情况,由陈宜中出面,请张世杰约束陈家五虎;二是在南北方向两座山头设立瞭望台,昼夜观察敌情;三是每日城中巡逻的部队,由两个班增加到六个班,在盐场、琉球城、钢铁厂之间的大路上往来巡逻;四是调回一艘剪式船,在十五海里的距离上巡逻,和原来在近岸打渔的剪式船,形成内外双层海上预警。
坚持原则不等于傻瓜。琉球政府不滥杀无辜,但也同时命令汉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任何时候,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潮阳城外,陈家五虎营寨。
“哗啦!”空酒坛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陈懿红着一张脸,已经喝了不少酒,他拿着手中的公文念道:“大宋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晓谕尔等知悉:陈忠不遵军令,妄自行事,于海外藩国擅作威福,杀伤人命,其罪当斩。即刻将澎湖驻军撤回,切不可妄自生事,违令者斩。”
陈懿读罢,气得一张脸青绿,陈义、陈昱、陈勇同时站起来:“陈宜中欺人太甚!”“就反了罢,投了鞑子一样做官!”“陈宜中这奸臣,好没道理!”
“反?待该反的时候就反!现在,还不是时候。”陈懿顾忌着潮阳城中的知州、安抚使马发,他手下的摧锋军素来敢战,陈家海寇还远不是朝廷经制军队的对手。
几兄弟不服道:“大哥,难道五弟的仇就这么算了?”
“谁说的?”陈懿走出帐外,咬着牙齿向琉球方向望去,“我要琉球人老幼不留,为五弟陪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八十七章 弹长铗兮斩巨鲸
“射蛟龙咯,射蛟龙咯!我要看射蛟龙!”听说要出海捕蛟,虎子拍着胖手,缠着姐姐去求楚大哥,带他们出海看稀奇。
管家汤大娘捂着心口,脸色有点发白:前两天斩了朝廷的指挥使,今天又要出海斩蛟,那蛟龙是龙王爷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凡人能惹的?撞破渔网就要斩蛟龙,这位总督大人好大的官威!
她哄着虎子:“蛟龙呼风唤雨,凶得很,小少爷就别闹了,危险得很……”
虎子已经十三岁,学校里长了不少见识,早就不是几句话就能唬住的小孩子了,大声叫道:“跟楚大哥在一块,有什么危险?我才不怕呢!”
“蛟龙拨云弄日,水气蒸腾十余丈,一口吞你这样的小孩,百八十个都不嫌多,不怕吗?”楚风呵呵笑着从门外走来,伸手就揉虎子的肉头。
小家伙脑袋一偏,楚风手落空了,见虎子挺挺胸膛,头顶已到了自己鼻子高。
虎子撅着嘴嘟哝:“我是大人了,楚哥别动不动就揉我脑袋,那是和小孩子打招呼的。”
哟呵,到了叛逆期?楚风心头一笑:当年自己不也这么过来的吗?虎子,终归要长大,不会永远是个小孩子。
“虎子想看捕鲸,就一起去吧。敏儿呢?”
“楚大哥要去,我姐她能不去吗?”虎子口无遮拦,敏儿急了,一把揪住他胖胖的耳朵,疼得他呲牙咧嘴做怪相,求饶道:“好姐姐,别扯了,再扯我耳朵和猪八戒差不多啦!”
楚风暗笑,刚说他长大了,现在看,还是个怕姐姐的小孩子嘛。
登上外海巡航的虎号剪式船,虎子更高兴了,因为这船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水兵们没事就围着他开玩笑,特别是舰长李顺,从爷爷那辈就和王大海家世交,这会儿更是拉着他问长问短的说笑。
水军发展很快,一月一条船的速度下水,提拔自然也就快,唐浩已从水兵班长升作了副舰长。他拍着虎子的肩膀笑道:“虎子,成大人了吧,哥给你说房媳妇,好不?”
虎子脸红的像大苹果,扭扭捏捏的不肯答话。
水兵们轰的一下笑起来了,有人大声说:“唐副舰,您还是把翠翠姑娘的泡菜坛子补好,再来替虎子兄弟说媳妇吧!”
这下轮到唐浩脸红了,他一扬鞭子:“那个猴崽子嚼舌头呢?想吃鞭子了?”
“今天楚大人就在船上,唐副舰公报私仇,咱告他去!”“噢~噢~唐副舰公报私仇喽!”水兵们像群猴子,嗖嗖的爬上桅杆,唐浩追这个跑了那个,追那个又跑了这个,偏偏水兵们还不停的说着“翠翠和泡菜坛子不得不说的故事”,气得他想揍人。
李顺出来喝道:“楚大人在船上,你们闹什么呢?皮痒痒了?甲板列队!”
甲板列队,这是正式军令,可容不得开玩笑,水兵们知道轻重,赶紧收起脸上笑容,小步跑着到前甲板列队,“一二三四”的报数。
楚风坐在官厅中,听得外面人声,奇怪的问:“翠翠和泡菜坛子,是怎么回事?”
萧平在官厅中侍候,赶紧答道:“回总督大人,翠翠是泉州移民,那次上船吧,遇到蒲家兵船袭击,情况紧急,唐班长喝令百姓抛弃辎重,轻装快速上船。翠翠姑娘抱着个泡菜坛子,被他一把夺过扔到海里了。这之后又不晓得是咋回事,他们两人好像对上眼了……”
楚风笑笑,低头继续批阅公文。今天旬日,别人可以休息,他不能休息,学校培训老师,汉军的火器操典,几个工场的技术进步,琉球的各项制度,这些东西每样都要亲力亲为,没人可以替代的。
“左前方三十度,十里,发现鲸群!”瞭望手居高临下,发现远处鲸鱼喷出海面的大股白色水气,立刻叫了起来。
敏儿立刻从船舱跑了出去,和虎子一块儿趴到左舷扶手上:“哪儿?鲸鱼在哪儿?”
船头,李顺命令舵手向左打舵,虎号轻盈的船身向左侧微微倾斜,在海面上画了个漂亮的圆弧,转向鲸群追去。
剪式船抢占了上风位置,海风鼓满了船帆,乘风破浪速度超过十三节,很快追上了鲸群。
唐浩在船首,指挥水兵们做好准备工作。那里摆着一门三斤炮,与陆战炮略有不同,它的炮车不是两个大轮子拖个尾巴,而是四个小轮子,炮车上还拴着好些绳索,把它固定在甲板上。
水兵们先松开绳索,让炮车能略微移动,再塞进发射药包,捕鲸可不能用实心圆球弹,而是在药包上压个圆木块以封闭火药燃气,最后把一枝捕鲸叉插进炮膛,捕鲸叉尾端系着丝麻混编的缆绳,可以承受数万斤的拉力。
被船追上,鲸群加快了速度,躲避着这艘人类驾驶的怪物。
唐浩操作这门专用的捕鲸炮,调整炮架对准斜下方的一头大鲸鱼,喝令:“开炮!”
水兵将铁签子插进火门,火炮颤抖着发出怒吼,火药燃气推动着圆木块,也推动着捕鲸叉飞出炮口,捕鲸叉拖着长长的缆绳,向鲸鱼飞去。
唉,可惜了!捕鲸叉几乎是擦着鲸鱼的身体落到了海里。
炮车发射后由于后座力,向后方退去,只一小截儿就被绳子牵住了,水兵们把它推回原位。
唐浩正在懊丧,听见背后有人说:“捕鲸叉拖着缆绳,弹道不规则,一次没打中再来二次嘛,可以放近了打。”
楚总督笑盈盈的,用眼神鼓励他。
唐浩点点头,等水兵拖着缆绳将捕鲸叉收回来,又装回炮膛。
这一次,他不着急发炮,等船追上鲸鱼,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这次你跑不掉了!唐浩一声令下,火炮的轰鸣声中,捕鲸叉如长了眼睛,直直的奔着鲸鱼去了。
打中了!船上的人欢呼起来。
锋利的捕鲸叉刺入身体,“兀——”鲸鱼发出痛苦的悲鸣,翻滚着、挣扎着,但火药推动的捕鲸叉动能惊人,刺穿了它厚厚的皮肤、刺穿了它厚实的脂肪层和肌肉、刺破了动脉和内脏,海面上涌出大团鲜红的血……
敏儿不敢看了,悄悄回到官厅,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吓人。
船头的人,痴痴的看着这雄壮而又血腥的一幕,心灵上受到极大的震撼。
如此巨大的海兽,曾经是人类仰望崇拜的对象,架着小渔船的人们甚至对它顶礼膜拜,祈求它不要撞翻小船,但在掌握了科技的力量后,人类猎杀强大的海上霸王,竟是轻松得像在自家后山套一只野兔。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很快,失血过多的鲸鱼停止了挣扎,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水兵们来到船尾,这里经过了改装,为捕鲸设计了专门的装置。
水兵们乘着小艇,把粗大的缆绳套到鲸鱼身上,然后打开船尾巨大的活门,放下海面成为一道斜向滑坡道。
二十名水兵一起转动绞盘,收紧缆绳,经过杠杆原理放大的力量,把鲸鱼慢慢拖上斜向滑坡道,最后拖进特制的大舱室,看似阔大的舱室,一头鲸鱼就塞得快满了。
这个时候越发感受它的巨大。整个身子有十三米长,十分肥大,仅仅是身上的鳍肢,就有三个人加起来那么长!
水兵们啧啧惊叹:“这个东西,怕不有五万斤重!”“连龙王的二太子都打死了,咱们不是跟闹海的哪吒一般了么?”“妈呀,一不小心,咱做了回天兵天将!”
敏儿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心,也下到后场来看看,她有点害怕的摸着鲸鱼湿漉漉的身体,只觉得楚哥哥太厉害啦,连这么大的鲸鱼都能打了来。
虎子没来看鲸鱼,他一直待在船头,缠着唐浩问长问短,还轻轻抚摸着青铜炮略略发烫的炮身。男孩子,天性是喜欢兵器的。
唐浩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刚才那一下露脸,自己就成了世上第一个炮打鲸鱼的人啦,他讲了三斤炮的性能,骄傲的问:“虎子,这炮怎么样?”
“好、好!太厉害啦!”虎子眨巴着圆眼睛叫道:“要是每条船装上几门炮,敌人的船还在一里外,就要被打成碎木片。”
楚风刚从后舱回到船头,闻言笑道:“几门炮?一条军船少则三十门,多则上百门炮,这样的三斤炮,是最小的哩。”
“吹牛吹牛,楚哥不羞!”虎子觉得一门炮就够厉害了,一条船装上三十门,那一次得打死多少鲸鱼啊?
“哈哈哈哈,”唐浩笑了起来,正要和虎子说,突然想起那是军事机密,不能外泄,就探询的看看楚风:“总督大人,那……”
楚风点点头,唐浩揪着虎子脸蛋说:“一艘装炮三十门的船,咱们一个月前就有啦!”
时值景炎二年六月,四月时火炮铸成,楚风立刻命令船场制造新式海船,得益于人手的增加,新船并没有拖太长的时间,五月份就下水,现在已经秘密试航一个月了,发炮、航行都在远离琉球的岬湾中进行,除了汉军水师,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走,去看看咱们的军舰!”楚风拍拍虎子的肩膀,“真正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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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中人物口语多次提到《西游》《水浒》《三国》等书中故事、人物,这些书在宋末当然还没写出来,但宋代话本早有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唐三藏》、《蟠桃会》、《青面兽》、《花和尚》、《武行者》、《大宋宣和遗事》等等,并通过说书艺人广泛流传于民间,所以本书中人物对话,偶尔会涉及到相关情节。(本段未计算字数,呵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八十八章 海上炮击
陈懿本能的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对头。
四弟陈勇留守潮州,自己悄悄带着义、昱两位弟弟,领着三千兵马、战船十条往琉球报复,昨晚驻兵澎湖补充休息,今晨出发杀奔琉球。
从五弟逃回来的两名随从口中,陈懿知道琉球兵不满千,唯有船快,不过船上也没装床弩、灰瓶、拍杆、冲角这些海战利器,一旦接舷,自己的船队是必胜无疑。
看,次三弓弩上好了弦,船两侧的拍杆挂上了铁锤,船首的冲角张牙舞爪,人人刀枪雪亮,皆是经年累月海上厮杀的好汉,杀气腾腾的直扑琉球。
这样的阵容,南洋海上除了张世杰的朝廷大军,除了泉州蒲寿庚的船队,还有谁是抗手?
喽罗们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去琉球小村抢一把,和到自家后院里捉只鸡杀了吃肉没什么区别。
陈家兄弟暂时还惹不起陈宜中陈相爷,攻打海外藩国报仇,无异于直接和朝廷作对,他们都改扮了装束。这只军队从上到下三千余人,早脱下了朝廷军兵的号衣,换上了五花八门的衣服,有丝绸的、有呢绒的、有棉布的,甚至还有秀才、进士穿的直裰、圆领,不用说,都是从被他们投进大海的枉死鬼身上扒下的。
有赌钱的、有睁着色眼说些下流玩笑的,众人谈笑间都是到琉球后,如何抢钱抢女人的话题。尽管两名五爷的随从说敌人装备精良,但在他们心目中,兵不满千的琉球如何能抵挡三千大军?一年前还是些穷工匠、泥腿子的家伙,怎么可能与积年的海贼在大洋上争锋?
但陈家五虎的头一只老虎,陈懿却总觉得心里面堵得慌。本来他志得意满,满心觉得这次必定旗开得胜,不过自打看见那条怪模怪样的琉球船,他的心里就在打鼓:那艘船,实在是开得太快了!
自己的战船立四桅,左右各八橹,士兵摇橹加上船帆吃风,一个时辰走得三十六里,且船身势大力沉,远则箭射,近则冲角撞击、拍杆拍打,居高临下无有不胜。
早晨刚出澎湖不久,就遇到了琉球船:船身狭长、风帆巨大而洁白,与中土、西洋各国船只迥异。
自己下令战船从一字横队变换为雁翎阵排开,两翼包抄。还没等这些战船排好阵型,敌船就掉头远去。下令全速前进追赶,两舷的橹手摇得汗流浃背,也追不上敌船,短短小半个时辰,就跑得没影儿了。
见敌船逃走,喽罗们还欢呼得胜,陈懿的脸就一下子黑了。
怪,实在怪了!陈懿纵横南洋数十年,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开得这样快的船,琉球人除了船快,还有没有其他的长处?
自己的实力,陈懿一清二楚,敌人的情况,却是全然不知——作为老海寇,他竟然连敌船是个什么船型都搞不明白,怎么不叫人心惊?
陈昱在旁边问道:“大哥,还在想刚才那船?我刚才看了,大白鲨没说错,琉球船上床弩、拍杆、冲角什么都没有,就开得快,他能咬我?一旦开战,咱们是必胜!”
“唔,三弟的话也有理,不过琉球人船上不设武备,是何用意?”陈懿还皱着眉头思索。
陈昱不屑一顾的说:“能有什么用意?泥腿子不会造战船呗,待会儿小弟上招福号,做先锋为大哥打头阵!”
二弟陈义也气昂昂的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也领船打个前锋,与三弟为犄角之势。”
“好!”陈懿把两位弟弟的手握在一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兄弟分别乘上小艇,登上左右翼的战船,海盗舰队又前进了十余里,望楼上的喽罗叫起来:“前边发现敌船,三条!”
海天相接处,三个白点若隐若显,陈懿站上前楼,亲自擂响了战鼓。
“兄弟们加把劲儿,到琉球抢银子抢女人呐!”小头目用金钱和女人激励着橹手,催他们加快速度。
琉球的富庶,早就由五爷手下逃回来的两个随从传遍了潮州海盗,人人心中如同烧着个炭炉,一门心思要抢上一把银钱,当然,能抢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就更美啦!
橹手们拼命摇橹,战船速度比平时足足快了三分,甲板上人人刀出鞘、箭撘弦,等着即将到来的激战。
三艘船,琉球就这点家底?陈懿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杞人忧天了。他好整以暇的观察着琉球人的船舶:船身狭长、船帆又大又多,两侧没有桨和橹,而且中间那艘比俩边的稍微高一些,粗胖一些……从外表看,没有任何武装。
这、这是怎么了?陈懿莫名其妙的看着前方,琉球人打头的那艘船横过来,用侧舷对着自己。
这个时代,为了发挥冲角的威力,水师交战,向来是船头对着船头冲击,其次才是舷侧拍杆拍击、弓弩劲射,最后接舷肉搏。
开始就把船侧对着我们,是什么意思?陈懿迟疑间,对方船转向,与雁翎阵左边的翅膀平行,航线也由相向对进,改作与陈家船队航向成九十度角。
琉球打头的那船,侧舷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户,两百丈的距离,海盗们清晰的看见。从窗户中伸出了一个个圆柱,中间有着黑洞洞的口。
在它发言之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在它响起之后,一切都完了。
海盗们首先看见那些黑洞洞的东西,按船首到船尾的顺讯,轮流喷发出火焰和一阵灰色的烟雾,然后海面上响起了“咚、咚、咚……”,一连串的巨响如闷雷滚过天际,雁翎阵翅膀尖儿上的那艘船,前后左右的海面上冒出一根根粗大的水柱,突然船身一震,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流动了。
半晌,从船中部传来哭爹叫娘的喊声:“妈呀,菩萨保佑啊,咱们的船被雷打穿了!”
陈昱就在这艘船上,为了充当先锋,船位比较靠前,自然也就遭受了首轮打击。他下到二层甲板,惊讶的发现,船舷侧板被打了坛子大的一个洞,船舱中一片狼藉,有个小喽啰靠在木柱上,上半身软软的耷拉着,显然骨骼内脏都被打得粉碎。
这是什么武器,竟有如此威势?难道,琉球人会召唤天雷?陈昱惊骇的看着远方的敌船,再没有战前踌躇满志的骄态。
这不是天雷,这是三斤炮的威力。
就像骑兵绝不是给配了战马的步兵,同样,战舰也绝不等于木船加炮。战舰,它至少需要舰船、火炮和水兵三个要素的结合。
剪式船,并不适合做炮舰。这种船型是世界上最快的风帆船,在十九世纪被美国人用于跨越太平洋的走私活动,最高时速超过20海里。
试想一下,一艘木船以超过三十六公里的时速在海面上飞驰,是什么感觉?稍微遇到点情况,船长就要守到甲板上,防止吓疯了的船员砍断帆索,另外也为了在真正需要时亲手砍断帆索。
剧烈的颠簸、不安全因素太多,楚风的剪式船没学老美这么搞,加强了结构、增加了重量,降低了速度最高只有14节,但它横向强度不够,难以承受侧舷十多门大炮的后座力,估计这些炮一次齐射,船身就会散架。
在设计战舰时,楚风参考后世流行的武器平台三要素:机动力、火力、防御力。火力是前装滑膛炮,自然采用舷侧开炮窗,从船头到船尾一溜排上十几门最好;机动力以剪式船最好,英国的女王船也将就;防御力,就三斤炮八百米的射程而论,如果能始终和敌船保持距离,这时候的什么拍杆、冲角、床子弩全没效果,就算拿纸糊一个船敌人也拿你没法,只要别让敌人靠帮打接舷战——防御力大部分归结到了机动力。
于是设计思路以机动力第一、火力第二、防御力最后考虑。
最终出台的船型,简单的看,是女王船的船身收窄、变矮,加上剪式船帆系的四不像船舶。本来以五百吨的级别,可以采用两层炮甲板,但楚风认为加强机动力和适航行,特别是远航持续力比火力更重要,所以只用了一层直通式炮甲板,经加固处理,能够承受大批火炮射击的后座力——即使这样,也不能所有炮同时开火,需要按顺序依次射击。
两侧各开有十五个炮窗,装同样数目的三斤炮,全船装炮三十门,在船上操炮不需要推着跑,炮组减少到4人,加上三十名水手,全船乘员150人。
另外的两艘船是配合行动的老式剪式船,它们只在船首安了一门三斤炮。
第一轮齐射就吓破了敌胆,貌似应该高兴才对,但有人不这么想。
新造的钓鱼岛号战舰上,侯德禄黑着脸骂炮手长麻老五:“十五炮命中一炮,你这炮手长怎么当的?你是打船还是朝海里打鱼?”说罢顺手一鞭子抽到他大腿上,疼得他一跳。
麻老五气鼓鼓的冲下炮甲板,一边把鞭子舞得呼呼响,一边大声喝道:“十五炮命中一炮,你们这些炮手怎么搞的?你们是打船还是朝海里打鱼?八贯铜钱一月的饭,不想吃了么?”
炮手们惶恐,手上动作立刻快了几分,很快,第二轮齐射开始了。
八十九章 海上鏖战
“中了!”炮手们欢呼起来,第二轮齐射,至少有三发炮弹命中,敌船被打得木片纷飞,船身上出现四个坛子大的破洞。
不像四百年后欧洲人造的木制风帆战列舰,有着防炮击的五寸厚橡木船侧板,现在全世界的船都没有在侧面被敌人远程打击的觉悟,船板自然轻薄,被三斤炮在六百米距离上轰击,简直就是摧枯拉朽,炮弹仿佛不受任何阻碍,轻松击穿船侧板,把船身捣得稀烂。
陈昱咬着牙拔下胳膊上插着的木片,这是刚才炮击中船身飞溅起的碎片,轻薄的木片在高速下如钢刀般锋利,切近他胳膊足有半寸深。
“加速前进,冲上去和他肉搏,打胜了每人赏银十两,再加春宵楼一晚上!”陈昱喊完命令,额头上汗珠直流,脸色苍白。
旁边的小喽啰这才回过神,赶紧撕下自己衣服,替三爷包扎。
在金钱和女色的双重刺激下,橹手们比吃了春药还卖力,不要命的摇动长橹,另有喽啰围到硬帆下面,用绳索拉扯帆下面的横杠,硬帆的结构就像个芭蕉扇,扯横杠它就跟着转,调整方向以承接更多的风力。
见三弟的船向敌人冲去,陈懿微微点头,他看出来了,敌人放的“天雷”,和震天雷、火蒺藜是一类东西,只是威力大、射程远罢了,若是贴上去近战,还是有打赢的机会。
“擂鼓!”陈懿一声令下,船头将台上两名大汉上身赤膊,用两根红漆鼓槌擂响了大鼓。“咚、咚、咚咚咚~”低沉的鼓声传递到整个舰队,所有船只以陈懿座船为圆心,向内收缩,准备合围敌船。
此时钓鱼岛号已经完成了第三轮齐射,又有三四发炮弹命中敌舰,陈昱的座船被打出了七八个大洞,但并没有伤筋动骨,反而在鼓声激励下,气势汹汹的逼上来。
侯德禄嘿然一笑,想逼上来打接舷战?做梦吧!“向右转舵二十度,命令敏号虎号伴随机动!”
信号兵手执红绿两色旗帜,上下左右挥动,发出楚风编定的旗语,敏号虎号上的信号兵立刻将命令传达给各自的舰长。
钓鱼岛号上,水手们转舵、调整帆向的动作娴熟无比,自重近五百吨的船舶,在他们操纵下灵活得像水中游动的鱼儿,轻快的碾碎浪花,完成转向。
与炮手多从会弓箭的人中招募,刚经过一个月强化训练的新嫩们不同,水手都是抽调的汉军最早的一批水兵,在他们操作下,最高航速13节钓鱼岛号,会被5、6节的陈家海盗船追上吗?
保存自己,还得消灭敌人。后一条上,目前还差点劲儿,这不,麻老五又在炮甲板上发飙了:“打上头没得用,瞄准了往水线下打!一个个给老子把眼睛擦亮点!”
的确,三斤炮的实心弹是穿透性的,能把敌船打出一个个破洞。但木船船身就算被打得千疮百孔,最多杀伤舱内人员,它仍旧浮在海面上、仍旧能航行。如果用开花弹、霰弹,对船舶的伤害更小,而且射程还近。
只有用实心弹打中水线下,让海水从破洞中倒灌,船只才会遭到灭顶之灾。
正要开始第四轮炮击,打通的竹管传声筒中传来侯德禄的声音:“暂停炮击,靠近到四百米距离再朝水线下打!”
哈,四百米,麻老五有自信了,他知道手下这群新嫩炮手,打六百米曲射有点为难,四百米弹道几乎就是直线了,应该没问题。
于是麻老五大声叫起来:“听到没有?四百米,谁再打不中,就滚回他姥姥家去吧!”
四百米,炮手们纷纷把高低机的仰角调低,并把炮尾标尺调到400米的高度——楚风命雷洪等人测定,炮弹在各个距离弹道下降的高度,然后把这个高度代入炮尾标尺,射击目标越远、标尺越高,炮手用标尺、炮口准星和目标对成三点一线时,炮身的仰角就越高,能打中远处的目标。
四百米的标尺,几乎与炮身齐平了,炮手们把标尺和炮口准星,牢牢的套在了敌船吃水线的位置,海面上船身上下起伏,等接近到了四百米,便要在起伏中正巧对准敌舰的那一瞬间发炮。
陈家的雁翎阵两翼向中央合拢,阵型变得近似圆弧,钓鱼岛号带着敏号虎号一起转向,进一步靠近了左翼翅膀尖儿上的陈昱座船。
连续遭到三轮炮击,这艘海盗船上的人已经吓破了胆,三爷许的银钱、女人,总要留着命才能享用啊!听到三爷上甲板架弩机的命令,人人畏缩不前。
陈昱立刻让自己的亲兵督战,连续斩杀了两名小喽啰,海盗们才爬上前甲板,畏畏缩缩的操作两台弩机,绞盘上弦、装弩箭,点燃箭上的火油。
可惜,他们永远没机会发射了。
虎号剪式船船首的三斤炮,抢先发出了怒吼。
唐浩知道自己一门炮打实心弹没什么威力,装的是霰弹,虎号在钓鱼岛号外侧,更接近陈昱座船,三百米,正是霰弹发挥威力的距离,见敌人准备发射弩箭,唐浩便先打出了霰弹。
1号霰弹,薄铁皮卷筒,内装一两重铅弹40枚。发射时火药燃气推动铁筒在膛内高速前进,在出炮口的一刹那,薄铁皮承受不住炮膛与外界巨大的压力差而爆裂,四十枚铅弹没有了约束,呼啸着横扫前方的扇形区域。
铅弹如同一窝马蜂,在空中翻滚着飞向敌船,它们的速度达到每秒四百米,每一粒携带的动能超过6000焦耳——是普通弓箭的50倍,人体被它击中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陈昱座船甲板上的喽罗,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诠释了霰弹的威力。
有个大胡子海盗,战前还吹嘘着自己奸污百姓妇女的丰功伟绩,现在,他被霰弹打中了身子,柔软的铅具有良好的停止作用,把动能不折不扣的释放出来,他胸口的掩心甲被打的粉碎,胸口多了个血盆大口,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是些什么,因为一切都被绞成了碎渣。
更有倒霉的人,有幸同时被数枚铅弹命中,整个人变成一团肉馅……
那个替陈昱包扎伤口的亲兵,也作为督战队上到了甲板,他正欣喜的发现自己躯干完好无损,突然间感觉到左手不知道在哪儿去了,对,整只左手不存在了,上端还残留着白森森的骨茬儿。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被击中的肢体立刻化为乌有,不管是皮肤肌肉还是骨骼,碎裂成一蓬血雨,绝对没有长宽超过一寸的存在。
没有哭叫,没有呻吟,这地狱般的情形,即使是杀人如麻的海盗,也吓得丢掉了魂魄。侥幸未曾受伤的人,眼中也没有了神采,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
“搞什么!怎么还不发射?”陈昱从中舱走上前甲板,然后就再不能挪动一步。眼前,是真正的血池地狱,所有被打中的人,都已经不成人形,肌肉骨骼怪模怪样的扭曲着,像十八层地狱中放出来的恶鬼。陈昱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从来没想到,亲手杀过上百无辜百姓的自己,居然也有害怕得不能动弹的一天。
陈昱的噩梦还没有结束,钓鱼岛号的第四次齐射开始了。连续响起的炮声,比魔鬼的催命符更恐怖,让他全身抖得像筛糠。
不,这一下不是他在抖了,是船身被命中的震动。两下、三下……
“炮手兄弟们打得好!”钓鱼岛号上的瞭望手兴奋的大声叫道。四百米的距离,他清楚的看见至少命中十发,其中六发打在了水线上下。
炮手们停下了炮击,现在已没有必要了。大股的海水,涌入敌船,船身开始倾斜,堵漏、排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挽救它,船只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倾斜、下沉。
残存的海盗们从两舷跳进海里,拼了命的朝远处游,他们,在和死神赛跑。
大量海水的涌入,使船体结构受力达到了极限,木制船身发出“嘎—嘎—”瘆人的挤压、摩擦声,突然间,像是虚空中有个巨大的拳头砸在了它上面,船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断成了两截,哗啦一下没入水中。
船舶沉没处,海面上搅起一个大旋涡,像是大海突然张开了饕餮大口,把船身、零零碎碎的东西和还没游远的海盗一口吞下。
良久,漩涡消失,破烂木板和其他比海水轻的东西浮了上来,船上的三百名海盗则没剩下几个,在海水中努力挣扎求生。
三弟凶多吉少了!陈懿眼睛血红,走上将台,一把抢过大汉手上的鼓槌,亲自擂鼓,命令舰队以最快速度冲击。
速度上的巨大差距让一切都成为徒劳,不但没能追上琉球船,在追击过程中,侯德禄如法炮制,在400米距离上两轮齐射,又击沉了一艘陈家的船,把陈懿气得吐血:这个距离,漫说冲角拍杆,就是床子弩都没法使用,只能活生生挨揍!
侯德禄好整以暇的下达命令:船身打横,换一侧船舷的炮组发炮,让打了六轮齐射的右舷炮手们休息休息。
不过他没悠闲多久,陈懿很快恢复了理智,命令所有船只散开,分头强行登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章 阻截登陆
古人与现代人相比,欠缺的是科学知识,而不是智商。火炮虽然从来没出现过,但最早的火药出现在唐高宗时候,到宋末已有近六百年,火蒺藜、震天雷、突火枪,在宋军中广泛使用,人们对此耳熟能详。
纵横南海二十年,陈懿的海战经验极其丰富,他很快发现琉球人的武器明显是利用了火药的力量,这样巨大的威力、超远的射程,加上琉球船快,没办法靠上去打接舷战,自己的船队如果再纠缠下去,下场绝对是全军覆没。
即使退兵撤回澎湖,也不可能了,现在距澎湖九十里海路,以敌船的速度,完全可以紧追着咬上来,在这回澎湖的路上,把陈家兵船一一送进海底。
为今之计,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琉球人只有一条装着数十门炮的船厉害,另外两条各装一门炮,战力微弱。此处距琉球海岸不到十里,舰队分散后强行登陆,琉球人打沉这艘顾不了那艘,剩下八艘船总有六艘能靠岸,以一千八百名海盗取数百人兵马之琉球,以常年刀口舔血过活的敢死之士对付一群刚成军的泥腿子,胜算十拿九稳。
哼,等从陆上取了琉球,拿你们妻儿老小做肉票,不愁你们不把这炮船交出来,到时候再把琉球人一个不留全杀光。凭这炮船,或者纵横南洋,或者投降鞑子,天下何处去不得?
陈懿想好计略,先后失去两个弟弟的伤痛似乎好了许多,大声喝令吹起海螺号,命令准备登陆。
“呜—呜——”,悠扬的海螺号声中,陈家船队解散了雁翎阵,各自调整帆向,扳转舵板,橹手们摇动舷侧的长橹,乱纷纷的向海岸方向驶去。
不能让敌人上岸!岸上有咱们的妻儿父老!
钓鱼岛号上一阵慌乱,炮手们手忙脚乱的往炮眼里填药包、炮弹,却忙中出错,好几次搞出乌龙。
侯德禄镇定的声音从传声筒中传到炮甲板:“敏号虎号左右分散拦截,用霰弹消灭敌人上岸的有生力量。钓鱼岛号两舷炮手准备,本舰插入敌人阵中后,左右舷炮手各自选定一艘敌船,齐射水线下部位。务要击沉!”
陈家船队本来展开雁翎阵,自西南向东北方向航行,钓鱼岛号在雁翎阵左翼,即西方,现在陈昱解散了阵型,各船向东方琉球海岸靠拢,钓鱼岛号便带着敏号、虎号由西向东追击。
海面上出现了一幕奇景:琉球的三艘船,追着陈家的八艘船跑,好像三只围猎的狮子,在追逐一群羚羊。
很快,钓鱼岛号追上了原本在左翼的两艘敌舰,距离逐渐拉近,但位置比较拖后,斜向射击的效果不好,炮手们在炮长麻老五严令下没有急着开炮。
敌船上的陈家海匪们亡魂大冒,赶紧用双弓床弩向敏号射击。他们拼了老命拉开双弓床弩,装上铁叶三棱箭,有人手执大木槌一下敲到床弩的牙发上,弩箭便叫嚣着扑向钓鱼岛号。
三百米的距离,已经是双弓床弩的极限,气势汹汹的弩箭射到这个距离,由最初离弦时的雄纠纠气昂昂变成了萎靡不振,连钉上船舷板都做不到,在船侧一弹,就掉下海了。
“笨蛋、笨蛋!用火箭!”陈家船上的独眼头目大声斥骂着,指挥喽罗们换上火箭。
箭杆粗长、箭头裹上布,沾满了火油,点燃了发射。燃烧着的火箭划过天空,像是漂亮的流星,冒出的浓烟,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迹。
铁叶三棱箭到这个距离都钉不上船侧板,包了布的火箭空气阻力更大,射到船身的轻轻一下弹入海中,刺啦一声冒出几缕水气,惟有一枝射到帆上,把侯德禄吓了一跳,却见厚实的帆一弹,弩箭掉到了船甲板上,几名水兵赶紧提着水桶,把它浇熄了。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何况厚实的帆布?侯德禄虚惊一场。
琉球船越追越近,陈家船上的独眼头目不停的催促着:“快快,快点再射!”喽罗们全站上甲板,再一次拉开了双弓床弩。
没有机会了。
此时,钓鱼岛号已经插到了两艘敌船中间,三条船几乎平行的由西向东航行,这是最好的射击机会,敌船船身与弹道九十度垂直,双方同向运动连提前量都可以省了,麻老五大喝着下达了射击命令。
巨大的后座力让钓鱼岛号船身一顿,两舷同时展开了从船头延续到船尾的齐射,一片片火药暴发的金色闪电,炮口喷发的一团团灰色烟雾像绽放的死亡之花,三十声炮响密集的连成一串,如雷暴天联绵不断的炸雷滚过云端。
那一瞬间,两艘敌船上的海匪们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们几乎能看见死亡之神的召唤,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躲避。三斤炮发射的实心铸铁弹在不到三百米距离上,以几乎呈直响的弹道射入船板。木制船舷在炮弹下,简直就是纸扎的一样弱不禁风,被轰出一个个破洞。
船底,传来了咕咕的声音,独眼头目面色煞白,他知道,那是海水从破洞涌入船舱的声音。
两艘船上的海匪,下饺子般接连不断的跳进海中,谁能尽快游出沉船漩涡的范围,谁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钓鱼岛号可没空管海盗们的死活,它保持原速,继续向前追击,只有五里海程就到琉球以南七八里的一处海滩了,那里的地形很适合抢滩登陆。
陈家剩下的六条船再一次加快了速度,海盗们的眼中,琉球船简直就是拿着催命符的黑白无常、竖起招魂幡的勾魂使者,人人恨不能远远的避开它,不仅橹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本用于跳帮接舷战的步兵,也纷纷抛下手中的武器,跑到橹手的位置,帮他们一起摇橹。
雁翎阵右翼的船本来比较靠近海岸,此时已经接近了海滩,海盗们抛下石碇,待船身停稳,便把小艇放到海中,攀着绳网下到艇上,划起桨朝陆地驶去。
只要到了陆地,就远离了琉球人无坚不摧的炮船,就能保住小命!艇上的海盗们疯狂的划桨,比泉州府端午节赛龙舟的队伍还要卖力。
眼看着海岸越来越近,海盗们正要发出欢呼,敏号虎号的出现,断绝了他们生的希望。
轰、轰,三斤炮不紧不慢的轰击着,每一次轰击,都意味着四十枚一两重铅弹,如狂风暴雨般横扫一条小艇,艇上的海盗,很难有幸存。
“妈的,和他们拼了!”还留在大船上的海盗们,用双弓床弩、神臂弩、普通弓箭,总之一切可以远程打击的东西,不停的射击着两艘琉球船。
敏号虎号并不是战船,钓鱼岛号上的炮手在船腹二楼的炮甲板上,受舷侧板和炮窗的保护,这两艘船的炮组暴露在前甲板上,遭到敌人的密集射击,很快出现了伤亡。
虎号前甲板上,亲自操炮的副舰长唐浩打红了眼,马有福、成小德子、胖三……这些同袍被敌人弓弩射中,浑身流着血,被抬下了中舱,生死未卜。
狗日的海盗,来吧,朝你爷爷来吧!
唐浩眼睛血红,手上的动作快得吓人,同炮组的其他弟兄也被他感染,打出了玩命的速度,比平时训练快了一倍,以每分钟两发的速度持续倾泻着火力。他们不管敌人的弓箭,只是朝着上岸的小艇射击——总督大人严令:尽量将敌人消灭在海上!
“唐副舰,不能这么拼下去了!”萧平一把拉住他。
唐浩一把推开,用力过大,把萧平掀翻在甲板上,“快点,再快点,把狗杂种们送进海底!”
“不能再快了。”几名士兵不停的用海水浇铜炮的外壁,炮身仍旧热得滚烫,海水浇上去,刺的一声冒出白雾。
后面船长室里的李顺,两根手指弹得飞快,脑子里急得快搅成一团浆糊了。一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匠户子弟,经常出海打渔,远程航海的经验,就是上次驾船从临安到琉球,一路上险象环生几乎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极限。
仅仅大半年,参加汉军水师,因为经验丰富,很快从班长到舰长,但这样的海战,对他来说,还是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
敌人上岸迫在眉睫,敌人的船不停发射弓弩,自己船上有人受伤了、有人死掉了!李顺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差点崩溃了。
指头狠狠的弹到海图台,一阵剧痛下脑袋似乎清醒了许多,李顺脑中灵光一闪,扯着喉咙对外面喊道:“用船撞小艇,炮组对敌人大船压制射击!”
这真是一个英明而及时的决定,虎号数百吨的船身,对小艇是泰山压顶;炮组霰弹轰击,很快让几艘敌船上的弓弩哑巴了。
一条条小船被虎号撞沉,敏号也如法炮制,两门三斤炮不断的以霰弹压制敌船,用自己船身撞击登陆的小艇,局面一时得以扭转。
“大哥,你回去,陈家五虎不能少了老大!”陈义大声呼喊着,对面五六十米外的一艘船上,陈懿脸色铁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一章 情况紧急
汪洋大海上纵横来去,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海盗,最懂得分散风险的道理。陈懿一拳砸到船舷,鲜血从拳头上流下。
庞大的舰队就这么完了,他心头的痛苦远超过手上的痛楚,忍痛命令座船降下了帅旗,掉头向西南,随后,陈义座船升起了硕大的黑色帅旗。
从炮窗看着扬帆远去的敌船,炮长麻老五挠挠头,冲着传声筒大喊:“请示舰长,有一艘敌船向西南方逃走,是否拦阻射击?”
侯德禄平静得有些冷酷的声音传出:“不必理会。继续集火射击登陆之敌。”
水师领军手上,盖着统帅部大印的作战令非常明确:尽最大努力,歼敌于海上,勿使敌登陆上岸。
又是两轮集火射击,打沉了开战以来的第五艘敌船。
兵船一艘接着一艘被琉球人送进海底,登陆的小艇又被敌船撞沉,陈义咬紧牙关下达了命令:不再用小艇上陆,所有大船马上冲滩搁浅,人员直接上岸!
眉清目秀的亲兵小海豹,跪下哭道:“二爷,不能啊!现在是高潮,搁浅上岸,等落了潮,咱们的船就再回不去了!”
陈义厌烦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顺腿给了小海豹一脚,小海豹身手灵活,一把将他腿抱住,哭道:“二爷,咱们五条船分散逃,现在回澎湖,还来得及,我不想死……”
只听铮的一声响,陈义手中鬼头刀落下,小海豹的人头飞起五尺多远,失去生命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其他萌生退意的海盗,见状寒了心,再也不敢开口劝。按读书人的说法,二爷有那么点“龙阳之癖”“断袖之好”,拿粗人的话说,就是喜欢和男孩子玩玩那个调调,这小海豹面目清秀,平时深得二爷宠爱,现在却说杀就杀了,看来二爷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这时候再畏缩不前,岂不是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用鼓声和海螺号把冲滩的命令传达到残存的船队,陈义座船对准了一处浅滩,直愣愣的冲了上去!
在离潮线尚有五十米的地方,船底触到了海床,摩擦和船身带起的水流,把海床上的泥沙卷起,像铁犁翻开田土,从后面看,船身航迹上海水仿佛沸腾翻滚。
经过剧烈的颠簸,速度终于被海底的摩擦力消耗干净,海船斜斜的停在了距离潮线三十来米的地方,船底深深的犁进了海底沙质土中,整个船“坐”在了海滩上。
此处水深不过两三米,海盗们拿着刀枪弓箭,扑通扑通跳下水,奋力朝海岸游去。
一艘艘兵船冲滩搁浅,海盗们争先恐后的游向海岸,快一步也许是生,慢一步绝对是死!
木船冲滩搁浅,再炮击船身就没有意义了,长达数里的海岸线上,上千海盗乱纷纷的游向海岸。
三十米的距离,以海盗高明的游泳身手,即使带着刀枪武器也用不了一分钟,敏号、虎号的霰弹杀伤只来得及打上一两发,就有海盗踏上了琉球的海岸。
钓鱼岛号赶了上来,侯德禄的声音在传声筒中响起:“麻老五,给我把上岸的海盗送回老家!”
“霰弹,向海岸延伸射击!”麻老五指挥炮手换上霰弹,向海岸齐射。
一霎时,十五颗霰弹,内装的六百枚一两重铅弹,呼啸着扑向海滩,死神的镰刀疯狂飞舞,收割着海盗的生命。人头攒动的海滩上,呼啦啦倒下了一片,殷红的鲜血汇聚成小溪,染红了海湾。
陈义非常狡猾,他跳进海中,没有对直朝海岸游,而是斜着身子随时观察琉球的炮船,让自己、搁浅的座船和琉球炮船在一条直线上,利用座船船身挡住琉球人的大炮。此时见了海滩上的惨状,心胆俱碎之余,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庆幸,命令亲兵们对着喽罗大声喊:“散开,朝山脚跑!”
此处海滩左右两山夹峙,宽不过三四里,正前方是一处开阔地,一直延伸了七八里才有山脉、森林,陈义想明白了,只有远离海岸,才能躲开炮船轰击,等集结了兄弟们,再从陆上攻打琉球,到时候把他们妻儿老小抓住当肉盾,倒要看看琉球人敢不敢开炮!
刚才那轮霰弹的效果貌似不错,方圆十丈的海滩上倒下了至少三十名海盗,而且几乎变成了肉酱。
不过麻老五很不满意,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从嘴里喷涌而出,刺激着炮手们的耳膜:“你们这群猪,吃屎长大的猪,霰弹也打集火射击?把人打成肉酱分散打,自由射击!”
汉军就是这样奇怪,生活中,低级士官可以和士兵嘻嘻哈哈开玩笑,高级军官也决不允许侮辱士兵或者指使士兵干私活——朝廷军队中,让士兵替自己种田、运货,司空见惯。
但是在训练和作战的时候,军官们可以随时用任何想象得到的语言刺激士兵的神经,必要的时候,鞭子和军刀也是可选的手段。
目前看来,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炮手们像是屁股被火烧到了,手上速度达到了极限,飞快的完成发射准备。
自由射击,现在不需要齐射口令了,炮手将火炮对准人多的地方,只要装填好,发射手立刻将烧红的铁签子插入火门,发射出一蓬火雨。
十五团火雨,降临在海滩各处,把牺牲者投入地狱之门。尽管海盗们分散开了,但自由射击的霰弹,造成了比集火射击更大的杀伤,超过四十个海盗永远倒在了海滩上。
此时大部分海盗游到了岸上,在陈义指挥下跑向内陆,对现阶段钓鱼岛号上的炮手来说,三斤炮每秒发射一次已经是极限了,他们只来得及又做了一次自由射击,400米的霰弹射程内没有身体完整的敌人了。
“换开花弹,追着小狗日的屁股打!”麻老五咆哮如雷。
开花弹实际上就是手榴弹,没有碰炸引信,更没有无线电空炸引信,用信管发火,发火成功率只有80%,最高不会超过90%,十五发炮弹爆了十二三枚。在广阔地域上爆炸的手榴弹,东一颗西一颗,造成的杀伤非常有限,稀稀拉拉倒下了七八个运气不好的海盗。
好不容易逃出炮船的射程,陈义粗略点点数,海盗们只剩下八九百人,四只船一千二百人,有三百多或者被炮打死,或者被琉球船撞沉小艇,沉到海底喂了王八。另有五艘大船被炮打沉,一千五百个海盗,也不知能剩下几人。
没得法,船只要么被打沉,要么搁浅在海滩上,现在只能学说书先生口中楚霸王的行径,搞什么“破斧沉周”了。陈义大声鼓励海盗们:“船沉了,琉球炮船犀利,兄弟们也是看见的。澎湖、潮州,咱们回不去了!”
亲兵在底下接道:“二爷,怎么办你就一句话,咱们豁出去和琉球人干!”
“好,冲进琉球城,抓住他们家眷,逼他们投降!”陈义顿了顿,说:“金银财宝、年轻女子我兄弟都不要,大家平分!”
哗,海盗们激动起来,以往劫掠所得,陈家五虎要拿五成,剩下的按头目二成、喽罗三成分配,现在陈家那份不要,大家拿到的多了一倍。再加上打不下琉球就回不了老家,人为自战,低落的士气又提升起来,人人嗷嗷叫着要把琉球打个稀巴烂。
“呵呵,水师没有完成任务嘛,轮到咱们陆师了。”一里外的小山包,陆猛趴在树下面观察情况,旁边的许铁柱低声嘀咕着。
原来的副领军侯德富做了兵科长,职位比陆师领军陆猛高出一阶,陆猛的老部下们有点抱不平;兼之听说水师一条炮船的造价就比陆师所有装备加起来还贵,陆师这边就有点心理不平衡了。汉军灭莽岳、战亦思巴奚,都是陆师打主力,现在武器分配却以水师优先,不由得不让人联想到兵科长侯德富和水师领军侯德禄的兄弟关系。
所以陆师上下隐隐憋着一口气,要和水师比一比,看谁才是保卫琉球的第一号功臣。
根据老早制定好的作战预案,接到飞剪船回来报告陈家船队来袭的消息后,钓鱼岛号炮船带着敏号虎号出海拦截,陆师则集中到琉球城外的开阔地上,由两侧山峰上的观察哨用旗语报告敌人方位,一旦敌人突破水师阻截在琉球登陆,陆师便利用良好的公路条件快速机动到登陆地域,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刚才观察哨报告敌人意图在琉球城南方八里外的海滩登陆,陆师立刻出发。人员早已携带全副武装列队,炮队的马也套在了炮车上,接到命令就走,没有耽搁一分钟。
前面四里路是从琉球城到盐场的三合土公路,士兵们走得很快,步兵们要背自己的胸甲、头盔,扛长矛、军刀,还有点累;炮兵们就高兴了,他们甚至坐到炮车上,由马儿拉着走,一路上哼着歌儿好不开心。
等走完了公路,炮兵就傻眼了,这片在多山的琉球算开阔地,但地面起伏仍然较大,野地里还有不少烂石头,剩下的四里路,炮兵们不得不让马在前面拉,自己在后面汗流浃背的推炮车。
步兵知道这些大炮能在即将到来的争斗中保护自己的生命,他们不计前嫌,帮助炮兵们推车。因为大炮没到,陆猛才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他心里火辣辣的烧得慌,只是面上表情依然沉稳:钱小毛的步兵队在帮炮兵推炮,还在两里外,到了这里的只有许铁柱、张魁两个步兵队和法本的尖兵队,总人数四百出头,而敌人的前锋,距此处不到三百米了!
出了这个小山坡和旁边大山之间的隘口,就是一马平川,直到琉球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二章 军事机器
海盗们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上陆后没有遇到任何阻击,使他们相信、即使不相信也要自我安慰:琉球人没有胆子和他们在陆上交锋。
忽然,前方缓坡顶部有亮光一闪。
那是什么?
亮光越来越多,在明艳的阳光下连成了一片光幕,汉军士兵们身穿钢甲钢盔,排成整齐的队形从缓坡背阴面走上顶部,再踏着鼓点般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到缓坡向阳面,整齐如一人的队列、密如鼓点的脚步声,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如重锤般敲击在海盗们的心窝。
海盗们一时惊慌,陈义连斩了两个逃兵才稳住阵脚,再看看琉球军虽然装备精良,人数却只有四百人左右,不到自己的一半,便令几个亲兵喊道:“不用怕,泥腿子穿上钢甲还是泥腿子,大家上啊!”
见对方人数不多,海盗也就定了心,反正退后是大海没路走,往前冲还有活路,便呐喊着冲向土包。
这些人惯于水上交战,若是操船还能摆一摆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陆战就完全是乌合之众了,只凭着一股悍勇之气,挥舞着兵器,乱糟糟的冲上来。后排有人带着弓箭,零零落落的箭枝射向汉军,大部分被宽大的头盔、坚固的胸甲挡住,只有很少几人碰巧被射到四肢,受了点轻微伤。
双方前锋接近到五六十米的距离,冲锋的海盗们一愣,只见对方第一排士兵从腰间摘下个圆溜溜的东西,长矛抱在左手,右手拿着圆球,左手旋下个盖儿,再用手指头一扯,就朝自己扔过来。
用铁球砸人?这是所有初次遇到手榴弹攻击的人,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铁球不要命,要命的是铁球会爆炸。上百枚手榴弹同时爆炸,地面空中炸点连成一片火海,如祝融施法、金蛇狂舞,弹体上纵横交错的预留沟槽,爆炸时铸铁壳顺着沟槽破散成数十块预制破片,向四面八方飞射,肆意切割人体组织,一蓬蓬血雨带着人体碎片洒向空中……
即使是冷兵器时代最精锐的部队,头一次遇到这样猛烈的爆炸,也会溃不成军。海盗们惊慌失措,唯恐爹妈少生了两只脚,以比进攻时快一倍的速度跑了回去,留下了至少一百具尸体。
震天雷,琉球人把震天雷做得只有拳头大!陈义面无人色,若是跑得再快几步,他就冲进了那片爆炸的火海。
难道这条命就交代在琉球了?不,老子是纵横南海杀人如麻的陈家二虎,我是吃人血人肉的老虎!陈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狂叫:“兄弟们,琉球人只有火器厉害,咱们冲近了打,不信他们还能炸!”
冷兵器时代,一般军队在一次战斗中死亡超过百分之十,就会面临崩溃的局面,除了保卫家乡或者有英雄人物的感召,极少出现拼到最后一人的情况。海盗们虽然悍勇,也好不到哪儿去,随便换一个地方,他们绝对四散逃跑了。
但现在海岸那边琉球炮船往来巡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岸上,显然不可能逃回海上;东南面要么是壁立千仞的山崖,要么是瘴气弥漫毒虫出没的森林,在六月炎热天,没有粮草补给、没有当地向导,去钻黑沉沉的亚热带原始丛林,不如直接抹脖子爽快。
在进退无路的情况下,海盗们心底最后一丝悍勇被激发出来,在陈义鼓动下,疯狂的扑向琉球军阵。
七百多名海盗,如一股潮水涌上,又是一波手榴弹投掷,把这股潮水的浪尖生生削平了几丈,但这一次他们已有了心理准备,爆炸后不退反进,很快前进到了汉军阵前十米,未免误伤,不能再使用手榴弹了。
敌人顶着硝烟火光越冲越近,陈茂进四肢不受控制的抖起来。狗日的李家福,我说他怎么要去炮兵呢,原来炮兵可以躲在后面逍遥,步兵要顶在前面直接面对敌人!可惜了,当初招炮兵觉得那玩意要学算术太费脑子,仍旧留在步兵队,现在才发觉李家福有先见之明,自己是那啥,对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但是退后逃跑,陈茂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的。陆长官在新兵入伍第一天就说了:“当兵要死,有两种死法,一是死在敌人刀下,魂魄做忠魂,在祠堂受香烟供奉。琉球政府一次性给抚恤金百贯,楚大人还替你养父母妻儿,每人每年再发十贯,直到老婆改嫁、父母入土、小孩成年!”
“第二种死法是临阵脱逃,死在长官的军刀下面,失了忠义,魂魄要打在十八层地狱,祖宗脸上蒙羞,入不得祖坟。抚恤金也没有,死了也是白死,妻儿老小没了当家人,一辈子受穷!”
乱世中人命不值钱,移民们其实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没价值。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士兵们早就抛开了生死顾虑。只是面对面的血腥搏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打到了神经承受的极限。
上一次,在伏击亦思巴奚的战斗中,仅仅是战后打扫战场,陈茂进就忍不住大吐特吐;现在身处第一线直面敌人的冲锋,眼见他们眼睛血红、狂呼滥叫,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猛冲而来,不由得他不害怕。
“别怕,去年我第一次上战场也吓慌了,其实真没什么的,很简单,”身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巧有个海盗大喝着一刀劈下,那人左手盾牌一扬,右手长矛毒蛇般滑溜,从右下向左上方刺出,闪电般刺入了敌人的胸膛,那一瞬间,凶悍的海盗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了,劈山裂石的一刀软绵绵的砍在了那人左手的小盾牌上,轻轻弹开了。
“看,就像这样,简单得很。”那人一脚踹开敌人尸首,还有空朝吓呆了的陈茂进笑笑。
钱队长,是钱小毛钱队长!汉军第一个战斗英雄,手刃五名山越蛮子的勇士,他亲口和我说他第一次上战场也害怕过!他在和我并肩战斗,他还教我怎样杀敌!
陈茂进晕晕乎乎的跟着钱小毛,学着他的动作,一矛刺向前方的海盗,那海盗当头一刀劈下,陈茂进待要用左臂小盾牌格挡,不想他两只手紧紧抓着长矛刺出,左手要抬起格挡,五跟手指头却抓着长矛松不开,连着长矛举了起来。
左手抬不高,格挡不到位,敌人一刀斩到头顶,吓得陈茂进三魂去了二,七魄只剩一。回过神,却见自己毫发无损,只脖子吃不住那一刀之力有点疼,脑子里被震得嗡嗡响,敌人却斜斜的挂在矛尖上,早已肚破肠流死得透了。
大**锐骑士赛尔勒使用大马士革弯刀,尚且破不开中碳钢调质盔甲的防御,海盗用普通手刀,又怎么砍得开呢?
刚才那海盗身手颇为灵活,见对方长矛当胸平刺,便身子往左一扭想让开长矛来势,举刀抢进劈下,哪知陈茂进害怕下左手抓着长矛抬起,长矛从当胸平刺变成向右下斜挑,海盗躲闪长矛的动作,到像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矛尖上,从胸腹到后背,捅了个透心凉。
陈茂进看着肠肠肚肚流出的敌人,喉咙里舔舔的难受,“呸”,一口唾沫吐向死尸,抽出长矛跟随着整排队伍缓缓前进。
第一排士兵列着密集的队形,用长矛将敌人一个个刺倒,第二排的士兵则紧跟在后面,把长矛架到前排战友的肩膀上,斜向下把躲过第一排刺杀、想冲前贴身肉搏的敌人钉到地上;第三排士兵则拿着战刀,斩杀着地上一时受伤未死的敌人,若前两排战友遇到险情,便冲上格斗救护。
陈义简直束手无策了,长枪、强弓、宝刀……任何武器都在琉球人的盔甲面前败下阵来,只有对四肢和暴露的面部、脖子的攻击,才能给他们以伤害,但是,在密密麻麻的长枪阵前,要砍或者刺到头颈、四肢,谈何容易!
他不甘心,他高呼酣战,他甚至在十米距离上,成功的把狼牙箭射上了一个敌人的脖子。但两只军队的实力绝对不在一个平面上,任何个体的实力,对胜利天平的影响都无足轻重。
琉球军阵,陆续有战友倒下,他们绝不浪费精力去看一眼,因为他们知道,所有受伤的人会得到最好的救护,不幸死去的人,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会生活无忧。
汉军的阵型密不透风,汉军的脚步稳如泰山,前刺、收回,再刺、再收回,每个人都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坚不可摧的头盔、胸甲,锋利无匹的长矛、战刀,并不是这个阵型取胜的关键;它需要的是组织,近代民族军队的组成形式,拥有独立人格和完整公民权的士兵,职业化军队才能采用的大强度训练,比钢铁还硬的战场纪律,足够让士兵维持体面生活的军饷……
琉球汉军,已初步具备这些要素。在这些要素的综合作用下,各自为战的战士被铸成了一个钢铁的集体,即使是最胆小最怯懦的士兵,也将在这个集体中变得勇敢无畏。不,它不再是一个虚幻的、构词法意义上的集体,而的确是一部结合精密的机器,一部吞噬敌人生命的绞肉机。
三排,一百多米的战线,如一堵钢铁的长城,缓慢而势不可挡的前进,把挡在它面前的敌人刺穿、绞碎。
黄金彪累得气喘吁吁,十门三斤炮终于拖到了小山坡上,居高临下的对着厮杀酣战的两军。山坡下,一片银色的人潮,和花花绿绿颜色不齐的人潮,分出明显的界限。
“二号霰弹准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三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号霰弹,构成弹体的铁皮筒前端比一号霰弹更薄,在炮口破散得更快,弹丸飞出炮口后,扩散的角度更广,覆盖的扇形面积更大;不同于一号霰弹内装的四十枚一两重铅弹,二号霰弹则装着一百枚四钱重铅弹,编织出的火网比一号霰弹更加细密,当然有效射程也就从四百米降低到二百五十米。
土坡下的海盗中,有人看见了上面那些黑洞洞的炮口。琉球人居然在陆地上也能使用这种魔鬼的武器!他们仿佛看到黑白无常拿着铁索子,正对着自己狞笑。
意志开始崩溃了,进攻阵型中,有的人想掉头逃跑,有的人冲上去拼个鱼死网破,有人犹豫不决,海盗的队伍变得混乱不堪,这也加剧了他们的灭亡。
从土坡上居高临下,十分轻松的瞄准了海盗群的中、后部,十门三斤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火光与硝烟,一千枚铅弹带着死亡气息,在空中编织出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不,是一张涤荡罪恶的恢恢天网!
在天网笼罩下,海盗们残杀百姓、荼毒生灵的罪恶生命,如肥皂泡般破碎、消逝。炮口对准的地方,人体被射得千疮百孔,尸体倒下,像一块块烂抹布贴在地面上,污血玷污了这块未开垦的处女地。
当炮声响起的时候,海盗们最后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他们停止了抵抗,泥雕木塑般呆呆的傻站着,任由琉球人的长矛,夺走自己的生命。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将武器远远抛开,哭叫着跪下:“降了,降了!”
“降了,降了!”投降的喊声响成一片,海盗们抛下武器,一群群全跪下了。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陈义,以长刀杵地,鼻孔翕张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像一匹受伤的野兽。
琉球军将投降的海盗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土坡上三斤炮的炮膛又装填好了弹药,旁边,尖兵队的五十名士兵骑在马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看到琉球人的铁骑,活着的海盗们庆幸自己及时投降,保住了小命,否则铁骑冲击,这点人还不够马踩——他们还不知道琉球的“铁骑”只是个摆设,绝大多数人连马上挥刀劈砍都做不到呢。
处理战俘问题,轮到总督特使李鹤轩了。不管怎样,现在整个琉球论起心狠手辣,除了他并没有第二个,楚风早和他讲好了原则:首恶必诛,胁从的,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几次献计献策都出了洋相,又被临安匠户出身的当权官吏们抵制,他一直拿不到权、展不了志,虽然工笔画儿为琉球护照作了贡献,但那是微末小技,算不得什么,所以一直憋着劲儿,要在今天露露脸。
李鹤轩羽扇纶巾,象牙白的直裰,袖着双手施施然走下山坡,故意朝着海盗们问道:“诸位,谁是领头的?”
没人答话,跪着的不少人把目光投向还站着的陈义,李鹤轩这才抬眼看去,碰巧和陈义的目光撞个正着。
陈义喘着粗气:“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义陈老二就是我!有种的上来单挑,怕死不是你爷爷!”
“单挑?”李鹤轩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对着跪满地的海盗们轻轻吐出一句:“只诛首恶,胁从者杀陈义即免死。”
至少十柄各式各样的武器,同时刺进陈义的身体,其中一柄甚至是他最亲近的贴身护卫,也是小海豹的同伴,另一名眉清目秀与他有着特殊关系的男孩,亲手捅进他腰眼的。然后这些人像是怕他突然发疯,一击得手之后就跳到了好几步外,围成圈子静静的看着他。
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陈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投降的下属手上,会死得这么窝囊、这么不堪。他眼睛暴突,脸上肌肉扭曲得怕人,喉咙里咯咯作响,吐出大股的血沫子,直到倒下,眼睛也不曾闭上。
李鹤轩指指那几个动手的人,“你、你,还有你,可以出来了,”那几个人欣喜若狂的走出包围圈,被汉军士兵用皮条捆住双手,面带得意之色站在一旁。还跪在地下的海盗们,就只恨自己为什么动手晚了一步、为什么犹豫了一瞬、为什么跪得离陈义那狗杂种太远?!
然后李鹤轩又笑盈盈的吐出一句:“杀任何头目者,免死。”
海盗们沸腾了,所有人不经思考,飞快的从地上捡起武器,喽罗砍杀着头目,头目为自保也拼命砍杀,活着的数百人杀做一团,琉球人拿着武器就站在身边,但没有任何一个海盗会和他们拼杀了。
一阵血腥的内斗,海盗中的大小头目全被昔日的下属喽罗们杀掉,而喽罗们也有不少死掉,活着的不到三百人了。
让汉军直接屠杀海盗,不是李鹤轩的风格;挑动海盗内斗,自己杀自己,让他们充份暴露出人性的阴暗面,在自己面前像狗一样的噬咬、自相残杀,才是他的逻辑。
感觉到汉军士兵投向自己的目光,多了点以往没有的东西,李鹤轩非常满意。等战俘全部被捆住,他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好了,这些人都捆起来,送到几处矿场,上了脚镣,让三个土人监视一个,一辈子做苦工吧。”
战俘们骚动起来:“不是说放我们走么,怎么要做苦工?”
“咦,我只说免死,又没说放你们走。”李鹤轩瞪大眼睛,表情委屈极了、无辜极了,总之是很傻很天真。
刚才还有五六百战俘,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双手也被缚住,而且连一个小头目都没有,真成一盘散沙了,再闹也闹不起来,只得垂头丧气,任凭汉军押着走。
陆猛不屑的看看身边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要杀俘,咱们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何必搞这些弯弯绕?”
看着战俘在自己的挑动下,李鹤轩前些日子不得志的郁闷一扫而光,他故作潇洒的摇摇羽扇,笑道:“刀砍矛刺要费力气,手榴弹炸三斤炮打要费火药炮弹,一不小心还伤到咱们的士兵。动动嘴皮子,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少了一半人,剩下的还能做苦工,何乐而不为呢?”
“真恶心。”陆猛再也忍不住了,对着李鹤轩非常欠扁的脸,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哈哈哈哈,这个李鹤轩,一肚子坏水!”楚风看了统帅部呈上的战后总结报告,提到此战水师牺牲三人、重伤五人,陆师牺牲七人、重伤十二人……报告末尾,非常愤怒的控告李鹤轩用阴谋诡计屠杀战俘,败坏汉军名誉的恶劣行径。
和临安匠户们的直肠子不同,楚风这次颇为欣赏李鹤轩的处置方式。
宋末平民生活虽苦,但远没到明末那种不做流寇活不下去的程度,海盗,多半是好逸恶劳的结果。
战俘是积年做海盗的,早就习惯了不劳而获的生活,就像尝过人肉味道的猛虎,一辈子都要吃人了。要转变他们,让他们回道耕作、做工挣钱养家的道路上来,除非把长胡子拉灯和小胡子希特勒的洗脑技术加一块。
还是李鹤轩的办法好,一方面减少了俘虏人数,降低了琉球方面的危险,一方面留下了三百个壮劳动力。
根据李鹤轩的报告,挑动内斗杀光各级头目,首先是打掉了海盗中有组织能力的人,剩下的都是小喽啰,在工场土人监视下很难翻得起浪;其次,海盗也是斩鸡头烧黄纸拜关公的,忠义两个字就算不当真嘴巴里也是要讲的,逼他们亲手杀掉头目,便如同抽掉了他们的脊梁骨,身上浴血厮杀的悍勇气也就消磨了大半,琉球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一般说大概是没胆子反抗了。
好!楚风拍掌大笑,恶人自有恶人磨,琉球副科长以上的官员中,心肠硬点的人大约只有将门出身的侯家兄弟,他们也多半不屑干这样龌龊事,惟有李鹤轩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需要的时候放他出来干些不上台面的勾当,免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嘛!
反正李鹤轩和琉球众人隔膜很大,每次会议的联合抵制,形势都十分明确了,结党营私,这个目标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想到李鹤轩这讨厌鬼今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帮自己背黑锅,楚风笑得很开心。
得知有三百名苦役犯等待分配,琉球的各路商界精英们纷纷找上总督府,不要工钱只管饭,可以像畜生一样任意压榨的免费劳动力,这样好事,平时哪儿找去?
和商人们的激动截然不同,财税科科长张广甫则是愁眉苦脸,他把一份财务报表递到楚风的书案上:
四月为造炮船,停了剪式船的建造工作,现在恢复起来,同时建造两种船舶,得益于人手的大量增加,达到每月一艘剪式船的原有速度,另外每两月有一艘炮船下水。
比起剪式船,炮船简直就是个吞金兽:铜炮用青铜铸造,因为青铜可以直接铸钱,在成本上看等于用铜钱铸炮。宋代每千个铜钱重四斤十三两,铜炮重二百八十多斤,相当于六十千或者七十七贯铜钱,加上炮架和人工,成本近百贯。每船装炮三十门,就是三千贯钱。
由于增加了船场工人工资,炮船船身又比剪式船复杂,船体建造成本为两千贯,则一条炮船造价五千贯。
船上水手炮手一百五十人,每人月工资八贯,合计一千二百贯,加上训练和维护使用的火药、炮弹等物资,军人伙食,每月维持费用为两千贯——这只是一艘,随着新船下水,这个数字将变成四千贯、八千贯……
财政压力空前的大了起来。
日,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楚风摸着鼻子:是该开开财源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四章 大生产
大战之后的第二天,钓鱼岛号往澎湖走了趟,发现澎湖驻军已跑得一干二净,于是利用现成的营寨、码头,派驻了三个班的陆师到澎湖长期驻守,钓鱼岛号每天在琉球和澎湖之间巡航。
敏号虎号又出海了。虎号出海捕鲸,以贴补军事开支过大造成的财政赤字,敏号则在昨天大战的海域慢慢航行,把大块的木料捞起来,又到附近的海滩去转了转,寻找被潮水冲上岸的木料。
造船木料,并不是大树锯断就能用,那样造的船两三年就烂了;木料解开后,视气温要花几个月到两年的时间慢慢阴干,阴干后再反复刷桐油,这样船板才能抵御海水中盐分的腐蚀,此后每隔几年就要进船坞修复破损处、再刷桐油,这样做,如果维护得好,海船能用上七八十年,甚至上百年。
王大海他们从临安出发时带了很多加工好的木料,预备远航中修补破损船只,必要时也能再造新船。到琉球后凭借这些木料,再加上蒲家要求造船后又新伐了树,解开阴干上了油,这才能维持每月一艘的造船速度。
但现在突然提高了造船速度,木料至少得在半年前备下,那阵没想到这茬儿啊,现在造船木料不足了。
正好,陈家四条船冲滩搁浅,这可是好几百吨的木料啊!王大海高兴坏了,整天咧着嘴笑,连敏儿姐弟都怀疑老爸是不是在外面纳了二房。
昨天那片血腥的海滩,已变成热火朝天的工作场地,王大海领着船场工人,先挖出平滑的坡道,再用几个大绞盘同时发力,将冲滩搁浅的船只拉到干燥的岸上,锤子斧子锯子各式工具一起上,把它们拆解成大块木料,旁边搭起了简易栈桥,这些木料装船后运回船场。
“于满屯,你怎么搞的?沿着原来的接缝锯,把木料尽量留大点嘛!”
“好勒,王头!”
尽量沿着原来建造船只的接缝锯开,能保留较大块的木料,王大海叫喊着,要工人们别浪费。
有了这些他犹嫌不足,给楚风打了报告,请敏号出海捞木料。反正木船即使沉没,只要不是装着重物整艘沉到海底,木料总会飘到海面上来的,要不就被海浪推到附近的滩头。
当虎号经历了一番辛苦搏杀,满载而归的时候,唐浩看见敏号还在海面上捞木头,他笑了,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呵,跟着楚大人,真是没得说,这次大胜,受伤牺牲的战友,抚恤、养伤费用是不消说,自己这个没伤到皮肉的副舰长,也拿了十贯赏钱。副舰长本身每月也有十贯军饷,平时吃伙食不花钱,送五贯回家给爹妈妹妹用,自己存五贯,加上这次的赏钱,总共有了五十贯钱。
不要小看这笔钱,小小的存款数额,是两个青年终身幸福的保障呢。
元月间,遇到蒲家兵船伏击的接运移民行动中,那位抱着泡菜坛子不松手的女孩,叫做张小荷,已和唐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最近,唐浩常常在傍晚来到女孩的窗下装蛐蛐叫,小荷就会拿喂鸡、洗衣服的借口,溜出来会会面,花前月下互相倾吐着衷肠。
小荷的母亲早死,父亲又娶了后娘,自从后娘生了弟弟,小荷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每况愈下了,和唐浩的爱情,像是在她干旱心灵中流淌的一汪清泉,给她带来了生机,但又活泼泼的让人害怕抓不住。
前些天,小荷听后娘跟爹说,“俺们家小荷生的这个模样,除非拿五十贯钱的彩礼,否则门都不要进!”
五十贯!小荷几乎绝望了,对于一个生在泉州偏僻乡间的姑娘而言,三文钱一个鸡蛋,四十文一斤盐,才是她习惯的计量单位,五十贯,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当她啜泣着把这个噩耗告诉唐浩的时候,她的心上人非常镇定的宽慰道:“嗯,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啊。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弄到这笔钱的。”
唐浩本来准备拿出自己存下的军饷,再找战友们借点,现在这场大战打下来,连借钱都不用了,五十贯,就能让一个花骨朵似的姑娘远离不幸,来到自己的身边,这笔钱真不算多!
船只缓缓驶入了海港,栈桥上,早有人等在那儿了,船只落帆、下锚、抛缆,一系列泊船的动作完成,虎号打开了它硕大的后舱门,把鲸鱼推进海中。
岸上的人用绞盘收紧缆绳,慢慢把鲸鱼拖到分解场。工人用长达一米的锋利刀具将鲸鱼破成巨大的肉块,一时污血横流。
这时就有人蹬起人力水车,把海水抽起来,通过竹节水管输送到分解鲸鱼的上方,从硕大的木制莲篷头中喷出来,将解剖鲸鱼产生的污血和其他秽物冲进大海,成为小鱼小虾的美食。
快嘴二婶坐在高处的竹蓬下面,一个小丫环捶腿,一个小丫环打扇,亭中小桌子上放着帐目册页,请来的帐房师爷摇头晃脑的算着帐。
二婶现在发达啦!一个养鸡场、一个养猪场,现在又接下了楚大人的鲸鱼生意,早已不是昔日买茶叶蛋的小妇人了。
鲸鱼按大小付给楚总督价钱,解剖后的肉、油就全归二婶。新鲜肉小部分直接售卖,大部分用盐做成腌肉——当然盐巴还是从楚总督的盐场购买,骨头则打成骨粉喂鸡喂猪,熬出的油也卖给总督大人,他让人在琉球城中大小街道竖了不晓得几千几万根灯杆,木杆顶上一个防雨罩子,内装油灯,警察们每到晚上就用长杆点燃油灯,琉球城灯火辉煌,晚上从不宵禁。
另外的油,楚大人又让人加热了往里面撒硫磺粉,说是做成什么“硫化鲸油”,用于润滑车轴和他那些工场的机器。
嘿,真别说,用这硫化鲸油,二婶拉饲料的牛车都跑得轻快些了,确实比以前直接用鱼油好。
楚总督楚大人咋啥都知道呢?白天学校老师教学生,晚上他要去教老师;每天处理琉球公务;练兵打仗;造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器……哎呀呀,若是换了别人,每天把人参炖了当饭吃,恐怕也想不出这些办法来。
“啧啧,这么好的皮子,浪费了,浪费了!”有个三十多岁、面皮泛黄的人站在分解场外,看着工人把鲸鱼皮连着脂肪层从肉上割下来,扔到大锅里熬油,他连连摇头叹息。
二婶不仅嘴快,耳朵也尖,老远听到那人说话,一下子从竹制躺椅上蹦起来,带着两个丫环冲了过去。
那人吓了一跳,想走又不敢走,站在原地叉手行礼:“小的许炎,人称许老五,大娘子有何见教?”
二婶向来快言快语:“你说这些皮子浪费了,是什么意思?鱼皮有何用?”
“这些都是上好的皮子,不制革,却拿来熬油,浪费了。”说到皮子,许炎就内行了,指着皮子滔滔不绝地说:“皮子剥下来要在架子上撑平,这皮子太厚,不能直接做东西,可以揭开成几层,和牛皮是一个道理,头层牛皮、二层牛皮……”
二婶对制革兴趣不大,打断道:“你这么熟悉制革,难道是个皮匠?”
许炎苦笑道:“泉州府谁不晓得许家皮坊?大娘子从临安来,才没有听说过吧。”
旁边小丫环说:“许家皮货铺,在我们泉州好生有名气,出的皮靴子卖给大食人呢。”二婶听了,就点点头:“你把皮坊再开起来嘛,我的鲸鱼皮可以便宜点卖,你拿去做东西嘛。”
许炎摇头苦笑,他是从泉州府逃出来的,投奔乡下亲戚,碰巧遇到琉球船接,一家人飘洋过海到了琉球。乱世能保全性命就谢天谢地了,身上只带了点浮财,泉州的铺子可搬不走,现在没得本钱,怎么开皮货铺呢?
二婶哧的一声笑了:“哎呀,你不晓得琉球政府奖励工商?只要有个计划,切实可行,楚大人或者合股或者借款,都能弄到钱,说什么本钱不足!”
许炎摇摇头不敢相信:“这官府不盘剥商人,就算顶呱呱的青天大老爷了,哪儿有拿自己钱借与商人的?莫非是借钱的由头,敲诈盘剥的里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二婶气不打一处来:“我这解鲸场、还有以前的养猪场,都是朝总督府借的钱,一年不过二成利息,有什么不相信的?”
许炎看看二婶,言语带着市井气但却颇为爽快,不像是说谎捉弄人,但他个性沉稳,不轻易相信人,低着头在那儿沉吟不语。
二婶真急了,一把扯住他袖子,“走,不信我们去总督府问。二婶有名的童叟无欺,难道今天还骗你不成!”
许炎面红过耳,心说这妇人性子真急,再不依着她,众目睽睽的,拉拉扯扯须不好看,便去琉球衙门走一遭,量那官府就算不肯借钱,也不至于将自己治罪。
到了琉球政府,许炎受到财税科长张广甫的热情接待——楚风让他想办法增加开支,现在他比后世某些招商办主任还心急,一切工商业主,都是他的座上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五章 小二黑结婚
两天后,当许炎许老五从财税科领到两百贯铜钱的时候,他的脑袋一直是晕晕乎乎的,直到回了自己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前天在财税科,慈目善眉的张科长详细询问了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制皮子的经验、每块皮子成本多少、能赚多少,还让他详细填了表,足足写了好几千字,花费了三个多时辰。
但从财税科出来,许炎还是半信半疑,官府从来都是搜刮小民,怎么会大捧钱拿出来给老百姓?听老辈人说王安石王相公行那青苗法,春秋二季每季两成利,年利四成已是惠民的意思;现今兵乱,借款没有八成利休要开口,这琉球官贷的钱,只要二成年利,岂不是反过来送钱给百姓用?
不想两天后就得到政府通知:借款申请通过,请到财税科打合同、领款子。
打好合同,拿着财税科发的领条到钱库,许炎还按老例给守库的官吏“经手钱”,却吓得那官脸色发白、两只手乱摇,终究没收一个铜子,把足额两百贯钱发给了许炎。
两百贯钱,七百多斤重,自己背一些,再叫了五个土人挑夫才弄回家。看着这一大堆钱,许炎感慨万千:前些天听人说汉军打仗的情况,真真是武将不怕死;今日所见所闻,则是文官不爱钱。岳爷爷说得好,如此这般的行事,不患天下不太平!
二婶也到许家来看了看,与其说她关心皮货铺子,不如说是关心今后鲸鱼皮子的销路,看到许家人忙着挖浸皮池子、撘晾皮架子,她才放了心,笑盈盈的回家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要么种地开荒要么做工当兵,家家户户小日子红红火火的时候,也有两个人愁眉不展。
唐浩带着五十贯钱上门提亲,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小荷的后娘做主,以一百二十贯的价码,把她卖给郑发子做妾,过门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听到这个消息,唐浩如五雷轰顶,小荷早已哭成了泪人儿,被锁在房里,两个人隔窗相望,咫尺天涯。
失魂落魄的回到水师宿舍,唐浩心中万念俱灰,纷繁复杂的念头在心里搅成一团乱麻,一会儿想干脆投水死掉算了,一会儿又想带着小荷私奔,一会儿甚至想拿刀去把郑发子、小荷后娘都砍死……很快,这副丢了魂的样子,被他的好兄弟萧平看见了,当即坐到他身边,刨根问底非得说个明白。
“哈哈哈,唐大哥你、哈哈哈,笑死我了!”萧平捂着肚子在大通铺上打滚。
“你!”唐浩生气了,和萧平认识将近半年,第一回真生气了。大哥遇到这么个揪心的事,做兄弟的不但不同情还要嘲笑,这也太没人性了!
萧平见唐浩气得腮巴子鼓起,犹如一只大蛤蟆,本来停下笑的,又忍不住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喝了口水才说:“唐大哥啊唐大哥,你就从来不到衙门前听听法律政策解说么?”
唐浩没好气的说:“我整天忙船上的事,哪儿有空听那些扯淡。”
“是了!”萧平把他肩膀一拍,“不是我常去衙门对面茶棚听说书,也不知道这事。琉球汉人结婚,不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
唐浩傻愣愣的:“不能吧?”
“怎么不能?说得清清楚楚,男女双方带上护照,到民政科登记,就为合法婚姻,受政府保护。你要不信,自己去衙门口问问嘛。”
唐浩再不说话,忽地一下从大通铺上跳到地上,飞跑着去琉球政府门前的广场——俗称衙门口。
政府大院门外,一左一右两个小台子,上面搭着竹蓬,各坐着一位解说员,身边一张小方桌放着茶水、扇子和一叠书本,棚下各悬着个招牌,左边那位是“政令”,右边那位是“律法”。
唐浩不懂结婚的事该律法还是政令管,先去问左边的人:“老哥,请问现在结婚可不要父母之命了么?”
那人五十来岁了,一说话花白的胡子就翘翘的,他指指右边:“小兄弟,请问他。”
右边的解说员听到这边的对话,不等唐浩开口便翻开书念道:“琉球未婚男女,男年满十八,女年满十六,各自携带本人护照,至政府民政科登记,宣誓自愿结婚,即为合法夫妻。”
在宋朝推行婚姻自由,这看起来简直不可能,但楚风偏偏就这么干了。琉球妇女从事工商业的很多,缝纫工坊、幼儿园、酒楼茶肆……甚至还出现了二婶洪梅氏这样富甲一方的女商人,如果不立法规定妇女独立的人身自由、完整的财产权和继承权,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很难想像,一个优秀的缝纫女工同时还是个童养媳,辛苦工作的所得要全部交给公公婆婆,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很难想像,二婶这样的女富商,一旦丈夫去世,又没有儿子,就要被家族扫地出门,所有财产归于夫家的家族所有。
很难想像,一个女学生在琉球小学校学习六年,获得相对这个时代属于超人才能掌握的知识后,正要被政府重用,却被一时头脑发昏的父母以几百贯的价格卖给人做小妾。
生产力的发展要求解放女性,如果现在不立法解决,到几十年后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矛盾会更加突出,到那时学美国,为解放黑奴打南北战争?算了吧,倒不如从开头就把该改的都改了,反正顶着番邦的名头,谁也不能说我离经叛道,只要汉军支持,谁能说个不字?不服?好,送你去对岸吧,那儿鞑子要占有所有少女的初夜权。
在民心问题上,楚风也深思熟虑了。琉球政府的统治基础是什么?是原临安匠户!汉军中,他们是中上级军官;政府,他们是副科以上官员;经济上,他们是生意越做越大的商人和各工厂的技术骨干。
政策法律的出台,只要他们不反对,别的人反对也没什么用。而现行政策,显然是有利于工商业阶层的。
至少,婚姻自由这一条,得到了汉军所有将士的全力拥戴——这是支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军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没结婚呢!有了这条,呵呵……
衙门口,从解说员嘴里得到答案,唐浩还不放心,追着问:“那便不需要父母之命,自己就能决定结婚?”
右边解说员只三十多岁,但看上去精神还没左边那位好,无精打采的说:“琉球未婚男女,男年满十八,女年满十六,各自携带本人护照,至政府民政科登记,宣誓自愿结婚,即为合法夫妻。”
唐浩摸不着头脑,急得心急火燎:“大哥,为何把这句翻来覆去的说?我是问结婚要不要父母之命。”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再答话,把唐浩闷得慌。
还是左边讲政令的老头古道热肠,他原是个乡场上茶馆的说书先生,被琉球政府雇来做解说员正是得起所长,此时说书的瘾头上来,将书本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声响吓了唐浩一跳,又哗的一下打开扇子,摇头晃脑的说:“呔,客官听好了。我琉球政府解说员,解说问题,仅限于重复律法、政令两本书上文字,不得错漏增添一字,此项规定帖于台下,客官自己看者~预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又是啪的一下,把书本当惊堂木拍。
唐浩想了想,律法中半字也未曾提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需拿了护照便可登记结婚,这没提到的想必是不需管它了。
又撒开腿朝小荷家跑去,这一次和来时不同,脚步轻快,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兴冲冲的躲到小荷窗下,装了蛐蛐叫,过了片刻,心上人就抱着只肥大的三黄鸡溜出来了。
两个年轻人钻进后山的竹林。
“真的?”小荷眼睛圆睁,惊得嘴巴合不拢了,“私奔去政府登记结婚?”
“不是私奔,是堂堂正正的结婚,律法规定的结婚。”唐浩鼓足勇气,第一次抓住心上人的小手,做多了农活,少女的手已有些粗糙,但唐浩心中一片喜悦,只觉得此刻便是天上人间。
“登记之后,我就请人八抬大轿来娶你!”
小荷回家拿了护照,两人悄悄跑到琉球政府民政科登了记,李鹤轩把大红的结婚证书发给了他们。
现在我们是合法的夫妻了!
唐浩带着小荷回到宿舍,拿了五十贯钱,雇了两个土人挑夫,挑着钱,往小荷家走去。毕竟人家把女儿养这么大了,彩礼钱还是要出的,否则也忒没良心了。
半道上,远远就见一群人拿着棍棒扁担,小荷的后娘打头,后面跟着的后生、老人、三姑六婆,都是张家的族人。
“好你个狗崽子,拐带我女儿!”后娘远远看见小荷,散布并作两步冲上来,指着唐浩鼻子尖儿骂:“狗东西,坏了我女儿的清白,老娘和你拼了!”
待要冲上来撕扯,却见唐浩身高马大,怕吃亏,这时候后面跟的人也围上来了,她便大声嚷道:“各位兄弟、大侄子,给我打,打这欺负俺们张家的狗杂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六章 郑发子想纳妾
小荷立刻站到唐浩身前,用单薄的身子护住心上人:“各位叔伯兄弟,要打打我好了,不关唐哥的事。”
开什么玩笑,堂堂汉军水师副舰长,要女子保护么?我汉军军规中有强奸民女者斩,这才费尽心思求婚;现在已是合法夫妻,老子才不忍这口气呢!唐浩把小荷让到一边,从腰里摸出个圆圆的银色牌子:“我是汉军的副舰长,琉球政府委任的官员,谁敢乱动,就是造反!”
这一下镇住张家人了,任何时侯都有一句“民不与官斗”,何况,琉球律法森严,即使刚来的移民,也知道绝对不能犯法。
小荷的后娘气势一滞,心说这姓唐的不是个管十个大头兵的丘八嘛,怎么成了个啥副舰长?想来不是个大官,便瞎嚷嚷:“官又如何?做了官就能强占民女?”又哭天抢地的嚎道:“老张家没人啦,被人上门欺负,抢了我女儿,没一个做男人的出来说句话……”
几个后生被她这一激,又把放下的扁担、棍棒扬了起来,但见唐浩怒目圆睁神色凛然,几个后生家手里的扁担,怎么的也不敢劈下来。
官道上,行人纷纷围拢看热闹,被这么大一群人围着,小荷又羞又急,朝躲在人群中间的父亲喊道:“阿爹,你就忍心女儿在此出丑吗?”
家中向来后娘做主,阿爹只是唯唯诺诺,今天也不例外,女儿问起便头一缩,眼神躲躲闪闪的望着悍妻:“小荷,听你阿娘的。”
把结发妻子留下的女儿卖与人做小妾,他心里也愧疚啊!无奈这个后妻自从生了个男孩,就变得又凶又横,家中事都是她做主,积威之下,他哪儿敢说个不字。
见围观的人多,小荷后娘更加得意,一把揪住唐浩的前襟:“早听说琉球律法铁面无私,今个儿我还不信了,军官便能拐带妇女?走,见官去!”
“去就去,不要拉拉扯扯的。”唐浩甩开她的手,和小荷肩并肩,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朝城里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路,队伍停下了,因为老远就看见郑发子从城里过来了。
郑大官人再一次鸟枪换炮,坐的不是两人抬的滑竿,而是四个土人抬的凉轿。所谓凉轿,以竹子制成,四面有窗子通风,顶上有篷遮阳,夏天用,凉爽轻快非常舒服。前面两个小厮开路,后面两个跟班压阵,好不威风!
他兴高采烈的到张家去,商量明日过门的事情。那个小姑娘,前些天他在张家看见过一眼,说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情,着实让人心痒痒的。郑发子觉得,这一百二十贯钱,花得很值。
纳妾,婚姻自由的琉球允许纳妾,这也是一奇。
楚风在制定律法政策的时候,参考了《宋刑统》,还有张广甫、李鹤轩、曲海镜等人的意见,他发现,二十一世纪的法律上有很多问题,在十三世纪,仅仅是技术角度就无法实现,必须和实际情况取得某种妥协。
比如一夫一妻制,在战乱年代男女比例失衡的条件下显然不合时宜。打仗,男人比女人死得多,大宋朝廷从农村征召大量男青年参军,导致琉球接运的移民中男女比例为45:55,而婚龄青年男女比例,则达到了40:60,这种情况下一夫一妻制根本没有实现的基础——四十个女性和男人结了婚,剩下二十个怎么办?玩拉拉,搞女同?欧卖糕滴!
于是允许纳妾,但规定了双方自愿的原则,程序和结婚完全相同,也颁发结婚证书。妾,同样享有独立财产权和人身自由,甚至还有权提出离婚。中国古代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妾的家庭地位法律地位远远低于妻,妾为贱人,宋律规定妻死后以妾作妻要受处罚。但琉球婚姻制度打破了这个规定,变成了真正的“一夫多妻”,享有独立财产权和个人自由的妾,实际上是和妻平等的。
还有刑讯逼供的问题。现代有指纹鉴定、dna、什么红外光谱监控探头测谎仪等等技术手段,古代可没有,如果不让法官打人犯的板子,抵死不认账怎么办?如果某大盗偷了万两黄金,一百个人指证是他,他偏不说出赃物藏匿所在,难道就只能杀头,追不回赃物?
只能允许刑讯,同时规定必须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诸如此类的问题,充斥着整部琉球法,而且这部法律相当粗疏,总共百多条,不到五千字,很多问题要留待将来慢慢解决。制定法律的标准基本上就是三大原则:保护个人的人身自由及私有财产,以利于工商业发展;尽量不违背民间公序良俗;实际中能够操作。
正是因为法律允许纳妾,郑发子才动了心思,正巧有媒婆上门,说定了这个张家姑娘。一百二十贯的身价也付清了,就等着明天过门,第一次纳妾,郑发子心痒痒的,就又让土人抬着,到张家来看看。
不巧,半路上被一大群人围住了,一看,张家姑娘也在其中,旁边还站着个高大的青年,正是汉军水师的唐浩,他脸色上气鼓鼓的,别传头望着另一边。
郑发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众人团团作揖:“诸位,请问?”
张家后娘见了郑发子,一下有了主心骨,她可是听人说过,这位大官人是琉球首富,又和总督大人生死之交,便是朝廷册封的琉球王和政府各科科长,都对他礼敬有加,收拾个大头兵,那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郑大官人呐,我女儿能嫁你府上,那是修了八辈儿的福气,可她自己不争气,被这个姓唐的勾引……哎唷妈呀,女儿不孝啊……”
她话说得太难听,小荷气得身子打颤,唐浩怒道:“什么勾引?我们是登记的合法夫妻,看,这是结婚证书,盖着琉球民政科的大印!”
结婚证上,民政科大印颜色新鲜,红艳艳的。
郑发子见了大怒,朝小荷后妈道:“琉球律法,无论嫁娶妻妾,都要双方自愿,既然你女儿不愿意嫁我,为什么事先不说明白?”
唐浩面上仍带着怒气,刚听说这位唐副舰深得楚总督喜爱,要提拔舰长的,郑发子怎肯得罪他?满脸堆下笑,朝唐浩、小荷深深一躬:“两位,郑某得罪了,改日备个薄酒,向贤伉俪赔罪。”
不知者不为罪,唐浩见郑发子诚恳,也就放下身段说:“郑大官人客气了,此事全是别人挑拨,你我之间何来得罪一说?”
既然人弄不到,可不能再失掉财,郑发子坐上凉轿,催土人开路:“走走,到张家去,那一百二十贯钱,可得还我。”说完一行人抬着凉轿,拖着张家男人,如飞般走远了。
瞧见郑大官人都对唐浩礼敬有加,张家一干人都觉得没趣,扁担棍棒都放下了,只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后生,还把扁担高高举起。旁边有人把他一拉:“傻子,你举着扁担手不酸?”那后生放下扁担,还傻愣愣的问:“又不打了?”
几个族人哧的一声笑起来:“打谁?打自家妹子,打姓唐的官儿,还是打郑大官人?”
张家后娘傻了眼,郑大官人财雄势大,可不敢和他对着干。想着到手的一百二十贯又飞走了,心疼得恨不能一头碰死,“哎呀,我不活了,”哭嚎着望路边一块大石头撞去。
族人们想拉没来得及拉住,瞧那不要命的阵势,都说是必死无疑了,却见张家后娘初时气势汹汹,有如共工怒触不周山,到后头脚步越来越慢,及至碰到石头上,去势已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咕咚一下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族人们无奈,几个年老的妇人上去,捏虎口、掐人中、揉太阳穴,舞弄一阵子,悠悠醒转了。
又是一阵哭嚎:“哎唷,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大了不由娘啊!忤逆不孝啊……”
张家后妻为人是极为不堪的,朝夕相处的族人哪一个不晓得?这是为了族中人不被欺负才替她出头,到现在这份上,众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一百二十贯钱财,把前妻生的女儿卖与人做妾,这龌龊事亏她做得出来!
她骂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有尖酸刻薄的人在人群中接嘴,阴阳怪气的说:“三叔家前面一个婶子养下俺这个妹妹,到她十二岁上才过的世,现在这婶子嫁进来,俺这妹妹都十三岁了,每日里割猪草、洗衣服、喂鸡,做了许多活计,饭倒吃不上几碗饱的。这般养法也叫辛辛苦苦,我们养亲生儿女的,真真没得话说了。”
闻言,老成点的人还抿着嘴巴,年轻点的后生就忍不住轰的一声笑起来,张家后妻的脸,就一直红过了耳朵。
倒是小荷性子善良,见后娘哭得可怜,便和她说:“阿娘,唐大哥又不是一文不给,只不过没郑大官人多罢了。还了郑家的钱,唐哥也有五十贯彩礼呢。”
一听这话,后娘就不哭了,从地上扒起来,看看真有两个土人挑着钱,便骨嘟着嘴,不再干嚎了。
两天后,唐浩和张小荷在侯德禄主持下,举办了热闹的婚礼。但甜蜜的新婚生活只持续了三天,便接到了出海的命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七章 殖民者
六月中旬,热带的阳光笔直的从天幕洒下,肆无忌惮的显示着它的淫威。敏号剪式船洁白的船帆,在如此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甲板烫得吓人,仿佛桐油都要从木头缝里烤出来了。
前部的驾驶舱里,除了晚上轮班的值星官在底舱睡觉,舵手、瞭望手值班,全船水手一个不缺,把唐浩围在中间。
唐副舰,不,现在该叫他唐舰长了。侯德禄之后,敏号的第二任舰长齐春华带着一批老水手,调到钓鱼岛号上做见习舰长,跟着侯德禄学习驾驶炮舰,预备做即将下水的第二艘炮舰的舰长。
按照制度,水师领军侯德禄召集舰长以上军官开会讨论,确定将唐浩作为继任舰长,然后把拟任函送到了兵科,得到兵科长侯德富批准后,唐浩正式成为敏号的第三任舰长。
没有楚总督建立汉军,我还是个穷匠户子弟;没有楚总督发的丰厚军饷,爹妈妹妹的生活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没有楚总督办的小学校,妹妹就不可能每天开开心心的去上学;没有楚总督颁布的结婚法律,自己更不可能和小荷终成眷属……
尽管在此前楚风和唐浩单独说话不超过二十句,相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更有没施恩于他的想法或行为,但楚风的所作所为,确实从方方面面改变了唐浩的生活轨迹,让这个年轻的舰长在心底发誓:就算豁出一条命,也要报答楚总督的大恩大德!
怎么报答总督大人?除了战时拼命,就是按大人的训示,把兵带好,把舰长干好。每日里考虑怎样驾船,怎样在逆风时调整帆向,海底沙质土和砾石土抛锚时有什么区别,自己画图,结合经验慢慢揣摩,有了新发现就和自己揣摩的结论互相印证,总之,要努力学习怎样做个好舰长。
自己学好还不算,带领全舰水兵都学好,那才算个合格的舰长。唐浩每天把空闲的水兵召集到驾驶舱,互相学习。
此时他正朝着众人问:“九九乘法歌,都会背了么?”
一片声的叫:“会了!”
这才有个脸儿黑黑的,刚从泉州移民中招募的小个子士兵,怯怯的说:“报告长官,俺、俺七七后面的还背不了。”
唐浩莞尔一笑,这个叫张大平的士兵,论辈分还是妻子张小荷的叔叔,参军不到一个月,为人倒是很老实。就拍拍他肩膀:“没关系,你刚学嘛。背不来也没处罚,不用怕的。”
老兵们笑道:“就是有处罚,咱们唐大舰长也不敢罚您呐,嫂子她叔!”
张大平是唐舰长老婆的族叔,这事常被士兵们拿来开玩笑,唐浩初时还有点尴尬,但看到张大平的反应后,他就再也没觉得有什么了。
看,张大平的脸从脸蛋一直红到耳朵,通红通红,赛过猴子屁股。一个大男人,会脸红成这样,难怪战友们爱拿他开玩笑。
“红了红了,比杨妹子头上的大红花还红!”水兵们大笑起来,二十号人挤在这儿,宽敞的舱室显得有点挤了,这下更是热浪袭人。
有人把驾驶台两侧的窗子打开,高速行驶的敏号,海风劲吹,让这屋里的空气轻快了些,不过还是太热,风吹到人身上都有点烫人。
“好了好了,安静!”唐浩拍拍手,“下面请李青为大家讲算术。”
有个浓眉毛的老兵,站到中间,拿出块小黑板,写写画画的教算术,水兵们认认真真的听讲,手上的“鹅毛钢笔”不停的在小本子上记下讲的内容,身上汗水打湿了衣襟,他们也不在乎。
汉军学习气氛是非常浓厚的,若是哪个汉军士兵通过了小学的考试,可以得奖,升迁机会也多,于是只要船靠岸,水兵们都会去学校旁听一阵子,但比不得陆师那么规律,毕竟人家天天在岸上嘛。
所以学到现在,水师中有人算术比较好,有人认字认得多,笨点的懒点的几个人,则啥都不会,各人的学习进度参差不齐。就拿唐浩本人来说,前一段时间他天天呆在船上,练习捕鲸炮,练习操船驾驶,学校去得少了,如今算术、国文在这群水兵中只算个中等水平。
针对这种情况,唐浩把水兵们集合起来,先让国文学得最好的人教大家认字,再让算术最好的教算术,最后自己和经验最丰富的老水兵一起,讲海上航行的经验诀窍。
和小学校一样,每部分都讲半个时辰,三个部分讲一个半时辰,加上中间休息,每天要花两个时辰。长途航行寂寞,水兵们并不觉得学习枯燥,更何况学好了还能得奖、升职。
琅琅的读书声从前甲板驾驶舱传到中甲板的官厅,楚风停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
敏号航行在琉球到吕宋的海路上,此行除了全船水兵,还有楚风和翻译葛怀义,以及从煤矿、铁矿、石灰场抽调的十五名汉人技工、五十名土人小工,最后还有两个班二十名陆师士兵。
这是琉球汉人第一次对外殖民,工人和士兵们将在黄金的国度常驻下来,每过一个月,敏号会带新人来接替他们中的一半人,并带走开采出来的黄金。
单靠捕捞鲸鱼,琉球的财政收支并没有好转。因为向二婶回购鲸鱼油用作照明和润滑油,除掉买油费用,每头鲸鱼只赚十几二十贯,实际上是用捕捞鲸鱼的劳力,向二婶交换了熬制鱼油的劳力,另外通过征税,能从二婶的鲸鱼生意再收到三十多贯税——一头硕大的鲸鱼,琉球政府的收入不超过五十贯,聊胜于无罢了。
何况捕鲸鱼不是在自己池塘里捞条草鱼鲤鱼,打鲸鱼要出远海,在洄游路线上等,撞运气才能碰到,运气好,上午打一头下午打一头,运气不好,三五天不见它的影子。这五十贯收入也很不稳定。
只有大量贵金属货币,才能立竿见影的解决财政危机。现在琉球的人力物力,已经能够支持小规模采掘型殖民活动了,吕宋的黄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楚风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中国是世界第一大黄金生产国,08年产量280多吨,是同期菲律宾的九倍。但那是采用了现代生产工艺,每吨矿石中黄金含量超过五克,即百万分之五的含量,就有商业开采的价值。
在古代,什么电解提纯王水提纯氯铵法提纯通通做不到,只能采用原始的淘金法,最多用汞齐化,这样条件下,每吨矿石含金量要达到100克才有商业开采的价值,也就是说,只能开采富矿。
不过只要有富矿,生产又非常容易。不像铝、铜、铁这些性质活泼的金属,在自然界中不是氯化物就是氧化物,非得经过冶炼才能得到金属单质;黄金在自然界中是以金砂、金块的单质存在,不需要冶炼,所谓熔炼黄金不过是除掉附着的沙粒杂质,或者把金砂熔成金块,金块熔成金锭。
黄金的熔点又非常低:1064.4摄氏度,比铜还低,更远低于铁,“真金不怕火炼”,指的是黄金性质稳定在高温下不发生化学反应,而非指黄金熔点高。熔化黄金在技术角度上非常简单,埃及、巴比伦、夏朝,所有古文明都在人类的蒙昧时代得以掌握。
黄金开采容易,古代的汉朝、罗马帝国、古埃及,都是黄金的国度。古埃及由于黄金得来太过容易,法老竟然规定黄金和白银价值相等。凯撒大帝征伐埃及,得到大批黄金,凯旋式上抬着游行的金钱达到六万零五百塔兰特(talent,一塔兰特=三十公斤),金冠二千八百二十二项,重二万零四百一十四磅。汉朝人也大量使用黄金和丝绸之路上的西域人作国际贸易,还铸成一斤重的圆形金饼,作为大宗贸易的支付手段。
而这些文明古国到了数百上千年后,惊讶的发现:黄金没了!
当然了,富矿开采完了,贫矿没技术开采,黄金产量出现了大幅下降。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就曾和大臣说:“我听人讲,汉朝天子的黄金非常多,用金子赏赐大臣、购买西域的珍奇货物。为什么到我做了皇帝,金子就这么少,想搞点黄金花猜花猜咋这难呢?”
臣子不懂矿物学,也只能胡扯一通搪塞过去。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欧洲,这便是十五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展开后,菲律宾、南美、南非、美国西部等等处女地成为黄金国的原因:欧洲、中国这些古老土地上的黄金富矿已被开采完了。
宋代黄金产量大幅下降,金银比价已经升到一比十,从吕宋开采黄金,变得非常有诱惑力:那是一片矿产采掘的处女地,富矿比比皆是。
琉球汉人中,并没有掌握黄金采掘技术的人,采矿行动,自然要楚风亲自出马,好在匠户出身的技工心灵手巧,只要带一带,采金这种非常简单的工作,很容易学会的。
亲爱的麻那巫同志,半年不见,你还好么?楚风想起那个狡猾的达图,用大堆金子换了六副盔甲武器还自以为赚到了的家伙,嘴角就翘得更高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八章 点石成金
麻那巫非常高兴,他躺在椰子树的树荫下,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菠萝蜜、香蕉、椰子等热带水果,身边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替他揉着肩膀,一个替他按摩双腿。
身前的白胡子,用祖先传下的,由马来语和梵语混合而成的三佛齐话,唱着赞美诗:“伟大的罗阇,神圣的罗阇,你的光辉如太阳的光线,无所不在;你的智慧如星空的神秘,包罗万象。”
麻那巫大王,早已不是区区数百人的巴郎盖的达图了,他凭借着汉人传下的六套神器,征服了附近七个部落,使他们合并为部落联盟马迪亚斯,麻那巫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马迪亚斯的首任罗阇大王。
设立左右丞相、大小头人的官制,再整军经武、厉兵秣马,雄心勃勃的麻那巫,大有做个吕宋皇朝开国大帝的气势。
只是,那些强大的汉人,什么时候才会再次造访呢?只要从他们手中弄到盔甲武器,打败南方强大的马迪亚斯,自然易如反掌,更何况他们可是答应为我建造一座新的神庙,如果真有一座气势雄伟的神庙矗立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么还有谁敢抗拒天神垂青的麻那巫大王,还有谁能阻止一代雄主君临天下?
炎炎夏日,麻那巫正流着口水做着美梦,他梦到自己头戴金冠、身穿金甲,站在万山之巅,脚下无数强壮的部落战士匍匐在地,随着自己的一声令下,便向四方征伐,打下大大的疆土……
“罗阇,罗阇,醒醒了!”
麻那巫被人推醒,眼前是胡子花白的左丞相达慕,被强行从美梦中拖回现实世界,他发现自己还不是吕宋皇朝的开国大帝,而是治下不到两千人的马迪亚斯的罗阇,沮丧之下,迁怒于左丞相,一腿子把老头蹬个屁股墩:“我睡觉是和天神沟通,不得打扰,你怎敢随意叫醒我?”
达慕眼中怒火一闪即逝,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禀报罗阇,有人来访……”
麻那巫脸儿扬得高高的:“打扰了我和天神的沟通,让他跪着来见!”
达慕十分为难:“罗阇,这来的人怕不肯跪着。”心下说,不但他不会跪你,怕是你还要跪他哩。
麻那巫趾高气扬,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神色傲然,颇有点按剑四顾江山无数的英雄气概:“是谁?右丞相泽尔巴,新归降巴郎盖的达图,还是南方马迪亚斯的使者?不管是谁,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
达慕指指三里外的海湾:“伟大的罗阇,是汉人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种汉人独有的巨大船舶,正静静的停在海湾,船上的人,正划着小艇上陆呢。
“汉、汉人来了!”麻那巫呆立半晌,忽地一脚踹到跪着的达慕身上,“既然是汉人来了,怎的不快些禀报,让本罗阇早点上前迎接?!”
楚风刚刚踏上阔别半年的吕宋岛,麻那巫就满脸堆笑的跪到地上,头磕到沙滩,沾一脸沙粒也不在乎——是汉人带来的武器,让他成为了这个小小马迪亚斯的罗阇,吕宋人只尊重力量,强大的汉人,应该受到至高的尊重。
麻那巫的属地,被楚风命名为黄金海岸,那条铺满金砂的河,则叫做金砂河,在金砂河上游十多里的地方,楚风发现了山体金矿。
河流上游的河谷,河床泥沙中金光闪闪,从山上取下一块黑不溜丢的岩石,一锤子砸开,这毫不起眼的石头中间,尽是星星点点的金砂!
下游河谷中的黄金,就是流水从这里冲刷而下的,而大块的狗头金,也是山洪暴发时从山体中冲到河床的。
哈哈哈,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岩金矿脉!楚风拿着富含金砂的石头,笑得合不拢嘴。
麻那巫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位汉人中的“罗阇”,心下奇道:这种有点点金砂的石头,河里多得是,有什么稀罕的?难道汉人喜欢石头?
喜欢,喜欢得很!楚风立刻和麻那巫达成协议:汉人在这里开金矿采金,麻那巫为汉人提供食物和其他需要的物品,汉人以武器盔甲为交换。
说干就干,楚风展开了金矿建设工作。
首先,要把金子从山体中挖出来,这一步和挖煤挖铁没有任何区别,浅层直接挖,深层打坑道,用巨木支撑……
挖出来的矿石,放进铁质破碎机里,土人小工摇动机器,锤子旋转着砸下,把大块矿石砸开,这时要肉眼看看,把灰白的石英石、黑黄的黄铁矿这些杂质拣出来扔了。
精选过的矿石放到粉碎机里,粉碎机可以看作一个钢制的磨,把矿石粒磨成矿粉。
接下来是水选,主要是利用金子比重大、在水中下沉快的特点:高处挖个水池,用木槽将水流引出,水池旁置2米长、0.6米宽的摇床,上面刻着80个横槽,摇床上放着竹制摇筛。
用畚箕将粉状金矿撮进摇筛,边摇动摇筛边打开水闸从池中取水冲洗。含金矿沙透过筛孔流到摇床上,比重较大的金矿沉下来,留存在摇床的横槽内,杂质则流人尾渣池。反复冲洗十余次,待矿沙内所含硫化铁等杂质大大减少后将金矿倒到盆子里。手持金盆在水池内前后左右摇荡、再洗去杂质。
这就是岩金矿采掘的全过程,河里的砂金就更简单了,直接把摇床放到河里,用木棍捣河底,让泥沙翻腾起来,顺着河水往下冲,金砂下沉快,就留在了摇床的沟槽里,然后再细细的洗选几次,让金砂纯度提高。
不管是挖山采的岩金,还是河里淘的砂金,都要混汞提纯,最终得到黄金。
汞,又称水银,很早就被中国人认识、利用了,《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始皇陵“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说明秦代就能大规模使用水银成品。
只要有辰砂矿,就有水银。辰砂,又称朱砂,化学成分为硫化汞,台湾岛上很多,加热还原就能得到水银。
混汞法是一种古老的黄金提纯方法,只要有耐心,可以提到很高的纯度。楚风指挥工人们抬出一部比矿石粉碎机更加精密小巧的钢磨,将细细的金矿粉、银白色流动的汞和清水加进去不断研磨,直到没有肉眼可见的黄金颗粒为止,此时黄金与汞生成金属间化物,金色银色混在一起,如露珠般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然后把上好的硫磺粉掺进去,与上述金属间化物混合研磨。混合充分后,在空气中加热培烧,此时,多余的汞挥发,金粉附带的铁铜等贱金属首先生成金属硫化物,后期生成金属氧化物,而黄金性质稳定,不发生化学反应。
多次重复以上操作,尽量提高纯度。这个操作要让工人们戴上口罩,尽量站远点,并在通风良好的情况下操作,主要是为了防止汞蒸汽中毒。
最后要加硼砂了,楚风指挥着工人,把硼砂——青白色的十水合四硼酸钠晶体,加到黄金矿物中去,在高温下熔炼,氧化铁氧化铜等贱金属氧化物,与硼砂反应生成低熔点物质,浮于液体上层,看上去和炼铁时炉渣漂在铁水上是一模一样的,纯金则沉在底部。
除掉渣滓,就得到了金光灿烂的金饼子,如果炼制中精细一些,黄金纯度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金矿工人中,特意安排汉人做管理岗位,土人则在那些污染重的一线岗位上,他们的家人、部族都在台湾岛,离这里上千里路,附近莽莽森林,和吕宋的部落民语言不通,不怕这些土人搞什么名堂。
山坡空气流通好的隘口,楚风用绳子做了个吊床,躺在上面喝点小酒,旁边,麻那巫看着这位汉人“罗阇”,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汉人东搞西搞,不知怎么地就从石头中弄到了黄金,黄金,可是敬神的贡物啊!点石成金,是哪位大神的神力?
见楚风颇为高兴,麻那巫结结巴巴的问出憋了七八天的问题:“伟大的汉人罗阇,请问,您答应我们的神庙,什么时候可以动工?”
听了葛怀义的翻译,楚风吃了一惊,他早忘了这码事!只好干笑着敷衍:“这次没来得及,下个月,下个月吧。”
麻那巫脸上就有点不快,但这次汉人又带来了四副盔甲武器,这样他就能凑齐十个“金刚战士”了,迈向吕宋开国大帝的路又近了几分,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得罪强大的汉人?赶紧低头表示谢意:“伟大的汉人罗阇啊,我们感谢您的慷慨。为了答谢,我要送给你两个最漂亮的美少女。”
嗯,美少女?楚风有点高兴,这些天来来往往的当地土人见得多了,一个个丑陋不堪,真有什么美少女?那感情好!
等看到两个美少女,楚风楚同学差点晕倒:塌鼻子、翻嘴唇,上身不着寸缕,胸前两个硕大的“水袋”下垂,一笑起来,恍如妖怪。
青唇吹火光脚出,难近都如鬼手馨。麻那巫的欣赏水平,果然很有特色,嗯,很有特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九十九章 助战
放火烧出一块空地,由麻那巫族人和琉球带来的土人打主力,利用整套钢铁工具,很快盖起了竹楼,用作工人宿舍和军营。竹楼周围挖沟,把带来硫磺粉撒进去,再回填烧荒产生的灰土,最后填泥土压实。
硫磺除了做混汞法提纯黄金的原料,还有一个更常见的用途:驱蛇。硫磺合着草木灰填进土中,气味终年不散,蛇虫鼠蚁都不敢往这边爬。
破碎机、粉碎机、精钢磨、摇床这些设备都是从琉球做好了随船运来的,搬过来就能用,不到十天时间,矿场一切步入了正轨。
楚风决定先开岩金,将来也许十多年也许几十上百年,山体岩石中的黄金采完,再到河里淘金。因为开岩金过程中,水流仍在不断冲刷山体,将金砂冲到河床上沉积,若是先淘金砂再挖矿,岂不是又让河里存下了一层金砂?
倒不如山体岩金挖完,再下河淘金,岩金开采步骤比淘金麻烦,但岩石中往往能挖到狗头金,有那么一两块,什么都赚回来了。
矿场设施沿着金砂河东侧的山麓呈带状分布,为保卫安全,山脊上,长带状矿场的两头,分别建有一座两丈多高的警戒楼,每座竹楼上随时有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值班,不分昼夜三班轮替,随时都有四双眼睛警惕的监视着金矿附近的情况。
工人们照着操作流程,按部就班的干着手上的活儿,选矿、破碎、混汞、熔炼,各司其责,流水作业法、钢制粉碎机让效率远远超越了同时代的手工淘金,楚风仿佛看到无数金块长着翅膀,在空中向自己招手……
黄金,将变成粮食、军火,养起兵员和熟练工人,一支支强大的精练陆军、一艘艘满载火炮的军舰,将在黄金的基础上,源源不断的开赴战场……
沉浸在无限意淫中的楚风楚大总督,忽然听得谷口大群人喧哗,侯德禄带着人,满头汗水的小步跑着。
他不是在带齐春华操练炮船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总督大人,张世杰张枢密相公从潮汕洋面挥兵泉州,行朝下旨,命我琉球出兵助战。”
琉球方面将陈懿擅自兴兵、双方海陆大战的情况上报朝廷,迟迟不见回应,过了半个月,也就是楚风出发后十天,行朝旨意下了:陈懿兴兵作乱,着张世杰发兵追捕;大军回师泉州,请琉球发兵相助。
潮汕外海,宋军水师遮天蔽海,战船上千、水兵十万,旌旗在猎猎海风下招展。兵丁士卒们精神抖擞,把雪亮的琉球甲、锋利的琉球刀磨了又磨,预备上阵厮杀。
尽管已经失去了绝大多数的陆地,但海洋,仍然属于大宋。
全盛时期超过十万海船出海贸易,市舶司关税收入占到国家总税收的百分之十五,水密隔舱、铁质锚、二千料以上的大型海船、过洋牵星术,这些海洋技术远远超越了同时代的欧洲。
就是在偏安东南一隅之地的南宋,炎黄子孙们走上了从中原传统农耕民族转变为海洋民族的关键点,甚至说,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海洋民族的大门,所以即使到了神州陆沉的最后阶段,大宋的海上力量仍然对蒙元形成压倒性优势。
煌煌乎大宋!
水军,也是大宋数次转危为安的决定力量,水师,在大宋有着光荣的战绩。
一百五十年前,金兀术南征,跨江河,越天险,破关隘,捣城池,“搜山检海”捉赵构,一路上无坚不摧,无敌不克,但高宗赵构浮海南逃,金兵只能望洋兴叹。回师中,金兀术被韩世忠水军困于黄天荡,回到上京后仍心有余悸,说:“南人使船,好像我们北人使马,怎么了的!”
一百余年前,“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金主完颜亮气吞万里,想要饮马西湖。正是虞允文指挥长江水师,采石大战一举挫败完颜亮,保全了大宋的半壁河山。
将士们坚信,虽然失去了大部分陆地,但大宋朝三百年气运决不会就此断绝,他们将追随韩世忠、虞允文的脚步,替大宋打出一个中兴的局面。
主持陆上战事的文丞相,三月率军复梅州,整训军队。五月,亲率大军进赣南。六月,雩都大捷鞑虏丧胆,遂开都督府于兴国。
文丞相开府兴国,各路大军如众星之拱北斗,江西安抚副使邹凤率军三万至兴国相会;抚州何时聚兵入崇仁,以师策应;丞相的两个妹夫孙桌、彭震龙也自龙泉、永新起兵,至兴国相会;分宁、武宁、建昌三县豪杰揭竿而起,悉听节制。
文丞相因势利导,分兵三路进攻:以督谋张汴、监军赵时赏率兵数万攻赣州;安抚副使邹凤率赣州诸县兵攻永丰、吉水;招抚副使黎贵达率吉州诸县兵攻太和。最近已经克复赣州九县,吉州八县复其半,军势大振。宝庆张虎、衡山赵瑶、司空山张德兴等人,皆起义响应。
蒙元肆虐无道,一人振臂而呼、万夫揭竿而起,一时之间,各路豪杰起兵相应,江南半壁处处烽烟,大宋朝竟有了一丝回光反照的气象。
枕戈待旦的水兵们不明白:都准备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出兵泉州?如今粮草充足、兵甲完备、士气高昂,枢密相公还在等什么呢?
帅船官厅,一位身穿大红公服,头戴展脚幞头的中年人,将书信重重掷于地上:“哼,老夫哪儿来空替他捉海盗!”
左军都统陈宝将书信捡起,毕恭毕敬的递回书案上。他悄悄看了书信,是丞相陈宜中写的,催促张世杰出兵追捕陈懿等人,以正天威。
张枢密对泉州蒲寿庚恨入骨髓,恨不得一口平吞了才甘心,如今大军箭在弦上,陈丞相却一再勒住兵马,非得等琉球人来助战,张世杰心中焦躁,哪管什么追捕陈懿的事儿。
何况,也许他认为陈懿还有点冤枉呢?
陈宝眼珠一转,拱手禀道:“恩相,小的有句话,说出来有点得罪陈丞相,不知该不该讲?”
张世杰眉头一皱:“有话便说,捣什么虚头!”
“陈家五兄弟忠勇可嘉,就算陈忠有什么不对,毕竟是朝廷命官,琉球人如何说斩就斩了?太也藐视朝廷!何况陈忠的忠义前军归属恩相麾下,琉球人仗了陈相爷的势,分明不把恩相放在眼里。”
张世杰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忠,“陈都统,我记得陈家五兄弟是你族弟?”
陈忠早料到有这一问,扑的跪倒在地:“恩相明鉴,小的非为兄弟说情,小的实为恩相抱不平呐。治军要法度严明,方能上下一心如臂使指,琉球人擅自斩杀恩相麾下将官,置恩相于何地?
再者,如今大军箭在弦上,战机稍纵即逝,陈相爷却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出兵,非得等琉球人来助战,难道恩相便不能独力打下泉州?即便将来克服泉州,算恩相治军有方,还是算琉球助战得力?”
张世杰面孔涨得通红:“住口!张某为国尽忠,只求精忠报国,不求功名利禄,你这厮怎敢挑拨大臣?滚!”
陈宝诚惶诚恐的一路叩着头爬出了官厅,待离开张世杰的视线,他若无其事的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灰土,嘴角露出一缕奸笑。他知道,挑拨离间已经犯了军法,十七律五十四斩中明明白白有一条“好舌利齿,妄为是非”的死罪。自己犯了这条,枢密相公刚才打也未曾打,罚也未曾罚,说明那番话,他终归听进去了几分。
张世杰手指头叩着桌面,眉头皱成了川字。陈宝这种庸人的话,他是没听进去多少的,但却触动了另外一层心事。
张家原是世居金国的汉人,族叔张柔先为金国大将,后来投降蒙古,做到万户、蔡国公的高位。张世杰既是张柔的侄儿,又是他的部下,但和热衷功名利禄的族叔不同,他看不得蒙古人残虐荼毒,便悄悄投奔了汉人正朔的大宋朝。
作战勇敢,每战必身先士卒,张世杰很快升为南宋的高级将领,但金国出身的经历,让大宋朝廷对他是又用又防,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委屈。
就拿统兵来说,大宋祖制,枢密院掌兵,张世杰为枢密副使,一介文人的陈宜中却是丞相兼枢密使,不仅掌朝政,还要握兵权。丞相兼枢密使,大宋朝闻所未闻,只为了压制张世杰,也顾不得让陈宜中大权独揽了。
就这样还不放心,居然凭空弄出个“都督诸路军马”的职衔给陈宜中。枢密院掌兵但不直接统兵,加“都督诸路军马”,就可以直接指挥天下各路军兵,也就是说,陈宜中不但能以丞相身份把持朝政,还能以枢密使身份掌握军队、甚至直接以都督诸路军马的身份调兵遣将领军打仗,比当年“平章军国事”的韩侂胄权力还大,简直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为什么抬陈宜中,贬我张世杰?还不是重文轻武,到了这时节还生怕武将造反!
若是陈宜中宽和仁厚倒也罢了,偏偏这位丞相的作为,怎么的都叫人不放心。擅杀罪人贾似道的郑虎臣,被陈宜中关到牢里活活饿死;当年临安总领禁军的韩震,也是被他一刀砍了,这样杀伐果断的丞相,对于他手下武将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张世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百章 得道与失道
琉球楚风终不负我!看着远处海面上与中原与南洋诸国大为不同的帆影,望楼上望眼欲穿的陈宜中长出了一口气。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推迟出兵半个月,就是为《孟子?公孙丑下》白纸黑字写的这句话。
蒙古鞑子早已征服了西域无数的小国,每次出兵,都有这上百小国的色目人参战,名为“探马赤军”,高丽国也出兵助战,加上投降汉奸组成的新附军、蒙古各部兵马,出战时实实在在是各形各色的兵丁,颇有点得道多助的味道。
大宋朝廷呢,到现在还奉它为正朔的只有安南、占城等南方几个小国,要他们出兵助战是老猫嗅咸鱼——休想休想。每战全是朝廷的汉家儿郎,独力抵挡鞑子的各国军兵,难免有些失道寡助的丧气。
单是士气低落倒也罢了,就怕有人反过去想想,“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蒙元多助则必然有道,大宋寡助岂不是已经失了道?天下十成江山,蒙元占了九成,国事如此糜烂,是不是大宋经三百年,天道已改、天命已移,蒙元真的“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这花花江山要换一个主人了?
大宋朝能在临安陷落后苦苦支撑到今天,赖着上下用命,甚至有了一丝两毫中兴的气象,凭的全是“汉人正朔”这四个深入人心的字,战局如此不堪,若是再失掉人心,大宋朝便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所以,陈宜中陈相爷把扭转局势的希望寄托在楚风的身上,接到琉球报告陈懿等人兴兵作乱的报告,他立刻决定无条件支持楚风,派兵缉拿陈懿,又让官家下旨请琉球助战——为琉球“擅斩朝廷命官”,张世杰和他在朝堂上争了三天,终究没有拗得过陈宜中,憋了一肚子气回帅船去了,好几天没上朝,陈相爷也不催他,一将一相近在咫尺,每天却以书信往来。
现在琉球人终于来了!上次,是他们装点出了“四夷来朝”的气象,证明了朝廷的正朔;这一次,他们又赶来了,加上许夫人、陈吊眼畲汉义军中的畲人,这次出兵除了朝廷军马,又有国中化外民、又有境外藩国兵,真真是得道多助了!
不亏了我将雪瑶送出啊!为了雪瑶,老妻哭了多少次,却不知你在海对岸过得好么?
陈宜中一时激动,想了很多。
陆秀夫也非常激动,丞相座船上的兵丁,惊讶的看着这位讲究“缓步以趋”的大宋朝头一号正人君子,迈开大步急匆匆的跑向望楼。
是的,得到琉球船来援的消息,陆秀夫同样欣喜若狂,自小熟读儒家经义的他,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刚才一路过来,耳中听得兵丁们议论纷纷,琉球船一到,士气就高了几分!
“丞相,琉球船到,是否?”
听得背后陆秀夫的声音,陈宜中才把目光从越来越近的琉球船上收回,捻着颔下长须,呵呵笑道:“传公文给张枢密,明晨兵发泉州!”
清晨,太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万道金光撒向人间。楚风站在船首,西侧,海岸线变浓、变粗、逐渐升高,那是泉州湾西侧,后世的晋江石狮一带,著名的世界工厂、小商品集散地,此时还是一片荒芜的乱石山,只要略微平一点的地方,都被人种上了庄稼。
距离遥远,耕地的人小得如同蚂蚁,从船上看去,他们的身体一下高一下低,动作非常奇怪。楚风纳闷了好一阵,才明白他们是在磕头——遗民泪尽,南望王师!
楚风的眼角,就有了酸酸的感觉。许应龙的《东涧集》说:“闽浙之邦,土狭人稠,田无不耕”。汉民们在如此狭窄的土地上辛苦耕作,春种秋收维系着一家人的生存,蒙元鞑子却要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凌辱他们朝夕相处的妻女姐妹,怎不叫人切齿痛恨,日日夜夜盼望着王师南来!
琉球汉军此次随朝廷水师作战,出动敏号、虎号、禄号三条剪式船运兵,搭载炮兵队和钱小毛、张魁两个步兵队,攻城战中以骑兵侦察为主的尖兵队没什么大用,和许铁柱的步兵队共同留守琉球,大宋的海上力量目前还没有对手,钓鱼岛号炮船也就没跟着来。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琉球全职业化的近代民族军队动员速度非常快,楚风回到琉球的第二天,装上给养、弹药的军队就出发了。但侯德禄从琉球出发到吕宋来通知楚风,再从吕宋回琉球,一来一回耽搁了十来天的时间。
好在朝廷不怎么计较,陈宜中奏请小官家,又是好大一通不要钱的褒奖,连续两个晚上宴请琉球诸位,热情得非同一般,还搬了不少箱笼,全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说是老夫人给雪瑶的东西。
只是统兵的枢密副使张世杰,面孔黑如锅底,一直没个好脸色,楚风就奇怪了,这位宋末三杰之一,“将军屡败犹能战”的张枢密张相公,和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这般作派?
“叮叮叮叮”,早饭的铜铃声响起,打断了楚风的思绪,他缓步踱回官厅,享用自己的早餐。
两只小细瓷碗,一个盛着银耳汤,一个是醪糟小元宵,四个细瓷碟子,蒸虾饺、鸭子肉烧麦、云片糕、葱油千层酥,另有切好的糖水泡雪梨、盐橄榄。船上炊事员是临安匠户子弟,做的小吃全是江南风味,楚风一笑,依稀记得那年在上海城隍庙,吃的也是这些东西,只少一个南翔小笼包子。
官厅中吃饭的就楚风一人,军官们在驾驶舱吃饭,士兵则统一在船尾平甲板,遇风雨、太阳大就改到二层舱内。
军官伙食比总督略次一等,有鸡蛋面、虾羹、炸花生米和油煎馒头片;士兵们更次一等,切片的腌鲸肉有巴掌大、大馅儿肉馒头、梅干菜、白稀饭。
清晨还不怎么热,海风吹在身上分外清爽,士兵们自然不会憋到船舱中去,就在尾甲板、舷甲板上席地而坐,一手拿个大馒头,一手端着大海碗,咬一口肉馒头,吸溜一口热稀饭。腌鲸肉、梅干菜都有点咸,少人问津,有无聊的人把自己那份鲸肉掰碎了,一点点扔到海里逗鱼。
如今的琉球,鲸肉最便宜,比米价还低。鲸是哺乳动物而不是鱼,它的肉吃起来和猪肉差不多,略微带点腥味,经过腌制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琉球军队供应向来超过正常人能吃下的,有鲜肉馅儿馒头,士兵们就不愿意吃腌肉了。若是在陆上,他们会留下这份带给家人,但现在天气这么大,煮过的腌肉一天就坏,吃不下就只能扔掉了。
天呐,琉球人富得拿上好的肉逗鱼!剪式船船身狭长而低矮,朝廷水师的楼船比它高一截儿,兵丁们在楼船上看见琉球兵的伙食,只觉得喉咙里馋虫往外跑,清口水滴滴的。
潮汕到泉州,六百里海路,合一百六十海里,剪式船十节平均航速,上午出发半夜就到。但朝廷的楼船、福船、广船,平均速度只有五节,上千只船的超级大船队,为了避免事故只能白天航行晚上下锚停泊,所以这是第二天晚上才走到泉州外海,晚上船只用大索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两天里,朝廷兵将早知道琉球小兵吃得比朝廷的七品官还好,肉、鱼、饭菜,根本吃不完,可是直到今天看见琉球兵拿吃不了的腌肉喂鱼,他们才知道双方后勤差距有多大。
便是朝廷的低品武官,承信郎、保义郎们,也是逢二、五日吃肉打牙祭,小兵则只有逢五才有几根指头大的肉吃,可琉球人都在拿肉喂鱼了。
双方船并船前进,互相聊天接触,兵丁们早就知道琉球人和自己同文同种,也是汉人一脉,同人不同命,怎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就有人忍不住馋虫作怪,朝下面喊:“喂,琉球的弟兄们,你们的肉多了吃不完,给我们嘛!大家兄弟,有福同享嘛!”
萧平正在喂鱼,听了这话眼珠一转:“好啊,不过我们不能白给吧,你们船上有蔬菜,拿菜来换。”
早在宋初,中国人就发现了蔬菜和坏血症的关系,海船往往携带黄豆绿豆,用水发豆芽吃,来补充维生素。不像欧洲人,要到18世纪末,由库克船长发现了这个秘密,在此之前,远航中坏血症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困扰,哥伦布、麦哲伦的远航中,往往有超过一半的船员死坏血症上。
如果宋朝人像他们那么傻,行朝出海将近一年了,人早该全死光了。行朝在海上漂泊,在大船甲板上铺泥土,自己种菜来吃,每次靠岸也到海边村落买菜,这才保证数十万军民的健康。靠着敏号的这艘大船,上面就有菜地种着黄瓜。
蔬菜换肉,这生意划算!宋军士兵摘下黄瓜,朝琉球船抛去,正好琉球方面缺少蔬菜,人人吃肉吃得腻歪,于是一边抢黄瓜,一边将腌鲸肉向楼船上抛。
双方互通有无,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只有最早提议交换的萧平郁闷了:他的腌肉已丢到海里喂鱼,此时没得交换,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们啃着香脆的黄瓜。
唉,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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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零一章 满江红
从福州经蒲田通往泉州的官道,力夫、行脚商人、“站赤”递送公文的铺兵,纷纷钻到树荫下的茶棚,躲避着能杀人的酷暑。时值七月的正午,天空没有一丝儿云彩,往日带来凉意的海风,也不见一缕,空气又闷又热,汗水憋在全身三万八千个毛孔里,只把人憋得喘不过气来。
力夫和行脚商人聚成一团,躲着那铺兵,小声议论道:“文丞相克复赣南,张枢密兵发泉州,这大宋朝终于反攻啦!”
“文丞相和张相公一文一武,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凡,有他们辅佐,咱们大宋中兴有望!”
众人正说得兴高采烈,不料那铺兵喝饱了茶水,凑过来听听热闹,这些人立刻住了嘴,“今天天气好好好”,打着哈哈四散而走。
铺兵急了,一把扯下身上的号褂子,扔到地上踏了两脚:“老少爷们,咱也是大宋朝的好百姓呐,一辈子没干过坏事!还不是元鞑子逼着做这遭瘟的铺兵,脚上跑起燎泡,也不见一个铜子的赏钱,还要挨那脱脱禾孙打骂。若为了这身号褂子,老少爷们便不拿咱当人看,咱、咱活着有什么意思?”
蒙古鞑子逼着各处县城、大村出人出力搞什么站赤,也就是以前的驿站,但却不发分文钱粮,只勒逼着百姓供应,管站赤的官儿蒙古话唤作脱脱禾孙,铺兵们稍有什么差池,就要挨这官儿的打,实在是苦不堪言。
百姓们知道这里面的苦楚,见那铺兵说得可怜,便又围了拢来,有老人拾起丢在地下的号褂子,拍拍灰土再给铺兵披上:“后生,忍一时海阔天空,不要为了赌口气,连累了爹娘。来,穿上,等文丞相、张枢密光复八闽,你再堂堂正正的脱下这身鞑虏的号褂。”
铺兵包着一汪眼泪,不情不愿的穿上号褂,“就借您老的吉言,若王师克服此地,咱定要烧了这身狗皮!”
众人又重新坐下,几个人讲论起大宋和鞑子征战的情况,不消说,人人心向故国,不免夸大其词,言谈中文丞相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天文地理呼风唤雨,张枢密则是撒豆成兵,一身虎胆赛过了关云长、赵子龙。百姓口中,文丞相岂止克服赣南,兵锋早已直抵襄樊,张枢密明天攻下泉州,后天就能打到福州……
说到好处,小伙计放下茶壶,傻站着听,就连茶棚的老板,都搬了小板凳,坐在人堆中听得如痴如醉。
或许他们是在自我安慰,或许他们永远看不到大宋复国的那一天,但他们的一颗赤子之心依然火热。亡国遗民,便是睡梦中,都盼着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那一天啊!
“得儿、得儿”,官道上福州方向,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宋缺马,如今有马匹的,不是鞑子便是鞑子的狗奴才,众人警惕的四下散开。
马跑近了,那骑手面貌打扮倒是个温润儒雅的汉家公子,只不过全身灰土,神情疲惫不堪,像是策马跑了好几百里地似的。
但见他从马上跳下,到茶棚中端起一碗凉茶,咕嘟咕嘟的灌下肚里,撒下一把铜钱,跳上马朝着泉州扬鞭远去,紧闭的嘴唇自始至终没说出一个字。
这大热天的,谁急着去泉州?
莫非、莫非是往张枢密军中投效的好汉?
刚才劝慰铺兵的老者,从茶摊上举起一碗凉茶,高高的洒下,冲着远去的人喃喃道:“好儿郎,老头子敬你一碗茶,务要替我八闽子弟挣一口气啊!”
祝季奢出福州时带着三匹好马,此时跑死了两匹,自己胯下、大腿内侧更是磨得火辣辣的疼,但这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头如油煎、如火烧的难受。
徽州祝家,也许、也许已经不存在了!
祝季奢早晨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得到了徽州暗桩的密报:徽州老家被蒙古鞑子抄家,上下三百余口,全被关押起来,往日称兄道弟的地方官,翻脸变做了阎罗无常,家中帐本、金银细软全被官府抄去!
祝家上百年私盐生意,在内地建立了庞大的地下贩盐网络,这个暗桩,本是私盐买卖的眼线,明面上和祝家并无瓜葛,这才逃了一劫,由仙霞岭古道入闽,过建瓯下闽江,一路飞奔到福州报告消息。
私盐贩子,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英雄好汉,个个骨头硬过铁、胆子能包天,这人又是其中骨头最硬、胆子最大的一个,他的话,祝季奢绝对没半分怀疑。
鞑子铁了心要下手,就算老家来得及烧掉那些见不得光的帐目,只要人被逮住,就一切全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立刻出海远遁!
简单收拾一下,朝码头赶去。路上,问那暗桩官府抄家的详情,只听说“蒲寿庚”“阿合马”两个名字,祝季奢就一下子明白了。
回回人阿合马,现任中书平章政事,主管天下财税,侄儿、儿子要么是行省参政,要么是礼部尚书、达鲁花赤,一门权倾中外。性子贪鄙,爱财如命,但从民间搜刮有方,鞑主忽必烈还夸他:“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
元鞑子下江南后,大批回回番商涌入,和祝家生意上多有抵牾,阿合马自然支持同族了,幸得祝家结好领军灭宋的伯颜丞相和军中几个蒙古宗王,得他们庇护,这才免遭阿合马的毒手。
塞北、西域的蒙古宗王造反,伯颜丞相领着蒙古精兵北上平叛。蒲寿庚和自己在海上贸易多有龌龊,他和阿合马是教中兄弟,只消在其中一撺掇,阿合马便趁机下手了!
阿合马、蒲寿庚,我定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祝季奢捏着拳头暗暗发誓。
待走到码头,却见大批官兵围住了自家的那几条船,伙计、帐房、水手一个个被押下来,绳子捆了串成一长串。他赶紧低下头,带着暗桩来到福州城西南角的一处宅院。
这不是金屋藏娇的外宅,而是和金泳联系的密室,养着几个暗桩、三匹好马,这里是到福州后才秘密安排的,老家没有记录,当可保得安全。
祝季奢给那报信的私盐贩子白银二百两,安排他回徽州探听消息,此处暗桩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留的发银钱遣散回家,自己则带着三匹马昼夜不停赶往泉州,一则是老家被抄,难免泄露机密,要通知金泳避祸;二则是想通过金泳想办法出海,行朝、琉球、占城、安南,保住性命再联系伯颜丞相,求他替自家翻案。
福州到泉州旱路四百多里,一路打马狂奔,过蒲田时死了一匹马,过惠安又死了一匹,在蒲田就听得路上人传言,张世杰兵围泉州,祝季奢心急如焚的打马疾驰,只想快一点赶过去。全家老少数百口性命,早点想办法和伯颜取得联系,便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
正当祝季奢一路飞奔的时候,泉州城内已是腥风血雨。
校场上,被关押看守的二千五百名淮军士兵,早已失去了武器,被上万被坚执锐的蒙古、色目和新附军团团围住。
淮军,是江淮一带常年与北方强敌作战的精锐士兵。他们的祖宗,曾经在岳飞、韩世忠麾下抵抗过金国女真人的南侵,曾经经历过朱仙镇的大捷和那千古遗恨的十二道金牌;他们的爷爷,曾经和孟珙将军并肩攻入蔡州城,敲响了金王朝的丧钟,一血前耻;他们的父辈,曾经血战襄阳,整整六年,让进攻的蒙古人流尽了鲜血。
江淮,本是汉民族的腹地,但在偏安一隅的南宋,却成了抵挡北方铁骑的前线。这些江淮儿女,乃祖乃父乃兄都已经血洒疆场,国仇家恨,他们是从不后退的战士,他们是绝不屈服的人。
但现在,二千五百名淮军士兵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此前,蒲寿庚早已用卑鄙的手段骗走他们手中的武器,但他骗不走淮军士兵对民族的忠诚,所以屠杀将不可避免。
被全副武装、四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包围,淮军士兵们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但他们无所畏惧,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的最后一任统帅,右丞相、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去年已经在扬州不屈殉国,他们的祖父兄长,早已在襄阳、樊城、两淮、常州为国家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亡对于淮军士兵来说,只不过是追随着统帅和父兄的脚步,走上通向民族祭坛的同一条不归路。
屠杀开始了。强弓劲弩、被坚执锐的一万敌人,和赤手空拳的二千五百淮军,两者的实力相差如此悬殊,但不屈的人终归不屈,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也绝不屈膝。
砍掉了手,还有脚可以踢;刺伤了脚,还有牙可以咬!你可以杀死我,但绝不能征服我的心!
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下,淮军的人数越来越少,有人唱起了苍凉的曲调:“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祖辈,曾经唱着这首满江红,和金人、蒙古人浴血厮杀,儿孙们,唱着同样的曲子,走上牺牲的祭坛。
家家户户关上门窗,百姓们泪水横流,哽咽无声。
鲜血流成了河,人越来越少,终于,全都倒下了。歌声,没有活着的人继续高唱,但这首满江红被泉州百姓刻进了心底,深深的刻进了世代相传的血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百零二章 惊变
校场上慷慨激昂的满江红,歌声穿过了街巷,飞越了城墙,传到攻城的大宋军队耳中。兵将们红了眼睛,攻势如潮。
七稍炮高大粗犷的原木身躯,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这种抛石机,是攻城方最有力的武器。二百五十名士兵拽住绳索,待正将手中的小红旗挥下,便同时扯动绳索,七稍炮长长的抛射臂迅速扬起,将上百斤的石弹抛向八十丈外的城墙。
巨大沉重的石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砸到了城墙。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震动,这一段城墙上的鞑子兵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摇晃,自己人也在跟着摇晃。
中了!城下的宋兵欢呼起来,他们清楚的看见石弹砸到了堞垛上,飞溅的石块将几个鞑子兵砸成了烂西瓜,就是侥幸没受伤的,只要是站在那段城墙上的敌兵,都如喝醉了酒似的偏偏倒倒。
七十人用时用力转动绞盘,把三弓弩足有小孩手腕粗的弓弦拉满,头号大木槌砸下牙发,茶杯口粗的铁叶三棱箭带着死亡的嚣叫,直扑城墙。
可惜,打偏了!箭枝夺的一下深深钉进了城墙,尾部长久颤动不停,对,这种箭枝又名踏撅箭,进攻的士兵可以将它作为梯子,踏着上城。
不过现在没必要这么做,宋军有的是飞梯、云梯。张世杰一声令下,数万士兵如海潮般涌上,把云梯架到城头,口含钢刀、手脚并用,沿着梯子爬上城去。稍后一些,是全身覆盖在步人甲下面的弓箭手,他们用力拉开二石强弓,向城头倾泻着联绵不断的箭雨。
城头上防守的蒙古军、探马赤军也红了眼,他们知道,以侵略者的身份,在破城之后必然被宋人毫不留情的杀掉,惟有死拼到底,才能侥幸图存。
狼牙枪从垛口伸出,将蚁附登城的宋军士兵刺杀,躲在女儿墙后面,待宋军士兵踏足城头的一瞬间冲出劈杀,弓手、弩手也不顾膀子酸疼,一枝枝箭流星赶月般射下去,骚扰、压制宋军的箭雨。
城内传出的歌声越来越小,宋军士兵的眼睛越来越红,他们知道:战友正在被屠杀!
没有人顾惜生命,他们只想着快一点结束生命——敌人的,或者自己的。城头,成为攻守双方的绞肉机,无数生命在一瞬间破碎、消逝,地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收着双方的亡灵,不管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还是掠夺成性的豺狼。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上?”看着同胞流血牺牲,自己却在一边看风景,陆猛目眦欲裂。
楚风大概知道点原因,从张世杰和陈宜中文武不和,从自己带兵助战后宋军武将们不阴不阳的表现,从自己三次请战都被张世杰搪塞的结果,总能看出端倪。
张世杰,你还要等下去么?
“张枢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城西靠着清清晋江水,一座小土岗成为了帅帐驻扎的地方,帐中,陆秀夫不满的问道。“明明琉球人说有破城的办法,为什么不让他们上?”
张世杰焦急的搓着手,一向沉稳的他,在听得城中歌声渐渐低沉下去,也已经急得五内俱焚。
但他还想博一博。
是的,琉球人助战,体现了“得道多助”,但是如果泉州城都要靠他们才能打下来,朝廷养这许多军兵做什么用?琉球人、畲汉义军助战,可以,但主攻一定要是朝廷经制军队。
看,已经有士兵登上了城头,更多的人上去了,站稳了脚步,在城头肉搏!张世杰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君实,看,上去了,上去了!”
陆秀夫欣喜若狂:若此战得胜,泉州便是行朝出海一年以来,首个收复的沿海大城市,行朝大可以此为基地,与赣南文天祥南北呼应、水陆并进,恢复大好河山就不再是南柯一梦了!
就在这时,城中满江红的歌声断断续续,变得若有若无,所有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紧紧的……忽然之间,就那么不敢置信的断绝了,人们竖起了耳朵,确确实实再没有歌声传来。
被困城中的战友,二千五百名淮军,难道再没有活着的?
形势急转直下,宋军的士气顿时低落,校场上参与屠杀的元兵又赶到四面城墙参战,得了生力军的守城兵将大为振奋,将登上城的宋军逐步压缩、分割、包围。
溃退,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歌声断绝的一刹那,玉清郡主的心也碎了。
空荡荡的秀王府,只剩下了她和红莺主仆二人,冷冷清清没得几分人气,大热天里冷得吓人,能让人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母妃早丧,亲人就剩下了父王和弟弟,得知他们在处州战死的消息,玉清的心就死了一大半,但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希望:孙孝祖。
他不仅是玉清的表哥、秀王钟爱的内侄,还是秀王府早已内定的乘龙快婿,玉清的未来夫君,留在世间的唯一亲人。
他还参与了泉州南外宗子的密谋,准备联络被困淮军,共举义兵迎接张枢密大军,只待朝廷兵马一到,便举义旗,杀尽鞑子,光复神州——在玉清心目中,表哥不但是一位知疼着热的好夫婿、能交流文学的知心人,还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值得托付终生的大英雄。
三天前,蒲寿庚突然遍邀在泉南外宗子赴宴,玉清也接到了邀请,在蒲府后宅和女眷们宴饮。
值此非常时刻,有人愿去,有人则心怀疑虑,是孙孝祖分析说蒲寿庚降元,大半年来都没敢把南外宗室怎么样,这次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应邀赴宴,以免被蒲寿庚看出端倪,泄露了机密。
于是南外宗室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去蒲府赴宴,就在宴上,玉清听得前厅传来砍杀声,红莺正巧去那边端茶,惊得面无人色的回来。
妇女们待的后宅防备较松,主仆二人沿着花厅后边的穿廊,悄悄摸到前厅,只见横尸上百,血流遍地,南外宗室里近枝旁枝,不论老幼躺倒一地,蒲府私兵正一一补刀,唯恐没有死透。
厅上,蒲寿庚平日一团和气的商人嘴脸,变得面目狰狞,他呵斥着各路军兵,命令包围在泉宗室府邸,不分良贱一律诛杀!
而那位慷慨激昂要报效大宋的表哥,居然就笑盈盈的站在这个恶魔的身边,和恶魔的爪牙,孙胜夫、尤永贤、王与,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玉清眼前一黑,身子慢慢软倒。
再睁开眼睛,已回了秀王府闺房,床下孙孝祖端着莲子羹,正往自己的嘴里喂,红莺狠狠的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玉清嘴里,翻来覆去的只会念这三个字,失去神采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孙孝祖,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今天才发现,好像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孙孝祖眼神躲躲闪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表妹。
玉清打开信纸,先看末尾的署名,方回,那是当世理学名家,曾在小山丛竹讲学,正是孙孝祖的授业恩师,再看日期,正是父王在处州战死后几天。
“残宋无道,天命有常,大元定鼎朔方,遂有天下。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
看到这里,玉清再也看不下去,用力一扯,将书信扯的粉碎。
孙孝祖在旁边喃喃的说:“孙胜夫是我族兄,他答应我,将来奏请皇上,为我们赐婚,表妹,如今形势如此……”
玉清紧紧抿着嘴唇,将脸转开,仿佛看见孙孝祖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但孙胜夫越说越大声,好象这样就能驱散内心的愧疚,就能为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表妹不可执拗,舅舅往处州指挥兵马,朝廷不发一兵一卒助战,五百王府亲卫流干了血也未曾挡住元朝兵锋,愚兄看得明白,山陕、关陇、河南河北、两淮湖广、两浙广东,天下何处不是大元疆土?这天命已改,圣人尚有经权之变,我们又何必执迷不悟?”
玉清的眼神冷冽如冰雪,让越说越得意的孙孝祖冷了个透心凉,紧紧抿着的嘴唇轻轻蹦出两个字:“出去!”
背叛同族、出卖同胞,对于孙孝祖这样一个书生来说,毕竟还是有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玉清此时的表情,深深激怒了他,不由得大声吼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一生所学怎肯埋没?表妹,你跟我成婚之后,为夫少不得出将入相,到时候你受大元朝的一品诰命,远远胜过残宋小朝廷的郡主。”
“出去,给我滚!”玉清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白皙如玉的脖子上血管暴起,眼睛红得可怕,她从头上拔下金钗,抵在自己喉咙:“再不滚,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姐、小姐何苦啊!”红莺痛哭着扑上来,抱住郡主的手臂,向着孙孝祖怒骂道:“孙公子,你还不走,是要当面逼死小姐吗?”
哼,再等等吧,只要舍出水磨工夫,不怕妇人家不回心转意。孙孝祖跺一跺脚,径自摔门而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零三章 郡主来了
入夜,一条黑影在阴暗处潜行,躲避街上打着火把穿梭往来的元兵,慢慢溜到了秀王府后花园墙外。此处有一颗歪脖子刺桐树,他的身体像游鱼般滑上了树身,沿着伸向高墙的横枝慢慢爬向墙头。
突然间,不小心碰掉了一截儿枯枝,“咔嚓”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
“谁,谁在那儿?”几个新附军打着火把,从几十步外跑来,举着火把朝树上照。
跳跃闪动的火光,在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照上去,只觉得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个新附军的心里面毛毛的,莫非,今日校场上惨死的亡魂,还没有被无常老爷钩下森罗殿?
“喵~喵~”树上传来两声猫儿********呸,晦气!”几个新附军定下心,骂骂咧咧的说:“妈的巴子,整个泉州宗室属秀王府最有钱,偏偏各处都抄了家,不抄秀王府,老子们看得眼睛里出火。”
“你知道个屁!郡主小娘子就要嫁给孙万户老爷族弟,那个什么孙孝祖啦,再去抄家,岂不是自己抄自己家?万户大人还吩咐我家将军,说要好生巡检,不可让闲人进府滋扰呢!”
几个人慢慢朝远处走去,他们决定了,去找点烧酒喝上两口,今个儿横死的人太多,邪气!
密密层层的枝叶中,悉悉索索一阵细微的轻响,那黑影钻了出来,慢慢爬上横枝,待到了秀王府墙头,觑准位置,将身一纵跳过了高墙。
墙后是一丛花草,盛夏间长得茂密,黑影团身在地上打一个滚消去下坠的力道,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弯钩状的上弦月从西方将朦胧的光辉洒向人间,此时正照在那黑影的脸上,正是蒲府失踪了四天的管家,金泳。
四天前的中午,和蒲府总管王与饮酒,无意中得知蒲寿庚买通平章中书省事阿合马,以结交残宋反叛为名,将徽州祝家满门抄没,金泳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算算日子,祝家已经被抄,自己身份暴露只在顷刻!
此时再派人通知祝家已是枉然,金泳立刻做了两件事:首先派人往福州去联系祝季奢,让他尽快躲避,然后就在泉州城一个隐蔽处的地窖中潜伏下来。
为了祝家,为了祝季奢,他不能一走了之。
金泳是祝家的家生奴才,世受祝家恩德,四少爷祝季奢更是待他如亲兄,十年前襄樊安阳滩打响,老太爷貌似一着闲棋将他派到蒲家做暗桩,后来才发觉早有深意。
可惜,老太爷深谋远虑,却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条。便是再结好蒙古亲贵,当朝的不是鞑子便是回回,怎容得你汉人富可敌国?抄家时秘密行动,铁骑急如星火,原本祝家定下沿仙霞岭古道入闽,过建瓯下闽江,一路顺流到福州,最后扬帆出海的计划,连第一步都来不及实施,统统成了纸上空谈。
与蒲家累世海商不同,徽州祝家地处内陆,以贩运丝绸茶盐等货物为主,五年前才到福州经营海商生意,沿海各处没什么根基,全仗结好伯颜丞相,方能与蒲家相抗。如今祝家倒台,四少爷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了银钱宝货,不管之前结交的行朝当道诸公,还是蒙元各路宗王,愿意施把援手的,恐怕为数了了。
惟有琉球楚风,金泳阅人无数,一眼便知他为人颇重情意,治下琉球最近好生兴旺,灭了蒲家的亦思巴奚马队,又到沿海各处接运百姓,搞得蒲寿庚焦头烂额。且琉球僻处海外,转圜余地甚大,只有转移到那儿去,才能徐图将来。
祝家以前和琉球通商,不过是金钱往来,两边的情份平常,何况,听闻四少爷表弟李鹤轩在琉球也不甚得意。
那么祝家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礼物,才能打动琉球楚总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于“色”字上看得重,此前不是还托金某照顾玉清郡主吗?只要能将玉清献上,则楚风必定对祝家另眼相看。所以,在性命交关的当头,他不但没出城潜逃,反而藏身地窖,待机而动。
直到最近,金泳才找到机会,东门守将是他积年结交的老友,又以重金买通答应放他出城,这才到秀王府上,劫郡主来了!
偌大的秀王府,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只有靠着池塘的水阁子里有灯火照亮,金泳摸到阁子后面,手指头沾点口水,轻轻捅开窗户纸,向里看。
一看不得了,差点笑出声。阁中,两位美貌姑娘一身黑色夜行服,打扮竟与自己分毫无二!
“小姐,咱们真要逃吗?”红莺把玉清的长发挽起,套到帽子里去。
玉清斜了她一眼:“等不到张枢密破城了,你没见前日宗室、今日淮军的下场?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了我们。一死倒没什么,只父王的忠骨,就不得收敛了。”
红莺还是惴惴不安,一边替郡主整理,一边问道:“那个守东门的,怎肯放我们出去?便出去后,行朝衮衮诸公就是当初害死王爷的,他们又怎肯帮小姐收殓王爷?”
“父王当年对何清有救命之恩,那日蒲家尽屠南外宗室,他也在堂上,脸上神色惨然,便知他必有几分忠义之心,必能放我主仆出城。
行朝杨亮节这一拨人,父王生前斗得再厉害,如今这些正人君子要顾惜名声,决不会为难我们的,相反,还得处处行方便,替父王风光大葬。”
说到这里,玉清幽幽长叹:“待父王忠骨归葬坟茔,便在行朝替你找个好夫婿。”
红莺大惊,跪下哭道:“小姐,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服侍你。”
“好妹妹,如今还讲什么小姐丫环?咱们姐妹相称罢了。”玉清抚摸着红莺的背,“傻丫头,待父王身后事了,姐姐是要青灯古佛度残生的,你又何必陪着我遭罪?”
红莺默然无语,小姐本青目孙孝祖,谁知他如此不堪,小姐除了遁入空门,还有别样路好走么?
正在两姐妹相拥而泣的时节,雕花门上乒乒叩响。两人一惊,红莺立刻从腰间皮鞘里拔出小匕首,护在玉清身前。
但见一个黑衣人笑盈盈的走进阁中,身上装扮竟与自己姐妹一模一样,玉清擦擦泪眼,定睛一看,这不是蒲府管事、朝廷授了六品职份的金泳吗?
金泳长揖到地:“郡主受惊了,小人并无恶意,只是心向朝廷,愿助郡主出城。”
红莺不肯相信,连声喝问道:“你说心向朝廷,有什么凭据?助我们出城,又是怎么出去?帮我们,你要什么好处?”
“东门守将何清,与小人也有八拜之交,愿送郡主出城。”金泳故意装出一副贪婪的样子,鼓足勇气说:“只求郡主在行朝替小人剖明心迹,小人愿找内应献城。惟请破城之后,将蒲家财物赐予一半。”
他这么一说,玉清放心了一大半,将护在身前的红莺轻轻推开,“妹妹不必如此,金先生若要害我,只需叫喊起来,你我二人还有活路么?”又望着金泳笑笑:“若先生助我出城,我必在行朝帮你剖明心迹,至于蒲家财物,要当道诸公方能做主,不过,这秀王府中财物,若在破城后还能剩下的,便都送与先生。”
金泳欣喜若狂,跪下拜道:“谢郡主厚赐!”
三个夜行人,从后花园偏门溜出王府,多亏了金泳是个地里鬼,领着穿小巷、走背街,竟然一路有惊无险到了东城墙。
郡主和红莺蒙了脸,但见身材婀娜,何清只道是金泳带的两个相好,还小声打趣两句。黑夜里不敢开城门,找了个大筐子,让他们坐在筐子里,一个个吊下城去。
宋军二十万,城外连营数十里,将泉州城围得水泄不通。时值半夜,黑沉沉的一片,各营灯火昏暗,只闻得巡夜官兵敲击的刁斗声声。
惟有东南角上,一片灯火辉煌,黑夜里分外醒目,金泳只道那就是琉球汉军驻地,便带了两女,在城墙与围城营寨之间的空地上潜行,不一会儿便到了琉球营外。
玉清不虞有诈,她们不懂军旅,还当灯火辉煌必然是行朝大佬驻节处,老老实实的跟着金泳,一声不吭。
三人正要进营,忽然黑夜里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口令?”
被暗哨发现了,金泳不慌不忙:“我是你家总督故人,带我去见楚总督,若李鹤轩在此,见他也行。”
暗哨将手中长矛一摆,示意金泳三人走前面,到营门口,七八盏鲸油灯照得雪亮,暗哨问了问晚上值夜的钱小毛,楚总督已经睡下,李副科长还在和他表兄秉烛夜谈,便出来见客。
金泳大喜,就要带两女进营,玉清和红莺已发觉有点不对劲儿,心中擂鼓似的砰砰响,想逃走,黑夜里不辨方向,又有些不敢。
“慢!”钱小毛手一挥,士兵把长矛横在了他身前。
有人拿出本子让金泳登记,又让两女脱下面巾看了形貌才能入营。到了此节,玉清也没得法子,只能依言取下面巾。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郡主清丽绝色,在灯光摇曳下比白日更胜三分,营门口的士兵一时看花了眼,但见她面上神色凛然,却又不敢多看,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零四章 虎躯一震
半夜被人从香甜的梦乡叫醒,楚风简直出离愤怒了。我容易吗我,政治制度、军事条令、生产工艺、教学材料,基本上没人能帮上忙,每天忙得连轴转,家里大小两个美女都没空泡泡,这半夜三更的连个踏实觉都睡不成。
“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我一定要罚你二十鞭子。”总督大人恶狠狠的恐吓他的亲兵队长。
法华习惯性的摸摸头顶,灯光下闪闪发亮——在汉军清一色的寸头中,他和少数几个和尚兵的光头非常醒目,特别是上面还留着九个香火烧的戒疤。从小当和尚留的光头,换了不习惯。
“总督大人,这事还得您亲自办,咱们都做不了主。”法华就不开口说清到底咋回事,他表情怪怪的,末了还加一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楚风瞥瞥他亮晃晃的光头,怎么都觉着有点碍眼,没办法,当初汉军只规定头发最长三寸,可没规定最短多少,现在特意来改规矩,倒像是专门针对这几个和尚了。
“出家人,嘿嘿,老子早晚给你说上一房又凶又恶的泼媳妇,教你做个怕老婆的和尚!”楚风笑着跳下行军床,穿好衣服朝白日里议事的帅帐走去。
法华愁眉苦脸的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低着头想心事:若是娶了媳妇,岂不要生下一堆小和尚?
这、这不是玉清郡主吗?我、我不是在做梦?镇定、稳住、别出丑、沉住气,楚风掐着大腿定了定神,探询的目光扫向另外一边,祝季奢,祝家遭了难,他是下午到军中的,和表弟李鹤轩待在一块,另一位,是好久不见的金泳金大管家,他怎么在这儿?
上次,金泳是高高在上的蒲府管家,楚风是琉球匠户难民,现在已然翻了过来,祝家人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对方确是琉球藩国开府建衙的总督大人了。金泳和祝季奢恭恭敬敬跪下禀道:“小人献女子二人,与楚总督添香磨墨!”
楚风吓了一跳,“你说将她们送给我?”转眼看看郡主和她那凶巴巴的小丫环,两人脸上气的通红,玉清绝色,此时亦娇亦嗔分外妖娆,楚风看了看她,觉得不礼貌,又转过头望着金泳,一本正经的问:“为什么送一个郡主给我?她的所有权属于你吗?”
金泳一时摸不着头脑,瞧楚风的样子,显然甚是钟意这美若天仙的郡主娘娘,但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傻子都该知道玉清是我拐来的,难道她一个堂堂郡主,还押了卖身契不成。
两女认出这个楚风,就是在小山丛竹作打油诗,又在望海楼口出狂言的海客,本来还觉得他为人虽然粗鄙,毕竟有三分豪杰气,此时看来竟是拐骗民女的匪类,只气的泪花在眼眶子里打转。
父王,女儿不能为你收殓忠骨了!玉清早抱定大不了一死的想法,悄悄握住了怀中的七宝金匕首,若是贼子用强,便要血溅五步。
红莺不改胆大的本色,此时还要护在郡主身前,指着金泳叱道:“无耻小人!卑鄙小人!骗我家郡主,都不得好死!”
楚风被她吵得头大,温言劝道:“姑娘何必呢?事情说清楚就是了嘛。”
“你也不是个东西,装什么好人!那日在望海楼,若不是我家郡主慈悲,早送你到衙门治个大逆不道的死罪,还有命在这儿骗人!”红莺兀自不住口的骂,吵得一帐篷的人都头晕,幸而她潜逃出城劳累了一晚上,身子疲了,一口气接不上来,捂着胸口,眼睛还恶狠狠的瞪着这几个拐骗女子的恶人。
送人的女子,再吵再闹也是楚总督自己的家事,金泳和祝季奢没料到这小丫环如此泼辣,又不好上前解劝,站在一边,面上十分尴尬。法华则眼观鼻鼻观心,口中低声念着佛号,心说果然女人凶起来堪比老虎,若是楚总督真给我找个恶媳妇,只好再跑到庙里出家罢了。
楚风无奈,亲手倒了杯水递给红莺:“姑娘,你先喝口水,再……再接着骂吧。”说完这句,目光横扫,恍惚间觉得玉清紧紧抿着的嘴唇,似乎抽动了一下。
红莺抢过碗,仰着脖子一气喝干,再要气呼呼的盯着楚风,却骂不出来了,终于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说你这人吧,看起来不像坏人,怎么和姓金的搅一块,骗我家郡主呢?”
楚风挠挠头,正看见帅帐门边一角布料动了动,露出点蓝色。“李鹤轩,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军中制服全为黑色,只李鹤轩穿蓝色绸衫,被楚风喝破,他讪笑着从门外走进,深深一揖:“鹤轩参见总督大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在捣鬼?”李鹤轩是楚风的第一怀疑目标,这种学多了帝王心术的人,什么破事都能干得出来,用好了是柄快刀,用不好也会割伤自己的。
“冤枉,冤枉呐!”李鹤轩表情直如六月飞雪的架势。还别说,今天这事和他关系确实不大。这次出兵助战,他死乞白赖的要求跟着汉军出动,楚风念着他能出点鬼主意才带了来,但这一路上陆猛、钱小毛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士兵们更是敬鬼神而远之,想捞战功的心,也就淡了许多。
表哥的管家弄了个郡主来献给楚总督,虽然知道琉球婚姻自由,不作兴把女人送来送去,但他还想看看楚总督面对这天仙也似的美人儿,会不会破一破例。自己不敢出面,等表哥和金泳走后才跟到帅帐外面听信儿,被楚风捉个正着,真是不白之冤了。
见楚风等人“推脱搪塞”,红莺忍不住了,“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好人!”一张翘嘴巴劈里啪啦,把金泳骗她们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真是如此?”楚风郁闷的看看金泳,人家郡主都对自己又那么点朦朦胧胧的好感了,俺这么高大光辉伟岸的形象,全被你破坏了。
金泳倒也光棍:“小人有罪,全是小人自作主张,请总督责罚!”
“责罚你倒用不着,我琉球法还管不到泉州。”楚风又对玉清主仆温言道:“我制定琉球法,不分男女一概自由,便是家中仆佣,也是花钱雇,断无买卖人口的事情,一个小误会,两位不必害怕。”
说罢吩咐法华:“你带几个人,护送这位郡主娘娘去行朝。”
“不用你送,我们有脚,自己会走!”红莺说罢扶着玉清,两女抬脚就朝帐外走。
金泳仔细看看楚风楚总督,面上神情不似作伪,本以为欲擒故纵,刚才一番话也是可以做作讨美人儿欢心呢,现在才知,竟是真的要放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走路。
红莺也是同样的想法,生怕后面有人来追,急匆匆的走到大营门口。
钱小毛一挥手,几个兵把她们拦住。
来了!便是要如猫捉老鼠一样捉了放,放了捉,戏耍几番!红莺又气又急,恨不能折回去抽那姓楚的两个大耳刮子。
谁知钱小毛只是看看她们,在登记薄上写了离开军营的时间,便让她们离开。直到出了军营好几十步,红莺才拍拍心口:“啊呀,刚才吓死我了。小姐,天黑的路都看不见,咱们哪儿去找那些行朝大老?”
玉清沉吟半晌,“不去行朝了,走,咱们回去。”
“回哪儿?”
“楚总督的军营。”
楚风暗中派了几个亲兵,远远的跟着保护两女。金泳讨了老大一场没趣,加上担心郡主到行朝后告发,脸色很不好看。
毕竟是帮助过琉球的老朋友,不可让他们寒了心,楚风摆下酒,让李鹤轩打横作陪,边喝酒吃菜边细细的和祝季奢、金泳解释琉球的律法制度,酒过三巡,却见两女又回来了。
楚风正含了个大虾丸子在口中,急忙吞下肚,差点卡在喉咙里,撑着脖子才咽下,朝郡主问道:“怎的又回来了?哦,感情跑半夜肚子饿了,来人呐,再治一桌酒席,与两位姑娘压惊赔罪。对了,天这么黑,吃饱了我再派人护送你们去行朝吧。”
玉清面上古井无波,淡淡的说:“我们不走了。”
楚风大奇:刚才两女的神情,恨不得冲上来和自己拼命,这会子怎么又回来,还说不走了?
“行朝当道诸公,都是害我父王的凶手,与其托庇于他们,不如在你这儿。” 玉清脸上难得的露出点笑意,“楚兄是个好人。”
让法华带人收拾干净营帐、一应物事,楚风晕晕乎乎的回到席上,只见李鹤轩、金泳、祝季奢全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目光看着自己。
“主公洞悉人心、神机妙算,先以言谈顺其心,再故示软弱以骄其意,好一个欲擒故纵的妙计,连我们都瞒过了!”李鹤轩的表情就如粉丝看到了天皇巨星,两只眼睛里冒出小星星:“总督大人计略若用于战阵,便是孙武复生、诸葛在世,也非大人对手!”
楚风闻言恶寒,大热天里居然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却被理解成了“虎躯一震”,于是三人同时拜倒:“恭喜大人得一美娇娘!”
“噗—”楚风一口酒喷了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零五章 炮打泉州
初秋的晨曦,给泉州高大巍峨的城墙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至少在守军眼中,坚守到唆都元帅从杭州来援,似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没有琉球人,如果没有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他们确实会成功坚持七十多天,直到唆都大军来援,张世杰无奈退回海上。
不过,自从西元1276年的初夏,楚风出现在琉球海面的那一刻起,历史的列车越轨了。
泉州蒲寿庚,这个卑鄙的叛徒,还会有寿终正寝的好运气吗?
隆隆鼓声中,大队宋军从营寨列队而出,在泉州城外排成密密匝匝的队形。前排长枪手、刀牌手,后面弓手、弩手,以军为单位,按军、将、部、队的序列,一个又一个的方阵逐渐成型。方阵与方阵之间留有空隙,云梯、飞梯、巢车、冲车、床子弩这些攻城器械便放在空出的地方。
昨日攻城虽然失败,毕竟已上到了城头,宋军士气高昂,只等着厮杀一场。不过,今天的主演不是他们。
城外东南角,空出老大的一片地方,足够摆下三五个军的方阵了,在城上城下二十多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琉球汉军从营寨中陆续开出,来到了这片空地上。
这是一枝奇怪而又让人羡慕的军队。士兵身上穿着坚固的琉球甲,没有步人甲那样层层叠叠的叶片,像是整块钢打成的,银光锃亮的铠甲和黑色的戎服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这支军队的军饷和供应,好到让人嫉妒的程度,他们的船在海上航行势如奔马,往来琉球和泉州只需一昼夜,他们甚至用船从琉球运来新鲜蔬菜和鸡蛋!
想起这些,宋军们就有些不忿,等会儿倒要等着看看,琉球人打仗,到底对不对得起他们总督开的军饷和伙食?
陆秀夫、张世杰坐在小土包垒的将台上,陈宜中留在行朝船上,所以他们二位就是泉州城外的最高指挥官。
陆秀夫是这样解释的:“陈丞相身为宰执,须居中权衡、经制全局,监军的事,秀夫全权负责。”
哼,陈宜中是怕死吧?张世杰虽然同意让琉球人试试,但心里面颇有点不以为然,一枝刚成军一年的年轻军队,大约比民夫稍微强点罢,要他们打主攻,传出去真要被鞑虏笑我大宋无人了!
待步兵从琉球营中开出,后面就是马拉的小车了。在登陆上岸的时候,已有不少宋军看见这些马匹,现在仍然是一阵啧啧赞叹。
无他,宋朝太缺马了,连比驴子大不了多少的滇马川马都当作宝贝,如今行朝出海,马匹更加难得,漫说正将副将,就是各军统制,能有匹四尺二寸高的滇马就谢天谢地了,琉球人却拿上好的高头大马拖车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张世杰少年时在北地,最熟悉马匹,见琉球人将千里马用作驽马,心疼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特别是那姓楚的家伙,骑在一匹足有五尺二寸的高大马匹上,屁股歪着身子扭着一看就从来没骑过马,张世杰简直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马去。
“礼崩乐坏,纲常倒置!”作为文臣的陆秀夫,则想的另一个方面。韩世忠韩忠武得马高五尺一寸,赶紧献与高宗,称“非人臣敢骑”,琉球楚某骑的马都五尺二寸高了,看他怡然自得全然没有报效君王的想法,真真是海外遗民,不知君臣节仪了。
守城的蒲家私军却是鼓噪起来,他们认得琉球人的马儿,就是赛尔勒手下亦思巴奚的马匹,如今却在琉球人手中,想起赛尔勒的武勇尚且不免全军覆没,人人觉得气沮。
钢甲、长矛、军刀、黑色戎服,琉球汉军的装备虽然奇怪,还在一般的认识内,但他们用马拉的小车,上面那根粗铜管子是什么玩意?
宋时火药武器早已频繁使用,不过主要是以爆炸、燃烧伤敌的震天雷、火蒺藜、火箭、梨花枪为主,身管武器只有毛竹做的突火枪,那玩意和铜炮外形差距就像小鹿犬和藏獒的区别,没人能想到那上头。
只见琉球军以两个队的步军分列左右翼,另外一些不穿甲、拿武器的兵将小车和马解开,倒转过来,在步军两翼之间排成两横排,不紧不慢的向泉州南城墙推进。
城上守军已将三弓弩的弦上紧,只要琉球人再推近一点,就要让他们尝尝踏撅箭的威力!而且,今日宋军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床子弩、七稍炮全摆在远远的地方,就那些穿着黑衣的几百个人向城下走来,城上的弩手昨天被宋军压着打,今日正好发发利市!
大元朝新晋的振威将军尤永贤,手心捏了一把汗,近点、再近点,一百三十丈,就是三弓弩的天下。
琉球人在距离城墙一百五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两边步兵只是把长矛杵在地上,做出防守的姿态;中间那些推小车的人,就做了一大堆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们好整以暇的从第二排小车上取下装着木炭的铁盆子,再戳破一个纸包儿,往铁盆里撒了一点点,就整包塞进了前排小车上架着的铜管子里。
然后,有人拿出火刀火石,在铁盆上面打了几下,哧的一小股白烟冒出,木炭被点着了,那些人就把长长的铁签子放到火里烧着。
又有人从后面小车拿出一个拳头大、圆溜溜的东西,塞进了铜管子里,这时候管子后面的人摆弄几下,让它向上倾斜着对准城墙。
一切准备妥当,有位军官模样的大汉,将手中小红旗向下一挥,士兵们便把烧红的铁签子戳进了铜管后面的一个小洞。
然后城上城下二十多万双眼睛,看到了此生以来最可怕的情景:十根粗铜管子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管口火光闪烁灰烟弥漫,小车向后面退去,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城墙上处处砖石迸飞,有处女儿墙更是塌下来半边。
张世杰、陆秀夫惊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相顾赫然:这是什么武器,一百五十丈外尚有如此威力!
城上的尤永贤却面色煞白,他亲眼看见琉球人的铜管子里飞出一个小小的黑点,极速堪比闪电,在视野里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轨迹,一瞬息间就是城墙上传来连续不断七八下的震动,比踏撅箭射上城墙还强大的震动!而距离他不过三四丈外的一名士兵,正巧站在垛口,不幸被那黑点打中,整个身体直接飞了起来,跌到城墙后去了。
尤永贤赶紧跑到城墙面向城内的一侧,向下看去,只见那小兵胸腹间穿了脸盆大的一个血洞,内脏、骨茬儿搅在一块,血肉模糊的一大片,死得惨不忍睹。
死亡他们已经见惯,刀砍的、箭射的、七稍炮打的,但从来没有死得这般惨烈,守城士兵无不面色惨白,稍微胆小的人,就觉得胯下有胀胀的感觉。
回到城上,只见琉球人又准备好了,正把铁签子往铜管后部捅去,尤永贤心头一哆嗦,福至心灵,一个大马趴伏在了城墙上。
天际又是一阵闷雷滚过,城墙上打得砖头碎石乱纷纷飞起,就算不被铁弹直接命中,就这些迸飞的碎石,都能打得人头破血流。
试射两轮,楚风喃喃低语:“看来,三斤炮对城墙杀伤很有限呐,炮弹打上去就弹飞了,只打下几块碎砖头和夯土……”
炮兵们兴奋极了,攻城,对于一只新嫩炮兵来说,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偌大一个城墙,不会跑,傻子也能打中,这么远的距离,敌人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又安全又打得爽快,比训练场打炮还放松。
黄金彪按照此前制定的作战预案,下达着命令:“继续射击,再打八轮齐射,弟兄们,瞄着龟儿子的床子弩打!”
炮声隆隆不绝于耳,城头的元兵们就郁闷了。他们有样学样,跟着尤永贤趴倒在地,确实伤亡少了许多——实心弹不直接命中,就没什么杀伤。但琉球人打得没完没了,连续不断的轰击,而且可以看出来,他们主要在打床子弩所在的位置,又打塌了两堵女墙,倒下来把床子弩都埋住了。
出城去和他们决战,毁掉那些遭瘟的铜管子?算了吧,张世杰的兵已在城外列成了密密麻麻的海洋,就泉州城不到三万的兵马,出城去和他打,估计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就全被吞噬了。
尤永贤在心里默数:十轮了,琉球人打了十轮,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差不多每数个五十下就有一轮炮击,等了好一阵子,没有炮声传来,尤永贤奇道:难道琉球人不打了?
踢了踢身边的亲兵,那亲兵没法,只得战战兢兢的趴到垛口处,探出头向外张望,然后惊喜的叫道:“琉球人推近到百二十丈,可以拿三弓弩射他们!”
“好!”尤永贤拍拍灰土站起来,“妈的,该老子们还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零六章 疑忌
城墙上的箭楼,昨天已被宋军的七稍炮打塌,大型弩机只能放在露天的敌台上。这些夯土筑城的平台长宽各四丈,城墙上每隔百丈就有一座。
七十名新附军同时发力拉动绳索,绞盘咂咂响着转动起来,蚕丝做的弩弦逐渐拉开,通过弹性形变积蓄着能量,并将在发射手用木槌砸下牙发的那一瞬间,转变为踏撅箭的动能,让它飞射而出,刺穿敌人的身体。
就在守城士兵汗流浃背为三弓弩上弦的时候,琉球的炮兵队停止前进了,每个炮组的瞄准手将炮尾标尺调到四百米,和准星对齐,瞄准了敌台。
炮队长黄金彪发出射击口令,十门三斤炮发出了怒吼,这个距离使用的1号霰弹,十枚总共400颗一两重铅弹,每一颗铅弹的炮口动能都达到了6000焦耳,超过二十一世纪军用重机枪的枪口动能,它们在空中尖啸着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罩向正面的两处敌台。
从炮口喷出火光到弹丸降临敌台,时间不过一秒钟,正在给三弓弩上弦的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肉体就迎接到了钢与火的洗礼。
如果把这一幕拍成慢镜头,我们可以清晰的看见,铅弹恶狠狠的一头扎进某个士兵的身体,皮肤爆裂,滚圆的铅弹旋转着尽情释放自身携带的强大动能,把它挡在面前的一切砸得稀烂,不管是灰白的骨骼、淡黄的脂肪层还是暗红色的肌肉,人体组织像爆炸一样四处溅射,有时候能飞出十多米远,一直贴到另外一个元兵的脸上——就速度来说,他甚至会有被打了一耳光的感觉。
有的元兵被射中头部,坚硬的颅骨爆开,灰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成为一种非常可疑的粉红色,整个头部就像只熟透了爆开的烂西瓜;有人被打到了颈部,颈椎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头和肩膀之间只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还有人躯干部中弹,高速飞行的弹丸把内脏绞碎了再抛出,暗红、粉红、白色、绿色,各种内脏碎片带着浓烈的腥臭气味,撒满了整个敌台。
这简直是一处让人恶心难受翻胃呕吐的修罗屠场!
鼓声、呐喊声全停下了,二十万人的战场寂静无声,不管是城上元兵,还是城下宋军,表情完全相同:眼神发直,傻愣愣的看着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只觉得一切思维都凝固了,整个思想被鱼胶粘成了一团,不能呼吸,不能眨眼,不能思想……
直到黄金彪发出自由射击的口令,各炮组东一炮西一炮,向城墙各处倾泻弹雨,人们才回过神来。
宋军阵中爆发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自襄阳保卫战以来,胜利,对于宋军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但现在,他们分明看到,胜利的曙光正照耀在泉州城下。
城上的元兵脑中的轰鸣声渐渐消退,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则吓得全身失控,不少人胯下括约肌不受控制的松弛,旁边的同袍,鼻子里除了血腥味,就又多了些尿骚气。
尤永贤四下看看,亲兵们面无人色,就是胆子最大的人,两条腿也筛糠似的抖起来。忽而听得有人用蒙古话喃喃念道:“至高无上的长生天啊,你抛弃你的子民了吗?伟大的成吉思汗啊,请你告诉我,天神是否已经站到了汉人一边?”
尤永贤认得那人,是唆都元帅麾下的蒙古管军千户,带一个千人队留在泉州镇守,上次喝了酒他自吹是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一直打进临安城的巴图鲁,还喷着酒肉臭气大声吹嘘着自己在江南各处蹂躏汉人妇女的丰功伟绩。
然而现在这位勇敢的巴图鲁,长生天的宠儿,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软瘫在地上,翻来覆去念着那几句话,苦苦哀求天神的保佑。
他可以面对面的和最勇敢的武士搏斗,他可以在烈马背上一昼夜奔几百里,他可以挽强弓射大雁,但在工业化军队的火炮面前,除了祈求长生天的保佑,他还能做什么呢?
火器,给了汉人一个机会,一个用文明战胜野蛮的机会。
自由射击的状态下,炮声连续不断,一炮发出,清膛、放药包、放霰弹、瞄准、点火,琉球炮兵大强度的训练,使他们在战场上也能行云流水的完成这一整套动作,把火药爆炸的能量,以弹丸为媒介,连绵不断的倾泻到城墙上敌人的头顶。
将台上陆秀夫看得真切,这么远的距离,城墙上的敌人看上去只有蚂蚁大,琉球汉军朝哪边一炮轰出,那里就是一片血花飞溅,不管是精锐的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汉奸组成的新附军,不管穿着结实铁甲、环锁甲,还是仅着单薄的号褂,不管最勇敢的战士,还是卑微怯懦的小人,只要在炮火覆盖的范围内,统统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火炮带来的最纯粹的死亡面前,所有的生命空前的平等,显赫将军和卑微士兵,最终结局都是一团肉泥,血肉甚至会搅合在一起,分不出到底谁是谁。
城上有人支起了生牛皮的幔帐,这是正宗蒙古军才有的玩意,以数层牛皮叠合而成,中间夹以麻布,强弓劲弩而不能透,算是蒙古军队防御箭雨的一件法宝。
琉球人的火器,能否穿透生牛皮幔帐?陆秀夫手心里捏着把汗,忍不住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三斤炮没有让陆大人失望。汉军仍然用1号霰弹作覆盖打击,能顶住强弓劲弩的生牛皮幔帐,在炮火下不堪一击,霎时被射得千疮百孔,弹丸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继续前进,把躲在幔帐后面的蒙古兵打成肉酱。
“好!”陆秀夫四十年修身养性的养气功夫,这会子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坐下喝了口温热的云雾茶,又对张世杰说:“张枢密,我大宋有如此利器,何愁不能恢复旧日河山?便是举兵北伐,中原、河洛、关陇、燕云,收复祖宗土地,皆在反掌之间!”
张世杰也喝了口茶,淡淡的说:“不是大宋有此利器,是琉球有。”说罢重重的将茶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心里是有气的,气的是这些文臣们,整天把什么“大小相制”、“以文御武”挂在嘴边,把自己勒逼得处处受气;偏偏到了琉球,什么规矩都不讲了,仿佛琉球人是陈相爷祖宗似的,怎不让人气闷?
陆秀夫闻言悚然一惊,后背上浸出冷汗来,唐末借沙陀兵的故事不远,这位楚风,为何出兵助战这般积极,想起当初朝贡,他还有冒贡的嫌疑,不由得自问道:别是另一位李克用罢?
疑心一起,再看看马上顾盼自雄的楚风,只觉得此子处处行事,都有点操、莽的味道了。
楚风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儿,下令把向宋军借的巢车推来。这巢车高达五丈,是架在平板车上的巨大木架,上面有个方盒子的结构,可以站几个人。
楚风和手持红绿旗帜的黄金彪登上巢车,这个高度将整个战场一览无余,火炮在城头的射击效果更是清晰可见。黄金彪用旗语指挥炮组,哪儿人多,就向哪儿发炮,汉军炮兵在他指挥下成为一部精确的杀戮机器,密集的铅弹一如暴雨打芭蕉,又好似秋风扫落叶,以极高的效率,收割城上元兵的生命。
城墙,已经成为吞噬生命的绞肉机,现在南城正对着汉军的一段城墙,上面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士兵,能跑的都跑到了城下,城上只剩垂死挣扎的伤员和满地尸体。
差不多了!黄金彪用旗语发布命令:“五门炮、实心弹、城门,五门、霰弹、城墙敌兵。”
五门炮装上霰弹,随时准备扫清城墙上出现的敌人,其余五门炮装上了实心弹,对准不到四百米的泉州南城门。
发射!五枚三斤铁弹高速飞向包铁皮的城门,狠狠的砸在上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厚实的木制城门颤动着,400米内实心弹威力颇大,炮弹击穿了铁皮,深深陷进木门中。
还没破门吗?继续!
一轮、两轮齐射,连续不断,炮兵们用凉水擦拭铜炮的炮身,为它降温,维持着连续射击。
尤永贤急红了眼,他知道,若是现在被宋军破城,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他许下了二十贯的赏格,又命亲兵组成了督战队,驱赶着士兵走上城头。
元兵战战兢兢的走上城头后,就趴在女墙后面,不肯把身体的任何部分暴露在垛口,更别说在空旷的敌台上去摆弄三弓弩了。
督战队连斩两名畏缩不前的士兵,这些人终于趁着炮声的间隙跑上了敌台,但三弓弩上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要靠牛拉,他们还没把弦拉开三分之一,严阵以待的琉球炮兵就用霰弹狠狠招呼了一顿,守军就丢下若干尸体,再一次屁滚尿流的滚下了城墙。
毕竟是胆子最小的新附军负责操弩,他们根本不可能冒着弹雨跑到敌台上操作三弓弩。
五轮齐射后,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塌,城门洞尘土飞扬。
“大宋天子洪福!”宋军阵中,不知是谁喊了起来,连片的声浪席卷二十万人组成的庞大军阵,声音甚至压倒了大炮的轰鸣。
陆秀夫的眉头皱得很紧,因为他亲耳听到琉球汉军喊的是“汉军威武!”和“万岁,楚总督!”
一零七章 大爆炸
巢车上的楚风,在众军欢呼声中频频挥手,待琉球自在惯了,还没意识到这一举动在“君臣纲常”的朝廷看来,意味着什么。
此前各军已抽调选锋,见城门一破,立刻脱离大阵向着泉州南城猛冲,一时间,旌旗招展鼓角争鸣,宋军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突然,选锋锐士停下了脚步,望着城门洞的表情有如见了活鬼:五次轰击加上城门倒塌掀起的尘浪落回了地面,城门后面,是用砖头条石垒砌的一堵厚墙!
楚风一拳头砸到巢车的栏杆上,日了,蒲寿庚真是属乌龟的,早早把城门洞堵上了!哼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河梯,“黄金彪,传我命令,让陆猛派人去把那大杀器运来。要快。”
很快,一辆小车用马拉着从军营来到城外,两个士兵从车上抬出个冬瓜大的东西,放上独轮车,推着向城门洞飞跑。
此时城墙上的敌人也反应过来了:琉球人的战法千奇百怪,反正那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纷纷从垛口探出身子开弓发箭,一箭射出,又缩回堞垛后面。
琉球三斤炮再次怒吼起来,对城上敌军火力压制,但霰弹铅丸无法穿透女儿墙,杀伤不到躲在其后的敌兵。
尤永贤瞧出了便宜,大声呼喝:“儿郎们,躲在堞垛后面,他们打不穿!”
兵丁们有样学样,以堞垛为掩护,各式手持弓弩箭如雨下。琉球炮兵急了,李家福整个人忙成只大马猴,操弄着三斤炮不断发射出一蓬又一蓬的弹雨。
不像各式床子弩,开弦非得十人、数十人同时发力,只能摆在露天敌台上承受炮火,现在的敌兵紧紧贴着堞垛,铅弹的力量虽大,也无法穿透三尺厚的女儿墙啊!实心弹倒能把它打塌,但城墙上三五米就有一个堞垛,以琉球炮兵的命中率,要把它们全打塌,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陈茂进顶盔贯甲,在箭雨中推着小车向前狂奔。箭枝射到他的盔甲上,丁丁当当的响了四五声,每一下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幸好盔甲坚固无比,把箭矢弹开掉落在地,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且敌兵不敢暴露太久,射箭准头力道都不行,许多箭枝歪歪斜斜的没什么杀伤力。
左拐右拐,躲避箭矢的陈茂进,无意中跑出了“s”形的前进路线。箭落如雨,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但在战场上,有一些超越人性本能的东西,让他抛开了与生俱来的恐惧。
妈的,拼了!琉球军法临阵退缩者死,与其死在长官刀下,不如拼了一条命,便是死在敌人箭下,有百贯抚恤金和每年的二十贯钱,家中父母也不愁下半辈子了!
狗鞑子!陈茂进手臂猛的向后一甩,上面插上了一枝羽箭,剧烈的奔跑中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伤处热热的。
无甲胄的裸露部位被箭射到,动脉中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在跑动中顺着手臂,滴滴嗒嗒流下,沿着陈茂进跑动的路线,在泉州南门外画下了一条s形的血线。
不行了,眼睛开始发花,两腿越来越软,“滴滴滴”,三声短促尖利的哨音,这是撤退命令,陈茂进如蒙大赦,立刻掉转身子往回跑,跑回距城墙三百多米的地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
汉军士兵们立刻冲上去,把他再往后抬了一段,然后就在战场上替他包扎止血。
“嗨,看来我的指挥艺术还是不咋滴呀!”楚风觉得有点没面子。作战预案只到轰开城门,没想到蒲寿庚干脆连门堵住了,所以之后的指挥都是他临场发挥。刚才火力上全面压制敌人,让敌人的床弩无法使用,400米上汉军没受到任何攻击,让自己头脑发热了,没考虑到敌单兵弓弩的威胁。
昨日宋军攻城不是用过那种怪怪的木车吗?去找他们借来。
陆猛借来了鹅车洞子,这是一种木制攻城车,十多个汉军士兵有点新奇的钻了进去。他们发现这东西并没有车底,人直接站在地上,底下有轮子,中间的人能把它推着走,顶上是厚实的木料,铺着生铁板和弄湿的毡子,箭射火攻都对它不起作用。
士兵们推着鹅车洞子走向城门,这一次敌人没什么办法了,单兵弓弩根本不可能穿透它,射了几支火箭到它顶上,扎进湿毡子,一会儿就熄灭了。
三斤炮不断的发射,向城墙上倾泻着弹雨,使敌人无法用大型器械攻击鹅车洞子,没多久,它就被内部的士兵们推到了城门口。
城头,尤永贤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城墙,只听得底下有挖掘的声音。
琉球人要挖开城门!尤永贤立刻派兵,在城门后面张弓搭箭、刀剑出鞘,准备等琉球人冲进来就和他们肉搏。
这些守军,全是挑的蒙古军和探马赤军,被琉球人在城头压了这么久,打得这么窝囊,他们早就嗷嗷叫着要和琉球人血战一场了。成吉思汗传下的血脉在身体内燃烧,他们握紧了刀枪,期待即将到来的厮杀。
蒙古管军千户赫尔哲站在了第一排,就算死,也要真刀真枪的拼个痛快!
咦?奇怪了,琉球人居然推着鹅车洞子退了回去。尤永贤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不是来挖城墙的?
这是尤永贤头脑中最后一个意识。然后,他就不存在了,和整座城门楼子、城楼上防守的七十三名士兵一起消失了。
巨大的轰鸣声和大地发了疯的震颤,好像有一只洪荒巨兽从地底钻出,狠狠的给了城门楼子一巴掌,看似坚固的夯土修筑外包城砖的偌大一座城门,如纸扎泥塑一样飞向空中,瞬间就还原成了砖头和泥土,而待在上面的所有守军,则不再有完整的存在,不能说他们血肉模糊,而只能认为他们已经回到了生命的本源状态:蛋白质、水分、脂肪……
楚风在得知攻打泉州的消息后,令军工厂赶制了一个超大号的震天雷,四十斤生铁浇铸外壳,内装八十斤爆炸用黑火药,昨天晚上随着运送给养的船送到了泉州。
士兵们在城门楼子下面,堵城门的条石泥土中间掏了个洞,把这个大杀器放了进去,点燃引线后推着鹅车洞子跑回去两百多米,大爆炸就发生了。
八十斤黑火药,爆炸中形成的爆轰波向着四面八方狂飚突进,向下,受到坚实大地的阻碍,它只能转而向上,把自己的能量释放到城墙上。
三百多万公升气体,上千度的高温,二千七百万焦耳能量,在理想状态下能把一辆六十吨的豹2a6坦克从平地踢到八层楼顶。
就是真正的坦克也会成为一堆废铁,何况土石结构的城门楼子?被爆轰波撕扯、蹂躏,城墙支离破碎,直接爆炸点附近三十米无人幸存,五十米内口鼻流血,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顷刻间七窍中流出淡淡的血水……
爆轰波最初一刻,在拱形城门洞中传播,形成了一个爆破学上的定向作用,它不但摧毁了整个城门楼子,还沿着门洞向城内城外两个方向快速传播。
守在堵好的城门后面的赫尔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最恐怖的场景:汉人的武器,将看似坚固的城墙彻底摧毁,魔鬼般的强大力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水平。
长生天呐,你是否已经抛弃了你的子民?什么时候,懦弱汉人也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绝望中,赫尔哲只觉得天地间一暗,然后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就这么旋转着飞向了空中。
而后面远处的士兵,则清晰的看见他们的千户大人,和前排所有士兵,被爆炸产生的狂澜吹向空中,砖木石块雨点般落下,就在空中撕出了无数蓬血雨,越来越远,爆轰波随着扩散而释放了能量、降低了力道,空中的碎木砖石和残肢断臂才降落到地上,他们中最勇敢的巴图鲁、在常州等地以屠杀汉人为乐的赫尔哲,他那一颗胡子长满两腮的头颅,一直飞到了老远的民房顶上……
天地之威,沛然不可御!
“真主伟大,真主保佑!”“万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真主使者……”探马赤军的回回人跪下了,抛下刀枪,两手贴在胸前交叉,虔诚的祷告。
“长生天庇佑!”“成吉思汗英灵同在!”蒙古军跪下了,两只手举过头顶,把身子贴到地面上。
“妈妈呀!”“观音菩萨救命!”汉奸新附军跪下了,口中念着佛祖、菩萨、太上老君、阎罗王、孙悟空猪八戒各路神仙名号。
宋军全张大了嘴巴,任凭自己口水滴到了脚上,他们从来不敢想像,火药的威力大到如此地步!坚固的城池,在这种伟力面前脆弱得如一张草纸!
良久,战场上鸦雀无声,隆隆的爆炸仿佛一直在人们的耳中回荡,只有琉球汉军的欢呼高达云霄:“汉军,威武!”“所向无敌,楚总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一零八章 淮军
泉州府南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是宋军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宋军慷慨激昂的鼓点,盖过了元军苍凉的牛角号,喊杀声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南城一片沸腾的时候,东城却是安安静静,人们躲在家中,猜测这两军的战事,纷纷焚香祷告:佛爷菩萨、老君道祖,保佑王师得胜,赶走那些遭瘟的狗鞑子!
短短半年时间,堂堂大宋子民,变做元廷治下的四等南人,百姓们实在被鞑子祸害掺了。
只有一所汉商的小宅院里,没有念佛求道,而是传来断断续续的磨刀声。
“铮、铮”,何承志把直刃弧背、前锐后斜的手刀磨得雪亮,拿起来,在阳光下照了照,又用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刮,嗡的一声轻响,实在是锋利到了极处。好,很好!他满意的把刀插回鞘中,脱下身上穿着的家居短衣,从床底下拖出木箱,皂绸衫、白绢汗衫、白绢夹裤、紫罗头巾、蓝黄搭膊、白绢衬衣、麻鞋,这套宋军的号衣一一穿戴上身,再把挂在床后的范阳笠儿扣上头顶。扎束停当,何承志最后将手刀挂在了腰间。
姐姐于何氏忧伤而略带惊恐的看着弟弟,看着心爱的弟弟、何家最后的男丁把那套洗得发白的号衣一件件穿到身上,就觉得自己两条腿越来越软,全身的精气神被抽空了,眼睛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何家是淮扬人,累世军户,老祖上还跟着岳爷爷打过朱仙镇,爷爷、父亲、两个兄长,都死在了鄂州、襄阳、两淮各处抵抗北方强敌的战场。
弟弟何承志,十六岁就投入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效力,同年自己出嫁——丈夫就是到扬州做买卖的泉州汉商。
本以为至此就和亲人天涯相隔,谁知到泉州后的第三年,朝廷调淮军入闽,弟弟居然和自己在泉州重逢了!
就在三个月前,弟弟突然发了时疫,因为传染不能待在军营,那时蒲老爷对淮军监控还不像后面这么严,于何氏就将弟弟接到家中调养,前后两个多月,十来天前才痊愈。那时候,淮军已经被蒲家私军和鞑子兵团团围住,弟弟便留在外面,暗中替淮军联系反元义士和宗室子弟。
昨日听得校场上传来满江红的歌声,弟弟就再也坐不住了,几次三番要去和弟兄们死在一起,是于何氏牵着衣角苦苦哀求,才把他留在了家中。但从歌声消逝的那一刻起,弟弟就丢了魂,嘴紧紧抿着,牙齿在下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子,一晚上未曾睡觉,把那刀在青石上磨了又磨,熬了一整夜,两只眼睛红得怕人。
忍了又忍,直到弟弟穿上军服,拿着刀要出去,于何氏终于憋不住了,痛哭着抓住弟弟的手臂:“别出去,别出去!咱老何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了,咱爷、咱爹和两个哥都为朝廷尽忠,姐求你了……”
何承志轻柔而又坚定的扳开姐姐的手,用眼神告诉姐姐:战斗的时刻来临了,我必须去战斗!
是的,此刻有一团烈火在他心口熊熊燃烧,昨天,昨天我就该和兄弟同袍们一起去了,但我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只为等着看到大宋王师克服泉州,看到战友的血仇得到报偿!现在,我已经等到了,南门传来的巨大爆炸,是朝廷经制军队才有的震天雷,南门沸腾的喊杀声,是战友们在和敌人浴血奋战!
张枢密二十万大军,一旦破城,二千五百名淮军兄弟的血仇,也就必然得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亲手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从战友们被杀害到现在,十二个时辰里,何承志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战友们的音容笑貌,刀子嘴豆腐心的正将黄克己、每顿要吃三大碗干饭整天笑呵呵的傻牛儿、从钓鱼城打到两淮打了二十年仗的都头老麻子……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呢!
何承志挣脱姐姐,跪下朝东北淮扬方向,父母祖宗的埋骨之地磕了三个响头:“儿死无后是为不孝,惟全军尽忠,孩儿誓不能独存。为朝廷尽忠、为同袍全义,今日唯有一死以全忠义。自古忠孝不两全,恕孩儿不孝了!”
说完轻轻拭去姐姐眼角的泪水,大步朝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于何氏一下子软瘫在地上,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弟弟,她不知道是该骄傲自豪,还是悲伤痛苦。不过她确定一点:弟弟脸上的表情告诉她,亲爱的小弟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父亲、大哥、二哥,已经有三位逝去的亲人,他们在离开家的时候若是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快,准备香花灯烛,王师就要打进城了!”于何氏的丈夫刚溜出去打探了消息,一脸兴奋的跑回来告诉家人,却见妻子软倒在地,内弟早已不见了踪影,床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家居短衣,那套军服、手刀和范阳笠儿都跟着主人一起走了。
他上前扶起妻子,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咱弟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呐!”
泉州蒲府的后院墙外,是一溜深长的小巷,高墙和刺桐树的遮蔽,使这里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阴沉。
一个瘦高的人,在小巷中穿行,他特意走在阳光晒不到的阴影下,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他的脚步是那么的匆忙,又好像生怕身后有人追赶。
只是偶尔在阴影遮蔽不到的地方,才会露出他微黑的面目、长而高挺的鼻子、深陷的眼窝和连腮的胡子。
若是平日里认得蒲寿庚蒲老爷的泉州人见了,一定大为惊奇:这位以前大宋朝的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闽广招抚使兼市舶司使,现在大元朝的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一向威风凛凛气派得紧,在泉州俨然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平日里钟鸣鼎食起居八座,外出时候,跟班仪仗卫队管家小厮动辄几百人,净街鞭子几乎要把铺路的青石板抽裂。今天,他怎么会一身粗布衣服,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独自走在背街小巷里?
蒲寿庚听到南门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就知道泉州城守不住了。这样剧烈的爆炸,整个泉州的地面都打摆子似的抖了起来,南城墙的结局可想而知,一旦打进城,一千蒙古兵、四千探马赤军、一万蒲家私军和一万五千新附军,能挡住张世杰的十五万水军加上许夫人陈吊眼的五万畲汉义军?
随着那一声爆炸,泉州城的陷落便如倒置的沙漏,进入了倒计时。蒲寿庚,他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大食商人,并非守土有责的将军,城破之后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那么,为什么不逃走呢?
只不过,他一直认为守城至少能坚持好几十天,没来得及做逃跑的准备,此时忙乱中孤身潜逃。按照穆圣教义娶的四个回回老婆,顾不得了;十多个儿子女儿,顾不得了;家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也顾不得了。
曾经威风八面的蒲寿庚蒲老爷,如今比一条癞皮狗都不如,他急匆匆的逃往西城,那里是胡商聚居的地方,但愿那儿的朋友能够提供一个隐蔽的安身之所,待将来慢慢想办法,逃出城去。
哼哼,你们这些可恶的汉人,我一定要奏请汗八里的忽必烈大汗发来大军,我要你们一个个全都死!通通的死!
蒲寿庚一边诅咒着汉人,一边匆匆而行,不知怎的,前面光与暗影的交界处,显出一个身影:洗得发白的战袍、病后略显瘦弱的体态、两腮因为兴奋而带着病态的红,布满血丝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蓝黄搭膊、范阳笠儿,淮军,这是淮军的鬼魂来报仇了?蒲寿庚心头巨震,上下牙齿叩得科科直响。
他没猜错,这的确是淮军的忠魂,两千五百名淮军唯一的幸存者,何承志。此时大街上还有元兵乱军四散奔逃,何承志便沿着小巷摸到蒲府,却正好在这里遇到了大仇人蒲寿庚!
天助我也!何承志从腰间缓缓抽出手刀:“大宋右丞相、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忠毅前军都司何承志,特来取你狗命!”
淮军,不是老夫要杀你们,是你们不识抬举,整整半年还不肯归降,我才在宋军来袭前下的手啊!为什么不肯投靠我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淮军,不识时务的淮军,你们都该死!蒲寿庚腮上肌肉一抽,拔出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朝着何承志猛冲。
蒲寿庚平日里向亦思巴奚们学过刀法,不过这点皮毛,在浴血沙场的何承志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身子轻轻一侧,举起手刀格挡,只要蒲寿庚冲势未绝,便能在他前冲过头的时候从侧面给予致命一击!
叮噹,手刀在大马士革弯刀下竟然断为两截,蒲寿庚手中弯刀继续下劈,而卧床两个多月大病初愈的何承志,也不像他以前在战场厮杀时那么强壮,竟然没能让开这一刀,胸前被砍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何承志苦笑着一拳砸到蒲寿庚握刀的手腕,那弯刀斜斜的飞上了屋顶,两个人纠缠着倒在地上。
失血过多,何承志的力量越来越小,但他咬着牙关死死抱住蒲寿庚,这个大食人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蒲寿庚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流出了几乎全身一半的血,看上去就快要死掉了,还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抓住自己的两只手,简直是两道不可挣脱的铁箍!无论怎样踢打,都无法让他松开那两只该死的手!
他不知道,此时的何承志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浮现出战友的音容笑貌,看,他们在鼓励我呢,何承志耳中,听到战友们在说:“抓紧,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要胜利了!”
是的,战友们说的没错,小巷子响起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楚风带着汉军,在泉州土生土长的几名士兵,带着大家抄小路到蒲府捉蒲寿庚,这个锦田山血案的罪魁祸首,一定不能让他逃脱正义的审判!
然后,人们看到了这悲壮的一幕:一名淮军士兵,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号衣,任凭蒲寿庚疯狂的踢打,处于弥留状态的他,却死也不肯松开抓住敌人脚踝的一双手!
被包围的蒲寿庚立刻跪下了,他是商人,他会审时度势,他看清了来人脸上的怒火,如果他投降晚了一步,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捅得稀烂。
楚风抱住了血泊中的何承志,他看得出来,这位年轻都头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关头,任何救治手段只是增加他的痛苦。
何承志倒在楚风怀中,弥留之际,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王师打进泉州了?不要放走蒲寿庚!”
“打进来了,抓住蒲寿庚了,兄弟!”楚风紧紧抓住他的手,觉得手上的温度在逐渐降低。
何承志眼中光彩闪烁,声音变得大了:“告诉张枢密,告诉朝廷,淮军、淮军没有一个孬种,淮军全军战死了!战友们在昨天尽的忠,我是最后一个了!我没给淮军丢脸,我捉做了蒲寿庚,替战友们报仇了!”
陆猛、钱小毛、黄金彪、李家福,汉军上下的眼眶里,泪光闪动。楚风泪落如雨:“是的,淮军全战死了,你们都是英雄!我会告诉张枢密,告诉陈相爷,告诉泉州百姓,告诉全天下,淮军中,没有一个苟活的人!”
“对,没有一个肯活着,没有一个肯活着……”何承志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神采迅速的黯淡下去。
直到最后,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他并不畏惧死亡,这只是沿着父兄的脚步走向必然的结局,何况,李庭芝大帅、正将黄克己、小兵傻牛儿、都头老麻子,曾经的上司、下属、同袍、战友,一个个都在天上,站在那霞光万道的五彩云端,向他微笑招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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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章 恶有恶报
蒲寿庚被五花大绑,拖死狗似的拖进了蒲家宅邸。妻子、儿女,一个个被抓住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被整箱整箱抬到院子中间放下,这些都是他累年积聚的不义之财。
虽然出逃时已有了放弃这些的觉悟,但亲眼看到家人被捕、财产被抄,蒲寿庚还是心痛如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院子里就剩下李鹤轩带着阴狠劲儿的声音:“各位兄弟仔细了,金珠宝贝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跑到自己腰里去,要钱还得有命花。”
陆猛看看他,一脸不屑:“吕宋岛斗大的金子,兄弟们都没起贪心,这点子财物,值得么?”
李鹤轩一边指挥人给箱子贴上封条,一边暗暗发笑,陆猛这傻泥腿子,就知道黄金值钱,殊不知蒲寿庚家中的古董、字画、珍珠、宝石,比黄金珍贵得多!偌大一个蒲府,真是金山银海,鸽子蛋大的珍珠、闪闪发亮的宝石、一轴一轴吴道子、韩斡、粱令瓒的名画……根本不可能详细的清点,只能统统装到箱子里,贴上封条,运到琉球再慢慢整理。
“咦,怎么回事?”李鹤轩发现很多女眷们头上身上戴满了珠翠,一个个头上插的跟孔雀似的,“钱小毛,你怎么搞的,我怎么下的命令?”
自打击灭陈家海盗一役,心黑手狠的李副科长就多了个职务:善后置制大使,专管抄家、灭族、杀俘虏之类损阴德的事儿。这家伙缺德带冒烟,楚风此举正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钱小毛一听就挠头了,李鹤轩是说的把所有财物装进箱子里,自己也是这样执行的呀,蒲府里面别说金银珠宝,就是砚台、字画、绸子缎子也没落下,一间间屋搬得只剩家具了。他弱弱的问道:“李大人,那些红木家具也要搬走?红木虽然值钱,可也太重了吧?”
李鹤轩哭笑不得,指着蒲府女眷们:“她们头上身上戴的,不是金银财宝?命令是抄家,所有的都要抄没,你还和她们客气什么?”
原来如此!钱小毛冲着她们喊道:“身上的金珠宝贝,全给我扔地上,谁要是留下一件,老爷们就自己动手搜了!”
蒲府女眷们面面相觑,没得法,一个个动手摘身上的首饰,金钗、珍珠串子、金镯子,丁丁当当扔了一地,士兵们拿来大扫帚,像扫垃圾一样把这些玩意扫到撮箕里,再倒进箱子。
看着这些被坚执锐、模样凶巴巴的士兵,蒲府女眷、小孩们哭成一团,他们不明白,平时见惯了羔羊一般软弱老实的汉人家丁奴仆,为何同是汉人,这些兵却一个个凶神恶煞?难道世间竟有两种汉人?
呸!你们也有今天!几个士兵轻蔑的啐了口,他们是锦田山幸存者,自己的父母妻儿,数万人都是惨死在蒲寿庚手上,蒲家的下场,再悲惨都不过是罪有应得!
但临安匠户出身、且没有亲眼见过锦田山惨案的人,比如李家福,心下就有些不忍。正巧身前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不知是蒲寿庚的儿子还是孙子,灰蓝的眼睛、皮肤白皙、五官轮廓英挺,虽是个杂种,长得倒漂亮,此时被他的汉人母亲搂着,母子俩抱头痛哭。李家福就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轻轻拍拍那男孩的头,安慰道:“孩子,别害怕,我家总督……”
刚说到这儿,忽然觉得腰上一疼,再看那男孩脸上表情狰狞,一张混血杂种的脸扭曲变形,灰蓝眼睛里射出刻骨仇恨的凶光!
“狗汉人,真主降罚的汉人!”男孩大叫着抽出刺入李家福腰间的匕首,又一刀向他胸口扎下!
围在附近的炮兵们傻了眼,他们没有训练近战格斗的技术,遇到这般情况都不知如何是好。男孩力气虽小,那匕首明晃晃的甚是锋利,刺进胸口,李家福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却见半空中一道寒光电射,刺进那小孩肩膀,将他钉在地上!炮兵们定睛一看,正是法华掷出的佩剑,这位光头卫队长,紧跟着楚总督,站在三丈外的台阶上呢。
“糟了糟了,这下死定了!”李家福面无人色的倒在地上,腰间鲜血淋漓。本以为当炮兵安全,哪晓得阴沟里翻了船,唉~我李家福到底逃不过这一劫啊,翠儿,你嫁别人去吧,每年在我坟头烧注香、浇一碗酒浆,就是不忘旧情了;爹娘啊,孩儿走了,有总督发的抚恤金,您下半辈子也过得下去,只少了孩儿,多有孤单呐……口中更是喃喃念道:“陈茂进,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翠儿,等我死了,你就去提亲吧,对她好点,否则老子做了鬼来缠你。”
还没等李家福把后事交待,却听得战友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几个兵赶上去救护,却见李家福腰上只伤了点油皮,若是这样伤势便要死人,好道琉球汉军全死绝种了!
那小孩力气弱,匕首又正刺在胯骨上,伤口长不到七分,入肉不过半寸,初时看起来流血多得怕人,这会子自己都快止住血了。就有人拍拍李家福:“福哥,你要想死呢,这样的伤还得戳上七八百处,另外再看看那天阎王老子有没有坐堂。”
有爱说俏皮话的战友接了过去继续打趣:“就阎王老子坐堂,还得看看判官老爷喝没喝醉酒,笔头在生死薄上打个弯,正巧勾到你老哥。”
马上就有人反驳道:“便是判官徇私,最后还得黑白无常二位爷上门拘魂,就这样伤势想进地府,好歹要给无常烧上十来陌好看钱、麻鞋钱。”
李家福被战友们笑得满脸通红,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那小孩身前,将宝剑拔出,也不管那杂种小孩痛得打抽,顺手就在他身上擦干净剑上的血,双手捧起交还给法华:“谢队长救命之恩!小人一条性命,全仗大人救护。”
刚才的事,全看见了,见这个兵如此怕死,法华接过剑,也忍不住笑道:“快些去包扎一下,若是一直流血,流个十天半月的,真的死了也未可知。”
李家福讪笑着,自己去找随营的郎中包扎,临走还不忘朝地上挣命的蒲家小孩吐了口唾沫。日,好心没好报,狼心狗肺的狗杂种!
李鹤轩则趁此机会大肆宣扬种族主义:“各位,看见了没有,圣人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情鞑虏,便是养虎贻患!”
士兵们纷纷点头称是,李家福血的教训,又给他们上了新的一课,特别是那些从泉州乡村移民中招收的新兵,此前没有对敌人的感性认识,但现在,他们看着蒲家人的眼神中,就多了一种燃烧的仇恨。
楚风微微点头,琉球匠户和泉州移民,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慈手软。若不是亲眼见到敌人的残酷,不是亲历失去家人的痛苦,对敌人就总不能狠下心。李鹤轩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正好给他们补点杀气。
只不过,这样的杀气,只能对外!我要的好兵,是战场上杀人盈野的猛虎,但同时也要是父母妻儿的温柔亲人,是军官鞭子下服从到盲从的羊羔。
琉球人多是温顺的沙丁鱼,就得有李鹤轩这样凶狠的鲶鱼来刺激一下,让沙丁鱼们激起点凶性!
蒲寿庚刚刚苏醒,就看见心爱小妾生的小儿子倒在血泊,一时间心如刀绞,冲着楚风喊:“你们汉人不是讲什么仁恕吗?蒲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任你千刀万剐,只请宽放了我妻儿老小!”
“哈哈哈哈”,楚风仰天狂笑,走下台阶,在一米距离上面对面的看着蒲寿庚,眼睛更是直直的盯住这个大食人灰色的眼珠,“你杀害泉州宋朝宗室三千余人,可曾放过他们的妻儿老小?
你杀害二千五百淮军战士,可曾想到他们的父母妻儿是如何惨痛?
你在锦田山屠戮汉人百姓两万余人,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海水染为赤色,那时候你可曾放过老弱妇孺?”
蒲寿庚灰色的眼珠转向一边,不敢和楚风咄咄逼人的目光对视。
楚风挺直了身子:“松友,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李鹤轩桀桀的笑着,大宋朝的闽广招抚使,蒙元的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蒲寿庚这样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落到如此田地,甚至可以说就在自己的掌握中,这种感觉简直美妙到了极处,比打败陈家海盗后处置那些俘虏,更加美妙。他天生喜欢这种感觉,把别人性命握在掌中,看他痛苦呻吟,最后再一举击垮的感觉。
“禀总督大人,蒲寿庚导元倾宋背叛朝廷,屠戮汉民滥杀无辜,杀害宗室实为大逆不道,害我淮军更是天怒人怨。属下以为,蒲寿庚该当千刀万剐!”说完这句,李鹤轩在蒲寿庚下巴上一捏,待他张开口,便塞进去一团破布,教他没法咬舌自尽。
“蒲家奴仆一一过堂,有罪治罪,无罪的释放,小妾丫环一律放归自由身。至于他老婆和女儿嘛……”李鹤轩看看蒲寿庚,对方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才缓缓的说:“全部卖入妓院!儿孙一律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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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章 我死则国生
陈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带着左军的选锋营精兵,沿着大路一路杀向蒲府,就是冲着金银财宝而来的,怎知让琉球人抢了先!
当然了,一路上都有溃败的元兵阻路,还顺手抢了几家番邦海商,陈大都统制若是能抢到抄小路的琉球汉军前面,那才奇怪了呢。
实在是后悔啊,看着汉军从蒲府抬出的大大小小箱笼物件,陈宝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路上抢的那几个胡商,加起来还不到蒲府家私的十分之一,为他们耽误时间,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急红了眼的陈宝带着人就要朝里面冲,两个汉军士兵把门一拦:“楚总督有令,蒲府为军事禁区,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陈宝一笑,挥挥手七八个身材雄壮的军士就逼了上去,嘴里胡乱说些“琉球的好汉们,咱哥儿亲近亲近”,叉手叉脚的别住两个守门的兵。
汉军负责的班长立刻叫了起来,只听得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个班的十名士兵从门后站出,一个个把长矛斜向上四十五度举起,整整齐齐排成一行,堵在蒲府正门。
“妈的,我还不信了,管十个人的小角色,真敢杀我朝廷命官?”陈宝一甩手上的马鞭,梗着脖子就朝里面撞去,却见汉军士兵手里的长矛一动不动对着自己脖子,手都不抖一下。陈宝还没傻到硬拿脖子和长矛拼的程度,赶紧停下脚步,身子顺着前冲的势头朝那长矛奔去,吓得他赶紧就势一滚,倒在汉军士兵脚下。
正巧这是蒲府门口的台阶,这一倒不要紧,咕噜噜滚下去,头上碰个大青包。几个亲兵吓得呆了,这阵子才赶上来,将他扶起拍打身上灰尘。
陈宝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是刚才脚步再快了点,那琉球兵的长矛就刺进自己脖子了!
班长在门口拱一拱手:“好教大人知道,我琉球汉军法度森严,万万不可儿戏。”
陈宝气得三尸神暴躁,太阳穴上突突的跳,只差那么一点,堂堂的大宋左军都统制就丧命在了几名琉球小兵手上。“弟兄们,给我冲,看看琉球人敢不敢把咱们怎样!”
上百亲兵一拥而上,但琉球人不过十个兵,站在那里却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只将长矛斜端做出刺杀的预备动作,不论前军选锋营的人怎么闹,就如泥雕木塑般纹丝不动。
陈宝的亲兵不敢用强,都统制尚且吃了亏,何况咱们这些小兵?打胜了仗,为点钱财争风吃醋打打闹闹,朝廷是不会有什么责罚的,但要是闹出人命,不消说,十七禁五十四斩,等着掉脑袋吧!
自己不敢动手,不代表琉球人不敢,这事情就闹不大,亲兵们只敢隔三五米远站着喝骂,嘴里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什么爹妈祖宗全被他们问候了一遍。
汉军士兵气的不行,但军规森严,只能死死守在门口,特别是看到前军选锋营的这些兵,穿的琉球甲、拿的琉球刀,心里面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楚风、李鹤轩等人听到门口的喧哗,从内院走了出来。陈宝见了,冲着楚风大叫:“金银财宝见者有份,楚大人吃相不要太难看,坏了朝廷一脉的和气!”
此次攻打泉州,琉球并没有事先和行朝敲定战利品分配的问题,琉球是没这方面的经验,而行朝官员认为琉球军是个摆设,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条,才弄到现在的局面。
楚风以为,如果没有琉球的力量,泉州是肯定打不下来的,只要唆都来援,张世杰就得退回海上。攻克泉州,琉球出力最大,得到蒲府这一份收获,也是理所当然,陈宝凭什么要插一脚?
不过现在同在一条战壕,没必要和这种小人闹翻,便对陈宝说:“这蒲寿庚府邸是我琉球汉军先到,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里的主意,贵部是不要打了。”
陈宝正要争辩,楚风摇摇手止住他:“夏璟、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尤永贤、王与,等等逆党的家宅都该抄没,陈将军若是去得晚了,怕又没有下手的地方。”
陈宝一想,没错啊,这蒲府看样子是进不去了,再纠缠下去,只怕各军早把泉州逆党的家私搬了个一干二净,自己的前军岂不是吃了大亏?没办法,只好朝楚风拱一拱手,气哼哼的带着兵走了。
“对了,”楚风转过头对陆猛说:“派兵去秀王府驻守,不要被乱兵冲进去糟蹋了。”
钱小毛、黄金彪几个家伙挤眉弄眼的淫笑:嘿嘿,咱大人马上到手的这份嫁妆,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此时整个泉州城已经沸反盈天,出处都有妇女儿童的哭泣声,甚至传来了士兵**女子的狂呼浪叫。
张世杰治下,宋军军纪并非不好,他们是不会进老百姓家门的——客观上说,一般汉人老百姓也没什么油水。
但各军挑选选锋营,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人家选锋拼死拼活抢先打进城图的什么?还不是财帛女子。那么各家逆党的战利品,就由得选锋营先拿。
此时谁是逆党谁不是逆党,并没有在家门口挂牌子,选锋们只要看到高门大户的番商,就冲进去大抢一通,多有占城、三佛齐等处无辜番商遭殃的,只要进了家门,就在门口插个小旗子,表示这是有人占据的,后来的人你们抢别家去吧!
有些营头的选锋来晚了,看到各处番商家门口都插上了旗子,就不好再进去了,军队从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破坏它。但翻一面说,难道后面打进来的,就一点汤水喝不到了?于是,渐渐有些和番商做邻居的汉商也跟着倒了霉。
好歹这些宋军上头有张世杰陆秀夫这样的正人君子管着,不敢十分放肆,汉商只被抢钱,还没到奉献妻女的地步;番商就遭瘟了,抄家不说,妻女也被逼着陪军爷们乐呵乐呵,泉州城处处有女人叫、小孩闹、士兵吼,实在不成个样子。
楚风看不过眼,派人以十人为一队,到街上去维持秩序,又派了汉军中土生土长的几个泉州兵,带队到平时乐善好施、不为非作歹的番汉商人家去,用大毛笔在他们门上写字:“此系义民,诸军不得擅入。”
马上就有运气不好的选锋挨了打,他们只觉得琉球汉军又凶又横,咱们家将军都许了抢各逆党的财物,怎的琉球人还来干涉?不过为了财物似乎还犯不上和琉球人拼命,何况还有许多真正的逆党可以抢,这些选锋就收敛了些,退出番汉商人的家宅,纷纷涌入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家中,去祸害他们的妻女。
一时间,泉州番汉商人个个顶礼膜拜楚总督,家家贡楚风的长生禄位,连带着做牌位、神龛的木器店,生意都火了好些天。
两个时辰后,张世杰派出的军法队进入泉州,局势才彻底的平息下来,沿街百姓香花红烛,迎接朝廷王师。
害怕朝廷又出什么岔子,楚风则迫不及待的将蒲寿庚一家老小押到了校场上,这里,昨天还浸透了二千五百名淮军的鲜血,现在,罪魁祸首蒲寿庚,将在这里被明正典刑,以祭奠淮军的英灵。
数万百姓从家中涌到校场,他们想亲眼看看这只吃人老虎的下场。密密匝匝的人头,把校场四周挤得密不透风,汉军士兵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不过在开刀问斩之前,楚风先让人抬出了一具淮军的尸身: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特意找来的淮军新号衣,颜色鲜亮,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表情平静而安详,身边围满了鲜花,红艳艳的花儿,就像他忠诚的一腔热血。
“这是捉住蒲寿庚的英雄,是二千五百名淮军中最后战死的烈士。请问,有谁认得这位伟大的战士?我要知道他的姓名,我要把他的姓名刻在碑上,让他万古流芳!”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骚动,就有人软软的倒下了。于何氏的丈夫扶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和妻子同时认出,鲜花围绕的英烈,就是自己的弟弟何承志!
好一阵子,于何氏才悠悠醒转,看着弟弟的尸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他丈夫,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好”,万人瞩目下,楚风强忍住痛哭的冲动,拿出一件血迹斑斑的淮军号衣,抖开了展示给百姓们看。
殷红的鲜血如片片梅花,梅花之间是颜色有些消退了的十个墨黑大字:“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这是淮军大帅李庭芝的临死遗言!十个字,何承志把它记在了衣服底下,也牢牢的刻进了自己的心。
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这十个字,他做到了,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不仅是何承志,李庭芝、黄克己、傻牛儿、老麻子……他们都做到了。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只要这样的人还剩下一个,炎黄一脉,就不会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1章 正义的审判
苍天无语,大地凝噎,校场上数万百姓哭声阵阵,他们想到了淮军的好处,都是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子弟兵啊,全死在了蒲寿庚的刀下!
更有不少人的亲戚朋友,于蒲寿庚降元后逃出城外,却在锦田山遭了毒手!平日里蒲家在泉州横行霸道,干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百姓看着蒲寿庚的眼神就越来越炽热,若是目光能传递仇恨的温度,这个恶魔早已化为灰烬。
昔日趾高气扬的蒲老爷,这会儿早低下了他曾经高昂的头颅,被绑在木桩上,头垂到胸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放心吧,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李鹤轩阴阴的一笑。表兄祝季奢借了剪式船,到占城去接祝家早先出海的三条客舟,免得他们不知道消息,回福州自投鞑子的罗网,可惜了,若是表兄能看到蒲寿庚的悲惨下场,不晓得有多开心。
姑母,表妹,鹤轩在此替你们出气了!
按照楚风的指示,李鹤轩主持了对蒲寿庚的清算。
首先把蒲家的丫环侍妾放出,每人发百贯养命钱叫她走路,投亲靠友任凭自便。这下不得了,找到女儿的父母,夫妻团聚破镜重圆的,兄妹重逢的,抱头哭成一团,蒲家在泉州欺男霸女,百姓骨肉离散,没想到今日也有亲人重见的一天!
宋文昭更是欢喜得如在梦中,怀中相拥而泣的妙人儿,是他青梅竹马的怜云妹子啊!十三岁那年被蒲家抢进府中,只说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怎料到今生还能再续前缘,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了。
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将怀中抽泣的人儿推开。正一正衣冠,朝高台上的楚风拜道:“楚总督高侯万代!”
亲人重见的百姓们这才醒悟,一个个跪下直磕响头:“楚总督高侯万代!”“楚大人长命百岁!”
楚风微笑着双手虚扶,见百姓们骨肉团聚,心中好一阵唏嘘。
接下来把蒲家的小厮、奴仆、管家押了上来,叫泉州百姓们指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平日里仗着蒲家的势横行霸道,谁只是个厨房打杂的小厮,百姓们一清二楚,很快就分辨了出来。李鹤轩下令:无罪的当堂释放还发十贯钱,有罪的按罪行轻重抽鞭子,罪大恶极的当堂处死。
琉球军官的鞭子,远比大宋朝的毛竹板子更毒辣,全力挥击,抽到背上就是一道高高隆起的血痕,那些平时仗势欺人的奴仆就倒了霉,被抽得身子直跳,像一条条扔到旱地的鲤鱼。
汉军士兵们就笑了,以往军官打违了令的兵,最多不过两三鞭子,还是隔着衣服抽,都能打得人死去活来,这些人脱光了挨上几十下,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打完了鞭子,这些恶奴就想快走,李鹤轩喝到:“就这么走了?跪下朝泉州百姓磕头谢罪!”
恶奴们只得忍着背上火辣辣的剧痛,跪下朝百姓们嘭嘭嘭乱磕一气,这才抱头鼠窜去了。这一下打掉了他们的气焰,在泉州是别想再唬人了。
几个罪大恶极的管家,被捆着推到了校场中央,士兵们两个服侍他一个,押着双臂,往他脚弯儿一踢,教他跪下,一人松开手退后,另一人战刀刷的一下挥出,琉球战刀何等锋利,犯人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脑袋就飞了出去。
幸好、幸好,血溅五步,楚风就怕真有人拿着馒头上来蘸人血馒头,那就太让人恶心了,看来宋朝人还没受蒙元满清数百年的奴化愚民教育,做不出那种傻事情。
想到鲁迅笔下“伸长了脖子”围观杀头的“看客”,楚风撇撇嘴有点不以为然,喜欢看处死囚犯,是人类的一个通病,法国断头台下常常有数万人围观,贵族甚至提前到街道两边楼上订包厢以便观看,西欧、东南亚、日本高丽,就连美洲土著玛雅人都不例外,岂独中国呢?
就在楚风走神的时候,蒲家儿子孙子老婆女儿瘫倒一大片,虽然早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但这么直接的看到平日谄媚的奴仆身首异处,想到自己免不了这一刀,就吓得跟死离不远了。
又派人唤来了泉州几家妓院的老鸨,当场将蒲寿庚的四个老婆、五六个女儿卖去做鸡,这一举动真是大快人心,百姓们议论纷纷:“蒲家信那什么教,不是最讲女子贞洁吗?平日里连脸都要用面纱蒙上,这会子教她到妓院受千人压万人日,往日蒲家***女,如今果然报应不爽!”
有青皮无赖笑道:“蒲老爷的老婆女儿是个什么滋味,倒要去见识见识。”众人就是一阵会心的淫笑。
汉军士兵用矛杆、刀鞘把蒲家妇女抽打着,押到各处妓院去,陆猛倒不是同情这些人,只是有点想不通的问:“总督大人,上次处置白狗儿、屠三喇子的汉奸罪,不是说了不行株连的吗?”
楚风笑着拍拍他结实的肩膀:“琉球法对内不对外,琉球汉民不行株连,这蒲家大食人,不受琉球法保护。”
轮到蒲家男丁了,李鹤轩心最坏,专挑汉军中看起来胆子最小、从来没动手杀过人的新兵去行刑。
李家福又不幸被选中了,因为技术过硬,他已升作炮兵班长,军龄甚至算得上老兵了,但在蒲府被男孩刺伤后,他的表现实在抢眼,被李鹤轩挑中,纯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数万老百姓盯着,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着自己,李家福怎么的也不肯丢了面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上去,在他前面的,正好就是那个刺伤他的小男孩。
本来心头就有火,这下可再不客气了,李家福腾的一腿踢到小孩腿弯,待他双膝跪地的一瞬间,手中钢刀铮的一下砍下,人头飞出,尸身像麻袋一般倒下。
原来面对面的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李家福恍恍惚惚的走回去,心里面还在想:我杀过人了?这么一下就杀了?我真杀过人了?
可怜的李家福,放的炮在城墙上不晓得打死了多少人,只不过没有面对面,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两手没沾过血呢。
轮到蒲寿庚本人了!李鹤轩抓住他头发向上一提,将他脸孔暴露在阳光下。
咦?这不像蒲寿庚啊!脸没这么惨白,皱纹没这么深,别是替身罢?台下数万百姓先是窃窃私语,渐渐声音越来越大,鼓噪起来。
楚风也觉得奇怪,谁这么大胆子、这么大本事,汉军严密看押下还能偷梁换柱?走上去细细一瞧,确是蒲寿庚本人,只不过看上去老了十岁。
妻女被卖去妓院,儿孙被屠杀一空,蒲寿庚见此情景,心如死灰,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迅速的枯萎了。
报应啊报应!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即使没有楚风,数十年后陈友定克泉州,“发蒲贼(蒲寿庚)诸冢……闭门行诛三日……悉令具五刑而诛之,弃其胾于猪槽中,报在宋行弑逆也”,到了朱洪武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大明朝更是将蒲氏族人充军流放,为娼为奴,不得登仕籍。
楚风,只是让报应提前了数十年,来得更及时,来得更痛快。
李鹤轩揪着蒲寿庚的头发,让百姓们细细的看了他的形貌,但鼓噪声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大。
“楚总督,让小人亲手杀这老贼!”
“楚老爷,俺和蒲老贼仇深似海,求你让俺动手吧!”
“汉军爷们,蒲王八和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呐,求各位让我动手吧,但求老王八身上一块肉,供在祖宗灵前……”
狗日的蒲寿庚,在泉州真是天怒人怨了,但蒲寿庚只有一个,要报仇的成千上万,现在该让谁报仇呢?楚风挠着脑袋,为难了。
只见一位穿着广绸直裰的士子站了出来,挤到台下,被汉军士兵拦住了,他朝台上的楚风遥遥施礼:“在下小山丛竹的宋文昭,曾和楚总督有一面之缘。当下如何平民怨,在下有个主意。”
哦,上次在书院见过这人,大约是个贫寒士子,没多留意,他自报家门楚风才想起来,便让他到台上,听了他的主意,楚风就笑了。
“列位静一静!静一静!”宋文昭在台上大声喊:“蒲贼如何处置,列位听我一句如何?”
台下就有人叫道:“反正我要亲手报仇,宰了这狗贼!”
“不行,你是杀父之仇,我有夺妻之恨,偏生你要报仇,我就站旁边看着?”
眼看又要吵成一团,宋文昭赶紧喊:“蒲贼只有一个,张家报仇亏了李家,李家报仇亏了王家,倒不如备下把小刀,众位上前一人割他一刀,只不许割深了,须得让他慢慢受罪!”
百姓们都说好,楚风让人拿出把手指头长的小小刀子,还唯恐长了,截短到一寸许,放在蒲寿庚身边。
泉州和蒲寿庚有仇的百姓,排成一条长队,一个接一个上来,每人割他指甲盖大的一块肉带走。
“狗贼,你逼死我父亲,害我母亲上吊,你也有今日!”
“呸,蒲老狗,你抢我妹子,如今割了你肉,再去嫖你女儿!”
……
李鹤轩笑嘻嘻的在台上问百姓们:“诸位,割了狗肉做什么用?”
“下酒吃了解恨!”
“供在祖宗灵前!”
“不对不对,臭狗肉死王八肉怎能下肚,怎能供养祖宗?”李鹤轩嘴角一翘又出个坏点子,“蒲狗的烂肉,只好拿去喂猪。”
百姓们欢声雷动,被绑在木柱上的蒲寿庚,剧烈的抽动起来,可惜嘴被堵住了,只能呜呜怪叫,活像被屠宰前垂死挣扎的猪。
他相信死后有灵魂,尸身被猪吃了,灵魂就要下火狱,永世受煎熬,不得解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2章 表妹救命
零零碎碎割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近黄昏,蒲寿庚这个导元倾宋、残害无辜的卑鄙小人终于一命呜呼。百姓们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感念楚风发还亲人团聚、惩办蒲家逆党的恩德,“楚总督高侯万代”“楚大人百子千孙、福泽绵长”的呼声响彻云霄。
楚风本人早已不在校场上了,此刻和陆猛等人待在望海楼上吃饭呢。看蒲寿庚老狗被宰,虽然解气,但严重影响食欲,他早早的就带人到这里来了,望海楼的厨子,手艺比军中的炊事兵好得多了,可惜郡主小姑娘跑回秀王府不出来,去请她共进晚餐,人家回复:“父王薨,郡主当居丧三年,此时虽过百日,也只能蔬食水饮,不可饮酒食肉。”
呃~没想到这茬儿,人家老爹死了不到周年,在古代正是丧期呢。楚风有点小郁闷,麾下的军官则是兴高采烈,饮酒吃肉划拳猜枚,闹了个不亦乐乎。
他们当然高兴了,捉住蒲寿庚替锦田山死难百姓报了仇,这次出战全是炮兵发威,步兵是跟在宋军选锋后面进的南门,一路上走小路赶到蒲府,前后只有几个兵受伤,无一死亡,这样战绩还不高兴,什么时候才高兴呢?
打胜仗的琉球汉军高兴,报了仇的泉州百姓高兴,番汉商人高兴,但陆秀夫不高兴。
“哼,长此以往,泉州人只知琉球总督,不知有大宋天子矣!”和张世杰并肩,青衣小帽站在校场人群后面的陆学士,一甩袖子往后便走,几个平民打扮的亲兵,赶紧左右散开护卫两位大人。
征诛之权出于天子,不启奏朝廷就擅专诛戮,无非是邀买人心罢了,楚某来历不明,还需防他三分才好!陆秀夫边走边想,身边的张世杰,脸色也很不好看。
陆秀夫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莫说楚风这样一个海上藩国头子,就是文天祥这样的大宋状元出身,一清二白的身世,因为去谈判被伯颜扣押过一段时间,逃回来后行朝都不敢重用呢。文天祥几次三番上书要来行朝供职,陈宜中和陆秀夫一再虚言推脱,只让他在外领兵,不许入朝,搞得这位天下皆知的大忠臣火冒三丈,写信给陆秀夫:“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
无他,宋末的理学名家、存天理去人欲的名臣们,太多口是心非的角色,留梦炎、方回之流不是一个两个,竟有千千万万,平日三纲五常,临难奴颜媚骨,这样的人多了,行朝当道诸公,自然谁也不敢相信谁。宋末三忠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在后世被人们供在同一座庙里顶礼膜拜,但在生前,他们的关系却远没有神坛上那么密切。
张世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左军都统制陈宝来报,说为了逆贼蒲寿庚的财物,和琉球人闹了起来,他差点被琉球人捅了个透明窟窿。
选锋营入城后以逆贼家财为赏,这是战前说好了的。楚某人在番汉商人家门口写什么“此系义民,诸军不得入内”,哼哼,他当自己是谁?这些琉球人,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宋朝的枢密副使?
与此同时,海上行朝的皇帝御舟,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宜中,迈着大步走进官舱,一脸喜色的禀道:“好叫官家、太后知道,我大宋王师克复泉州,待连夜整治行宫,明日两宫便可弃舟登岸。”
小皇帝赵昰刚满八岁,闻言大喜:“好啊,可以上陆了,母后,整整一年老在船上晃来晃去,儿臣头都晕了。”
度宗皇帝的杨淑妃,现在的杨太妃,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容貌甚是美丽,此时怀中抱着小皇帝,轻启朱唇:“奴家女流,国事全凭陈先生处置。”
“时播越海滨,庶事疏略,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她苦心孤诣委屈自己,不过是希望文臣武将得了礼遇,更加勤于王事。十二岁幼年入宫的妇道人家,这也就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陈宜中略一思忖,便道:“前线将士有功该赏。张世杰统兵有方,光复泉州,论功晋位太傅;琉球楚某、义军陈吊眼、许夫人,俱该论功行赏。”
检校少保、殿前指挥司司马、保康安民讨元使兼广东西策大使苏刘义闻言大惊,太傅虽然是正一品的官,不过是个虚衔,张枢密克复泉州的大功,怎么可以拿个虚衔搪塞?便躬身奏道:“臣以为,太傅职份过高,将来还要恢复江南、挥兵北伐,那时便赏无可赏了。张世杰公忠体国,堪为枢密使,将来若有功劳,再加太傅也不为迟。”
陈宜中瞪了他一眼,这个苏刘义是苏东坡的第八代孙,与堂兄苏李义同娶张世杰的长、次女,他自然要为老丈人说话了。太傅正一品,是虚衔,枢密使从一品,虽然低了半品,却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实权,远胜过太傅了。
正待反驳,却听得国舅杨亮节道:“位赏功、爵赏能,我听说克复泉州是琉球人的功劳,张枢密无功不受禄,就太傅还是朝廷的恩赏呢,难道他敢嫌多嫌少?”
谦虚谨慎的姐姐相反,国舅杨亮节则是少年意气,去年和秀王赵与檡一个外戚一个亲王闹了起来,拿言语挤兑秀王,逼他独自出镇处州,送了性命。秀王走后,杨亮节本以为可以独掌朝政,却遭到陈宜中、陆秀夫、张世杰等文武大臣反对,憋得他一肚子闷气,这会儿趁机拿话给陈宜中下套子,若是陈张二人文武相抵牾,自己正好拿权。
参知政事刘黼,从当太学生做六君子开始,就是陈宜中的忠实盟友了,闻得这话,一捋胡子笑道:“国舅此言差矣。克复泉州,一则是大宋列祖列宗保佑,二则有赖皇上洪福,三则当道诸公运筹帷幄,四则前线将士用命,缺了哪条都不行。故而有功将士,还是要赏的。”
刘黼说得面面俱到,杨亮节无话可说,苏刘义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好歹丈人有个太傅也聊以**了,便不再争执。
陈宜中当堂写了晋封张世杰为太傅的圣旨,用过玉玺,派人乘了小船,连夜送去泉州城内颁诏,又写了书信给陆秀夫,叫他好好维护和各路义军的关系,不要冷了人心。
秀王府内,玉清郡主在烛下看书,烛花噼啪一下炸响,红莺拿着小小的银铰刀,去剪烧长了的烛芯,“小姐,我听说烛花响,有喜讯呢。”
玉清不解的抬起头:“下午楚、楚大人应承派船载我们去处州收父王骸骨,可是这事么?”
“小姐不要绕着胡说,”烛光下,红莺戏笑盈盈,“昨晚上,你可是一夜未曾安枕呢!”
玉清闻言,牙雕般细白的脸庞,就飞出了一团红晕:“那是事急从权罢了,如今官家尚且住在船上,我们在军营中睡一晚又如何呢?”
红莺笑道:“我是个没脸没皮的小丫头,自然不怕的,郡主娘娘就不怕传出去失了名节?”
玉清微愠,将手中书本往桌上一抛:“昨日帏帐清洁,内外严整,并无一个男人来啰唣,你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无愧于心。”
“哎呀呀,我就这么一说,小姐就急了,”红莺掩着嘴笑,“我只怕传扬出去,将来不好给姐姐找个称心如意的郡马郎君。”
玉清嘟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神情有点落寞:“有什么怕不怕的?反正说好了安葬父王,便出家做尼姑。”
“嘻嘻,小姐若是做尼姑,怕是有人要跟着做和尚啦”,听得这话,玉清又羞又恼,赶着拿书本拍红莺,红莺一边躲一边笑:“也不知是谁说的,楚兄~是个好人,楚兄,叫得好亲热好肉麻哦!”
玉清这下可恼了,两个女子花拳绣腿打成一团,最后力气耗尽,终于气喘吁吁的倒在床上,笑作一团。
见小姐终于笑了出来,红莺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自从王爷殉国,大半年来小姐脸上再没半分笑容,整天死气沉沉有如丢了魂,便是偶尔孙孝祖那厮来讲联络宗室举义的事儿,小姐脸上也是恨恨的神情,双颊带着病态的嫣红。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不要半年,小姐就得跟着王爷去了。
眼睁睁的看着个花骨朵似的郡主姐姐,一天天消瘦、越来越枯萎,红莺就忧心如焚,终于找到机会把她逗笑,好了,须得像现在这样,才有了几分活气。
忽听得前院负责守护秀王府的琉球汉兵高叫:“禀郡主,有位孙孝祖先生来访。”
两女一惊:这时候,他怎么来了?待要说不见,却好奇他来做什么,红莺便到前院去,领了他到银安殿上落座。
孙孝祖心中落寞,他以前来,要么在凉亭、要么在花厅相见,此时表妹却请到秀王办理公务的银安殿落座,明明是以他为陌路人了。
红莺点上十多根牛油大烛,将殿上照得明晃晃一片,玉清才施施然走出。
烛光摇曳,表妹姿色更胜平日三分,孙孝祖看得呆了,待玉清眉头微蹙,他才想起自己此行是来干什么的。
推金山倒玉柱,孙孝祖哗的一下跪到地上,朝着表妹拜道:“表妹救愚兄全家性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3章 恩断义绝
下午在校场看见那姓楚的小子,竟然是琉球的什么总督,孙孝祖就觉着不对劲儿,再看看秀王府前一排顶盔贯甲的琉球兵保护,就什么都明白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就听说朝廷新任命的知泉州府陆秀夫,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发海捕文书,捉拿王与、尤永贤、孙胜夫、田真子一干汉奸,吓得他亡魂大冒:王与等人被捉,还不把自己牵连出来?若不是自己告密,泉州南外宗子三千余人,怎么会被蒲寿庚杀得一干二净?
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夷三族啊!孙孝祖父亲早死,家里就一个母亲,便是秀王妃的姐姐、玉清的姨母,他回家什么也不解释,赶紧带着母亲往城门走,哪知道张世杰防着汉奸、溃兵逃窜,早早派人封了城门,配合陆秀夫全城大索,捉拿汉奸逆党。
千哄百哄把母亲弄回家,孙孝祖揪着头发打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表妹身上。如今琉球楚某打破泉州立下大功,明显那人对表妹有心,只需表妹稍微念点旧情,说动楚某人放自己出城,岂不就逃出生天了?
另外一层,秀王是“与”字辈的亲王,和理宗皇帝赵与莒平辈,是度宗皇帝叔叔,当今小官家的叔爷,表妹便是大宋朝的皇姑,南外宗室被屠杀一空,满泉州甚至整个岭南,皇族中便以她为尊,她便是将自己藏到秀王府里,难道还有谁敢来搜不成?
想清楚这些,孙孝祖就上街往秀王府走,大约现在还没来得及审问汉奸,自然没发捉他的文书,一路上无人阻拦,顺着墙角溜到了秀王府。
“表妹啊,愚兄踏错步、行错路,一念之差啊!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好歹救救愚兄……”孙孝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玉清皱着眉头,这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孙孝祖,还是自己那个风流潇洒、卓尔不群的表哥吗?还是那个整天讲正心诚意,把天理人欲挂在嘴边的理学士子吗?想到自己差点就嫁给这种人,直恶心得胃里泛酸。
南外宗室,都是玉清的远近亲戚,不少还是五服内的,孙孝祖为虎作伥杀害宗室,不仅是背叛国家、背叛民族,还肆无忌惮的背叛了玉清的感情,郡主恨他入骨,言语间带着锋利的刺:“孙兄何必如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将来你在蒙元鞑虏那儿出将入相,小妹祝你春风得意、高侯万代,与那中行说、刘豫一般的流芳千古。”
这话正是前日里孙孝祖自己说的,玉清此时神情颇为讥诮,原班还给了他。孙孝祖就如分开六片顶门骨,浇下一瓢雪水来,知道表妹是再没有半分情分啦,不由得一哆嗦,冷得透心凉。
不过此时此地,除了玉清还有谁能救命?说不得,只好跪在地上膝行到玉清身前,痛哭着叫道:“愚兄知错了,一时猪油蒙了心,该死,该死!”抽自己耳光,打得有几分清秀的脸红的绿的花成一片,放声哭道:“不过看在你姨母的份上,救救愚兄啊!”
想到可怜的姨母,玉清心头就是一软,自己的亲姨母啊,小时候常把自己抱在膝头抚慰的姨母,善良得走路都怕踩死只蚂蚁,怎么生下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若是孙家夷三族,孙孝祖这厮咎由自取,姨母无辜,倒要想办法救一救。
玉清沉吟不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孙孝祖会错了意,以为表妹回心转意,心头狂喜之下一把抱住她的脚:“表妹,好表妹,救了愚兄一命,将来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今日之恩……我要报效大宋,你帮我引见陈宜中,我一身所学,在行朝做了大官,再来迎娶你,我一辈子不纳妾,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此时到秀王府求表妹救命,一则是性命交关,二则心里面隐隐残留着点希望,巴望着表妹还念几分旧情,那么不但能救命,甚至还能做郡马,瞧今日大宋军威远胜一年前,兴复有望,有郡主的引见,说不定将来还要做个大宋朝扶危定难的中兴名臣哩,兴奋之下,连这层意思都顺口说了出来。
玉清却更为鄙薄了,什么时候,还想着功名利禄?却见孙孝祖膝行抱住自己腿,登时脸上绯红,两人虽为表兄妹,以前却是一直以礼相处,手也未曾牵过一下的,她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滚开,放开呀,我与你仇深似海,便是救姨母,也不救你这卖国贼!”
孙孝祖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睛里血红,面上肌肉扭曲,往日的潇洒模样飘到了九霄云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直如野兽般狰狞。
郡主表妹,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这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孙孝祖还有什么活命的希望?出卖举义的宗室,背叛国家民族,背叛和表妹的亲情,泉州突然被攻破造成的冲击,搜捕逆党的军兵……一桩桩一件件,巨大的心理压力早已将他压到崩溃的边缘,表妹的绝情,让他残留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无踪,一下子癫狂起来,腾地一下站直身子,双手掐着玉清的脖子,嘴里颠三倒四的狂叫:“啊——有了姓楚的便忘了我,水性杨花、水性杨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妇人水性,我要杀了你!”
玉清细瓷般柔嫩的脖子,被他大力掐住,立时就呼吸不畅。汉军士兵都在前院执勤,银安殿上就红莺一人,她赶紧冲上去,扳掐在小姐脖子上的手指,无奈孙孝祖癫狂之下气力极大,怎么扳都扳不开,急得大声叫道:“快来人啦,救命啊!”
“啪,”红莺就见孙孝祖像只大虾子,夺的一跳,松开了手,楚风楚公子手上拿着鞭子,怒气冲冲的站在一旁。
原来,孙孝祖深夜来访,门口执勤的坏小子们就看不惯了,这小白脸居然半夜来泡咱们楚总督的女人,什么玩意儿!马上派人去禀报楚总督:有敌情。
楚风刚在望海楼的酒席上,听金泳说了孙孝祖卖身投鞑的事情,立刻就往秀王府赶来:这汉奸小王八蛋,到玉清那儿铁定没安好心,老子帮陆秀夫先把他逮起来罢!
策马狂奔跑得满头汗水,刚进来就看见掐脖子的一幕,楚风手上还拿着马鞭子,使尽力气一鞭子抽到孙孝祖后背上,疼得他一跳,松开了手。
“叫你发疯,叫你做汉奸,叫你骗我老婆!”楚风一鞭接一鞭,夹头夹脑的抽下,孙孝祖想爬起来,法华轻轻朝他腿弯上一踢,两条腿就像折了似的,软软的再爬不起来,只能任由楚风抽打。
“总督大人,用这鞭子,顺手。”钱小毛坏笑着递上军官用的鞭子。
这东西不比马鞭,是软铜丝夹着生牛皮混编的,抽到身上像被铁棍子打中,一鞭一条血痕,打得孙孝祖鬼哭狼嚎,在地上滚来滚去。
“咳咳咳”,红莺给郡主姐姐掐人中,又拿了碗热茶给她灌下,玉清咳嗽着悠悠醒转,刚才憋得难受,胸口气闷的紧,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孙孝祖滚来滚去,想起刚才情形,好一阵后怕。心中虽然对孙孝祖恨入骨髓,毕竟十多年青梅竹马,朝廷明正典刑固然该他一死,不过当面见他被折辱至此,再想想姨母的慈爱,心下就有点不忍:“喂,楚兄,别打了……”
楚风停下鞭子,只见玉清脸庞憋得通红,细腻温润的脖子上,赫然留着几个乌青的手指印,身子瑟瑟发抖,就像只受了惊的小鸽子。再看看孙孝祖,心头就火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直喘粗气。
钱小毛看看势头,抽出战刀递给楚风:“大人,这姓孙的迟早免不了一刀,何必麻烦陆大人?拖外面街上斩了吧!”
“不,杀他脏了我的手,”楚风指指孙孝祖,“给我捆起来,送到陆知府那儿去。”
“得令!”几个琉球兵上前捆绑:“狗汉奸,朝廷须饶你不过!”
孙孝祖一步错、步步错,若在小山丛竹读书,怎么也做不出这样事,只为着“功名利禄”四个字,弄到了这步田地。陆秀夫有名的铁面无私,送到他那儿去,免不了凌迟处死的下场,此时说不得,趴在地上牵着楚风衣角:“楚大人,你不是喜欢表妹吗?我将她送给你,只求饶我一命!”
往日的如意郎君,今天这般作为,玉清又羞又怒,腾地一下站起,恨不得冲上去一巴掌将他抽死,只刚才被掐着脖子,这会儿还没缓过气,一张脸煞白,身子瑟瑟发抖。红莺赶紧把她扶在椅子上,给她揉着背,倒了碗茶水端上。
“哐!”玉清将茶碗掷出,正砸到孙孝祖头上,刮了个满脸花。
直到被琉球兵拖走,孙孝祖还在狂呼乱叫:“楚总督,别看我表妹这会子凶巴巴的,其实她温柔得很,我送与你,教她做正妻、做小妾,都随你……”
钱小毛皱皱眉头,看看他嘴角抽搐、眼睛歪斜,竟是得了失心疯!在大街上胡说可坏了郡主和总督的名节,便在花圃里随手抓了一把烂泥巴,堵到他嘴里,这才老实下来。
“谢过楚兄救命之恩,小妹赵筠铭感五内。”玉清郡主朝楚风福了一福,此时心里灰灰的,什么话也不想说,道声乏,红莺扶着她回后院歇息去了。
赵筠,原来她叫赵筠,嗯,这名字好听!楚风挠着头,从背后看着郡主款款腰身,西子捧心般的娇态,心里面就是一荡。
114章 名人啊
第二日清早,赵筠就急着到孙孝祖家去接姨母,不想刚进大门,就见仆人丫环乱成一团,姨母已在卧房梁上悬了小半个时辰——听说儿子做了叛逆,再想想昨天他带自己想往城外跑,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后悔啊,不该让他和孙胜夫那狗贼往来,做出这辱没祖宗的勾当!唯一的儿子是这般结局,老夫人再没有其他念想,三尺白绫往房梁上一抛,将自己挂了上去。
赵筠的父族宗室被蒲寿庚杀个一干二净,母族这边只有两姐妹,母亲早逝,唯一的姨母也没了,到此时节,真真正正是孑然一身,然而姨母有子如此,不自尽又能如何呢?或许自尽反而是最好的解脱吧!想到此节,倒也没那么悲痛了,只心里憋闷得慌。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把老夫人放下来?这么挂着算怎么回事?”红莺有见识,把小姐扶到正堂椅子上坐着,见家里的十多个奴才丫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便出言喝令。
好歹赵筠大宋郡主的身份是硬邦邦的,众人正没个主见,见到郡主赛如天上掉下个救命活菩萨。便依着红莺,先搭梯子将老夫人放下来,擦身子、穿寿衣,出去买上好的檀木棺材,又有人去请和尚道士,忙了个不亦乐乎,最后一个个端了茶水、点心、水果,有的给赵筠打扇,有的替她捧茶,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也弯着腰、弓着背、垂着两只手站在下面。
红莺见了他们这副样子,心里就冒火:“老夫人挂在梁上半个时辰,你们眼睛里只当没看见,这会儿又来装什么忠心?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烦着郡主娘娘。”
众人看看红莺,再看看郡主,一动也不动。
红莺开口就要骂,感觉郡主姐姐在身后一扯自己衣角,便闭了嘴退到一边。赵筠轻声轻气的说:“各位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开口就是。冯奶公,记得小时候你替我摘树上果子,还跌坏了腿,如今好了么?”
“回娘娘的话,早就好了。”
“张大嫂子,那年过元宵,你做的桂花粉团子不错,我一直惦记着呢。”
“谢娘娘记挂,谢娘娘记挂!”
娘家姨表亲戚,往来甚多,玉清点了三四个老家人的名字,“姨母遭难,我便是你们的主人,有什么话,只管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呼啦啦跪了整间房:“只求娘娘救命则个!”
大逆不道,按律夷三族,奴仆丫环虽不致丧命,但男人充军奴,女人为官妓是免不了的,一大早差人就取了花名册走,只等下午来提人。孙家逆党,亲朋故旧现在还有谁敢上门?只有这位郡主娘娘,能救众人一命。
赵筠长叹一声,命人拿了文房四宝,就在正堂上给直学士院、知泉州府陆秀夫写信,说这些人论法该充为军奴、官妓,如今秀王府缺人,我带这些人进王府为奴婢,于法于情两便。
正写着,街上锣鼓喧天,不知几千几万人山呼海啸的喊“万岁”,红莺出去一看,原来是小官家和杨太妃移驾入城,泉州军民夹道跪迎,所以欢声雷动。
赵筠这会儿可没心情去看远房侄儿,就写了两封表章让家人送去,一份是恭贺王师克复泉州,两宫移驾上陆;一份是启奏朝廷,说自己将起回父王骨骸,求朝廷颁个谥号,才好办后事。
红莺见小姐在孙家触景生情,怕她勾动愁肠,便借口这里办丧事不方便,催着回秀王府,留下几个仆人操办丧事,其他的家人媳妇都跟了去王府。轿子在街上没走多远,就听得有人喊:“是赵筠姑娘么?”
好大胆!竟然直呼郡主娘娘的名讳!冯奶公抬眼看去,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衣饰非富非贵,笑盈盈的看着红莺。
“妈妈的,哪来的小杂种不要命了?郡主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几个年轻家仆急于在新主人面前表忠心,摩拳擦掌的走上去,准备狠狠揍那小子一顿。
路边行人更是瞠目结舌,满泉州宗室虽多,都是旁枝远房,女子中县主顶大了,便是蒲寿庚没杀害宗室的时候,郡主也只有秀王亲女、当今皇姑的玉清。当街呼名,是大不敬。看这小哥斯斯文文的,竟然这般胆大,青天白日敢调戏郡主!
正要看一场好戏,却见那青年身前忽然就冒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便衣护卫,轻轻拨拉几下,跟着郡主的家奴就偏偏倒倒近不了身,再看那几个护卫,个个虎虎生威,身上带着股战场上杀人如割草的杀气,叫这几个家奴退避三舍,不敢上前厮打。
红莺踮起脚尖,仔细看看那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对着轿窗轻轻说了几句,只见轿帘子一掀,玉清郡主娉娉婷婷的走出,街上闲人不由得暗暗喝一声采:好个天仙也似的郡主!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那年轻人身前福了一福:“兄台白龙鱼服,叫妹子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人们如何认得出来?却不是戏耍妹子么?”
嗬,郡主称他为兄,难道是玉牒上哪一位王子?昨日处死蒲寿庚,楚风站在高台上,离人群远远的,泉州人多没看清楚他的样貌,此时竟没人将他认出来,有人说是王子,有人说是陈相爷公子,莫衷一是。
只玉清郡主赵筠看着楚风想笑,这位楚兄什么都好,就一头短发像受了髡刑的贼囚,此时乔妆改扮,拿个大帽子盖在头上,又像个海上的胡商。
“赵筠、呃、筠妹妹”,楚风觉得称名字太生分,既然人家叫他楚兄,他就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叫妹妹了。“咱们找个茶馆坐坐,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如何?”
赵筠听了就想笑,小山丛竹的士子们,交往都是讲诗谈词、吟风弄月,这个楚兄就是奇奇怪怪的,叫他写诗,写首打油诗,这会儿又说什么人生理想,都是听不懂的词儿,叫人听了好生奇怪。红莺也在旁边撺掇:“小姐闷得慌,便和楚公子走走,不妨事的。”
走走就走走吧,但这暴露了身份,就不好走了,一大群人跟在后面看热闹,比刚才两宫移驾进城,也不逞多让了。
“叫你家仆挡住那些闲人。”楚风在赵筠耳边低语,只见她耳垂晶莹如玉,差点忍不住就要去亲一亲了。
赵筠觉得楚公子口中热气呵到耳朵上,热热的、痒痒的,脸上一红,侧转头对冯奶公吩咐几句,家奴们就拦住街上闲人,不准他们跟着。
“快走!”楚风牵着赵筠的玉手,往旁边小巷子里狂奔,甩掉了那一大堆人,只有身后几个护卫还跟着。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牵着手,赵筠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待要甩开,楚兄的行为霁月光风洒脱得很,自己又何必着了行迹?两人一直跑过几个拐角处,才停下来。
对视一眼,楚风的帽子跑掉了,露出一头短发,毛乎乎的像个刺猬;赵筠的云鬓散乱,头发披到雪白的脖子上,脸蛋红得可以滴下水来,望着楚风的模样,忍不住吃吃的笑。
楚风还不知道怎么了,也跟着呵呵傻笑,这下不得了,赵筠笑得快背过气去,好一阵子才恢复。
自打七岁以后,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狂奔过了,运动过后心胸为之一畅,连日的愁闷竟去了一多半。
正好法华也跟上来了,楚风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扣到自己头上,又去牵赵筠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这年月妇人虽然可以抛头露面,与男子都是前后相随而行,肩并肩行走已是不拘礼法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而行,那真正是离经叛道的举动,便是从小胆子大的赵筠,也不敢的。
拐出巷子口,正巧就有一座大茶楼,两人并肩走进去。法华摸了摸自己光头,没了帽子实在显眼,没法子,只得带人跟了上去,假作互相不认识,坐了两三张桌子。
茶馆里早坐了七八张桌子的人,聚精会神的听说书呢。
“啪!”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山羊胡子一抖:“平日里说三国、讲隋唐,都是陈猫古老鼠的事情,须知楚汉争霸那一股天下英雄气,一传三国,二传至隋唐,三传到我皇宋,至今不曾断绝。今天的段子,单表的《张枢密海上点兵,楚总督泉州破城》。”
楚风二人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那说书先生怎么发挥,前面说得还靠谱,后面到泉州大战,就天花乱坠了:
“那楚总督单名一个风字,身高丈二、腰阔三停,丹凤眼、卧蚕眉,须赛钢针、声如霹雳,乃是当年楚霸王一脉相传……”
众茶客听得入神,不防有个读书人辩道:“楚霸王叫做项羽,并不姓楚,怎的会是楚总督祖上?”
呃~说书先生不防有此一问,幸好他积年说书,反应灵活,立刻圆了回来:“汉高祖定鼎天下,楚霸王后人为避祸,改姓为楚,亦是不忘先人事迹的意思。
言归正传,却说泉州南门外,楚总督胯下紫电追风马,手中劈海火龙枪,大叫道:谁敢与我一战?尤永贤心胆欲碎,两股战战,手中烂银枪似有千斤重……”
赵筠听得诧异,仔细看看楚兄,并无楚风说书人讲的那般模样。
这哪儿是说的我,分明说的巨灵神下界!楚风苦笑着摸摸鼻子,两人转移到楼上去坐。
谁知楼上正说的《蒲寿庚大摆诛仙阵,楚真人五雷镇妖邪》,又一个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楚真人乃是天上北方玄武天尊下界,一手五雷正法。当此时,轻移道步,急转麻鞋,将手中霹雳炮望空祭起,道声‘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霹雳炮从云端打下,一道金光电射,正是祥云万朵、瑞气千条,蒲寿庚欲化黑气而走,却被祥云瑞气望空罩住,金光直射泥丸宫中,钉住他三魂七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5章 大长公主
红莺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回府之后,时不时的看看楚公子,然后就是一阵笑?楚公子脸上长了花?
俏丫环被郡主姐姐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睁大了弯弯的眼睛,仔细看看楚公子,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嘛。小姐笑的什么呢?
瞧着红莺莫名其妙的样子,赵筠和楚风对视之下,同时微笑起来。刚才在茶楼,听了那段《张枢密海上点兵,楚总督泉州破城》,赵筠就总忍不住朝楚风脸上瞅,瞅一次,笑一回,无他,“丹凤眼、卧蚕眉,须赛钢针”与楚风本人相差太大,太有喜剧效果了。
正说笑间,冯奶公惊惊慌慌的走到二门下,朝上报道:“娘娘不好了,陆大人带人围了王府。”
红莺撅着嘴,一跺脚:“哼,王爷走了,这阿猫阿狗的都欺负到咱们秀王府头上了!”
“开中门,摆驾银安殿。”赵筠冷着脸吩咐一声,冯奶公出去招呼家奴们,开了王府中门,又去银安殿上侍候。
赵筠不去迎接,只在银安殿上相候,被家仆迎进王府的陆秀夫,憋了一肚子火却发作不得。玉清郡主在居丧期间,又是孤女,就算让他吃个闭门羹,按礼制也无话可说。
银安殿金碧辉煌,面阔7间,汉白玉前墀环以石栏,台基高七尺二寸,歇山顶、绿琉璃瓦一派贵气,屏风上团团描金五爪云龙,显示着王府的威严。
陆秀夫冷笑一声,他知道郡主在银安殿上相见的意思:要以王府之尊压我么?你违法在先,我有国法在手,今日偏要做个强项令!
就在陆秀夫走进秀王府大门的时候,楚风也在劝赵筠:“陆大人好歹是一府之主,筠妹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什么一府之主,不过是个幸进的小人!”赵筠颇不以为然,两年前陆秀夫还在李庭芝幕中做幕宾,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两年升到直学士院、知泉州府,不是幸进是什么?再者,父王之死,朝中衮衮诸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楚风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自己总不能把历史上陆秀夫会在崖山海战失利后,抱着小皇帝跳海的事情说出来吧?只怕不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也要当成失心疯灌上一嘴粪尿。
陆秀夫进殿,行礼坐下,却见玉清郡主端坐在大典正中高台王座下面,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方才行礼,她大剌剌的坐着,连个福也不曾道,真是藐视本官到了极点!待要开口说正事,就见琉球楚风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对着抱拳施礼哩。
陆秀夫还礼,心中就打了个突:这楚某结交皇族,意欲何为?
玉阶上,赵筠轻启朱唇:“陆大人来见本郡主,有何指教?”
陆秀夫正言厉色的说:“孙孝祖大逆不道,当夷三族,家奴充军、婢女为官妓,故而下官令人去孙家提了花名册。其后点名,却少了一大半,敢问孙孝祖的家奴,可是郡主藏在王府?”
“不错,人是本郡主带走的,此刻便在王府中充执事。”
“贼奴充军,乃是国家法度,虽然江山残破,法度不可废也。便以郡主之尊,岂能干涉下官判案?下官斗胆,请郡主行个方便,放出这些家奴,按律惩治。”
赵筠一下子火了,她从前就敢换了男装在外面走动,在女子中,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前些天被蒲寿庚降元,没奈何受了半年的委屈,这会子大宋光复泉州,还有人来找麻烦,岂不是两边受气?当真大宋朝的亲王郡主不值钱了么?于是冷冷的说:“几个家奴,又不是谋逆正犯,本郡主就是向朝廷要人,料想也不会不给的。陆大人为此小事大动干戈,是欺负我父王不在了么?”
陆秀夫一时语塞,当日国舅杨亮节和秀王赵与檡言语争执,激王爷出镇处州,张世杰又不愿发兵马相助,害秀王殉国归天,这件事说来行朝中人人有愧,自己当然也不能敷衍塞责。略想了想,又道:“王爷殉国,下官好生钦佩,常以王爷的忠义自勉,设若有山穷水尽的一天,下官定学王爷的作为,绝不苟且偷生。只今日事关国家法度,不可以情废法,故请郡主三思。”
“哼哼,谁是留梦炎,谁是李庭芝,到了生死关头才能分明。”赵筠语带讥诮,平日慷慨激昂,临难苟且偷生的鼠辈实在太多,这会儿说什么都是一张嘴,当不得真。
陆秀夫苦笑:“若是本朝中兴,下官自然寿终正寝;万一神州陆沉,下官一死而已。”顿了顿,又道:“今日这几个家奴,下官是定要带走的,还望郡主娘娘不要轻慢国家法度。”
赵筠怒道:“本郡主就是贼囚的窝主,要抓,你把我抓了去治罪!”
陆秀夫站起来行个礼,面上如罩寒霜:“郡主无罪,我只抓逆党家奴。”
眼看两人越说越僵,楚风赶紧打圆场:“陆大人,这些孙府下人,孙孝祖谋逆,难道还会和丫环奴才商量不成?不过是攀扯牵连,何必穷究不舍?再者,论罪是充军奴、充官妓,到郡主府上效力,一样是为奴为婢嘛。”
陆秀夫冷冷的看看楚风,“楚先生琉球藩国,难怪不知我大宋法度。”说罢就吩咐从人到外边叫亲兵入府抓人。
一边是人情,一边是法度,一边是美女小郡主,一边是宋亡大忠臣,当此节,楚风左右为难。
赵筠气得小脸煞白,身子瑟瑟发抖。
“圣旨到,玉清郡主赵筠接旨~”门外一叠声的喊,陆秀夫一惊,止住从人。
府中排下香案,一个面皮焦黄的老太监上殿宣旨:秀王以身殉国,垂拱千秋,单谥一个“忠”字;玉清郡主赵筠,节孝两全,堪为皇族表率,晋位为福国大长公主。
打发走传旨的老太监,赵筠揉揉眼睛,几乎有点不敢相信手上的诏书,然而圣旨上玉玺印文鲜红,自然不是假的。
除了皇帝本人,单谥为谥法中最美,终宋一朝,就王安石王荆公单谥为“文”,皇族亲王单谥一个“忠”字,已是最高等级的美谥。自己身为皇姑,只要晋封公主就铁定是“大长公主”。理宗朝只有个汉国公主,英年早逝,度宗朝也只有个晋国公主,年方五岁,正在行朝中,赵筠这一晋封,就成了皇族中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了。
大宋祖制,郡主、郡王犯法,一郡守臣可以管辖,只处置本人须经宗正司;若是公主、亲王犯法,则地方官只能报宗正司处置。陆秀夫只得拱拱手告辞,黑着脸走了出去。
赵筠也不送他,自顾着拿着圣旨琢磨,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了。
行朝号令军民,靠的不是武力、金钱,而是大宋朝三百余年深恩厚泽,靠的民心所向,于“正朔”这两个字,就看得份外的重。
临安全太后、恭皇帝降元,元朝发布诏书:江南既平,宋宜曰‘亡宋’,行在宜曰‘杭州’。如此一来,行朝岂不成了海上流寇?要定下大宋正朔的名分,除了番邦朝觐,赵氏皇室宗族的拥戴,也是非常重要的。
若是泉州还有三千宗室,也轮不到赵筠来出风头。但他们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赵筠身为皇姑,又是殉国秀王的亲女,地位就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正逢她上了贺表,这半年她不知道行朝中事,表文上说的是“杨太后”,这一下子不得了,杨太妃因为没有正式册封,儿子称了皇帝,自己还是个不伦不类的“太妃”,正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呢,偏偏表文就来了。
陈宜中颇会察言观色,就势说克复泉州为中兴之始,太后须名正言顺,方能定明正朔。杨太后高兴之下,假意推脱了几番,就让人准备皇太后的金册玉宝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全福建够份量的近枝宗室就剩下玉清君主一个人,花花轿子人人抬,便捉着儿子的小手,下了册封福国大长公主的圣旨。
行朝仓促之间,还来不及办册封典礼,公主的金册玉宝也没做好,就这么一份圣旨,赵筠自己倒没什么欢喜的,只为父王得了美谥,还是十分欣慰。
待传旨太监走后,楚风假模假样的躬躬身子:“微臣祝大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赵筠拿装圣旨的轴子在他头上一拍:“呔,大胆小贼,敢对本郡主、哦不、本宫无礼,来人呐,拖出去砍了这颗刺猬头!”
红莺在旁边,双手抱拳装作殿前武士,粗声粗气的喊道:“遵殿下钧旨!”
楚风摸摸自己短发,呃~成刺猬头了!不过这泉州、台湾都是湿热气候,要留宋人的长发,实在不习惯呐!
赵筠和红莺两姐妹,看着楚公子的郁闷样儿,又一次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开了。
一时间,银安殿上十二分的旖旎,看着花枝乱颤的两女,楚风也来了兴致,学着那日在望海楼听的小曲唱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
两女脸上绯红,红莺捂着脸跑入了后堂;“哼”,赵筠横了他一眼,也追着进去了。
楚风嘿嘿一笑,只觉得军旅间歇,没事调戏调戏公主,这日子也算过得舒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6章 发展方向
大宋景炎二年七月,枢密副使张世杰挥兵克复泉州,杨太后偕小官家移驾上陆,以蒲氏旧居为行宫,改泉州府为行在。
同期,广东制置使张镇孙收复广州,右丞相、同都督文天祥赣南大捷,宋军势大振,各路豪杰起兵响应,江南半壁烽烟处处,许夫人、陈吊眼畲汉义军在闽西南群山中连营数百寨,张德兴、刘源、傅高在湖北淮西举兵,收复黄州、寿昌军,阵斩元湖北宣慰使郑鼎。
但楚风知道,这只是北方宗王叛乱,蒙元抽调灭宋的精兵强将北上平叛,江南兵力空虚的结果。假如不抓住这个时机尽量将战线稳定下来,那么宋的灭亡仍然在读秒倒计时。
自二月开始大规模接运移民,“闽浙之邦,土狭人稠,田无不耕”,琉球“开荒归己、不征农税”的土地政策,对佃农的吸引力大到难以想像,移民十分踊跃。最初一个月运两千人,并以每月一千人的数目递增,到七月中旬移民总数达到了两万三千,加上原临安匠户,总人口突破了两万六千。
汉军陆师征兵比例为二十分之一,现陆师有兵一千余人,编成钱小毛、张魁、许铁柱三个队,每队三百人,加上五十人的尖兵队、一百五十人的炮队。
水师有剪式船九条,每条乘员定额二十五人,炮船有钓鱼岛号和新下水的太平岛号,每条炮手一百二十人、水手三十人,以上总计水兵五百多人。
工农业生产上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农历六月是早稻收割、晚稻插秧的双抢时段,移民大多数是农业人口,他们被大片肥沃土地和琉球独特农业政策,刺激出超越任何时代的劳动积极性,几乎疯狂的在田间劳作,再加上铁制农具和耕牛的帮助,他们收获了大批粮食。
两条剪式船,一条用拖网在近岸捕捞中间水层的鱼虾,一条出远海捕鲸,台湾岛附近出没的主要是座头鲸,每头重达二十五吨到三十五吨,分割后精肉至少六七吨,合宋制上万斤,加上拖网捕的海鱼,平均每个琉球人每天收获一斤海产,肉类供应十分充足。
钢铁、海盐在占城销路非常好,各工厂都加班加点的生产,并从新移民中招收工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祝家倒台,断了从北方获取硝石的路子。硝石在黑火药配比中占了百分之七十五,是瓶颈材料,军火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
楚风立刻命令驻占城的商栈采买硝石,无奈南洋一带储量虽然丰富,但开矿的不多,供应量一直上不去,用火器大规模武装宋军的计划,也被迫推迟了。
预备着配合朝廷展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尖兵队和许铁柱的步队船运来泉,钱小毛则带着他的步队回琉球,轮换休整并训练新兵。
这样,楚风手上就有了两个三百人的步队、一支炮队和一支尖兵队可供使用。如何利用这支小小的武力,为琉球、为汉民族在乱世中打出条活路,成为最紧迫的问题。
和陆猛、许铁柱、张魁等军官开了大半天的会,基本上理清了目前的局势,有了个初步的思路,楚风从军营走到城中透透气——蒲府做了行宫,汉军的兵营并未入城,还留在城外。
就在州府外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两个招募处,左边是行朝陈宜中设的,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广招天下勤王士”,排着大群纶巾、直裰的儒生士子;右边则是琉球的招募处,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子。
虽然是汉军炸开的泉州南门,虽然楚风楚总督的名字在茶馆里一会儿和关云长并列、一会儿和姜子牙同行,但大宋这块金字招牌的号召力,仍然百倍于琉球。在泉州,就算出的俸禄比朝廷高、给的事权比朝廷大,读书人也没几个愿意到琉球做官,纷纷要报效朝廷,以求做个封妻荫子的中兴名臣。
和读书人相反,投军的都是些直肠子的粗豪汉子,哪儿军饷多装备好伙食油水重,他们就投哪边。反正朝廷看不起武人,打仗打到狄武襄、岳武穆的份上,也没见落个好下场,倒不如投了琉球,大块吃肉、大串拿钱,好不快活!
楚风慢慢走过去,刚到队尾就被人拦住了:“先来后到,排队,排队啊!”
楚风解释道:“我不是投军的,找前面人有事。”
“哈,知道你小哥不是投军的,就你这身板,投军了只好去烧火做饭!”那人将袖子一撸,露出光膀子,捏着拳头一用力,手臂上的肌肉就像小老鼠似的乱窜。
旁边几个人笑道:“小哥看了,须得胡大哥这样的,投军才搏个前程。你只好去琉球乡下种田罢了。”
听到这些人出言不逊,法华和几个护卫就要上来教训他们,楚风笑笑,使个眼色止住法华,和颜悦色的问那几个投军的人:“列位壮士,请教了,为何到此处投军,不去报效朝廷呢?”
“琉球军饷丰厚!”
“汉军吃得好,顿顿有肉,米饭管饱!”
“他们打仗厉害,个个带种!”
楚风笑道:“听说琉球军法厉害,动不动鞭子打,逃跑要砍头,你们不怕?”
“呸!”胡大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着眼睛,鄙视的看着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怕死不好汉!爷们不怕死,就怕走后爹娘没饭吃,琉球死个兵发百贯钱,爷们今天投军明天就死,这辈子也不亏!”
几个军汉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拉着楚风:“小哥,瞧你模样也不是吃这碗断头饭的人,喏,那边是招去琉球种地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刨土去罢!”
众人哈哈大笑,就见负责招兵的宋先生赶了过来。
见宋先生眼睛盯着自己,胡大哥大喜:难道,难道是看见我身材雄伟,要特地参个都头、伙长?
笑盈盈的迎上去,谁知宋先生看也不看的越过自己,到那小白脸身前跪下:“参见恩相楚总督!”
楚风神色平和的把他扶起来,“宋先生何必如此?我琉球行礼,只当面一揖便是大礼了。”
胡大哥几个粗莽汉字就吓得跪下一片,天呐,这年轻人就是海上平五虎、炮炸泉州城的楚风楚总督!都道他便是没书文上说的一丈二尺,好歹也是个八九尺高、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的威武大汉,哪知他这么普普通通的身材样貌,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正说话间,一匹驽马从原来的蒲府、现在的行宫方向行来,到楚风身边站住,骑手滚鞍下马,声音略带点尖锐:“小的见过楚大人。您在这儿刚好,小的省得往城外跑一趟。”
这是前些天到秀王府传旨册封赵筠的太监,叫做钱喜福,楚风给了他五两银子的赏钱,就把他乐得找不着北,这年月行朝中文臣武将值钱,太监还不如一条狗,五两银子就叫他就记住这位出手大方的楚总督了。
“陈相爷召集御前军议,请楚总督入朝。”
蒲寿庚的正堂,变做了行宫的朝堂,一切东西金碧辉煌,但大小样式有些不合制。几上的花瓶小了些,照壁上的那幅雪山松旅图,又略略大了点……行朝中礼仪粗疏,只陆秀夫看重这些,“俨然正笏立,如治朝”,其他人就随便多了,四处散着,楚风向皇帝叩头行礼,站起来笑道:“这蒲家正堂,做朝廷用,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张世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是当然,楚总督要下手得再狠点,这里就更小家子气了。”
陈宜中、刘黼等人想笑,好歹忍住了,只有杨亮节呵的一声轻笑,在朝堂上分外刺耳。无他,这里的字画、花瓶、古董,都是楚总督指挥汉军一古脑儿搬走了,只留下了红木家具,行朝从船上搬了些东西过来,自然与原来的有些不搭配。
楚风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问陈宜中:“相爷,朝廷屯兵泉州,四方豪杰响应,下一步该怎么打,咱番邦客军说不上话,还是您来拿个主意。”
“楚总督说的是!咱畲汉义军,也是这般,惟朝廷马首是瞻!”一个清脆爽利的女声响起,楚风眼前一亮:这女将军一身素白战袍,头上还扎着抹布孝带,身段婀娜矫健,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剑眉星目、鼻梁英挺,薄薄的红唇紧抿,带着一股英风锐气,正是畲汉义军统帅,朝廷钦命的闽广宣抚使陈淑桢。
陈淑桢是参知政事、闽广宣抚使陈文龙女儿,嫁给泉州大豪许汉青为妻,所以人称许夫人。陈文龙是咸淳年间状元,历任要职,去年十二月死守兴化(蒲田),在城头竖起“生为宋臣,死为宋鬼”的大旗,力尽被俘后宁死不屈,被押解到临安后,在西湖岳王庙从容自尽。
随后许汉青、陈淑桢夫妻再起义兵,许汉青战死,陈淑桢和侄儿陈吊眼辗转征战,在闽西赣南大山中联合畲族、客家人,近来连营数百寨,兵丁五万,是海上行朝最大的助力。朝廷便破例任用女官,让她女承父职,做了闽广宣抚使。
楚风见她容貌甚美,神情坚毅中又带着点少妇的柔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只觉得目眩神摇,忽见她目光扫过,赶紧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这个女人不寻常,击剑弄铁丸,穿柳贯风,一身少林轻功,连法华都说不是她的对手,不要惹毛了她,自讨苦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7章 军议战略
“我大军聚兵东向,先收兴化,后克福州,”张世杰的手指头在山河社稷图上移动,说得口沫横飞:“再令广东制置使张镇孙出韶关入湖广,右丞相同都督文天祥自赣南反攻吉安,两路策应,吸引元兵。”
“然后行朝大军沿闽江逆流而上,南剑州再入建溪,进建瓯溯南浦溪过浦城,十八里铺、枫岭关走仙霞岭古道入两浙路,至衢州后由衢江、富春江顺流而下直趋临安。”
“若临安砥定,则天下勤王豪杰必蜂拥蚁聚,百姓必嬴粮而景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则大宋中兴有日!”
张世杰说完,将手重重的在桌案上一拍,昂首挺胸,仿佛已然胜利在望,杨亮节、陈宜中、刘黼、苏刘义等人纷纷点头称是,陆秀夫眼中更是射出略带狂热的光芒。
只是那一下猛拍,砰的一声响,正好八岁大的小皇帝,在母亲怀抱里端着个小碗吃莲子羹,吓得手一抖,瓷碗跌到地上,叮当一声打得粉碎,大煞风景。
张世杰慌忙跪下谢罪:“微臣御前失态,惊了圣驾,有罪,有罪。”
杨太后却十分的客气,温言抚慰这手下头号大将:“张将军豪杰本色。你们商议军国大事,小官家奴自照顾,不妨事的。”
张世杰谢恩不迭,好一派明君忠臣的气象!
偏偏就有笨小孩来戳穿皇帝的新衣。楚风皱着眉头,指着山河社稷图:“张镇孙、文天祥两路,本是各地义军,刚拿起武器的老百姓,战力和鞑子精兵相比,十不当一,在山中凭险据守有余,平地野战不足,若要他们出兵策应,恐怕挡不住鞑子铁骑冲击。
从仙霞岭古道入两浙,且不说一路上艰难险阻,便是到了临安,那里地形起伏平缓,鞑子铁骑之外,还治了长江水师,去年全太后、恭皇帝守不住临安,如今更是山河残破,我们又何以能防守得住?”
楚风这番话,本是诚心诚意的肺腑之言,但张世杰脸上就挂不住了,因为去年前年防守临安的主将就是他自己。
张世杰出身北方,是指挥步骑兵的高手,防守鄂州、出援黄州几次陆战打得非常精彩,不过水战就十分的稀松平常。
前年七月间,他指挥水军,刘师勇指挥步军,在焦山江面和蒙古大将阿术决战。其时,宋军“舳舻连接,旌旗蔽江”,本来具有很大优势,张世杰却以十船为一方,用铁锁连在一起,下碇停泊,并且严令船只不准起碇开动——他把灵活机动的水上力量,按守城或者连环甲马的套路来用了。
结果元军以火箭射击,宋军船只停在水上被动挨打,士卒不战自乱,张世杰大败亏输,宋军元气大伤,“宋人自是不复能军矣”。当时有人说“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
去年初,元兵迫近临安,张世杰请求三宫移驾入海,自己和文天祥合兵背城一战,那时全太后要投降元朝,不许出战,于是他就带兵离开了临安去定海。
和上次焦山大战指挥失误不同,这次确实是形势所逼,毕竟皇帝太后要投降,你一个将军还能怎么办?但眼高手低嘴巴大的清流文人不这么看,他们纷纷冒出来破口大骂,指责张世杰“惟务远遁”,搞得他丢尽了脸面。
就是因为有这段缘故,张世杰听了楚风说“去年没守住临安,今年打下了也守不住”,他心里面就十二分的不痛快,面子上也挂不住了:“本帅自然不如楚总督神机莫测,琉球军大炮震裂云霄,本帅麾下大为不足,但众将士只愿收复故土,满腔热血就洒在临安,也无愧于天了。”
陆秀夫心头暗笑,张世杰分明是说琉球人只仗着大炮厉害,并无实在本领,所谓血洒临安,也是要一洗“惟务远遁”的耻辱呢!这楚某人把别人的策议贬得一钱不值,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妙计:“楚总督有什么高见,不妨指点一二,下官们洗耳恭听。”
楚风也不是傻子,见众官神情怪异,张世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猜到也许哪儿得罪他了,便向他躬身行礼:“张枢密黄州、鄂州力战,浴血厮杀令鞑虏胆寒,下官是十分佩服的。”
张世杰一股无名火从顶门心上冒出三尺高,你说我黄州鄂州力战,岂不是讥笑焦山大败、临安不战而走?却见楚风神色正肃,不像讥嘲的样子,只好板着脸听他怎么说。
“高宗南渡后,江南半壁得以保存,除了民心士气忠臣良将,关键还在长江天险。”楚风将连日和手下军官议论的内容倒了出来:“金兵水师较弱,兀术说‘南人使船,好像我们北人使马,怎么了的’,我军以此天险为凭依,方能又保得百余年江山。
如今不同高宗朝,两川、荆湖尽在蒙元掌中,敌船从上游顺江而下,其势难挡,长江天险非我所有,而为敌军之助,则临安必不可守!”
朝堂众人听了这番话,轻轻点头,确实,韩世忠黄天荡困兀术,虞允文金山大捷,这几次保全江山的关键,都在长江水师,如今长江为蒙元所有,临安地势平缓山形低矮,实在无险可守。
“为今之计,守江不如守山!”众人目光随着楚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忽然眼前一亮,“诸公请看,从仙霞岭到南剑州,再到文丞相开府的莲城、汀州,武夷山连绵不绝。两广以北,以韶关为中心,南岭向东西展开,东端和武夷山相接。武夷山、南岭将两广八闽与荆湖两浙隔开。
既然长江天险已不可守,不妨将战线南移千里,变守江为守山。蒙古鞑子兵骑射厉害,只能在平原逞凶,山地间难以施展,我军只须在要道筑城寨、用大炮,凭险据守,再加畲人、客家山民为辅助,鞑子铁定过不了这连绵群山!”
张世杰微微点头,他久历战阵,一听就知道这个方略的可行性比自己的高,自己一心收复临安洗雪前耻,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到底武人心眼直爽,刚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诚心问道:“据守两湖八闽固然是好,但我们就留在这湿热瘴气之地么?”
杨亮节笑道:“张相公到底是北人。两广之地在汉唐时为远瘴地面,如今北人南迁,遍地种植水稻,两广八闽已成膏腴之地,富庶不下江南,何来瘴气一说?”
“我们占据岭南,并非不图进取。”楚风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守住南岭、武夷山,八闽两广琼崖四州便全为我有。此地温暖,水稻一年两熟,军粮无忧,广州泉州俱是通海大港,可以大兴海贸征收财税。
朝廷再出兵,联合文丞相一军,沿罗霄山北进,长沙、鄂州(武汉)、隆兴府(南昌)三大城分别在罗霄山东西北三面,徐图收复,则荆湖可定。
两广兵出柳州北上,经武陵山东麓,过黔阳入川,那里合川钓鱼城还在坚守,元鞑子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打了许多年也不曾打下,两川人南望王师的赤子之心殷切,只须王师北上,则两川不难平定。
收复两川、湖广,则云南贵州之敌和北元断开联系,不足为虑;两川荆湖在手,顺江而下取金陵,则长江天险又回我掌中,江南不攻自克,此时再以南方人力物力北伐中原,直捣黄龙!”
“好!”张世杰完全抛开了之前的芥蒂,鼓掌高叫,幸好小皇帝手上没有拿什么东西了,否则又要打得粉碎。
陈宜中不懂军事,但看了张世杰的反应,也知道楚风这个方略大约不错,便问道:“实施这个方略,有什么要点?”
楚风道:“如今行朝军兵十五万,守武夷山应该没什么问题,张镇孙广州坚城,又在更南方,料想他还能坚持,唯有赣南的文丞相,位置十分关键,罗霄山在南岭和武夷山之间,若是赣南不守,则八闽两广不能保全。
文丞相手上没有朝廷经制军队,全是各地豪强、山贼、义军,战力与蒙古兵十不当一,是目前最危险的一环。正好陈将军”,楚风看了看陈淑桢,“陈将军畲汉义军山寨都在闽西,与赣南相接,楚某愿领琉球军与陈将军携手,北上助文丞相一臂之力,若赣南得以恢复,再西进南岭,和广东张镇孙、广西曾渊子联成一片,则大势定矣!”
听到楚风要和陈淑桢、文天祥联兵,陆秀夫心里就打个突:这楚某结交公主,又和外臣、畲汉义军联络,别是另有企图吧?
陆秀夫这人,清忠耿介,和后世的海瑞是一类人物,就是全天下我最忠心,除此之外看谁都有毛病。到崖山海战时,张世杰劝小皇帝逃跑,其实跑路还大有希望,毕竟后来张世杰曾渊子等人带着好几万兵成功跑掉了,但陆秀夫谁都信不过,说怕被奸细出卖——明白指着说张世杰想将皇帝送与元朝邀功请赏,如今事不可为只有一死,于是背着小皇帝跳了海。
连大半辈子替朝廷拼命,宋亡后投水自尽的张世杰,陆秀夫尚且信不过,他又怎么会相信楚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8章 对抗演练
“琉球兵器锋锐、盔甲坚固,可以低价卖给朝廷;琉球火器犀利,现在库存还能腾出一些,可以分给朝廷大军使用,”楚风顿了顿,接着说:“但是火器使用必须要经过训练,下官愿派军官到张枢密军中教授用法。”
“不行,绝对不行!”陆秀夫立刻叫了起来,“朝廷军队,岂能容你藩国派官进驻?”
陈宜中也微微摇头,大宋祖制将不专兵,如今兵乱,方事急从权,让张世杰专制兵马,已是违了祖制,怎么肯又让楚风派官到营中去?便是他为人圆转,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楚风恳切的说:“朝廷水军十五万,其中能在陆上和蒙古鞑子一较长短的,不过是张枢密麾下淮军万余,其他是江南带来,甚至是到福州后新招募的,只能打打顺风仗、做做后勤,这样兵若没有火器相助,恐怕难以和阿剌罕、唆都的精锐相抗。
火器使用步骤繁复、自身有危险,不怕列位笑话,我琉球军千余人,训练投掷手榴弹、发射火炮,都有死伤。若是觉得我琉球派官教授不便,可以将各营都头以上将官集中起来,由我琉球传授火器用法。”
陆秀夫冷笑道:“那和你派官到各军,并无区别。”
楚风还待再劝,张世杰摇摇手:“我大宋军便是没有火器,亦能取胜。再者,虽然我火器不如琉球犀利,但也有震天雷、霹雳炮,足可克敌制胜。”
楚风无奈的摇摇头,闭上了嘴。大宋朝,永远是防自己人比防外人厉害十倍。
很快拟定了作战计划,朝廷军队经蒲田攻福州,待打下福州,沿闽江逆流而上,到去年文天祥曾经开同都督府的南剑州,利用那一带的大山进行防守,同时遏制敌人沿闽江下福州。
楚风的琉球军、陈淑桢的畲汉义军则西去漳州,自漳州北上龙岩、莲城、汀州入赣南,和文天祥会师。
“喂,楚总督,”走出行宫大门后,楚风被叫住了,身后,陈淑桢的眸子灿若晨星,“你刚才说的火器、训练什么的,能教我们畲汉义军么?”
楚风大喜,拽了句文:“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天呐,这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啊!第二天,在泉州城东边空地上,看着集合起来的畲汉义军,楚风头皮发麻。
人数,的的确确有五万,不过战斗力恐怕当不了鞑子精兵三千。小的十二三岁不到大人肩膀高,老的甚至年过花甲,还有不少妇女;没有军纪,东一堆西一堆围成团,每个团的人互相之间倒是非常熟识,大概是同一个村寨里出来的,并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多半是全家齐上阵。
陈淑桢脸有点红,她的解释让楚风哭笑不得:“畲人、客家人民风强悍,和邻村抢水、抢地,往往全寨出动,不分男女老幼都能打的。”
晕倒,他们把两军对垒当成打群架吗?楚风再看看他们的装备,更加破烂不堪:没有制式的军服,穿得破破烂烂,少数人有件皮甲,而锁子甲、鱼鳞甲一千个人当中大约有一件,拿的武器五花八门,猎弓、砍柴刀、斧头、削尖的毛竹,甚至还有人扛着扒粪的铁耙子……
楚风喃喃自语:“这样的军队,也能打胜仗么?”
陈淑桢就站在楚风身边,她自幼练武,耳力甚好,听了这话立刻反驳:“怎么不能?我们在漳州一带杀了不少元兵呢!”俄而声音低了下去,“只不过,只不过伤亡比较大。家父兵书上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杀敌一千,自损三千有余……”
楚风听的悚然动容:一支能承受如此巨大伤亡的军队,就算是训练再差、装备再烂,它也能让人肃然起敬!
客家人,是三国、东晋、唐、五代为避战乱,从中原南迁的汉人,他们保留着汉民族最初的优点和缺点,他们不知变通、脾气又臭又硬、规矩大得吓死人、一言不和就要吵闹打斗,一千年两千年仿佛一直不曾改变过分毫,但他们有一个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永远不投降!
是的,历史上至元十六年初崖山海战宋朝灭亡,但陈淑桢的义军一直坚持到至元十九年(西元1282),其时大宋已经亡了三年,这些客家人还在坚持斗争!
义军失败以后,客家人是否做了大元朝的顺民?决不!他们逃进赣、惠、梅、汀四州的莽莽群山,父传子子传孙,终究不降元。林天成、钟明亮、朱光卿、聂秀卿等人前赴后继的举起义旗,向蒙元政权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他们的后代中,还会有下列威名赫赫的人物: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韦昌辉、李秀成、石达开;方同志、陈丕显、叶剑英、杨成武、肖华 、朱德 、刘亚楼、宋庆龄、胡耀邦。
楚风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他从这些傻呵呵憨笑的军人,或者说男女老幼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会熄灭的火焰,好好锤炼,他们会是一支极好的军队。
首先必须裁汰老弱,选练精兵。
“这五万人中,十选一,选出精兵来好好训练,其他人解散回家。”
楚风第一句话就让陈吊眼炸了:“凭什么?凭什么听你的?他们都是打过仗、杀过鞑子的兵!”
陈吊眼是陈淑桢的侄儿,年纪却和姑母相差无几。昨天,从朝廷回军营后,陈淑桢曾这样和他解释:若是山岭上,畲汉义军五个当鞑子一个,若在平原,恐怕五十个当他一个,拉通算,楚总督说十不当一,确实如此。如今朝廷不派人帮忙,军饷按三千人发,盔甲器械也没有,如果再不好好训练,只消打上几仗,便是全胜,咱们的人也剩不下几个了。我瞧琉球军纪律最好、战力最强,况且眼下要和咱们并肩作战,能帮我们的,也就是他们了。
陈淑桢只是暂时说服了侄儿,毕竟打过几次胜仗,陈吊眼心气也高了,怎会三言两语就心服口服?听楚风要让自己裁汰九成兵丁,他蹦起来八尺高:“我看,你们琉球人不过是大炮厉害、盔甲坚固、长矛锋利,除此之外不过稀松平常!”
楚风看看这个典型的热血青年,身材不高但肌肉筋节,皮肤晒得黧***稍眉,眼睛有点斜,怪不得叫做陈吊眼。
即便成功和文天祥会师,琉球汉军不到千人的作用也有限,何况楚风并不准备拿这些军人种子去拼消耗。那么,畲汉义军的帮助就显得尤为重要,但他们现在的战力,和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没什么区别,如果文天祥会失败,多五万少五万炮灰部队并没有实际意义,必须把他们改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才能真正改变赣南局势。
琉球军最让人注目的,一是锃光瓦亮的盔甲,二是大炮声震九天,三是长矛战刀锋利无匹,本身的作战能力则往往被人忽视。当兵打仗,能不能指挥的动,一个“服”字最要紧,好在武营中讲究个真刀真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好吧,陈将军,我们两军来一场公平比斗如何?”
陆猛指挥着士兵们脱下头盔、铠甲,取下长矛上的尖头,换上包着石灰的布。许铁柱带着一百个兵,咋咋呼呼的喊:“弟兄们,等会儿要是有谁拉稀,咱回来鞭子抽得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陆猛适时加了句:“若是赢了,今晚全军加两个菜,新鲜肉新鲜蔬菜。”
汉军轰的一下闹开了,许铁柱这个队是新从琉球调来替换钱小毛的,内里不少新兵,张魁的队参加了泉州大战,这会子却不要他们上场,嘴里就开始乱嚼了:
“新兵蛋子,别给咱汉军爷们丢人啊!”
“会不会打?不会就退下来让哥哥上去!”
“嘿,谁把晚上的加餐搞砸了,爷们拳头不认生哈。”
许铁柱这个队有老兵打过亦思巴奚和陈家五虎,甚至还有班长是参加屠灭莽岳部落的老资格,只是这次泉州大战没轮上,被张魁的兵一激,立刻叫起来:
“嚣张啥呢?咱打亦思巴奚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啃老米饭吧?”
“那咱打山越人的时候,他们在干啥呢?”
“那阵啊,多半是妈妈抱着吃奶吧。”
陆猛一声吼,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许铁柱带着一百兵,嗷嗷叫着冲上了城外东校场。
陈吊眼也带着一百亲兵等在那儿了,待汉军到,两边摆出阵势。
点将台上,楚风和陈淑桢并肩而立。他发现,陈吊眼带的人,明显是精锐,个个年轻力壮不说,还摆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进攻阵势,这在未经专门训练的义军中,已经很了不得了。
汉军则是老套的三列平排,前排平端长矛,中间一排长矛架在前面战友肩膀上,最后面一排拿着代替战刀的短木棍。
“嘭嘭嘭嘭”,陈淑桢为畲汉义军擂响了战鼓,矫健的小蛮腰一扭一扭,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饱满的双峰随着鼓槌上下跳动,楚风看得眼花缭乱。
哼,这人怎么盯着我看?陈淑桢发现了楚风火辣辣的目光,脸上微红,幸好剧烈运动下粉脸潮红,盖过了这缕羞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19章 离开泉州
对抗演练的结果完全是一边倒的。
陈吊眼使出了浑身本领,包括姑姑陈淑桢教授的南少林剑术,只见他手上木棍捂得水泼不进,挑、打、拨、撇,以自己为三角阵型的最前端,挡住了琉球汉军的步步进逼。
随着汉军整齐划一的前进步伐,他的亲兵要么倒下,要么节节退后,汉军的长矛密密麻麻,根本无隙可乘,以陈吊眼的武功,也只保得住自己,没法冲破汉军的队形。
高台上的楚风看得一清二楚,陈吊眼本人还能苦苦支撑,但他两边的亲兵却被击退、击倒,汉军两翼前进,畲汉义军的队伍阵型也随着变化,由最初的钝角三角形变成直角,直角变成锐角,只陈吊眼一人在尖端上死战不退。
陈淑桢密如疾风骤雨的鼓点,倒好像是在给琉球汉军助威。
“妈的,不打了,我们输了!”陈吊眼气恼的扔下手中木棍,怎么回事嘛,若是捉对厮杀,他绝对确信能在三招内打倒对面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排成阵型后,自己每次想往前冲,前面第一排正对的一条枪、左右各一条枪,第二排三条枪就全指着自己,挡开这根挡不开那根,就算使地趟刀滚过去,人家第三排还有一溜刀手等着呢!
这仗根本没法打,武功再高也没球用!
等他停了手,四下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百亲兵还站着的只有十多个了,而且都挤在自己身后,成狭窄的一溜,几乎要排成竖列了,其他人都满身沾满石灰白点,表示他们被琉球人击中了无数次,早已不剩下半条命;而对面的汉军呢,身上黑衣如墨染,偶尔有人军服上带个白点,也在肩头、四肢等不致命的地方。
陈吊眼一脸沮丧的走到将台前,朝楚风单膝跪下,拱手道:“楚总督,俺陈吊眼服了!今后你说咋办就咋办!”
楚风暗笑,我琉球军为全脱产大强度训练加严格纪律塑造的近代军队,排成阵型正面对抗一群刚拿起武器的老百姓,如果战局不是一边倒,那也不必去和鞑子争锋了,自己滚回妈妈家吃奶吧。
裁汰老弱,十中选一,挑出了五千精兵,其他人全部解散回家。校场上,每一家人的长辈临走前都嘱咐了子弟:
“好好干,别给咱红石头寨丢脸。”
“保大宋,灭鞑虏,学岳爷爷那般,精忠报国,不要怕死。为国死了,祖宗欢喜,若是贪生怕死投降鞑虏,你爷爷祖祖在地下都睡不安稳。”
“儿啊,爹回去就替你做好灵牌,供到祠堂里去,再让你哥家小二承你的嗣,你也算有后了……”
淘汰下来的老弱妇女走了,他们甚至连路费都不需要,从泉州城回寨子,近的几十里,远的几百里,就这么扛起自己的东西,说说笑笑的走了。
留在东校场上的人,看起来整齐了许多,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个个黑黝黝、瘦精精的。
“集合!”楚风喊出口令的时候,差距立刻体现出来,汉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队队走上校场,盔甲武器全是制式装备,所有人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而畲汉义军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叫集合,等到汉军排成整齐的队列后,陈吊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声呼喝着乱哄哄的手下:“排队,列阵,怎么搞的,快点!”
楚风摇摇头,这些兵,本应经过至少一个月的训练,才能勉强称为军队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文天祥在江西的局势,表面看来军威大振,实际上危如累卵。从地理位置上看,赣南位于广东福建之间,而又向北方突出,是最容易遭到敌人打击的一环,而文天祥却分兵攻打赣州吉州等坚城,一旦敌人铁骑突进,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如果赣南不保,以南岭、武夷山为前线,两广八闽台湾海南为后方的战略意图,必将成为一纸空文!
自己中学时候学过《正气歌》,教辅材料上有个延伸阅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八月份文天祥就会遭到致命打击,在一个名字很怪,叫什么呢,哦,“空坑”的地方几乎全军覆没,从此赣南局势糜烂不可收拾。
现在已是七月二十日,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文天祥空坑大败之前和他会师,才能挽回局势!
楚风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收拾随身物品,扔掉铠甲、武器,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然后我们就要用五天时间跑到漳州!”
哗,兵丁们喧哗起来,就连陈淑桢都不敢相信:“楚总督,泉州到漳州陆路三百余里,五天赶到,每天行军六十里,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以前我们行军,每天从没超过四十里。还有,为什么要扔掉铠甲武器啊,您用船帮我们运?”
不难,每天六十里,三十公里,人散步的速度是每小时五公里,用这种速度走六个小时就行了。
“我的汉军可以日行百里,连续十天不间断,现在你们去掉了老弱、扔掉了没用的武器盔甲,日行六十里应该没问题。至于武器装备,到漳州后有更好的。”
经过刚才的对抗演练,陈吊眼对楚风是心服口服,别说扔掉武器装备,就是让他把自己扔了都行。但他那副步人甲,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搞到手的,打磨、上油保养得非常好,拿在手上,摸来摸去舍不得扔下。
“扔了吧,五十斤重的步人甲,穿着闽西赣南的大山上跑,你会直接滚到坡下面,”楚风指指陆猛身上锃光瓦亮的胸甲:“到漳州后,给你们这样的胸甲。”
陈淑桢站在旁边,听了之后眼前一亮,琉球甲十多斤重,刀砍不裂枪刺不穿,比笨重的步人甲好得多了,忽地又闷闷的说:“真的?可我们没钱买呀!”
朝廷从琉球买了一万多套盔甲武器,不过半套也没给畲汉义军,“虚外实内”“强干弱枝”是大宋朝的基本国策,三百年不动摇。
畲汉义军看着琉球甲、琉球刀眼馋,只能自己吞口水,他们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更别说买武器装备了。
楚风笑笑:“什么钱不钱的?我们是战友,帮你们就是帮自己!”
战友?陈淑桢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楚风,她的眼神,亮亮的。
陈吊眼的眼神也很亮,但是他的斜眼睛,怎么看都有点“猥琐”的感觉。自打楚总督说送琉球甲,他一直盯着陆猛身上那副,眼珠子都没转过。
陆猛心里就毛毛的,有被苍蝇盯住的感觉。
“打仗?我也要去!”赵筠和红莺穿上不知哪儿搞来的戎服,大宋朝的大长公主腰间佩上镶七宝的百炼宝剑,一头青丝用孝带扎住,红莺拿着杆金光灿灿的短枪,雄纠纠气昂昂的护在身后。
楚风无奈的挠挠头,“我的公主小姐耶,这打仗也是你能去的吗?老老实实等我回来吧。”
“陈淑桢能领兵打仗,我为什么不能?”赵筠一挺身子,胸脯耸得高高的,看得楚风一阵眼晕,“她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和我手帕交呢,要说兵书战策,她以前还没我读得多!”
陈淑桢世居泉州,父亲陈文龙和秀王赵与檡交情颇深,两家常常往来。后来她出嫁,夫家住在晋江许家巷,离秀王府不到十里路,还常到王府来看郡主,下下棋、吟吟诗。
也不知怎的,听说楚大呆子要和陈淑桢姐姐一块去赣南,赵筠心里就有点不痛快,整天闷闷的不爱说话。陈姐姐那么英武漂亮,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又带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更容易让男人心动,楚呆子是海外归来的,不讲什么礼法,他们会不会……万一……
红莺看出公主姐姐的那点小心思,立马撺掇着要一块上阵杀敌,本来嘛,陈淑桢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娇娇怯怯的,就会几手南少林的花拳绣腿,外面看上去还不如咱家小姐呢,她都能带兵打仗,小姐为啥不能呢?
楚风抓着美人儿香滑柔软的小手,赵筠脸上一红待要挣脱,想到他去赣南生死未卜,心下一软,也就随他握着了。
楚风暗暗一笑,耐心给她解释:“陈淑桢嫁到许家,这些客家人、畲人多是许家生意往来的客户,要不就是种他们家地的佃户,所以她才能做到义军统帅、闽广宣抚使。若是你有个死掉的丈夫像许汉青一样,你就可以上阵打仗。”
“呸呸呸!”红莺叫道:“我家公主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哪儿来的什么死丈夫!”
赵筠却道:“你为什么非得跟着去?我瞧你这呆子指挥打仗也是稀松平常,让你手下那什么陆猛啊许铁柱啊去就行了,身为琉球之主,何必亲履险地?”
是的,你说的很对,但我有另外的原因。楚风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儿有一根民族的脊梁,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后世无数仁人志士正是念着这首正气歌,前赴后继的踏上了民族精神的祭坛。
“我想去见见文天祥。”
120章 文天祥:我不是汉奸
江西南部,文天祥开同都督府的兴国县,路上行人往来如织,兵丁百姓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文丞相雩都大捷,湖广震动,抚州何时聚兵入崇仁,孙桌、彭震龙义军会于兴国,宝庆的张虎、衡山赵瑶、司空山张德兴、傅高,各路豪杰义旗纷举,同都督府号令达于江淮。
眼下,督谋张汴、监军赵时赏率兵数万攻赣州;安抚副使邹凤率赣州诸县兵攻永丰、吉水;招抚副使黎贵达率吉州诸县兵攻太和,大宋朝兵锋正锐,攻势如海潮般展开,赣州九县全部光复,吉州八县收复其四。
大宋朝,毕竟是三百年的炎黄正朔,有文丞相这样的大忠臣,何愁不能恢复中华?
但文天祥本人并没有这么乐观。他浓黑的川字眉紧紧的拧在一起,清瘦的脸上带着一缕苦笑,拿着朝廷诏书的手微微发抖,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汉奸,我没有背叛大宋!”
全天下都知道文天祥的忠诚,偏偏朝廷就是信不过他,一直到一年半后崖山宋亡,文天祥自始至终都没得到朝廷的信任。原因无他,去年初奉谢太后旨,到伯颜军中谈判,被伯颜扣留下来,在北元军中待了一段时间,文天祥就再也没能洗清身上的污点。
你说你是在镇江从敌人军中逃出来的,可谁又知道你不是投降之后被派回来的奸细呢?千军万马之中,你一个书生,就那么好逃出来?
漫说朝廷中人不信,就是现在已经殉国的淮扬大帅李庭芝,在那时候也不信。当初李大帅还在镇守扬州,听说文丞相从北元营中逃回,第一个反应就是:“凡是自称文天祥的,都是鞑子派来的奸细,一律格杀勿论。”
幸好李庭芝手下将领苗再成不相信文天祥会投降鞑虏,悄悄把他放了,这才没有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几次死里逃生,历尽艰难回到朝廷,还是摆脱不了旧日同僚怀疑的目光,自从离开行朝到现在,屡次上表要求入朝,都被陈、张、陆等当道诸公拒绝,写信要问个明白,陆秀夫又总是虚言推脱。前一阵子,文天祥一怒之下写信责问陆秀夫:“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
信送走后,文天祥立刻就后悔了。陆秀夫,张世杰,都是正人君子,他们的怀疑,也有他们的苦衷啊!大宋,自己之前还有一位从敌营中逃回的丞相,他实在太有名了:秦桧。
有谁能证明自己不是使的苦肉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是另一个秦侩?何况,和自己同为状元、同为丞相的留梦炎早早投降了元朝,陆秀夫张世杰有这样的怀疑,实在是情理之中。
听闻行朝大军攻克泉州,文天祥又一次上表要求到行朝朝贺,然后又一次被张世杰陆秀夫无情的拒绝了。
他心如死灰,轻轻拍着桌子:陆君实、张枢密,你们不该如此啊!我个人声名事小,赣南光复大业事重啊!
赣南的局势,是近几年来最好的,同都督府所在的兴国,可向东北宁都、石城一路,或者东南雩都、瑞金一路入闽,福建的汀州、莲城为稳固的大后方;吉水、太和、赣州分别在兴国的北、西北、西南方向,正由邹凤、黎贵达、赵时赏率军分头攻打,如果能拿下这几座坚城,进可逼临川、隆兴府,退可在赣南、湖广、闽西的莽莽群山中与鞑虏周旋,则赣南局势为之一变。
但是,这几个坚城迟迟不能攻克,赣南战事已成胶着的状态。因为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自己麾下十万义军的战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最后一分,再也挤不出来了!
没有朝廷经制军队的一兵一卒,手下的十万人,全是农夫、山贼和豪强家奴;朝廷不发一文钱的军饷,不给一粒米的军粮,全靠自己和各地义士捐献家产、以及各州县自筹的粮草,赣南山多民穷,养着十万大军实在是力有未逮,眼见粮饷告罄,有的营头,士卒已吃了大半个月的稀饭;武器装备更是让人心寒,士卒们挥舞着铁锨、粪叉、草耙,完全是凭着一腔子热血,和敌人以命换命!
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一万精兵,不,五千,哪怕两千三千;没有兵,给我五千套盔甲武器也行;就算连武器都没有,哪怕给我万两白银、千石粮食,我也能立刻收复吉水、太和、赣州,甚至让兵锋直抵江淮!
请粮请饷请援兵的折子上了不知道多少,全都杳无音讯,待要亲自入朝请命,行朝也一再拒绝,文天祥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颗赤胆忠心挖出来给行朝诸公瞧瞧,瞧瞧这颗心究竟是红还是黑;他又想仰天大叫:我不是汉奸,我从来没有投降!
大约是上次去信责问,陆君实心中有愧罢,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右丞相、同都督文驻兵赣南不得轻近,待琉球总督楚、畲汉义军统领兼闽广宣抚使陈提兵会齐,同保赣南。
文天祥拿着这份旨意,简直哭笑不得,畲汉义军,他是知道的,装备训练比自己手下的兵还差,简直穷得跟叫花子差不多;琉球人,蛮荒之地,听说去年底曾来朝贡过,很得朝廷欢心,不过那些土人的战斗力,估计比畲汉义军还要不如。
一个寡妇,一个番人,陈与权、陆君实,你们这次玩笑开大了。
荆湖都统、清远军承宣使巩信在帐下侍立,看见文丞相的眉头深锁,心下就是一酸,这位丞相,并不是枯木稿灰死人般的道学先生,相反,他非常热爱生活。“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每餐皆以妓女歌舞伴奏,但自从起兵勤王后,散尽家财,遣走家伎,生活清苦和一般士卒无异,加上戎马倥偬,本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的相貌,也变得清瘦、憔悴。
唉,人人皆知文丞相忠义无匹,为何朝廷总是信不过咱们?巩信正在寻思,就听得丞相呼唤:“诚意,与我看看这信。”
诚意是丞相替巩信取的字,听得召唤,他走上前接过信一看,心头大奇:一奇这信是琉球总督楚风所书,却随着朝廷圣旨以五百里加急快报发来;二奇是这楚某身在番邦,和丞相素昧平生,为何会写信来?
待看上几行,巩信又是一奇:楚某身在千里之外,对赣南局势见解深刻,道出分兵出击,大军顿于坚城的忌讳,但看信上行文,他连赣南州县的名目都说不清楚,却又奇哉怪也!
“楚某来信,说赣南局势虽然面上光鲜,但若鞑子大军铁骑突进,则我分兵于坚城之下,易被敌各个击破,形势实在危如累卵,本相仔细思虑,确有几分道理。诚意,你久在军中,军旅之事比我更熟,你来说说,这楚某说的是也不是?”
巩信将信放下,看着地图仔细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拱手回答道:“恩相,这楚某说的有三分道理,但我进逼赣州、吉水、太和,各处围城都有一月以上,我军固然师老兵疲,敌军何尝不是油尽灯枯?
打下这几处坚城,军心民气必然一振,恩相兵锋可达江淮。若凭楚某薄薄一纸书信便退兵保守兴国,则过去两月里我大军征战连克之城池,赣州九县、吉州四县无险可守,必落于敌手,恩相半年筹划、诸军浴血厮杀,全变成了徒劳无功,末将唯恐恩相失了军心民心、失了天下人望啊!”
文天祥闻言一惊,后背上汗津津的,他可以不管自己的生死安危和名誉,但他不能不管赣南兴复的大业,如今民心归附将士用命,一大半是靠“文天祥”三个字的号召力,若是屡战屡败劳师无功,今后谁还愿意跟着你拼命呢?
民气高涨,只能升不能降;振臂一呼,嬴粮而景从的局面,只能进不能退啊!
文天祥,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最后还有点犹豫,喃喃低语:“这楚某说,说他们愿资助我们银五万两,盔甲武器千套,只求我退兵保守兴国,等琉球兵和畲汉义军前来会师。”
“恩相,这就更叫人好笑了!”巩信对楚风信上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琉球海上番人,重利轻义;畲汉义军更是穷如乞丐,漫说武器盔甲,就是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叫做衣不蔽体呢!我看,这两路兵就是张枢密派来搪塞我们的,朝中那些怀疑你的衮衮诸公,生怕恩相成了大功,叫他们颜面无光,故意叫这楚某来拖延时间。”
文天祥摇摇头:“陈与权、张枢密不是这等人,不管对我个人有无猜疑,他们决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坏了兴复大业。只这楚某来历不明,他信上说的,不可尽信,但也不可全然不信。”
“海外番人,有什么信义?”巩信不服气的说,“我兴国同都督府东有汀州莲城守军,北、西、西南三面皆有各路大军攻打敌人城池,便是有铁骑,只待打下这几座城,怕他鞑子骑兵长翅膀不成!”
分兵打这几个城,风险确实很大,但打下城池的诱惑也同样的大。文天祥又思虑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继续分兵攻打,若五天后不能破城,则全军收缩保守兴国,确保赣南闽西。
121章 急行军
闽西汀州到赣南雩都的崇山峻岭间,山民们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犁耙,好奇地看着那山巅古道穿行的队伍。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首尾,如长龙般在云遮雾罩的山岭间急步前进,远处大山上劳作的山民,就抛下了农具望天磕头,很多年后,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在地处偏远的山寨里,流传着一个神奇的传说:“文天祥文丞相是文曲星下凡,请来天兵天将保大宋江山……”
畲汉义军的普通一兵,蓝耀庭行进在队伍当中,只觉得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如在梦中。
先是送走了婶子、叔叔、阿爷和三弟,只自己留了下来,又是从泉州走了整整五天到漳州。这一路上的苦头不消说了,每天卯时六刻起床,辰时吃早饭,吃完饭就拔营出发,一直走到午时二刻,埋锅吃中饭,稍微休息下,未时继续上路,一直走到酉时三刻才扎营休息。一天里,整整要走四个时辰!
这一路不得了,人人走得腿肚子转筋,脚底板打起水泡。偏生琉球人有办法,教咱们用布条缠在腿上,打起绑腿,呵,看上去怪怪的,人人腿像根竹竿,不过习惯之后就觉得腿肚子没那么酸涨了。
入夜后,琉球人又用那什么鲸油灯,照得满营雪亮,拿上好的鲸油泼到柴堆上,架起大铁桶烧水,把那白花花的雪盐洒进去,化开后倒出盐水给大家洗脚,再拿针挑水泡。
妈呀,琉球莫非遍地金山银海?那鲸油和猪油差不多,见了叫人嘴馋,他们拿来点灯烧火;六十文钱一斤的雪盐,寨子里谁不是数着细粒朝锅里放,唯恐浪费一两颗?他们倒好,拿来洗脚!
也别说,热盐水洗了脚,一天走路的劳累好像就去了大半,挑掉脚上的水泡,也不会溃烂流脓,再接着走,水泡也不爱生了。
跟着汉军走还有个好处,他们快船一直沿海跟着,运来不少好东西,虽然咱义军没他们吃得那么好,但干饭里拌了鲸油,再放上盐粒,又用鲸油煮蔬菜汤,比起以前白饭咸菜下开水,就是天上地下了。
开始琉球人让咱们扔掉盔甲武器,好多兄弟还不愿意,悄悄藏着一直带到了漳州,结果就傻眼了:漳州城码头,三条琉球快船正在下货,鲸油、盐巴、粮食不消说了,明晃晃的琉球刀、亮闪闪的琉球甲,打了油再拿干稻草包好,在码头上堆成了好几座小山!
当得知这些武器全是楚总督赠送之后,所有的兄弟都高兴得蹦起八尺高。列好队按次序领到手,一个个摸了又摸、擦了又擦,说什么爱不释手,简直就是和自己身上的肉连在一块,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有这么好的武器盔甲,漫说每天走六十里,就是走一百里,咱也愿意啊!
说来也奇怪,最开始从泉州到漳州的五天,第三天上最难熬,腿肚子转筋、脚底板火辣辣的,脑袋里嗡嗡响头晕眼也花,到营地倒头就睡连个屁都不想放,本以为接着走下去会死掉一大半,谁知第四天第五天反而越来越轻松,走了大半个月到现在,每天走六十里山路,晚上还要点起灯跟着琉球人唱几场歌儿才睡得踏实呢。
蓝耀庭不懂现代生理学,更不知道什么叫“临界点”和“生理适应机制”,他只是想:这人呐,就他妈贱种,揉搓得越狠,蹦跶得越欢!
楚风骑在那匹漂亮的阿拉伯马上,昂首挺胸、顾盼自雄,这可怜的马儿被他取了个全天下最小白的名字:小白。
陈淑桢骑着匹枣红色的滇马,足足比楚风的马矮了一头,瞧着楚风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傻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得意什么呀?无非是有匹好马罢了,开头那几天连马都不会骑,屁股、大腿两侧磨出血泡,还是我教他骑马的哩!
得意就算了吧,每次和他说话,都能把人气个半死。送了这么多盔甲武器给咱们,向他道谢吧,他说“没什么,这些玩意在琉球不值钱的”,明明是世上顶好的武器盔甲,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把没人要的破烂扔给咱们了。
汉军的兵吧,除了军器、铺盖,人人都抱着几本书,行军中一停下来就拿出来读,不是摸出那怪怪的鹅毛笔写写画画,就是五个八个聚成一群读书认字,这又是一怪,这当兵的只要上战场奋勇杀敌就行了,读书认字做什么,难道要他们去考进士?去问姓楚的吧,他一句话把你噎死:“军队战斗力和文化程度成正比,呃~也许你没听懂,就是说读书多的军队比较能打仗。”
在楚风生活的年代,这话早已被历史证明,普法战争中普鲁士的辉煌胜利,不在总参谋部,而在普及六年制教育的小学课堂上。但在陈淑桢听来,这话明明是说“你们畲汉义军的文盲兵,战斗力就是差”,当场气得她香腮鼓鼓的,嘟着嘴就走。
琉球汉军夜间不宵禁,满营点上鲸油灯照得雪亮,唱歌看书下棋吹牛无所不为,直闹到亥时才吹哨子睡觉,满营灯通宵不灭,谁要起来解手啊什么的,任凭他在营中走来走去,四处巡哨的人也不管。
所谓营啸,就是大军宿营,有人也许作了噩梦也许突然发了疯,夜深人静时候突然怪叫,然后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在全军中像瘟疫般蔓延,士兵们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人们像野兽一样互相砍杀、噬咬。
营啸一事,在军中最为害怕,胜过遇上敌人打败仗,毕竟敌人面对面的看得见,但营啸时平日里情同手足的战友却突然变成夺你性命的杀手,叫人防不胜防。所以大军宿营,一入夜就睡觉,别说唱歌跳舞,就是高声说话、随意走动都要严厉惩罚。
陈淑桢就奇怪了,为何琉球人营中彻夜不禁?再者,明晃晃的点着灯,不怕敌人偷营么?
“敌人趁夜偷营,我们有哨兵巡哨嘛。若是真被敌人杀进营中,灯光昏暗下士兵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看不清是敌是友,恐怕自相践踏自相残杀比敌人杀的还多,不如照亮了,敌、我看得分明,倒不容易慌乱。
营啸,是一种癔病,一个人就能传染全军,防不胜防。它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越是严防死守,越是怕得厉害,翻过来想一下,老百姓住在自己家里会营啸么?军队驻扎在常驻的军营,和平时期没有战争压力会营啸么?与其执行死板的营规给士兵增加心理压力,不如干脆放松点,明亮的灯光也增加安全感,谁发疯谁没发疯谁装疯乱来,一目了然嘛。”
陈淑桢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向楚风讨了百盏油灯,高高兴兴回营,到晚间也点亮了挂起来。忽然明白过味来,姓楚的说谁“执行死板的营规”呢?
不过……陈淑桢偷偷瞧了瞧骑在高头大马上傻乐的楚风,这家伙懂得真多,天文地理、工艺匠技、生意经济,随便说什么他都能讲个头头是道,唉~可惜汉青死得早了,否则呀,他们两个肯定能成好朋友!
正走着,听得后面一阵喧哗,陈淑桢皱着眉头拍马过去,几个琉球汉兵和几个畲兵吵成一团,骂骂咧咧的差点就动手打起来了。
围在中间那个最激动的畲兵,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脸胀得通红。记得这个畲兵叫蓝耀庭,是侄儿陈吊眼手下的亲兵,平日里很老实,怎么会脸红脖子粗的和汉军吵起来?汉军可是给了咱们极大恩惠的呀!
陈淑桢粉脸罩着寒霜,“停下,都停下,蓝耀庭你皮痒了?想挨几十军棍?”
蓝耀庭委委屈屈的跪下禀道:“将军,他们骂我、骂我是蛮夷!”
陈淑桢心里就是毕剥一跳,畲族是平地汉人对畲民的称呼,畲,是刀耕火种的意思,这是个汉化极深的少数民族,历代和南迁的客家人通婚,到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他们身上到底流着多少汉人的血脉,反正他们自认为是正宗的汉族,钟、雷、蓝是畲人三大姓,这三大姓的家谱里都记载祖宗是汉族——不管这是不是他们自己编造的。
宋时,南方很多少数民族都极其羡慕汉人的悠久文化和发达经济技术,改汉姓、说汉化、和汉族通婚,甚至把族谱上的先人改成汉族,梅县畲族《松口钟氏谱抄》说“唐高祖之时,寇如蜂发,先祖钟宝收拾金铜宝图,避兵江南”,每家每户族谱上都是汉族的祖宗。在他们自己的观念中,“畲人”就和“客家人”一样,属于汉族的一个分支。
无奈平地上的汉人和朝廷官府不承认他们的汉族身份,以番外蛮夷相看待,畲人就非常委屈了,我族谱上老祖宗都是汉人,就因为在南方山岭里居住,就不承认咱的汉族身份了?因为这一层,平日谁要说他们不是汉人、是蛮夷,那两边铁定要打得头破血流。
陈淑桢威望再高,也不能犯人家的忌讳,就绕过这条,喝道:“人家为什么骂你,总是你自己不争气。为何相争,只要你说个明白,本将今日就不罚你,否则重打四十军棍!”
蓝耀庭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被陈淑桢探询的目光扫到,那几个汉军士兵也甚为尴尬,转过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
却是奇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面说清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2章 千里赴戎机
蓝耀庭憋得脖子粗了一圈,也没吐出句囫囵话——这话还真不敢当着人说。
刚才,几个义军士兵拿着爱不释手的兵器盔甲,没事就聊天,不知是谁,说到为啥琉球要援助咱们?
有人说楚总督是岳武穆转世投胎,来保大宋江山的,精忠报国,哪儿在乎一些身外之物?有人说这是朝廷吩咐下来的,要他和咱义军同心协力;还有人说将来义军和琉球汉军同守赣南,两军一体,帮义军便是帮汉军……
正说得高兴,不防背后有个琉球汉兵听了笑道:“咱们楚总督,是看上你家陈将军啦。没见这几天,他们都粘在一块么?”
这下子不得了,陈淑桢活着的时候在畲人、客家人心目中就是神,而在她死后,真的在泉州、漳州建起了许多座许夫人庙、东宫夫人庙,千秋万世受人间崇拜祭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香火鼎盛。
汉兵这般说法,无异于对神明的亵渎,几个义兵立刻就不干了,两边大吵一架,及至汉兵骂出“蛮夷”两个字,两边揪着脖领子,若不是军法严厉,几乎就要打起来了。
背后嚼双方主帅的舌头,男女关系更是禁忌的话题,不管是蓝耀庭还是那几个汉兵,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陈淑桢、楚风的面说出口啊!
再不回话,惹毛了主帅,军法不容情;回话吧,实在说不出口。陈淑桢威严的目光逼视下,几个兵脑门上就憋出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一颗颗的往下掉。
幸好,陈吊眼过来解围了,他一脚踢到蓝耀庭的侉子上,笑道:“什么事儿呢,闹成这样子?”
蓝耀庭只觉得身上压力一松,好似万斤重担从肩膀上卸了下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和陈吊眼说了事情经过。
陈淑桢心说你们搞什么鬼,这般鬼鬼祟祟的,不是叫楚总督笑我治军无方?柳眉一扬,就要喝令行军法,却被侄儿使个眼色阻住。
陈吊眼哈哈一笑:“不过是几个人开玩笑过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且由他去。”
这下争吵的双方都长出一口气,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对,就是开玩笑,不小心冒犯了总督和大使虎威,属下有罪、有罪!”
却听得一直坐在马上没发话的楚风楚总督,没来由的插一句:“这位畲兵兄弟,你还没有汉籍吧?”
漫说蓝耀庭,附近围拢的百多个畲汉义军中,就有好几十人低下脑袋,脸上神情不一,有的忿忿然,有的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的不耐烦的拿脚扒拉着地上的土块。他们都是畲人,最怕别人问到汉籍,明明自己族谱上白纸黑字写着祖宗都是汉人,咋朝廷官府就拿咱当蛮夷看呢?辱没祖宗啊!
“禀楚总督,俺、俺还没有汉籍,官府不让上呢……”蓝耀庭低着头红着脸,好不容易憋出这句,忽地抬起头大声说:“但俺祖上是汉人,正经八百的汉人,俺家传了上百年的族谱,写的明明白白!”
“好好打仗,以后我替你们改汉籍。”楚风丢下这句话,拍马走队伍前面去了。
我、我没听错吧?在场的畲兵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互相确认这个好消息后,眼泪就关不住闸的往下淌:天呐,从八辈祖宗算起,一辈子别无他求,就是改为汉籍!祖宗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在自己这代完成,埋在地下的祖宗摘掉蛮夷的帽子,永世睡得安稳;有了汉籍,今后子子孙孙都可以抬头挺胸跟人说:我是堂堂正正的汉人!
对畲人来说,改汉籍比富甲一方、比做上将军制使都要欢喜百倍,这不是什么光宗耀祖,这是圆多少代先人的夙愿呐!
“楚总督恩重如山!”“楚总督开府建衙,一品当朝!”畲兵们齐刷刷的跪下,一边痛哭,一边朝着楚风的背影磕头。
陈淑桢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抿着的嘴角微微翘起,但他侄儿可不乐意了,走到姑姑马旁,声音硬邦邦的:“姑,这姓楚的没安好心!”
陈淑桢看了他一眼,“别胡乱猜疑。”
“我不是猜疑!”陈吊眼看着楚风的背影,“他凭什么送我们军饷、装备?五千套上好的琉球盔甲刀矛,一万两雪白细丝银子,难道琉球人钱多没地方花?还在这儿邀买人心!”
陈淑桢哧的一声笑了,坚毅的表情瞬间融化,在晚霞夕照下美艳不可方物,连嫡亲侄儿陈吊眼也不敢仰视,转过了头假装看自己亲兵扎营。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心眼子这么多,甭管楚总督是什么心思,人家若能看上了咱这点人马,那时咱的福气,我就怕他看不上眼呢!
这些天,姑姑算看明白了,琉球汉军装备好、军饷粮草足、火炮更是犀利,打仗一个顶我们十个,又兼人人尽忠报国,实在是当下一等一的强军。若是楚总督瞧得上眼,我们畲汉义军便投到他麾下,做他部属倒是最好!”
陈吊眼急道:“姑姑散尽家财招起的义兵……”
陈淑桢摇摇手,神情有些落寞:“男人家建功立业,博的是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咱陈家一门忠烈,我父讳文龙公死守兴化,被俘后西湖岳王庙自杀殉节,忠义足以彪炳千秋,祖宗面上的光彩也够了,不差我这一点子;封妻荫子,你姑父早已尽节,我有没得儿子,却封谁荫谁呢?起兵无非是为了报父亲、丈夫的仇恨,为了尽忠朝廷,若是这兵马在楚总督手上更能打北虏,何妨送给他呢?”
看看侄儿还不服气的样子,陈淑桢笑道:“我知道了,大举侄儿有心要做个中兴的岳武穆、保唐的郭子仪,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将来姑姑或者保举朝廷,或者转托楚总督,叫你照旧统兵,好歹不辜负你一番辛苦。”
“唉,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吊眼一跺脚,“就怕姓楚的不是看上咱的兵,是看上你的人”这句话都到喉咙口了,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陈吊眼自幼死了父母,是叔爷陈文龙接到家中抚养长大,陈淑桢亲手照顾他好几年,两人论名分是姑侄,论年龄像姐弟,论情份如母子,这话说出来太过亵渎,实在开不了口,只得跺跺脚,头也不回的走回亲兵们已经扎好的营中。
呵,我还不知道侄儿那点鬼心思?人家楚总督喜欢秀王府的筠儿,大宋朝的大长公主,怎么会瞧得上我一个丧夫的不祥之人?再者,军旅中时刻要商议军情,我身为一军统帅,总不可能躲着他吧!
陈淑桢笑笑,轻轻拢拢额上碎发,一时间,刚健的女将军,变做了柔媚的小妇人。
楚风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花边新闻,中军大帐,前后左右点上了八盏鲸油灯,黑夜里照得尤如白昼。
琉球武器装备全是标准制式化,自己使用、出口占城、卖到行朝的都是这样,所以仓库中存货颇多,搬了五千套到漳州装备友军。
泉州、漳州都在福建沿海,泉州海船可以直接开到城下,漳州则由海入漳江走上很小一段就到,然后由漳州到龙岩、莲城、汀州直抵赣南这一路,都是在丘陵、山地行军,完全靠人的两只脚板。
调侯德富偕兵科驻节漳州,负责联系自己带的陆师、指挥水师。眼下,行朝水师在漳州东北方向的泉州海面,堵住了蒙元水师从杭州南下的海路,琉球本土是比较安全的,仅有的两条炮船,太平岛号在琉球和澎湖间巡航,钓鱼岛号调到漳州海面以备万一。
龙岩、莲城、汀州,大军每到一个城市就留下一个班的汉军加两百名畲汉义军,一为保守入海的退路,二则负责组织民夫,转运粮草军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携带粮食最为不便,特别是还要翻山越岭。在统帅部会议上,楚风的解决方案是“就地筹粮”。
然后陆猛就差点吓死了:“总督大人,这是在故国境内,全是咱同胞老百姓呐!”
楚风没好气的说:“你想哪儿去了?就地筹粮,是叫你买,又不是去抢!”
反正琉球有的是黄金白银,这些亮闪闪的东西拿出来,一小块就能换几大车粮食,那么何必自己辛苦搬运粮食呢?带钱就行了嘛。就算买得贵,也比千里运粮被民夫吃掉一大半划算。
结果也是很喜人的,比市场价高两倍的银子撒下去,沿途富户真的是“嬴粮景从、箪食壶浆”来了,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呀,送给那亲人琉球汉军呐……
宋朝商品经济发达,总的来说富户比前面后面的朝代都多,他们囤积的粮食实在不少,只是供应这六千人大军,仍然显得不足。不怕,银子不仅能买粮食,还能换来劳动力,楚风花钱雇民夫,从漳州、龙岩、莲城、汀州一路接力转运,只要肯花钱,愿意来运粮食的老百姓,能肩并肩从赣南一直排到福建海边去。
就这么好的条件,每天行军速度六十里走上大半个月也到了极限,楚风不由得挠头想:那支从江西走到延安的军队,平均每天行军七十一华里,是怎么做到得呢?要知道,他们走过的有雪山和沼泽地,他们更不可能有汉军这样充足的粮食供应,而他们行军的时间,是整整一年!
楚风摇摇头,算起时间:二十号从泉州出发,二十五号到漳州,漳州到汀州直线距离两百多公里,若是后世坐飞机,要不了半个小时,就是在海上乘剪式船,也能朝发夕至,但在陆地上的山地、丘陵,实际路程是直线距离的两倍,足足近千华里,每天六十里,走了十五天才刚刚过汀州,进入了赣南境内。
唉,行朝中对自己也防着一手,请陈宜中写信劝文天祥收缩兵力,陈相爷不仅不写,还一再告诫自己是客军,和陈淑桢都要服从文丞相调遣……晕啊,他想到哪儿去了?只好自己写了信,买通了驿兵,五百里飞报传过去。
现在已是八月十号,文丞相啊文丞相,你千万要听我一言!
123章 赣州城下
元军为进讨文天祥,于江西隆兴府(今南昌)设行中书省。以塔出为右丞,麦术丁为左丞、李恒等为参知政事,调集淮东宣慰使彻里帖木儿率铁骑八千入建昌军,江东宣慰使张荣实精兵一万出临川,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招讨使也的迷失、万户昔里门麾下铁骑二万援赣州,荆湖路宣抚使程鹏飞率新附军一万五千援吉州,江西宣慰使行省右丞塔出、江东江西大都督知江州吕师夔步骑三万分略太和、万安诸县。
元朝五路大军,八万百战精兵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了赣南,他们从四面八方合围,弯刀长枪强弓劲弩指着同一个方向:兴国县文天祥同都督府。
赣州城下,赵时赏军已经围城攻打了一个多月,顿兵坚城之下,早已师老兵疲,士卒们两个月没发过军饷,伙食只有稀饭下咸菜,装备更是破烂不堪,但他们的士气仍然高昂:我们固然筋疲力尽,城中的敌人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只要坚持围下去,我们就能收复这座赣南坚城,并以此为支点,撬动赣南、甚至整个江淮的局势!
张何氏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老得黄土埋到下巴颏的年纪,但她还巍巍颤颤的提着篮子,从村里走向宋军的营地。
篮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米糕。想起那些当兵的孩子们,捧着米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张何氏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就灿烂的舒展开了。这些孩子们吃米糕的馋劲儿,和我的小牛儿多像啊,他要是没死在鄂州城下,现在恐怕也随着文丞相,在攻打赣州城吧?那些当兵的孩子,都是咱赣南百姓的子弟兵啊!
前天看见他们出来采野菜,才知道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已经吃了大半个月的稀粥!咱赣南百姓虽穷,能让揍鞑子、保家乡的孩子们饿着?赵时赏将军,忒也瞧不起咱们了!
张何氏回到家里,在空荡荡的米缸里狠狠舀了几大瓢,兑了清冽甘甜的山泉水,用小石磨细细的磨了,去邻家借来红糖放进去,在蒸笼上蒸得白白胖胖,趁热拿到军营,分给那些饿坏了孩子们吃。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张何氏家里的米缸再没有一粒米了,她自己连早饭都不曾吃,饿着肚子把米糕送往军营。
这些香喷喷的米糕,是老人家滚热的一颗心呐!
不止是张何氏,她的身后,王家婶子、李家大娘,一个个挎着篮子、背着背篼,装着赣南人常吃的米糕、米饼,陆陆续续的从家中出来了。
文丞相麾下十万义兵,几乎赣南百姓家家有子弟参军,百姓们倾其所有劳军,他们相信,在吉州、在太和、在万安,乡亲们都是这样干的,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饿着。
开玩笑,保扶大宋、守卫家乡的子弟兵,咱赣南百姓能让他们饿着?
各村送来劳军的米糕米饼,对三万大军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将士们在稀饭咸菜之外,也许五个人、十个人才能分到一块米糕。但他们小心翼翼的把米糕掰开,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个人都细细的嚼碎了,良久,才恋恋不舍的咽下,连手指头上沾着的,都要仔细舔干净。
他们都是雩都、兴国、会昌等赣南州县的子弟兵,他们知道这么一小块米糕,对贫苦的赣南百姓意味着什么——那叫做“倾其所有”!
又一轮攻势展开了。大宋宗室、监军赵时赏亲自擂响了大鼓,攻城将士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势,顶着城头上的箭雨、顶着滚木擂石,向城头上猛扑!
义军的装备异常简陋,没有甲胄,他们靠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长矛弯刀;没有弩机,什么神臂弓克敌弓,对于义军都是神话传说,他们用单木竹片弯成的弓,和城上蒙古精兵的双曲复合角弓对射;没有精良的武器,他们就用削尖的毛竹、磨利的铁锨和敌人的长枪大戟厮杀搏斗……
最可恨的,不是城上的蒙古兵、探马赤军,而是那些汉奸组成的新附军。他们是宋朝的经制军队,本应是保家卫国的主力,现在却拿着汉人工匠做出的长矛弓箭,对着自己的同胞施放!
破城之后,我定将这些无耻的叛徒杀个干净!赵时赏一边擂鼓,一边欣慰的看到义军士兵攻势如潮,坚固的赣州城在这潮水的冲击下,已然摇摇欲坠。
义军左营第三都都头吴国忠,第一个登上了赣州城头。他避过垛口毒蛇般探出的一杆长枪,粗壮有力的大手攥住枪杆往后一扯,堞垛后面敌兵就被他扯了出来,借着一扯之力,吴国忠身子往前窜,躲开了另一柄弯刀的劈砍,右手手刀向斜上方一撩,给那元兵来了个开膛破肚,肚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流了一地,狂号着栽下了城去。
此时吴国忠的左手还抓着那杆长矛,长矛的主人和他面目相同,是个新附军,见平日里凶狠残暴的蒙元主子像条狗似的被杀掉,他此刻早已吓得傻了,握住长矛的两只手抖抖索索,上下牙齿格格打架。
同文同种的汉家儿郎,却投降鞑虏为虎作伥!吴国忠毫不客气的一刀横削,偌大一个人头飞起三尺,尸身兀自握着长矛缓缓倒下。
吴国忠在垛口将手中刀一扬:“兄弟们上啊,赣州城破了!”
城中的百姓们,早已暗中串联,家家拿出准备好的铁签子、磨利的勺子、削尖烤硬的木棍,等着接应王师。
没办法,蒙古鞑子太过狠毒,汉人十家才准有一把菜刀,百姓们只剩下这样简陋得不能称为“武器”的东西。
不仅是十家合用一把菜刀,鞑子还任意抢掠、杀人取乐,甚至由一个鞑子兵管五十户、一百户汉民,下属汉军姑娘若要结婚,第一夜得睡到鞑子床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只待儿郎们打进城,就冲出家门和鞑子拼了!听到城外震天的呐喊声,从窗子缝看到街上的鞑子兵、汉奸兵慌乱的跑来跑去,如同死了爷娘的倒霉样儿,百姓们的心就砰砰直跳,他们日日想,夜夜盼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义军登上了城头,赵时赏两臂已经脱力,手中的鼓槌却擂得越来越有劲。
忽然间,将台上的赵时赏面如死灰:西北方向,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李恒、吕师夔统领的两万铁骑,在赣州城破的最后关头赶到了!
城上城下的义军面如死灰,前有坚城,后有强敌,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刻被打入了地狱的深渊。
“快,快挡住他们!”赵时赏重新擂响了战鼓,声嘶力竭的喊道。
挡不住了,义军们围攻坚城一个多月,早已筋疲力尽,毕竟不是朝廷经制军队,他们空有一腔热血,训练、武器、战技远远不如蒙古精兵,在李恒、吕师夔铁骑冲击下,仓储组成的防线节节退后,无数赣南子弟倒在了血泊中。
看着这一幕,赵时赏目眦欲裂,好不容易才见到的胜利曙光,就这么从他的手指间溜走了,胜利是多么的不易,而失败却如此的惨痛!
攻克赣州,已经没有希望了。“鸣金收兵,徐徐后退”,赵时赏下达这个命令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包不住,喷洒到战鼓的鼓面上,殷红的血,如点点梅花。
已在城头拼杀了好一阵子的吴国忠,听到收兵的锣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一看,才发现敌人的铁骑往来冲突,已将义军的本阵冲得七零八落,狼牙箭、弯刀、甚至马蹄,都成为收割生命的镰刀,装备简陋的义军士兵,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的倒下!
他强忍着心头的酸楚,招呼士兵从赣州城头跳下,临走前,他最后摸了摸赣州城上的堞垛,也许,也许这辈子再也摸不到赣州城的女墙了……
守城鞑子呜哩哇啦的欢呼起来,新附军也跟着主子用汉话欢呼起来,很奇怪,异族屠杀了同族,他们欢呼的是哪般呢?或许,是庆幸自己能够继续跟着主子,分享他们屠杀汉家同族后得到的血食?
听到城墙上的欢呼,城中百姓先是一喜,待听清楚那是鞑子的怪叫后,顿时心如死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刀、木棍,辛酸的泪珠成串滚落。
遗民泪尽胡尘中,南望王师又一年!
张何氏挎着空篮子,慢慢的走回村里,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军营,赣州就要收回了,鞑子就要被打跑了,她笑眯眯的,掉光了牙齿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拢。
忽然间,背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义军的阵营在后退,在崩溃!鞑子的铁骑,如砍瓜切菜般把赣南子弟一个个撂倒,他们在屠杀,他们在追杀!
巨大的恐惧一下子攥住了张何氏的心,她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败了,咱们的子弟兵,文丞相麾下赵监军的大军,就这么败了?
鞑子铁骑,追赶着溃退的义军,他们像恶魔一样扬起兵器,肆无忌惮的收割生命,从背后将义军士兵接连砍倒。
有惊慌失措的士兵,像张何氏这边跑来,身后,鞑子铁骑蹄声隆隆,敲击在他的心头……
远远看着那小兵恐惧的面容,张何氏昏花的老眼里,就映出了自家小牛儿的面容,一股精神力量让她支撑起老弱的身体,张开双臂拦在了鞑子马前。
马上的蒙古兵,轻蔑的一挥弯刀,借助马的冲力,毫不费尽的斩下她头发皓白的头颅。
那个奔逃的宋军正好回头看见这一幕,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是那么的卑劣。他站直了身子,端起了枪。
来吧,你可以杀死我,但决不能征服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4章 不可收拾
文丞相败了!
赵时赏赣州大败,溃兵一路退往兴国,鞑子铁骑衔尾追击,跟在宋军身后,一路杀向兴国!
兴国,就是文天祥同都督府的所在地!
从赣州城外败退到兴国,一路上赵时赏竭尽全力,三次组织起防线,三次被敌人冲垮。兵败如山倒,鞑子的铁骑在后面追杀,自己的败兵就像炸了窝的马蜂,乱纷纷的到处跑,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还不等敌人动手,就被自家的败兵冲了个稀里哗啦。
赵时赏摇头苦笑。
赣南义兵不是刚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农夫,就是富家士绅的奴仆家丁,打仗但凭一腔保家卫国的血气之勇,并没经过战阵磨练,一旦落到被敌人铁骑冲击,遭受到这样巨大的失败,就没了主心骨,耳朵里全是敌人的呼喝,眼睛里全是敌人恶魔般的形容,意识变成一片空白,于是,本来组织有序的撤退,很快就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溃败。
这又正好落入敌人彀中:骑兵总比步兵跑得快,几个千人队跟在宋军大队后面,轮番冲上来,不是一阵箭雨,就是白刃冲击,从背后不断的收割着败兵的生命。就像几只老虎,驱赶着大群羚羊,不时冲上来咬死一两只,偏偏又不合围,让羚羊群就这么跑下去,直到全部跑进地狱的大门……
他自己身边的亲兵大部分死在了前几次的阻击上,最后一次阻击,自己腿上也中了一支狼牙箭,箭杆现在还插在肉里,走不动路了,几个亲兵用软榻抬着,急急忙忙往兴国赶,他们知道那儿有文丞相手下的两万兵马,如今,只有指望兴国方面能及时组织起防线,拦住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鞑子铁骑。
但赵时赏不这么想。他知道,一路上被鞑子铁骑衔尾追击,即使自己派去报信的飞骑赶到兴国,也最多能给文丞相半个时辰组织防御。此前,兴国四面有义军大部队,同都督府对驻地的防御并不怎么严密,即便是岳武穆再世、孙武子复生,也难以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列好阵线,抵挡这数万败兵加上两万铁骑的冲击!
兴国有同都督府,有赣南诸军的家人眷属,还有一身负天下人望、一人系大宋存亡的文天祥文丞相!
自己身为宗室子弟,不过是个咸淳元年进士、宣州旌德知县,蒙文丞相青目,做到江西招讨使,但带兵攻打漳州不克,反而丧师辱国,麾下败兵被鞑子铁骑衔尾追击四十里,一路跑到兴国城外十里。
“不成功,便成仁”,今日便是赵某殉国成仁的日子了。
“停下,停下!”赵时赏拍着软榻的床沿,大声叫道:“停下,服侍老爷脱了戎服,穿上大宋朝的公服!”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忽地身上打个激零,扑通扑通跪下来:“老爷,不可啊!”有个幕宾更是劝道:“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东翁万万不可自寻短见呐!”
“呵呵,卷土重来未可知,便让文丞相替我做罢;我只要学那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做个鬼雄也好!”赵时赏拍榻叫道:“快快,不要坏了我的忠义大事,拿衣帽来!”
几个亲兵噙着眼泪,服侍赵时赏脱下甲胄,换上公服、展脚幞头,他又笑道:“此间事我一人了,把我抬到大路当中,刘先生、诸位兄弟,你们便逃命去吧。”
亲兵们一个也没走,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幕宾刘先生也没走,他们围着赵时赏,形成一道小小的防线。
即使是完全失去灵魂的败兵,眼神中没有了一丝活人气的败兵,见了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见了他们脸上肃然赴死的神色,也自觉的绕到两边,唯恐冲撞了这股凛然的正气。
渐渐的,有士兵犹豫着加入了这支队伍,一个、两个,留下来的,神色坦然,从两边逃走的,羞愧难当的掩面而走。
西夏人李恒和宋朝降将吕师夔,得意洋洋的骑着蒙古马,自己手下士卒长驱大进,文天祥溃不成军,这平定江南的首功,是非我莫属啦!
只不知,出身西夏王族的李恒心里面,还记不记得整个西夏党项族被蒙元屠戮一空,父兄被杀、姐妹被**的悲剧?身为宋朝将领的吕师夔,还记不记得常州、成都、鄂州各地百姓在鞑子屠刀下的惨烈?也许,从蒙元侵略者手中分享一捧自己亲人的血食,已经让他们十分满足,让他们忘记了什么叫做“认贼作父”,什么叫做“为虎作伥”!
忽然,一直溃退奔逃的宋军,渐渐又转身开始了抵抗。李恒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几百名宋兵组成了小小的圆阵,一个纱帽公服的人半卧在软榻上,被这些人护在中央。
莫非,莫非这是文天祥?!李恒欣喜若狂,“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如果抓住了这位南人第一豪杰,汗八里的大元皇帝会有多么丰厚的赏赐!
他再看看身边的吕师夔,就是一阵从胸口冲到顶门心的烦恶,这家伙,身为降将,最会巴结讨好,不管是伯颜丞相,还是行省右丞塔出,都被他巴结得团团转,人品固然猪狗不如,治军更是稀里糊涂,这般东西居然爬到了江东江西大都督、知江州的高位,再过几天岂不爬到老子头上来了?哼,老子早瞧你不过,今日的功劳,偏生不分给你!
李恒眼珠一转,“吕都督,赣州城内尚未查点,须防着南蛮子乘虚捣乱,便请你回去驻守,兴国一路,我自为之。”
妈的!吕师夔早看见前面软榻上坐的人,虽然不是文天祥,也必是江西一路的大将,李恒明明是要独吞功劳!但自己是个降将,怎好和圣眷正隆的李恒争风吃醋?只得拱拱手:“下官遵令。愿大将军马到成功,捉得文天祥。”
李恒却会错了意,吕师夔在临安便认识文天祥,他这般说法,前面的必是文天祥无疑了!待吕师夔一走,李恒便挥兵直上:“活捉文天祥者,赏钞五千锭!”
元兵被丰厚的赏赐刺激得眼睛血红,如浪潮般涌上,铁骑隆隆践踏着大地,冲到宋军小圆阵前,在十多二十米的近距离,把狼牙箭狠狠的射向阵中。
赵时赏坐在软榻上岿然不动,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保护他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但弓箭刀矛都远远的避开了他,唯恐伤到他一根毫毛。
开玩笑,大都蒙汉色目群臣公议,“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大汗亲口说要活捉他,待他投降,便封为大元朝的丞相,今日谁若是伤到他,那时候恐怕天涯海角都躲不过丞相大人的报复。
终于,再没有一个宋军士兵还能站着了,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的士兵们像恶狼似的一拥而上,拥挤着、推搡着,拼命把手指头搭上软榻,声嘶力竭的叫道:“我捉到文天祥了,我捉到文天祥了!”
一时间,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了这些士兵,以及他们的统帅李恒。
正是赵时赏拖延的这一段时间,兴国同都督府的文天祥,才有时间组织老营撤退。
形势非常明了,从赣州逃回的上万败兵,四处传播着鞑子的恐怖气息,兴国城内人心惶惶,早已不战自乱。
打过仗的精兵,都派往赣州、吉州、太和去围城,留在同都督府的,大部分是没上过前线的新兵,他们在仅仅两个月前,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缺粮缺饷缺装备的文天祥,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训练成军。现在,前方撤下来的战友,口中的鞑子简直比山魈恶鬼还厉害十倍,这些从来没见过血的新兵,早就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丢了六,只觉得腿肚子抽筋手心出汗嗓子眼发干,漫说上阵杀敌,就是逃跑都觉得腿软跑不快了。
文天祥无计可施,长叹一声,让中军传令下去,各营退往永丰,不得慌乱。
永丰,现在是唯一的希望,那里有江西安抚副使邹凤,手下还有三万兵马。眼下,只有和邹凤会合,才有一战之力。
文丞相要走,文丞相要离开兴国了!老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天,他们怎么也不肯相信:咱们的文丞相,咱们的赣南子弟兵,就这么败了?
从兴国到永丰,义军和百姓的鲜血染红了撤退的路途。李恒抓着“文天祥”回营,立刻被吕师夔识破,他愤怒的把赵时赏扔进了油锅,然后又带着铁骑贴上了文天祥从兴国撤往永丰的后队。
又是一场骑兵对步兵的追击作战,穷凶极恶的李恒把骑兵的机动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数天时间几乎没给文天祥任何喘息的机会。
永丰大败、吉水大败、太和大败,各处围城分兵攻打的宋军,被元军铁骑突进分割包围,文天祥本想到永丰和邹凤会合,但邹凤军早就全军溃败,赣南战局彻底糜烂。
监军赵孟溁战死,督谋张汴战死,身边最亲近的大将,巩信也挥舞着大刀,带领五百名断后的亲兵战死在方石山,就连妻儿所在的老营也被元兵追上……完全是一股信念,支持着文天祥带着残兵一路走到了这个前宽后狭两边平缓的谷地。
空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5章 神兵天降
小儿子佛生、妻子欧阳氏和六个女儿留老营中,此刻不是被杀,便已被鞑子俘虏,身边只剩下老母亲曾氏和长子道生。现在还跟在身后的残兵败将不到万人,赵时赏、赵孟溁、张汴、刘钦、巩信……麾下将官一个个接连殉国成仁,局势糜烂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中兴大宋的信念,文天祥早已拔剑自刎。
他是一个坚定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决不放弃。但第一次与蒙元铁骑交锋的文天祥,也不禁为敌人的强悍矫舌不下:铁骑往来驰骋,要么在三十丈外下马,用大弓漫射轻箭,天空中箭如雨下,若步兵阵型稍有松动,鞑子便上马冲击,奔驰到十丈内用骑弓射三棱破甲箭,步兵简直挡无可挡逃无可逃。
上几次作战,包括雩都大捷,都是打的新附军和探马赤军,没想到鞑子本部铁骑,竟有如许威势!
蒙元兵威如此之盛,怪不得北方大金、西夏、西辽这些马背上的强国都被它吞灭。值此时节,大宋疆域十停中丢了九停,军心民气低落至极,谁能在此强敌前横刀立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文天祥浩叹之时,听得后队喊杀声又近了,不消说,鞑子铁骑又追上来了,忽然想起这地方就叫做空坑,嘿嘿,空坑啊空坑,难道这便是文某的埋骨之地?
转过一匹低矮的山梁,文天祥和他身边的文道生、刘子俊等人目瞪口呆:对面宽阔的缓坡上,一标兵马扎住了要道,他们身穿钢甲、头戴钢盔,手上长矛如林寒光闪闪,全身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目的光彩,排布的阵型严整,一眼便知是百战余生的无敌强军。
一看盔甲便知道不是大宋朝廷的军队,只不知是蒙元从西域哪国调来的探马赤军。此生无望出空坑了,文天祥拔出宝剑就朝脖子上抹!
文道生、刘子俊慌忙扑上,将宝剑夺下:“父亲/大人,不可如此!”
文天祥长叹一声放下宝剑,却听得众军一阵欢呼,抬眼一看,对面阵后竖起四面一丈八尺高的中军大旗:“琉球总督”“楚”、“闽广宣抚使”“陈”。
旗下两人,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形貌无甚奇异处,左边女将身段挺拔,粉面上剪水长眸顾盼生威,正是老朋友陈文龙的亲生女儿陈淑桢!
老友啊老友,你我同为状元,你已在西湖岳王庙殉国成仁,还留下女儿救我,真真是远胜于我了!
对面阵上数千人同时齐声喊:“琉球楚总督、闽广陈大使恭迎文丞相,请丞相大军绕到阵后歇马。”
此刻后有追兵,不是客套的时候,文天祥朝二人拱拱手,竭力约束乱兵,不要冲乱了对方的阵型,幸好援军军阵严整、杀气弥天,乱兵们也不敢朝他们阵上乱撞,一个个还算听话,跟着文丞相的指引,从两边山脊绕了过去。
三天前,楚风兵到雩都,这里比兴国离赣州更近,少数有马的溃兵脱离大队逃到了这里,也带来了赣州大败的消息。
赣州在吉水、太和、万安的南面,若赣州遇袭,则分兵攻打上述诸县的义军,恐怕早已溃败,文天祥会退往空坑,史书上记载他最后从小路潜逃,但谁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发蝴蝶效应,他还能不能从容逃走?唯有救下文天祥,才是当务之急,这杆抗元的大旗,不能倒!
元兵铁骑衔尾追杀,兴国同都督府必然不保,从雩都兴国一路追过去,就成了跟在鞑子屁股后面,没法绕过去和文天祥会合。楚风和陈淑桢、陆猛立刻展开地图,当前的地形、军情,自己大军所在的雩都位于最南面,同都督府所在的兴国在正北方,空坑在更远处的一点钟方向,宁都则在东北方向,把雩都、空坑、宁都三点相连,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宁都就在钝角顶点上。
立刻决定兵发东北方向的宁都,再转道向西北猛插,抢占空坑!
万幸,终于在文天祥和追击他的敌人之前,赶到了这里。楚风立刻下令排好阵型就地休息,只等了半个时辰,法本带的尖兵就从前方山峰发来旗语:文丞相到了!
文丞相到了,追他的李恒、吕师夔也到了。
这一次,认贼作父的“党项奸”李恒,带上了为虎作伥的“汉奸”吕师夔,哪怕是把捉拿文天祥的功劳分这个小人一半,也说不得了。没办法,李恒不认识文天祥,赵时赏这个假丞相为了给真丞相争取时间,被押回大营的一路上,都说自己姓文,李恒还以为得了一场大富贵,结果被吕师夔识破,闹了好大一场没趣。
吕师夔眼睛里血红,似乎有无数的金钱美女高官厚禄在朝自己招手,连续几天的追击,让他这个酒肉将军十分辛苦,从来没连续跑这么远,这鞑子的官,就是比亡宋的官难当,不过,想到文天祥就在前面,他心头就是一片火热,忍不住讨好身边的李恒:“相公,下官认得文天祥妻儿,昨天捉住的便是欧阳氏和文道生,这次,前面必定是文天祥本人!恭喜相公立此大功,将来入阁拜相、开府封王,还望提携下官一二。”
李恒看了看吕师夔,这个脓包软蛋,带的新附军纯属捣乱,若不是仗着老子的铁骑冲击,你早被文天祥砍成两段了,提携个屁!嘴上淡淡的说:“大汗明旨,文某人投降了是要做丞相的,将来位分还在你我之上,等会儿捉住他,老兄言语间须得客气些。”
吕师夔心下一酸,只觉得自己这番辛苦为的哪般?顶着汉奸的骂名,拼死拼活为大汗屠杀同族,才博了个江东江西大都督、知江州,官位还赶不上身边这个西夏的三姓家奴,人家从龙比自己早,这也罢了,文某人一直和大汗作对,死硬顽固不知悔改,却只需一投降便官拜丞相,自己和他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人不同命呐!
只是,吕师夔忘了一点,和他一样的投降,做鞑子的狗奴才,那还是文天祥吗?
追上了,追上了,再一次冲破宋军的阻击,元军前锋咬上了文天祥的后队!李恒、吕师夔早已迫不及待了,不约而同的打马前冲。
大路绕过一道小山丘,两人惊得呆了,同时勒马,马儿一声长嘶后站定。
旌旗遮天、钢甲耀日,数千人鸦雀无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连身经百战的李恒都为之惊心:这、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军兵?
彻里帖木儿铁骑入建昌,张荣实精兵出临川,程鹏飞率军援吉州,塔出、也的迷失分略太和、万安诸县,自己和吕师夔麾下铁骑二万援赣州,赣南各地早已打得稀烂,何处来这么一支精锐的援军?难道文天祥会撒豆成兵?
什么琉球总督,什么闽广宣抚使还是个女将,全没听说过呀!李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阵后,“文”字大旗若隐若显,仿佛就是一场天大的富贵在向自己招手。为了捉文天祥,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李恒下令万户昔里门立刻带领一个千人队上前。
昔里门是蒙古草原的骄子,挽强弓、射大雕,身上有一个“哲别”(神射手)、一个“把都鲁”(勇士)的称号,凭着勇力,凭着用汉人鲜血生命换来的功绩,从普通的军户一直升到管军万户。
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战胜敌人,杀死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蹂躏他们的妻女。”昔里门看看敌方阵中那个漂亮的女将,就想着等会儿捉到她,让她在自己胯下婉转呻吟的动人场面……
昔里门舔了舔连日追击不得休息而发干裂开的嘴唇,弯刀斜斜的向下一劈,大声呼喝道:“勇士们,跟我上,击败懦弱的汉人!长生天庇佑!”
“长生天庇佑!”一个千人队的蒙古兵齐声大喊,策马迈着细碎的步子前进。每个蒙古兵都背着一大一小两张弓和轻重两种箭,他们将在汉人阵前三十多丈的距离下马,用大弓射轻箭,形成箭雨骚扰敌人,不需造成多大的杀伤,只要敌人阵型一乱,就立刻跳上马,用顽羊角弓在十多丈的距离射重箭杀人,若是敌人转身逃跑,那就更轻松了,策马追上去,直接把弯刀劈到敌人的后背上。
这一招在过去的战争中屡试不爽,不管是中原大地上穿着五十斤步人甲的宋朝步兵,同属马背民族的金人铁浮屠拐子马,西夏的横山步拔子和平山铁鹞子,甚至欧洲重盾坚甲人高马大的骑士,都在这种战法上吃够了苦头。
懦弱的宋人,决不可能挡住蒙古勇士的冲击,他们会和以前的无数次逃跑一样,转身逃走,把后背留给我们任意砍杀!
四十丈距离,昔里门拿上大弓就要下马,却见对面的汉人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山坡上十个黑洞洞的东西对着自己的千人队,旁边,有人拿根铁签子往那玩意的后面一戳。
汉人搞什么鬼?
这是昔里门脑海中最后一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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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外强中干
怎一个“惨”字了得!
试想一下抡圆了铁棍往豆腐上砸的情景,就知道“哲别”“把都鲁”昔里门万户大人的下场了,在每秒飞行四百米的铅弹撞击下,人体也就像豆腐一样四散飞溅。
十门三斤炮使用二号霰弹,共计一千枚四钱重铅弹喷薄而出,不仅是昔里门一人,冲在前面的七八十个蒙古兵在这一轮齐射下,在双方数万将士,在文天祥、李恒和吕师夔的眼皮子底下,被华丽丽的轰杀至渣。
李恒手下试探进攻一个千人队,对面宋军列阵的六千人,李恒陆续赶到的万余铁骑,文天祥收拾到阵后休整的近万败兵,战场上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隆隆的炮声在赣南群山间来回激荡。
直到汉军重复装填,再一次把那该死的铁签子戳到大铜管屁股上,千人队中才有人叫道:“妖术、妖术,他们会妖术!请萨满法师,请通天巫来收妖!”
既然是要是,便绝非人力所能抵挡,没有一个蒙古兵还能向前进攻,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跳上马背,疯了一样抽打着战马,只想迅速离开。
“腾格里降下了神罚!”“长生天发怒了!”本阵的蒙古兵乱作一团,有人四散奔逃,有人立刻下马磕头。
没有任何军队在第一次遭到火炮密集打击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即使是仅仅造成了不到千人队十分之一、两万铁骑千分之五的伤亡。李恒治军再严厉,也弹压不住士卒的后撤,特别是汉军先后换上一号霰弹、实心弹做了两次延伸射击。
吕师夔的新附军乱成一锅粥,这些汉奸兵做了辱没祖宗的事情,自己心里有鬼,一见此情此景就吓得朝上磕头:“雷公爷爷不要打我,都是吕师夔那厮降了鞑子,我家还有八十老母……”亲兵正要喝骂,忽然发现吕师夔的马背上空荡荡的,咦,奇怪,两百斤重胖得上马下马都要人扶的吕大都督,跑哪儿去了呢?
“起来,起来!”李恒疯狂的抽打着败兵,甚至让扈从的几个怯薛亲卫动手斩杀了三五个兵,才压住阵脚,“笨蛋,那不是天雷,那是宋人的火蒺藜、震天雷!”
李恒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那玩意是把轰天雷之类的东西塞进了铜管子,爆发的时候,便集中朝一个方向喷射。
他这一喊,亲兵们也跟着喊,士兵们就安定下来,襄阳鄂州多曾见过宋人使用火器,只要不是天雷就好,火蒺藜谁怕它呢?
渐渐的,阵型稳定下来,这时候吕师夔的亲兵们才找到大都督本人——路边一处人多高的灌木丛里,有东西瑟瑟发抖,扒开一看,吕大都督硕大的屁股冲着天,两只手抱着脑袋发抖呢,嘴里还念个不休:“雷公爷爷不要收我,待留得区区小命,为你老人家重塑金身,猪头三牲四时供奉……”
“老爷,刚才不是打雷,是宋军在放火器。”
“啊,不是打雷?”吕师夔挺着肚子从草丛中钻出来,白白胖胖的脸上,沾着树叶灰土,刚才只顾着逃命,还被树枝挂了几个小口子。一听说不是打雷,他就不抖了,一脸灰土呢还在自言自语:“我说嘛,大元定鼎朔方,顺天应人,伐宋是以正讨逆以伸天罚,上天如何会怪罪呢?”
不小心听到吕师夔的话,李恒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差点吐了出来。你做汉奸就做汉奸吧,做汉奸做到如此没水准如此猥琐丢人不要脸,也算得一代奇人了。
李恒不想废话,命令吕师夔:“带你的新附军,去冲敌营。”
若是平地,他早命令铁骑从两翼突进,抄宋军后路了,无奈这是两山之间的平地,两边山峰上也影影绰绰有宋军出没,骑兵没法发挥机动优势。
所以便叫新附军打头阵。李恒冷笑一声,哼哼,叫你们南蛮子自相残杀,只待人绞到一块,看那轰天雷还怎么用!到时候老子再放铁骑冲阵,不分敌我一块杀,定叫宋人阵脚大乱!
见李恒脸上神色不善,吕师夔也觉得不妙,他就算没想到李恒有不分敌我一概残杀的恶毒,也猜到至少有让自己人打头阵当炮灰的意图。无奈,做了汉奸就跟狗一样,主子说东不能往西,只得喝令手下的几个统制官去组织冲阵。
吕师夔对统制、都统说:“你、你,领兵冲阵!”
统制、都统对手下正军将副军将说:“你、你,做冲阵的前军!”
正军将副军将对手下的都头们说:“你、你,带兵打头阵!”
万余新附军一级军官监押着下一级,越是小官越在前面,无品无级的士兵则摆在第一线,缓缓向宋军阵前压来。楚风在高处,只觉得密密麻麻的敌人排满了这块不大的山间平坝,如地毯般蠕动着向这边卷来。
对付步兵,火炮有更多的射击时间。“八百米,实心弹,预备——发射!”随着黄金彪的口令,十发实心弹迫不及待的飞出炮口,向敌人砸去。
新附军作为一支汉奸军队,士气能高到哪儿去?何况,这次明明是鞑子叫他们打头阵做那送死命不要钱的炮灰!因为害怕,士兵紧紧的挤成一团,互相推搡着向前涌来,正好让炮火发挥威力。
有几颗炮弹的角度稍微高了点,直直的砸进新附军阵中,运气不好的被砸个正着,那倒霉样儿就一句:癞蛤蟆被牛踩了。
但是,有的炮弹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比如李家福打出的那枚,在空中旋转着落下,正巧把一个元兵的脑袋砸成烂西瓜,炮弹去势不衰,从地上弹起来,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进,又砸烂一颗脑袋,险险的擦过一名士兵的肩膀,砸断了一条人腿,居然再一次弹起来,无巧不巧的钻进了一个兵的肚子里,这才消停下来。
脑袋烂了的,脑浆子合着血水喷出好几丈远,有个小兵正张口要呼,那血水就直接喷进他嘴里,这会儿也不知该哭还是怎的,哭丧着一张脸赛如死了娘老子;被砸断腿的,断腿处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子,血流老大一滩,瞧他脸色蜡黄额头上汗珠足有黄豆大,就知道快要不活了;那肚子被炮弹砸中的就更可怜了,肚皮上老大一个血洞,肠肠肚肚搅得稀烂,巨大的冲击压力,把这些玩意从他身上个个洞往外挤,七窍里淌出血水,舌头伸出老大一截,两只眼珠子爆了出来,耷拉在脸上……
有人拍了拍那个被炮弹擦到肩膀的小兵:“老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拍的人忽然就觉得有点怪,咋这人肩膀软软的,一拍就陷下去一块呢?再看那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咯咯咯的上下打架,才发现他被炮弹擦这么一下,肩膀的骨头肌肉就烂成了稀泥巴。
第二轮炮击的时候,新附军已经到了六百米的距离上,距离拉近,火炮仰角降低,更容易打出跳弹。十发实心弹在地面上弹跳着,一路前进一路收割敌人的性命,楚风在阵后看的清楚:敌人组成的毯子,哪里落下了炮弹,炮弹前进的方向就拉出一条血线。
新附军的阵型开始松动了,有人转身就想朝后面跑。
“杀!”吕师夔对蒙古人怕得要命,但杀起自己人来决不手软,他的亲兵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凡是畏缩不前的,就提前让他回老家。
亲兵营人数少了点,渐渐的有点压不住阵脚,李恒脸上阴阴的一笑,一挥马鞭:“成吉思汗的勇士们,轮到你们了!”
上万铁骑慢慢的跑起来,保持着阵型压向新附军阵后,刀砍、箭射,把脱后的汉奸兵一个个撂倒。鞑子铁骑毫不客气,只要谁落在后面,就是一顿乱箭射成刺猬。
妈呀,本以为拖在后面能保命,这不是提前见了阎王?对鞑子主人,汉奸狗们是不敢反抗的,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后队一冲,前队也被逼着往前冲,反正前进后退都是死,拼一拼说不定还有个活路。
新附军像羊群一样被鞑子铁骑赶着冲向汉军,霰弹都无法让这些半疯狂的人停下脚步,零零散散的羽箭,同时少数人拿出弓箭射击,落到了汉军阵前,落到了第一排士兵的头顶、胸前。
楚风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看视岿然不动的宋军,其实只有第一排汉军的战力强些,后面的畲汉义军已有不少人在发抖了!所谓不动如山的造型,完全是严令所有人不准乱说乱动,再加上统一盔甲武器的视觉效果,刚刚行军二十多天,每天六十里,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今天在空坑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个时辰!
一旦进入肉搏,宋军必败无疑!楚风是在行险,摆了个外强中干的空城计!
最后一下,就剩最后一刷子了,胜败就在这么一锤子买卖!
楚风捏着一把汗的时候,一直保持镇定的陈淑桢,也不由自主的把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她非常清楚手下畲汉义军的战斗力。
陆猛高大的身躯,就站在队伍的第一排,他洪亮的嗓音发令了:“手榴弹,预备——投!”
许铁柱、张魁,各级军官同时吹出了刺耳的哨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7章 新附军的溃败
两个队、六百名汉军士兵站在大阵前排,听到哨声,他们的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从腰间取下手榴弹,拧开旋盖,摆出左腿弓右腿蹬的投弹姿势,右手举起,左手拉下火绳,用力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疙瘩,如冰雹般落入敌阵。
冰雹之后往往有雷雨。
六百颗手榴弹在数秒钟内爆炸,弹片交织成一场泼风也似的火雨,无论皮甲、札甲、鳞甲还是环锁甲,在它面前都像薄薄的草纸,被火雨轻而易举的撕开,然后,弹片细细的舔舐着新附军的身体,调皮的钻进他们的五脏六腑,温柔的把他们撕成碎片。
两三秒内的六百次爆炸,听起来比过年放的电光炮还要密集,每一个炸点就是一朵灿烂的火花,六百个炸点,连成了一片火的海洋,把新附军人海的潮头狠狠的压了下去,而黑火药爆炸形成的浓烈硝烟,简直是一场最浓稠的雾霾,让后面的人无法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响、火光、爆炸、硝烟,加上成片倒下不成人形的前队士兵,把半疯狂的新附军变成了全疯狂,只不过,疯狂的方向调了个头。
即使是冲到汉军阵前五米处的新附军,也掉转头把屁股冲着汉军,上万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扔掉兵器、转身、撒丫子跑路。
这些新附军都是一两年前焦山等处投降的宋军,能指望他们有多大的勇气?之所以顶着炮火冲到宋军阵前,完全是因为屁股后面蒙古铁骑的督战,蒙古铁骑他们是十分害怕的,既然不敢退后,只好拼命向前。但现在,即使是白痴都明白了:宋军扔的那个小玩意,绝对比蒙古人的长箭弯刀更容易让自己丢掉性命,那么,为什么不跑呢?
“冲上去,冲上去就赢了!”李恒捏着拳头大叫,他算看明白了,敌人的“大粗管子”和“小圆疙瘩”,都只能远战,若是贴上去肉搏,就全无作用了。
不过新附军士兵不这么想,他们只觉得敌人恐怖的手段层出不穷,往上冲简直就是送死。一堆一堆的士兵如炸了窝的野牛群,疯狂的向后逃走,压阵铁骑的弯刀长箭也无法让这些陷入疯狂的人停下脚步。
李恒急得头上冒汗,向吕师夔大声喝道:“快,拦住他们,让他们从骑阵两边过,不要乱冲!”
吕师夔手在抖,褪在抖,全身肥肉都在抖,因为他看见,初时败兵还躲着蒙古骑兵跑,现在,已经有人把拦路的骑兵砍下马来了。“下官、下官万死,兵败如山倒,恐怕拦不住了。”
李恒长叹一声,悔不当初,若不是见敌人炮火厉害,为了减少本部铁骑的伤亡,让这些脓包新附军打头阵冲炮灰,而是直接上铁骑冲击,贴上去肉搏,恐怕十个文天祥也捉到了。现在铁骑和宋军之间,隔着一万多发了狂的新附军,这赣南山区的地形又没办法两翼包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附军把骑兵冲乱。
楚风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这才跑平静下来,得闲看看身边的陈淑桢,这位女将也刚刚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在好几处,新附军和蒙古兵发生了冲突,开始了狗咬狗。给他们火上浇点油!陆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宋军阵上六千人发出山呼海啸的喊声,解散了队形,端起长矛追击。
汉军累了大半个月,不过每天六十里是固定行程;元军衔尾追击文天祥,则是好几天不眠不休,蒙古兵骑马还好,新附军全靠自己两条腿,差不多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再加上吓破了胆子,根本就没人敢停下来抵抗后面的追兵。于是宋军士兵轻松加愉快的把长矛刺进敌人的背心。
参军半年的陈茂进,已经是个合格的老兵了,长官刚下达命令,他就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每追上一个敌兵,手中长枪就朝他背心里一递,然后敌人就会像大虾一样全身一弹,趁着这股子劲道,将矛一抽,陈茂进看也不看敌人,就赶着追杀下一个去了,再看看敌兵,早已软软的倒在地上。
炮队长黄金彪坏坏的一笑,指挥炮队换上实心弹,朝敌阵远处作延伸射击。
背后有人追,头顶落炮弹,新附军跑得更疯狂了,有个鞑子骑兵拦在路上,这些新附军一拥而上,把他从马上拉下来,长枪短刀雨点般落下,将他乱刀分尸,然后这群人又疯狂的争抢起那匹带来逃命希望的蒙古马。
在地上死得透透的蒙古兵,致死都没搞明白,这些狗一般温驯的新附军,怎么敢把武器伸向自己呢?
他不知道,狗若是得了狂犬病,是会反噬主人的。
汉军尖兵,出击!法本一声大喝,尖兵队的五十名士兵一甩缰绳,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憋着一股火呢!和陈家五虎海陆大战,没他们的份儿;炮打泉州擒蒲寿庚,没他们的份儿,这次出兵赣南,也是承担的侦察任务,在大军前后以游骑巡哨——步队、炮队的大多数士兵并不明白这样做的重要意义,他们只看到自己要靠两只脚板走路,炮队虽然有马,山路行军更加恼火,而尖兵们骑着马,看上去轻松得多,偏偏还从没有实际的战功,那这嘴里的话就不太动听了:
“哟呵,尖兵爷们游山玩水是把好手嘛。”
“整天骑着马跑来跑去,有什么用?还不如拿他们的马多拖几门炮。”
大炮的在实战中的辉煌战绩、表现出的强大威力,让汉军从上到下自然形成了惟火力论的观点,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附和。
尖兵队听到耳朵里,就不是个滋味了,本来自己是各部队优中选优挑出来的,很多留在原部队的战友,当初还不如自己呢,现在都提到班长了,偏生尖兵队自成立到现在一战未打,慢说提拔重用,就是点战功都见不到影子。
这不是活活憋死人吗?
憋了整半年,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尖兵队猛虎下山般冲下山坡,五十匹高大的阿拉伯马甩开蹄子狂奔,五十柄马刀高高扬起,追上敌人,砍死他们!
佛爷爷超度你罢!法本追上了一个敌兵,手中刀狠狠的劈下,幻起一道青色的冷电,冷电闪过,敌人的头颅离开了脖子,身体兀自向前跑,足足又跑了三五步,这具无头尸才像麻袋一样扑的倒下。
陈淑桢捏着剑柄跃跃欲试,有点祈求的看看楚风。这大半个月,汉军提供粮食军饷武器,今天的作战计划,也是楚风和她再加上陆猛等人共同制定的,无形中,陈淑桢已把楚风当作了主帅,凡事征求他的意见。
楚风心神一荡,只觉得女将军的神情中刚劲带着柔媚,叫人好生难以拒绝,便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汉青,我替你们报仇!陈淑桢双腿一夹,马儿狂奔了出去,鞘中抽出雌雄宝剑,双剑舞动寒光闪烁,好似昆仑山上雪花飞,将她一人一马罩在了光球中。遇上敌人根本不停留,一沾而走,但凡她拍马走过的地方,敌兵就如稻草人似的纷纷倒下。
事后,尖兵队副队长仇灭虏曾经去检查过,发现每名敌兵都是被刺穿了耳后的大血脉,数十具尸体,伤处的位置深浅竟然一般无二!惊得他心下骇然,久久都合不拢嘴。
当然,现在的仇灭虏还不知道陈淑桢的神妙武技,在他眼中,这位女将军无非是长得非常漂亮而已,所以他骑在马上朝着法本笑道:“老本,你我男子汉,还没她一个妇人家杀得利落,岂不叫人羞愧?”
“羞什么羞?”法本又斩下一颗脑袋,瓮声瓮气的说:“她是我大师姐,我和法华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呢!”
仇灭虏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南少林是以入门先后排辈分,法本年纪虽大,却不像陈淑桢刚生下来就拜在门下,哪怕你后来拜师的挂着一大把白胡子,也是她一个奶娃娃的师弟。
骑兵、步兵追击,炮火延伸射击,本来应该冲向宋军的新附军们,好比浪潮撞到了铁崖上,翻过来朝后倒卷。
鞑子骑兵也压不住阵脚了,不断有人被发了狂的新附军从马上拖下来,抢走马匹逃命。
这仗没法打了,李恒脸色难看得很,挥一挥手:“鸣金,后撤。”
动作最快的还是吕师夔吕大都督,听得李恒这句话,顿时如蒙大赦,调转马头飞奔而走,手下万余新附军的性命,全然抛下不管了,只气得李恒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哐哐的铜锣敲响,蒙古骑兵一控缰绳,迅速脱离了和新附军的接触,一边往后撤,一边整理、恢复阵型,仅仅后撤了五里左右,就把骑阵重新组好,排成严整的阵列,缓缓后退。
楚风暗暗心惊:这些蒙古兵强悍如此,怪不得宋军难打胜,试想,便是你步兵百战百胜,敌人跑得快,你也没办法追击敌人;但要是你步兵败了,敌人跟在屁股后面衔尾追击,只须一战下来,就叫你全军覆没!
幸好幸好,这次全亏着汉奸军帮倒忙,隔开鞑子骑兵让他们没法冲击,又非常及时的溃散逃跑,冲乱了敌阵。
不能让他们重新整队!你们不是喜欢衔尾追击吗?这次轮到我了!
楚风双手一挥,畲汉义军全压了上去,六千大军只留下几百人,其他的全跟在新附军后面揍他们屁股。
畲汉义军打硬仗不行,但打这样的顺风仗还是手到擒来的,想想也是,就算两村争水争地械斗,也该知道追逃兵揍屁股最爽快。
新附军被宋军追着跑,五里外整好队的蒙古铁骑也只能跟着跑,否则就得被人潮淹没了。
宋军追新附军,新附军撵着蒙古兵,罕见的战争奇景在赣南山区隆重上映,一直追到十里外,两边都累得不行了,汉军才缓缓收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8章 突出重围
“楚总督扶危定难,力挽狂澜,真正是安唐的郭令公、本朝的韩忠武。”文天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眯眯的捋着颔下胡须。眼前这个年轻人,挥兵千里来援,救了自己麾下万余将士,更加可喜的是,他居功不自傲,身为番邦统帅,对自己执礼甚恭。值此国家残破之际,往日的属国如安南、占城,没一个出兵助战,倒是史书不载的琉球发兵来援,真真是忠义可嘉、忠义可嘉啊!
被流芳百世的文天祥如此盛赞,脸皮厚如城墙的楚风,也难得老脸一红,正待假模假样的谦虚几句,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陈淑桢,香汗淋漓的走进帐中,抓起楚风身边的茶碗,一口气喝干,“就怕朝廷待咱们不是郭子仪、韩世忠,而是李光弼、狄武襄!”
朝廷对畲汉义军搞“虚外实内”“强干弱枝”那套,除了一大叠空头的告身札子、三千兵七折八扣的军饷,武器盔甲粮草连个影都不见,陈淑桢心头是有气的,文天祥和她父亲交情甚好,便如亲生的叔伯一般,所以她走到帐外听到这句,就忍不住直说了。
文天祥听了并未出言指责,而是无奈的摇摇头。能说什么呢?自己何尝不是被朝廷疑忌?处境和畲汉义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朝廷不发援兵、粮饷、装备,赣南各州县早就打了下来,何曾有如今的一溃千里?
楚风在旁边摸摸头,不懂他们什么李光弼什么狄武襄的打哑迷,悄悄问身后侍立的陆猛。
汉军陆师的领军大人,正为见到心目中的头号偶像,大忠臣文丞相而激动得不能自持呢——很奇怪,在朝廷不能给予信任的同时,文天祥在整个民间拥有崇高的威望。所以,楚风问了三次,陆猛才回过神来小声给他解释:
文丞相说的郭子仪、韩世忠,不仅是唐朝宋朝的中兴名将,而且一辈子福寿双全,拿他们打比,是非常吉利的;陈淑桢却说李光弼、狄青,这两位也是中兴名将,但被朝廷猜疑郁郁而终,叫后人扼腕叹息。
哦,原来如此。楚风心说以行朝当道诸公的脾气、以宋代三百年不变的基本国策,李光弼、狄青还算好的,至少是寿终正寝,将来别把我当作岳爷爷,搞个什么“莫须有”,就算大吉大利了!
楚风和陆猛说话的时候,陈淑桢以子侄礼拜见了文天祥,说到陈文龙、许汉青翁婿先后殉国的事情,文天祥好生感佩,一再勉励她为国尽忠、为家全节。
见丞相和陈淑桢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休,江西诏讨使刘子俊哑着喉咙道:“恩相,如今有楚总督、陈大使相助,咱们正好趁着敌兵溃败,杀回兴国去!”
安抚副使邹凤、招讨副使杜浒等帐下几员将军,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的家人,多有留在老营中被元鞑子抓住的,杀回兴国救家人,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楚风、陈淑桢闻言一愣,他们清楚手下军兵的战斗力,连续二十多天行军将近一千五百里,已然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了,刚才若不是行险得逞,早已大败亏输,怎么可能再次出击呢?
见二人面有难色,文天祥问道:“怎么,两位将军鞍马劳顿,可是要休息一下,明后日再战?”
楚风摇摇头,尽管他很想帮文天祥,但再战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了。“禀相公,如今我军一万七千余人,堪与鞑子野外对战的琉球汉军不到一千;陈大使的畲汉义军只在千里行军中加强了点战阵纪律,若是对面厮杀,决不是鞑子对手;相公麾下万余败兵,被鞑子衔尾追击数百里,早已胆落,望风而逃的居多。如此看来,我军实在不堪再战,只能退守。”
刘子俊怒道:“楚总督麾下铁军,甲坚器利炮火震天,兀自说什么不堪再战。老兄若是舍不得损耗兵力,”他朝上拜了一拜,“打兴国,末将愿领本部兵为前驱!”
文天祥一拍桌子怒喝道:“刘将军不得胡言,方才若非陈楚二位相助,你我不是自尽殉国,便是做了鞑子的阶下囚!”
刘子俊也觉得自己话过火了,朝楚风、陈淑桢唱个喏赔罪,又道:“敌兵一溃十里,我军乘势打兴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安抚副使邹凤、招讨副使杜浒等将纷纷出言相帮:
“楚总督、陈大使兵威犀利,鞑子早已丧胆,趁机打兴国,必定手到擒来!末将愿领兵为前驱!”
“末将愿做先锋!”
“丞相,打兴国,前锋务必委给末将!”
琉球军的胜利,让将军们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加上救人心切,一个个摩拳擦掌要打头阵。
文天祥“好战而不知兵”,在宋末这个特殊的年代,他是非常优秀的政治家、是民族精神的一面旗帜,但并非战略战术的高手,听得麾下将军们这般说,就探询看看楚风,眼神最后停在陈淑桢这个通家侄女儿的脸上:“两位看呢?”
看见文天祥充满希望的热切目光,又带着点惴惴不安的神情,陈淑桢心下就是一软,想要答应,明知再打必败无疑;想要拒绝,又怎么也不愿意伤了这位长辈的心。她只得狠狠心把目光挪开,求助的看着楚风。
文天祥和帐中军官都是大奇,论官位,宣抚使往往以二府大臣充任,职权相当于宰执大臣,陈淑桢是朝廷正儿八经的闽广宣抚使,掌宣布威灵、抚绥边境、统护将帅、督视军旅之事,二品大员;楚某人不过是海外番官,本身未经朝廷册封,总督不过是叫得好听而已。论兵力,陈淑桢精兵五千,散在各寨的辅兵尚有四五万人;楚某人不过千把兵丁,便全身是精钢,又能打几根钉?陈淑桢何必处处看他脸色?
文天祥身为父执辈又是饱学君子,还没什么想法;那些将军不是地主豪强、就是招安的山贼土匪、要不就是武营中熬出来的兵大爷,什么龌龊的想法都有,见陈淑桢是个貌美如花的俏寡妇,就不由得挤眉弄眼打眼色,脸上装出些怪模样来。
楚风正在尴尬处,许铁柱替他解了围,帐外禀道:“敌我死伤统计完毕,特来缴令。”
“快进来,报来本相听听。”文天祥急于知道战报,连声招呼,哪知帐外人一动不动,楚风笑道:“丞相有令,如何不进帐报来?”
许铁柱这才进帐,文天祥脸上微红,方才自己忘了这是琉球番兵,听宣不听调的,倒是出言冒昧了,便笑道:“怪道楚总督治得如此强军,真真是有周亚夫细柳营的遗风。”
陆猛连忙在楚风耳边解释,那周亚夫是汉朝大将,治军严格,汉文帝到他军营,不得将令,士兵不放皇帝进营……
楚风郁闷的点点头,刚才问你一次,用不着之后的每次都来解释吧?这周亚夫的故事,我看过电视剧《汉武大帝》,你不说我也知道。
许铁柱把清点的战果报了上来,毙伤俘敌军三千五百多人,可谓大胜,但再报具体数目,帐中就鸦雀无声了:这三千五百多人中,新附军占了九成多,鞑子骑兵还占不到一成!真鞑子仅仅是最初那个千人队被炮火打死了两百人,后来新附军溃散,乱军中又杀死了七八十个,总的尸体,不到三百具。
陈淑桢道:“启禀恩相,末将追到十里外,鞑子铁骑已列好骑阵,将溃散的新附军渐渐收拢。见无机可乘,末将等才收兵回营的。”
刘子俊、邹凤、杜浒面面相觑,常言道兵败如山倒,根本就收不住,他们被鞑子一追就是几百里地,最远的是从赣州、兴国一路跑到这里,整整三天两夜整不好队,各营越跑越散,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全然没法回军组织拦截。
这鞑子也是兵败被追,竟能在退下十里后就列出严整的阵型,将溃兵逐渐收拢,其战力可想而知,各营主将都是战阵上熬过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没得话说了,只担忧家人安全,个个垂头丧气担着把心事。
正当此时,法本又揪着个人站到了帐外,“禀总督大人,抓到一个汉奸官儿,有些军情禀报。”
这次楚风赶紧叫他进来,免得文天祥尴尬。
一个瘦成猴子的军官被高大威武的法本揪住脖领子,两只脚悬在空中,看上去像耍猴似的,法本一进来就把他往地上一摔,跌得七荤八素的。
那人手脚并用爬到文天祥身前,嘭嘭嘭磕头:“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卑职李贵,是吕文焕手下的正军将,吕狗贼降元,卑职被迫虚与委蛇,卑职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求丞相给个机会,卑职一定反正立功,弃暗投明……”
楚风暗笑,这么配合的俘虏,也亏得法本抓了他!不需要任何审问,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了。
听到鞑子精兵八万分五路向兴国合围,文天祥和将军们面如死灰,他们知道,不仅兴国决不可能收回,就是现在,怎样跳出包围圈,都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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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章 忠诚的代价
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虽然大败退回兴国,万户昔里门阵亡,他手下还有招讨使也的迷失的铁骑万余、还有吕师夔近万新附军,在兴国牢牢的把住了宋军向南撤退入福建的门户。
淮东宣慰使彻里帖木儿率铁骑八千入建昌军,沿南丰、广昌一路南下,矛头直指宁都,而宁都是空坑往东走的必经之地,楚风从雩都穿插迂回到空坑,就是经由这里。
江东宣慰使张荣实精兵一万出临川,过宜黄,正在空坑之北。
荆湖路宣抚使程鹏飞率新附军一万五千援吉州,在空坑西北面。
江西宣慰使行省右丞塔出步骑两万分略太和、万安诸县,堵在宋军进赣西山地的通路上。
看着地图上敌人的方位,文天祥愁眉不展:空坑宋军总共一万七千残兵败将,已被敌人八万精兵东南西北四面团团围住!
该往哪儿走呢?
“宁都!”楚风指着地图,“只有从这里走最安全。”
赣南往北,临江军、隆兴府(南昌)一带,虽有河流,但地势低平利于鞑子铁骑冲击,且越往北方离福建的入海口越远,越是回不了琉球,困在内陆,迟早被鞑子调集重兵合围了;往西,与荆湖南路隔着井岗山,且荆湖南路已被鞑子占据,去不得;往南,李恒牢牢的把住了兴国,自己这点残兵败将绝对打不下来。
只有往东到宁都,再南下瑞金入汀州,汀州、莲城、龙岩、漳州,就有来时一路建立的后勤补给线,不管坚守汀州,还是沿路退回海上,都可保得万全。
万余败兵开始收拾行装,他们的心情,喜悦中带着酸涩,因为逃出生天而喜悦,因为离开赣南的家乡亲人而酸涩。
但大帐中人们的心情只有苦涩,当文天祥忍痛下达了撤退命令之后,楚风和陈淑桢看到丞相脸上强作镇定的神情,还以为他是因不能保住赣南、兴复大业受挫而伤痛,于是陈淑桢以侄女的身份娇声道:“文伯父,伯母呢?还有柳妹妹、环妹妹在哪儿?和她们两年不见,我可想得慌呢!”
“他们……他们在兴国。”文天祥苦笑着说出这句,脸上一片灰暗,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文天祥热爱生活,热爱他的家人,亲笔写下了“堂上太夫人,鬓发今犹玄”、“家山时入梦,妻子亦关情”的诗句,因为长期戎马倥偬,自感愧对女儿,还在诗中感叹:“床前两小女,各在天一涯。所愧为人父,风物长年悲。”
就在兴国大败,他所钟爱的六位家人:结发妻子欧阳夫人,妾颜氏、黄氏,儿子佛生,女儿柳娘、环娘,悉数被鞑子俘虏!
陈淑桢呆了一晌,回过神来,立刻向帐外走去。
文天祥缓缓的问:“陈大使,往何处去?”
“整军、备战,回师兴国!”
“回来!”文天祥拍着桌子,声音嘶哑:“我以大宋朝右丞相、同都督诸路军马的身份命令你回来。立刻拔营,向宁都撤退。”
楚风、陈淑桢呆住了,两人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文天祥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但仍用坚定得近乎顽固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人只得应承下来。
众将默默无语的退出了中军帐,他们也有家人被俘,但没有哪个像文天祥这样,一次失去了六位至亲。
待帐中空无一人之后,两行老泪从文天祥清瘦的脸庞流过,一滴一滴沾湿了大宋丞相的官服。三位夫人、佛生、柳娘、环娘,你们会恨我吗?
忠诚,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风头也不回走向汉军的临时营地,他强忍住痛苦一场的冲动,把双拳握得紧紧的,来不及修剪的指甲,刺到了掌心的肉里。文丞相,楚某对天发誓,终要助你救出家人!
跳出包围圈的关键点有两处:宁都、瑞金。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图上,若把赣南一带看作个近似的矩形,兴国就在左上角,然后按顺时针方向的其他三个角分别是宁都、瑞金、雩都,赣州又在雩都以西。
李恒援了赣州,没到雩都,直接插到兴国,再往东北追击文天祥到方石山、空坑,楚风的援军则是在雩都得到消息,从矩形左下角的雩都走对角线到右上角的宁都,再往左上插到空坑。
要跳出包围圈,首先必须抢在彻里帖木儿之前到达宁都,同时还得在兴国的李恒反应过来前,抢过瑞金,只须到了瑞金,南可直下会昌入粤东,东可经汀州入闽西,那就海阔天空了。
空坑到宁都,不算宽阔的山路,一行骑士正伏在马背上,忍受着颠簸,身子随着马匹的运动上下起伏,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胯下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更是喘着粗气,鼻孔翕张,嘴角时不时的喷出白沫子。
在敌人之前赶到宁都,协助那儿的地方军和留下的一百名畲汉义军士兵,守住我军一万七千人唯一的生路,这是楚总督亲自下达的死命令。连续奔驰一百五十里,法本唯一的担心就是:过宁都援空坑的时候,淮东宣慰使彻里帖木儿的铁骑还没到那里,就不知道敌人现在到没到?
宁都城北,青岭集。烽火台上,一个伙的十名赣南义军驻守在这里。
八月金秋的阳光,晒得人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几个年轻的士兵斜倚在堞口,一边扪虱子,一边互相取笑。尽管在战争中,他们也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温馨。
管领这个什的伙头老邓已经年过四十,乱世人命贱如草,这把年纪在义军中也算老得不能再老了。趁着天气好,他把前些天受了潮的木炭拿出来晒晒。
这烽火台要点火快,首先火池子里的炭要干得不见一丝儿潮气。夜里点起火,几十里外的宁都城都能看见,当然,白昼报警,还得往燃起的烽火上盖一层湿的驴马粪,滚滚而起的烟柱比明火更显眼。
见老邓忙上忙下,几个士兵笑道:“邓牌头,瞎忙什么?有那琉球楚总督的天兵天将,还怕文丞相不打回兴国去?”嘴上这么说,几个年轻的士兵还是赶紧把老邓手上的活儿接了下来,伙头待他们如自己亲身儿子一般,他们也视老邓如父如兄,谁心里没个好歹了?
老邓歇下了手上的活计,站直了身子,捶捶有点儿发酸的腰。文丞相打回兴国,那是板上钉钉的,天上文曲星下凡,扶保大宋江山,区区一个兴国,算得什么?
老邓眯缝着已经有些昏花的眼睛,黝黑的脸庞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瞧那群忙碌的小伙子,他们脸上的绒毛还是嫩嫩的,一个个被太阳晒得脸蛋儿发红,待文丞相打走了鞑子,他们都会幸福的娶媳妇、生孩儿,过上太平盛世的好日子。
唉,可惜,翠儿和小栓子死得早,见不到将来的盛世了,要是他们娘儿俩没死在鞑子手里,我的小栓子也该有这么大了……想到这里,老邓的眼眶子里酸酸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仿佛年轻的士兵们都成了他的小栓子。
怎么烽火台在微微的颤抖?开始是轻微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然后越来越厉害,像大地打起了摆子,女墙上的灰土扑扑的往下掉。
耳背的老邓还在诧异,却见那群忙活着的小伙子全都张着嘴,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他背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像中了邪魔似的。
老邓心里打个突儿,转过发僵的颈子,背后早已是一片奔涌的狂潮:那是千千万万的鞑子铁骑!前锋距烽火台尚有三四里,后队密密麻麻的人马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从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不计其数的铁骑像开了闸的洪水,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奔流。马蹄践踏大地的威势,如同天边的滚雷轰轰作响,几乎把这小小的烽火台震塌!
“敌袭!燃烽火!”老邓扑到烽火台正中的火塘边,几下子把摊开翻晒的木炭拢成一堆儿,拿起火刀火石,手忙脚乱的打火。“快来帮忙,把马粪筐子拖过来!”
没人动。
老邓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小伙子们都愣愣的看着烽火台下,没有应声。
官道绕着烽火台所在的小土丘,在两里外绕了个大圈子通向宁都,元军铁骑从官道上呼啸而过,竟然没人朝烽火台看上一眼。
这个伙是三天前宁都李县令派来的,当时宁都城外现元兵的探马游骑,出于一惯的小心谨慎,加上陈大使留守兵马的提醒,他派老邓领着一个伙驻守到这个早已废弃的烽火台。
烽火台孤零零的立在小土丘上,并没有竖起旗帜,外观也残破不堪,而且三天前派来斥候回报此处并无兵丁把守,所以元军径直从官道上呼啸而过,根本没注意两里外的烽火台。
“啪”,面色苍白的小六儿给老邓跪下了,“邓伙头、邓叔,不能点火啊!咱们等鞑子大队过了,等到天黑再逃。看、看,他们只管赶路去宁都,没瞧见咱们啊!”
本来自忖必死,突然又有了生的希望,老邓也是一喜。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喜色一闪即逝,两三个闪念间,将牙一咬:“点火!”
“不能点火啊,点了咱就全完了!”
“邓伙头,咱不能自个儿寻死啊!”
几个士兵七嘴八舌的劝,平时最机灵、最讨老邓喜欢的小六儿更是跪在地下,死死的拉住老邓衣襟下摆。
看了看这几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士兵,老邓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摸摸小六儿的脸,像、真像俺的小栓子,只大了四五岁,模样儿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自己是没什么牵挂了,可是想到要亲手送掉这几个年纪轻轻的士兵,老邓就不由得一阵心痛。
“俺老邓傻了,痴了,疯了?有活路不走,要往死里折腾?”他颤抖着拉起跪在脚下的小六儿,“俺没傻、没痴,没疯,俺也想就这么逃了,只要藏到天黑,咱这十条性命就保住了!”
“可是俺不能!”老邓直了直有些佝偻的腰,目光变得坚定,不再是一个垂垂老朽的伙头,倒好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们身后,就是宁都!元鞑子的铁骑,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宁都北门!城里,就有咱们的李县令、有咱们的两千袍泽、有三万百姓,有咱们的兄弟姐妹、妻儿父老!宁都的西边,还有咱们的文丞相!”
邓伙头最后看了看他的士兵们:“你们说,这火,点不点?”
士兵们开始默默地扫拢木炭、准备马粪。刚才害怕得最厉害的小六儿,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抖了,嗓子不干了,就连心脏似乎也跳得没那么剧烈了,他什么也没说,接过老邓手里的火刀火石,一下一下的敲击,一下一下的敲击。
巨大的烟柱冲天而起,如同冲破束缚的苍龙,张牙舞爪的直扑天际!
元军的一个千人队从大队脱离,愤怒的扑向小山包上的烽火台,他们知道,奇袭宁都的计划已经落空,在宁都坚固的城墙下,将会有一场惨烈的攻城战等着他们——就是这座小小的烽火台,破坏了原本完美的计划!
烽火台上,十名士兵手拿简陋的武器站在垛口,敌人来了,越来越近……他们不怕,李县令说过,贪生怕死,祖宗蒙羞,在地下睡不安稳,自己不得入祖坟;殉国成神,牌位要供在祠堂里,千秋万世受后人香烟,名字就和岳爷爷一般,永远不会磨灭了。
小六儿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如此的平静,他向身旁的老邓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你,让我光荣的去死。
有人低声的念起了岳爷爷传下的词句,他们无数次从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的词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士兵们挺起了胸膛,把手中的武器握的更紧。
骑兵千人队挟带着怒火射出了第一波箭矢,铺天盖地的利箭如暴风雨般倾泻。
老邓把胸膛挺得更高,他闭上了眼睛:小栓子,翠儿,俺来陪你们了。
死亡,从他们点燃烽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们为了忠诚,付出了最昂贵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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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章 保卫宁都
“快、快!”法本胯下的马儿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主人这么着急?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到它的屁股上,急速的奔跑,几乎榨干了马儿所有的体力。
尖兵队的四十五名士兵,在正副队长带领下,四个时辰驱驰一百五十里,翻山越岭到达宁都西门外,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在元朝淮东宣慰使彻里帖木儿之前,到达宁都城,协助李县令把守住大军撤退的通路。
宁都城上,县令李刚望着北方青岭集烽火台燃起的狼烟,愁眉不展。自己手上只有三百名武器简陋、未经训练的义勇,二十名捕快衙役,巡检司的几个弓手,真正像支军队的只有闽广宣抚使陈淑桢留下的一百畲汉义军——不过经这两天的观察,这些陈大使麾下义军,确实盔甲耀目武器精良,但说到战场厮杀,似乎比义勇也强不了多少。
北方虏骑掀起的尘头,遮天蔽日,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更是如同闷雷轰鸣,瞧这阵势,敌人数目恐怕不止一千两千,就凭自己手上四百多七拼八凑的兵力,能守住这宁都城吗?刚刚派出了快骑往陈、楚大军走的西北方报急,但还来得及吗?
李刚握了握腰间的宝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待城破,便以这一腔热血报君恩,也搏个千秋忠名,只可惜这一城百姓……
忽然,城上的兵丁欢呼起来:“有救了,救兵来了!大人,在正西上!”
城西方向,一标尘头扬起,虽然远不如北方的虏尘势大,但来势却快得多!
先锋已到,大队还远吗?宁都有救了,合城百姓有救了!李刚欣喜若狂,“开西门,迎陈大使、楚总督大军入城!”
没有大军,仅仅是不到五十人的尖兵小队。当法本全队入城并通知可以关闭城门后,李刚和守城官兵都绝望了,这么点援军,在巨大的敌我差距下,真真是杯水车薪。
不过,法本除了四十五名士兵,另外还带来了两件东西,其一是四百五十枚手榴弹,其二是活下去的希望:只须坚守两天,文丞相、陈大使、楚总督的大军,就会赶到城下!
有希望与没希望的区别立刻体现出来,原本忙着交待后事的义勇们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捕快衙役都积极的行动起来,当消息传开后,甚至有上千百姓主动站到城上,充当民夫。
远远看到城头影影绰绰的兵丁,彻里帖木儿很失望。为了奇袭宁都,他放弃的实在太多,广昌、南丰两座城池中的府库财物,娇小美丽的汉人女子,统统没有去“收集”,如此巨大的牺牲,居然还是慢了一步,真叫人懊丧。
城头上,李刚见了敌军的阵容,反而松了一口气。远看,没有八千也得一万,跑近了才知道,一人三马的配备,最多不超过三千铁骑。
若是近万敌兵,那就另当别论;三千敌兵嘛,宁都有坚固的城墙,加上军民齐心,拖到后天却也不难!
彻里帖木儿麾下八千铁骑,若是在二十年前,蒙古本部兵绝对是一人双马、三马甚至多到五匹马,但自打十三年前反了阿里不哥,大草原上就再没消停过,海都、阿鲁忽、撒里蛮,造反的宗王一个接一个,大元朝的马匹来援就日渐萎缩,江南一带的蒙古军,也只能保证一人一马。
接到文天祥兴国大败的消息,若没有空坑之败,则宁都是退往闽西的要道。为了奇袭宁都,彻里帖木儿三人选一,三马一兵,集中全军马匹,二千七百人轮番换马,奔袭数百里,其他人都作为步军慢慢赶来。
他打得好算盘:小小宁都城多半没什么防备,五百里外奔袭,必能轻取,则凭坚城挡住文天祥败兵,或者等自己后队、或者由李恒等人分路包围,必将文天祥擒于宁都城下!
可惜,青岭集烽火台上的十名士兵,用生命向身后的城池告急,使城内提前做好准备,也粉碎了彻里帖木儿轻取宁都的美梦。
“成吉思汗英灵同在!”彻里帖木儿弯刀斜斜一劈,两千七百名蒙古骑兵呜哇怪叫着冲向了宁都城,他们没有鹅车洞子没有偏厢车甚至连云梯都没有,就这么骑着马冲了过去,他们不想想怎么上城攻击吗?
不,他们不用担心。许许多多的城池,就这种对城墙毫无威胁的冲锋下,被吓倒了,严州方回、湖州蹇材望之流,都是在这样看似势不可挡的冲锋面前两腿发软屈膝投降的,劳民伤财修建的坚固城池,没有成为阻挡鞑子前进的战线,反而任由这些草原上的骄子践踏着耀武扬威,把它所保护百姓女子任由异族蹂躏。
冲到城下二十丈的距离,彻里帖木儿一声呼哨,鞑子骑兵拉开顽羊角弓,搭上轻箭向城头抛射。
顽羊角弓是轻便短小的骑弓,拉力不过四五十斤,即使抛射的轻箭,也显得没什么力道,只不过上千人同时发箭,铺天盖地的箭雨还是很能唬人的。
李刚早有准备,士兵们支起粗布帐子,轻箭根本不能洞穿,射到上面就弹开了。
见到现在城上还没有什么反击措施,射落的箭矢更是稀稀拉拉的两三支,嗯,定是城中义勇没什么战斗力,放心进攻!彻里帖木儿高叫:“勇士们,到城墙下面去。用重箭给他们放血!”
想要放血?那我就给你放血吧!城墙上的法本一声大喝:“手榴弹预备——投!”
城墙上忽然就站起了好几十个全身包裹钢甲的士兵,把手中黑乎乎的东西扔下了城墙,连串的爆炸声中,上百蒙古勇士永远倒在了宁都城下。
彻里帖木儿气得吐血,这些可恶的宋人,不敢真刀真枪和大汗的勇士搏斗,就使这些鬼点子!不过,襄阳城的宋军使用了震天雷,还不是被英勇的战士们拿下了?
“大汗的勇士,长生天的骄子,杀进宁都去,城中有金银财帛,还有漂亮的汉人女子。破城之后,我准许你们洗城三天!”
131章 新计划
宁都城西、南环山,东面是奔流不息的梅江,鞑子兵虽多,只能从北面进攻;彻里帖木儿本是奇袭,攻城的器械,什么鹅车洞子什么回回炮都没办法带来,只好临时砍树做了些云梯蚁附登城;法本除了尖兵队四十五名久经训练的士兵,还带来了四百五十枚手榴弹,每到攻城最急迫的时候,就扔上那么几枚。
不过这些都不是宁都能坚守到现在的根本原因。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有了希望:文丞相大军两日后到,只须撑过这几日,全城军民便能逃出生天!
百姓们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上了城墙,有的搬砖头、运擂石,有的直接加入义勇,和敌人面对面的搏斗。
大族的祠堂中,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棍对孙子说:“小六儿,放心打鞑子,万一……你媳妇孩子全族公养!谁敢给他们脸色看,老头子叫他入不了祖坟!”
背街的小巷子,低矮的民居中,娇媚的妻子脸上红晕,整理着丈夫的衣襟:“你、你可要回来啊,我肚子里,已有了你的、你的孩子。”
年轻的丈夫握紧了拳头,在妻子的脸庞轻轻一吻。正是为了你,还有你肚里的孩儿,我便是死在城墙上,也不能让鞑子攻破宁都城!
小小的宁都城,尽是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教儿守城墙的动人场面。
郭三郭鹞子守在城墙上,他甚至亲手砍死了一个爬墙上来的鞑子兵!就在两天前,他还待在宁都城的大牢里。
有宋一代,赌业兴盛,别说赌摊赌馆,便是街上卖水果的,也爱用赌博形式的“扑买”来赌卖瓜果,故而像郭鹞子这样因赌败家的泼皮破落户,每个城市里很有不少。没钱,就去偷,失了风,坐大牢,这就是郭鹞子前半生的所有经历。
直到牢头打开监舍门,他的人生轨迹才开始变得和以前不同。牢头给了他一把腰刀:“上城去,守住宁都,以前犯的事一笔勾销。”
城墙上,郭鹞子曾经想到了逃跑,妻离子散,他在宁都并没有什么牵挂。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战事的间隙,劳军的百姓到了城下。
“这不是郭兄弟吗?来来来,尝尝婶子做的米糕!”郭鹞子接过米糕,惊讶的发现送米糕的人竟然是被自己偷过一只下蛋的母鸡,拿扫帚追着自己打了一条街的张大婶子。
“三儿,慢慢吃,别噎着。”有人端来了稀饭,郭鹞子抬头一看,这是扬言要削去自己祖籍的大伯,此刻,威严的大伯居然轻轻摸着自己的背,眼睛里全是慈爱。
前街住的玉娘,更是俏脸微红,“郭三哥,吃点咸菜吧,妹子亲手腌的。”
郭鹞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位小娘子,上次在街上被自己言语轻薄之后,每次见到自己都像躲恶鬼似的远远就逃走,今天、今天她竟会主动给我送吃食!
眼睛一酸,强忍住才没流下泪来,郭鹞子直到现在才明白,什么才叫做一个人。他不想逃走了,他突然觉得,即便是死在城墙上,也比过去像狗那样活着,好上一万倍。
郭鹞子三口两口吃了米糕、喝了稀饭,朝乡亲们团团一揖,背转身上了城墙,没人注意到,几滴晶莹的泪珠洒落在他脚下。
第三天早晨,小小的宁都城上,大宋的旗帜依旧高高飘扬,这座城市在二千七百鞑子铁骑的猛攻下,坚持了整整两天。
士兵、义勇和民夫们,用枪刺用刀砍用砖头大石砸,什么都没有的,用手指和牙齿和敌人搏斗,打退了敌人的七次进攻。
彻里帖木儿几乎要抓狂了,许下洗城的时间,从三天增加到五天,从五天到七天,最后干脆下令破城之后一个不留,任由部下抢掠屠杀,第三天上,他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城头上的抵抗越来越弱,士兵、民夫的身子劳累得摇摇欲坠,那种超小的震天雷也再没有炸响!
哈哈,叫你们抵抗我大元天威!彻里帖木儿发誓,破城之后一定要血洗宁都。
文天祥的大军一个时辰前已赶到了宁都城西七里,但他们并没有直扑宁都城下的敌军。
如果敌人有八千铁骑,楚风的计划就是留下一支小部队死守宁都,以牺牲换取大队逃亡瑞金的时间;但现在,彻里帖木儿一人三骑奔袭,兵不过两千余人,计划就改变了。
宁都,宁都,你千万要坚持住!
文天祥、陈淑桢和楚风待在帐中,不断接到山峰上观察哨用旗语传来的消息:
“宁都方向没有爆炸声了,估计手榴弹已经告罄。”
“敌人又发起了一次进攻,箭如雨下,城头守军伤亡很惨重。”
“敌人攻上宁都城头了,正在和守军肉搏。”
文天祥身子微微发抖,忍不住出言道:“陈大使、楚总督,再不出击,宁都、宁都怕是危险了!”
楚风的脸上全无表情,他深知援兵迟到一刻,宁都城的牺牲就要多一分,宁都军民的血,就要多流许多。
但是,这是战争!
陈淑桢努力压抑着自己出战的冲动,她用眼神告诉文天祥:再等等,请相信楚风的判断。
终于,感觉过了一年那么久,帐外传来仇灭虏激动的声音:“禀诸位大人,各军已运动到位!”
“出战!”当楚风下达命令的时候,陈淑桢一阵旋风似的冲出了中军帐,跨上了自己的战马。
宁都城上的守军,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两天多的连续作战,兵力不足,没办**班作战,休息也是睡在城上打个盹,吃饭也是赶在战事间隙,人人都疲劳不堪。
郭鹞子向敌人咽喉一刀横劈,对面的鞑子低头闪过,一脚踹到他小腹,剧痛中,脚步绊在地上的什么东西,身子往后就倒,手中刀也掉落了。
那鞑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狞笑着一刀劈下,郭鹞子瞑目待死,半晌,头顶并没有剧痛传来,睁开眼睛,才见敌人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胸口穿出一截儿矛尖,钢矛,就持在全身盔甲的那个琉球汉兵队长,叫什么法本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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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章 宁都歼灭战
登上城了,站稳脚跟了,后续的兵上去了!大元朝的淮东宣慰使彻里帖木儿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城中的汉人女子、财产金帛只是小收获,立下捉拿文天祥的头功,才是功业大事!文天祥号令达于江淮,捉住他,几乎等于平定了江淮湖赣,为汗八里的忽必烈汗立下伯颜克临安以来的第一大功!
自己身上有了万户职份,赏了金牌虎符,这次若捉住文天祥,大汗会怎么赏赐?是赏双虎符,还是把都鲁勇号?
突然,异变惊碎了他的美梦。战场西侧的石鼓山麓,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不好,宋人的援兵到了!看声势,至少万人以上!
“呜——呜——”彻里帖木儿的护卫亲兵奉命吹响了苍凉的牛角号,好不容易攻上城的士兵,只得跳下城墙,退到离城百丈以外。
训练有素的蒙古精兵,迅速跳上马,集结成前端稀疏、后面密集的常用阵型。彻里帖木儿也从起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他发现自己已被包围:城北的空地西有石鼓山,东临梅江,东西较窄而南北狭长,西面,石鼓山脚下万余宋军列成了密集阵型,北面,石鼓山与梅江之间的空地,自己逃跑的缺口也被数千盔甲鲜亮的宋军堵住,南面,是城池坚固的宁都,东面,是川流不息的梅江!
李恒麾下铁骑的机动力、战斗力让楚风震惊之余,也在思考如何平安退入闽西的问题,彻里帖木儿的骑兵若是衔尾追击,八千铁骑将是自己步兵的最大威胁,能否生出赣南都是个问题。敌人一人三马奔袭宁都,兵力减少到三分之一,正好给了楚风一个全歼的机会。
文天祥的一万士兵加上陈淑桢的三千兵,从西面石鼓山脚下,以较宽的正面迎击;楚风的汉军和另外两千畲汉义军迂回到北面,扎住这个狭长地带的出口,并向南发展。两面夹击,敌人要么死在宁都坚城之下,要么就得跳到梅江里喂鱼!
彻里帖木儿发现处境不妙:四面没有退路,前有坚城、后有大敌,宋军兵力在自己六倍以上,且不少宋兵穿着精钢盔甲,显然战力不是普通义军可比的。
妈的,我们是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骄子,难道会输给懦弱的宋人?彻里帖木儿咆哮着激励麾下士卒:“勇士们,我们是天生的征服者,宋人虽多,不过是猪羊牛群!草原上的猛虎,会害怕懦弱的羊群吗?”
“不会!决不会!”
“勇士们,”彻里帖木儿弯刀向西一指:“消灭他们!”
蒙古军阵中爆发出狂啸:“成吉思汗英灵同在!”两千多骑,如雪崩般涌向宋军大阵,彻里帖木儿本人,就策马冲在大阵的最前面。
一蓬箭雨从宋军阵中喷薄而出,可惜,只有为数不多的蒙古兵中箭落马。文天祥既没有克敌弓神臂弓,临时征召的军队,也缺乏朝廷经制军队里那么多熟练的弓箭手。
能统帅草原的骄子,本身也必须是最勇敢的战士!彻里帖木儿左手取下顽羊角弓,右手将三棱重箭夹在手指缝里,双手松开缰绳,仅仅用两腿夹住马身,伏在马背上躲开宋军的箭雨,策马一直冲到了宋军阵前十丈之内。
只见他忽的一下从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左右持弓举起,右手重箭在弓弦上一撘,飞快的将弓拉如满月,持箭的手指一弹,弓弦便将三棱重箭圆滑的送了出去,恶狠狠的钉向对面宋军大将的心脏。
陈吊眼正在呼喝着指挥士兵列阵前进,一道寒光恶毒的钉向胸前,他眼睁睁的看着这羽箭撞到胸口,只觉得像被铁锤砸了一下,身子一晃,竟然没有倒下。
彻里帖木儿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崩了出来:三棱重箭专破重甲,在六七丈距离上,便是宋军五十斤重的步人甲也难抵挡,这精钢甲是什么做的,竟然射它不穿?
邹凤、杜浒、刘子俊等同都督府将领,见此也是啧啧惊叹。他们亲眼看见不少重箭射到了畲汉义军士兵的身上、头顶,若是自己的兵,早就躺倒了一大片,换做这些装备琉球甲的士兵,却是丁丁当当的一阵响,箭矢全弹开了,不曾伤到分毫。
幸好,幸好是陈大使的兵顶到了前面!几位将军对视一眼,都有羞愧之色:战前还当这女将军争功,现在才知道,人家是实心实意帮自己减少损失呢!
“射他们手足头面!”彻里帖木儿算是看明白了,汉人这种盔甲,一般弓箭是绝对射不穿的。
蒙古铁骑马术极其精良,一拨射出重箭,就在宋军阵前向左一拨马头,双腿一夹就跑了回去,弯弓搭箭进行下一次冲击。
两千多骑兵,分作了四五波,一波冲过去射出箭,立刻退回后面,第二波接着冲击,射出的箭雨一浪接一浪,一时间竟有无休无止的感觉。
可惜,蒙古兵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们随身带两种弓、两种箭,步战用大弓射轻箭,可以在四十丈外抛射;马上则只能用短小的顽羊角弓,射出的重箭只能在十丈内发挥威力。显然,坚固的琉球甲让漫天抛射不可能有任何效果,即使在十丈内瞄准射击,在颠簸的马背上把弓箭射到敌人四肢头面,蒙古精兵的命中率也不会高。
不断有畲汉义军的士兵倒下,但伤处多在四肢不致命的地方,后面的宋军立刻把伤员抬走,只要及时止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蒙古兵则伤亡惨重。文天祥上万军中挑出了一千弓手,集中全军的强弓利箭,躲在畲汉义军的阵后,向冲击的蒙古军攒射。
蒙古军冲刺的时候,身子伏在马背上,宋军的攒射不能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亡,但负责指挥的杜浒渐渐看出了门道,在一波蒙古兵冲击、射箭完成,扭转马头向侧面退却的时候,正是宋军弓箭发威的好时机!
杜浒指挥着部下,在敌人冲击时羽箭搭弦,敌人射箭我引弓,敌人拨马我射箭。哈,鞑子兵要么侧身要么背对着宋军,完全没有防御力,在箭雨下纷纷栽下马。
“曼古歹!”彻里帖木儿一声大吼,亲兵忙把手中的小黑旗摇动,元军狼狈不堪的退却,但是,眼尖的楚风注意到他们手中的箭仍然稳稳的搭在弓弦上。
彻里帖木儿久经沙场,他很清楚在面对密集结阵、各兵种密切配合的步兵阵时,硬拼对骑兵并不是最有利的选择——骑兵最大的威力在于机动力。
“曼古歹”,在西方又称安息人射箭法:骑射手佯装失败退却,诱使机动力差的敌人追击,蒙古轻骑兵可以在马背上回身射箭,但是对方的步弓手在追击的快速奔跑中却不可能发箭,欧式重装步兵和重骑兵更不可能挨上蒙古轻骑的一根汗毛。
“曼古歹”这种的恶毒战法,其精髓在于把蒙古轻骑兵良好的机动力和优秀的射箭技术结合起来,能够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同时敌人一接近就跑,利用轻骑兵的机动力保持非接触作战,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这样的战法在欧洲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军事史上的奇迹,让整个欧洲在“黄祸”的梦魇下颤抖,今天,在宁都城下,它能再一次展现威力吗?
畲汉义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松动,不少下级军官迫不及待的想冲出去了。
步兵对骑兵,阵型一散,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彻里帖木儿已经在笑了,他在期待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只差一点儿!
在最后关头陈吊眼想起了楚风再三嘱咐的“绝对不能散阵,要稳步逼前,将鞑子压在梅江和宁都城所夹的狭地!”他及时下达命令,收拢了开始分散的阵型。
宋军不但没有上当,反而以密集阵型缓缓前推,将敌人挤在自己大阵和滔滔梅江之间,彻里帖木儿的回旋空间更加狭窄了。
此时,北面的宋军推进到了作战位置,近三千全身钢甲的士兵,组成了一道钢铁的长城,从这道长城之后,十门三斤炮由各炮组推着,进入了有效射程。
如果对方西、北两个军阵会师,则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彻里帖木儿孤注一掷了,他排出了前端锐利的密集阵型——“凿穿”战术,利用骑兵的冲击力,硬碰硬的撕开敌人的步兵阵!
元兵们都把背后的斧头、狼牙棒、弯刀抽了出来;马儿全身汗津津的,打着响鼻,在主人的驾驭下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由人和马组成的矛头成型了,不,似乎最前端还不够锋利,第一排,是并排的两个千夫长,矛头显得有点儿平。
彻里帖木儿从阵后拍马走到了最前,自己填上了凿穿阵型最前端的空位。
他抽刀向天——只要这把刀向下虚劈,两千多名的士兵就会和自己一起冲向敌阵,撕裂他们的防御!
蒙古勇士的眼睛里,闪现出恶狼的凶光,他们紧握手中的武器,准备将对面的宋人砍个人仰马翻。
就在此时,北方军阵中传来隆隆的巨响。这是怎么回事?至少两百丈,难道他们的“小震天雷”能扔这么远?
十枚实心炮弹,让这群蒙古兵领略了生平第一次被炮击的滋味。炮弹携带的巨大动能,把人和马掀翻,而且,炮弹每一次从坚实的地面上跃起,就要再一次掀起血雨。
人和马的肉体承接着火药释放的动能,承接着这种恐怖武器的淫威,曾经在中原大地肆虐的蒙古精兵,也无法抵挡它的威力,炮弹弹跳着前进的路线上,人和马就一串串的倒在血泊中,直到炮弹上的动能释放完毕,静静的躺在地上,或者陷到某匹马、某个人的肚子里。
凡是被炮弹击中的,一概不成人形,或者叫它们碎肉块更为恰当。人和马的血混在一起,人和马的尸体也混在一起,有人的马被击中了,他被冲击力掀飞下马,跌得昏头转向,睁开眼睛,自己骑着的马早就倒在地下,马肚子上裂开脸盆大的洞,肠肠肚肚绞成了稀泥,刺鼻的血腥味和内脏的怪味钻到鼻孔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打起了干呕。
有人抓着头发狂叫,有人呆呆的看着这不堪想像的一幕,还有人吼叫着打马要冲向敌人。
自己亲手训练的精兵,还没打个照面就成了肉泥!彻里帖木儿心痛如绞,他看着北方的敌人,明白若不首先消灭他们,这两千铁骑迟早被那种神威无敌的武器消灭干净,连点渣都不会剩下。
“宋人都是懦夫,他们不敢面对面的和我们蒙古勇士厮杀!冲啊,冲上去杀掉他们!”彻里帖木儿狂叫起来,手下的亲兵跟着他纵马向北方冲去,毕竟是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听到主将的喊声,他们一个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拍马跟了上去。
汉军炮手又打了一次实心弹,便换上了霰弹,石鼓山和梅江之间的空地狭长,鞑子没法迂回包抄,只能正面密集队形冲击,这正是最便于炮火发挥威力的情况。
八十丈距离,还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蒙古骑兵以高速撞上了更加高速飞行的霰弹铅丸。密集如狂风骤雨的霰弹当头痛击,骑阵中立刻爆出十朵巨大的血花,无数人在瞬间去见了他们的成吉思汗。
但比起受伤未死的同伴,他们就幸运得多了。受伤的士兵中弹坠马,脚却卡在了马蹬上,被飞驰的骏马在地上拖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肠肠肚肚稀里哗啦,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暗褐色的痕迹,偏偏手足还在无意义的胡乱挥动……
彻里帖木儿在这一次炮击中丧了命,更有许多未经训练的战马,在大炮发射的巨响下发了狂,又嘶又叫,乱蹦乱跳,骑兵们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把它们制服。
只有不到一半的骑兵能沿着既定路线继续冲击,然后,他们又迎来了六百枚手榴弹的洗礼。
投掷距离三四十米的手榴弹,落地停一两秒钟才爆炸,对骑在马上飞速奔跑的骑兵来说,伤害并不大,问题是,这些蒙古马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烈的爆炸,巨大的响声、爆炸的火光,让更多的马疯狂了。
最终,冲到汉军阵前肉搏的骑兵,不会超过两百人。许铁柱、张魁嘿嘿一笑,命令士兵将长矛斜向前,末端撑在地上。
蒙古骑兵把第一排汉军撞飞,还没来得及撞上第二排,自己连人带马就被串到了长矛上,锁子甲、牛皮甲在冲击的高速下和纸扎没什么区别,长矛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被撞飞的汉军士兵,有一些永远躺在了他们守护的土地上,但更多的人得益于盔甲的保护,吐着酸水,吐着血,摇摇晃晃的重新站了起来。
西、北两个方阵连到了一块,蒙古军的回旋余地完全被限制在宋军和梅江之间,加上失去了主帅,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炮火、手榴弹和钢矛战刀,如机器一样精准而高效的收割着鞑子兵的生命,两个军阵缓慢但势不可挡的前进,一直把剩下的敌人赶到了梅江边。
突然间,就有鞑子扔掉兵器,哭喊着跳下马,跪在了地上。
山坡上的楚风不屑的一笑,原来,在绝对的死亡面前,鞑子也会害怕的。
汉军士兵走过投降的鞑子身前,在文天祥、杜浒等人惊讶的目光中,将俘虏一一送上西天。
陈淑桢更是策马冲上,双剑挥舞不知杀了多少敌兵,一身素白战袍上血花点点,看得文天祥麾下诸将一阵恶寒:今后,可得离这女人远点,玫瑰花美,可惜有刺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3章 代理人战争
瑞金到汀州的山路上,十余万军民组成了长龙,宁都、瑞金两县百姓随着文丞相大军退往汀州,人们含着眼泪,扶老携幼离开了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赣南土地。
忽然,平静的队列中产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满头白发的老人一屁股坐到路边的乱石上,两手锤着腿:“阿唷妈呀!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就让我老婆子死在这儿算了!”
“娘,您不走,我就不走!儿陪你老人家死在这儿。”儿子媳妇跪下了,那儿子也有了三十多岁,带着两个小孩子,一家人抱头哭做一团。
周围的人摇摇头,有好心人道:“你们做个滑竿,把老娘抬起走嘛。”
老太婆摇摇头:“这山路空身走都费力,哪儿抬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儿啊,咱们瞿家三代单传,你可不能让老瞿家断了香火。你们走,你们走!再不走,老婆子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众人一阵唏嘘,想帮忙的也有心无力:好几百里的山路,谁还能抬个人走?鞑子已过了雩都,只要掉队,就必死无疑!
却见一个年轻人,作琉球打扮,骑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过来问话,身边还跟着位漂亮的白袍小娘子,却是骑的枣红色马儿。
见他二位身上衣饰华贵,胯下宝马神骏,便知道是琉球外藩的大官,众人老老实实的说了情况。
“唔,是这样啊,”那琉球公子骗腿跳下马儿,把缰绳送到老太婆的儿子手上,“扶你娘上马,小心点牵着走。”
汉子有点迟疑,不敢去接。
“拿着,快扶老人上马!”那人拿着缰绳塞到他手上,施施然走到前面去了。
“好人、好人长命百岁啊!祝相公和大娘子百子千孙、福寿安康!”老太婆一家人这才明白过来,跪到地上叩谢恩人。
白袍美人面上一红,狠狠的瞪了年轻公子一眼,一提马缰,将他甩在身后。
正巧有汉军士兵经过,知道这些兵不作践老百姓,就有人问他们:“各位将爷,那位是你们琉球什么人呐?”
“呵,跟咱们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啊,那是楚总督楚大人,咱们琉球的这个!”士兵们一竖大拇指,挺着胸、昂着头,一股子骄兵悍将的味道就出来了。
“妈呀,他就是炮炸泉州城、活剐蒲寿庚,兴汉灭虏、保扶大宋的楚大人呐!”
“听说楚大人是天机星降世,专灭鞑虏!”
“没想到楚总督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白面书生。”
“你知道什么?本朝狄青狄武襄就是白面美男子!”
老百姓们一边议论,一边望着楚风离开的方向磕头。这可是宁都、瑞金百姓的万家生佛!还有人大声说:“怪不得,戏文上有韩忠武和梁夫人,今日才知道,楚总督的夫人,却不逊当年梁红玉!”
几个汉军士兵哧的一声笑了起来,那哪儿是什么总督夫人?明明是宣抚闽广陈大使!
楚风听到耳中,生怕陈淑桢尴尬,赶紧加快脚步,抢到了她前面,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前面的陈淑桢俏脸刷的变做绯红,想要骂身边的楚风两句,无奈人家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两人相处尽是霁月光风,不是谈论兵书掌故,就是讲说战略战术,襟怀坦荡至斯。
唉~常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汉青在世,哪有这些闲言闲语?陈淑桢眼睛就酸酸的,不知怎的,看着楚风的背影,忽然觉得就有两分像丈夫的身形。
心头毕剥一跳,赶紧收回了心思,对自己说道:陈淑桢啊陈淑桢,你上阵厮杀不过上报君恩下复家仇,抛头露面论理已是逾越,北虏肆虐事急从权罢了,还胡思乱想些什么?下半辈子便只该做个枯木稿灰活死人!
郭鹞子跟着汉军的一个班,不停的问长问短。宁都百姓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什么才叫做一个人,他已经决定,今后投军打仗,一刀一枪搏个中兴功名,上对得起祖宗,下不负自己这一辈子。
要投军,就得投强军。“陈老哥,汉军每个人都发这么好的盔甲刀枪?”
陈茂进已经向三位年轻人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但他很乐意再答上一百次,“那是当然。楚总督说了,每个战士都是汉军宝贵的财富,是保家杀虏的英雄好汉,要让我们拿最锋利的武器杀敌,要让我们穿最坚固的盔甲保护生命。”
说完这句,他脸上的神色,骄傲自豪到了极点,仰着脸,眼睛望到了天上。旁边几名赣南义军,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看看他牵着的马驮着的盔甲武器,恨不得抢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陈茂进笑嘻嘻的说:“弟兄们不用羡慕,瞧瞧畲汉义军,不是和我们一样装备?只少了手榴弹和大炮。”
“怎么?是楚大人卖给他们的?”
“卖?呵呵,送五千套盔甲武器,还倒贴了万两白银呢!”
“啊?”郭鹞子和几个赣南兵惊得合不拢嘴。乱世中,有枪便是草头王,哪个武将不争兵权、争粮饷、争装备?便是文丞相麾下的几员大将,直到管自己的顶头上司,什么都头、副都头,尚且争个不休呢,这总督好生大方!
“来来来,我跟你们说,”陈茂进四下看看,周围没有畲汉义军的兵,就小声对围拢的几个人说:“咱们楚总督,和他们的陈大使,嘿嘿……”
“哎呀,可惜了!真正可惜了!”几个赣南兵叫起了撞天屈,“咱们文丞相有位千金,闺名唤做柳娘,我等虽然没福瞧见过,只听人说是国色天香。若是没被鞑子捉去,丞相做主嫁与楚总督,怕不有盔甲万套、白银十万!”
几个兵嘿嘿一阵淫笑,“想不到,楚总督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却这般贪花好色。”
郭鹞子脸一板,沉声道:“你们几个泥腿子晓得什么?戏文上唱的明白,唐朝李药师有夜奔的红拂女,本朝韩世忠有击鼓战金山的梁红玉,自古英雄爱美人,咱们总督大人英雄了得,自然得有几个美人来配他!”
几个人说笑之际,听得前面队官许铁柱、张魁传来号令:军事装备一律自行携带,腾出缴获的战马,将马借给百姓乘骑、驼东西。
彻里帖木儿一人三马奔袭宁都,带过来的马足足八千匹,打仗死伤了两千,完好的还有六千,自然全便宜了楚某人。
奇怪的是,一向爱民如子的总督大人,却下令不许借马给百姓,军人亦不准帮百姓搬运东西。汉军令出如山,尽管不理解,也必须执行,士兵们见着百姓辛苦,毫无办法。
及待过了瑞金十里,楚总督方才下了这个命令,士兵们把马背上的东西拿下,牵马帮百姓驮运东西,军民欢喜,无数人跪在地上高叫“楚总督高侯万代”。
在文天祥中军帐中,楚风听得外面呼声,坏坏的一笑。
为政者不能仅有同情心,还得有点小权谋。出宁都时,陆猛就提议用马帮百姓搬运,楚风想到了唐浩和咸菜坛子女孩的故事,若是一开始就用马帮百姓搬运,恐怕不止咸菜坛子,百姓们连磨盘都舍不得丢掉,马儿迟早得压垮。那样一来,这十万军民也不消走了,直接等着鞑子铁骑来砍脑袋吧!
不许军队马匹帮忙,每天坚持四十里行程,连续几天百姓们就不得不把笨重而价值低的东西扔掉,这时候再让军马帮他们驮运,既得民心,又收快速赶路的实效。
“楚总督拿缴获的战马搬运民物,甚得民心呐!”刘子俊酸酸的来这么一句。虽然宁都大捷主要是陈、楚二人出力,但我们好歹也流血牺牲了,姓楚的二话不说就把六千匹战马全揣兜里,丞相大人也不发一言,真真叫人丧气。
楚风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笑不答话。
等麾下诸将到齐,文天祥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说:“楚总督前日与本相说了个方略,本相今日便召集诸位,议一议将来该当如何。楚大人,请吧。”
楚风走到帐中地图前,手掌撑开在赣南、闽西、粤东三个地方分别按上一按,三地正好成品字型:赣南在北,闽西居东,粤东在西。
诸将看着地图,眼睛就渐渐的亮了起来。
“本来与朝廷议定的方略,是以武夷山、南岭为战线,赣南是居中防守的一环,则闽广全为我安全的大后方。
现在赣南已失,但敌人要从赣南进闽广,必由闽西入闽,或由粤东入广。闽西、粤东俱是山地、丘陵,而且靠海,完全可以和鞑子铁骑周旋一番,若将来积蓄力量,可由两地分路进兵,再图赣南,兵锋略江淮两湖,则天下事尚有可为。
陈大使麾下客家兵、畲兵都是闽西人,正好在此一番作为。汀州城池高厚地势险要,可以据守,且我从漳州、龙岩、莲城到汀州建立了补给线,兵、粮、器、饷都可以从海上经这一路运来,汀州外援不绝,则必定万无一失。
文丞相兵下粤东梅州,梅州北上可直抵赣南,东向则和陈大使的闽西连成一片,便于双方协同,南下经潮汕便通海,同样可以建立海上补给线。”
刘子俊有点失落,“便有补给线又如何?在赣南行朝尚且不发粮饷军器,退到梅州便有了么?”
“朝廷有朝廷的考虑,不过我琉球汉军愿助丞相一臂之力!”楚风一句话震得将军们瞪大了眼睛,“此次缴获的战马,分丞相一千五百匹,我在汀州存有盔甲武器千套,也送与丞相,另有白银一万助饷。今后丞相但有所需,琉球随时从海上运来!”
千套盔甲武器、万两白银军饷!惊得帐中人面面相觑,只有文天祥事先知道,摸着胡子,笑呵呵的不说话。半晌,刘子俊才反应过来,忽的一下拜倒在地:“楚总督公忠体国,刘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才知楚大人一片赤子之心!请受刘某一拜!”
楚风慌忙扶他起来,心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助人亦是助己嘛!琉球最需要的是时间,每拖一天,它和元朝的实力对比就拉近一分,你们打生打死,也是在为我赢得发展时间呐。
琉球的优势,不是战斗力,而是生产力。汉军的战力,基本来源于琉球强大的工业生产力量。
如果过早的把琉球拖入和北元的全面军事对抗,就不能快速提高生产力、壮大自己的实力。倒不如琉球出钱出枪,文天祥、陈淑桢出人出力,双方各展所长,和北元大干一场。
这种事情,二十世纪美苏争霸时期,在越南、阿富汗、非洲屡见不鲜。
它叫做代理人战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4章 朝堂上的阴谋
到得汀州,这十来万军民终于松了口气。
兵科坐镇漳州,一个多月里往汀州运来许多粮食军器银钱,一部分给文天祥、陈淑桢做军用,一部分发给赣南逃出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得到了百文铜钱、三斤米、一斤鲸油、一斤海盐。
右丞相、同都督诸路军马事文天祥,闽广宣抚使陈淑桢,琉球总督楚风,三人联合上表朝廷,先自请赣南大败丧师辱国之罪,然后讲了退守闽西粤东,互为犄角之势,徐图进兵赣南收服失地的方略。
汀州至泉州一千余里,宋朝的五百里飞骑急报,在山地、丘陵一天也就跑个三百里,来回七八天。
第九天上朝廷旨意传到了汀州:各部公忠体国、将士用命,虽不能保守赣南,毕竟救下许多百姓,且空坑、宁都两场大捷,实为国朝三百年所罕有,内振人心、外慑不臣,为当世之殊勋。文天祥加少保、信国公,陈淑桢晋为闽广经略安抚制置大使、便宜行事,楚风授通侍大夫、柱国,如奏章所请,各部分驻闽西粤东,许就地征集粮饷军器。
楚风拿着圣旨琢磨,明白过味来,就地征集粮饷军器,这条就是叫你们自个管自个,我朝廷是没钱发饷啦。
文天祥的少保、信国公,自己的通侍大夫、柱国,要么是封爵要么是勋官、散官,没有一点实权,倒是陈淑桢的实权大了许多,在闽广一带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文武悉听节制——大约是朝廷觉得她一个女人,没什么野心吧。
而且,这官儿封得也挺有意思。安抚制置大使实权虽重,还得听都督诸路军马的调遣,文天祥自然能指挥得动陈淑桢;朝廷却给她加个便宜行事,简直是摆明了说:陈大使你自己做主,别听文天祥的!
这哪是要两部军马互相配合啊,干脆是让他们互相监视、互相拆台!
不过朝廷这番良苦用心完全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陈淑桢的老爹陈文龙,与文天祥前后考上的状元,两家私交甚好,陈淑桢以侄女自居,怎会不听文天祥的号令?
这些天,汉军帮助文、陈两部整训军队,修葺汀州城防,把这里打成铜墙铁壁一般。蒙古军没有火药的帮助,以襄阳打了六年,钓鱼城坚守三十六年的情况看,鞑子要正面进攻打破汀州,基本上是做梦。
圣旨一到,文天祥立刻遵旨拔营,和陈楚二位依依惜别后,经由汀江南下上杭、梅州,经略粤东去了。赣南过来的十万百姓,子弟在他军中的,也跟着去梅州,其余的就由陈淑桢在汀州莲城安置下来。
从到汀州开始,一连十多天,雩都、赣州的鞑子没半点动静,汀州坚城,陈淑桢守军甲坚矛利,身后有莲城、龙岩直达漳州海滨的补给线,四周崇山峻岭间还有大大小小上百个畲人、客家人寨子,全是畲汉义军的家属族人,陈淑桢可以一呼百应,形成了大纵深全方位的防御体系,赣南鞑子真正不能越雷池一步了。
见汀州可保无虞,文天祥走后第五天,九月十二日楚风就准备领军南下,沿来路回琉球,就在此时,接到了行朝十万火急的军报:
克泉州后,七月二十四日张世杰兵进福州,此前宋朝福建制置使王积翁、知福州府王刚中,投降元朝做了福州路总管、福州府知府,二王实为墙头小人,见宋军势大,就暗中和张世杰书信往来,说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鬼话。
张世杰是个赤胆忠心的直肠子,哪里晓得两人心怀鬼胎?兵到福州,二王献城,张世杰还当他两个是好人,留两千淮兵驻防福州,自己领兵溯闽江而上,按照预定计划巩固以南剑州为中兴的山地防御,并让部下高日新领兵取邵武军。
八月二十日,福建道宣慰使、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万户莽古泰,元帅刘深领兵从两浙到建阳一线,和张世杰相持。九月二日,唆都令莽古泰、刘深虚张声势牵制张世杰,自领铁骑绕道古田下福州。
此时,若王积翁、王刚中能坚守福州,则张世杰回兵一击,唆都前后坚城不下,后有大敌追来,必然大败亏输。无奈二王实在是软骨头,对唆都畏如虎豹,立刻就开城投降,又翻过来说自己和宋朝是虚与委蛇。
这事做得太不地道,翻来覆去投降跟墙头草似的,后来元帅刘深上表弹劾二王,“刘深言王积翁尝通书、投降于张世杰,积翁亦上言兵单弱,若不暂从,恐为合郡生灵之患,帝原其罪。”忽必烈出于招降纳叛的打算,最终没有治二王的罪。
唆都兵进福州,可怜那留守的二千淮军全部殉国成仁。此刻后路、粮道断绝,张世杰大军陷入被前后夹击的窘境,只得由尤溪、德化山路,逶迤退回泉州。
福州、南剑州不保,则依托武夷山的防御计划全盘失败,鞑子随时可以海陆并进,由福州下泉州。朝廷慌了手脚,只得飞马来招楚风入朝,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汀州城头,望着远去泉州的一行人马,陈淑桢既松了口气,又担上了心事。松了口气,是为的楚风远去,省得别人乱嚼舌头;心事是想,此去不知朝廷有何打算?
泉州行在,城内外乱纷纷一片,闻得福州得而复失,张枢密退兵回泉,市面上顿时谣言四起,百姓们口中鞑子兵今日到了兴化,明日过了仙游,城中一日数惊。
民间乱,朝堂上更乱。
“楚某人身为番邦,结交外臣,其意在何为?”陆秀夫拿着文天祥、陈淑桢、楚风三人联名的奏章,正言厉色的质问陈宜中。
杨亮节似笑非笑,苏刘义冷眼旁观,陈宜中只得应道:“楚某番邦小国,能有什么大志?圣人有经权之变,如今山河残破至斯,大宋的祖制变一变,也是没奈何的事情。”
殊不知陆秀夫最看重祖制,在船上时尚且“俨然正笏立,如治朝”,怎容得陈宜中虚言推诿?又道:“大宋祖制,岂可轻言放弃?便不说这般,便是楚某没有狼子野心,如今行朝不退往琉球,却往何处去?占城?三佛齐?丞相可说动一处么?”
陈宜中面上一红,神色大窘,方才陆秀夫、张世杰联名上奏,要削楚风之权,行朝退往琉球。
这不是鸠占鹊巢的计策吗?太也下作了点。但要知道,陆张是大忠臣,他们忠的是宋,不是琉球,在那个时代,国家民族和朝廷皇帝,往往就是同义词,为了官家朝廷,大忠臣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宜中本能的觉得这个办法不妙,千万别偷鸡不成倒折一把米,控制琉球的计划不成功,倒把楚风从朋友逼成了敌人。但对占城等藩国的联系一向是自己负责,去年形势最坏时,行朝曾作过逃亡占城的打算,却被对方一口回绝,现在陆秀夫又搬出这码事,辩才无碍的丞相大人,也无法反驳。
想了想,陈宜中又道:“张枢密,这泉州行在,当真保不住了么?”
“若是山地作战,末将无论如何要和唆都拼上一拼!”张世杰无奈的朝小官家、杨太后拱拱手,“泉州四野开阔,几座小山不过数十丈高下,根本无险可守啊!何况,末将手下,全是水军,陆战并非所长……”
陈宜中皱着眉头,“琉球好歹是大宋属国,我们这般作为,怕冷了天下人心呐!”
“大不了封那楚风高官厚禄,若是他真有一颗忠心,便将琉球基业做大宋复国的基础,有何不可?将来丹书铁券、封王封侯,甚至将大长公主嫁给他,天下人还有什么说的?”陆秀夫侃侃而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琉球自不例外。”
陈宜中摇着脑袋,觉得还是不妥,“便退守海上,或者往粤东会合文天祥,在潮汕、梅州一带徐图恢复,也比这个计策好。”
哼,和文天祥会师?那人手握重兵,仰天下人望,从鞑子军中不清不楚的逃回来,又和楚某勾勾搭搭,焉知不是又一个曹阿瞒、秦谬丑?陆秀夫见此情形,也顾不得了,一咬牙,跪下朝上奏道:“微臣有本要参。”
杨亮节等人大奇,陆秀夫此时要参谁呢?
“臣要参陈丞相,容纳楚风等人假名冒贡之事!”陆秀夫此言一出,陈宜中就知道要糟糕,待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陆秀夫当初审过刁老鼠、“琉球王”阿泰,供词还一直留在手上,此时呈了上来,上面原原本本的说了,琉球居民,多是临安逃出的匠户,楚风本系海商,掌握实权,阿泰纯属傀儡云云。
这份奏章一出,杨亮节等人望着陈宜中嘿然冷笑,此前听陆秀夫说那琉球隔海数百里,易守难攻,又工艺发达,造得武器盔甲和大炮,就有点动心,此刻挑明,那里本就是大宋遗民所建,与本土何异?收回朝廷,自是理所当然。
陈宜中摇着头苦笑,刘黼虽然想帮老同学一把,只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杨太后缓缓启口:“妾身妇人,军国大事全凭陆先生做主。”
陈宜中心头一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5章 鸠占鹊巢
楚风只带了法本和五个尖兵,一人三马,除了晚上休息一会儿,几乎全天快马加鞭赶往漳州。
赣南取得的两次胜利,都是充分利用山区地形的结果,这更让楚风坚定了防守武夷山、南岭,尽量避免在平地和鞑子对战的思路。
如今福州已失,由福州沿海下蒲田、泉州、漳州这一路,全是沿海地形,即便有几座小丘也甚是低矮平缓,鞑子铁骑沿路冲杀势不可挡,杭州新治的元朝水师,还能利用水路运兵,宋军实在无险可守。
一旦这几座沿海城市被打破,则粤东、闽西的文陈二人,北有湖广、赣南、两浙大敌,南有唆都占据沿海城市切断海上补给线,他们是绝对坚持不下去的,两地数十万军民就全被包饺子了!
为今之计,只有尽全力保住泉州,再沿海一路北上硬打福州,只要福州一下,就又把战线推到了南剑州、屏南一带的闽北山区,可以和鞑子慢慢周旋了。
离开汀州时,就让陆猛率军回师漳州,准备投入泉州、福州大战,到漳州后,和驻节于此的兵科会合,楚风又急调休整了近两个月的钱小毛带队从琉球直赴泉州,自己率兵科和钓鱼岛号也赶赴泉州。这样,琉球本土就只剩刚招的两百新兵和刘喜手下的警察,再加一条太平岛号炮船作为防守力量。
为了将战线推回闽北山地,楚风简直是孤注一掷了。
九月十七日,楚风乘着钓鱼岛号炮船,偕兵科长侯德富、民政科副科长统帅部参谋李鹤轩、水师统领侯德禄,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泉州。刚上陆,他就带着法本往宫中觐见,其余人留在船上等钱小毛带兵从琉球过来。
昔日蒲府的花厅,现在行朝的朝堂,楚风刚进去就被陆秀夫引进了偏殿:“官家偶感不适,御前军议推迟一会儿。楚大人风尘劳顿,请歇息片刻。”
不虞有诈,楚风进了花厅侧面的厢房,陪着喝了一盏茶,陆秀夫便借口还有公务,道声“失陪”,匆匆告辞而去。
到此,楚风还在心忧战事,根本没注意反常的情况,及待厢房门口站上几名带刀侍卫,方才发觉不妙:日,陆秀夫玩的哪一出?
抬脚要走,门口侍卫拦住:“行宫之中,外臣不得擅自行走!”
楚风笑嘻嘻的道:“如果我要四下转转呢?”
侍卫将腰刀抽出半截:“格杀勿论!”
日了,大敌当前还玩啊?陆秀夫,你们别把自己玩死了!楚风若无其事的坐回椅子上,心里把陆秀夫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三四个宫女进来,上好的贡茶,一杯一杯续上,樱桃蜜饯、栗子糕、金华火腿、蟹黄酥,七八个碟子排得整整齐齐,楚风赶路也饿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吃个饱。
行朝海上漂泊一整年,宫女也多是在福州等处新招的,规矩自然比不得临安皇宫,见楚风狼吞虎咽,几个宫女吃吃的笑起来,小声的议论道:
“这就是炮打泉州、千里援赣南的楚总督?都说他是天杀星下凡来保大宋,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呵呵,上次娘娘叫我到宫外买胭脂水粉,街上听人说他面如冠玉目赛朗星,今日一见,不过是个常人相貌,白净斯文些罢了。”
“瞧你说的,我看呐,是你动了春心!人家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爷,有你的份?做梦吧!”
楚风假装专心对付茶食,支起耳朵把这些话听了个明白。大长公主,驸马爷?这么说是要把赵筠嫁给我了,可陆秀夫又何必装出这个样子,把我软禁与此呢?
正在挠头,直学士院礼部尚书陆秀夫居首,国舅杨亮节、枢密副使张世杰、殿前司指挥使苏刘义跟在后面鱼贯而入——除了陈宜中和他的死党刘黼,朝中重臣就来齐了。
陆秀夫一个眼色,几名宫女半蹲福了一福,一溜烟的走出门外,带刀侍卫又横过来堵住了门口。
楚风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到桌上,“诸位,请坐。”
杨亮节脸上怒气一闪,他身为国舅,谁敢不给三分面子?当初秀王就是和他言语争论,被气得孤身出镇处州的,见楚风站也不站起来迎一下,一股无名火直冲上他顶门心。
张世杰心眼比较直,总觉得这事有点对不起楚风,此时赶紧打哈哈,招呼众人坐下。苏刘义和楚风不熟,说不上话,杨亮节生气不愿意开口,就朝张世杰看看,张世杰觉得心中有愧,有点不好意思,又看着陆秀夫,几个人互相看来看去,都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诸位大人,请楚某到这里干坐着,总不会是演哑剧吧?”楚风冲陆秀夫拱一拱手,“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省得在下费心思胡乱猜疑。”
迟早都要挑明,陆秀夫心中忠君的意气发作,也顾不得许多了,正言厉色的道:“楚大人,如今福州已失,唆都、莽古泰、刘深大军蜂拥云集,福州至泉无险可守,行朝已决定入海暂避锋芒。”
什么?!楚风大声反驳:“沿海一带几经反复,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文丞相、陈大使保守粤东闽西,汀州如铜墙铁壁,鞑子决不可能逾越一步,我们只须全力反攻福州,就能在闽北山地和鞑子打拉据战,那时候民心在我、地利在我,天下事尚有可为。若是再次下海,则文、陈的粤东闽西不能保,沿海城市尽落鞑子手中,行朝又向何处去?”
陆秀夫板着脸道:“这便是要和楚总督言明的事了。行朝准备退入琉球,守则有海峡天险可保万全,攻则以水师袭扰八闽沿海,号令闽广。”
楚风大惊,这才明白了行朝的鬼主意,竟然是要到琉球鸠占鹊巢!且不论自己的权位,便是行朝诸公的气量格局能容得下琉球全然不同的工商社会制度?历史上行朝二三十万军民尚且坏了事,到琉球就能兴复?恐怕结果是把琉球也搞得一塌糊涂,大家完蛋了事。
不,绝对不行!楚风干脆挑明了说:“琉球制度风俗不同中原,行朝去是没问题,不过必然是客军身份……”
杨亮节眼睛望着天花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哼,此刻楚总督还要欺瞒我等么?陆大人早已查明,你们琉球就是临安逃出的匠户所建,一群莠民而已,说什么海外藩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陆秀夫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琉球既是我大宋遗民,自然是我大宋疆土。行朝不治你冒贡之罪,已是天恩高厚,难道竟要割据一方,置君父于险地,岂不是悖逆不道、狼心狗肺了么?”
楚风只觉得一阵虚弱无力,知道再说不过这位大忠臣花岗石脑袋,只得强打起精神从另一面辩道:“如今的局面,是泉州城中二千五百淮军、赣南数万义军,文丞相、陈大使麾下用命打下来的,说放弃就放弃,置牺牲将士于何地?我琉球有大炮,另有两条炮船,每船装炮三十门,沿海野战、攻城、海战,犀利无敌,以此助战,打下福州并非痴人说梦,陆学士,各位大人,”楚风站起来做了个团团揖,“楚某非为个人权位,只为汉人江山社稷着想,求各位放手一搏,如若福州不下,琉球便接纳行朝!”
楚风这番话说得剖心沥血,杨亮节看出他确是肺腑之言,当下便有些意动。
前些日陈宜中专权,姐姐杨太后随时都是一句“妾身妇人,军国大事全凭陈先生做主”,这次好不容易陈宜中失了风,姐姐那句老生常谈却是把陈先生换作了陆先生,自己一个国舅始终抓不到实权,虽说疏不间亲,姐姐心向着自己,毕竟手中没权不自在啊!
如果支持楚某人打下福州,则局面又为之一变,恐怕陆秀夫也没脸抓权了,到时候自己这个响当当的国舅爷不出来理事,行朝还指望谁呢?
想通此节,杨亮节又变了个调子,翻过来帮楚风说话:“楚大人所言有理,若是打不过唆都,攻不下福州,咱们再出海入琉球,也不迟嘛!”
张世杰无奈道:“弃泉入琉球的命令,便在方才楚大人进宫时发了出去,如今,恐怕军心浮动,战无可战了……”
陆秀夫也冷冷的道:“而且,方才我禀报太后、官家,为策万全,两宫已先行出宫登上了御舟。”
姐姐和侄儿出宫登船,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杨亮节大怒,跳起来指着陆秀夫鼻子骂道:“宫中事,怎可不与我商量便擅自做主?陆君实,你忒也目中无人了,独断专行,难道要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吗?!”
陆秀夫面上铁板一块,“只怕下官并非曹孟德,而国舅要学汉朝的例子呢!”
有汉一朝,外戚专权飞扬跋扈,陆秀夫此言直指杨亮节这个当朝的国舅爷,气得他两袖一摔,噔噔噔冲出门,多半是找姐姐告状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闹内讧,楚风摇头苦笑。
陆秀夫却当他无计可施了,威逼之后又来利诱:“楚总督不必郁郁,行朝到琉球后,决不亏负!丹书铁券、封王世袭,都是大宋朝三百年未有之恩遇,便是大长公主,也要下嫁呢,楚总督一门富贵,与国同休。”
说罢就让人拿出早已做好的丹书铁券,封吴王的圣旨,赐大长公主下嫁的太后懿旨。
楚风嘿嘿冷笑:丹书铁券,这玩意有用的话,柴进是怎么被逼上梁山的?异姓封王,在大宋朝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136章 尔虞我诈
朝堂往外一进院子里,法本眼观鼻鼻观心,小半个时辰站得纹丝不动,远看还以为他是泥雕木塑的一尊人像。
小小一个尖兵队长是没资格走进朝廷大殿的,楚总督入内议事,他便在外等候。
四名带刀侍卫从殿上出来,为首的人朝法本拱拱手:“这位将军,楚总督有事要与你说,我等奉命带你过去。”
法本潜心佛学二十年,虽不至于练成什么天眼通、他心通,但别人只要作伪说谎,表情眼神细微的变化,却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侍卫一开口,他就立时知道楚总督多半要糟!
进第一重宫门,随身的宝剑就卸下了,此刻赤手空拳,而对方四个人也是武艺出众的侍卫,人人右手看似自然的下垂,却恰恰放在了腰刀柄旁边,骤起发难,自己可不是对手。嗯,要智取!
“嗨,我家总督也是,宫中能有啥事?就有事我个粗人也不懂嘛。”法本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跟着他们往殿后走,故意装作个粗鲁汉子,叫他们放松警惕。
那四名侍卫站在法本四面,前后各两个,无形中把他围在中间。见法本并无异动,此时也松了口气,恨他废话多,个个板着脸装没听见。
法本也不管他们搭不搭话,自顾着说:“……我家总督,嘿嘿,本事大得很,造的震天雷,能把这么大个山炸平。”说话间,他伸出两手比一座山的大小,此时正在上台阶,忽然他脚下一绊就朝前倒去。
后面两个侍卫待要扶他,却见他伸出的两手在前面两人腰眼上一擂,身子就从他俩之间窜了出去,后面有个人手疾眼快,伸手往他肩膀上抓去,哪儿来得及,嘶的一声扯下块衣服,法本早窜出去两三丈了。
“抓刺客!”好几十个侍卫围追堵截,无奈宫中惯例,要么是殿前司押殿兵拿长枪大戟站班,要么是御前侍卫佩刀佩剑护驾,宫闱之内并无强弓劲弩,只能拿着刀剑跟在法本屁股后面追。
法本早就看准了退路,花厅侧面和回廊之间,开着扇小门,一道丈二高的夹墙,直连到丈五高的院墙。他一路狂奔提速,到两堵墙相夹的墙角,忽的跳起,左脚在院墙上一点,右脚在夹墙上一蹬,身子嗖的一下窜了起来,头顶离那夹墙的墙头只剩尺多高的距离。
正当身子蹿到最高要往下坠的时候,两手一探搭上了夹墙的墙头,憋着口气一用劲儿,就爬上了墙头。
有侍卫急中生智,用长剑向上掷去,法本嘿嘿一笑,这是咱的老本行来了!他一个海底捞月接住长剑,猛的朝下扔去,只见青光莹莹如电,夺的一声响,剑尖和地面青石相撞激起点点火花,再看位置,正好钉在那个掷剑的侍卫两腿之间的地上,险些儿把他命根子削掉,只吓得那人直打哆嗦,脸色煞白赛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佛爷爷今天不杀生,留你条小命!”法本长笑着翻过外墙。
领头的侍卫叫道:“追,上去追啊!”
“禀曹大人,这南方城里,外面都是七折八拐的小巷子,这会儿追出去,人都不见影儿了。”
那曹大人懊恼的说:“妈的,要是在临安皇宫,三丈高的萧墙,我看他跳不跳得出去!”
几个侍卫低声咕哝道:“还说什么临安,连泉州都保不住了。”
王朝末世,士气低落至此,听说放弃泉州,侍卫们也人心浮动不想卖力。曹大人只得派些人假模假样的出去追赶,自己垂头丧气的回去复命请罪。
身后的侍卫还在和那差点没了命根子的家伙打趣:“葛兄,可惜了,刚才那一剑偏上点儿,您就和童贯、梁师成、董宋臣一个样了。”
“那可好,咱兄弟都要靠葛公公提携。”
身后葛公公、葛伴伴的叫声响成一片,内班侍卫竟松弛到如此地步!曹大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天空,乌漆麻黑的像个锅底扣在天上,叫人胸口闷得慌。
这大宋朝,还有救么?
听到外面一片声的叫“抓刺客”,楚风就知道肯定是等在外面一进院子的法本闹了起来,陆秀夫,你敢伤我琉球一人,管你什么忠臣不忠臣,老子叫你喂王八!
楚风眼中凶光毕露,陆秀夫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念一想,要拿稳琉球,楚某人如果配合就能事半功倍,又软语道:“楚总督大可不必如此。老夫行事全是对大宋的一片忠心,今日多有得罪,将来到吴王驸马府上负荆请罪。另外一层,便是不看老夫薄面,瞧着大长公主的份上,总督何去何从,也该有所决断了。”
陆秀夫说得十拿九稳,莫非赵筠也被他们软禁起来了?又是封王又是丹书铁券,看来行朝对控制琉球这样一个偏远海岛并没有多大信心,亟盼自己的合作,转圜的余地还是有的,只是须见见赵筠。
“说什么丹书铁券,焉知是不是真的?我要见一见赵筠,方能放心。”
到底是少年人,贪爱美色!陆秀夫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泉州城西南,晋江港口。
炮船上的琉球诸位军官,莫名其妙的看着一队人打着仪仗,匆匆登上了百丈外的御舟,没多久,御舟上就升起了代表皇帝的龙凤旌旗。
官家离岸登船,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来反攻福州吗?
侯家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忧色,而李鹤轩嘿嘿冷笑着回了自己舱房。
不一会儿,有个公鸭子喉咙在码头上叫道:“琉球番官侯德富、侯德禄、李鹤轩接旨!”说罢就要带着五六十个侍卫登船。
船上人只道奇哉怪也,以前朝廷有什么旨意,都是直接下给楚总督,今天怎么直接给我们下旨?完全不合宗藩体制啊!
“琉球军令,未经统帅部允许,除本船船员外任何人不得登船。”侯德富笑嘻嘻的在船头上一拱手,“想必各位知道周亚夫细柳营之故事,不要为难下官。”
码头上的人立刻喧哗起来:“妈的,宣旨还要推三阻四,你们敢抗旨不遵么?!”
侯德富嘿嘿一笑,在弟弟耳边耳语几句,侯德禄便到舱中去了,不一会儿,钓鱼岛号起锚升帆,竟然离码头更远了,船舷侧对着百丈外的御舟。
“我琉球军法森严,违令要掉脑袋的,若是传旨,一人到我们船上就是了。”
传旨的还是老熟人,钱喜福钱太监,“这般加官晋爵的旨意还要推三阻四,这帮琉球人,都是得了失心疯的,”他一边嘟哝着,一边乘着小艇,辛辛苦苦爬上钓鱼岛号。
这些人呐,香案也不摆,乐器也不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跪下接旨,钱太监知道琉球人不通礼法,只得展开圣旨宣读:
“敕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故为中华之共主。尔琉球之人,有兴复之功,克勤克俭、用功用命……授侯德富知琉球府事、光禄大夫,侯德禄琉球军指挥使、翊卫大夫,李鹤轩琉球宣抚判官、太中大夫。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侯家兄弟、李鹤轩接了圣旨,打发走钱太监,三人脸上阴晴不定各自回舱。
片刻后有亲兵敲响侯家兄弟的舱门:“李大人请二位到他舱中一叙。”
来了!两兄弟对视着嘿然一笑。
“来来来,请坐,请喝茶。”李鹤轩谄媚的笑道:“侯知府、侯将军,二位一文一武,倍受朝廷荣宠、简在帝心,将来开府建衙扶摇直上,还望提携兄弟一把啊!”
侯德富端起茶碗,君山银针的味道十分香醇,侯德禄则板着脸道:“李大人说笑了,我兄弟全靠楚大人提拔,方有今日之荣耀,你我俱是楚大人属下,自该互相提携。”
“只怕……只怕如今的朝廷,和楚大人不是一条心呐!”李鹤轩说完,抬眼盯着侯家兄弟,看他们有何反应。
侯德富放下茶碗,“事到如今,我平日里瞧着李大人也不像个大宋朝的忠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
我家世袭武职,爹爹为李庭芝大帅麾下统领官,一辈子替朝廷卖命,是个什么下场?先是早些年被贾似道贾老贼弄那打算法,军饷军粮本就不足,勒逼着将官们赔得倾家荡产。这且罢了,家父在襄阳城下为国尽忠,只因为吕文焕开城投降,朝廷便说家父也是从贼的叛逆,害家母带着兄弟,逃到临安外公家避祸。这般朝廷,咱便是有一颗忠心,却犯不着卖给他!”
侯德禄也瓮声瓮气的道:“要说忠心,千百年谁比得过狄武襄、岳武穆、宗泽宗爷爷、韩世忠韩蕲王?他们是哪般下场?李大人不要错了念头!”
“哈哈哈哈,”李鹤轩一阵长笑,霍的站起身来,“两位说的是,大宋三百余年,到如今气数已尽。李某痴心妄想,要随着楚总督做个凌烟阁上标名姓的开国元勋,决不做那风波亭上的一缕忠魂!”
侯家兄弟相视一笑,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的软甲,又从怀里摸出匕首扔到地上,推开门,喝散外面全副武装的十多个水兵。二人哈哈笑道:“亏得李大人没有错了念头,否则我兄弟难免得罪了。”
“原来贤仲昆早就是琉球的忠臣、大宋的叛逆,李某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提前做了点手脚,”李鹤轩从怀中摸出个玉石盒子,拈出两颗异香扑鼻的药丸,“方才为防着两位做出对不起楚总督的事情,不才往茶水中添了点料,若不吞下解药,三刻后就要毒气攻心。”
“你!”侯家兄弟抢过药丸吞下,苦笑道:“李鹤轩,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李鹤轩拱手长揖:“谢二位夸奖,方才二位不是预备一言不合,便要将在下乱刀分尸么?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三人同时狂笑起来。
船上的水兵、炮手只觉得莫名其妙,三位大人,为何笑得这般淫荡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7章 劫驾
“陆秀夫,你、你真是个大忠臣呐!”见到楚风,赵筠才明白为什么杨太后会突然下懿旨将自己赐婚下嫁。
“今日是逃往琉球,拿我嫁给楚总督;假如不是琉球,而是逃往占城、三佛齐,便要我嫁给占王、三佛齐土王?父王啊父王,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同朝为官的这些人,是个什么嘴脸!”
赵筠恨声冷笑,杨亮节、陆秀夫、张世杰、苏刘义、陈宜中,父亲的死,这一班人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人人手上都沾着父王的鲜血!
可怜刚刚从处州起回父王骨骸,下葬还不到半月,这班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赵筠此刻,对朝廷再无半点感情。
被赵筠喷着火焰的眼神扫过,陆秀夫、苏刘义、张世杰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眼神相碰。他们知道,秀王的死,当时自己就算没有推波助澜,也是袖手旁观了的,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他女儿头上,真真是羞愧难言。
楚风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时不时吃点东西,看这几个正人君子们怎么答话。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一个武人、一个熬成武人的进士,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无话可说;陆秀夫则抱着死忠,手指心口,硬着头皮道:“大长公主殿下明鉴,陆某出此下策,绝非个人名位,全在这里对大宋的一点忠心。殿下世代天潢贵胄,荣华富贵与国同休,当此危难之际,若能挺身而出,则上对得起故秀王的谆谆教悔,全他忠王名节,是为殿下之孝;替朝廷和戎靖边,是为殿下之忠;行朝与琉球不起兵戈,百姓免于涂炭,是殿下之仁;两宫巡狩琉球利于兴复大业,为复兴列祖列宗江山社稷而行此,是殿下之义。行一事而忠孝仁义四德全也,殿下何乐而不为?”
赵筠双目通红,失声道:“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咱们大宋又沦落到要靠女人保全的境地了!好一个三百余年江山,好一班忠臣良将呐!”
说罢回首对楚风惨然一笑,语声中有了诀别的味道:“楚兄,小妹今日不让你为难!”突然从头上发髻拔下支金钗,顶在自己喉咙上,只见那钗四五寸长,前端锐利、两边开刃,哪儿是金钗,竟是柄小小的鱼肠剑!
一个养在王府深闺中的公主,竟会如此烈性!陆秀夫等人面面相觑,殊不知,蒙元屠刀下从容赴死的秀王,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懦弱胆怯呢?
“放楚风走,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反正你们逼死了父王,也不在乎再逼死一个孤女!”
张世杰、苏刘义脸上涨得通红,殉国忠王的遗孤,被逼到这般境地,算个什么事?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秀夫面色煞白,想要呵斥卫士上前,又顾虑着真逼死了公主。有宋一朝,虽然宗室一般不拿权,但朝野最重尊卑礼义,赵筠是册命的大长公主,当今官家的皇姑、杨太后的小姑子,她要蛮做,漫说官家不能拿她咋的,就是身为嫂嫂的杨太后,也担不起逼死小姑子的罪名。
赵筠心情激荡,捏着鱼肠剑的手抖得厉害,陆秀夫看着一颗心悬在半空,这一下扎进去,莫说自己万死不辞,就是两宫圣上,后世史书中永远都洗不清污名!
锐利的剑锋抵在白皙的脖子上,刀锋陷进了肉里,一滴殷红的血浸了出来。
“楚某虽然不才,生死关头,还没沦落到要靠女人保护。”楚风看着陆秀夫,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捉住赵筠握剑的手,轻轻挪开,“不急,再等会儿,咱们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楚风手指在她脖子上一按,赵筠愕然,却见他当着陆秀夫几人,众目睽睽下把沾的一滴血舔掉,嘻嘻一笑道:“筠妹,这行朝怕是容不下你我了,琉球岛风光殊异,可愿屈尊一行?”
法本全身湿漉漉的游回了炮船,和李鹤轩、侯家兄弟一见面,都说朝廷怕是要做那“莫须有”的勾当了。侯德富立刻集中了全船水兵炮手,给他们训话。
“各位兄弟,可知道文天祥文丞相是忠臣还是奸臣?”
文丞相是忠是奸,这个问题除了朝廷诸公,全天下人的看法都一样,甚至连汗八里的忽必烈都知道他的忠名。士兵们叫道:“侯大人,就算咱是粗鲁汉子,也不须拿这话来寻开心。文丞相若不是忠臣,天底下就再没得忠臣了。”
“弟兄们,我再问问秀王赵与檡是不是个忠臣?”
秀王处州殉国,别说泉州本地兵,就是临安匠户听说了都唏嘘不已,此刻问起,自然人人道一声:“好个秀王,不怕死的赤胆忠心!”
“最后问问,咱们楚总督是不是个好官?”
侯德富最后一问,问的不是忠臣,而是好官,这里面的道道就深了。这些水手炮手哪儿有这个心思,一问之下纷纷叫道:“楚总督治下的琉球,饭吃得饱、衣穿得暖,人人有房住、家家有田耕,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好官!”“飞兵千里援赣南文丞相,楚大人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当汉军的兵,替楚大人卖命,走在街上抬得起头、挺得起胸,哪个老百姓不是翘起大拇哥夸一声‘楚大人的兵,真是好汉子!’”
人心可用!侯德富微微点头,沉声道:“就是秀王,朝廷派他往处州督战,不发一兵一卒,活活的断送了个忠肝义胆的王爷;文丞相一片赤诚,朝廷却不许他入朝柄政,远远的发配到赣南,还不拨粮饷军器,丞相上表要亲来拜贺,屡次被驳了回去,竟不准他入朝一步!
今天,咱们的楚总督又被他们扣押了!法本队长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一条性命没丢在赣南鞑子刀下,却差点丧命泉州宫中!兄弟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初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奋下士兵们叫道:“朝中有奸臣!”“大宋朝又出秦桧啦!”
侯德富正色道:“对,朝廷里有奸臣!不是别人,就是陆秀夫!”
这会儿侯德富并不知道是陆秀夫主使的这码事,陈宜中、张世杰做官资历长威望大,只陆秀夫两年前还是个幕宾,突然窜起到当朝大臣,本身就让人生疑,拿他说事最能服人,却不知歪打正着了。
底下不知是谁喊了声“清君侧”,士兵们轰的一下叫起来:“杀了陆秀夫!”“打进泉州城,救出楚总督!”
侯德富双手往下压,待众人声音小点,才正言厉色的说:“各回各的战位,准备作战!”说完使个眼色,站旁边的李鹤轩脸一板,杀气腾腾的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待会儿谁要是违抗军令,琉球军法须不容情!”
这位李大人手段的狠辣残毒,那是尽人皆知的,士兵们打个寒噤,连话都不敢说了,飞快回到各自的战位,有条不紊的摆舵、升帆、装填弹药。
见琉球船有异动,宋军水师早已布置好的两条大船靠了上来,三只内河、港口用的划子船也往钓鱼岛号划过来。
“快快,捉住琉球船,人人有重赏!”当头那条划子船上,一个宋军官儿大声叫道,催逼着士兵卖力划船。
侯家兄弟失笑,一条划子船捉我炮船?真真是老鼠给猫拜年——嫌命长!
“开炮窗!”侯德禄的命令从传声筒中传到炮甲板,炮手们马上把舷侧的炮窗打开,露出一排排的大炮。
妈呀!怎么琉球船上装了这么多炮?钓鱼岛号驻在漳州,从来没发过炮,炮又藏在船舱中被炮窗遮住,宋军水师还当它是剪式船一样只用来运输的呢,此刻见它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吓得亡魂大冒,两条大船掉头就走,三只划子船跑了两只,跑前面那只看看跑不掉,兵丁扑通扑通跳下水,奋力朝远处游去。
琉球炮的威力,泉州城墙下是人人见过的,这许多炮打来,自己不轰得连渣都不剩下?那官儿吓得脸色煞白,胯下一热尿水就顺着裤裆流,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会浮水……”
亏得两个兵有良心,在水里攥住他脚脖子一拉,给拖下水,那官儿胡乱挣扎,免不得灌了几口水,好歹喝饱呛晕,两个兵左右拖着游走了。
这些兵都是奉命行事,没必要让他糊里糊涂送掉这几条小命。见人都游得远了,侯德禄才下令:“瞄准划子船,开炮!”
火光绽起、声音炸响,钓鱼岛号左舷的炮窗,就腾起了一朵朵的白烟,二十丈外水柱冲天、水花四射,可怜那划子船不过是坐三十来人的小船,怎经得起十五门三斤炮的攒射?瞬间给打得粉粉碎,超过脸盆大的木块都没剩下几块。
钓鱼岛号乘风航行、调整姿态,避过几条遮挡射界的大船,右舷的十五门大炮,瞄准了乘着小官家和杨太后的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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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章 大宋,再见了!
陆君实啊陆君实,你千算万算没算到琉球船上有这许多炮!御舟上,陈宜中心头五味陈杂,退往琉球的计划不成功,自然说明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但目前闹到这一步,对整个抗元大计,必然有害无益。
也许是防着陈宜中泄密暗地里通知楚风,也许是丢开他方便行事,给他和刘黼安排的任务是“随朝护驾”,所以才到了这御舟上,落到被十五门大炮指着头顶的下场。
“陈相爷,琉球人这不是反了么?”刘黼惊得目瞪口呆,“大宋朝三百余年,敢行此大逆不道者,屈指可数、屈指可数啊!”
“这不是还没朝御舟开炮,没打死人吗?我瞧楚总督的兵,好歹有几分敬畏之心。”陈宜中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老同学没什么大本事,干脆自己进了官厅,呼喝太监宫女们扶两宫下船。
听得炮声隆隆,官舱中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求神拜菩萨,只求那楚总督的轰天炮不要打到自己头上。杨太后抱着小皇帝,孤儿寡母缩作一团,看上去好生可怜,有见机得快的伶俐人,就摆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子护在两宫身前,似乎一道人墙就能挡住炮弹了。
陈宜中进来大声下令弃船上岸,宫中人尽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已经失了圣眷,几个太监捏着拳头护在太后前面,抖抖索索的道:“陈相爷,你要劫驾吗?”
“下船、送两宫下船!老子劫个什么驾?是琉球人在打炮!”瞧这群太监吓得掉了魂,到好像是自己要劫驾似的,陈宜中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几步要和人群后面的杨太后答话,不料竟被几个吓傻了的太监拦住。
这几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以为在两宫主子面前铮表现博忠心的时候到了,张开双臂拦在陈宜中身前,一幅奋不顾身的模样。
相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当年总督御林军的殿前指挥使韩震,他尚且说杀就杀了,哪儿在乎几个小太监?正好旁边有个吓呆的殿前护卫,陈宜中从他腰上抽出宝剑,不由分说就捅进了打头一个太监的心窝里,“扶两宫下船远逃!遵令者生、违令者死!”
陈宜中抽出长剑,那太监心口鲜血喷了他一身,小皇帝吓得哇哇大哭,一群宫女太监更是面无人色,杨太后哭道:“求相爷留我赵家一块骨肉……”
陈宜中简直要抓狂了,自己和琉球一向亲近,甚至把雪瑶送给了楚风,如今琉球人玩这么一手,恐怕人人都以为自己和他们勾结,要行那汉末曹孟德的作为了。这会儿火烧眉毛,也没空慢慢解释,只得提着剑向杨太后拱拱手:“陈某心迹,日后便知。”又对着侍卫们喝道:“还不扶两宫下船?”
自贾似道以后,好几年陈宜中都是朝堂第一人,多年丞相的积威还在,侍卫、太监们被他喝醒过来,一群人上前,扶的扶、抬的抬,拥着两宫上船头。
刘黼也叫了条划子船过来,宋军中总有胆子大够忠心不怕死的,两三条船摇了过来。
杨太后见有船来接,周围宋军船只甚多,知道陈宜中确是要送自己上岸,便渐渐放下心,忽然看到琉球船上一场溜黑洞洞的炮口指着这边,忐忑不安的问道:“丞相,琉球人不会打炮吧?”
“应该不会。”
话音刚落,轰的一炮打在十丈外的水面上,足有桶粗的水柱冲起来四五丈高,水花甚至溅到了陈宜中脸上。
杨太后吓得两眼翻白,小皇帝又号啕大哭,陈宜中无奈,只得把他们送回官舱。此后,只要一有船试图接近御舟,琉球船就放炮,反正一条:不准两宫离开御舟跑路。
宋军水师的大船比钓鱼岛号笨拙得多,此时有几十上百条船重重叠叠的围了过来,要说打,这些船一起上就是十条琉球船也打得稀烂。但钓鱼岛号前进到距离御舟五十丈的距离,炮口就一直对着御舟。琉球大炮只须把烧红的铁签子往后面一戳,炮弹就力逾千钧的打出来,谁敢拿两宫性命开玩笑?只得远远停下,把三弓弩双弓床弩火箭灰瓶什么的全对准钓鱼岛号。
“哎呀妈呀,刚才咱们冲着官家、太后的座船开炮了?”钓鱼岛号的炮甲板上,炮手康国武摸摸还在发烫的炮管子,不敢相信自己竟朝着皇帝打了一炮——尽管是瞄着离船十丈的水面。
那可是大宋朝的皇帝,坐了三百年龙庭的赵家皇帝啊!朝皇帝开炮,在过去简直想都不敢想,就在刚才,战友们给这门炮装好了弹药、瞄准了水面,轮到自己点火的时候,不知怎的手就开始抖个不休,突然麻炮长在脑袋后面一声吼,鞭子啪的一甩,自己梦里梦憧的就把铁签子插进了火门。
直到炮声响过好一阵子,康国武才想明白,虽说是清君侧诛奸臣,但这朝皇帝开炮,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夷三族啊!嘴里就忍不住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大逆不道,夷三族……”
“放你妈的屁!”想到劫驾的大罪,炮长麻老五自己心里也真的麻了半边,不过在士兵面前绝对要硬气,“朝廷能不能到琉球岛上去夷你三族,老子不晓得;但是违了琉球军法,叫你掉脑袋是一定的!”
船长室,侯家兄弟心有灵犀的同时一笑,大宋朝的军民百姓,敢反叛朝廷的不多,只不过换个名目,什么“替天行道”啊,“清君侧”啊,“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啊,人们就好接受得多,水泊梁山不就是玩的这个道道吗?
李鹤轩望着御舟,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里却冒出凶光,恨不能一口平吞了那御舟上的两宫。如果这时候有人和他对视,一定会心胆俱寒。
哈哈,大宋朝三百年,你也有今天!当日你欺后周柴家孤儿寡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今日叫你孤儿寡母亦被欺,真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想赵宋最后的皇帝、太后,生死甚至可以说就操在自己手上,李鹤轩只觉得意气风发,若不是顾忌着侯家兄弟,他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听到传来的隆隆炮声,陆秀夫脸上的肌肉刷的一下僵住了。琉球炮兵,不是还在汀州么,这是哪儿传来的炮声?连忙叫几个侍卫查探了报来。他自己则是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坐下去,好像那椅子上长了钢针,把敦厚君子的风范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和赵筠沏茶,还时不时喂她吃块点心。赵筠生死已置之度外,更不在乎什么礼法了,楚风递过来什么,她就吃什么,还笑盈盈的看着他,只不知道楚兄有什么妙计高招,可以脱得朝廷的罗网?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谁在这行宫中跑马?门外一声长嘶,那马居然停到了屋门口。
杨亮节满头汗水,一阵风似的撞进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陆秀夫狂骂:“姓陆的,你出的好主意!琉球船上几十门炮指着御舟,要行兵谏。我且告诉你,要送了我姐姐和侄儿性命,你陆大学士就是千古罪人!”
原来,杨亮节气冲冲的去找姐姐告状,刚到码头就撞上琉球船发炮劫驾的一幕,他这个国舅爷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全靠着太后姐姐和皇帝侄儿,若是没了两宫,他又算个什么玩意?当下急得心头火烧油煎,想到姐姐侄儿性命难保,他恨不得跑回来一口咬死陆秀夫。
陆秀夫闻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张世杰和苏刘义翁婿也抓耳挠腮犯了难,杨亮节关心情切,一头拜在楚风身前:“楚总督,此事全是陆秀夫这个奸诈小人撺掇,我姐姐是受他蒙蔽啊!你是大忠臣,大大的忠臣,只要你放了我姐姐侄儿,咱们给你封亲王、不、一字并肩王,裂土分茅!”
“裂土分茅?”楚风笑道:“如今大宋的土地,也没剩下多少了。”
杨亮节见着赵筠在旁边,连忙又朝着她哀求:“大长公主,秀王爷的事是我不对,哪知道意气之争闹到那么大呢?”他批着自己耳光,求道:“只要您发个话,楚总督必定依从。我是不好,但那毕竟是你嫡亲堂嫂、嫡亲侄儿啊!”
赵筠是对行朝没了半分感情,但小官家才八岁大的孩儿,他有什么责任呢?心一软,正要和楚风求情,陆秀夫腾的一下站起:“国舅何必求他?两宫被琉球炮船逼住,咱们不也拿着楚某人了吗?”
楚风嘿嘿一笑,耍起了光棍:“我这条贱命,若是换一个太后一个皇上,千刀万剐都不亏本!”
“陆学士、陆大人,如今两宫安危为重,千万别意气用事。”张世杰、苏刘义翁婿一起上来,左右拖着陆秀夫按回椅子上,生怕他再把事情闹翻,万一两宫出了事,行朝直接散伙完蛋。
“楚某也犯不着和妇女小孩为难,咱们好说好散,今后啊,我过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哈哈,国舅爷、陆学士、张枢密、苏殿帅,诸位请了。”楚风对众人拱拱手,又伸手邀请赵筠:“筠妹,走吧。”
赵筠盈盈一笑,芊芊玉手和楚风握在了一块,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大宋朝的大长公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39章 王见王
“学士妙计安天下,赔了公主失琉球!”几条琉球船渐行渐远,喊声遥遥传进陆秀夫的耳朵,他知道,朝廷永远失去了这个坚定的盟友——楚风临走前,在泉州宫门上亲笔提了八个大字:琉球楚风,永不朝宋!
钓鱼岛号中甲板的官厅,侯家兄弟、李鹤轩呼啦啦跪倒磕头:“属下等未得总督命令,擅自发炮劫持御舟,有违琉球军令,请总督责罚!”
“嗯,话得掰开两面说,你们是擅自作主违了军令,不过也救了我一命,这可怎么办呢?”楚风皱着眉头想想,“这样好了,违令该罚,砍头,救我该赏,赏银五千两。来人呐,先砍了这几颗狗脑袋,再给他们脖子上镶个银的。”
啊?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侯德富愁眉苦脸的道:“大人,能不能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呢?”
楚风一阵大笑,给三个家伙每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几个浑球起来吧,你们腚一撅,要放个什么屁我都知道,装什么装?咱们是在哪儿?前线!本来军法就许你们随机应变的!”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三个坏蛋,嘻嘻哈哈的站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臣子救主君,这事要放别处,什么“功高震主”啊、“尾大不掉”啊、“不赏之功”啊,猜忌之心就来了,按照君臣纲常的逻辑,既然你能救我,自然也能杀我,为了避免你杀我,我就先杀掉你,臣子就要倒霉了。
楚大人就这点好,对事不对人,只要你做得对,就不用担心受猜疑。侯德富想起父亲以前说过的,做官的人,多半是三分心思应付朝廷,三分心思逢迎上司,三分心思对付同僚,只得一分心思去做事;在楚大人手下,你可以打点着十二分心思把事做好,再不用担心别的!
侯德富跟楚风跟得久了,说话也随便:“大人在泉州宫里,就不怕咱们投了朝廷?”
楚风盯着他眼睛,直到侯德富把目光转开,“跟了我一年多了吧?”
侯德富一凛,恭恭敬敬的禀道:“回大人,再过十三天,标下追随大人就有一年六个月了。”
“你是聪明人,若是一年零六个月还没能让你想明白,我楚风也合该死在行朝!”
侯德富嘿嘿干笑,被楚风盯得浑身不自在,突然想起李鹤轩给自己兄弟下毒,这混账东西,老子给他下点蛆!指着李鹤轩转移目标:“李大人为总督执鞭镫,还不到半年吧?”
李鹤轩心里咯噔一下,狗日的侯德富,毒药怎么没把你毒死!却听得楚风呵呵笑道:“李鹤轩?这家伙全身上下有哪一寸长得像大宋朝的忠臣?我看呐,他没把官家太后一炮轰上天,朝廷该烧高香谢过佛菩萨了!”
李鹤轩脸上笑容突然就凝固了:难道、难道楚大人猜到了我的来历?再看楚风,又不像话里有话的意思。
“好吧,别胡思乱想了,这辈子就替楚某干活吧!”听见楚风说出这句,三人一齐定了心,有这句话,这辈子的男儿功名,就绑在楚总督身上了。
拍了拍三个坏蛋的肩膀,楚风施施然走出了官舱。
船上最大最好的舱房,本是楚总督的狗窝,现在大变了样,便是他本人也认不出来了:帆布帐子换作了碧罗纱,船身起伏,帐子四角长长的流苏就轻轻摇曳,光光的船板上,铺了一层厚实绵软的波斯地毯,从来只搁书本文件的桌子,有幸摆上了珍珠描金的插屏、琉璃七宝的摆件、黄金镶翠玉的果盘,地下还有个古色古香的薰炉,燃着檀香屑。
赵筠挨着红莺躺在床上,只觉得今日恍如在梦中。
楚兄啊楚兄,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提到红莺还在王府,要接她一起走,结果楚兄把王府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一古脑儿装上船,再加上冯奶公这十多个仆役,哈哈,不是仓惶逃走,倒好像是王府大搬家似的。
而且,慢慢搬东西的时候,十多门大炮还一直指着自己可怜的嫂嫂和侄儿!想到这里,赵筠又想笑了,千百年后,史书上会不会大记一笔“大长公主赵筠与琉球总督楚风合谋劫驾”?
“公主睡不着吧?”蜀锦被子下面,钻出红莺发丝散乱的小脑袋,方才她有些晕船,一直蒙头大睡,这会儿才缓过来,“哼,瞧瞧姓楚的手下刚才胡乱喊什么?‘学士妙计安天下,赔了公主失琉球’,好像公主是陆学士赔给他似的!公主啊,咱们到了琉球,就端上架子,姓楚的不通名求见递手本,咱就给他个闭门羹,省得他将来自高自大,过门了还不知怎么欺负你呢!”
“你个小丫头,就知道乱嚼舌头,将来把你配个大头兵,生他一窝子小兵出来!”赵筠想到红莺披着粗布衣服围着锅台转,身边四五个小孩子跳跳闹闹,快嘴快舌的俏丫头被闹得一个头三个大的场面,就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忽然又不笑了,嗖的一下爬起来,和红莺脸对脸的说:“对了,以后别叫什么公主,我现在就叫做赵筠!”
“那好吧,我的好小姐!”红莺眼珠一转,嘻嘻笑道:“我看这小姐两个字,要不了不久就得叫做总督夫人了!”
“好啊,我做总督夫人,就罚你做个粗使丫头,”赵筠学着冯奶公的口气,粗声粗气的道:“红莺,去,把这桶脏衣服洗了,再到后院劈柴。”
“啊呀,还没做总督夫人,就要行起家法了!”红莺这一叫,赵筠羞恼起来,两女滚作一团,舱内风光无限……
琉球码头,夕阳把两个娇媚的人影拖得长长的。王敏儿和陈雪瑶,每天黄昏都会到海边来走一走,翘首望着西北方的大海。
十六岁的生日,比上次过得更热闹十倍,家里的佣人也多了,也不缺钱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庆祝,雪瑶姐姐也送了礼物,亲到宴席上弹琴,几十样菜山珍海味流水价端上来,弟弟虎子吃得满头大汗,敏儿却没动几下筷子。
她想楚哥哥了。去年的生日,有楚哥哥在,过得可比这次有滋味多啦!楚哥哥亲手做的菜,也比这些山珍海味更加合口十倍呀!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雪瑶轻轻踩着海边细碎的贝壳和粗砂,在脚底下滋滋的响,垂着头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楚呆子,我到你府上几个月,你也不说是收房还是不收房,你不发话,难道要我女儿家自荐枕席?说是婚姻自由,满琉球谁不知道我住你府上啊!
我陈雪瑶当真就没让你动心?哼,每次弹琴的时候,你那双色眼都粘在人家身上了,装吧,你就装下去,看你能装多久!
负责保护两女的总督府卫队长法华,远远的跟在四五丈外,看着两女的背影暗暗好笑:每天到海边,说是散步,却老望着西北方的大海,赛如两尊望夫石!嘿嘿,这点小儿女心思,连我个出家人都看出来了。
哎呀,都破戒大半年了,还什么出家人呐!楚总督、楚总督说要给我娶个老虎似的恶婆娘,嗯,但愿他出去这么久,早就忘了吧。
“咦,那是什么?船、船回来了!”法华长年练武眼力非同寻常,远远就看见一个小白点在浪花间起起伏伏。
“什么,啊,船!”敏儿和雪瑶像从梦中惊醒,同时抬头望着西边大海。但是,这样的希望有很多次了,船出去、船回来,船上总是没有楚风,希望一次次落空。
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出是一条炮船了!两女同时欢呼起来,高兴得抱在一块,敏儿晶莹的眼泪珠子串串的往下淌,她们知道,新下水的炮船和太平岛号,都停在码头上,这一条钓鱼岛号回来,楚风必定随船返回了!
“什么?住到他府上去?”红莺惊讶的捂住小嘴,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小姐,您还没过门呢,就不怕闲言碎语?”
赵筠笑道:“夜奔出城、夜宿军营、劫驾、谋逆、反叛,咱们哪样大罪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点子。楚兄的军营住得,他府上倒住不得了?”
俏丫头眼珠儿滴溜溜的一转,拍着手叫道:“哦~明白了,小姐是要到他府上,去盯住乡下丫头和陈家那小狐狸精!”
“别胡说!”赵筠往她背上一拍,两根指头捏住她小嘴巴,“敏儿是楚兄救命恩人,雪瑶又救了敏儿,而且行医济世救人性命,好生叫人佩服呢。这两位都是他红颜知己,你可不能得罪人家,否则呀,我罚你天天刷马桶!”
“好啦好啦,我的总督夫人勒,您是不妒不嫉的贤妻良母,行了吧?”红莺嬉笑着逃到床后,生怕赵筠追上来厮打。
撇揽、抛锚,船靠码头了。
船头上,踩着跳板当先下船,脸上贼笑嘻嘻的人,不就是日思夜想的楚哥哥吗?敏儿拉着雪瑶姐姐,向着栈桥飞跑。
忽然间,两女停下了脚步,紧跟在楚风身后的两位女子,一位清秀灵动娇俏可爱,另一位更是姿容绝世,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楚风看到敏儿和雪瑶的表情,就知道马上要醋海翻波了,他做贼心虚的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李鹤轩、侯家兄弟在后面幸灾乐祸,嘿嘿,这下子王见王,看咱们的楚大人回去是跪搓衣板,还是顶醋坛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0章 始作俑者
四位大小美女既没让楚总督跪搓衣板,也没罚他顶醋坛子,见面还没到三分钟,就姐姐妹妹的亲热起来,手挽手回了总督府,留下楚风这正主儿在码头上发愣。
喂?有没有搞错,都没人和我说话呢?楚风摸着脑袋,凭直觉,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啧啧,咱们楚总督艳福不浅,”侯德富坏笑道:“就不知道他消受得下来不?”
总督府书房,好好洗了个澡,楚风拿着笔批着这些天积下来的公文,在外边这么些天,张广甫、曲海镜帮着处理了些,还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留着等他回来批示。
写着写着,腰背有些酸痛,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觉着全身不得劲儿。对了,以前这时候吧,敏儿是一定会来玩一会儿的,雪瑶也会抱着琴来弹上两曲,沏壶茶、焚炉香,给自己提提神。今天嘛,照说新来了赵筠主仆,应该更热闹才对,怎么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不见?
推开花窗一看,敏儿家跨院和后花园之间的月门紧闭,雪瑶住的水榭黑漆漆的不见灯火,拨给赵筠的前边一进院子,只有仆妇走来走去,正房黑灯瞎火,多半是睡了。
几个小娘皮,这是给我楚风做脸色嘛,嘿嘿,明个儿给你们使个绝户计,看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喔霍霍霍~~
第二天一早,开完会议确定对有功将士的奖赏,楚风回来使绝户计了:他厚着脸皮亲自去找各位美女提亲!
本来雪瑶就是陈宜中送我的,敏儿嫁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赵筠更是非我莫属舍我其谁!
楚同学自信满满的先到了王大海家,王家夫妻俩听说楚风是来提亲,笑得脸都烂了,恨不能中午办喜宴晚上就圆房。结果敏儿弱弱的说:“楚哥哥,能不能让我把两年小学读完呢?”
好吧,被你打败了,再等上大半年吧!楚风摸到了赵筠房中。
“提亲?你就这么自己来了?”红莺捂着翘嘴巴,弯弯的眼睛瞪成溜圆。
楚风有点局促的看看赵筠,开始不那么自信了:“嗯,或者,我去找三媒六聘?”
那个女孩不怀春?赵筠从小对自己的夫婿有无数种幻想,但再怎么也没想到将来有一天,一个男人会跑来当面对自己说:“你嫁给我吧!”
本来应该害羞的,赵筠这会儿却是又好笑、又惊讶,被震得呆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民间父丧守孝三年,我皇家不偱常礼,可总得、总得守满一年吧?”
呃~楚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背运了,事不过三,再试一处!
“求婚?”雪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嗲声嗲气的说:“嗯,楚总督,我不想嫁给你哦。”
什么?不会吧?楚风一直觉得这美人儿对自己有意思嘛。
“不是说琉球婚姻自由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不想嫁给你了。”雪瑶咯咯笑得像一只刚偷了蛋的小狐狸,眼睛媚得能勾住人的魂儿。
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楚风仰天长叹,被彻底打败了。
“喂,”雪瑶叫住往外走的楚风,编贝似的牙齿咬着鲜艳欲滴的红唇,“呆子,你还真走啊?”
我要真走我就不是男人!楚风把门一关,毫不客气的把那娇媚火热的躯体抱在了怀里。
雪瑶还要推拒,楚风都精虫上脑了,心说迟早是我的人,今天就先拿你祭旗!抱着她就压到了床上,只觉得香香软软的身子,骨头都是酥的。
此时此刻,楚风魂灵儿飞上了云霄,张嘴啃下去,雪瑶的身体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味,果然是非同寻常的美好,娇美的脸庞,浮上酒色的晕红,这个女子,真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啊……
然后楚风的意识就一片空白了。
楚呆子在床上,睡得像个乖宝宝,雪瑶轻轻从他脖子后面拔出银针,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有点莫名其妙:刚才人家让他回来喝盏茶、听首曲子再走,怎么就突然像恶疯了的大狼狗似的,扑上来又啃又咬?
可怜的小妖精,她还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对男人有多大的诱惑力……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记忆中最后一刻就是把雪瑶压到了床上,到底有没有那个呢?楚风挠着头,怎么回忆都记不得接下来干了什么。
汤大娘步履匆匆的走过回廊,老脸上挂着笑意挡都挡不住。咱们楚总督,真是太有本事了,出去一趟,就把秀王府的郡主、不、现在是大宋朝的大长公主带回来啦,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公主府的管家娘子?哎哟妈呀,公主娘娘可没几个人有福气瞧上一眼,咱这是几辈子烧的高香呢!
“禀总督,有位祝季奢祝先生求见。”
接过汤大娘递的手本,祝季奢,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占城的船带回来了吗?他家人被元朝捉住,有没有下落呢?
“总督大人救命!”祝季奢一见面就跪下大哭,毕竟是老朋友了,见他这个样子,楚风好生心酸,忙把他扶起来细细盘问。
借着剪式船速度快,祝季奢赶到占城,截住了祝家还不知道家中被抄的三条客舟,堂堂祝家,徽商之首、朱熹朱文公的母家,就剩下这么三条客舟了。
祝季奢又和杭州等地留下的私盐暗桩联系,这时候行贿元朝丞相阿合马,出力整祝家的蒲寿庚,已经见了阎王,阿合马弄不到蒲家的钱,就没那么热心整人了,祝季奢派人暗中和他接触,对方开出的条件是:黄金八千两,就放人,五湖四海随你去哪都不管。
老窝被抄,各地明面上的铺子、商栈、酒楼、饭馆全没了官,祝季奢七拼八凑才弄了不到两千两金子,想想眼下,也就楚总督能救全家性命。
“总督大人,我祝家上下二百三十多口人命,只有你能救了!”祝季奢说完又跪下,冲楚风砰砰磕头。
“是这样啊”,楚风沉吟半晌,祝季奢一颗心就沉了下去。阿合马说了,没八千金子,男子砍头女子为娼,如今楚总督要是不援手,父母、叔伯、姐妹、兄弟,家里人就……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给你一万两!”楚风算了算库中黄金存量,吕宋黄金产量正在稳步上升,这笔支出虽大,还是负担得起的。“但有几个条件。”
祝季奢涕泪交流的嘶声道:“什么条件都可以,祝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楚总督大恩大德!”
“第一条,有六千两金子是我借你救家人的,三年还我,年利两成。”
乱世中,年利五成都难借到钱,这两成利,真真算低息贷款了,祝季奢心头一喜。
“第二条,另外四千两,是我掏腰包出的,你拿去和阿合马讲,赎回文天祥文丞相的妻子儿女。”
祝季奢好生羞愧,文丞相家眷也在元朝手中,也是阿合马在管,自己只想着救自家人,却忘了文丞相家眷,还是楚大人提起,才想到这一节。
“第三条,若这些事办成,我再以二成利借你几千两金子做本钱,许你祝家在琉球开商业贸易,包括海外贸易!”
啊!祝季奢又一次把头磕下去,碰得额头上流出血来:“楚大人,您是咱祝家再生父母!”在海上这些年,和留在徽州的长辈们、哥哥们的目光短浅不同,祝季奢深知海外贸易的重利,足以让祝家在琉球重振家业,甚至,甚至比在徽州更加兴旺发达!
不仅救了全家人性命,还给予重振家声的机会,楚总督如何不是祝家的再生父母?
但愿,但愿我没有选错!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祝季奢,楚风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像和椅子融为了一体,整整一个时辰,分毫没有动过。
他知道,自己放出了一个洪荒巨兽:资本主义!而且是培植垄断资本主义产业集团的殖产兴业政策!
从快嘴二婶洪梅氏、郑发子开始,琉球就在刻意的培植商业寡头,充足低息的信贷资金、宽松的商业政策,没有实行后世劫富济贫的高额累进税,而是一视同仁有利于大商家的十分之一固定税率……这一切都是在培养巨大的产业资本集团!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会产生自己的意识,它会流动,它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弱者的血肉,它会把一切阻挡前进的东西碾成渣!
羊吃人、剥头皮的血腥法令、鸦片、黑奴、煤窑铁矿的童工……十八九世纪的英法列强尚且无法避免,十三世纪的琉球能做得更好吗?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每个毛孔都流着弱者的血泪,从郑发子手下土人奴工的生活,从那个背着背篼在崎岖山路跋涉的土人小女孩身上,楚风深刻领悟了资本对弱者是多么的残酷无情。
可惜,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不是百年后朱元璋面对的那个腐朽老迈的元朝,现在,十三世纪下半页,是蒙古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蒙元的精兵如大漠中的沙粒,忽必烈手下的名将,伯颜、塔出、李恒、张弘范、唆都,多得如同天上的繁星,要击败他们,只有用殖产兴业的手段,尽快放出资本主义这头洪荒巨兽,让它来把嚣张的游牧民族撕成碎片。
以前,不管怎样扶植郑发子、洪家二婶,他们的眼界手段还很有限,他们还不能形成真正的产业集团,最多只能算个被后世无数砖家说烂了的“资本主义萌芽”,但是,徽州祝家累世经商,经验手段人脉非同一般,将来,他们才是和那头巨兽共舞的人!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1章 前倨后恭
王敏儿双手托着腮坐在窗前,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发愁。欢喜,楚哥哥喜欢的郡主,和他一块到琉球来了;发愁,赵筠姐姐那么漂亮,楚哥哥心里还会有我吗?
“敏儿,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敏儿没精打采的回答,忽然眼睛一亮,这是楚哥哥的声音!
楚风笑眯眯的站在院坝里,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非常搞笑的扣着顶草帽:“做完了就出来,旬日了,咱们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好啊!”敏儿高高兴兴的就要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嘟着小嘴说:“唉呀,刚刚想起来,还有五十道算术题呢。”
这实心眼的小妮子,撒谎都不会!楚风一看她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是在撒谎。这一趟就是要弄清楚四个美女玩的什么花样,当然是这老实疙瘩身上最好打开突破口了。总督大人把脸一虎:“敏儿,你要骗人,哥就不喜欢你了。”
敏儿咬着嘴唇还没想清楚,楚风转身就走,她一下子就慌了:“楚哥哥,我不骗你了,都是雪瑶姐姐教我的。”
原来,自打四女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就混熟了,都说咱们自个儿送上门算怎么回事?将来还不得被姓楚的笑话?雪瑶就说,咱们憋着一个月不和楚呆子说话,叫他服软认输才算完。
这话说出来,人人都得点头,谁要不同意,岂不是承认自己上赶着要嫁给楚风么?所以这些天,谁见了他都冷冷淡淡的没几句话就躲开。
末了,敏儿还给加一句:“楚哥哥,呆子是雪瑶姐姐说的,我可没骂你。”
这小丫头,到底是老实呢,还是人小鬼大?楚风笑笑,待敏儿换上寻常衣服,两人出了总督府,只是他有点心不在焉,老在寻思:那天和雪瑶小妖精,到底……
琉球八丈宽的大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时值十月一日,由于大力接运移民,琉球人口已接近五万,市面上就更加繁荣了,新开的铺子一家接一家,还有几个占城番商来开的香料铺、珍玩店。
出总督府不远,就有家金店,想到一年多也没给敏儿买过礼物,楚风就带她往里走,准备挑件小玩意。
“起开!睁开眼瞧瞧,这是你们进的地方吗?”一个伙计拦在门口,鼻孔冲着天,翻着眼睛,只见眼白不见黑眼仁儿,那表情就活脱脱的五个字:狗眼看人低。
楚风瞧瞧自己和敏儿,身上衣服虽是粗布,一没打补丁二来洗得干干净净,不至于啊!
“打开门做生意,还挑客人?”
“去去去,穷棒子瞎看看又不买,别耽误咱们做生意!”
楚风还想逗他两句,身后法华耐不住性子,两下给他拨到一边去,护着楚风进了店。那伙计嘀嘀咕咕道:“哪儿来的土包子,力气倒是挺大……”法华眼睛一瞪,赛如怒目金刚似的,吓他一跳,赶紧把嘴闭上了。
掌柜的有些眼力,瞧这三位言行,别是富家公子出来消遣吧?反正试一试全当白开心,就从柜子里取出个装金饰的木匣子,请客人挑选。
敏儿一件件拿出来细细的看,那伙计还在旁边咕哝:“小心点,别给咱弄坏了。”
没必要和这种市井小人计较,楚风全当没听见,笑呵呵的和敏儿说这件好看,那件不好看。
若是按楚风的心思,这盒子里几十件金饰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两,全买了也是毛毛雨,附在敏儿耳边说了,可把小丫头吓了一跳,“这么贵,我要一件就够了,多了,阿妈会骂的。”
楚风心说你爸妈一个忙政务忙船场的事,一个忙着办缝纫工坊,两边的收入足够你把这金店搬空了。不过看着小丫头挑挑选选也挺有意思的,每一件拿起来,都是眼睛一亮,然后又摇摇头搁回去,认真得冒着傻气。
这时候一个衣服打着补丁,腿上还沾着黄泥的农夫走了进来,粗声大气的喊:“掌柜的,按来挑个金戒指。”伙计、掌柜客客气气的迎他进店,又拿出个装戒指的盒子给他挑选。
嘿,奇怪,这人穿得比我还破烂,怎的店家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我脸上写了“只看不买”四个字?
伙计热情的给他介绍:“客官,这镶红宝石的戒指漂亮,您瞧瞧?”
那戒指上镶的红宝石血红欲滴,耀得人眼花,农夫把它拈在指头上看了又看,有点惴惴不安的问:“这个,多少钱?”
“不贵,三十贯。”
“啊,这么贵?”
那伙计立刻指着戒指道:“客官,这戒指托子是十足赤金,单托子便值五贯钱;上面的红宝石,是天竺产的,实价二十五贯。小店真真算要刻己的了,三十贯卖出一文都不得赚。”
农夫扳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的算:“俺和俺小子,春天开了四十亩田,刨去种子,净收七十五石粮食,夏收后粮价跌到两贯,卖出去还要十税一,到手一百三十五贯。俺小子娶媳妇,办酒席、彩礼、绸缎表里样样都要花钱……”
楚风在旁边听得明白,心下暗叹谁说中国古代粮食产量低?江南单季两石,一年双季水稻接近四石,一个农夫的极限耕作面积是三十亩,刨去种子年净产量在百石左右。普通人全年消耗粮食,包括被饲养业转化为肉蛋食品的粮食,一年六石也尽够了,则一个种植水稻的农夫就能供养十六个人。
故而江南从宋开始,就是全中国的粮仓,苏常熟,天下足。只不过苛捐杂税层层盘剥,土地兼并地租高涨,加上耕地面积有限,才使得农民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琉球土地归农民私有,没有地主收地租,单这一条就让农民收入翻一番。
“喂,大兄弟,您看这戒指划得来不?”农夫朝走神的楚风叫了一声,这店中并没有其他人,他拿不定主意,就问问旁人的意见。
伙计、掌柜就捏着把汗,生怕楚风说不好,把生意打掉了。伙计更是站在农夫背后,挤眉弄眼、打躬作揖,求楚风替他说好话。
楚风笑笑:“这戒指,三十贯倒是不贵。”
“哦,”农夫拿着戒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觉得太贵,挑了个赤金的,五贯钱。他肩上扛着个老大的钱褡子,取下来,拿出五贯钱给伙计,伙计一五一十的数起来。
至此,楚风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进店伙计推三阻四,对这农夫倒礼敬有加:这时候,铜钱是基本货币,人们出门买东西,只要金额大点,就得气喘吁吁的扛上一大堆钱。虽然金银也具备货币功能,但主要是富商大贾使用,自己三人穿着粗布衣服,显然不是用金银的人,背上又没背钱褡子,金店伙计自然认为你是白看不买闹着好玩。
每贯钱七百七十文,五贯便是三千八百五十文,伙计足足数了一刻钟才算清楚。农夫拿了戒指出门,临走突然想起什么,抓着脑袋问楚风:“夏收前米价四贯,一收割就跌到两贯,我家里粮食大多留着呢,敢问客官,这米价将来是要涨,还是要跌呢?”
楚风笑道:“老哥回去就卖了吧,粮价还要跌呢。”
北宋年间,一石米价多在三百到六百文,南宋中期一般年份也在一贯左右,四贯是战乱时期的非常价格,琉球的一季稻收上来,米价就降到两贯,第二季稻收割后还得降价,大约会回到一贯左右。
现在工人士兵平均月薪在十贯左右,工人有年终奖,士兵出外作战有津贴、吃军队伙食免费、打胜有奖金,算下来工人年收入一百三四十贯,士兵一百七八十贯。假如粮价一直在四贯,一个农夫一年百石粮,扣了税也有三百六十贯,鬼才来做工、当兵!
粮价回落到一贯左右,农民收入在百贯左右,这样才能形成合理的薪酬体系:流血卖命的兵略多于工作安全的工人,知识技能较高的工人又略多于田间耕作的农民,琉球农民的收入,又比江南的农家高上三五倍。
敏儿把整盒子里几十件金饰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挑了件小小的金钗,她把头发一挽,松松的做个发髻,插上了金钗:“楚哥哥,这样好看不?”
楚风眼前一亮,一年半时间,当年的小胖猫长成了大姑娘,略带稚气的发辫解开,就那么松松的一挽,就带上了青春少女特有的风韵,好像那枝头青青的苹果刚挂上红,酸酸甜甜、脆生生的。
可惜总有人煞风景。这伙人挑了半天也不知买还是不买,伙计不耐烦的叫道:“客官,这金钗实价二十八贯,一文不得让的。”
楚风微一皱眉,待要往怀中摸钱,才想起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的,呃~
见客人迟疑,伙计阴阳怪气的说:“忘带钱了?被喇子讹了?遭偷儿摸了?客官,充大头不是这般的。”
“爷,我这有钱。”法华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军饷半文也花不出去,前天刚把几十贯钱换作了这锭大银。
“算我借你的。”楚风接过银子丢给伙计。
伙计一喜,这金钗用金不过五钱,加上手工也才值二十二贯,二十八贯卖出,足有六贯的毛利。对楚风的态度就云泥之别了,点头哈腰,唯恐有半分不恭敬。
楚风和他打趣:“不过生意买卖,老兄何以前倨而后恭?”
“客官,他是狗眼看人低,您别和他计较,来来来,这边还有波斯的猫儿眼、大食的金刚钻。”掌柜朝伙计狠狠一瞪眼,吓得他支溜一下缩回柜台后面,低头算帐。
先称称银子,正好十两重,二十八贯合七两银子,该补三两。他拿出银凿子,往大银上凿下,敲敲打打切下来一块,称一称,切少了点,又切了称,却切得略多。伙计无奈,开了钱柜子,取出几十文铜钱补给法华。
几块散碎银子,四五十文铜钱,零零碎碎的包了一个小纸包,看上去就麻烦。楚风点点头,看来,币制改革应该推行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2章 腐败问题
现在走到琉球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认识楚风了。最初的三千匠户对他比较熟悉,这批人现在要么在军中做各级军官,要么在政府任职,当然更多成为了各大工场的技术骨干,平日里忙得很呢,旬日休息也忙着学算术学工艺学写公文,为了好前程拼命读书,没几个会有闲工夫到街上逛。
接近五万的人口,有九成以上从来没见过楚风,这样他才能自由自在的走上街,否则,不鸣锣开道再打上两块“肃静”“回避”,定会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的。
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繁华热闹的商业,几个月过去,琉球市面更加繁荣了。楚风欣喜的东看西看,这些,都是他一手建设起来的呀!
敏儿把金钗插到发髻上,就舍不得取下来了,这是楚哥哥送的第一件礼物呢,单纯的小丫头,把它当作了定情信物一般的看待。她也随着楚风的目光,楚哥哥看到哪儿,她也就看到哪儿,还指指点点的给外出两个多月的楚风解说,哪儿是茶坊,哪儿是新开的天竺珍玩店,店中还有眼睛灰蓝的胡姬……
但在旁人眼里,两个年轻人东指指西点点看哪儿都好奇,显然是从乡下迁到琉球的泥腿子,那女子容貌姣好还带着稚气,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还黄澄澄的戴着个金钗,怕是刚卖了粮食,小情人上赶着买来献宝的吧?
扑的一声轻响,楚风脚下掉了个绣花荷包,分明看着是前面一个壮汉身上掉下来的,敏儿就叫:“叔,你掉东西了!”
大胡子聋子似的,只管朝前走,敏儿放大声音叫喊,那人却像有鬼在追,走得更快了,在人堆里几转几不转,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敏儿好奇的把那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来个铜钱,三四钱碎银子,楚风眉头微皱,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楚哥,那人真不小心,钱包掉了都不知道,叫他还叫不住!”敏儿毫无心机的呵呵笑,“咱们把钱包交给警察吧,掉钱的人指不定多着急呢。”
正要抬头找警察,那掉荷包的壮汉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一张油脸上满是麻子坑,指着敏儿叫:“小妹妹,你拿的荷包,是我身上的,怎么跑你手上去了?”
“刚才你掉地上的呀,我叫你都叫不住,喏,还给你。”
敏儿老老实实的把荷包递给壮汉,那人接过钱包,非但不说声谢谢,反而怀疑的看看敏儿,粗声大气的道:“明明在怀里揣得好好的,怎么会掉?我看你这小姑娘不老实!”
敏儿一怔,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蛮横无理的人,还没想好怎么辩解,壮汉突然大喊起来:“不得了,我荷包里有支金钗不见了!小扒手,你不要走!”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立马围上来好几个青皮光棍,不怀好意的盯着敏儿,眼光在她身上、在她头顶的金钗上扫来扫去。
百姓们则远远的围着看热闹,但没人凑上前来,好像这里有一场瘟疫似的。有人小声嘀咕:“毛二混子又在讹人了,这两个乡下人怕要折财。”
旁边有个打扮土里土气的人,愤愤不平的问:“青天白日的,难道警察不管吗?”
“老兄,毛二混子玩这手,讹过的人能排队从这儿排到衙门口去,何曾有警察管过?” 先前那人叹口气,把嘴贴到问的人耳边:“我告诉你……”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人一听,就吓了一跳,紧紧闭上嘴巴,生怕胡乱说话惹上什么祸事。
毛二混子哇哇大叫:“小扒手,把我的金钗还来!想混赖到你毛二爷身上?活腻歪了!”
围上来的几个青皮光棍吹声口哨,叫道:“毛二哥,你的金钗不就在她头上戴着?”
“对对对,就是那支!”明明金钗一直戴在敏儿头上,毛二混子却好像刚刚看见,大叫大嚷:“小扒手脸皮挺厚啊,毛二爷的金钗,在你头上就戴得稳?老少爷们做个见证,当街拿著的小偷,须不冤枉了她!”
青皮混混们嬉笑道:“想不到这小娘皮一幅水灵灵的模样,倒是个小扒手!”
“喂,不想见官就快把金钗还给二爷!”
“见了官,不但要赔金钗,还罚你做官妓!”
敏儿打小在船场生活,来往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匠户子弟,最近一年也是在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委屈得只想哭,大眼睛里泪水包着打转,身子直往楚风背后缩。
楚风一直默默的看着,神游天外,仿佛与己无关置身事外。毛二混子一伙还以为这乡下泥腿子被吓呆了,有个青皮就伸手朝敏儿脸上摸去:“小娘皮,脸蛋倒挺嫩的……哎唷唷我的妈呀!”
众人眼前一花,人影一闪,还没弄清这么回事,就见那青皮手腕向外扭成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汗水滴滴嗒嗒往下淌——法华在他身前五尺外,好像自始至终就没动过手,只是咧开嘴呵呵笑着,黑脸膛上露出一口白牙。
“他妈的偷汉子小娘皮,偷东西还跟着两个野汉子……”毛二混子一干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卷袖子捡砖头要开打。
楚风一直笑嘻嘻的,听到这些人嘴里不干净,就皱了皱眉,法华立刻冲上去!
“你他妈的……”啪,一耳光扇肿他半边脸,喷出一大口血,再加四五颗牙齿,这人就只能捂着嘴呜呜叫,啥也骂不出来了。
“我吃”有个青皮拿着块砖头拍下,操字还没吐出来,法华一拳头轰到他肚子上,操字活活咽回去成了个吃,抱着肚子躺地上打滚。
“你!”第三个更快,才张开嘴,法华飞起右脚踢到他脸上,这人脸上带着老大一个脚印,倒退着飞出去丈多远,脑袋撞地上,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最后一个是毛二混子,法华的拳头如雷轰电闪,瞬间朝他胸腹间擂了七八下,毛二爷就趴地上了,两腿跪着、两手撑地,呼呼的喘气,活像条癞皮狗。
嘶——老远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年轻人的伴当有这般身手,往日里横行街面的五个青皮混混,加起来没说上一句囫囵话,就全倒地上装死狗了!看着男女两位年轻人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畏。
毛二混子脑袋里嗡嗡直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离了位,兀自强撑着不想倒下,毕竟一个混混也是要讲硬气的,再倒霉也不能服软,否则以后就没人尿你这壶了。
楚风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云淡风清的问:“老实说吧,是怎么回事?”
“爷爷今天栽你手上,还请留下高姓大名,山不转水转……”毛二混子想强撑着说上几句硬话找回场面,楚风撇着嘴巴轻轻摇摇头,到这般田地还嘴硬,看来真是个怙恶不悛之辈。
毛二混子只听得轰的一声响,腰上像被压路的铁滚子压过,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巨力压下,身子就扑的一下贴在了地上。却是法华一脚踏到了他腰上,脚下用力一碾,毛二混子像条被扔到旱地里的鱼,扑扑的弹起来,才眨眼的功夫,脸上就憋得血红。
“毕—毕—”两个警察吹着哨子赶了过来,围观的老百姓自觉闪开一条路,又议论起来:“糟了,这小哥要倒霉!”有个中年人轻声对楚风道:“小哥,快走吧,斗不过他们,要吃亏的。”
“咦,不是说琉球警察最为公道么?”楚风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问道。
中年人叹道:“嗨,最开始是公道,半年前就渐渐不行了,现在……”
还没等他说完话,两个警察就趾高气扬的过来了,其中一个见毛二混子还被法华踏在脚下,当即大怒,挥着警棍就要冲上来,楚风以目示意,法华才松开了脚。
毛二混子躺地上喘了几口气,冲着拿警棍的警察哀叫:“姐夫,救命呐!”
楚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抱着两只手,笑嘻嘻看那警察。
何子玉是半年前被招进警科的,因为读过几年私塾、写得几个字,在规模飞速扩大的琉球警队爬得很快,现在已是管这片街区的小队长了。他妻弟毛二混子就是仗着姐夫的势,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初时白吃白拿,后来干脆偷抢讹诈样样来了。
见楚风等人一没逃跑二没反抗,有恃无恐的样子,何子玉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就拿出警绳要捆斗殴的法华。法华待要发作,楚风笑眯眯的使个眼色,随便他捆了。
毛二混子有姐夫撑腰,气焰又回来了,擦了把嘴角的血水,恶狠狠的盯着楚风三人,恨声骂道:“小娘皮,老子不好好玩你一把,便不是你毛二爷!姐夫,今天您得给我出气!”
捆上法华,何子玉又要捆楚风,他心里一直在打鼓:这个年轻人不慌不忙的,难道,他有什么倚仗?
楚风却不让他捆了:“为什么要捆我?我可一直没动过手。”
老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没动手”“对,这位小哥没动手,咱们都看见的。” 何子玉一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虎着脸问:“你、你带护照了吗?检查护照!”
“带了的”,楚风从腰间摸出钢筒,取出护照递给何子玉。
“姓名、楚风,生辰……职业职务,琉球总、总、总”何子玉冷汗刷的一下流了满背,脸色白得怕人,偏偏毛二混子还在旁边撒泼:“泥腿子,你今天死定了……”
“啪、啪”,两计耳光抽得毛二混子晕头转向,他捂着脸叫道:“姐夫、你!”
何子玉哗的一下跪了磕头,额头在三合土地面磨得血肉模糊:“总督饶命,总督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瞎了狗眼……”
毛二混子嘴张得能塞下个滚鸭蛋,他突然觉得姐夫抽自己那两下实在太轻,他简直想自己给抽上七八十个耳光。
“狗眼看人低?不、你是说假若遇到的不是我,这般作为就无可厚非了?”楚风摇着头,“法华,叫卫队的便衣队员现身吧,把他们送到法科去,要好好的审,审个明白。”
法华嘿嘿一笑,手腕上的绳子突然就断了,一声呼哨,十多个便衣小伙子,如狼似虎的冲上来,两个服侍一个,把混混、警察,都一古脑儿捆上,押着去法科。
“楚青天,楚大人明镜高悬!”这条街上饱受毛二混子欺负的百姓,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诸位请起,琉球不兴下跪的”,楚风朝着人们团团作揖,尽管被称作青天大老爷,他心里却并不高兴。
琉球,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腐败的苗头,要解决,要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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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章 准备建国
“琉球通宝?”楚风看着曲海镜设计的钱币模样直摇头:正面“琉球通宝”四个龙飞凤舞的宋体字,背面两道波浪文,圆边、方孔,和宋代制钱的形制一模一样。
随着商业贸易的迅速发展,宋代以铜钱为本位、金银为辅币的货币体系逐渐显得不合时宜。铜钱的价值太低,买米买肉买布,往往要背几斤乃至几十斤钱,一贯七百七十文,几贯就是数千文,买卖双方数钱花费的时间,简直让人抓狂。“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贯钱重四斤半,十万贯重四十五万斤,这人的腰得有多粗?
铜钱还算好的,曾经在四川地区流行的是铁钱!铁的价值远低于铜,铁钱的币值就更加低得可怜,买件丝绸衣服要用牛驼钱。钱币携带不便、币值过低逼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可惜,南宋末年因为战争而财政吃紧,滥发纸币导致交子大幅贬值,现在这玩意老百姓都不认账了,只有实打实的铜钱可以在市面上畅通无阻。
那么金银辅币呢?没有铸造成币,而是以重量计算价格,一则普通老百姓用不起,二则使用上也不方便:金银有成色问题,一块金子的含金量是多少,九成还是八成八,买卖双方往往会引起争议;交易过程也并不比铜钱方便,整银子要找补也麻烦,先称重,再敲下来一块,没敲准还得再敲,或者拿散碎银子、铜钱找补。
楚风决定发行琉球自己的货币。得益于冯火山、雷洪等人不懈的努力,得益于楚风的技术指导,琉球已能制造冲压机,那么用冲压法铸造金银铜币的条件就成熟了。
不过,曲海镜设计的币形显然不好,楚风皱着眉头问:“这个币,和历朝历代的铜钱没什么两样嘛!”
曲海镜笑道:“正因为历朝历代都这么铸币,咱们也不例外呀。”
“曲老哥在小山丛竹讲大地为圆球的时候,可没说历朝历代是讲的天圆地方。”楚风看了曲海镜一眼,对方已经脸红了,“我且问你,铜钱价值低就算了,这金银币价值高,若是有人从中间这方孔和钱币边缘挫下金粉银粉牟利,不需多了,二十钱、五十钱挫下当一钱的金银,你怎么办?再者,铜钱动辄多少贯,几千几万文,中间必须留个孔方便人们穿成串,然则我们金币一枚一两金子,就当四十贯铜钱,用得着在中间留孔?”
曲海镜无言以对,他忙着学校教育的事,设计钱币就没多少时间,有点敷衍了事的想法,却被楚风问得面红耳赤。
“算了,不怪你,这是上千年思维定式。我自己来设计吧,嗯,现在先做冲压机,等设计好币形,再做冲压钢模,反正冲压机还得有一阵子才做的出来。”
见曲海镜碰了钉子,刘喜就有点心虚,他曾经在蒲家做过事,算是有污点,主持警科的工作,又出了昨天何子玉那一码事,当街上警察包庇小舅子,要逮捕琉球总督,这玩笑可开大了!想了想,犹犹豫豫的报告:“禀总督,现在接的移民一多,街面上乞丐、混子都有了,游手好闲之辈整日在街面上惹是生非,有些小事,要么律法管不上,要么只该关几天又放出来,这些人屡教不改,卑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请总督示下!”
刘喜这番话,文绉绉的打着官腔,客气到了极处,楚风笑笑,知道他心里担着事。好,让你多担几天,才有动力把手下警察管严点。
还没等楚风回答,财税科长张广甫也抢着诉苦:“几个小混混算什么事?楚大人啊,您又弄什么镗床来镗六斤炮,又是要做水力冲压机铸币,咱们就那么一条河,这些全要水力,水流急的就那么几处,岸边全排满也不够用啊!”
能做冲压机,自然能做卧式镗床,那么镗造六斤炮就被提上了日程。这次攻打泉州,暴露出三斤炮攻坚威力偏小的缺点,就是和陈家五虎的海战中,也是抵近射击命中水线下七八炮才打沉一条船。提高炮的火力,口径大的六斤炮应该上马了。
铸币、镗炮,又要上马多架水车,看似无穷无尽的水力,一下子就变得捉襟见肘。
“张大人您歇歇吧,水力的事可以缓一缓,我这边的更要紧。”兵科长兼民政科长侯德富拿出一个大本子,给楚风解说:“收夏粮、种第二季的双抢早已结束,现在新过来的人,就算立刻投入开荒,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插秧,夏季才能收获,大半年没有收入,咱们是不是贷款,或者赈济一下?但这些人无所事事,终究不是个事。”
日了,不来就不来,一来这么多事情。楚风挠挠头皮,眼睛一亮:“这三个问题,可以合并解决!”
侯德富只愣了片刻,脸上就是一喜,张广甫和刘喜还不明白怎么合并解决。
楚风解释:“不是差水力吗?大兴水利工程,在河上拦河筑坝!
新移民来不及种田了,咱们给他来个以工代赈,让他们来修水利,发给工资让他养家糊口,大不了在开春前放一些人回去,不耽误春季稻。等水利修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劳动纪律约束和组织配合生产,这些人总比一般老百姓的素质要强些,谁吃得苦谁偷奸耍滑也显出来了,咱们就从中招工、招兵!
街面上的流氓,有三次以上轻微违法记录的,就抓起来,扔到水坝工地卖苦力,照样发给工资,只不准逃走,这叫做劳动改造!今后水坝修好,还有流氓青皮混子,就丢到郑发子的矿山去!”
兴修水利、以工代赈、劳动改造,三而一,一而三,把几个棘手问题全解决了,张广甫一拍手:“妙、妙,我怎么没想到?”
侯德富打趣他:“老张,你喵喵的叫个啥?猫儿发春了?家里一妻一妾,还不够你老牛吃嫩草?”
“你个皮猴子!”
众人正在高兴,楚风又叹息一声:“可惜,郭守敬为鞑主忽必烈所用,否则咱琉球的水利工程让他来主持就好了!”
“什么?”曲海镜蹦起来八尺高,脸红脖子粗的叫:“紫金山一脉算个什么东西,无论天文地理水利算学,我封龙山才是北地正宗,楚总督何以厚此薄彼?”
河北磁县紫金山,刘秉忠、张守谦、张易在此讲学,形成一个紫金山学派,对天文算学水利颇有研究;河北元氏县封龙山,李冶、元好问、张德辉同样是大数学家、大学者,世称封龙山学派。
两派研究内容类似,地理位置接近,难免互相竞争,在学术上、大元朝廷里互相抵牾,紫金山有光禄大夫、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刘秉忠,封龙山也有中书右丞相蒙汉都元帅史天泽、廉访使荆幼纪、集贤学士焦养直在朝堂上摇旗呐喊。
本来双方势力平衡,不料紫金山出了个惊才绝世的郭守敬,天文、算学、水利无一不学、无一不精,深得忽必烈信任,和师兄王恂共同把持太史局,主持元朝的水利、天文历法,压得封龙山抬不起头,曲海镜才跑到了南方来撞撞运气。
本来就是被郭守敬逼得南下的,楚风又提到他,言语中还颇为推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曲海镜几乎气炸了肺,大叫道:“曲某不才,自问不逊于郭家竖子!琉球水利,一定要让我主持,曲某愿立军令状,如有差池,请斩我头!”
楚风脸上别无表情,心头却笑开了花。曲海镜这人性格淡泊,只要不牵涉到学术问题,就永远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一心只忙着教书育人、做学问,叫他设计个币形都是敷衍了事,只有这样激他一激,他才会卖死力。
“好,若是水利修得好,我在水坝旁边替你立碑、塑像,好好宣扬封龙山的精妙学问!”
学武争的是天下无敌,学文争的是殿试第一,曲海镜这样的人,争的就是算学天文水利,听到楚风这句,他立即斩钉截铁的说:“一言为定。水坝不修好,拿曲某填到坝底下祭河神!”
瞧着他气愤愤的样子,众人暗暗发笑,楚总督几句话激得,曲海镜不拼命修水坝才怪了。楚大人使得好激将法!
无事可议,众人就要退下,忽然听得楚总督轻描淡写的来了句:“琉球要正式建国,你们说说,国号叫什么好?咱们都是汉人,叫汉行不行?”
侯德富心头叫一声好:楚大人越来越有决断了,这话问的有水平,根本没问建不建国的问题,直接问国号叫什么!
李鹤轩、王大海、张广甫等人又惊又喜,自打反出朝廷,大家也看明白了,这朝廷根本就不能拿琉球咋的,楚总督开朝立国也是水到渠成了。
收拾人心上看,也该立国了,没国号,你是大宋的叛逆;有了国号,你就可以和朝廷敌体,金、元、大理、西夏,哪个不是走的这条路?
从自己来讲,谁不想做个从龙的功臣?不说入主中原,就在这岛上保守一方,也如西夏、大理一般,享他几辈子的荣华富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4章 秘密警察
李鹤轩坐在总督府的花厅上,心情激荡,坐立不安。
炮劫御舟,吓掉宋室孤儿寡母半条命,琉球即将改国号为汉,将来说不定还能入主中原,叫他宋朝彻底完蛋,想到这些,李鹤轩高兴得连日里睡不着觉,满心要做个从龙的功臣,若有定鼎中原的一天,就要做那云台二十八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画影图形,叫那后人记得李某的赫赫功名!
他年宋室小皇帝、太后若能留下命来,无非是个黑到家的归命侯,到那时候我为新朝重臣,再好好消遣他们!
想到这里,李鹤轩脸上就有了洋洋自得的神情。自打炮劫御舟、犯驾救主,他俨然以楚总督心腹自居,和侯家兄弟也有了过命的交情——真的过命,一个下毒一个摆刀斧手。琉球诸公并不像开始那么排斥他了,李鹤轩就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
其他人都忙着改号建元的事,只四个人被请到这花厅上坐着:民政科副科长统帅部参谋李鹤轩、水师副舰长萧平、总督府卫队长法华、前卧底蒲家的总管金泳。
看到金泳,李鹤轩就有点忐忑不安,那个秘密,有一次偶然被嫡亲表兄知道,这金泳是表哥心腹……另一面,这四个人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工作基本上互不相干,请到这花厅上坐着,是个什么意思呢?
“传李鹤轩!”总督府卫兵一叠声的叫,李鹤轩赶紧起身,绕过回廊到正厅上。
楚风拿着个盖碗茶吸溜了一口,放下茶碗,似笑非笑道:“前朝皇孙、今日布衣。旧年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李先生履足琉球,蓬荜生辉啊!”
“亡国之人,不敢称皇孙,若李某为皇孙,则天下刘李二姓大半为汉唐皇孙亦!”李鹤轩神色不变,跪下禀道:“三百年前之事,早已随风雨而逝,属下绝无恢复旧国的打算,惟愿追随总督,做个新朝的开国元勋!”
说完这番话,李鹤轩神色虽然平静,内心里早已翻天覆地,他知道,自己生死前途,就在楚总督一念之间了。毕竟,亡国皇族心怀故国,这就是历代君王最忌讳的罪过!
“南唐亡国三百年,天下人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才不担心你要复国哩。”楚风嘴角一咧,轻轻踢他膝盖:“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啊磕头的,你既不是李后主,我也不是赵光义!”
李鹤轩心下一松,后面听到楚风说起赵光义、李后主,他心头就是一痛,本来沉静如水的面色微微一变。
楚风早就发现李鹤轩有点不对劲,为人好像刻意的残毒、刻薄,提到宋朝,恨不得马上“杀到东京,夺了鸟位”,屡次以言语试探,也没发现什么把柄。及到祝季奢来求援,助他万两黄金,答应无论如何不下杀手,祝季奢才吐了实情:
当年南唐李后主被赵匡胤所擒,长子李仲寓曾在宋为郢州刺史,中年病死。实际上,李仲寓三十七岁就去世,不是病死,而是和父亲一样,死在赵光义的牵机药下!
史载仲寓无子,后主后嗣断绝。实际上,他还有一个儿子,为避赵光义的毒手,从小出奔在外,一脉相传子孙不绝,一传直到李鹤轩。
送走祝季奢,楚风又去问了赵筠。原来,赵宋得国不义,后周柴荣死,赵匡胤欺负自己恩主留下的孤儿寡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为人也极其不堪,灭后蜀,把蜀主孟昶用牵机药毒死,将蜀主妃子花蕊夫人抢入后宫。
赵光义是赵匡胤的弟弟,论脸厚心黑比哥哥又胜一筹。他“斧声烛影”害了亲哥哥,即位后把有威胁的皇族一一杀害:同胞亲弟赵廷美被贬往房州,38岁抑郁而终;赵匡胤次子赵德昭被逼自杀,时刚满30岁;幼子赵德芳像老爹一样,不明不白得暴病而死,年仅23岁,估计是也被下了牵机药。
对自己亲人尚且刻毒,亡国君王岂能幸存?赵光义学哥哥对付孟昶的手段,下牵机药毒死李煜,强占小周后周女英,哪知小周后性烈,在李煜死后不久就自尽了断。
这些宫闱秘闻,民间虽有流传,不如皇室近枝宗室知道得清楚,赵筠娓娓道来,楚风才闹了个明白。
怪不得民间有些迷信思想的人说,靖康之耻赵宋皇族妇女被金兵***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元朝打到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小皇帝被虏,还有人写诗讥笑:“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虽然这些说法漠视了民族大义,但也体现出人们对赵宋两位开国君王得国不正、为人不义的反感,赵筠说到这些,神色间也颇为不屑,只不过自己的老祖宗,不好直言斥责。
楚风这才明白李鹤轩的行为:李煜以软弱、宽宏而灭国,作为后人,李鹤轩不免纠枉过正,行事处处往惨烈刻薄、心狠手辣的路子上去了。
此时,李鹤轩还强撑着说什么早已忘怀,若是真忘了,岂能表现得像这样耿耿于怀?心病还得心药医,憋在心里迟早要坏事,楚风干脆以言语挑拨:“李先生,故国虽亡,家仇难忘,恐怕先生心中,未曾忘记祖宗的仇恨吧?”
“是,我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忘!”李鹤轩再也顾不得了,咬牙切齿道:“两国相争,一国胜利必有一国败亡,秦汉晋唐衰亡,未有如此大恨。先祖讳煜已经投降,为他刀下之鱼肉,何必要用牵机药毒死?死时全身蜷缩,惨不堪言!更有小周后,亡国之女被他淫辱,怎不叫我后人扼腕!
不才投入总督麾下,一为搏个今世功名,二为先世祖宗报仇雪恨,务要断送掉赵宋江山!”
楚风不解的问:“当今蒙元势大,且鞑主忽必烈也算个雄略之主,广招天下士。你为何不投元朝,却要到我偏远僻小的琉球?”
“总督将我看作何等人?”李鹤轩红着脸道:“琉球虽偏远,为汉人正统;蒙元据中原,却是北地胡虏。李某愿做借吴伐楚的伍子胥,却不为认贼作父的石敬瑭!”
楚风拍手道:“好!为这句就当浮一大白!李鹤轩,我琉球问迹不问心,过去种种随风而去,今后如何,我也和你交个实底——楚某从来就没做过一天大宋的忠臣,我兴汉不兴宋!”
好个兴汉不兴宋!李鹤轩只觉得心潮澎湃,赵宋三百年气运已衰,韩侂胄贾似道一蟹不如一蟹,就是烂泥糊不上墙,便有十个文丞相,也是白费力!明眼人都知道这江山迟早要改姓了,如今天下无数豪杰纷起,非为宋,而为的是汉人江山、为的是不服那蒙元胡虏、为的是不做那鞑子治下第四等的贱民!楚总督有此兴汉不兴宋的大志,将来风云龙虎,不可限量!
到时候,自己一为驱除胡虏扫净中原的大功臣,叫后世景仰,二取了宋室江山与先祖报仇,真真是再没有更快活的了!
想到这里,李鹤轩眼睛亮亮的,声音也从来未有这样诚挚:“属下李鹤轩,愿为楚总督驱策,万死而不悔也!”
“不用万死,一死也用不着。跟着我,应该活得好好的。”楚风笑着拍拍他肩膀,“民政科的事情放了吧,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更重要的事?李鹤轩喜出望外,他知道,炮劫御舟只是纳了投名状,今天这一番谈话之后,自己才真正得到楚风的信任,融入琉球的权利核心。
萧平、法华、金泳一起来到了正厅,除了金泳在祝季奢走时和他有一番谈话,大概知道了什么事,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秘密警察?他们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楚风告诉他们,秘密警察就是暗中执行保卫任务的人员。现在琉球对外联系增加,安全问题必须得到保证,除了明面上的军队和警察,间谍和反间谍工作也必须抓起来。
国内保安司,负责即将改号的汉国内部安全工作,由法华、萧平在总督府卫队基础上组建。法华、萧平,楚风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可以绝对信任,法华性格内敛了点,萧平曾圆满完成组织泉州乡下移民的任务,和三教九流都能处好关系,两人正好互补。
对外情报司,负责侦察宋、元、高丽、占城、安南等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李鹤轩、金泳为正副司长。占城等处情报站由琉球派人去,利用商栈活动,对于宋元,则把祝家的私盐网络和茶坊酒楼利用起来,这个网络失去了主人,没有私盐来源,正面临崩溃的窘境,汉国出钱,金泳负责把这个网络重新建设起来。
二司级别略低于以前的七个科,但同样直属总督府领导。二者的职权互不重叠,对外情报司侦察到对汉国本土的袭击,案卷便当转到国内保安司;保安司查到外国情报,亦转呈情报司。
二司又互相制约。保安司查到情报司违法乱纪,损害琉球安全,可以一查到底;情报司从外国得到保安司内部人通敌卖国的情报,有权直接查办。
“我赋予你们紧急情况下,不经审判便处死罪人的权力——持有护照的琉球公民除外。李鹤轩,对外情报,把你的残毒手段全用上去吧!”楚风的话,让未来的情报四巨头背上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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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开国大典
“相待何年,书炎黄新篇;不图今日,复汉唐威仪”,总督府外扎成花团锦簇的彩门,左右用绸缎写下对联,顶上大书四字:开天辟地。
彩门下搭起一座高台,总督楚风居中,琉球各科正副科长、汉军水陆二师领军、情报保安二司正副司长左右排开。高台下排着鼓乐班子,前面广场上、主干道两侧,琉球百姓人头攒动,街道两边,每十米就竖着一面彩旗,把气氛装点得欢快喜庆。
彩门右侧也有一座高台,洪家二婶、郑发子、王李氏等人好奇的站在台上,表情都是激动难以抑制:开朝立国之盛典,竟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真正是光宗耀祖了!当然这座高台上不仅有月纳税额超过百贯的富商,还有烈士家属、伤残军人和学校的优秀教师,能亲身站在这高台上,以嘉宾的身份参与新朝立鼎海外开国的过程,人人都有点受宠若惊。
与之相对的左侧高台,则是形形色色的土人胡人。琉球的阿泰、吕宋的麻那巫、占城王子忙果和他的妹妹波洛,作为朝贡使节也被请到了高台上,另有几个经占城到琉球的波斯、三佛齐、天竺胡商——与其说这是给他们的荣誉,不如说是展览这群番人,装点出万国来朝的盛况,要知道,小小的琉球,实际控制的领土面积不到台湾岛的二十分之一,但它的的确确有好几个“与国”呢。
远处,有新来的移民对着台上指指点点:“咦,那个妇人怎么也坐在台上?难道是哪位公卿的家眷?”
“土包子!”旁边的老移民就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这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告诉他:“那是咱琉球首屈一指的女富商洪梅氏,从卖茶叶蛋做到万贯家私,啧啧,了不起、了不起!”
“啊呀,往天俺们生了女儿,只盼着她招个好夫婿,要么嫁到王爷公卿家做个小妾也好。依琉球例子,教她做生意也不错,说不定也有如洪家大娘那们发财呢!”
“岂但发财!”老移民继续鄙视新移民,一脸自豪:“楚总督说了,还要任女官!我家儿子女儿都在上小学,儿子不争气,倒是女儿成绩好得多。怕将来女儿做了官,要她顶门立户呢!”
说完这句,他又有点疑惑:楚总督说要任用女官,但到现在,琉球还没有女人做官的,这话别是说来玩玩的吧?管他的,就算不任女人做官,女儿读成书,不管洪梅氏的鸡场猪场、王家大娘子的缝纫工坊,识得字算得帐的女人好歹做个工长,一月十二贯钱,养一家人都足够了。
“咦,那位天仙也似的姑娘,难道就是老爹说的女官?”好不容易从街上挤到广场,看得清正面高台,新移民又发现了新大陆,正中高台上右边第三位,比画上画的都好看的女子,身穿素白锦衣,在台上一排黑色汉服的男性官员中间,显得分外惹眼。
老移民真不愧为消息灵通的八卦人士,立刻接道:“那是朝廷的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皇姑!”
实际上,自从到琉球,赵筠就抛弃了大长公主的封号,现在,她是以即将履任的汉国民政部部长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坐在高台上观礼。
眼前的热闹喧哗,被她全然无视,一颗心里只想着那天和楚兄的对话。
“让我做官?”赵筠想过在幕后襄助楚风,想过将来替他朱笔签批,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面做一部长官。
“是的,”楚风点点头,“琉球立国号为汉,七科自然升格为部。身兼两科的有张广甫,财税科事重,法科每五日开堂问案事情较少,他还能撑一阵;惟侯德富掌兵、民二科实在过于繁重,前些日子民政科的事情多甩给李鹤轩了,现在调李鹤轩去搞情报,民政谁来干呢?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赵筠暗忖,前些日子和楚兄议论时政,知道琉球民政科、将来的汉国民政部主要是做些案牍工作,事情虽繁重但也比较简单,自己当个部长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女人做官太过匪夷所思,便问道:“楚兄,这次泉州之行,小山丛竹的士子不是招到几个吗?让他们干,不比小妹少些非议?”
楚风立刻摇头道:“不可能。现今琉球的体制、思想全然不同他们那套,那些人忠君爱国学傻了的,让他们掌权,朝廷一道圣旨就把我收拾了。十年之内,七部二司主官,汉军水陆领军,不用儒生。”
赵筠一想就笑了,她明白楚风的用意了。
现在琉球楚风以下,算是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成员基本上以琉球匠户和锦田山难民为主,加上法本法华两个和尚。在政界,他们是各部部长;汉军中,他们是水陆二师领军、各级主官;在商界,郑发子、洪梅氏、王李氏等人是琉球工商业的中坚;在各工厂,冯火山、雷洪、徐财旺及其徒弟,是厂长和技术骨干;学校中,他们的子弟正在努力学习,将来会接替父辈,充实进这个集团。
这些人的利益,被楚风捆在了一架战车上。工商业的扩张,需要汉军保驾护航;汉军的前进,需要工商业提供军械军饷;琉球政府则从政权从制度层面提供保障;学校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政军工商学,被牢牢的捆在一起,谁要和楚风作对,就是和这部高效运行的国家机器作对!
这部运转良好的机器,自然不能让外人进来掺沙子搞破坏。
普通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田种,不搞四等人、不逼着剃发易服蓄小鞭子,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呢!给谁纳粮不一样?
麻烦的就是儒家门徒。明白民族、国家不等于皇帝、朝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的存在,对琉球是个威胁:宋固然是三百年正朔,但大元朝忽必烈也说自己“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反正和宋元相比,琉球孤悬海外最不好说正统,那些儒生别把琉球卖给宋、元了吧!
但不用儒生也不行,小学第一批二年制学生,也得大半年后才毕业,不用儒生各部就没有人办事,于是楚风立下个不成文的规矩:主官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赵筠欣然接受了民政部长的任命,楚风在早会上宣布的时候,各部主官虽然很惊讶,不过也没人表示反对。一则是琉球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上学读书,楚风已经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慢慢让他们习惯了,既然能做生意、上学读书,做官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来嘛,琉球的当道诸公,有帐房师爷、船场工匠、泼皮破落户、封龙山搞杂学的,偏生没一个正途出身的,要说按祖制女人不能做官,他们自己何尝又能做官呢?
不过楚风告诉赵筠,让这些心腹同意并不困难,各部的中下层官吏多是儒家门徒,她的难题,将会在上任之后……
隆隆的炮声将赵筠从遐思中拉回现实,啊呀,楚兄昭告天地的讲演都结束了,我都没仔细听听!错过心上人大出风头的场面,赵筠心头颇为懊恼。
海上,三条炮船共九十门打炮鸣响,最后广场边陆师的十门三斤炮也连续响起,百响礼炮声中,宣告琉球改国号为汉,开朝立国!
侯家兄弟、李鹤轩等人神采奕奕,王大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不仅是汉国警部部长,还是未来的国丈,楚哥儿,可是亲自来提亲的呢!遭瘟的小丫头,上什么学?还不快点答应,你先嫁过去,就算暂时没有正妻的名分,也占个先手,假如生下孩儿……
张广甫却是垂着脑袋,蔫了吧唧的没半分精神。他早年漂泊半生,四十岁才娶妻,现在老婆刚满三十岁,后来娶的小妾,到今天都还没满二十呢!听说老头子要做部长,和大宋朝尚书一般的职份,这几日里一妻一妾携手上床,把他服侍得伏伏帖帖,可怜老头子五十开外,怎么经得起两个女人如狼似虎?精神萎靡,也就情有可原了。
阅兵式开始了。
首先是法本率领的尖兵队,高大的阿拉伯马,雄壮威武的骑士,他们脸上充满骄傲与自豪:驱驰一百五十里外,死守宁都三天,为大军保住退路,这充分证明了他们确实是精锐的军中之军!
顶盔贯甲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甩着正步沿主干道走过。赣南的浴血厮杀,为这支年轻的军队增添了一份肃杀之气,黑色的军服配上银光闪闪的盔甲,显得分外威武。
腰悬战刀,双手持枪向前方斜上端起,皮靴隆隆践踏大地,盔甲和武器碰撞,发出金铁的交鸣。
这,是我的军队,是我争夺天下的利器,是抵御蒙元的长城!我旌麾所指,他们便会一往无前!楚风心潮澎湃,从座位上起身喊道:“汉军——威武!”
受阅汉军以充满阳刚之气的吼声回应:“汉王——无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6章 凝聚力
西元1277年,宋景炎二年,琉球汉历元年十月二十日。上午的开国大典之后,并不是传统的“旌表皇天、昭告后土”,而是祭拜炎黄二帝。历代皇帝自说自话,明明是拳头大打的天下,或者欺人孤儿寡母篡的皇位,偏偏自吹自擂什么授命于天,要叫做天子;楚风是汉国的王、汉人的王,他的权力来源于汉族人民、来源于与民约法,故而祭华夏先祖炎黄二帝,不祭皇天后土。
“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楚风公开宣扬孟子的理论。
熟读典籍的赵筠,立刻给他加个注解:“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便是那蒙元真有什么长生天庇佑,也敌不过咱们得民心者得天下。”
本来还有疑惑的张广甫、王大海等人,马上点头称是,琉球岂止人和,这万里海疆不是地利?蒙元天之骄子,咱们有地利、人和,也胜过他们呀!
琉球城东北方的空地上,平出了一大块广场,这是在汉军出征泉州前就开始兴建的,当时楚风准备在这儿建一座烈士纪念馆,后来和李鹤轩、赵筠、侯德富等人建议磋商,计划几经变更,成了现在的格局:
广场正中央为炎黄二帝塑像,北方为华夏历史馆,展览中华历代大事,以示琉球汉国系出中土,人民为汉族嫡裔;东面是大汉历史馆,陈列琉球自临安匠户登岸以来的各项事迹;西面是大汉忠烈祠,供奉为保家卫国牺牲的英灵。各座建筑均为中华传统的飞檐斗拱样式,当然,内部构建支柱就多为钢筋水泥了。
首先是祭华夏始祖炎黄二帝。两位初祖的石像足有三丈高,汉国文武班子齐齐整整排在下面,除了赵筠女子宫装,其他人都是全套的公服、官靴、进贤冠,峨冠博带,颇见汉唐威仪。
待班次排好,赞礼生叫道:“奏乐!”两边鼓乐齐奏,琴瑟管弦、笙萧钟磬,端的是黄钟大吕庄严之音。
迎神、分献、升香,献酒、玉、帛、稷、馔,奏至德之章、舞至德之容,三叩九拜。
中国人最重自家祖宗,炎黄二帝为华夏初祖,是老祖宗的祖宗了,百姓们也跟着官员一起叩拜,只是人多杂乱,未免乱纷纷的,是为美中不足了。
工商部量具监监正骆醒忠、民政部护照监监正于孟华这些中下级官吏,还没资格到石像下面主祭,远远的和老百姓混在一起,跟着下拜、磕头。
“这位汉王,气量格局非凡,怕是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呐。”拜毕,骆醒忠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突然冒这么一句。
于孟华有点奇怪的看了看这位小山丛竹的老同学,他比自己早几个月到琉球,恐怕从龙之心要比自己热切些吧。“骆兄何出此言?不祭皇天后土、不封列祖列宗,却来祭几千年前的炎黄,怕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吧?”
“于兄又在试探小弟了!”骆醒忠微微笑道:“历代天子追封列祖列宗,不过是一家一姓之祖宗,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家产。汉王祭炎黄,是祭的全天下人的祖宗,以社稷为天下汉人之社稷,单论这一点,气量格局便远迈唐宗宋祖了,将来民心之所向,不问可知。”
老同学都说到这份上了,于孟华也不好再装傻,悠然长叹道:“小弟初到琉球,也是抱着看看气运消长、天下大势的念头,乱世中,居此海外小岛,以皇宋遗民逍遥一世,哪管他中原风云起陆、闽广波浪掀天?
直到见那总督府门外碑刻,小弟才忽然生出一个热切功名的心肠。你道是什么?就是那与民约法!”
“哦,于兄的意思是?”
“昔汉高祖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遂王天下,今楚氏约法四章,其志在逐鹿天下啊!”
骆醒忠点头道:“昔成汤地不满百、西岐地方三百里而定鼎,少康一旅而兴夏、肃宗匹马而昌唐,琉球土地肥沃,居海上易守难攻,兼得鱼盐之利,将来逐鹿中原……”
于孟华眼睛一亮。太平年间,读书人自然以进士及第为最高荣誉,时人以为就算收复燕云、凯师而还,也不会比状元及第更加光彩。但大宋朝年年战、年年败,临安谢太后、小皇帝都给蒙古人捉去了,便是再忠心的臣子,也难免扪心自问:这大宋朝,是否气运已尽?从来天道难测天命难违,谁能说得准?
只不过建新朝的是蒙古鞑虏,搞什么四等人、初夜权,各地豪杰才纷纷起兵;假如是汉人正宗鼎立新朝,以宋末朝廷的荒唐腐朽,恐怕愿意替它拼命的人寥寥无几,大宋朝也如隋灭陈、宋灭南唐一般,早就完蛋大吉了。
两个老同学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搏个开国功臣,忽然于孟华眉头皱了皱,道:“琉球诸事不同中原,他事尚且罢了,这妇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便是朝廷的大长公主,也不该来至祭啊!”
“于兄说的是,过两天,咱们联名上个折子……”
祭过炎黄二帝,便是英灵入祠。
“老兵不怕死亡,老兵怕被遗忘。”中国人相信人死后有灵魂,乱世之中,死并不可怕,父母妻女有所养,亦无所牵挂,唯一怕的就是死后不能归葬祖坟、灵魂无所归依成为孤魂野鬼,得不到后代香烟、得不到家人血食。
忠烈祠是英灵安息的地方。琉球每一个牺牲者,都要火化后将骨灰运回,供家人埋葬在坟中,牌位则做两个,一个安在家中受子孙香火,一个放入忠烈祠,千秋万世永垂不朽。
太阳渐渐西下,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忠烈祠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低沉的哀乐响起,站着数万人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人们肃立着,不约而同的向东方望去。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细碎的骚动,仿佛微风吹过麦田。
鼓乐队悠长的萧笙,犹如烈士的英灵平静而沉毅,从远处逶迤而来,苍凉、空寂,听得人们心中气血翻涌,有一口热气憋在胸口,直欲破体而出!
空寂苍凉到了极处,人们的心低沉几乎要喘不过气,突然礼炮隆隆,曲调为之一变,雄浑的钟鼓声奏响,歌颂着烈士的勇敢与忠诚。
移灵队伍的最前面,五十名天真无邪的儿童,抛洒着清水和花瓣,为英灵铺路。正是这些逝去的英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们安乐的童年,清水与鲜花,是烈士专享的荣誉。
其后一百名汉军士兵,全身黑色戎装,胸配寄托哀思的小白花,扛着放置灵牌的灵台。抬灵的队伍由东向西,迎着夕阳而来,烈士的灵魂就附在士兵抬的灵位上,英烈为守护这片土地、为守护这群人民而献身,他们将会长眠在这个神圣的祠堂,名字被镌刻在汉国的史册,永不磨灭。
最后是一百名汉军全副武装的士兵,踏着鼓点般的步伐,长矛如林刺向天空,为逝去的战友殿后护灵。
十月二十日,天气渐渐凉了,人们在肃杀的深秋,目睹英灵移入祠堂。汉国的文武官员,由汉王楚风带领,在祠堂前夹道而立,待英灵经过,深深的鞠躬向逝者致敬。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学校选出的男女各二十名学生,用屈原的《国殇》为英魂安灵,人们只觉得心脏被揪得紧紧的、紧紧的……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安灵仪式上,突然就有人止不住哀声,虽是小声的啜泣,现在却显得分外清晰。
想起死去的小贵,刘家大娘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临走还笑嘻嘻的说“阿妈,我不做个将军,决不回家!将来你就看吧,楚总督要拍着我的肩膀夸我,这是个好兵,到那时候,您就替我去向二丫提亲。”
可是,笑嘻嘻的小贵,就变成一坛骨灰回来了!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从小儿养到大,还没说房媳妇,就……
“大娘,您是哪位烈士的亲属?”和善的声音把她从悲痛中惊醒,汉王楚风正温和的冲自己微笑呢!
“刘、刘小贵,”刘大娘再也忍不住了,悲声抽噎道:“这孩子,这孩子从小儿喜欢听书,自到琉球,他一直、一直说您是当世的岳武穆,这辈子就只求您拍着他肩膀夸一声好兵,可、可他再不可能了……”
“不,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楚风在灵台上找到刘小贵的灵位,轻轻抚摸着灵牌,新崭崭的,手指头摸上去还有点涩,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农家子青涩的笑容……
楚风温柔的抚摸着每一块灵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肌肤,眼泪滚到了灵牌上,“你们,你们都是好兵,兄弟们,楚某代琉球汉民谢过了!”
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朝着灵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人们哭喊着一起跪拜,哀声震天。
令雄主落泪,使王者折腰,身后哀荣,以此为甚。骆醒忠和于孟华同时想到了:今后汉军必定视死如归,一往无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7章 千古忠奸分明
晒谷场上,于小四摇动着手柄,风扇车霍霍的转动。于老根把晒好的谷子从顶上的漏斗添进去,车儿肚子里的风扇哗哗的吹,糠秕杂草从后面的开口吹了出来,饱满的谷粒则落到了车儿底下,聚成了金灿灿的一堆,散发着新谷的清香,粒粒饱满色泽金黄,看上去就叫人欢喜。
于阿大用耙子把晒场上的谷子耙拢在一堆,小二小三横着扁担挑起箩筐,把风扇车下面除掉了杂物的谷子,装进筐里运回粮仓。
扁担刚上肩,小二小三整个人都缩了一截。狗日的,好重,好多的谷子!但再多、再重,他们也不觉得累,琉球不收农税,这些谷子每一粒都是自己的呀,抬自家的谷子,不管它千斤万斤,心头总是松快的呀!
这大半年,于老根像疯了似的,领着四兄弟在田里挣命,琉球每户只许登记三十亩田地,大家大户忙着分家是不消说了,为了多弄点田,他也把四兄弟分了出去,加上自己作算五家,登记了一百五十亩上好水田——就这般老头子还不心满意足,琢磨着把老婆出妻、哦不、琉球叫离婚,再多算一家人哩!结果立马被老婆抓个满脸花,再加上五个男人一百五十亩地也到顶了,再没得力气多种,他才罢的手。
十月下旬,中原已是冬季,地气温暖的琉球,只能算个秋天。卖力摇动风扇车曲柄的于小四,脸蛋红红的,汗水顺着眉毛流下来。
于老根见了心头就有点毛毛的,自打琉球改为汉国,楚总督称了汉王,看了开国大典回来,小四就像丢了魂,吃饭吃着吃着停了筷子,走路走着走着摔个跟头,你说人家封王封相,跟你小老百姓什么事?还不得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
于小四机械的摇着风扇车,身子虽在晒谷场上,魂灵儿早已飞到了汉军军营。整齐漂亮的军服,锃光瓦亮的盔甲,寒光四射的长矛战刀,丰厚的伙食和军饷,这些还不至于让人羡慕得发狂,让于小四这些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睡不着觉的,是老人孩子大姑娘小媳妇,对着汉军士兵竖起的大拇指:“好个保家卫国的兵,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忠烈祠的死后哀荣,汉王领头万民跪送,百世千秋香火祭献,祠堂中牌位正对着广场上的炎黄二帝,英灵和咱汉人的老老祖宗同列配享!于小四羡慕,甚至有点嫉妒那些牺牲的士兵了,年轻人的心是躁动不安的,他觉得,有这样的光荣,就算叫自己立马死在战场上,也绝不后悔!
英灵入祠后,开放华夏历史馆和大汉历史馆供人们参观。于小四先进的华夏馆,尽是石刻的造像——福建沿海石工发达,后世有一座电子、服装工业和小商品市场闻名的城市,石狮,便是以石工的成果命名,楚风建的这两座馆,都是以石刻造像为表现,上面再涂五彩颜色,既有立体感,又颜色鲜明。
当先是燧人钻木取火、伏羲演先天八卦、神农尝百草,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这三皇五帝的事迹,于小四有的懂、有的不懂,先秦、两汉的多数不懂,只有两段“中行说叛汉助胡,霍去病封狼居胥”、“班定远投笔从戎,绝域轻骑催战云”此前有所耳闻,其它的虽有解说员不停为观众解说,他也没什么兴趣,快步走了过去。
转过一道回廊,又是一间大厅,气氛却与之前的不同,看的人默默无语,甚至有人流下泪来。
于小四朝那墙壁上看去,只见一大壁石刻,无数尸骨重重叠叠,裸身的妇人被砍做两段,小孩子被掼得脑浆迸裂,一队胡人押着许多汉人少女,队末的还在***队首的竟将少女杀死,用刀割肉吃,更有人催逼着少女投河,宽阔的大河上浮尸拥塞。
这一幕只看得于小四目眦欲裂,是何等人如此惨毒?
“此是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的故事。”解说员低沉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压得人们心里沉甸甸的:“永嘉之乱,晋室南迁,中原沦于胡人,我堂堂炎黄嫡裔、华夏子民,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解说员手指画面右上方的大河,“此是易水。永嘉前的八万之乱,幽州刺史王浚引进慕容鲜卑来对付成都王司马颖。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
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王浚发现后,要慕容鲜卑留下这八千名少女。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高渐离击筑、燕太子丹抚琴、荆轲慷慨悲歌的易水,竟被汉家女子的尸体拥塞断流!”
解说员又指着画面中部、左边那些尸骨,“匈奴石勒和他的继承人石虎,发汉家男女十六万,运土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邺北。时逢暴雨,漳水水涨,死者数万人;又驱汉丁四十余万营洛阳、长安二宫,造成尸积原野;修林苑甲兵,五十万人造甲,十七万人造船,死亡超过三分之二;夺汉女五万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之行,死者不计其数。
当时南方成汉的使者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见到沿途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京观来恐吓世人;北方汉人锐减,赤地千里、土地荒芜,白昼里野兽出没,昔日汉家田园,竟成虎狼之穴!”
解说员的声音直刺人心,石刻造像上,汉家子女的悲痛表情竟是栩栩如生,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观众们真是感同身受,心脏剧烈的膨胀,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个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那画面上的胡虏打得粉碎!
转过这个厅,下一间房却是四幅画面:一人羽扇纶巾悠然自得,背后几员大将则有点焦灼的看着远方。山峦重叠大江横卧,江南的汉家军队高呼酣战,江北的胡虏多上许多倍,却是溃不成军,武器甲仗丢了一地,仓皇北逃。
第二幅画面上,许多小船溯江而上,一人站在船头,手中长楫击向水中,水花四射间,船上将士都有义愤填膺的神色。
又一将胯下宝马神骏,左手操双刃矛、右手执钩戟,端的是神威凛凛,一身杀向敌阵,无数的胡人被他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七零八落。
最后一幅画面,一人统帅大队人马,全是白盔白甲,人马俱批着甲胄,冲向对面胡人营寨,那些胡人畏畏缩缩,有的跪下乞命,有的转身逃走,早已吓得心胆俱碎。
本来每幅图上都有字,无奈于小四并没有读过书,一个也不认得,这里的解说员大概临时有事出去了,没人解说,他看着必是我汉家的英雄人物,却无人与他分说,只急得抓耳挠腮。
“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好一个白袍渡江的陈庆之!”于小四听得身边有个读书人摇头晃脑的赞叹,连忙请他解说。
读书人甚是热情,给他一一说来:“第一个,是谢安淝水大战,第二个,是祖梑击楫中流,第三个,冉天王兴汉杀胡,最后的便是陈庆之白袍渡江。这四位,都是五胡乱华时候,我汉家出的大英雄、大豪杰,杀得胡人胆寒……”
刚刚见了胡人凌虐中原的残毒,于小四正想着谁来收拾这群禽兽,接着就是这四位大英雄大豪杰,真真替我汉人出了一口气!读书人把每人事迹详细解说一遍,听得他血脉沸腾。
再后面是隋唐两朝故事,“徐世绩灭薛延陀,苏定方破高勾丽”,叫人心驰神往,“安禄山背主忘义,颜常山断舌骂贼”,又叫人扼腕叹息。
最后到了本朝,这些故事正是人们熟知的,不需解说也一清二楚。“韩世忠兵围黄天荡,梁红玉击鼓战金山”,韩元帅按剑而立,梁夫人英姿飒爽,大江上战船往来奔驰,将士们意气风发,金山上的战鼓、士卒们的呐喊仿佛还在厅中回响,那金兵船只一艘艘沉没江中,无数金兵喂了鱼虾,叫人看了好不快活!
“岳武穆精忠报国,朱仙镇大破金兵”,岳元帅父子酣战,那如狼似虎的岳家军往来冲突,杀得金兵血流成河,后面帐中戴皮帽、两边垂着狐狸尾巴,大约是什么狼主之类的,捏着手腕瞠目结舌,旁边几员金将看着战场,怕的怕、恨的恨,脸上表情似在叹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百姓们看到这里,一个个跪下顶礼膜拜,岳爷爷千古忠烈,谁不知他英名!
接下来的四幅画面,两个中原皇帝模样的人,风雪中坐在枯井里,这是徽钦二帝荒淫无道,被金人掳走,坐井观天的下场;第二副画,却是个面貌与徽钦相似而年轻的皇帝,面前轻歌曼舞声色犬马,此是高宗赵构忘了父兄之仇,偏安苟且的场面;第三幅画,一个身穿宰相官服的人,面**狠之色,将一颗蜡丸装进剖开的橘子里,不消说,这是人人切齿的秦桧了;最后一幅,岳元帅父子加上一位面如冠玉的小将军,一起被勒死在风波亭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8章 军心民气
精忠报国的岳爷爷,被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秦桧一班奸臣构陷,风波亭上,武穆蒙冤。可怜一个百万金兵视若等闲的岳武穆,未曾战死沙场,却害在昏君奸臣手中!
观众见了这幅画,人人泪如雨下,特别是原居泉州城中的百姓,想起那二千五百高唱满江红从容赴死的淮军,心头上直如压了万斤巨石,沉得喘不过气来。再看画面上陷害忠良的秦桧,就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
众人痛骂奸臣,却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指着宋高宗赵构道:“这个叔叔的爸爸、哥哥被金兵捉去,爬在冰上连饭也没得吃,坐在井里只看得脸盆大一块天,叔叔却整天吃肉喝酒看跳舞,难道他忘了爸爸、哥哥的仇了吗?”
童言无忌,戳破了皇帝的新装。以往朝廷为岳爷爷平反昭雪,只说是奸相秦桧做的手脚,把高宗皇帝出脱得一干二净,见了这几幅图,人人难免想:父兄大仇未报,却要偏安一隅,岳武穆说要直捣黄龙,他却连下十二道金牌勒令班师,这高宗皇帝,安的是个什么心肠?风波亭上,当真就只是秦桧通敌卖国?
有了这个心思,人们看着“高宗偏安忘父仇”这幅画的时候,眼神中就多了几分鄙视、几分不屑。常人家还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父兄被虏、母嫂被辱,却有心肠游那山外青山,赏那西湖歌舞,真真是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了,算得个什么皇帝!
这些画面,正是楚风的安排,宋朝对外软弱,对内却很有一套,岳飞蒙冤,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把秦桧抛出来当替罪羊,殊不知,没有皇帝本人的配合,一个文臣宰相焉能杀害岳飞这样手握重兵的中兴名臣、方面大帅?
宋朝官方越是遮掩,楚风越要把高宗的可耻嘴脸揪到光天化日下,让人们看看这所谓的大宋天子是个什么玩意——现在汉国已经在做取宋而代之的舆论准备了。
骆醒忠被于孟华扯着,也看到了此处,不由自主的点头道:“武穆之冤,先帝不能辞其咎也……”
“骆兄此言差矣!大汉国何处来的先帝?”一人拿扇子在骆醒忠肩膀上一拍,回头看,正是小山丛竹的同窗,王峻、庞泰两个,这二位平时热切功名的心重了点,骆醒忠和他们往来不多。
不过王峻这话倒是有理,“琉球楚风、永不朝宋”,汉国连朝贡国都不算了,怎能拿大宋的皇帝称作先帝?被有心人捏住做个把柄,这辈子别想出头了。
骆醒忠赶紧朝王峻拱手为礼:“谢王兄提醒,小弟孟浪了。”
王峻一时得意,摇头晃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汉国官吏,自然忠字当头,心中有汉而无宋,骆兄今后万万不可心怀故主。”
妈的,你在大宋食毛践土二十年,这才到琉球几天,就说得好像世受国恩似的,好歹我做琉球的官比你还要长几天!骆醒忠虽然不忿,面子上还得敷衍过去,两边四个人今天天气哈哈哈,说些缺油少盐没营养的废话。
于小四从来没读过书,没有骆醒忠那么多弯弯绕,他只觉得看了这些,心头有一种东西,在酝酿、在发酵、在膨胀……
“贾似道专权误国,张弘范认贼作父”,“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这是汉奸叛徒的无耻嘴脸;“李庭芝死守扬州,陈文龙殉节西湖”,这是流芳千古的忠义节烈。
从华夏历史馆出来,于小四心头五味陈杂,又来到大汉历史馆参观。
汉国历史短暂,这里的内容比起华夏历史馆不到百分之一,从王大海率领临安匠户泛舟出海讲起,分作军事、政治、科技几个方面。
科技上,有什么“冯火山炼出第一炉铁水”“王大海造成剪式船”,林林总总的于小四不怎么感兴趣,政治则是签订与民约法的场景、自治政府成立等等。
他感兴趣的是军事类。“钱小毛弃懦成勇”,咦,这是汉军陆师的钱队长嘛,画面上,他手持钢枪威风凛凛,把一个面目可憎的土人刺了个透心凉,在他脚下,已经倒下了四个土人。
“法本百里援宁都”,图上当先那匹马,法本亮光光的脑袋,一眼就能认出来,另一边,宁都城头军民百姓望眼欲穿,有登高处的人看到了援军,那喜出望外的神情真是栩栩如生。
还有“震天雷炸泉州城”、“设计伏击亦思巴奚”、“空坑大战蒙古军”,汉军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画面上主角的表情活灵活现,简直就是在和你说:“来吧,和我们并肩战斗吧!”
这几幅画面,占的面积不到百分之一,许多地方都还空着,甚至好些屋子里连一幅画都没有,四壁空空如也。于小四惊讶的问解说员:“为何这些地方全空着?”
“汉王交待,这些地方都空着,留待记录将来的英雄豪杰。”解说员笑道:“便是两年前,钱将军也和你没多大区别,人家现在可就刻在墙上,不仅当代,将来千秋万世,都受后人崇敬呢!”
于小四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呐喊:我要当兵,我要跟着汉王建功立业,我也要在这墙壁上占他一席之地!
他下定了决心,回到家中就告诉父母自己要去投军。但总也开不了口,他知道,老爹是不会答应的,老爹一辈子就只认田里刨出来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管。
谷子收入仓中,直到来年开春都没什么农活了,于小四觉得现在是时候挑明了。当最后一把谷子从风扇车里流出的之后,他看着父亲,坚定的说:“爹,儿要去投军。”
什么?于老根赛如挨了个晴天霹雳,这么多的地,肥得流油的地你不种,当兵有什么好的!“遭瘟的狗崽子,当你妈的兵!”他气得扬起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小四头上,小四出乎意料的没有躲闪,迎着巴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子,把于老根看得愣住了。
“爹,儿不孝,听人说忠孝难两全,儿要学韩世忠、岳武穆,一刀一枪拼个功名!”小四跪在地下,朝着老爹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扒起来就往军营跑。
于老根没有追,老眼里浑浊的泪水滴滴嗒嗒的流下来,自打小四看了忠烈祠、历史馆回来,他知道迟早会有这天,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汉国例行的早会上,张广甫扭扭捏捏的,屁股坐哪儿都不得劲儿,好像椅子上长了钉子。以前叫做总督,坐着议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都叫汉王了,自己这些臣子还大模大样的坐着,是否有点失礼呢?
看出了张广甫的不安,楚风笑道:“老张,骨头又在痒了?莫非两位夫人还没把你弄服帖?别胡思乱想,咱汉国礼仪不兴什么跪奏,你就安心坐稳吧。”
赵筠在旁边嫣然一笑:“秦朝以前,尧舜禹汤都是和臣下对坐议事,汉王效法先贤,各位不必拘礼。”
侯德富暗暗好笑,这位大长公主倒是会夫唱妇随,楚风随口说个什么,她就能立刻引经据典加以解释。
琉球制定了一系列的扩张计划,关于征兵工作,侯德富倒是很有信心,自从忠烈祠和大汉历史馆建成,兵科招兵处门口排队的人,能从大门口一直排到海边码头上去。
“请汉王放心,我汉国之民,人人以忠义为先,人人愿为汉王效死,我兵科只怕人满为患,根本不愁兵源。”
楚风点点头,对自己激励军心民气的举动很是满意。那天对烈士的一跪,固然有心情激动感佩的原因,但作秀的因素也有那么点——做了一年多总督,如果连作秀的手段心机都没有,那还不如滚回家啃干饭算了。
显然,效果非常好,现在军营中的汉军嗷嗷叫得像群小老虎,那气势,就算蒙元有百万大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端起武器冲上去。
但赵筠有不同的看法,“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过战不旋踵的故事?”
哦,这是什么意思?
赵筠娓娓道来:战国时,吴起做大将,和士兵同食同衣,一个士兵背上长了疽,吴起亲自用嘴把疽中的脓血吸出来。士兵的母亲听说之后大哭,人们都十分奇怪的问她:“你儿子不过是个士兵,将军帮他吸脓,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大哭?”
母亲回答:“我丈夫以前也是吴起将军手下的兵,也长了背疽,吴将军帮他吮疽,于是我丈夫战不旋踵,死在了战场上。今天吴将军又替我儿吮疽,恐怕我儿也要回不来了。”
楚风听了悚然一惊,事事顺风,自己已有了任意操纵民心的想法,却原来战国时候的妇人,都有这般见识!想喊几句口号就有大帮人替自己打生打死,未免把古人的智力看得太简单了点。
侯德富则再一次打量了赵筠,没想到,这位王府深闺的小姐,竟有这般见识,自己还以为她到民政科做点案牍工作呢,却是小瞧了她!
军队士气,除了荣誉感,还得在经济上来切实的东西。假如烈士在英烈祠享受崇拜,烈士家数却穷困潦倒,这样的军队一定不会强。
楚风立刻下令,民政部、兵部、财税部联合调查,增加汉军的伤残补助金和烈士家属的抚恤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49章 援漳州
漳州城,小孩哭、大人骂,推着太平车儿往外跑的,挑着担子搬东西的,拖着女人抱着娃娃的,牛马驴狗乱叫乱跳的,人和牲畜在大街上窜来窜去,一片乱纷纷的末世景象。人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焦虑,恐慌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四处蔓延,整个城市笼罩在穷途末路的绝望之中,连茶摊前卧着的大黄狗,都像发了瘟似的红着眼睛呼哧呼哧直喘气。
福建宣慰使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从福州出兵,步骑五万过兴化、泉州,直趋漳州!唆都兵临兴化,已故大忠臣陈文龙的族叔陈瓒,率领家丁和三千义勇据城固守,予元军以重创。十月十五日城破,城内军民同仇敌忾,与元军巷战终日,百姓们用菜刀、用木棍、用手指甲和牙齿与敌人搏斗,他们只有一个盼头:朝廷大军快从泉州来援!
南望王师,遗民泪尽。兴化陷落,陈瓒被俘不屈,五马分尸而死,杀人魔王唆都下令屠城,全城三万军民壮烈牺牲,所有人临死前都只有一个疑问:行朝的大军,在哪儿?
兴化人泣血盼望的行朝大军不但没从泉州来援,反而入海逃窜。唆都兵到泉州,此时行朝早已入海,遂不战而下。
有泉州逃到漳州的百姓说,元鞑子正在收拾营帐,怕是马上要取咱们漳州了!
漳州人并不是孬种,这里畲汉杂居民风彪悍,元鞑子打起来,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就算全城战死,也不辱没了祖宗。说书文上都讲了,忠孝节义,身后流芳百世,千秋万代受后人景仰;投降鞑虏,祖宗蒙羞,死后阎王爷要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哩!漳州人愿意为保卫家乡、为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咱们绝不比兴化人胆小懦弱!
可是、可是朝廷已经抛弃咱们了!连行在的泉州都能抛下,一矢不发就逃奔入海,试想咱们这漳州城还能守得住吗?再看看城墙上的兵,一个个没精打采,衙门里的知府何清,到现在也没出来劳军、动员民夫,看样子他也没打算守下去。保护天下子民的朝廷,牧守一方的知府尚且如此,咱小老百姓犯得着替他们送命?
文丞相在西边的梅州,陈大使在北边的汀州,出城、出城,往西往北投他们去,漳州城里的祖宗基业,便送与遭瘟的狗鞑子吧!
国破家亡的乱世中,人们并不害怕死亡,他们只害怕死得没有价值。
“快点,收拾好了没?”
东城一座小小的院落,顾秀才收拾好行装,催着家人上路,他要举家逃往梅州,那里,有身负天下人望的文天祥文丞相。
还不快点,娘年纪大了,又是小脚,从漳州到梅州,六百里山路,不早点走,被鞑子骑兵追上怎么得了?
这时,从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糟糟的一团,顾秀才的心里,也就拧成了一团乱麻。
媳妇眼睛红红的,从娘屋里走出来。顾秀才正着急上火,见她这个样子,不由急道:“怎么回事,你还没帮娘收拾好?”
媳妇的心里就是一酸,往日,婆婆老是和自己磕磕绊绊的,吵几句嘴、逗点闲气,丈夫自然是偏帮着婆婆,可今天才知道,老人家……“你、你自己去问吧。”她忍着眼泪,轻轻抚摸两个孩儿的头顶,不敢和丈夫对视。
顾秀才心里一缩,预感到不妙,几步跑进母亲的房间。老太太什么都没收拾,还穿着家居的土布衣服,拿块抹布,在房里东摸摸西擦擦,见了儿子,老脸笑成了菊花:“儿啊,你不是要去梅州投文丞相么?咋还不走呢?”
“娘,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得快点走啊,鞑子骑兵追上来,就一个都活不成了!”顾秀才急得百爪挠心。
老太太爱怜的看看儿子,这几天,他嘴角都起了好几个大燎泡,着急上火闹的呀。“儿啊,你说的是,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再带个小脚老婆子,怎么跑得过鞑子呢?娘活了这么大岁数,儿子、媳妇、孙子都有了,还图个什么呢?娘这么大把年纪,鞑子又能把我怎的?”
顾秀才急道:“媳妇是双大脚板,她带两个孩子,儿背你走啊!”
“这把老骨头虽轻,也有七八十斤,你只握得来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背我多远?被鞑子追上,咱们一家都没活路!老婆子活了快六十岁,也尽够了,难道还要拖着儿孙一起死?那真是你父亲读那什么书上说的,老而不死是为贼了!”老太太微笑着,神情安详得不像生离死别,倒是平日里拉家常一般,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包,巍巍颤颤的打开,是几件小小的金戒指、金耳环:
“儿啊,这还是你爹当年给娘的聘礼呢,娘老糊涂了,都忘了这个。拿给你媳妇,做个念想。”
顾秀才长身而跪,眼睛通红,热泪滚滚的流下来:“娘,您不走,儿也不走了!让媳妇带您孙子走,儿留在家里陪母亲!”
“混话!你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带两个孩子能走到哪儿去?你要咱顾家断子绝孙?”老太太越想越气,一巴掌扇过去,顾秀才不闪不避,脸上登时起了一块红印子,老太太又心疼儿子,摸着他脸哭道:“儿啊,咱顾家诗书传家,我妇人没读过书,听你父亲念书,也知道不孝有三。你让老婆子拖累全家,是不是陷亲不义?若是两个孙儿有什么不测,是不是绝了顾家后嗣?不孝儿,不孝儿,快走,快走啊!”
顾秀才是铁了心的,父亲早亡,娘守寡把自己拉扯大,寡妇孤儿相依为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四十上就生了满头白发,自己怎么能忍心抛下她?脖子一梗,道:“娘,您不走,儿是绝对不走的!说一千道一万,儿就只有这句话。”
傻儿子、傻儿子!老太太故意装作生气,无奈道:“唉,娘犟不过你,娘一双小脚,却看你能背我多远!出去,等娘收拾了就出来。”
顾秀才欢欢喜喜的走到院子里,检查一下包袱,把几件小金饰给了媳妇,夫妻俩正在唏嘘,就听见母亲房里登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不好了!顾秀才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房门却上了栓,他急得直撞门,水曲柳的门闩,哪里撞得开?急中生智,抓住门旁边的窗子一摇,那窗子年久朽烂,被他扯了下来,合身从窗子跳了进去。
房梁上一条白布,老太太悬在上面晃晃悠悠,脚下凳子翻倒。
顾秀才抓着腰把母亲放下来,院子里媳妇和一儿一女抱着头哭做一团。却见老太太脖子上一道绳印,鼻子还有微弱的气息,连忙掐人中、揉太阳穴,舞弄一阵,终究悠悠醒转。
刚醒来就听得孙子孙女哭叫奶奶,老太太长叹道:“看来老婆子死不成,是要拖着全家到阴曹地府和你爹团圆了。”
听了娘这话,顾秀才放了心,知道老人家不会再寻死了。当即带着全家人,一起出门逃走。
大街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抛下自己的房屋、田地和祖坟,远赴他乡,多么的难以割舍!往日平平常常的漳州城,忽然就变得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让人恋恋不舍,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辛苦营建的房屋,都要便宜狗鞑子了!
顾秀才一家忍着酸楚,顾秀才背背篼、媳妇驼个大包袱,九岁、七岁的小姐弟也背个小小的包袱,牵着奶奶,好不容易到了离西门一里的地方,却见这里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太平车、鸡公车、独轮车、牛车、大车,挑担子、背背篼,骑毛驴、牵黄牛,挤的挤闹的闹,城门上的兵也不来维持秩序,任百姓们堵住,又有几个黑了心肝的泼皮扒手来发国难财。眼见逃生的路被堵住,百姓们哭声震天,也没有官府来管一管。
知漳州府何清,真真是尸位素餐的昏官!顾秀才忿忿的骂了一句,领着家人往北门走。西去梅州投文丞相的人多,北去汀州要荒凉一些,投陈大使的人比较少,也许北门能走的通,出城再往西去,也不为迟。
果然,北门人少得多,顾秀才一喜,连小脚的老太太都加快了脚步,向城门口奔去。
就在此时,城北面尘头大起,天地交接处出现了一条黑线。铁蹄敲打地面的声音,像天际的闷雷滚滚而来,无数兵马扬起的漫天尘土将天地之交搅得一片混沌,万里晴空也染成了带着死亡气息的灰黑色。
敌人越发近了,城墙在雷鸣般的蹄声中瑟瑟发抖,女墙上的泥沙和细碎的土粒,像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争先恐后的跳下城墙。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无论哪路宋军,绝对没有这许多马匹,这样惊天动地的威势!
城墙上的守军两股站站,几乎要流下尿来,城门内外的百姓,面如死灰,吓得连哭喊、逃跑都忘了,像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一般,呆呆的站着。
“哈哈,漳州有救了!”顾秀才突然大笑起来。
莫非他吓得疯了?
却原来对面大军中间,一面丈八尺高的旌旗迎风招展,旗上六尺宽的一个大字:“陈”,旗下女元帅白衣银甲面若桃花。四面官衔牌雁翅摆开:“经略闽广”、“安抚制置”、“钦命一品”、“便宜行事”,兵丁将校人如虎、马如龙,盔甲映日、旌旗遮天。
宋景炎二年十一月初五,闽广经略安抚制置大使陈淑桢得汉王楚风飞报告急,遂亲领精锐步骑三千,又发火签金牌传令闽西畲汉山寨,调畲人、客家义军二万,大军直趋漳州,要凭坚城和唆都一决胜负。
“娘,咱们回家,”顾秀才领着家人就往回走,“咱们不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0章 说降
漳州西门,出城的被堵得严严实实,城北尘头大起,害怕是鞑子兵来了,百姓们哭天喊地,人人切齿痛骂知府何清是个昏官、笨蛋。
何清才不笨哩,他聪明得很。还在之前五天,他就收到了元朝福州宣慰使王积翁的亲笔信。
王积翁本为宋朝的福建制置使,降元后官拜中奉大夫、福州路总管、福州府尹,张世杰前番兵势大振,他开城假意反正,等唆都铁骑一到,便暴露出汉奸的可耻面目,协助唆都杀害了张世杰麾下留守福州的两千淮军,福州一失,正在南剑州与南下元兵相持的张世杰腹背受敌,又断了粮道,只得走山路退回泉州。正是王积翁的背叛,导致宋军在福建一线的全面溃败,大好形势付诸流水。
忽必烈招降纳叛,对王积翁这样的反复小人也曲意容留,不但不加罪,还升他做福建道宣慰使。王积翁顿时感激涕零,只觉得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骨头都轻了二两,不好好报效一番,怎对得起大元皇上的厚爱?正好,老朋友何清现任漳州府,如能劝开漳州,岂不是大功一件?他赶紧写了一封信,叫家人密密的藏在身上,潜到漳州送给何清。
“大元广被天下、奄有四海,此天道已改、天命已移,故宋享国三百年,气数已尽……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贤弟断断不可沉迷,大元皇帝雄材大略,新得宋土正要择人而治,愚兄之不才,尚有高侯美官,以贤弟之名望,必有公卿之分。贤弟之荣华富贵,愚兄以全家担保,唆都大元帅亦扫榻以待,愿贤弟速作决断,切勿迟疑!”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清与王积翁这种狗汉奸交往,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在府衙里团团乱转发愁的何清,得了这封书信,赛如捡了活宝,顿时漫天愁云惨雾都消散,红彤彤的太阳顶在头上。他看了书信,只觉得王积翁字字句句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真真算得上个知己:宋朝都到了这份上,何苦替它卖命?都说元鞑子戕害百姓,好歹我是投降过去的官,献了偌大一座漳州城,他不但不会害我,还要封我个大大的官呢!至于百姓死活,关我屁事!
原本担心鞑子打来了抵挡不住,害怕丢掉性命的何清,打定了主意要投降。死亡的威胁一去,投效新朝、搏个功名利禄的心又活跳跳、热辣辣的升起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勒着守城的官兵一起投降,如能带着八千兵投靠大元,这功劳又比献一座空城大得多了,说不定,将来位分还在王积翁之上呢!
何清说干就干,立刻传令军中心腹到府上议事。等人到齐,他就和心腹们说:“各位,行朝弃了泉州,我们漳州就顶到了元朝大军的当面。如今该怎么办,还请大家拿个章程。”
恩主不说该怎么“守”,怎么“战”,而是说的怎么“办”,这些人就明白了几分,既然是何清提拔的心腹,自然是他一路人,各位互相瞧瞧,开口道:“元兵势大,恐怕不容易守下来……”
何清假惺惺的道:“我家世受国恩,本应与城同殉,然而百姓无辜,为合城生灵计……”
底下有个新提拔的军官叫做宋金刚,平时仗着几分勇力,很得何清的欢心,此时刚吃了酒来,脸还是通红的,瞪着眼睛叫道:“恩主说什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哪个龟儿王八蛋敢说个不字,咱们送他回姥姥家!”
何清被噎得难受,他吞吞吐吐半天,就是想有人能体察自己一番苦心,先把“投降”两个字说出来,自己也好就坡下驴。现在这姓宋的把话说死了,人人都道“悉听恩主钧令”,岂不是逼着自己说那两个字?家中几代宋臣,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奈何手下这干人精,没一个有担待的,眼巴巴的看着何清,就盼他亲口说出。没办法,他扭扭捏捏的道:“照说,咱们便如兴化那般死守,将来改朝换代,史书上也不过死忠殉节四个字的评语,为了这四个字,送掉全家老小、合城百姓性命,确实有些划不来,再者嘛,生灵涂炭,似乎也有违上天好生之德。本官的意思、这个、不如降了吧。”
听说个降字,堂下一拨官员都松了口气,人人都说恩主大人悲天悯人,是菩萨心肠,更有见机快的,就拍起马屁,说什么大元天下正朔,恩主弃暗投明,将来封侯拜相青云直上。
何清摸着胡子,正在得意处,堂下一声大喊:“大人万万不可行此悖逆不道之事!”
众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管营的小小正军将,叫做王天来,屡次立了战功,因为不会逢迎,到现在才做个正军将。不过好歹是何知府提拔的人,这才有资格站到堂下。
何清大怒,戟指而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胡言乱语!”
众人有的朝何清磕头,有的扯着王天来劝解:“老弟,你忘了恩主的提拔?做人可不能背主忘义!”
王天来冷笑道:“我是立下战功,按朝廷制度提拔的,和知府大人何干?即便我是何大人提拔的,何大人又是谁提拔的呢?背叛朝廷君王,算不算个不忠不义?”
“反了,反了!”何清拿着剑就要来杀,王天来腰间拔出钢刀,这些人都知道他武艺高强,不敢上前,唯一堪敌的宋金刚又吃醉了酒没力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路打出了府衙,上马去得远了。
被王天来闹了好大一场没趣,何清强打起精神,和众位心腹定下了计划,只待唆都元帅大军赶到,有的人负责约束部众,有的开城门投降,有的就往城中富户家里劫掠,一一定了下来,免得到时候慌乱。
正是有了这般计较,蒙古大军越是要来,何清越是不慌不忙,一连五天待在府衙,只盼着唆都快点来,自己把城一献,就万事大吉。
“来、来了!”派到城上打探消息的家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冒这么一句出来。
“唆都元帅大军到了?这么快?”何清又惊又喜,“来人呐,竖降旗,拿本官衣帽来,出城迎接。”
那家人哭丧着脸:“禀、禀老爷,不、不是唆都,是陈大使来了!”
啊?何清又气又急,一屁股跌坐到太师椅上,想了想,又问道:“她带了多少人?”
“数不清楚,怕有好几万吧。”
“快,快来人侍候衣帽,本官要出城相迎!”陈淑桢开府经略闽广,生杀黜涉便宜行事,此来不知有什么话说,千万别被她抓住小辫子!何清闹了个屁滚尿流,乌纱帽也戴歪了,公服也皱了吧唧的,钻进轿子,一叠声的催着轿夫快走。
往北门才走了一半,就听见马蹄隆隆,何清赶紧下了轿,躬身站在路边,等中军大旗到了,手本也没来得及写一个,大红全帖也没来得及画一封,就这么空着两手朝上喊:“咸淳三年赐进士出身钦点知漳州府何清,拜见陈大使虎驾!迎迓来迟,万望恕罪!”
听得对面马上女声清脆婉转,又带着少妇的柔媚:“何知府保境安民,辛苦了,请与本官同行。”何清偷眼瞧去,只见那陈大使体态婀娜,容貌艳丽比三春桃花更胜几分,顿时身子就酥了半边,正好有同行一句话,他轿子也不坐了,挨到陈淑桢马下面,把漳州军政民政事情说个不休,鼻子里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哪怕马队掀起尘土漫天,也顾不得了。
顾秀才正带着一家人走到这里,瞧着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区区女子竟然做到一品当朝,进士出身的知府老爷挨在马下像个马夫,两人当街上说说笑笑,全然不顾男女大防!真是国之末世,生出种种怪相!
晚间,知府衙门里张灯结彩,何清在这里宴请陈淑桢。家人奴才们说说笑笑,都道陈大使威名赫赫,却原来这般美貌娇俏的一个新寡少妇,可惜了,自己身份和她差得太远,只能远远望着流口水……
何清就坐在陈淑桢旁边,笑得得意极了。
“张世杰领兵入海,却要妾身来这漳州顶缸!”
“若不是朝廷一班人昏庸无道,我父亲陈公讳文龙怎会丧掉性命?”
“可怜我夫君、守兴化的叔爷陈瓒先后为国尽忠,我陈家为朝廷付出的,也够多了!”
……
方才言语挑拨,这位陈大使的心迹竟与自己相差无几,也是嘛,一个妇道人家,机缘巧合下才领兵做到这么大官,能有几分见识?将来若是说动她一块降元,自己功劳更大,说不定,嘿嘿,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想到此节,何清就道:“陈大使,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妾身全靠先父、先夫荫庇,才做得这么个官;您是正途出身的堂堂进士,和妾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么敢拿官衔上下相看?还望大人不要拘礼。”陈淑桢眼中秋波婉转,饮了一点酒,两腮俨若桃花,更是娇媚无限,“大人只管说,妾身洗耳恭听。”
“好!下官就直说了,这漳州城怕是守不下去,咱们投降元朝,大元皇帝必然大大的封赏。到时候,咱们做那大朝廷的大臣,却不比做这残宋偏安小朝廷的大臣强上百倍?”何清美酒佳人,早已心醉神迷,从怀中取出书信:“夫人若是不信,请看这封书,唆都大元帅已亲口许我一场富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1章 大使发威了
陈淑桢看了王积翁亲笔写的劝降信,先是一喜,俄而又双眉微颦,“妾身所领军马,俱是家兵,要他们往东,便不敢往西。大人麾下朝廷经制官军,怕有不识时务的人,坏了咱们的好事呀!”
“咱们的好事”,这五个字听得何清心痒难耐,酒壮色胆,他直勾勾的看着陈淑桢,这位女将军美艳如花,偏偏又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最让人销魂呐!替美人分忧正是男儿本色,何清义形于色的道:“夫人不必忧愁,下官早已令人将军中心向亡宋的军官关了起来,此刻军中将官,都是下官的心腹。”
陈淑桢半嗔半喜,似有不信的意思,何清急了,指着堂下喝酒吃肉闹个不休的大小军官,拍着胸脯道:“好教夫人知道,今日赴宴的全是何某心腹,只待唆都元帅大军一到,何某振臂一呼,漳州守军必群起响应,弃暗投明、报效大元!”
陈淑桢微微点头,脸上神情却突然从阳春三月变做了严冬霜雪,呼的一下站起来,将桌子一掀,盘儿碟儿丁丁当当摔得粉碎。
何清正在诧异,他喝下好几碗酒,此时脑袋还晕晕的,竟然伸手去扯陈淑桢,大着舌头道:“夫人,敢是酒菜不合口味?叫、叫厨子重新做来……”
陈淑桢神色森然,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何清脸上一转,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酒醒了大半,再看看陈淑桢目光清澈如水,脸上何曾有半分酒意!
堂下一干将官正闹得乌烟瘴气,有人还喷着酒气道:“莫非这雌儿嫌何大人老了,咱、咱替何大人分忧,豁出命去报效一晚……”
一桌做着的将官们都不说话了,花厅上下逐渐变得安静,那人还想说句俏皮话,忽然发现铿铿铿铿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偌大一座府衙,四面八方都是武器盔甲碰撞的声音,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外面,偏偏没有一个人说话,肃杀的气氛浸得人心寒,刚才那满嘴胡柴的将官,竟吓得两腿之间一热,一泡尿顺着裤腿流到脚下。
嘭的一下,府衙门开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府中,他们的脚步声、武器盔甲的碰撞声,交叠在一块,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震慑人心的力量,仿佛有一股不可战胜的魔力,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阖府的衙役、家丁、亲兵,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挡这支军队的前进!
何清的喉咙一下子变得很干,干得发疼,沙哑着喉咙,颤声问道:“陈、陈大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通敌卖国、变节投降,还想劝降本帅,你把我看作了何等样人!”陈淑桢手按剑柄,真是威风凛凛,大喝道:“儿郎们,把这群汉奸给我押起来!”
“得令!”一位吊稍眉、眼白多过眼仁儿的青年将军,领着群赛过活老虎的兵,把堂下官员一个个捆成粽子。
宋金刚见势不妙,跳起来骂道:“兀那婆娘,我漳州事有何知府管,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本帅代天巡狩、经略闽广,朝廷许我生杀黜陟便宜行事,军民官员先斩后奏!”陈淑桢冷笑一声,轻轻问呆若木鸡的何清:“知府大人,您说是不是呀?”
何清身子一震,打了个寒噤,突然魂灵儿不知从哪儿飞了回来,跪下磕头如捣蒜:“陈大使饶命,陈大使饶命!卑职猪油蒙了心,瞎了两只狗眼,卑职愿戴罪立功!”
陈淑桢摇摇头,樱唇中吐出两个字:“晚了!”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宋金刚拔出腰间小刀,朝陈淑桢冲去,他见满堂顶盔贯甲的士兵,就算打倒两个也无济于事,只有制住那婆娘,才有条生路。
这大汉挺着刀朝姑姑扑去,陈吊眼连小指头都懒得动一下,麾下几百位兵将只是怜悯的看着宋金刚,眼中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已经是一具死尸。
好呀,制住这小娘皮,咱们就有活路了!何清,还有堂下大大小小的汉奸们,又恢复了希望。
见那小娘皮不闪不避,一动不动的站着吓呆了似的,宋金刚心头一喜,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意识就到此中断了。
也不知陈淑桢是怎么动作的,众人只见一道剑光徐徐展开,看上去慢,有似乎很快,剑势如同银河倒卷,雍容大度却沛然不可御!
然后,宋金刚铁塔一般的身子,就直挺挺的倒下了,砸到地上,嘭的一声响。
何清闭起眼睛,分毫不敢看,面上白得跟上好宣纸差不多,堂下被捆起来的、暂时还没捆上的,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再没哪个人敢动弹一下,乖乖的任凭士兵把自己像捆猪捆羊般绑得结结实实。
陈淑桢嫌恶的皱皱眉,宝剑在宋金刚衣服上擦了擦方收入鞘,大声喝道:“王天来!”
“末将在!”士兵群中一人向前几步,正是前日不愿投降反出漳州的王天来。
“到漳州军中,放出那些被关起来的将官,他们都是大宋忠臣,由他们配合,掌握漳州驻军!”
王天来带着一队兵,领命而去。陈淑桢令人撤下酒席,摆开帅案,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升帐,中军官、旗牌官、都统制、副都统制、统制、统领、正军将、副军将、亲兵扈从、刀斧手层层叠叠的排开,花天酒地的知府衙门变做了大使驻跸行营,刀枪盔甲杀气冲天。
火签符牌滚单令箭,陈淑桢把命令一道道发下去:
斩了何清狗头,号令在衙门外旗杆上,将那劝降书信用大纸抄写一遍,贴在旁边,以暴其罪。
陈吊眼权知漳州府,嗣后将任命报与朝廷,请下公文告身。
府衙中升起钦命大使节旗,合城官吏兵民听命行事,违令者斩。
何清部下大小汉奸关入监牢,细细的审了再做定夺。
……
“貔貅帐里藏巾帼,鸳鸯袖中握乾坤。”阴影中,李鹤轩的脸大半被遮住,他啧啧叹道:“前朝红拂女、本朝梁红玉,都是如此角色。只不知谁是这位的李靖、韩世忠?”
金泳在李鹤轩身后一点点,全身都隐在了府衙高墙的影子里,一顶宽檐儿钢盔更是把脸快遮完了。“下官愚见,若是汉王努把力,说不定陈大使麾下数万虎贲便能为我汉国所用。”
桀桀桀桀,两个家伙小声的淫笑起来。
他俩到福建联系祝家留下的私盐网络,刚刚有点眉目,就无意间网到了王天来这条大鱼,牵出何清变节投敌的军情。知道陈淑桢正应楚风之请南下漳州,便找上门去,顶下这条鸿门宴的计策,把何清以下大小汉奸一网打尽。
情报司刚成立就得了这么大一件功劳,李鹤轩与金泳自然笑得很开心。
陈淑桢发完了命令,散了麾下将官,自行走到后面休息。事情虽然顺利,心里面却有点不舒服:若是硬来,漳州万余驻军闹成哗变,岂不成了个窝里斗的局面?李鹤轩定下妙计,不仅捉住何清,还把他军中心腹连根拔起,端的好计,只是自己刚才与那狗贼虚与委蛇,瞧他那色迷迷的样子,害我到现在还有点恶心!
想到此处,陈淑桢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忽然心虚的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看见。
我是统帅数万大军,经略闽广两省的大帅,可不是那个花园里扑蝴蝶、荡秋千的陈家小姐,也不是初嫁许家的小妇人了……
二十多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成熟最美好的时节,她却要领着雄师劲旅浴血厮杀,钦命大使、先斩后奏的威权,比起阖家团圆、相夫教子的温馨,究竟哪一个更幸福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深深埋在陈淑桢的心底。
琉球,汉王府。
楚风站在一幅巨大的乾坤地理图前面,地图上,南中国的山脉像一只展开双翼的大鹏鸟:南岭是它的左翅,羽翼下护卫着两广,武夷山是它的右翅,将福建环抱,罗霄山是它的头颈,延伸到江西、湖广,南岭、武夷山与罗霄山相接的赣南闽西粤东山地,便是这大鹏鸟的身体。
以前的计划,是利用大鹏两翼山脉,和元军打山地战,保守两广八闽——实际上就是把南宋沿用的江淮防线南移千里,用山地战代替之前的长江水战,同样能抵消蒙元的骑兵优势。
但随着福州泉州的相继陷落,这个计划已经破产。统帅部讨论的结果,是支持文、陈两部在闽西粤东山地,利用大鹏鸟的身体展开持久战,待站稳脚跟,再相机伸展到两翼、头颈,威胁江淮湖广。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漳州,漳州、龙岩、莲城、汀州,便是这大鹏鸟的脊椎骨,从福建沿海一线连到了赣南,保住这条线,后面有琉球的军火支援,前进则威胁赣南湖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漳州又是这条线的出海口,自然是重中之重。
楚风看了又看,问:“武器装备和军饷运去了吗?”
侯德富道:“禀汉王,两千套盔甲武器、黄金千两、银万两已运往漳州,钓鱼岛号炮船随行,留在九龙江中协防。”
汀州已守得坚不可摧,赣南李恒、塔出是没办法下八闽了,陈淑桢腾出手来援漳州,两万多兵马、武器盔甲精良,还有炮船在漳州江上协防,连傻子都能守住了。
现在行朝的态度很暧昧,并没有宣布琉球为叛逆,而是不闻不问,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楚风知道原因,好不容易有个朝贡国,还出兵助了战的,突然闹成反叛,那不是行朝自己打自己耳光,大宋颜面何在?再者,两边打起来,不是正好便宜了元鞑子?毕竟陆秀夫是要“夺琉球以抗元”,而不是要“消灭琉球”。
陈淑桢仍旧和汉国维持了非常良好的合作关系,文天祥就麻烦了,自从楚风和行朝闹翻,他就再不和琉球联系,可怜的文丞相是被朝廷整怕了,再不敢落下个结交外藩的罪名……
也不知祝季奢救没救出文天祥的妻女,即便救出来了,这位铁石心肠的丞相会回心转意么?楚风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2章 信用货币
冬季,一场雨下来,台湾岛上的气温显着降低,街上撑着油纸伞的行人,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温暖,乍逢降温还有点不适应,一个个缩着脖子,年轻人披上了夹袄,年纪大点的则穿上鹿皮袄子。所幸汉国琉球城的街道,俱是平坦整洁的三合土压成,街道两边又有排水系统,街面上不积雨水,连着下了两天的雨,走路也不担心踩到水坑,若是其他地方,嘿,烂泥能没过膝盖去。
叮当、叮当,四轮马车飞驰,一路响着铃铛提醒路人避让。楚风宁都大捷,缴获六千战马,分一千匹给文天祥,自己捡好的挑了两千匹,剩下三千匹都给了陈淑桢。两千战马运到琉球,又捡好的挑了一千军用,另外的全低价卖到民间,这些蒙古马可比阿拉伯马好伺候多了,耐粗饲,吃点草再随便撒两把杂粮就能养得活蹦乱跳,正适合做畜力。
除了私人马车、货马车,郑发子郑大官人还做了一种“公共马车”,在普通车厢左右壁上各钉一长条板凳,就能坐下十个人,沿着北自钢铁厂,经琉球城到南边盐场的固定路线行驶,沿途分八个站,每坐一站只要一文钱,也就是说从琉球城最南边的盐场到最北边的钢铁厂,二十多里地坐全程也只要八文钱——只当两枚鸡蛋的价。
为什么这么便宜呢?听说是汉王出钱补贴了的,着实是个惠民的善政,沿途居民出行就方便多了,工人、学生、中小官吏每天上班上学都坐这车。
汉国兵部兵役局副局长宋文昭就坐在一辆这样的马车上,他每月的工资,还养不起私人马车,每天上下班都是坐公共马车。突然接到汉王传召,他乘上马车,匆匆赶往王府。
传召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前天那份奏折?可那是老同学骆醒忠、于孟华执的笔,自己在后面附个名字,要传召也该是他两个嘛!宋文昭搜肠刮肚的想半天,抓不着头绪。
外面天气骤冷,汉王府中却是温暖如春。
新鲜出炉的硬币,摸上去还有点硌手,楚风慢慢把玩着东方史上第一套冲压硬币。
中国使用了两千多年的翻模铸币法,铸出的钱币精美绝伦,与汉五铢同时代的罗马金币,七歪八扭的,放中国绝对是残次品。无他,古欧洲的冲压铸币是做好上下钢模,把金银放在中间,拿锤子砸,这样压出的钱币效果可想而知。
有了冲压机就不同了,用来铸币的金属板放到机器上,上下钢模一压就从板子上咬下块圆币,钢模上带着的花纹,也就留在了钱币上。这样做出的硬币,花纹可以做得很细致,和二十世纪的硬币相差无几,没有冲压机,绝对无法伪造,钱币的边缘则呈微小的齿轮形,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在上面刮金银。
面值最大的是金币,重一两,含金量百分之九十五,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纯金了,所以它的价值就等于一两黄金,或者四十贯铜钱。正面图案是竖排的“一千元”三个隶体字,底下小一点的横排宋字体“大汉元年”,背面则是炮船的图案。
次之则是银币,也重一两,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五,即等于一两白银的价值,或者四贯铜钱。和金币相比,正面就面值改成“一百元”,大汉元年的字样不变,背面是剪式船乘风破浪的画面。
面值十元的铜币,同样重一两。它的材质接近纯铜,在自然光下呈现紫红色,因此又被人叫做“紫铜钱”,背面印着一条捕鲸船,射出的捕鲸叉正刺中了鲸鱼。
以上三种钱材质分为金银铜,重量都是一两,均属大额货币,背面图案则是各类船只,若干年后,当它们在整个东亚流通使用时,又被人们称为“金船钱”、“银船钱”和“铜船钱”。
面值一元的铜币,重量就是半两了,材质为青铜,自然被老百姓俗称为“青铜钱”,图案是带炮架轮子的野战三斤炮。
一角的面值的,就是拿不易锈蚀的锰钢制造,重二钱。图案是架大水车,因为钱币小了,线条印得比较粗略,乍一看像个车轮子,因此被称作“轮钱”。
最小的一分面值,仍然是锰钢质地,重一钱。上面印着炼铁高炉,这玩意在琉球之外见过的人不多,不仅占城、三佛齐等地,就连闽广地区的老百姓都认为是个花瓶,叫它“瓶钱”。
考虑这种制作精良的钱币很有可能取代大宋制钱,成为整个东亚流通的国际货币,那么,宣示国威、炫耀国力就成为附带的功能,因此钱币上的图案,全采用汉国最新、最骄傲的技术成就。
这样做的效果很不错,甚至超出了楚风的预期。高丽、日本、天竺等地的商民百姓,看到金币上火炮齐发打得山石崩碎、铜币上大船打死鲸鱼的画面,都以为是中国的神话故事,当某天他们亲眼看到汉人驾着这样的船舶时,那种惊惧、敬畏的情形,简直要用五体投地来形容。
不过,关于币值并不是没有争论的。前些天为了铸钱的钱息问题,张广甫还发表了不同意见:“以下官愚见,大宋拿纸发行会子,一文不花就是无数的钱,我汉国府库充盈,何不发行会子,所获钱息比现在大上十倍百倍。”
楚风笑笑,示意赵筠回答。新任的民政部长,清清嗓子道:“我汉国之民不到七万,若钱币仅能通行国内,铸钱一多,必然造成钱贱物贵,只有让钱币通行海外,才能流通经济,吸引番商来通贸易。汉国价高,则番商必运货来卖,物价可平。
大宋会子虽朝廷三令五申,民间并不认帐,海外更是只认铜钱,会子认作废纸。我大汉立国不久信誉不着,用纸币则番人决不买账,发行出来只会抬高本国物价,有害无益。”
最近一段时间,楚风大把银子撒给闽西陈淑桢和祝家祝季奢这两处,幸得卧式镗床造成,铸炮由铜制改成实心锻铁柱子上镗炮眼,这样才降低了消耗。张广甫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还道:“可惜,金银大钱都没有钱息,只铜铁小钱补一补亏空。”
“张大人,张部长诶,钱息不少了!”赵筠笑盈盈的把几个钱拿在手中,“百元银币含银一两,当四贯钱、每贯七百七十文、便是三千零八十文,这个十元紫铜币就是三百零八文。三百零八个铜钱,差不多一斤半重,咱这钱才一两,每枚足有二十倍的钱息。再看这一元青铜币,当三十一个铜钱,重近二两四钱,一元币重只五钱,也有四倍的钱息。底下的一角、一分币,是铁铸的,比铜更赚。”
“哦,本官明白了!”张广甫积年做帐房的,经济头脑很不错,举一反三道:“而且民间用小额钱远多过大额的金银币,我汉国铸一个千元金币,底下可以配着铸十个、百个铜铁币,如此一算,钱息也很不少了!”
侯德富挠着脑袋,有点没弄明白,他别样事事精通,只在银钱上不太灵光。“方才诸位说纸币贬值不能通行,然而咱们这铜铁币也比实际的价值低上许多,外国如何肯接受呢?”
侯德富再聪明,也受到时代的限制。近代国家的纸币之前,世界各国通行的货币,基本上都是贵金属等价币,金币就等于同重量的黄金,银币便是白银,铜币便是铜价。比如汉朝大部分时候允许私人铸钱——在现代简直不可想象,其原因就是铜钱等价于铜,铸钱和直接买卖铜可以划等号,其间没什么利益,自然允许民间铸钱。宋朝更搞笑,钱铸得太多,以至于每贯钱,买不到同等重量的铜……
于是人们的思维定式就是,货币价值就该等于同重的金属,侯德富自然不能跳出这个圈圈。
“不会不会,”赵筠一本正经的背起楚风昨天给她的解释,“宋朝的会子,价值在不断的贬低,朝廷又不保证它能兑换到等价的铜钱,自然会在民间变成废纸。咱们的钱,底下的铜铁币是和上面的金银币挂了钩的,只要有十个紫铜币,就能兑一个银币,百个紫铜币,兑一个金币,这是永远不变的,外国人也许初时不理解,久了就会习惯使用的。
铜铁钱的金属只是载体,不再是价值体现,它的价值,来源于它代表、并且能够自由兑换的金币和银币,这、这叫做……”
昨天楚风说得很快,赵筠能把这一大段背下来就已是天纵奇才了,到最后一个词,终于卡了壳,她歪着脑袋,剪水长眸带着点迷离,秀气的眉头微蹙,清丽绝俗的容色叫侯德富一呆,赶紧转过头去,不敢细看。
“叫信用货币。”楚风帮她揭开谜底。
雨中,汉王府的花厅上,楚风听着稀沥沥的雨声,忽然童心大起,将“信用货币”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又抛上抛下看它正面还是反面。
你倒悠闲!人家这几日在民政部,恩威并施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就出了这一码事,你还全不放在心上!赵筠撅着嘴,能挂上个油瓶子。
她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份公文,封面上“请行中原礼法制度折子”,白纸黑字分外刺眼。
153章 女官
“我的筠妹啊,还在想这事?其实,折子和你真没多大关系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楚风手中六枚钱往上一抛,个个正面朝上,“嘿,终于掷个一顺风!”
《请行中原礼法制度折子》是骆醒忠、于孟华、王峻、庞泰、宋文昭五人联名上的,说什么“吾王原本中土世家,琉球亦汉地移民。王欲政治清明,宜行汉地礼法,施仁行德、任贤用良,自然垂拱而治……”
宋时,“皇家与士大夫共天下”,骆醒忠等人也想在琉球搞这套。士大夫,不是别人,就是全天下的儒门子弟,放在琉球,就是这伙小山丛竹的士子!所谓任贤用良,“贤”、“良”非指别人,就是指他们自己;所谓垂拱而治,按楚风的理解,就是叫你汉王不用多操心,咱们儒家子弟帮你做完就行了。
放屁,放他妈的狗臭屁!儒家的基本精神,其实和鼓励工商的政策是尖锐对立的,儒的核心为礼法,礼就是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推衍出来就是腐朽愚蠢的官本位。
楚风抬头看了看地图,思维飞向了西面万里之外,远超过地图显示的范围。现在是1277年底,两百年后,在欧洲最西端的伊比利亚半岛上,一次划时代的远征会扬帆出海,舰队只有三只小小的船舶,最大的排水量才一百三十吨,总吨位不到三百。
就是这么一支小小舰队的主人,胆敢要求西班牙国王封他为骑士,并且担任新发现地方的总督和分得该地一切财富的1/10——简直是大坏君臣纲常,目无人君,他将来做了总督必然割据一方,更有尾大不掉之祸!
可惜西班牙没有儒家子弟告诉国王这些道理,所以国王居然就和这位舰队司令签订了协议——国王和臣子签订平等的商业协议,真真是大坏伦常、倒悬乾坤!要知道,大宋朝就算打不过西夏、辽、金,巴巴送上的岁币,对内的诏书上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是“赏赐”给那些蛮夷的呢!
偏偏这条小舰队,取得了人类航海史上最伟大的发现:美洲。那位向国王索取报酬的人,叫做哥伦布。
哥伦布之前八十年,有比他大上百倍的无敌舰队从江苏太仓刘家港出发,然而,在宣示国威之后,他们没能带回财富,因为皇帝要求他们给进贡者数倍数十倍的回赐,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用全国人民缴纳的贡赋,换一个万国来朝的面子,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巨大的消耗,甚至导致帝国的财富不堪重负。在数十年的辉煌之后,船队朽烂成木片,或者沉入了南洋的万顷碧波,他们的技术和航海资料,也被“忧国忧民”的正人君子们一把火烧成灰烬……
现在,1277年,美洲、澳洲还是一片荒芜,印第安人和澳洲土人自由自在的猎杀着北美驯鹿和大袋鼠,数千万平方公里,超过中国面积五六倍的肥沃土地,还无人问津。
我不能让中国的哥伦布胎死腹中,我也不需要在国内培植一个东林党!楚风对这份请行礼法的奏折嗤之以鼻。他知道这份奏折决不是什么主义之争,而是在汉国各部居于中下层官吏的儒门士子,想借此上位!
现在各部正副长官、汉军各级主官,均为临安匠户出身,间或有锦田山难民和南少林和尚,这批人的利益在工商政军学各方面紧密结合,算是楚风亲手扶植的利益集团。各部中下级办事官员则多数是泉州漳州各处招揽的儒门子弟,没办法,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到宋朝一千年了,这年月几乎认得字的都是儒家门徒。
这伙人刚到琉球时,什么都不熟悉,自然架着尾巴做人,时间一长,发现自己上官只不过是些从前的帐房师爷、匠户把头,就不由得生了取而代之的念头。陆秀夫从白身两年做到宰执大臣,这乱世中求功名也便宜些,难怪士子们起了这番心思。
只要行中原礼法,初时是女子不能做官,然后是工商贱籍不能做官,最后非正途出身不能做官,于是琉球就只有儒学士子能做官了。
做你的白日梦!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楚风一点不担心,只是在考虑将来如何融合这群儒家信徒的问题。中原之地,儒学门生怕不有上十万人,和有田种有饭吃就满足的小老百姓不同,他们有政治抱负,有学术思想,如果不能恰当引导,说不定真出个元朝版的曾国藩,那就闹大笑话了。
再看看赵筠,虽然克制着情绪,明显心情不太好。骆醒忠的折子,除了请行中原礼法,还讲了一大篇,什么“阴阳之分,圣人定制”、“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即便没有明说,瞎子也能看出矛头对准了赵筠。
谁叫你把他们几个收拾得狠了呢?赵筠一上任,民政部护照局局长于孟华好几个士子出身的官员,请假的请假,告病的告病,一个个缩回家不来上班,把大堆的文牍扔在部里,堆成了小山。
幸得留下几个伙计、帐房杂类出身的吏员,还能处理些公务。赵筠和红莺饱读诗书,这些案牍工作还难不倒她们,两人领着那伙吏员,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困了喝茶、累极了打个盹,汉国国小人少,留下的案卷居然被他们全部处理完了。
赵筠累得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黑眼圈和熊猫似的,看得楚风直心疼。但这也没办法,汉国的官儿,可不是享福的,权力与义务是要划等号的。
眼见撒手撂挑子难不倒这位女诸葛,于孟华等人就开始心虚了。赵筠露了这一手之后,立刻下命令:请病假的,到国立医院找陈雪瑶开病假条子;否则,不来上班的人,一律扣工资,七天不到的免官,十五天不到开除。
好不容易做个官,怎么舍得扔在水里?儒门子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做官,就是教私塾糊口,琉球汉国办有小学校,没人上私塾,若不做这个官,哪儿来的银钱吃饭,难道去喝西北风?于孟华无法,只得带着几个同学回来上班。
他们又使出一招:消极怠工。这一招,之前的北宋英宗朝,英宗不是仁宗的亲生儿子,是抱养濮王的儿子,他登基后就要尊亲爸爸为皇考,为这事和朝臣争起来,爆发了“濮议之争”,当时很多朝臣就玩起了消极怠工的把戏。于孟华等人,也算效法先贤了。
这次是楚风教了赵筠一招:绩效考核。民政部所有官员按工作量考核,做出成绩加分,出了漏子扣分,分高者奖励,分低的扣工资,若是连续两个月分数不及格,就要降职乃至开除。
于孟华惊得目瞪口呆,只得老老实实的投入工作。骆醒忠等人却恼火了:不仅匠户把头、帐房师爷做了汉国大官,就连女人也做得部长,他们这些儒门子弟,岂不是更没有出头之日了么?干脆使个绝户计,既然你立国号为汉,咱就上个折子请行汉地礼法,只要礼法一行,什么女人、贱籍的都得靠边站,汉国就是咱们儒家士子的天下啦!
骆醒忠的折子理所当然得到儒家士子的支持,于孟华、王峻、庞泰都署了名,宋文昭觉得固然骆醒忠有点意气行事,折子上的话倒是圣人正论,所以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折子上有些话,是针对大长公主的,难道汉王……宋文昭进王府时,有点忐忑不安,待到了花厅,更是大吃一惊:自己的新婚妻子,怜云也在这里,正由大长公主陪着说话呢!
莫非、莫非汉王有君夺臣妻的意思?他可不是荒淫之主啊!
宋文昭纳闷,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楚风把手上钱一丢,“宋副局长,今日请你夫妻二人,是有事相商。赵部长,你来说吧。”
赵筠牵着怜云的手道:“方才我已考过了,怜云妹子文笔实在了得,不愧为女秀才,民政部只我一个女官,行事多有不便,便请怜云也来做个女官,陪我处理点公务。”
宋文昭像被雷劈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什么都想过,就没想到自己妻子会堂而皇之的做起官来。
怜云被抢进蒲府,见她姿容秀美、天资聪慧,蒲府便请人教她读书认字,将来好送给需要结交的朝堂大臣做个内记室,也就是宋朝的贴身女秘书。因此上才保住贞洁,未曾受辱,楚风查抄蒲府将她发回民间,宋文昭才得相见。
“夫君,汉王于我夫妇有再生之德,你难道还要推阻么?”怜云嗔怪的看了看丈夫,被抢进蒲府,只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能和文昭哥再续前缘,全凭汉王所赐,汉王之命,便是赴汤蹈火也该再所不辞!
宋文昭知道,儒家士子的妻子出仕做官,这无疑是给骆醒忠等人狠狠的一记耳光,自己就和旧日一干同学划清了界限,成为了汉王心腹。但是,自己夫妻要承受的压力……
使有情人成眷属,君恩似海深,顾不得那许多了!宋文昭一咬牙,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154章 都不是傻子
“宋文昭这厮,亏得以前书院山长还夸他博学笃行,荒谬、荒谬!”于孟华和几位昔日同窗坐在酒楼二层临街的窗前,喝了二两小酒,脸上红红的。宋文昭的老婆,公然到民政部做了什么部长秘书,亏他姓宋的还是诗书传家,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闹得自己这班人大失脸面。
请行礼法的折子更是石沉大海,洋洋洒洒的万言书,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也没脸再朝汉王府去问了。折子上署了名的宋文昭,老婆都去做女官了,你还好意思追问折子准不准奏?
一番辛苦,闹了好大一场没趣!于孟华恨不得当面唾宋文昭几泡口水。
王峻、庞泰、骆醒忠在工商科财税科也不得意,他们把满肚子怨气都算到了宋文昭头上,好像这次礼法不行全怪姓宋的捣乱似的。几个人出言附和道:“宋文昭真真是名教罪人、儒门败类!”“阿谀事君、幸进小人!”
众人骂得开心,却忘了几天前他们还宋世兄、嫂夫人的叫得欢。突然骆醒忠冒出一句:“他老婆也不是个好的,跟那前朝上官婉儿有什么两样!”
王峻最为胆小,为人又好揣摩,听了这句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嘘—骆兄噤声,这话被旁人听了,我等须有个大不敬的罪名!”
几人顿时一惊,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上官婉儿,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若张怜云是上官婉儿,谁又是武则天呢?赵筠为武则天,汉王又置于何地?这些都是诛心之论啊!
汉国新成立了个国内保安司,查察官员军队叛乱谋反大逆不道之事,还招了不少密探,刚才说的话不要被他们听了去,就算汉王宽厚,自己这辈子的仕途也别想走得顺了。
几个人再骂,言语间就小心多了,什么“牡鸡司晨”,什么“阴阳颠倒”,反正是泛泛而谈,不扯具体的,只不过有了这层顾忌,骂得没先前痛快了。
一辆漂亮的马车远远跑来,两匹枣红马刷洗得干干净净,颈上挂着叮当响的银铃铛,得儿得儿小步跑着,显得非常神气,崭新的车厢上,黑漆亮光光的能照出人影儿,看了就叫人眼馋。
马车跑近了,庞泰眼尖,惊讶道:“是宋文昭在驾车。”
可不是吗,宋文昭穿得干干净净,亲自驾着马车,琉球路平,蒙古马也非常好使唤,他刚学了几天,也能驾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了。
“哼,做什么不好,偏偏去赶马车,这还算个儒门弟子吗?自甘下流!”骆醒忠愤愤的骂道。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几位朋友都没有出声附和,诧异的回头看看,于孟华吞吞吐吐的道:“骆兄,这个,圣人说君子六艺……”
骆醒忠恍然大悟,一张脸通红,孔圣人说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驾马车的“御”正是六艺之一,自己骂姓宋的,一不小心连孔圣人都骂在内了。
宋文昭把马车停到酒楼前的空地上,车厢中走出一位淡雅清秀的女子,身上穿的,却是汉国正宗的官服,看得一班老百姓啧啧称奇,有女孩在小学校读书的人就把头昂到了天上去,现在真有了女官,将来自己女儿若是做了官,岂不同样光宗耀祖?
宋家夫妻是故意来抛头露面的。这几天,原来的老同学再不理宋文昭,当他十恶不赦似的,宋文昭干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天天下班就带着妻子到处走,摆明了宣扬自己赞成汉王的政策。于情,他夫妻是受了汉王大恩的,于理,既然做了这个官,难道还要收着藏着?
当楚风接到保安司报告,宋家夫妻每日里满琉球走的消息,他和赵筠哈哈一笑,这两口子,挺有意思的。
宋文昭、张怜云联袂走上二楼,见了骆醒忠等人,想上前打个招呼,那四人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把头扭过去冲着街面,嘴里故意大声说些什么“无耻之尤”、“阿谀逢迎”,宋文昭早就磨得百无禁忌了,不和他们计较,和怜云坐了个雅座,叫了几碗几碟的火腿、蚕豆、海参、鹿肉,小二开了瓮桂花酒,夫妻俩自在畅饮。
于孟华等人看看自己桌上的,只有些鲸肉、豆干,喝的酒也是寻常梅酒,比人家差得远了,再看看人家的漂亮马车,就更是心里不平衡。
王峻奇道:“宋文昭一介寒士,在书院全靠那点膏火钱过活,怎的像捡到宝似的,突然暴发起来?”
骆醒忠在财税部,知道得比较清楚:“咱们一个人挣钱,他家两个人挣,不是比咱们多了一倍?那天我在同僚案上,瞧见张怜云一月十八贯,加上宋文昭,两口子近四十贯钱,张家老人是被蒲寿庚逼死的,宋家父母更早就死干净了,他夫妻还没有子嗣,两口儿一月花他四十贯,就天天拿人参当饭也吃得起。”
北宋时,苏东坡每天花一百钱,就能生活得很不错了,宋家十倍于苏轼,虽然此时物价有所上涨,富裕也可想而知。
王峻顿觉愤愤不平:“没得天理了,一个女人家,也拿十八贯的月薪,和咱们差不多了!”他们几个家中老幼多、开销大,只得一个人挣钱,收入比宋家少一半,日子自然过得紧巴些。
几个人又是一通乱喷,庞泰却动了心思:自己老婆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漫说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是唐诗宋词经史之类也很看了不少,自己有些案牍工作没做完,拿回家还是老婆帮着抄抄写写的呢!
既然有这许多钱,何不让她去试试?琉球女人天天街上跑,也没见有伤什么风化,若是老婆做了官,家里收入多了一倍,也买驾马车来坐,省得天天公共马车上和泥腿子挤在一块,岂不是好?
宋文昭这厮取得好巧,偏生老子是傻瓜!庞泰打定主意,回去就让老婆应考试,反正有姓宋的开了先例,就算骆醒忠、于孟华生气,也不能说是自己坏了规矩。
怀了这个鬼胎,庞泰不等酒散,就匆匆告辞离开。
三天后,汉国政府各部的招聘考试。
庞泰鬼鬼祟祟,做贼似的带着老婆来了。
“官人,这汉国的女官,做着繁难么?”他老婆模样也还端正,只身材略微富态。
“并不繁难。就是平日你帮我抄抄写写的那些,依我看,娘子的才具,还胜过为夫呢!”其实庞泰两口子水平相差无几,为了鼓励老婆,他自甘贬抑罢了。
老婆掩口笑道:“夫君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又拉着妾身来应聘做官呢?”
“嗯,这个,圣人亦有经权之变,咱们家这么大一家子人,泉州的土地田产都扔水里了,带过来无非些浮财,坐吃山空啊。不做官,哪里来钱嚼裹呢?”庞泰生怕老婆打退堂鼓,又祭出了杀手锏:“便是你父亲那边,几位舅哥也不懂经济,往日在泉州狂嫖滥赌,如今到琉球,恐怕他们手上剩不下几个钱。娘子的俸禄,也可以接济一下他们嘛。”
听说可以拿点钱接济娘家兄弟,庞泰老婆就不再笑丈夫了,两人一起走到登记处,查验了护照,填下姓名考试签到。
正在弄这些,突然骆醒忠从考场中出来,庞泰脸上愕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三天前还在狂骂宋文昭,今天自己老婆也来应聘考试,这也太那个啥了。
忽然发现骆醒忠神色也非常尴尬,泥雕木塑般呆在那儿,庞泰心念一转,他姓骆的早就是官,并不需要再来考试,他又是为什么来的呢?既然被撞破,再走也无益,庞泰干脆上前施礼道:“内子羡慕张怜云为国效力,因此上吵闹着非得来撞撞运气,小弟也禁阻不了……骆兄所来,又是为何呢?”
骆醒忠神色尴尬到了极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呆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不瞒老兄,拙荆就在场中。这个、老兄也知道,不比得老兄豪富,小弟家中贫寒,老父母在堂,没有余钱奉养,实在惭愧得紧……只好让拙荆来试试,这个考试做官嘛,哈哈。”
两人正在干笑,却瞥见于孟华的老婆也来了,只是多半于孟华不好意思,让老婆一个人来的。前日痛骂宋文昭的四个人,除了王峻之妻目不识丁,倒有三位夫人来应考求官……这年头,谁比谁傻呀?
哈哈哈哈,汉王府中,楚风和赵筠笑得直打跌,前任的大长公主、现任的民政部长,更是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握着粉拳擂楚风的背。
保安司对那天在选官考场外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记录的太详细、太生动了,想起骆醒忠和庞泰的表情,就让人能把隔夜饭笑喷出来。
赶紧出台政策吧:不允许夫妻、父子等近亲属关系的人,在同一部门任职。这个规定不快点出台,恐怕汉国政府马上要开夫妻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5章 文武制度
汉国初建,政治制度非常粗疏、不成熟。照搬宋朝是不行的,完全脱离时代背景搞现代政治也不行,楚风和赵筠两个,作为现代派和古代派的代表互相磋磨,终于弄出个四不像又八面光的制度:
警、兵、法、文教、民政、工商、财税七部为行政体系,保安情报二司为情报体系,统帅部下辖水陆二师为军事体系。部、司下面设置局、处、科,为各级办事机构。
废除“太仆寺”、“大理寺”、“仆射”、“员外”、“散骑常侍”、“给事中”之类名目繁多叫老百姓听了就头晕的机构名、官名,非特殊情况一律称某长、副某长,比如文教部长、兵部兵役局长、民政部护照局审核处副处长,官阶职权一目了然,老百姓要找官府办事,也办得明明白白,不会闹出找“太子洗马”帮忙刷洗马匹、找“仆射”买弓箭的笑话。
同时为确定官员职级,也为了给将来的从龙之士们一个大大的苹果,汉国基本上原封不动的照搬了品级制度。
所有官员除汉王本身王位无品,全部定为正一品到从九品的十八个品级,一个职务对应一个正品,初任下降一级,两年转正品,有功或任满年限可提升一级。比如部长职务对应从二品,初任职部长的官员下降一级低配正三品,任满两年合格,转从二品,任满十年或者政绩卓著,可以升为正二品。连续担任同一级别的职务,时间可累计,比如某人初任兵部长,定级正三品,一年后调任警部长,两边累计满两年,即可荣升从二品。
赵筠听了这个制度,惊服道:“以前朝廷授什么检校太师、检校侍中做加官,有名无实却乱了国家官制。楚兄这个制度妙得紧呐,人人只有一个实职、最多再来个兼职,同一实职却有三种品级,这比朝廷胡乱加官、赠官,搞得官帽子满天飞好得多了。”
楚风笑笑,他这制度是参照后世经验设计的,即便某人一辈子升不了官,他也有盼头、也有追求啊!初任官想任满两年升正品,升了正品又想任满十年或者干出政绩升高品,这就像给拉磨的驴子眼前吊了根胡萝卜,驴子还不灰儿叫着使劲儿吗?
目前汉国所有官员都是初任,最高品级也就是各部部长的正三品,上面还有正一品到从二品四个品级空悬,等着各位争取呢!楚风嘴角微微上翘,他似乎已经看到张广甫张老头被娇妻美妾逼着追求正二品的场面了。
官员的职权和职务对应,俸禄待遇则是和品级挂钩。从九品每月三百元,每升一品增加一百元,最高到正一品的两千元。
最低的从九品三百元相当于铜钱十二贯,刨去城内生活开销大的因素,实际收入与普通农夫大体持平,只工作要轻松些;正九品四百元就和工厂工人差不多;从八品五百元相当于工长班组长或者技术骨干……反正足以养活一家三五口人。
正一品每月的两千元就很高了,两枚金币或者二十枚银币,全年收入相当于二十四两金子或者二百四十两白银,合钱九百六十贯。从大汉二年开始,汉国米价长期稳定在每石一贯,这笔钱能买九百六十石白米,可以维持很大一座府邸了。
西汉时候“三公号称万石,其俸月各三百五十斛谷”,全年四千二百斛,汉朝五斛大约等于宋朝一石,则西汉丞相的年俸就折合八百四十石,楚风的正一品俸禄比汉朝丞相的官俸还高。且慢,西汉发的是未脱粒的谷子,楚风发的钱折合的是大米,这样一算,汉国的一品比西汉时候的大丞相,例如萧何、陈平、霍光还要值钱——前提是后者们没有贪污。
制定了这一系列政策,赵筠正准备回去休息,又想起了道:“对了,民政部实行绩效制度,效果非常好,可不可以在各部推行?”
“不仅大力推行,咱再给他们下副猛药,搞个首位晋级、末位淘汰。”楚风坏笑道:“每季度每部绩效最后一名,扣抵半年升品的年资,连续两季降职,连续三季开除;第一名给其一月工资的奖励,同期算双份年资——假如某人每季都是第一,那么他一年就可升正品,五年即能升到高品,同时根据主官意见,优先升职。”
楚兄此策一出,恐怕官员们人人努力做事,再没得偷懒耍滑的官吏了!赵筠亮晶晶的眸子在楚风脸上扫来扫去,良久,叹道:“楚兄真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楚风摸摸鼻子,心说我又不是曹操。见赵筠风摆杨柳般走远,忽然发现她已经脱下了孝服,换上身鹅黄色的宫装,已经出孝了啊,嘿嘿……
官员品级规定在汉国例行的早会上一公布,就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张广甫摸着胡子寻思,汉国官制不同大宋,自己这部长是不是过去的尚书,还有两说,现在正式定了品级,正三品,两年转从二品,这就是户部尚书的品级啊!自己蹉跎这么多年,到老了却官运亨通,哈哈,只不知回去告诉那两个妖精,会不会把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了?
相对于同僚的兴奋,王大海则有点不以为然。区区三品官,才不在乎呢,他在内心狂喊:我要当国丈、我要当未来王子的外公!公主不但家世好,相貌也像个仙女似的,现在又做了民政部长,楚哥儿什么政务都和她商量……瞧着敏儿每天没心没肺去上学,放学就钻到陈雪瑶那医院去呆着,王大海心头猫抓一样,恨不能把女儿剥光了塞到楚哥儿床上。
父为国丈,弟为国舅,世代富贵、与国同休,就是王大海这样的老实人,也不能免俗啊!
曲海镜为人最直率,这阵子他的水利工程修的快好了,人力资源丰富,又有炸药帮忙,导流引渠、拦水合龙,一道大坝已显出雏形,楚风也说了这算一功的,便问道:“部长是从二品,这正从一品的品级是什么官呢?下官修的水坝差不多了,若是修好算不算功劳,是否该升从二品?”
侯德富就窃笑道:“咱们汉军出生入死还没说什么功劳呢,你流的是汗,他们流的是血呢。”
曲海镜为人没什么心眼,听了这句脸上就有点红,讪讪的笑。
“不能这么说嘛,前线流血是立功,后方流汗也是立功。”楚风瞪了眼侯德富,帮曲海镜打了圆场,后者感激的朝他点点头,楚风便问他:“以前说好,帮我做事,我会印书传扬封龙山学术,为你和你师李冶立碑塑像。你是要印书、立碑,还是加品级呢?”
“印书!”曲海镜半秒钟都没犹豫。
保安情报二司的正副司长也要出席会议,情报司的李鹤轩、金泳在外面奔波,保安司的法华、萧平则一般留在本岛。法华学佛的,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萧平就差点蹦起来,两司低七部一级,司长正配正三品,副司长从三品,自己初任是正四品。一年前还是锦田山下瞑目等死的孤魂野鬼,一年后就做到四品大员,汉王再造之德、超拔之恩,真真是粉身难报啊!
汉军水陆二师的主官也要出席会议,兵部长侯德富就挤眉弄眼的做怪相,方才说了文官品级,武将该如何定品,汉王还没发话呢!
军官的官衔不同文官,最高元帅,其下为上中少将、上中少校、上中少尉、上中下士,最低列兵,共十四级。列兵同政府从九品,以上递增到元帅的正三品。
侯德禄和陆猛疑惑的互相对视一眼,侯德富作为管理军队制度的兵部长,沉吟道:“汉王英明神武,卑职本不该……只是汉军出生入死,最高只到三品,是否有点?”
文职政府制度、考试选官制度,是中华文明对全世界的重大贡献,从社会整体效果而言,甚至超过了科技上的四大发明。构成近代民族国家政权的三大基石:文官政府、考试任官、民主选举,中国贡献了两个。
宋军事积弱的弊端,不在武官不得干政的制度,而在将领无灵活指挥权、军人无社会地位——地痞流氓无业游民小偷强盗,在脸上刺了字充军,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能高才怪。
楚风定下制度,汉军军官最高做到元帅,也只正三品,尚在从二品的兵部长之下,体现军事机器必须服从文职政府的原则。
军队的政治权利要低,绝不容许武人干政;军人的社会地位要高,要让他们有军人的荣誉感。楚风解决这对矛盾的办法,除了建忠烈祠之类的精神鼓励,还有就是平时给军人发月俸百分之二十的训练津贴,战时发百分之五十的作战津贴。
侯家兄弟、陆猛顿时松了口气,就算汉军永远不打仗,训练津贴加上军队伙食免费,实际收入比高了两三品的文官还多,若能做到正三品元帅,一千六的正饷,三百二的训练津贴,一千九百二十的军饷比从一品文官还多,打仗时甚至远超过正一品,这样也很不错了。
楚风继续撒糖果,来个皆大欢喜:街面上执勤的警察、汉国本土的保安司官员,也发二成的勤务津贴,出境办事的情报人员加发五成特别津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今晚十点更新
老婆生病了,陪着去医院。十点回来更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6章 飞速发展
大汉元年、宋景炎二年十二月,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陈淑桢,以汉国炮船巡弋九龙江,其侄权知漳州府陈吊眼领兵两万守城,自领精兵沿江下寨,为犄角之势,敌住元福建宣慰使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南下之铁骑。
唆都故计重施,令其子万户、诏讨使百家奴分兵三千从九龙江上游渡江偷袭,被宋军游骑发现,渡河时遭炮船痛击,其后陈淑桢亲率大军合围,阵斩百家奴,三千铁骑大半淹死江中,唆都元气大伤,只得退守泉州。
好!唆都,这个双手沾满兴化、锦田山、南少林、许家巷各地人民鲜血的屠夫,也尝到了失去亲人的滋味!血债要用血来偿!楚风看到战报,为陈淑桢击节叫好,同时应她的要求,派出军官团帮助畲汉义军训练。
文天祥仍然没有消息,明显是主动中断了和楚风的联系,从蒙古军中逃出的经历过于离奇,“汉奸”的罪名一直若隐若现的悬在这位忠贞之士的头顶,他不想再给行朝以口实了。
陈淑桢以汀州对抗江西的塔出、李恒,以漳州对抗福建的唆都、阿剌罕、董文炳,在闽西将战线稳定下来。得益于此,文天祥在粤东背靠闽西,能够慢慢的发展壮大,一时半会,闽广两省的战局暂时停滞下来,进入相持阶段。
楚风以军援换时间的策略取得阶段性成功,对陈淑桢的投入,换来了汉国亟需的发展时间,军事、经济、科技飞速发展的汉国,与蒙古军的全面战争越晚一天,形势就越有利一分。
汉国人口突破八万,农业生产上,琉球城附近冲积平原的肥沃土地,只有六十万亩左右,按人平三十亩计算,也就够两万壮劳力,现在已经基本上开垦完了;工业上,虽然修建了水坝,但动力问题仍然制约了工业生产扩大规模。
楚风开始把汉国的疆域向南北两个方向伸展。
最近派人沿琉球河溯流而上勘察,发现崇山峻岭间一个美丽的湖泊,楚风才确信琉球河就是浊水溪,那山中湖泊就是日月潭,琉球城便在浊水溪入海口附近。经勘测,琉球城东北九十公里处有一大河,正南面一百八十公里亦有大河,两条河流水量充沛,下游有肥沃的冲积平原,非常适合工农业生产。
楚风在两处河口建设新城,两座新城被命名为琉北、琉南,拨一条剪式船充当班轮,每四天从琉北、经琉球到琉南,再原路返回,跑一个来回。琉北、琉南间航程二百七十公里折合一百五十海里,剪式船平均跑十五个小时,第一天从北到南,第二天休息,第三天从南到北返程,第四天又休息,只要没有风暴,就常年不断的跑下去,初期哪怕每趟只装得到十几个甚至一两个乘客,也不间歇。
最开始,两座新城只有负责管理的政府官员和新从福建接到的移民,在楚风减税的政策鼓励下,商人们纷纷到新城去开设分店,一些觉得琉球城商业竞争过于激烈小商户,干脆举家搬了过去,政策扶持、土地水利资源丰富、源源不断的人口红利,两座新城,就如同当年的琉球匠户村一样,飞速的发展壮大。
汉国不征农税,但农产品进入市场流通仍然要交商税。最初,有“聪明”的农民把粮食囤积起来——你不是卖粮才征税吗?我不卖,自然不用交税。
千万别小看农民的智慧,淳朴绝不等于弱智。
不过,粮食价格的迅速回落,准确的说是从战时紧缺状态恢复到正常水平,粉碎了他们囤粮惜售的美梦。最初米价每石四贯,早稻丰收后很快降到两贯,等晚稻上市,就只有一贯了!早卖掉粮食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囤积居奇的气得抽自己耳巴子。
楚风一点不担心囤粮不售来逃税,他算过了,每个壮劳力种三十亩地,双季稻年收米一百石,而平均每个壮劳力供养两到三个家庭成员,加起来每年最多吃个十来石,剩下的不管你囤不囤起来,终归要进入市场化环节——终不至农民会让粮食烂在仓里。
琉球汉国农业政策的成功,最主要归结于缺少一个中间环节:地主。宋代地主一般会收取产出的一半,加上皇粮国税,农民手上就所剩无几了,仅能维持温饱,每逢灾年就会在贫困线、甚至死亡线上挣扎。汉国境内全为自耕农,人头税、地亩税全部免征,农民生活比之福建,甚至江南富庶之地,都要好五倍(^_^)
农民富了,就要消费。大规模商业生产导致社会分工细化,农业生产也呈现专业化趋势,农户发现,又种田又饲养又纺织的男耕女织小农经济没有市场了,比如饲养家畜,如果自己吃,不如买价贱如土的海鱼、鲸肉,如果作为高档肉类出售,又比不上洪家二婶大型养猪场、养鸡场的价格优势,那么,与其花时间养猪,不如把精力投入田间,多种几亩水稻划算。于是有的农户专业种水稻,有的靠近城市,就专门种蔬菜、种水果,有的人养猪经验丰富,就到财税部贷款,也办起大型养猪场……
分工细化导致了交易活跃,农民出售粮食、蔬菜等农产品,买回陶瓷器、牲畜、服装、盐巴各类生产生活物资,年轻人还会到城里喝点小酒、听听说书。财税部在他们出售农产品的时候收了一次税,当农民们拿钱消费的时候,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间接让财税部又收了一次税。
汉国不征农税,但从长远从全局看,从农业上得到的收入,比封建王朝敲骨吸髓式的拼命搜刮农民,所得更多。
这就是商品经济的威力。
军事上,工农业生产对劳动力需求极大,加上开发新城,水师炮船一条也要一百五十个人,于是汉军陆师的征兵比例降低到总人口的三十分之一。
截止大汉元年、大宋景炎二年、西元1277年底,汉国水师拥有炮船四条、捕鲸运输班轮各式剪式船十五条,陆师正规军二千四百人,水陆两军总兵力约三千五百。
楚风把从征讨山越人莽岳部落开始,历次战争中受伤、致残、年纪过大的老兵从一线部队中退出来,成立新兵训练营。新兵不再由各部队自行培养,而是在新兵营经过两个月强化训练后充实到战斗部队。
上次出兵赣南,暴露了步炮协同的问题:炮队随军去赣南,琉球本土和泉州漳州就没有一门陆军炮了!
合成化是近代军队的必经之路。楚风召集兵部和汉军高级将领,按后世比较成熟的三三制对陆军编制进行了调整:
彻底取消弓箭手,步兵全为长矛兵,每十名编为一个班,设正副班长,士兵为列兵,正副班长为下士。
三个步兵班为一排,正副排长为上士、中士。
三个步兵排加上一个混编排为一个连,正副连长为中尉、少尉。支援排下设两个炮班、一个辎重/炊事班,每个炮班有双马拉三斤炮一门,由五人制炮组负责,双马拉弹药车一辆,由五人制弹药组负责;炊事班有两辆双马拉辎重车,携带全连给养并负责做饭。连部除了正副连长,还有两名骑马的传令兵,全连定员一百二十四人,乘马、挽马十四匹,三斤炮两门。
三个步兵连加上一个混编连为营。混编连拥有一个能骑马长途奔袭的机动排,其中一个班是尖兵,可以做侦察游骑、也能在马上作战,另外两个班骑术较差,只能乘马机动、下马作战;一个辎重/炊事排,携带比连级更多的后勤物资;一个炮排,装备三门三斤炮;一个营部排,包括两个班的卫兵和一个班的骑马传令兵,加上正副营长、军法官、军医官、军需官。全营定编四百九十七人,正副营长为少校、上尉,三位专业军官为中尉。
二千四百多汉军,一下子编成了五个营。炮队、尖兵队除部分人员到训练营训练新的炮兵、骑兵外,其余打散分到各营。五个营的主官,首先以前的三个队长是肯定要任用的,解散的炮队、尖兵队队长就成为了剩下两个营的主官,黄金彪领了第四个营,法本、仇灭虏领了最后一个营。
这样一来,军衔上出现了问题。水陆二师改称海陆军,下面领兵的主官最大只到少校,而楚风设计的制度,两军领军改为司令,军衔该为上将,因为规模尚小没有军师团等大的编制,侯德禄、陆猛两位司令光秃秃的一个上将,下面直接管少校,有点那啥。
两位司令自然是高风亮节,委屈就任了中校,他们知道,只要汉王问鼎中原的雄心不变,汉军就会不断扩大规模,将来自己莫说上将,就是做元帅也只等闲。
汉军的黑色军服,在亚热带的夏季热得死人,于是海军改作白色,陆军冬装黑色、夏装灰色。汉军的旗帜也新设计好了,纯黑的底子上,一条金线绣成的金龙,张牙舞爪飞扑,海军旗则在下面加了几道水波纹。
楚风许各营自行设计营旗,取营号,以增强集体荣誉感。
钱小毛在屠灭莽岳部落立下殊勋,建起了琉球第一座京观,他的营旗上画着一堆骷髅头,自称“骷髅营”,但其他的营头讥笑他们是光骨头营。
张魁在吕宋岛被蟒蛇缠过,是侯德富救了他,于是在营旗上画了条大蟒蛇,称为“毒蛇营”,当然,另外的营头则叫他们泥鳅营。
亦思巴奚战斗中,许铁柱出力不少,还挨了赛尔勒一刀,幸亏被胸甲挡住了。他的营旗上就是一把折断的大马士革弯刀,称为“断刃营”,毫无疑问,别人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外号就成了废铁营。
法本想不出什么好招,就往旗上画了个降魔卫道的不动明王,自号金刚营,钱小毛张魁显然看不惯他这么威风,给他取个外号叫秃驴营。
黄金彪本来也被蟒蛇缠过,无奈张魁抢了先,他想想,自己最大的光荣就是炸开泉州城墙,就把震天雷爆炸的场面作为营旗,名字也叫得响:震天营。按照取外号的惯例,他也最不幸:圆圆的震天雷四面加上描绘爆炸的线条,看上去就像个驴粪蛋,还在散发臭气的那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57章 倭国
琉球东北方向的洋面上,每年冬天的东北季风劲吹,钓鱼岛号炮船、敏号剪式船迎着东北风,逆风前行。
水手们操作船只,向东航行一个时辰,再向北航行一个时辰,走之字形的路线,让船只的前进方向总是和东北风保持四十五度的夹角。
方帆、纵帆、顶帆和三角帆组成了完整的帆系。顺风时面积大、吃风饱的方帆大显身手,逆风时就是纵帆和三角帆的天下了。当风吹过有一定角度的纵帆时,它被吹得鼓胀起来,导致了帆凹凸两面的风有了速度差,这也就产生了气压差,根据伯努利原理,即使逆侧风都能对船帆产生很大的推动力,而且逆风时船首上抬、船尾下坐,敏号、钓鱼岛号高昂着尖锐的流线型船首,劈浪翻波。
敏号的官舱里,说不上豪华,但也布置得十分舒适,地上铺了大红的毡毯,桌上细瓷的茶具,窗户微微掀开,舱中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壶热茶,桌上有盐津梅干、冬瓜酥几样茶食。
“输了输了,卑职不是汉王的对手啊!”侯德富把手中围棋子丢回棋篓,数一数,输了三目半。
楚风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清楚的,笑着踢了侯德富一脚,“狗屁,我看你是心不在焉!有屁就放,漫说你憋着难受,就我看着也难受!”
“汉王,倭国与占城不同啊!占城人柔懦不足道,卖他武器,无非是和西面的真腊、北面的安南打仗,与我无涉。”侯德富正色道,“惟倭人性最卑鄙,卑职在临安时听人说,倭国舟船漂来大宋,船上妇女遇中国人,择端丽者以荐寝,名为‘度种’,以得我中国种为荣耀,倭国客商到宋境,曲意奉承可谓卑下谦恭以极;然而临安海上走高丽通商之客商,遇中国、高丽海盗,失财而已,凡遇倭国海盗,必全船被杀,可谓残毒之极。以此看来,我强它便卑躬屈膝,我弱它便肆意横暴,倭人实为狼子野心!
王之所为,处处乘势而动,工艺、军备、律法无一不精,属下自是佩服。可这次全船装着武器盔甲,要卖与倭人,这属下可有点不敢苟同了。”
楚风慢悠悠的喝口茶,笑道:“卖些垃圾让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好?”
垃圾?这么坚固的盔甲、这么锋利的刀枪,怎么会是垃圾?
“镗床造好,前些日子冯火山、雷震报告,深孔钻床也造好了。”楚风把窗子略微开大了点,腥咸的海风吹入室内,让人耳目一新,“有了深孔钻床,天底下所有的盔甲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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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找到那几个小岛了!”前桅上的瞭望手欢呼起来,左前方不远处,大大小小的几座岛屿,在晴空下清晰可见。
“过去,快靠过去!”楚风迫不及待的走上了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五座小岛上基岩裸露,尖峰突起,土层基薄,缺乏淡水。山茶、棕榈、马齿苋等植物随处可见,仙人掌遍地丛生。为了适应海上强风的自然环境,这些植物长得又矮又粗壮,与陆地上的大异其趣。海鸥在空中盘旋,它们在岛上筑巢,捕食礁盘中的海鱼,一年一年亘古不变,直到钓鱼岛号打破了这里的静寂。
钓鱼岛,这颗东海上的明珠,在后世多少人为她魂牵梦绕!
1895年,日寇北白川宫能久王、伏见宫贞爱王、桦山资纪、乃木希典等等强盗,登陆台湾的航线便经过钓鱼岛附近,她见证了这伙强盗豺狼强占台湾的血腥罪行。
1945年,那个东京魔巢中的罪酋,以所谓的“神鹤玉音”宣布投降,嚣张一时的太阳旗黯然降落,钓鱼岛本应回归中华母亲的怀抱,却被美军划入琉球群岛,接受托管,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政府没有提出抗议,以致美国在1970年决定将她随琉球群岛一起交给日本。
其后的几十年间,钓鱼岛,这颗东海明珠让两岸无数热血儿女牵肠挂肚,更有保钓英雄为她献出了生命!
可惜两岸对立,东海风云变幻,岛内波谲云诡,兄弟阋于墙,难御外侮。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氤氲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闻一多饱含热泪的《七子之歌》,其中的台湾一篇,自然包含着钓鱼岛的心声。自1895起,百年风云、沧海桑田,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她还是没能完全、真正回到母亲的怀抱,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小小的钓鱼岛,你见证着民族的兴衰,你是东海上的一座无字碑!
数百年后,保钓志士的小渔船,在日本海上保安厅巨舰掀起的波浪中蹒跚前行,如今,大汉炮船却能直抵岛礁,甚至即将北上打开日本的门户,抚今追昔,楚风强忍着热泪。
侯德富跟随汉王已久,自然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激荡,不解的问道:“这就是命名咱们第一艘炮船的钓鱼岛?几座小岛,海上随处可见,汉王何必如此看重?”
“是啊,几座荒凉的孤岛,却有人为她夜不能寐,甚至有英雄为她献出了生命!”楚风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不会理解自己对她的感情。
澎湖、吕宋多有比这个面积更大、自然条件更好的岛屿,侯德富完全不明白楚风为什么特别看重钓鱼岛,但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刨根问底。“既然汉王青目此岛,是否在岛上勒石纪功,以彰天下?”
侯德富的意思是学秦始皇,巡游东海勒石以纪,楚风却立刻想到了在这里竖上一块主权碑。
要不要这么干?
不!
汉国海军军舰巡航的范围,便是大汉的万里海疆;陆军火炮射程之内,便是大汉的领域!
军舰和大炮,就是大汉的主权碑!
钓鱼岛号在东海上逆风行驶的时候,它的目的地,日本九州岛肥前郡博多湾,一座建于平安时代的朝鲜式山城,底下砖石结构,上面木楼飞檐斗拱,分明是学的大唐样式。
城楼高处,也有两位对坐弈棋。其中一人,梳着高高的发髻,黑色的锦缎衣服宽袍大袖,腰间系着玉带,正是肥前郡代北条时茂;和他对坐,脚踩木屐身穿武士服,脑袋四面的头发剃得精光,头顶长发扎成冲天炮的男人,就是他女儿池御前的丈夫,当代足利家家主,异国警固番役头足利家时。
九十年前,皇族武士源赖朝击败平家武士,建立鎌仓幕府,于是天皇大权旁落,权力尽归幕府征夷大将军。
源氏击败平氏,源赖朝的岳父北条时政出了大力,赖朝死后,北条氏以外戚掌握幕府实权,又把幕府将军架空。如今,源氏早已失去幕府将军的位置,北条时宗立皇族惟康亲王为傀儡将军,自任幕府执权掌握实际权力,又设六波罗探题监视天皇、朝廷,北条氏权倾朝野。
一局终了,北条时茂端起从青瓷小酒瓶中倒出一杯清酒,贪婪的一饮而尽,睁着昏花的老眼道:“家时君,文永之役后,天下骚动,身为异国警固番役头,你还要多多努力啊!六年前蒙古鞑虏跨海来侵,老夫可吓坏了,多亏家督时宗临危不乱,宗政的镇西军尽忠皇道,才保住一国疆土啊!”
足利家时故意装作毫不在乎,“父亲大人,我日本有八幡大菩萨护佑,降下神风,不惧那蒙元鞑子逞凶。”心中却说:老狐狸,还想试探我,娶你女儿只是敷衍,我足利家为源氏后人,征夷大将军本该足利氏继承,你们北条氏窃据幕府大权已久,也该滚蛋了!把我打发到这偏远地方做这见鬼的异国警固番役头,真要是元鞑子来了,凭我手下几个御家人能挡得住?谁不知关西精兵,尽在北条宗政的镇西军!
北条时茂昏花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文永之役后,幕府设立异国警固番役,防备元鞑子的再次来袭,府库开支颇大,文永时立功的御家人也没有好好赏赐,有些武士心怀不满,就联合农民、山贼组成了恶党,抗交税赋、打劫官府,近来更是听说足利家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漫说女婿,就是亲女儿也顾不得了!
“近日肥前、肥后有恶党出没,老夫听人说,足利氏的人和他们有些瓜葛?”
家时一惊,老家伙单刀直入了!那些子弟正是自己派去和恶党接触,利用恶党扩充武力的,现在甚至有人做到了恶党的首领,不过,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足利家时诚惶诚恐的避席跪下:“父亲大人明鉴,孩儿身为足利氏家主,约束不严,或有不肖子弟与那恶党往来。只家中偏远旁枝一多,子弟良莠不齐,加上有在文永之役立功,幕府却未加赏赐,难免心生怨望……”
为今之计,只有和恶党彻底切断关系,迫令涉及子弟自杀吧!心疼一番辛苦白费还送掉几名子弟,他哭得声泪俱下,倒显得十分诚挚,更把头磕得砰砰响:“足利家若有子弟加入恶党,一经发现,孩儿必令他剖腹自尽,向父亲、向执权大人谢罪!”
北条时茂微微点头,若是家时直接否认,他必定疑心大起,家时直承有那么几个,反而让他定了心。如今莫说足利家,就是北条家远枝,都有人做恶党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俯身扶家时:“我儿起来,父亲并未疑你,北条家和足利家时代婚姻,永结秦晋之好,你我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哼哼,秦晋之好?家时心头一阵冷笑,对面大陆上,春秋时秦晋两国世代婚姻,世代攻伐,儿女婚姻当得什么?必要时为了足利家,连自己的生命也可舍弃呢!
就在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你来我往的时候,城楼顶上传来急促的钟声——自六年前文永之役后,樱姬山城的警钟再一次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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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章 一剑光寒南九州
大汉二年,宋景炎三年,西元1278年一月初五,楚风抵达日本九州岛肥前郡博多湾。
六年前,忽必烈派女真人赵良弼登陆博多湾传递国书,要求日本称臣纳贡。大宰府少贰藤原经资率军列阵以待,双方多次接触后,日本拒绝了元朝的要求,终于在三年前引发了文永之役。
是役,征东都元帅忻都、右副帅洪茶丘、左副帅刘复亨统帅蒙、汉、高丽军三万余在此地登陆,初期连获大胜,进入相持阶段,不熟悉当地海况、气候的元军船只突遇狂风暴雨,互相碰撞以致大多沉没,死亡兵卒一万三千余人,元军只得退回国内。
得台风帮助赶走元军,日本人欣喜若狂,称为神风护佑。神风也真的保佑这个岛国,1281年忽必烈再征日本,出动十四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浮海而来,居然又在博多湾附近海面遇到台风,损兵折将打败而回。之后神风保佑日本本土670年不受外敌侵犯——直到著名的“小男孩”和“胖子”降临广岛长崎。
敏号船头,楚风细细的打量着博多湾。一个平坦、宽阔,没什么险要地形的海湾,怪不得元军屡次从这里登陆。
海岸高潮线以上,正在修建一条防御用的石坝,坝高五六尺、厚约一丈,从东到西长达二十多公里。现在还是断断续续的,工程量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粗略估计,修建石坝人数上万,大多做武士打扮。服饰华丽的站着监工,服饰破烂的则肩挑手扛,万余人像蚂蚁般忙忙碌碌。
见到两条形制奇怪的巨船突然出现,奉幕府“异国征伐令”,指挥修建石墙工程的大宰府少贰藤原经资慌了手脚,竭力想把工地上的万余武士组织起来,无奈这些武士是幕府从四国、九州各地调来的,分属不同的守护、地头,手下多则上百、少则数十武士,上万人分属差不多两百位御家人管领,一时半会根本没法结阵,武士们各把各的主君围在中间,三五十、一百来个的聚成团,零零落落的散在二十公里的筑坝工地上。
日本武士好似炸了窝的蚂蚁跑来跑去,楚风就不由得寻思:如果钓鱼岛号上的炮,装上霰弹来次齐射,将来还会不会有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谷寿夫、东条英机这些家伙?
等了半天,从博多湾东侧岬角开过来七八条船,全是些撘接法建造的小船,最大的排水量还不到钓鱼岛号的十分之一,它们围在两艘大船四周,就像一群羚羊围住了雄狮——小船上武士声嘶力竭的干嚎,以及普通水手、士兵畏缩的面容,从侧面证实了楚风的观感。
最大的那艘船上,出来了两位衣饰华贵的人物,大约是首脑人物罢,其中年轻一点的冲着楚风喊道:“你们、你们是蒙古人还是宋人?”
这个时代汉语在亚洲的地位,就如十八世纪的法语在欧洲一般无二,各国显要争相学习,这位日本贵族的汉语,竟然还带着点临安口音!
“不,我们是汉人!专程到日本来通商。”楚风居高临下,俯视的角度,让他无形中增加了几分威严。
汉人?若是指汉朝人,汉朝已灭亡千年;若是指汉族人,那不就是宋人嘛!听说是商人,两位贵族就倨傲起来,大模大样的叫道:“本官肥前郡代北条时茂、异国警固番役头足利家时,既然是宋国客商,还不下拜?”
中国商人为贱业,日本国内,文官武士僧人地位较高,商人见官须当跪拜。两位日本贵族见楚风居高临下的答话,就浑身不舒服,只想叫人把他揪下来揍一顿。
“再声明一次,我是汉人,看,这是汉国钱币。”楚风把一枚青铜钱抛了过去,“本人还是大宋册封的通侍大夫、柱国,有官凭印信为证。”
临安陷落,日本和中原的往来断绝,并不知道二王南逃、福建立行朝、琉球汉国兴起的事情。
北条时茂疑疑惑惑的接过铜钱,只见上面花纹华丽、铸造精美,甚至远胜大宋制钱,顿时对楚风肃然起敬。能自己铸币的国家,都是大国、强国,三佛齐占城安南是不消说,像日本、高丽这样的小国就主要使用宋钱,连强盛一时的大金,都自己只铸少许钱币充充门面,主要流行宋钱呢!
再看看楚风面貌绝类宋人,时茂就猜测:难道中原天地翻覆,又兴起一个汉国?瞧他们衣饰,却又不像中原人氏啊!
足利家时也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这官凭印信,都是真的。”
翁婿俩犯了愁,宋虽然屡败于蒙古鞑子,毕竟是天朝上国,人家是天朝从二品大员,幕府官员权大位低,自己不过从五位下的肥前郡代、异国警固番役头,相差太远,怎么见礼呢?朝上磕头不甘心,行平礼怕对方不答应,实在挠头啊!
大冷天的,翁婿俩脑袋上汗珠子都快往下滚了,幸得楚风对礼仪没什么计较,开门见山的说:“两位,楚某身为汉人,是要和蒙元做个对头的。听说贵国文永之役也和蒙鞑子干了一场,恐怕兵器盔甲都有缺乏,故而专程到此贩卖,难道贵国还要闭门不纳?”
盔甲武器!中原的神臂弓、克敌弓、步人甲,都是天下武将梦寐以求的东西啊!北条和足利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要要要,不知天朝贵官有多少器械?打算怎么出售?”
“盔甲一千副、钢矛两千支、战刀五千柄,具体如何,请两位过船细看。”
管他是汉是宋,既然大宋朝册封了的通侍大夫、柱国,想必不会言而无信——这年月,大宋的金字招牌在海外,还是散发着亮闪闪的金光。两位日本贵族搭起跳板,上到敏号。等上了船,两人才发现,别人看自己仍然是居高临下,自己只到这群汉人的下巴高。
没办法,这时候日本人平均身高一米四几,北条、足利算是十分魁梧的了,尚且还不到一米五。要不是这样,咋叫做倭人呢?倭,就是矮嘛。
楚风令人打开油纸包裹、稻草捆扎的武器,展示给他们看,谁知北条大笑起来:“这、这个刀是用整块铁铸成的吧?既无云纹流水、亦无夹钢包刃,在下国只能称为铁棍,不能叫做剑的。这个盔甲亦如纸扎的一般,吾等闻遣宋使、商人言,步人甲重四十斤以上,多者达五十斤,哪会这般轻巧!”
足利也替老丈人捧场,傲然道:“下国刀剑世称精良,这样的铁棍,想必不会有人买。”
“真的吗?若是我这铁棍和你腰间的宝刀互斫,哪一柄会折断呢?”
北条和足利对视一眼,差点没把昨夜吃的鱼生、味噌汤给吐出来。腰间这柄宝刀,唤做名物大典太,平安后期制刀圣手三池典太光世所作,锋利无匹吹毛断发,能一刀斩断两具人体,号称天下五剑之首,为足利家传之宝。
这位楚某人竟要以铁棍试天下五剑之首!在场日本人的嘴巴,全都张得能囫囵吞下个大鸭蛋。
“怎么?不敢?”楚风笑着让人捧出一盘金币,“在下愿意以百两黄金做注。”
不仅有铜币,还有这样铸造精美的金币,成体系的货币更是强盛国家才能拥有的荣耀。现在北条真正相信有个大汉国了——天下万国,也不知他们是南洋哪个地方的。只不过,这位汉国富商、大宋朝册封的从二品大员,未免脑筋有点不正常。
足利将名物大典太从鲨鱼皮镶珍珠的鞘中拔出一寸,眼神挑衅的看着楚风。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操纵恶党发展武力的计划失败,但若能得到百两赤金,也足以弥补了。至于宝刀,他一点也不担心,此刀断金切玉,能将叠起的一撂铜钱齐刷刷的斩断,何惧他未经锻炼的一根铁棍?
众人站开,侯德富跟船上的汉军士兵们,偷偷打眼色,都在窃笑这群呆头呆脑的倭人。你们这些头顶扎冲天炮的笨蛋,就等着哭吧!
一名汉军士兵满不在乎的平举着战刀,示意足利劈砍,他这会儿可不客气了,抽刀出鞘,“啊呀呀”一连串的鬼叫,手中宝刀恶狠狠的劈下。
叮当一声响,刀只剩下了半截——不是汉人的战刀,而是足利家时手上的名物大典太,天下五剑之首!
“不、不可能!”足利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下了。
自源氏家传数百年的无上至宝,天下五剑之首,大和族的圣物,怎么会断在一柄铁棍之下?
北条则像疯了一样,老胳膊老腿跑得飞快,要不是持刀的汉军士兵收刀快,北条几乎要把自己穿上去了。他伸手就去抓刀,楚风使个眼色,士兵就把刀递到他手上。
细细的抚摸刀身,刚才的互斫,这柄刀仅仅崩缺了个小口子。
神刀,神刀啊!什么天下五剑,和它比都成了垃圾呀!日本武士爱刀如命,北条几乎要抱着这刀亲上几口了,用仅剩下的一点理智问:“楚、楚先生,此刀价值几许?”
“不要着急嘛,还有盔甲长矛没看呢,”楚风笑得很开心,很淫荡,“这样的刀,我带了五千柄,如果需要,今后还可以长期供应。”
五千柄!长期供应!能斩断名物大典太的神刀!心机深沉如北条时茂,也觉得眼前一黑,粗短粗短的身子就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欲夺其国,先夺其气,日本今后在汉国面前恐怕总要矮上一头了。侯德富在嬉笑之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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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章 宰割日本
一群随从七手八脚的将两位御家人扶起来,北条还好一些,足利就惨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家传宝刀、天下五剑之首断成废铁,他懊丧得想切腹自尽。
楚风笑嘻嘻的叫来一名穿上盔甲的士兵,“刀试过了,盔甲还没试呢。这位北条先生,你腰上不是还有把刀吗?咱们试试?”
足利闻言一喜。老丈人腰间宝刀叫做鬼丸国纲,亦为天下五剑之一。幕府初代执权北条时政罢黜将军,执掌大权,无奈每天晚上受到小鬼骚扰,做恶梦而无法入眠,遍请有名的阴阳师做法,也没有分毫效果。一天夜里时政梦到一柄太刀变成老人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我的身体太脏了,无法救你。让干净的人来清洁我的身体吧。”说完后又变回原来的太刀形状。
时政对这个梦十分相信,于是第二天马上清理太刀。时政在屋里生了一盆火碳,这时他发现在火盆上有个鬼的影子,这和每夜在他梦中出现的鬼十分相似……这时守护在时政身边的太刀向火盆倒下,切下了小鬼的头。这以后,时政的病情逐渐好转并痊愈了。
这柄刀起名叫“鬼丸国纲”,成了北条家的传家宝,时茂为家族立下大功,时宗才把这柄宝刀赏赐给他。
足利家时就寻思,名物大典太毁于汉人刀下,传扬出去必为家族之耻辱,天下人只道足利视若珍宝的神剑还不如铁棍,更加瞧不起姓足利的了。但是,若老贼那把鬼丸国纲也搞坏,天下人便会说足利和北条的神剑都毁于汉人之手,只会惊服汉人,不会藐视足利家了。
还没等足利开口怂恿,北条就把刀拔了出来,那汉军士兵吸一口气,前腿弓后腿蹬扎好弓步,肌肉绷紧,将胸膛挺起,鬼丸国纲就化作一片光幕,斜斜的斩下!
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摩擦声中,又有清晰的叮当一声响——日本刀的性格便如日本人的民族性格,锋利而无韧性,刚极易折,不能切断汉军铠甲,鬼丸国纲在反震力下也和名物大典太一样,断成了两截。
再看看那位汉军士兵,胸甲上一道刀痕,切入最深处也没有砍穿,北条毕竟是有名武士,那一刀之力相当大,不过板甲是整体受力,内衬着柔软的鹿皮,冬天还穿着夹袄,力道消去了大半,士兵只是被震得身子一晃,浑若无事。
好!老东西的传家宝也毁了,北条家和足利家又打了个平手!足利正在高兴,却见老丈人满不在乎将手中断刃抛入海中,呵呵笑道:“什么天下五剑,都是一堆废铁。有天朝贵官的宝剑、神甲,这些都该扔海里了。”
足利闻言就是一阵气沮,对呀,有了汉人宝刀,天下五剑还算个什么玩意?都该当做废铁扔掉,自己还耿耿于怀,气量格局上,未免输了老丈人一局。
岸上的大宰府少贰藤原经资,船上的工地上的御家人、武士们,则是惊得面面相觑,什么话都噎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天下五剑之一,名物大典太被汉人宝刀削断;天下五剑之二,鬼丸国纲不但斩不开汉人盔甲,反而被震断!要知道,就算世上最称坚固、御赐征夷大将军之“绯红天威之铠”,也不能挡五剑正面之一击啊!
震惊,实在是太震惊了!
楚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日本刀反复锻炼,其性质和中华百炼钢有类似之处,导致其锋利无匹,却易折断;至于盔甲就更不消说了,鬼子的“大铠”外观非常吓人,头盔上还长两根角状装饰物,叫做“冲角付胄”,看上去十分威风,但究其本质,整套大铠是用竹片、皮革制作,辍以少量金属片,防护力可怜的很,和汉国的板式甲相比,简直就是一层草纸。
“大人带来的神兵利器,我们全要了。”北条又端起一支长矛,啧啧赞叹不休,武士们用刀,临时征召的农民组成“足轻”,可没有武器用,只好把竹子削尖了做竹枪用,这汉国长矛锋利,比竹枪又是天上地下了。
他看了看楚风,小心翼翼的问:“只不知大人要价几许?”
“每柄战刀一百贯,长矛二十贯,盔甲每副三百贯。”
不贵不贵,北条一下子放了心。日本刀制作精良,颇费工夫,做一柄刀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半年,天下五剑这种级别的,每柄都是圣手剑师花上好几年时间制作的,至少也值得几百贯。汉人宝刀胜过五剑,才一百贯,真真便宜!
足利做家主,心眼气度是稍差些,钱粮数目上可比老丈人精得多了,当即在心头默算:盔甲一千副,该三十万贯;长矛二千支,四万贯;战刀五千柄,五十万贯。三样总计八十四万贯!
日本土地贫瘠,农民们辛辛苦苦一年也收获不了多少粮食,百姓苦,连贵族武士的生活也不如大宋一个看门小吏。流传后世日本清酒,度数既低,盛装的瓶子、杯子也小得可怜,便是因为国内匮乏,将军、大名也不敢浪费粮食酿酒。“斗酒诗百篇”,在古日本连天皇都不能这么敞开喝呢。
鎌仓幕府的收入,一是各地御家人地头收缴的农民税粮,二就是商业贸易。出口精美的日本刀、珍珠、珊瑚、折扇、漆器等东西到大宋,换回铜钱,这是幕府的一大经济支柱。
临安陷落,日本的对外商贸就算完蛋了:元朝、高丽都发兵来打,还有可能和你做生意?于是幕府的财政一下子濒临枯竭,连文永之役中有功之臣都没得到封赏。
为了抵抗元朝,又下发“异国征伐令”,加重租税,农民不堪忍受,纷纷揭竿而起,有的地方,穷困的下级武士立功不得赏,怨愤之下和起义农民联合起来,形成了反抗力更大的“恶党”。
如果为了购买武器,再增加八十多万贯的税收,恐怕天下的御家人守护地头都得做恶党了。到那时漫说六波罗探题,就是十波罗探题都挡不住,迟早被恶党打进京都、鎌仓!
足利家是要取北条而代之、重掌幕府将军大权,可不是要天下大乱,让那些下级武士冒头的!足利家时立刻凑到岳父耳边:“父亲大人,孩儿算了算,要买下这货,得八十多万贯铜钱呐。”
什么!北条时茂大惊,他刚才只算了价格高与低,转念就想自己再立下大功,家主该如何奖励?是不是该升“评定众”,还是领六波罗探题,或者相模守?今日连断天下五剑中的两柄,自己难免心浮气燥,实在没想到另外一层:五剑每柄数百贯,全日本就这么几把;汉国宝刀比五剑质优价廉,但却足足有五千柄!
从鎌仓出发到肥前之前,家主北条时宗还在为府库钱粮连日发愁,时茂自然知道幕府是铁定拿不出这笔钱的。
怎么办?宰了这伙汉人?一来对方说了会长期供货,下毒手就绝了今后的武器来源,到时候全国好几万御家人,五千柄刀给谁不给谁,搞不好更麻烦;二来嘛,这伙人的船坚固高大十倍于自己的船,看样子警惕性也很高,谈这半天也没有上岸的意思,想必杀人越货这条是行不通的。
北条时茂又开始流汗了。
楚风再一次给他解了围,抛出个又香又甜的大馅饼:“大宋屡败于胡虏,行朝在闽广沿海试图恢复,然则江南一带无数人想渡海逃难。楚某为汉人一脉,想替同胞出力,因此上愿求佐渡岛为汉土,安置出海逃难的同胞。若贵国能以佐渡岛相赠,这些兵器盔甲,便双手奉上。”
时茂一喜,又是一惊。
佐渡岛在本州北部偏远苦寒之地,越后、出羽以西的海上,根本没有什么出产,自三四百年前的平安时代起,就是犯罪贵族、争权落败武士的流放地,算是离岛,一般不视作日本本土。
汉人愿意要那狗屁不蛋的地方,便把岛上面的犯人往出羽、越后移过来,实在不费事。而且,不比得靠近中国、高丽赴日航线的对马岛、伊岐岛,佐渡岛在本州北面,连战略地位都谈不上。政治上一般人不认为那是日本本土,就割与汉国,也无话可说。
宋败于鞑虏,确实有不少人飘洋过海来到日本。然而这位姓楚的汉人,行事处处料到先机,到现在更是占尽上风。他要佐渡岛,便真是为了安置同胞?
见北条犹豫,楚风又抛出一个大蛋糕,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大蛋糕:
“若得佐渡岛,汉国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每三个月,送给幕府长矛一千支。”
带护套、配重的长矛,矛尖雪亮得能刺穿汉国甲之外所有的盔甲!足利急切的看着老丈人,恨不得替他答应下来。
“再加战刀一千柄。”
在场所有日本人的呼吸立刻就粗重起来,热辣辣的盯着北条时茂,够了,够了,一年就是四千柄战刀,能斩断天下五剑的战刀,犹豫不决的肥前代时茂老爷,你还在等什么呢?
“盔甲五百副。”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达十多吨的稻草,沉甸甸的。时茂知道自己再犹豫,要是惹得汉人拂袖而去,家主铁定会迫令自己剖腹自裁的。
“好吧,如大人所请,下官将会禀报执权大人,由他帷幄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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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章 倭人非牛人
琉球,汉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沿街面上排开的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把身板挺得笔直,紧紧咬着嘴唇,眼神冷电似的四下扫,春寒料峭中,一股子肃杀之气就扑面而来。
街上来往的老百姓,比平时少了一半,就算走在街上的,也脚步匆匆,面上带着忧色,远不像以前那么从容自得了。
汉王出巡,份属非常时期,琉球岛上的山越蛮子又闹起来,说什么三年一度的武神祭到了,住在深山老林里的蛮子全跑了出来猎头,把各处的平坝人杀了个落花流水,割去无数人头祭他们的武神。汉军早已在岛上打下赫赫威名,汉人亦聚居于沿海河口,故迄今还不曾有人遇害,但谁也难保那些蛮子不杀红眼跑到汉地来猎几个人头,因此陆军加强了戒备,所有士兵枕戈待旦,警部下令停止轮休,撒到街面上的警察,比平日足足翻了一番,负责保卫汉王府、政府各部的国内保安司,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严令各部卫兵:要害部门若有差池,有干人等严惩不贷!
王府正堂,大宋朝册封的“琉球王”阿泰,五体投地的趴在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何尝有半分王爷的体面?
“各位大人,山越蛮子突然发疯,小的实在没有想到啊!自打来了汉人,蛮子都老实多了,去年小的宅子建好,他们还来吃了新房酒,小的还以为今后不会猎头了,哪晓得……”阿泰把头磕得乒乓乱响,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是可怜到了极处,“小的手下,新归附的二十多个寨子,已被打破了三个,足足割去两百多颗人头啊!再不救命,恐怕以后就没咱平坝人了……”
阿泰实在是没办法了。往天山越人发疯,平坝人要么集中到各处大寨子防守,要么远远的逃走,这次都说仗着汉人的威风,蛮子们不敢乱来了,谁知道杀得更狠,平坝人未作准备,被祸害得也就更惨。算了算去,只有汉人能救命,不求他们援手,还求谁去呢?
这……王大海来回摩挲着大腿,张广甫端起盖碗茶,赵筠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三个人都犯了难。
汉王临行前授予三人代行决断之权,一道命令若有其中两位画押,就等于汉王本人的命令。
出兵,还是不出兵?
平坝人与汉国民贸易往来,更有许多人在各矿山做工,阿泰已是汉国事实上的宗藩,不救,经济、国威上受重大打击,城中居民一日三惊,更有离城较远的农户,举家搬进了城里。
发兵救援,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也。山越人僻处高山密林之间,行走山岭来去如风,汉军装备虽好,和他们打难免有伤亡,为了保护平坝人,付出汉家子弟的鲜血生命,究竟划不划得来?
汉王,汉王若在就好了!
楚兄若在,他会怎么处理?“规则”、“震慑”,这些他说过的词儿,从赵筠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出兵,一定要出兵!”赵筠觉得,冥冥中似乎楚风的声音在鼓励自己,“大汉制定了规则,就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若是汉王在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兵打这一场。”
对,汉王最重视的就是规则,谁破坏规则,汉王定会要他付出代价。琉球岛上的规则,只能是商业贸易,不可能是抢劫和屠杀。
王大海和张广甫同时点头,“若汉王在,定会出兵!”
好!出兵,楚兄的策略又会是什么呢?莽岳部落、亦思巴奚、陈家五虎、对汉奸白狗儿及其母亲的处理……毫不留情的杀戮,震慑敌人,公布规则,重建秩序,差不多就是这几步吧?
赵筠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显出一丝冷厉:“挑最凶狠的一个山越人村寨,全村屠完,老幼不留!然后将尸身悬在树上示众,通告山越村寨,今后再敢猎头,便是这般下场!”
她硬着心肠说出这番话,胸口已有点发堵,勉强对王、张二位笑笑:“两位大人,这般处置可算妥当?”
“妥当、妥当!”王大海在回答的时候,手心却在为敏儿捏把汗,将来汉王千万别偏心,否则……
赵筠揉着心口退入后堂,想到许多土人被挂在树上,随风荡来荡去,筋肉任凭鸟兽啄食的场面,胃就有点发抽。
楚兄啊楚兄,还不回府,你在做什么呢?
“啊哈,射中了!”草丛间,可怜的小白兔身上插了支羽箭,楚风兴致勃勃捡起兔子,还在蹬腿呢!
“本官的箭术如何?嗯,皮猴子?”
侯德富哭笑不得,汉王的箭术之臭,真真是叫人难把个好字夸出口。围猎到现在,上百汉军把兔子撵到他面前一丈远,还射了三箭才命中,每到汉王放箭的时候,他身前一百八十度范围的士兵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箭枝不长眼睛,把自己咬上一口。
他不拍马屁,不代表别人不拍。
“楚大人箭术之精,卑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弓如满月之圆,矢如流星之疾,犹如八幡大菩萨附体施展神威。以卑职看,足可当得肥前第一弓取!”
肥前代北条时茂入鎌仓幕府上奏,异国警固番役头足利家时留在此地负责联络汉人。这群汉人并不上岸,把船停在伊岐岛的避风港里,每天留一半人在船上警戒,其余人有的下船到处乱逛、采买新鲜蔬菜,有的陪着这位天朝贵官打猎游玩。足利怀着借势恢复将军职位的鬼胎,着意巴结讨好,无奈他们一个个嘴巴紧得很,整天陪着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楚风故意憋着他,绷着脸保持天朝贵官的架子,听得一个“肥前第一弓取”,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殊不知,拙劣的箭术更让足利暗自心惊,这位楚大人,必是那海外汉国的大人物!汉人礼法,贵族和掌权的文人不习武艺,再看看同船人虽然不下跪,却随时保持着毕恭毕敬的神态,便知他必是高门大族的出身,说不定,还是皇家亲贵呢!
老大一个马屁拍下去,似乎他还不怎么满意,足利也不要脸了,续道:“不不、什么肥前一弓取?根本就是九州一弓取嘛!”
“嗯?”
老天,还不满意啊?这次连厚颜如足利家时,也不由得红了红脸:“卑职糊涂了,大人箭术,乃是天下第一弓取!”
“箭术再强,也赶不上火枪。”楚风轻轻念叨,想起新造成的深孔钻床,他就心痒难耐。
什么?足利没有听明白,正在琢磨,就听得有人从海岸的方向跑来,“时茂、时茂老爷从鎌仓回来了!”
“啊,楚大人请自便,下官去去就来。”
等足利走远,楚风嘿嘿一笑,招呼帮自己撵兔子的士兵:“走,打点行礼,回家!小伙子们都买土特产了?漆器、折扇、珍珠、珊瑚很不错的,买回去孝敬丈母娘。咱们该回国了,准备拉人来挖宝贝吧。”
正对面有个傻呼呼的兵,还当楚风只和自己说话呢,脸红红的答道:“禀汉王,俺、俺还没有丈母娘。”
侯德富打趣道:“没有?要不,在日本找一个?”一群兵轰的一下笑起来,这倭国的女人,高的到汉人下巴,矮的到胸口,一个个看上去就像长不大的老麻雀,看看就倒胃口。
傻大兵被战友们笑着闹着推着往锚地走,侯德富故意落后一点,和楚风并肩。
“汉王如何知道,北条时茂带来的定是好消息?都半个月才来的回信。”
“你皮痒痒了,要找人来挠挠?”楚风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别和我装傻装天真。鬼子除了割岛,还能有别的选择?”
蒙元第一次入侵日本,博多湾之战显示了强大的战斗力,给幕府极大的压迫感。而且,忽必烈一直在准备第二次入侵,如果自己没有引发蝴蝶效应,三年后,就有十四万元军跨海再次侵入!
幕府受到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没有那场神风,说不定日本早亡国了。那么,自己送上的,以及答应后续提供的武器盔甲,就是他们不得不吞下的鱼饵。
日本和蒙古、高丽死掐,临安陷落对华贸易中断,日本的外贸可以说全面崩溃了。农耕时代,就日本这点贫瘠的土地,要养活这么多人,要维持幕府手下的御家人、守护、地头,要供应天皇和朝廷那群不掌权干吃饭的文官,还要下“异国征伐令”,搞“异国警固番役”,幕府要在能拿出八十多万贯钱,也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奖赏文永之役的功臣,闹出这许多恶党。
既要武器,又拿不出钱,农耕时代佐渡岛确实是块鸡肋,不,纯粹是光骨头,一丝肉没有的光骨头,幕府执权北条时宗不割岛,难道割自己小jj?
“嘿嘿”,侯德富不好意思的摸摸脖子,“卑职猜测,这半个月,他们派人去岛上勘察了。”
“我怕他勘察!”楚风唾道:“三四百年间流放了无数人,都没发现,偏生我一要他就发现,那他不是倭人,他是牛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1章 火枪火炮
大汉军械厂,一人操作飞速转动的磨床,夹持一根高碳钢钻头,细细的研磨加工。他身穿普通的工作服,上面还沾满了润滑用硫化鲸油的污渍,头发蓬乱,和厂里的老师傅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最年轻的新工人,技术骨干张驴儿、沈炼,一直到军械厂、钢铁厂的厂长雷洪、冯火山,全都屏息静气的站在机床四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根钻头,唯恐漏掉了一点加工步骤。
像个老工人一样操作机床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国的最高统治者汉王本人!
我容易吗我,刚回琉球,还没来得及和几位妹妹亲热亲热,就被逮到了军械厂,深孔钻床造成,就是钻头问题没解决,用扁钻钻孔速度慢,用螺旋钻头吧,又老是钻偏——雷洪等人毕竟是宋代工匠,他们不明白,螺旋钻入物体内部时,产生一个向侧面的分力,极易导致钻歪。
所以,堂堂汉王亲自上阵,站机床边上磨起了钻头。
啊~终于完成了,楚风直起身子伸伸懒腰,将钻头递给雷洪:“给,按照这个做,另外,钻枪管的时候,硫化鲸油不太合适,那玩意润滑机床行,枪管勉强了,换菜油吧。”
雷洪、冯火山好奇的看着钻头,前端切削部分三尖七刃,看上去就像一朵绽开的花。汉王亲手做的钻头作为标准件,再由工人们按照这个磨制,加工出的钻头才用于实际生产。磨床只有两台,但愿意上来一试身手的人就多了,汉国所有工厂都贴着大幅标语“超过师傅是徒弟的光荣,被徒弟超过是师傅的光荣”,谁不想快点把手艺练好,升上三级技工、四级技工呢?
僧多粥少,雷洪和冯火山当仁不让,细细的看了钻头形状,一人霸占一台磨床,开始大干起来。
两位大师亲自操刀,无形中就成了龙争虎斗的局面。雷银住、雷锁住站在父亲身边,又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工作;沈炼和白狗儿待在师傅机床边上,一会儿看看师傅的进度,一会儿伸长脖子望望雷洪那边。
双雄会啊!普通工人们一下子激动起来。农民尊重田头的老把式,士兵敬爱冲锋陷阵的将军,工厂的工人,就服谁技术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技术好,咱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的跟你干;技术不好,想外行管内行,我呸,回你姥姥家玩去吧!钢铁厂厂长冯火山、军械厂厂长雷洪,那是汉国钢铁金属行业顶儿尖儿的人物,就是看看他们的手法动作,都能对自己很有好处呢!
“行了。”冯火山说出这两个字,张驴儿一喜,朝雷洪那边看去,却见雷家两兄弟正帮父亲把钻头从机床上取下来哩。
楚风看了也是一惊,两个老家伙,比我还磨得快,估计这些日子,他们是泡在车间里的。
把钻头装上钻床,加菜油润滑,热锻成型的低碳钢圆棍夹持好,启动水力,铁棍就高速旋转起来——钻杆细,转起来偏振大,所以让枪棍转,钻头不转。
切削进度飞快,长长的钻杆一点一点的深入了枪棍里面,所有人的心脏咚咚咚咚的狂跳起来。
枪棍钻通,楚风迫不及待拿下来检查。
成功了!枪管壁厚度均匀,中间的圆眼呈正圆形,至少肉眼看不出偏差,再放进一颗专用的小铅球,用钢钎轻轻一推,顺畅而略带粘滞的从另外一头滚了出来。表现完美。
这、这是什么钻头,这么快?就算亲手磨出钻头的雷洪、冯火山,都吃了一惊。
群钻,又叫倪志福钻头。在标准麻花钻的切削部分磨出两条对称的月牙槽,形成圆弧刃,并在横刃和钻心处经修磨形成两条内直刃,效率高、寿命长,在没有超硬高速钢和粉末冶金高速钢,没有枪钻、bta深孔钻、df深孔钻的年月,它是最好的钻枪孔工具了。感谢倪主席!
枪管的问题解决了,燧发枪就没有任何技术障碍。扳机、护圈、刺刀卡座、击锤、推弹杆等等小部件,用冲压法一天能造上万件,只有带动击锤下落的簧片稍微麻烦一点,幸好不是螺旋弹簧,而是“v”字形的簧片,使用时v的两条腿扳开,扳机一扣,张开的两腿在弹力下合拢,带动击锤上的燧石打火花,引燃火药。这玩意要往共析钢里加锰,好在软锰即二氧化锰很容易找,汉国的一角、一分硬币都用过,把软锰添进钢里,含量千分之五到八,就是上好的弹簧钢。
枪用黑火药,在炮用推进药基础上,适当降低了硝的配比,增加了碳和硫,颗粒也比炮用药细得多。敏儿母亲王李氏办缝纫工坊,已有了丰富的管理经验,让她又办了一个弹药整装厂,招来一群妇女,用油纸卷成圆柱形纸弹壳,把冲压制成的圆球铅弹和火药包进去。
枪托就更简单,船厂有的是木匠和堆积成山阴干好的木料,干脆成立一个独立核算的木器厂,造船木材和枪托用订货方式,富余时间允许他们接制造家具一类的民用活。
火枪的产量达到了每天两百支。它的身管长1米,口径15.5毫米,球形铅弹重20克,弹丸最大飞行距离300米,集火压制射击时有效射程200米,单兵对单兵的有效射程100米——暂时还没有膛线,铅弹在空中是翻着跟头飞,超过100米就只能概略射击了。
从技术角度看,枪管锻压成型、钻制内膛光洁,使用了定装枪弹,这已经超过了明朝末年的铁皮卷制火枪,以及小日本幕府末年的“铁炮”,达到了1840年鸦片战争时期英国“褐贝丝”,法国m1777的技术水平。
训练场上,换装了大汉二年式步枪的士兵们,正在进行热火朝天的射击训练。
于小四用牙齿咬开圆柱形定装子弹,装火药那头的纸壳,把火药倒出一点到引药池,再把剩下的大部分火药从枪管口灌进去,然后倒过定装弹,包着铅弹的那头塞进枪口,用推弹杆把它推到膛底,有那层油纸的润滑,这个步骤不费事。
扳开击锤,枪管后面的标尺翻到一百米的位置,上面的缺口和枪管前面的准星、百米外的稻草靶子三点一线,扣动扳机,击锤夹着燧石敲下,砸起的火星溅到引药池,点燃了火药,哄的一下燃起来——多亏引药池开口特意偏右,并且有点斜,这样才不至于让火药烟雾熏到自己眼睛。
火焰通过传火孔钻进了枪膛,里面的火药剧烈的燃烧,瞬间释放出自身体积四千倍的气体,推动弹丸沿着枪膛向前跑,此时,包裹弹丸的油纸又发挥了气密的作用,它把弹丸和枪管之间的空隙都塞住了,火药气体不得泄露,只能把绝大多数的能量作用在弹丸上。
从扣下扳机,到弹丸飞出枪膛,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同时,百米外的人形靶腾起一团石灰,表示它已被子弹命中。
于小四开了十枪,竟有七枪命中,这在刚刚换装不到五天,才打了五十枪的部队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只是装弹的动作还比较慢,每分钟也就能发射两三枪。他昂首挺胸的走下射击位,两个月的新兵训练下来,于小四从一名普通农家子弟,成长为合格的士兵。
这边是练习单兵设计,另外一片则是放排枪。一个连的三个步兵排,在各排排长的口令下,齐射的枪声一阵又一阵的响起——当然不可能训练五天就搞出熟练的三段击,但三位排长的口令有先有后,三次齐射形成了类似三段击的效果,两百米外扎好的一群稻草人,就像被暴风雨袭击,稀里哗啦打烂一片。
嗯,可以去排队枪毙蒙古鞑子和日本鬼子了。楚风满意的点点头,职业化军队的效率,和士兵们训练起来哇哇叫的精气神,确实有那么股子天下强军的气势。
更远一些的火炮训练场,利用卧式镗床,新造成的六斤炮正在发威。负责炮兵训练的李家福,把直径9.6厘米、六斤重的大铁弹灌进炮口,瞄准三百米外模仿泉州城墙砌好的一段城墙发射。
巨大的轰鸣中,炮身向后一缩,炮弹就携带者雷霆之威飞出炮口,直奔城墙而去。城墙上砖石崩裂,沉闷的撞击声震得人脑袋发晕,再看看城墙,已被炮弹崩塌了最外面一层。
“好!”楚风带着侯德富、陆猛,拍着手从后面走来,见李家福等人立正行礼,他回礼道:“别停,继续打,看多少炮能把这城墙崩塌。再按打城墙上端、打下端、打中间,三百米打、五百米打,把效果全测出来。泉州城墙是个代表啊,漳州汀州各处的,都和它差不多,只要测出来,咱们将来打城市,心头就有底了。”
啊?上端下端中端,还分三百米、五百米,这要打多少炮啊?李家福扳着手指头,面露难色,一时都算不清了。
楚风哈哈大笑着拍拍他肩膀:“泉州的拿六斤炮试过了,今后再按临安、大都的城墙形制修上这么一段,将来还要试十二斤炮哩。”
临安、大都!侯德富和陆猛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两颗心就毕剥毕剥的狂跳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2章 启航
大汉二年三月初一,琉球港,十条剪式船、两条炮船组成的汉国史上最庞大船队,正要扬帆启航。几百面洁白的船帆遮天蔽日,各船的水兵们解缆、起锚、升帆,号子声响成一片,离开家乡,他们并不留恋,万里碧波,就是大汉水师的通衢大道,水师航迹所在,便是大汉的领水海疆!
船上,装载着钱小毛、黄金彪两个营的千名士兵,全都扔掉长矛,换上了二年式步枪,解下战刀,挂上了配发的步枪刺刀。五十名吕宋调过来的老矿工,五百名壮劳力,其中的三百名是学徒工,另外的两百名将在基础建设结束后就地转为农夫,为了管理佐渡岛,随船的还有政府官员和警察、情报保安二司的密探,当然,也少不了二婶、郑发子等等商家派去开设分店的掌柜、伙计。加上各船的水手、炮手,船队的总人数超过两千。
除了人力,各船还装着整箱整袋粮食、干菜、种子、熏肉、盐巴、帐篷、水泥、铁钉、锯子、钢钎、锄头、炸药、瓷器、脸盆、盔甲、战刀……林林总总的物资,足足一千多吨,前两日在码头上堆成了小山,五百工人、加上一千士兵帮手,从大清早闹到掌灯,才全搬进船舱。
这么多人力,这么多物力,在楚风从博多湾回琉球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集结起来,是近代政治体制下政府各部通力协作的结果,是良好的政府信誉对民间力量的动员效果,是畅通信息渠道下商人的主动配合……是近代民族国家才拥有的高效动员能力。
十二条船只。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佐渡岛!
佐渡金山,在三百年后的江户时代才会被日本人发现,这里的金银伴生矿不仅储量丰富,品味也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整座佐渡岛就是个大金银矿。它一直开采到1989年,历时400年,其中高峰期约为三十年,总共产出黄金78 吨、白银 2330 吨——按现在的金属价格值将近三百亿人民币,按古代斤两折算为金二百零八万两,银六千二百万两!
由楚风指导,有炸药帮忙,汉国的开采技术远远领先于小日本,楚风决定用五十年把佐渡金山挖空,那么平均每年可得金四万两、银一百二十万两,这笔钱已经接近明朝张居正改革前的国库年收入了……
船只缓缓离去,码头上送行的人们目睹亲人远行,泪水就夺眶而出,只不过,这泪水中除了对亲人远离的哀伤,也怀着对幸福的憧憬,他们知道,亲人回家的时候,会满载荣誉和财富。
于老根一家人也在岸上,几兄弟扶着母亲哭成了泪人,老头子还紧紧掐着大腿,没发一声。
小四站在船舷边,轻轻挥动着手绢,向家人告别。他心里也很酸楚,老头子,多半还在记恨我抛下土地来当兵吧?直到船只渐行渐远,看不清岸上了,他才有点遗憾的走回船舱。
“老头子,你个死老头子,小四走了,你都不说句话!”老婆捶打着于老根,他半天没动,昏花的眼睛,两滴泪水流到了脸上纵横交织的沟壑里。
在庞大的远征船队出发同时,很少有人注意到,五里外的另一处码头,两条剪式船组成的小小船队也在出港。他们满载着各式武器、钢铁制造的锅碗瓢盆、上百吨的海盐、三百吨腌制好的鲸肉,航向对准正南方、还在吕宋之南的渤泥国(文莱)和三佛齐(苏门答腊)。
近代工业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有了资本掠夺的冲动。
根本没有什么平等交换,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掠夺,或者批着幅温情脉脉的面纱的掠夺。机器时代一个英国纺织工人的劳动生产率,相当于印度织土布工人的五十倍一百倍,日不落帝国每增加一台织布机,印度就有几十户自耕农沦入破产、饥饿和死亡的深渊。汉国也是如此,每副盔甲武器走下流水线,就意味着日本、占城等处又有一名铁匠陷入绝望。
国内也是如此,如果汉国放开盐巴、钢铁等质优价廉的工业生产品进入内地,那么两浙、八闽、两广,会有无数的铁匠、灶户抹脖子上吊。
羊吃人、血腥法令、贩卖黑奴、童工,每一样都让楚风不寒而栗,但既然走上了这条强国之路,他就不可能限制工商业的发展,不可能阻挡资本的掠夺冲动。
幸好,工业的掠夺有两种方式。
一是对内,对农业的掠夺,一个工人每天的产值,相当于农户的数十数百倍,只要巧妙的运用价格杠杆,就能刮走农民的每一滴血汗,变做工业流水线上的原料。这么做的,有英国的羊吃人,有苏联和中国工业化所走过的路子,工农业剪刀差,也就成了现代经济学上一个耳熟能详的词汇。
二是对外掠夺,抢别国的。西班牙抢美洲抢菲律宾,荷兰抢印尼,葡萄牙抢西非抢南美,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则从地球这边抢到那边……
全世界这么多国家,早期工业化的资本原始积累,就这两条路,再没有第三条可以走。
“不想抢农民抢老百姓,咱们就抢倭人、棒子和南岛猴子吧,将来,说不定还能去抢一把阿三。大胡子和包在铁皮罐头里的狂信徒们,貌似隔得稍微远了点……”书房中,楚风一边批阅着文件,一边自言自语。
“抢谁?”赵筠忽闪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听了几个词,莫名其妙的问道:“楚兄,棒子和南岛猴子是什么东西?”
呃~楚风挠着头,“其实,这些玩意最不是东西了。”
哼!楚兄就知道敷衍我!赵筠背过头去,签批公文,不理楚风了。
这些日子,楚风忙着造钻头、改进各厂的生产工艺,准备赴佐渡岛的人员物资相关事宜,汉王府的庶政,大多甩给赵筠。
楚风还在海上的时候,赵筠处理山越人猎头暴动,虽说是三人负责,毕竟是她力主出兵,并且定下政策,自然承担的压力也就最大。
所幸,汉军毫不留情的杀掉了猎头最猖獗的一整村山越人,老幼妇孺一个不留,全挂在树上示众,雷霆之威很快起到了震慑作用。
这年月也还没什么独立民族思想,山越人分作什么阿梅什么太雅的十几个部族,部族下面又分许多村寨,平时部族与部族、村寨与村寨之间尚且打打杀杀,哪个村被屠,临近的寨子只会高高兴兴的占据这群倒霉蛋的土地,决不会替他们报仇。
雷霆闪电之后,就是甘霖普降。
对顺服的村寨,汉军秋毫无犯,一粒米、一块芋头都不会动他们的——客观来说,每月军饷三四百元的汉军,就是放开让他们抢,山越人那点坛坛罐罐的破烂,也看不上眼啊!
然后,随军的商队就带着铁器、瓷器、猎刀、短矛、盐巴、腌肉和大米来了,价钱既便宜,买卖也公平,平时由平坝人转手的价格自然高昂,现在山越人实打实的享受了一把超低折扣价,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白牙,哦不,是黑牙,人家牙齿是拿草药染黑的。
所有的山越人都明白了,和汉人作对,全村灭绝连个哭丧的后人都不剩下;顺服汉人,便能买到许多便宜的好东西。漫说土人的脑袋,就是拿猪脑子也能想到该怎么做了,此后“猎头祭”这回事,就再没有出现过,山越人不猎人头,改猎猪头、羊头和鹿头,若干年后甚至改成了馒头。
猎头祭的风波彻底平息,琉球市面上恢复了繁荣,老百姓高兴;不用再被人割脑袋,平坝人高兴;和汉人直接贸易,获得廉价铁器瓷器,邻村的人死掉更好,占他们土地去,活下来的山越人也高兴。
只有赵筠不太高兴。虽说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法华也念叨什么“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她心里还是不痛快,最近这段时间,楚风更是把公文推给她,闹得一位清雅绝俗的大长公主,到琉球心里顺畅,刚养出几分血色,又渐渐的瘦了下去。
“啊——”楚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诸般事情到昨天才处理清爽,美美的睡了个懒觉,起床批了这会子公文,站到花窗下伸伸懒腰,深吸一口花园里的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啊。
“喂,筠妹妹,可以嫁我了吗?”楚风突然没头没脑的冒这么一句,赵筠正待反驳,他捏着天仙妹妹红润的嘴唇,“别急着回答啊,先说清楚,我下月就又得出海,从现在起,留在琉球的时间只有四十天,你考虑好。”
答应吧,真真叫人难以启齿;不答应,楚兄出海一趟就是一两个月,而且,以前似乎也答应过,出了服就……赵筠轻轻点了点头,双颊就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楚风这才放开她的小嘴,嗯,软软的,不知亲一口有多销魂?说干就干,他双手环住玉人的香肩,把狼吻凑了上去。
赵筠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开,一颗芳心就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全身都在发热,烧得人迷迷糊糊。
楚风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往套间里的床上一扔,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微微惊惧的赵筠,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4章 思想改造
朝廷来了个心照不宣,楚风也回他个闷声大发财,财物收下,赵筠骈四俪六的回了一封书,云遮雾罩的一大篇,中心思想就三个字:谢谢了。
“行朝的腐儒好对付,将来怎么全盘接收这个国家,怎么应对文化冲突,费心思啊!”楚风挠着头,喝了口茶,有点苦。
琉球汉国以工商立国,其农业的组织形式也是高度融于流通领域的商业化农业,由于商业发展和大规模近代农业、海洋捕捞业的挤压,农民种地的目的,从养活自己男耕女织式的小农经济,过渡到了追求高利润、追求高效率的分工农业,出现了养殖、种植细分的专业户,这已经是资本农业的初级阶段了。
从民间、从纯经济的角度看,琉球与整个中原的融合并没有什么难题,毕竟琉球的生产生活方式,和内陆地区差别较大,但与江南一带商业发达的地区比,差别就不大了。从赵筠口中知道,临安有女子结社活动的手帕会,甚至还有女子足球队呢!简直连自己这个现代人都囧了一下。
麻烦的是儒门子弟。楚风绝对不想重蹈明亡的覆辙,一堆东林党自己做生意,皇帝一收税就说“与民争利”,所谓“重农抑商”就是疯狂的搜刮农税,然后对世家大族控制的工商业免税!这居然是“重农抑商”!然后,国库空空如也,可怜的崇祯就只好把自己挂到树上去了,至于东林君子们,什么钱谦益啊阮大铖啊侯方域啊,摇身一变去做了满清的忠臣。
但是,杀了他们或者闲置也不行。
宋朝人口,因为户籍统计不全的问题,少则数千万、多则上亿,其中的儒家子弟怕不有个十来万,他们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者,从实际上看,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聪明人一般会念书,念书的一般都学儒家典籍。比如文天祥谢枋得之类吧,楚风就绝对不指望他们能为自己所用,但要把这样的人全杀光,恐怕汉民族的集体智商都要下降几个百分点,道德水平下降几十个百分点。
闲置,这群有政治抱负的人,闲得下来吗?从他们祖师爷孔丘先生开始周游列国跑官要官,儒家,是入世的呀!
“其实,你不必如此忧虑,我倒有几条对策。”赵筠笑盈盈的,仿佛成竹在胸。
哦?楚风一喜,他经常接触的人当中,侯家兄弟是将门子弟,李鹤轩学的帝王术,法家、杂家多过儒家,张广甫是帐房师爷,王大海船场把头,其余人更不足论,只有赵筠最了解儒家,只有她能提出解决方案。
“其一,要给出路,不能把这些人做官的路子堵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他们的终身梦想,只要有条路,就绝对不会和你唱反调。”汉王后握着小拳头侃侃而谈,那认真模样惹得楚风怦然心动,恨不得将这女诸葛抱在怀中好好轻薄一番。
“汉国小学有语文、算术、自然、物理、化学五科,咱们便以这五科取士,一样叫秀才、进士,有真才实学的留下任官,皓首穷经的腐儒就叫他滚蛋,天下读书人有了出路,楚兄便可道一声‘天下英雄,入我彀中’了。”
“考这些?他们会来应考么?”
“怎么会不来?陈宜中医卜星相,秦九韶算学无两,北方封龙山、紫金山,曲海镜、焦养直、刘秉中、李冶、郭守敬,哪个不通天文地理算学水利?”
赵筠喝了口清茶,继续道:“取士之法,西汉有贤良方正,魏晋九品中正,唐朝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足有五十多科,首重诗赋,宋朝进士科,或考诗赋,或考经义,或者兼而有之。历朝所重,各不相同。你还担心没人应考,我说只要顶个进士的名目,考上有官做,来考的读书人就要挤破头呢!”
楚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时候还没搞八股取士,况且,搞八股取士的明末,汉族儒生也翻译几何原本,倡导西学,连妇女都在讨论几何问题呢!直到满清,整个士林才在压制之下转成了金石考据的腐朽学问。宋末,读书人除了经史子集,对于天文地理算学之类,或多或少都有涉猎,就算完全不通杂学,还有个语文可以考嘛!
汉重赋,便有扬雄、班固、司马相如;唐重诗,便有李白、杜甫;明清重八股,就有范进中举。将来多科取士,只要平等对待,不怕读书人不全面发展,说不定若干年后还能考个什么2+3呢,儒门子弟,自然化为格物致知的有用之材。
“别急,还有呢!”赵筠吐出的下一句话把楚风吓了一跳,“咱们可以著书立说,改造儒家,有理学心学,咱们就不能搞个汉学?”
“别别别,什么之乎者也的,我听了就脑袋疼,这事可做不来!”
“忽必烈能做儒教大宗师,你为什么不能?至少,你是个纯粹的汉人,认得的汉字总比他多几个。”
什么?蒙古人做儒学大宗师?我听错了吧!
“并无虚言啊,二十五年前金国大儒元好问觐见鞑主,就请忽必烈为天下儒教大宗师。”
元好问,这名字有点熟,楚风惊问道:“是那个‘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元好问?”
赵筠点点头,“便是此人。”
真是有才未必有德啊,秦桧发明宋体字,却是个大汉奸,元好问一笔好词,却无耻到奉蒙古人做儒教大宗师,草他马的!
这便是了,蒙鞑子做得儒家大宗师,我堂堂汉人不能修改儒学?楚风立刻和赵筠探讨起来,两人一个拿典籍翻作白话,一个按需要的意思进行修改,忙了个不亦乐乎。
儒,诞生于东周,它的一些观点属于普世价值,在任何时候都有积极意义,但并非儒家独创,比如“信”,难道儒家诞生之前,尧舜禹汤、先秦三代不讲诚信?难道法家商鞅“迁木立信”不是突出的政府诚信?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保留。
有些部分,中国文字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不同,意义便不同,有的即使断句相同,对字义理解也不同。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断句意思就是要搞愚民政策,君王要做什么让老百姓做就是了,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朝政。“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种断句就是说,老百姓赞同你的政策,就可以大干快上;老百姓不赞成,就得摆事实讲道理,做好说服解释工作。
楚风自然取第二种了,目前汉国差不多就是这么干的嘛。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一可解作“夷狄都有君,不像咱们诸夏反而无君,诸侯目无君长、周天子君权旁落,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二则可按华夷之辨解作“就算夷狄有君,也比不上华夏无君,因为他们太野蛮,夷狄之君不能算国君。”
楚风自然还是取第二种,这样一来,忽必烈就成了夷狄嘛!大元朝夷狄之君,也就没有统治的法理基础了,圣人都说了,你那夷狄的皇帝,有还不如没有呢。
至于克己复礼恢复周礼之类的,直接反驳掉。孟子都说孔子是“圣之时也者”,就是顺应潮流、顺应时代的圣人,时移世易,宋朝不是关西大汉持铁板唱“大江东去”,就是江南才女拈着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要恢复古礼,好,你给我奏黄钟、歌大吕,看有几个唱得来!
儒家著述甚多,两人忙了三天也没弄出多少,楚风干脆把小山丛竹出身的士子召集了好几个,什么宋文昭、于孟华、王峻、庞泰、骆醒忠,连同他们知书达理的老婆一块,搞了个写作组,赵筠总负责,楚风最后审阅,把儒家经典全译成白话文——当然是按自己的需要译。和乾隆修四库全书相反,这部书大肆强调夷夏之辨,舆论矛头对准了蒙元鞑虏。
骆醒忠越写越是心惊胆战,自古以来,解圣人书者多矣,未有解作这般市井白话的,这本书一出,恐怕贩夫走卒识得几个字都能谈谈圣人经义了!自己忝为执笔,自然名传后世而不朽,只不知出的是美名,是臭名?
毕竟,这般解法完全离经叛道啊!将来,自己究竟是附骥书后,流芳百世,还是作为名教罪人,遗臭万年?
写作组疯狂篡改经典的同时,楚风则泡在了工厂里,有精铸工艺,铅活字就没有技术难度了。
先精修出字模,再拿钢翻铸出底下有字的长条形空心模子,常用的万把汉字每字铸一个就行了,最后把铅合金灌进去冲压,每个字冲它几百几千个铅活字,全然不费事。
近代铅字0.3毫米边长,汉国技术达不到,0.5毫米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一页纸上印的字少些,总比毛笔字、木雕版印刷的字多得多啊!
冲压铅活字的原料,是百分之十二的锑、百分之八的锡、百分之八十的铅。铅、锡几千年前就被人们日常使用,多的是,就锑的单质国内要到清光绪年间才识别出。
别急,那玩意叫做“连锡”,古人把它和锡搞混了,著名阉党司马迁老先生在西汉就见过,云南、东南亚多的是,随便买他几吨回来。
排版、开机、印刷!楚风拍拍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哼哼,宋版书质量是好,价格也高啊,我这新汉学书卖它一个铜子一本,印他几百万本,绝对流传天下。至少,我来做儒教大宗师,总比蒙古鞑子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5章 登陆:佐渡岛
排字的轮盘旋转着,铅活字放在一个个的小格子里,按照偏旁部首排列,排版工人对照着底稿,将活字拣出来,按顺序排在铁框子里。
排版工人并不需要认得三千或者六千常用汉字,能认几百千把个字,懂得汉字组成的基本结构就行了,反正只需要照着排,这字究竟读什么是什么意思,没必要非得弄懂,排好了版,还有两位秀才公负责初检、复检哩。
“啊呀,曲部长,您这书好多弯弯曲曲的怪字,比汉王的《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排起来可费事多了。”一位前任的商店伙计,现在的排版工人,一边拣着铅字,一边抱怨。
曲海镜微微一笑,心说你不懂数学,如果在小学校念过书,就知道那是楚氏算符。嗯,再过几个月,第一批两年制学生毕业,就招些到印刷厂来工作。
啊~这些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曲海镜看看手里即将付印的《测圆海镜》书稿,欢喜得难以自抑。前面一部分,是师尊的原稿,后半部,则是自己用白话和楚氏算符做的全译本,全书属着师尊和自己的名字——本来,这两个名字之间应该有汉王的名讳,但他执意说介绍算符不能算作者,若算符作者要署名,岂不是今后所有通俗数学书都要署上楚风两个字?
呵呵,汉王就是这么客气,其实啊,到琉球差不多两年,物理、化学、数学,自己从汉王身上学到的,比在封龙山十年都多!什么刘秉中、郭守敬,与汉王之博大精深相比,真若萤火之比皓月,土丘之仰泰山!
幸好,楚风不知道曲海镜的心声,否则,他会一头栽倒,半天爬不起来:郭守敬是什么人物?在月球环形山上留下名字的!假如不是多了七百年的知识积累,哪敢望他项背啊?
写作组翻译四书五经,继承传统精神财富的时候,开拓物质财富的人们,还在大海上颠簸。
刘喜站在船头,这庞大的船队就在他的指挥之下,两千余军民听令行事!真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最近这两年的经历,恍如梦中。被刁老鼠骗得散尽家财,赌场上押了房子,甚至连老婆都押了上去,岳父凑钱赎了卖身契,老婆抱着孩子再也没见过面。妻离子散,只得跟着刁老鼠,浑浑噩噩的度日,想起这些,愧对祖宗啊!
自打汉王到了琉球,刘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可谓夙夜警惕、鞠躬尽瘁了,主持的警部工作,除了些许小过失,总的来说,打造了琉球良好治安环境,尤为可贵的是,他自知当年铸成大错,故而特别反省,酒色财气一样不沾,每天夜里到小学上夜校学习。
这些,楚风都看在眼里,佐渡岛都督一职,干脆给了刘喜。民政有七部派去的文官,情报安全有二司的密探,军队有钱小毛、黄金彪两个营的陆军,以及李顺统管的两条炮船,刘喜只需要守成即可。
刘喜激动得几天没睡好觉。汉军攻克泉州,他抽空渡海去了一趟,天幸老丈人一家还在,老婆孩子还在!一见面,老丈人还拿着拐棍要揍他,跑出去找来一队汉军证明,他已是琉球的警科副科长,这才免了一顿打。详细问过他还吃不吃酒,赌不赌钱,又验过了刘喜积攒薪俸换的金银,丈人一家才随船迁到了琉球。
本来孑然一身,现在老婆、孩子又有了,刘喜高兴得好似掉进了蜜罐子。刁老鼠把自己拖进地狱,汉王却将自己超拔生天,汉王之恩,粉身难报啊!
接了佐渡岛都督的任命,本可携家眷同往,刘喜却孤身一人随舰队而去。一则,琉球本土生活安定,孩子再长一岁就该上学了,二则,自己本是有污点的人,留着家眷,免得万一有人乱嚼舌头!
“哇呕~”于小四趴在船舷上,大吐特吐,开始吐的是食物,后来吐的是清水,现在连清水都吐不出来,打干哕,肚子里一抽一抽的,简直连苦胆水都想吐了出来。船只随着海浪一起一伏,每次起伏,都好像有人抓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会往上提,一会往下拽,难受到了极点。
那天从家里跑到军营,就有陆军海军两个招兵处,海军待遇比陆军稍好,据说海上打仗伤亡也少,但他还是报的陆军。没办法,晕船晕得实在太厉害了,从泉州乡下坐船到琉球,一路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再不敢坐船了!
谁知道,刚投了陆军四个月,就要出海去扶桑国的什么佐渡岛,他立刻扳着手指头算起来了,泉州到琉球,不过半天工夫,到佐渡岛,听人说要七天七夜,妈呀,这还不把命搭上?
果然,刚离开港口,于小四就撑不住了,整个人就贴在了船舷上没离开过。
身后,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好过点吗?”排长陈茂进关切的问。晕船这事,得分人,有的人天生惊涛骇浪都不晕,有的人哪怕风平浪静他也晕得很,像于小四这样,就是晕船非常严重的。
“嗯”,于小四点点头。
“没事,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吐空了吧?空了就回船舱休息。”陈茂进带着几个人,把身子软绵绵的新兵扶进了舱里。
这、这不是我的舱位,我舱位在靠里边的地方啊!军队纪律严格,每人的舱位固定,可不能随便乱躺。
几个老兵把他按在架子床上,“放心睡吧,这是老班长的床位,靠窗,不气闷,晕船的人睡这恢复的快。”
啊,老班长?那个每次训练拿着皮鞭子,凶得像个恶煞神的老班长?于小四瞪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就自己背上,还留着两道鞭痕没消完,都是违反训练规程,被老班长打的哩,自己还暗暗发誓,将来打仗拼命,做上连长、营长,一定要打他报复呢!他会把床位让给我?
陈茂进刚走,老班长就回来了,端着几个碟儿盘儿,装着香喷喷的大米饭,炒肝尖、烩鱼片、醋溜白菜、炸春卷,又新鲜、又开胃,搬过凳子,一样一样摆在床前面。
吐了这大半天,陈茂进胃里空空如也,早饿得慌了,扒起来道了谢,就拿起勺子,狼吞虎咽的开吃。
吞了几口,打个底,这饭菜和平日的不同啊,几盘几碟的,不是拿饭盒盛在一块,“班长,这是病号饭吗?比往日咱们吃的好啊。”
“营里军医官没在咱船上,哪儿去开病号条子?这是咱正副连长让出来的尉官伙食,全连就你和三排的一小子吐得最厉害,便宜你了!”
大大咧咧的老班长念叨着,出舱房到后甲板去吃午饭,他没注意到,身后呼噜噜扒饭的于小四,其实是拿碗遮住自己的脸,因为他的眼睛热热的……
说来也怪,第一天,于小四吐得天昏地暗,连他爹站面前都认不出来;第二天,只是精神有些疲倦,就不吐了;第三天,生龙活虎一个棒小伙子,屁事没有了。
离开琉球后第六天,浩浩荡荡的船队从博多湾以北、伊岐岛和对马岛之间穿越了对马海峡,第八天上,终于到达目的地:佐渡岛。
“祗园精舍的钟声,发出无常之响;娑罗双树的花,一枯一荣昭示着盛衰兴替。”足利家时背诵着《平家物语》中的名句,指着波涌浪聚的佐渡海峡,“诸君请看,佐渡海峡之怒涛,不知埋葬了多少流放贵族的哀号。昔日赫赫武功,今朝身不由己,盛衰兴亡谁能预料?”
被幕府发配到这荒凉的岛上,移交岛屿之后,就到对岸越后海边设府,说是什么负责和汉国保持联系,还不是变相的流放、发配?难怪主公语气苍凉啊!几位家臣对视一眼,跨前一步,聚拢道:“主公,盛衰虽有天照大神决定,到底还是事在人为。足利家系出八幡太郎源义家,身上流着源氏怒火沸腾之血脉,是幕府将军的合法继承人。吾等为足利家效死已历五代,愿为主公效死,以恢复足利家昔日之荣光!”
“足利家有八幡大菩萨护持,祖上既有全日本弓矢之总本家,主公何尝不可为今日之八幡太郎?”
“足利家富贵,与诸军共之!”足利家时点点头,和家臣们握手,洒下几滴热泪,望着佐渡海峡道:“终有一天,此风高浪恶之海峡,将吞噬北条逆贼窃夺之荣光;而足利家必辅佐万世一系之天皇陛下,八弘一宇,普照天下!”
主公大发王霸之气,家臣们自然好好配合,一个个感激涕零的跪下去,扯着脖子吼:“愿为主公效死!”
“报——”两个小兵跑得气喘吁吁,打断了这场君贤臣忠的好戏,“禀大人,汉人的船队,从西南而来!”
一、二、三、四……十二条大船,数目比之数年前博多湾登陆之鞑虏,可少得多了,但这些船只高大巍峨,船身光滑发亮,比之鞑虏由高丽人造的破烂船,可强上了百倍!一根根的桅杆直插天极,顶帆方帆斜帆三角帆,每艘船怕不有好几十面帆,密密匝匝的挂在桅杆上,十二条船,几百面帆,竟有遮天蔽海的气势!
佐渡岛外巡梭的几条日本渔船,在这样庞大的舰队面前,好比象群脚下的野兔,渺小得可怜。见船队过来,都识相的躲得远远的,瞧别人那大小,漫说磕着碰着,就走近了,那掀起的浪你都受不了!
登陆开始了。
下帆、落锚,船侧的起重机放下小艇,抢滩的水兵用一堆一堆的木板,不知怎么搞的,眨眼的功夫就搭起了栈桥,源源不断的物资、人员,就从船肚子里开到岸上。
人上一千,在海滩上就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各类物资,吃的穿的用的,一箱箱一袋袋搬了出来,堆在海滩高潮线以上,一堆一堆小山似的。后勤供应,显示了综合国力。同期的日本,行军打仗连将军都是吞冷饭团……
顶盔贯甲的士兵,在沙滩上排好了整整齐齐的队形,就像棋盘上的围棋子似的,一言不发,肃杀之气就扑面而来。幕府虽有兵几万、上十万,但分散在许许多多的地头、守护手中,日本最强的地头御家人,手下不过一百多位武士,上千人全副武装列好队形的场面,实在见所未见……
“天照大神呐,幸好他们是蒙元的敌人!”几个家臣喃喃自语。
汉国国势之盛,国力之强,足为天下第一等。“万乘之国、万乘之国啊!”足利家时下定了决心,学那伍子胥借吴伐楚,利用汉国之力,夺回本属于足利家的荣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6章 生活是如此美好
“汉王啊,新炮船就要下水了,这船叫个什么名儿呢?总不能还叫炮船吧,就和原先的弄混了。”王大海不该工匠风范,一身都是灰,头顶上还沾着几片刨木花。
也真是巧了,船厂刚实现机械化,就从客舟转产剪式船,工作量大了1.5倍,水力机械设备提高的生产能力就耗在里面了,从月产客舟一条到剪式船一条。
然后扩大规模吧,剪式船之外加产炮船,两月一条的产量,规模扩大增加的生产力,耗在炮船上了。
最近曲海镜把水坝修好,增加了不少水力锯、自动抽水船坞,都说可以多造几条剪式船了,嘿,又弄了这规模更大的炮船,装六斤炮用,增加的生产能力,又填到大炮船上了,自己这船厂,还是每月只能造一条剪式船。
真他妈邪门了!
船坞里的新型大炮船,比炮船大了一倍,达到了一千吨的排水量。六斤炮的后座力,五百吨级的炮船承受起来略显勉强了,于是从一月份开始建造新型炮船,船型几乎就是老炮船按比例放大,排水量增加一倍,炮甲板、龙骨还做了加固处理,以便承受六斤炮发射的巨大震动。
汉国史上第一条千吨巨舰,龙骨早已铺装完毕,船侧板、甲板、桅杆等木制构件也全面完成,就剩下了油漆、内部装修和安装索具帆具。出于海上没有敌人拥有火炮技术,也为了增加续航力和适航性的考虑,仍然使用了单层炮甲板,左右舷各装炮二十门。
巨大的船身,显示出先进技术的威严,叫人远远看了就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楚风能够想象,舷侧的二十门炮齐射时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势。狗日的,船坚炮利,老子要把海权紧紧抓在手上!
“汉王,汉王,”王大海把楚风从遐思中拉回现实,“问您这船叫什么,难道叫大炮船?”
“驱逐舰,就叫做驱逐舰吧,嗯,用各州城的名字命名,第一条就叫泉州号吧。以前装三斤炮的小炮船,名字用岛屿命名,船型叫护卫舰。”
“好,好名字!”侯德富给楚风凑趣道:“护航商船,保卫海疆,好一个护卫舰!驱驰海上,追亡逐北,好一个驱逐舰!”
王大海笑了,这皮猴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咱再问个,看他怎么说。“汉王啊,您不是说以后还要铸十二斤重炮吗?到时候还得有更大的船来装它,那取个什么船名?”
“每条船拿大城市名字命名,至于船型嘛,叫巡洋舰。”楚风笑嘻嘻的看着侯德富,也想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好、好!”侯德富又拍着巴掌叫道:“巡行四海,威震大洋,巡洋舰这名字更好!”
“服了你了!”楚风朝猴子屁股上一脚,“什么都有你说的。”
“汉王,前些天你让我算的工程量和生产能力在这儿,你看看。”王大海把一本册子递给楚风,详细给未来女婿介绍。
侯德富背过身去,捂着嘴巴强忍着笑,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王爹爹是老丈人看女婿、比丈母娘还欢喜。
“设若剪式船的工程量是10,炮船、哦、护卫舰差不多就是16,巡洋舰30——不包括上面的炮,那是军械厂铸好了拿来的,咱只管装上船。咱们船厂的生产能力在30左右,全生产剪式船,一月能造他三条,护卫舰嘛,就两条,若是巡洋舰嘛,就只得一条。”
楚风想了想,剪式船商运、拖网捕鱼、捕鲸、接送移民、远程投送兵力都用得上;护卫舰能迅速增加数量,和蒙元水军决战;巡洋舰火力强大,可惜工时也长……
“这样,三个船坞,三种船同时造,每月给我下水一条剪式船,两月一条护卫舰,每三个月搞条驱逐舰。算下来每个月28的生产量,船厂还能稍有富余,把质量搞好点,要经得起惊涛骇浪。”
说话间一阵海风吹来,楚风连打几个喷嚏,咳嗽起来。昨晚上和赵筠疯了一场,等她睡下,楚风想起小学的自然课本还没编好,就爬起床来,走到书房写写画画。
小学快建成两年了,两年制的学生即将毕业,他们学了一千个常用汉字、能写短文、能做加减乘除的计算,这些孩子用的课本简单,两年前楚风没费多少事就搞定。
四年制的就麻烦了,语文要学二千个常用汉字、能写五六百字作文,数学要会四则运算和应用题,另加自然科学课,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语文数学曲海镜能弄好,自然这一门就麻烦了,既要深入浅出,又要有实验支持,还不能脱离时代乱来,比如后世小学生上自然课能做碘让淀粉变色的实验,现在就不行,你往哪儿找碘呢?不像语文数学的纯理论,自然最挠头,熬夜干也是被逼着的,不快点拿出课本,升上三年级的学生就要缺课了。
一直干到半夜,三月底的天气,半夜里还是有些阴冷,楚风精神疲倦,不知不觉受了凉,这会儿被海风一吹,不住声的咳起来。
“怎么搞的,瞧这是怎么搞的!”楚风每咳一声,王大海的心就抽一下,急得赛如天要塌下来似的,旁边侯德富忍着笑,差点没背过气去。
楚风咳得脸通红,摆手道:“没事,受了点寒。”
“不行,我找人去叫陈雪瑶!”王大海急匆匆的,转身就要去医院叫雪瑶来。
“别,不用,我自己到医院去。”
王大海一拍脑门,药材什么的都在医院,就算叫来陈雪瑶,难道还能在船厂海边上替楚哥儿熬药治病?倒是自己糊涂了!他张罗着人跟随,自己也要跟着去,楚风一再拒绝才作罢,只侯德富笑得直不起腰:汉王二十多岁人,春秋鼎盛,一个感冒还能咋的?王老爹的反应,真真是应了那句杞人忧天的话儿。
却见汉王大人从车厢窗口钻出个头来,朝着自己指了指,说的什么没听清,瞧口形,大约是“皮猴子,笑个屁!老子回来找你算帐!”
大汉国立医院和汉王府距离很近,打发车夫赶马车先回府,楚风一边咳一边走进医院。
到门口就被拦下了,一名护士递过来个口罩:“给,咳嗽请戴口罩,以免传染。”
呵,这还是我和雪瑶说的办法呢!楚风戴上口罩,把绳子套到耳朵上。
汉国人口已经突破十万,其中不少泉州漳州的城镇居民,三教九流的都有,找点医生不像以前那么难了。这座医院就按照后世的标准进行基本分科,从前的坐堂老中医看内科,跌打医生为骨科、伤科,专治恶疮藓芥的皮肤科,一群接生婆组成了产科,雪瑶这位院长负责儿科,以及其他科遇到的疑难杂症。
这还是头一次到医院来呢!楚风一路问着,找到雪瑶的办公室,推门一看,雪瑶和敏儿都在。
“哈,两位美女,来,抱抱,亲一个!”楚风淫笑着张开双臂,忽然头上一疼,眼前直冒金星。
“啊——”这是雪瑶的尖叫。
“楚哥哥!”敏儿跟着叫起来。
“何人伤我汉王?”贴身警卫从门外冲了进来。
劈里啪啦,叮叮当当,楚风摘下口罩,甩一甩头,转过去一看,刚才门口发口罩的小护士,被几个卫士反剪擒拿,地上扔着根拖把——似乎刚才就是拖把棍子敲到自己头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护士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看见这个色狼,到处问院长办公室在哪儿,进门就、就……”
楚风还好点,雪瑶和敏儿就俏脸通红,楚风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自己刚从船厂出来,穿着身工服,走到医院不挂号看病,却到处问雪瑶在哪儿,自然引得这个护士妹妹疑心。进了办公室又和大小美女开玩笑,后面跟踪的护士就当是色狼,把拖把柄敲到了自己头上。
两个卫士也哭笑不得,他们一般是跟在汉王身后一小段距离,刚才见这护士虽然有点不对劲,人家毕竟是在这工作的,拿着拖布去院长办公室拖地呢?哪知她把汉王脑袋敲了一记。
“算了算了,误会而已,”楚风挥挥手让卫兵放开小护士,“吓坏了吧?”
小护士楚楚可怜的点点头。
“没事,今后你给病人护理呀,要有谁嫌你手重,你就跟他说,连汉王的脑袋都被你打了个包的,谁还敢嫌轻嫌重?”
小护士噗哧一声,破涕为笑,楚风微笑着点点头,让她和卫兵出去。
“呵,楚呆子还挺有女人缘啊!连小护士……”雪瑶攀着敏儿的肩膀,咯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花猫,“敏儿妹子,将来呀,你可得和公主娘娘一块,把他给看紧点。”
敏儿是个老实疙瘩,认认真真的说:“是呀,雪瑶姐姐也要帮忙嘛。”
楚风正抓起桌上茶水喝,听了这句,噗的一口喷了出来,敏儿、敏儿你太强了!
雪瑶又羞又恼,粉拳擂着楚风:“笑什么呢!不准笑!”
呃~那天,究竟和她有没有呢?管他的,将来一块吃了,青涩可爱的敏儿,加上这位让人心痒痒的小狐狸精……
3p、3p,有一个声音在楚风的内心深处大声呐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7章 医疗改革
喝下雪瑶煎熬的汤药,浑身热滚滚的出了场汗,敏儿又给推拿按摩了一番,楚风神清气爽,恢复了一大半。
中医,中药很神奇,效果很显著嘛,为什么后来竞争不赢西医呢?要知道,在欧洲人以放学疗法包打天下,感冒放血、发烧放血、头疼放血、咳嗽放血连贫血也放血的时代,中医已经使用上千种动物植物矿物原料,利用这些药材的化学成分,系统而有效的治疗人类疾病了。
大概也就是在十八十九世纪,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西医开始全面超越了中医。外科技术、无影灯、显微镜、细菌学、x光照片、药理化学,乃至后来的核磁共振、b超,几千年永远是“望闻问切”的中医,自然被西医甩到了后面。
西医与科学,特别是逻辑学和实验方法结合,形成了严密的科学体系,另一方面,中医还在阴阳五行的学说里绕圈子,非但被曾经只知道放血的西医超过,甚至被甩下了老大一段距离。
比如阿司匹林,近代最常见的西药,化学名乙酰水杨酸,最初从水曲柳树皮中发现,实际上中医很早就用柳树皮为产妇镇痛,但一直不能明白究竟是那种成分发挥了效力,直到西方人从树皮中分离出乙酰水杨酸。
青蒿素、紫杉醇、人参酐碱、维生素c……中医中药很早就利用了天然药材中的这些成分,并用想象力为它们划分阴阳、寒热的属性,并对应五脏的五行属性——希腊人也有类似的做法,中国人有金木水火土,人家也有气水火土,各大文明早期都有类似的世界观,中国的五行学说不能说落后,也算不上先进。
近代原子理论、近代化学一发展,西医不搞气水火土了,不逮着人就放血了,于是发展出现代医疗体系。
中医呢?还在金木水火土,当然会落伍。比如,青霉素治肺炎肺结核,青霉素的药性是寒、是热、是温、是凉?中医说治疗肺结核要“滋阴降火,养肺固金”,请问青霉素是怎么“滋阴降火,养肺固金”的?中医只好张口结舌,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西医有办法,拿个显微镜,培养皿装着结核菌,滴点青霉素,显微镜下看得清清楚楚,结核菌死啦死啦。
满清康熙皇帝得了疟疾,中医治疗无效,传教士献上奎宁,即金鸡纳霜,用上就好了,否则这个大搞文字狱的家伙别说什么向天再借五百年,再活半年都难。
然而如此神效的奎宁,不过是研磨南美洲金鸡纳树的树皮,人家传教士可没讲这树皮是寒是热,怎么暖胃寒克脾火之类的,就看到它治疗疟疾有效,ok,磨了做药。
试想,若中国人先到南美,以中医喜欢到处采集矿物、植物做药的习惯,难道就不能发现奎宁?就怕按中医理论给它栽上个药性,再君臣佐使配一大堆药,反而埋没了这味特效药。
中国人很早就知道在航海时携带蔬菜水果,或者黄豆来发豆芽,吃了防坏血病。老外到哥伦布、达珈玛时候还不知道呢,一次远航,坏血病叫船员们七七八八死掉一大堆。试想若中医有了近代化学,岂不是早就发现了维生素c?
古代的人们,没有近代化学知识,没有逻辑体系,对医学实践中药物能治病这一现象感到困惑,于是凭想象力虚构一套理论——什么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什么奥林匹亚众神,不都是先民的想象吗?
有了这套理论,什么实践都往上套,不是实践来检验理论,而是用理论来压制实践,直到再也压制不住。
埃及天文学家托勒密为地心说构建了一套本轮均轮的系统,所有星星都绕着轮子转,随着天文望远镜的出现,发现的星星越来越多,并且观测到行星运动轨迹不是正圆而是椭圆,有人试图增加轮子来维护托勒密,最后轮子越来越多,多到根本无法计算,本轮均轮彻底崩溃了。
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同样如此,中医中药能治病,很早就利用了矿物植物动物药材,疗效还很好,但它的阴阳五行学说错了,和古希腊医圣希波克拉底的气水火土一样,都是错的。中药的疗效,来源于动植物药材中的有效成分,来源于药材中富含的青蒿素、紫杉醇、人参酐碱和维生素c,绝对不来源于阴阳五行。
“雪瑶,你的医院啊,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楚风刚才还眯着眼睛神游天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雪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过,医疗分科、挂号诊断取药的体制、防止传染的措施,都是楚风提出来的,效果非常好,他又想到什么好主意?
“你们治病,是不是望闻问切,确定病症,然后根据什么肝木克脾土之类的理论,按药性寒热、君臣佐使来开药?”
雪瑶点点头,确实如此。
“今后,把那套理论全扔了试试。”见雪瑶有点迷惘,楚风细细的解释:“去除传统理论,化繁为简。你试着这么做,我打个比方,仅仅打个比方啊,比如某人面色苍白、晚上盗汗,诊断为营养不良导致贫血,以红枣枸杞治疗并加强营养。”
由病征病史出发,医生的望闻问切诊断疾病类型名称,确定病症后按方治疗,完全脱离阴阳五行的理论。诊断治疗从虚幻的理论中脱离出来,完全从实践出发,金鸡纳霜就治疟疾,不管它属金属木。
雪瑶有点疑惑,这样行吗?
“不仅没有任何问题,将来,整个医院的病例全按这个模式搞,用十年时间编纂一本国家医典,什么症状对应什么病,老人小孩成年人各该怎么治,一一对应起来,把中医搞成科学体系!”楚风最后再对自己说:再把只知道放血的西医轰杀至渣,嘎嘎!
“国家医典?我?”雪瑶指着自己秀气的鼻子,简直不敢置信,“张仲景才写本《伤寒杂病论》,我就敢出国家医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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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二千字,下章补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8章 占城排华事件
“神龙尝百草,他可没搞什么阴阳五行,而是以实践来检验真理。”楚风笑道:“神农是圣人,张仲景是大师,但咱们现在的条件可比他们好上千倍万倍。财力上,政府雄厚的资金支持,人力上,将来咱们可以集中几十几百位当世名医,技术上,剪式船可以带来世界各地的药材供你们实验。我相信国家医典一定会问世。”
雪瑶明媚的眸子里就开始冒小星星,若在别处,随便哪家王侯公卿府邸,自己不过是声色娱人的歌伎,只有在琉球,不但能悬壶济世,还能主持编纂国家医典,将来陈雪瑶三个字,岂不是和神农氏、和张仲景一般,流传后世了么?
“对了,医疗开支的统计出来了,你说的那个医疗保障的问题,我建议由国家养医、病人买药。”雪瑶把报表拿给楚风,“医生工资、医院的运行费用大,这一块政府出了;药费这边,其实并不多,除了人参虎骨之类的比较贵,草药大多数是很便宜的,老百姓完全负担得起。”
“既然药费不多,为什么不全由国家负担?”
哼,楚呆子又来考我了,瞧他那皮笑肉不笑的坏样儿!雪瑶一跺脚,耐着性子道:“若药材免费,难免百姓要求多开,毕竟药食同源,没事到医院开包红枣、枸杞回去嚼,你拿他怎么办?红枣枸杞便宜就算了,若以人参而论,某人开上一斤转手卖给番商,岂不大发一笔?此为浪费之源。
第二,汉国虽富,天底下哪来这许多人参,一旦免费,必然供不应求。医生处方开不开人参,开给谁不开给谁,此为贪污受贿之源。
医疗不收费,药材收费,正是最好的办法,当然,药材只能平价,和医生的工资不产生联系。”
好啊!受我影响,雪瑶都知道从制度层面扬善抑恶了!楚风点点头,“行,就这么办。医药分离,国家负担医院开支,民众负责药品费用。”
汉国展开医疗制度建设的时候,远在占城,医学界也掀起来一场风暴。
“妈的,汉人连行医都要和咱们抢生意,这半天,连个鬼都不上门!”占城港一处“柴巴”巫医馆里,岂止门可罗雀,简直是空空如也!几个巫医无奈的嚼着甘草根,打发下午无聊的时间。
大街斜对面,新开的陈氏医馆门庭若市,把生意全抢光了。哼,汉人的东西就有那么好?喂草药、熏骨头问卜、再向梵天和毗湿奴大神祈祷,该好的人就会病愈,不该好的就会被大神收走灵魂。咱们占人几百上千年就是这么干的,汉人的医学,汤药、按摩、针灸,花里胡哨的,能和大神传下的医术相提并论吗?
几个巫医烧起了牛骨头,虔诚的祈祷却带着滚滚杀气:“无所不能的大神啊,请你降下闪电,把这些可恶的汉人烧成灰烬!”
与巫医们的愤怒相反,在陈氏医馆前排队的人,则交口称赞着大夫的回春妙手:“这位陈宜中陈先生,是做过大宋朝丞相的,一手绝妙医术,在临安城都大大有名!”
临安,天朝上国的都城,丞相,天朝上国的宰执大臣,在占人心目中,就太不得了啦!一个身材矮小瘦削的老头子问道:“天朝强盛富庶,胜过占城百倍,它的丞相,怎么会到咱们这儿来开医馆呢?”
是呀、是呀,在占人心目中,天朝强盛、辉煌,华美的丝绸和瓷器,展示着它的富庶,充塞洋面的水师,昭显着它的威严,临安的天朝皇帝,就像天空中永不坠落的太阳,百年千年普照着陆地和海洋,高丽、占城、日本、真腊、安南、三佛齐……不管你对周围的小国弱国多么的不可一世,但它们的王,在大宋天子面前必须低下高昂的头颅,必须匍匐在地上称臣纳贡!
如果说大宋天子就像正午的太阳一般不可一世,那么他身边的丞相,也如夜空中的巨星,遥不可及、高高在上。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怎么会抛下中原的荣华富贵,到偏远的占城来行医呢?
“你们还不知道吗?”一个头缠彩布,身穿丝绸长袍的商人说:“蒙元鞑虏南侵,天朝已经不行啦!一个皇帝投降,新皇帝逃到了海上,眼下,连陈丞相都逃到咱们占城来了。”
老头子就叫道:“啊呀,怪不得最近宋人越来越多,原来都是逃难的!宋人不是说大宋天朝雄兵百万、战无不胜吗,那鞑子如何就能打败天朝?难道他们有三头六臂?”
“来来来,莫让别人听见。”招呼众人围拢,商人放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你们这就不知道了,鞑虏是极北苦寒之地生长的,身高丈二、腰阔三停,红眉毛、绿眼睛,骑马一天一夜能跑上千里地,开弓射箭,能射落三里外的老雕,渴了喝人血、饿了吃人肉,就如咱们神庙里天龙八部宗当中的罗刹妖一般。天朝便有百万大军,如何能够抵敌?”
妈呀,鞑虏这么恐怖,万一要打咱们占城怎么办?几个占人就吓得直打哆嗦,仿佛那怕人的“鞑虏罗刹妖”已经骑着马、拉着弓,从北面冲杀过来了。
占城本部民不过二十多万,全部男丁征兵也不过七八万人,百万大军的天朝都倒霉了,占城怎么挡得住?
“嗨,想那么多做什么?没用!该吃吃,该睡睡,该看病还得看病,鞑虏若真来,咱们不会开船跑么?要不,躲进深山老林,他能把我们怎的?占人可不像宋人那么好欺负!”商人说这些话时,心头还暗自有点小得意,往日宋朝商人一个个头抬到天上去了,自己做生意争不过这些人,占城官员还对他们曲意优容,想使点小手段都不成——官吏中没人敢和天朝上邦的子民作对啊!
哼哼,现在就好了,大宋倒了霉,在占城的汉商脑袋就耷拉到了胸门口,官吏们时不时的去套点钱,自己也做了几宗强买强卖的勾当,有些会看风色的泼皮混混,也找上门去,敲诈勒索无所不为。连天朝都要亡了,汉人还能怎样?将来,不做鞑虏的刀下鬼,留在占城,也是做占王的奴隶呢!
“父王,父王不可啊!”王子忙果和妹妹波洛公主跪在占王保保丹膝下,痛哭祈求道:“天朝与我占城三百年交好,册封从不拖延,进贡更是翻倍回赐,汉商和咱们通商往来,钱利颇大,占城若不是在南洋和大宋之间,怎么可能有现在的富庶?占城不忠天朝,必遭祸患呐!”
“天朝、天朝,你只知有天朝,却不知蒙元才是如日中天!”大王子矢里迭瓦指着弟弟骂道:“天朝就快完蛋了,如今的天朝不是宋,是元!毗湿奴大神在上,你收了那些汉商多少金银贿赂,这般替他们说话?”
蒙元至元十五年、大汉二年四月,新任的福建行省参政、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派使者浮海到占城,要求对方归顺大元、称臣纳贡。
数百年与大宋交好,忽然要改换门庭,占王为首的一班人也不知该听哪边的。忙果本是个黑到家的冷门王子,往年坐在家里鬼都不上门,每年见到国王的次数决不超过三次,他甚至怀疑父王都忘了还有这个儿子。最近,主持与汉国的贸易,出口牲畜粮食,换回海盐盔甲和武器,这笔贸易对占城的意义实在太大,忙果的地位才逐渐提高,若是投降蒙元,自然和汉国闹翻,自己岂不是又从天上打回地下?所以忙果力陈要抵抗到底,决不降元。
大王子矢里迭瓦则不同,一则,他本是占王青目的接班人,近来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弟弟却越来越受宠,威胁到他的地位,自然要全力反对;二来,他也盯上了占城汉商积聚的丰厚家财,和大宋一翻脸,便带兵抄家去,大宋就快亡了,宋人就是无根的浮萍,瞧着他们精美的房子、漂亮的汉姬、大把大把的金银,不抢一把实在心痒难耐!
听得弟弟一再反对,父王也犹豫不决,矢里迭瓦急了,抽刀在手,指着弟弟喝骂:“这厮要将占城卖与宋朝,让行朝做鸠占鹊巢的勾当!父王请看,这是陈宜中一月前给他的书信,我派人盗来,一直藏在怀中,若是忙果悔悟便不拿出。谁知他的心已经和摩呼罗伽一样的狠毒,为了荣华富贵,竟要助外人夺父王的基业!”
保保丹接过信一看,陈宜中写的,内容是“请占城出兵助阵,或者容留行朝暂住”,当下心头火冒三丈,将信摔到忙果脸上。
忙果也惊得呆了,眼睛瞪得老大,能和大王子正面相争,已是他的极限,谁知惹得父王雷霆大发,积威之下,脑子里一团乱麻,话都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妹妹波洛捡起信,抻平了细看。
矢里迭瓦盯着这个异母的妹妹,年纪虽小,已是唇红齿白,颇有几分颜色……若是父王归了天,倒好收她做个妃子,咱们占人才不像宋人那么多规矩哩。
波洛看完信,不解的问:“父王冤枉忙果哥哥了,信上只说借兵、借地,并没有谋夺占城啊。”
这个问题不用矢里迭瓦回答,占王保保丹已暴跳如雷的吼道:“欺我年老昏聩吗?琉球楚风、永不朝宋,这事尽人皆知。先借兵、后谋地,宋朝被鞑虏逼急了还有什么顾忌?”说完看了看忙果,父王的眼神冷得让他打了个冷颤,父王的声音更是冷得怕人:“来人呐,将波洛关进后宫,不准出宫门一步。将这忤逆不孝儿削为庶民,给我打出宫去,今后永远不许他入宫!”
王宫卫士拿着棍棒,夹头夹脑的把忙果打了出去。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背影,矢里迭瓦嘴角露出刀刻般的狞笑:嘿嘿,岂止贬为庶民,等过几天风平浪静,老子找几个心腹,神不知鬼不觉把你小命送掉!
陈宜中伸出两根手指头,搭在一个占城贵族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
逃到占城,实为无奈之举。陈宜中知道,只要投降蒙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自己的地位决不会在留梦炎、吕师夔、范文虎诸人之下,按鞑主忽必烈南人治南的用人方针,几乎肯定能做到宰执大臣,到时候,投降的宋帝不过是个归命侯,自己权势倒远远盖过宋朝皇帝哩。
当然,这种念头只在心里冒了冒头,就被陈宜中坚决剪除了。夷夏之别、忠奸之辨,就在这一念之间!
留在行朝,朝政握于张陆二位,自己尸位素餐,一旦有变,不过是白白送死。既做不得认贼作父的汉奸,又不甘一死博个忠名,陈宜中便只好外逃占城了。
家产虽多,坐吃山空不是道理,开个医馆贴补家用,还能广通声息,与那占城显贵来往一二,总比坐在家里当瞎子、聋子好。
陈宜中为那贵族把好了脉,旁边书童便递上纸笔,正要开方子,就听得外面街上一阵喧闹。
好歹是大宋天朝的前任丞相,忙果王子的贵宾,谁敢来啰唣?
“国王谕令,宋丞相陈宜中图谋不轨,图谋我占城基业,罪恶彰著。发兵捕捉满门老幼,暂时圈禁,嗣后递解出境!”
什么图谋基业?陈宜中惊讶莫名,他就是为了怕占王疑心,到占城后只字不提,只写了一封书给忙果王子,请他从中说合。一个月都没消息,怎么突然来这一手?
小孩哭、妇女叫,陈宜中家里乱成一团,堂堂丞相,到此地步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街面上更不得了,矢里迭瓦带着手下兵丁,借口“汉人都和陈宜中是同谋,要害占王,谋夺占城土地”,一家家汉商堵门查抄。
往日恭顺的占人,一下子红了眼睛。谁都知道汉人富裕,这抄家能抄出多少好东西?就有不怕死的混混无赖跟着兵丁钻进去,顺手牵羊摸他一把。
嘿,奇了,以前官员们对汉商是客气恭敬,现在却凶得像活阎罗,连妇人头上带的珠宝都要掳了下来,混混无赖浑水摸鱼,兵丁们也不来管。
从抄家到殴打,从盗窃到抢劫,国家的武装力量和地痞流氓同流合污,撕下了文明的画皮,露出了野兽的凶残。
整个占城汉人哭声震天,所有的汉人都在血泪中哭喊,王师、王师在哪里?大宋王师,来救你的子民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69章 金底苍龙旗
抢劫、殴打、侮辱,无数占人一改平日的温和谦恭,挥舞着木棒、大刀,砸烂汉商的房屋,洗劫汉商的财物,更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替暴徒张目,谁敢反抗,便安上反叛的帽子,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就地屠杀!
占城,到处都流着汉人的鲜血!占人黎黑面孔上的白眼珠,因为充血而发红,卷曲的头发,厚厚的嘴唇,和那白森森的牙齿,一瞬间便成了汉人记忆中的梦魇……
狂暴的占城,只有一处还在暴风雨中维持着异样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都抽紧。
汉国驻占城商务代表处。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顶上,金底苍龙的大汉国旗,正在这狂风暴雨中高高飘扬,以威严的姿态注视着占人小丑的表演。
许多汉人逃到了这里,他们发现,占城暴乱的海洋中,唯有这里风平浪静,好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岛!
大宋子民被侵犯,因为大宋行将就木,她的子民失去了母国的保护;汉国,正如朝日般冉冉升起,光芒普照着整个南洋,她的驻外机构,沐浴在母国的光环之下。人们相信,占人还不敢挑衅汉国的尊严。
幸好,除了大宋,汉国也是咱汉人所建,也是咱海外弃民的母邦!
阿弥陀佛保佑,南无观世音菩萨,无量寿佛,三清道君……周世学的老母亲跪在地下,面前几座小瓷像,菩萨、佛祖、道君、天尊,管他佛家道家一律摆上,一边磕头,一边哭求。“满天神佛保佑,我周家逃过此劫,将来重塑金身,新造庙宇。如有罪孽,只应在老妇人一身,不要追究世学我儿,追究媳妇和三个孙孙……”
周世学就心头一片苍凉。早在五年前,看邸报就知道贾似道弄权误国,大宋朝是快完蛋大吉了,蒙元屠戮之惨,想想就叫人心寒,干脆全家人从鄂州取道长江入海,一路逃到福建,刚刚安定两年,鞑子兵又下江南,闻得临安快保不住了,福建也够呛。福建已是天南,再往哪里去?没奈何到了占城,在码头边上做起了布匹生意。
这生意倒还不错,几年也赚了一笔钱,只不过,看占城官员对汉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知道大宋的局势一天更差似一天。
去年,占城达官显贵突然对汉人客气起来,一个个脸上堆着笑,原来,大宋克复泉州,文丞相反攻赣南,中兴局势有望,占城方面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对汉人恭恭敬敬的。到年底,形势又变了,行朝入海、泉州陷落,文丞相赣南损兵折将,占城官员的面色,又是一般光景,占城竹杠敲得梆梆响,把汉商们敲得叫苦连天。
这次更是前所未有,几百年来,和汉商相安无事的占人,突然发了狂似的,官员、士兵,更有许许多多普通的青壮男子,全变成了野兽!打人、杀人、抄家、抢劫,自己一家人是逃到了汉国商务处,还有许多没有逃来的汉人呢?自家人是逃了,只带走金银细软,家里那许多布匹粮食家具器物,怕是不会剩下一件了……
城内好几处地方,腾起了滚滚浓烟,看来,占人在放火烧汉商的房子。商务处好几百号避难的汉人,不知是谁带头痛哭,一片人就大放悲声,呜咽的、抽泣的、嚎啕的、凝噎的,人们的心都碎了。
“放心吧,这是大汉的驻外机构,有金底苍龙旗的保护,你们都安全了!”商务代表姚志诚指挥人手烧红糖开水,安慰着惊魂未定的同胞,他看了看高高飘扬的旗帜,心里就有了自信。他决不相信,猴子一样的占人,胆敢在这面旗帜覆盖的土地上行凶撒野。
避难的人们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就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个个停止了抽泣,眼神中恢复了一点两点的希望。
突然,人们骚动起来。
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着商务处飞奔,大的还好点,那小孩子已跑得跌跌撞撞,身后更有大群拿着大刀、棍棒的占人,像一群野狗紧紧追逐。
欧阳睿带着弟弟欧阳智一路狂奔,左肩上的伤口在流血,后背被锤了一棒的地方,更是闷到了胸口,但他不得不拖着弟弟飞奔,他知道,只要一停下脚步,自己兄弟俩就会被身后的狼群吞噬,连点渣都不会剩下!
城内的占人,已经完全疯狂,汉人的房屋被点燃。欧阳睿全家人本躲在临街店铺的二层,直到发现烈焰从底楼腾起,才慌忙打开窗户跳出,弟弟最先下去,然后是自己,再回头时,浓烟和烈焰已把窗口完全封闭……
逃出火场,决不等于生命得到安全保障,大群的占人,像疯狗一样见了汉人就咬,士兵和衙役,要么呵呵大笑,要么就加入暴徒群中,直接参与暴行!
逃、快逃!朝着港口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逃!旗帜还在飘扬,那里就是安全的地方!
沿途,护着弟弟冲破了好几次围追堵截,好几次的死里逃生,带着浑身伤痛向着生的希望冲刺,终于,金底苍龙旗越来越近了!
但是,两兄弟的腿也越来越软,呼吸进肺里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得胸腔生疼,近了、近了,商务处的姚先生焦急的面容清晰可辨,他张开双臂站在门口……
姚志诚一把抱住了两个少年,将他们拖到了代办处的围墙之内,然后,他就站到了院墙门口,那一道和门框齐平的砖缝内。
“此为汉国驻占城商务代表处,你们不能进来!”姚志诚孑然一身,在大群气势汹汹的暴徒之前,显得弱小而无助,但是不管在他身前的占人还是身后的汉人眼中,他的凛然之威,是那么的神圣而不可侵犯,因为他的身后,飘扬着汉国的金底苍龙旗!
一个占人军官分开人群:“请你让开,我们要抓里通宋朝,图谋我占城土地的汉人奸细!”
姚志诚坚定的摇摇头:“不,这是汉国商务代表处,你们无权入内。”
占人鼓噪起来,军官冷笑道:“汉国?汉国能管到占城?连天朝都要亡国了,你们汉国也撑不了几天。实话告诉你,咱们占城就要接受大元的册封,你们汉人,哼哼!”
“不,不管大宋如何,我只知道大汉的威严不容侵犯,大汉的怒火你无法承受!”姚志诚神色庄严,一介书生的瘦弱身躯,凛然之色仿佛天上的神祗,“山越人莽岳部落挑衅了大汉的威严,所以被全族屠灭;亦思巴奚想用大马士革弯刀挑衅大汉的威严,他们没能剩下一个;蒲寿庚想挑衅大汉的威严,泉州高厚的城墙不能阻挡汉军前进的脚步;纵横海上的陈家五虎,一战而溃;蒙元铁骑不可一世,宁都城下,彻里帖木儿全军覆没。”
姚志诚用轻蔑的目光扫视着军官、以及他身后张口结舌的占人,“你们若是胆敢无视这一切,那么,就进来吧!”
汉国的盔甲武器,汉国的船只,汉国的金银铜铁币,已证明了她的实力,姚志诚的话,更是不容置疑。占人退缩了,他们走到了五丈外,甚至有人站到了更远的地方,那面高高在上的金底苍龙旗,散发的威严,让他们如被烈日炙烤,恨不能躲得越远越好。
大王子矢里迭瓦来了,抢劫、屠杀,肆无忌惮的暴行让他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虚幻的权力感在他体内恶性膨胀,所以当他看到汉国商务代表处外面的情形时,立刻从软轿上跳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冲进去?”
“王、大王子殿下”,军官指了指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为难的说:“这是汉国的商务处,汉国的地盘。”
矢里迭瓦看见了对方院内几百号人,都是住在港口附近的商客,他们大包小包的背着提着,不都是值钱的金银细软吗?傻子才会被一面旗帜吓住,傻子才会放掉这块到口的肥肉!“哼,大宋都要灭国,汉国算个什么?冲,把他们的东西都抢了!”他一挥手上的马鞭,几名亲卫就带头冲了上去。
“你们不能……”姚志诚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群人就冲上前来,把他推翻在地,更多的暴徒冲进了院子。
两个孩子和老婆放声大哭,周世学用身体护着老母亲,供着的神像,被暴徒们砸碎,老人惊恐的看着这群人肆意发泄着暴力,把避难的人们踢翻、抢夺财物,凶残的毒打。
“住、住手!这是汉国商务代表处,如果不想占城商人在琉球有同样的待遇,至少,不要再让这里流血!”姚志诚头上有一缕鲜血,他慢慢扶着门框站起来,“大家把财物抛出来,先保全人吧!”
金银财物,叮叮当当的抛在了地上,占人就像抢屎的狗,趴在地上你争我夺。
矢里迭瓦在亲卫簇拥下走进了院子,傲慢看着或者瑟瑟发抖、或者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的汉人,他猛的抽出弯刀,砍下了系旗的绳索!
金底苍龙旗黯然飘落。
“哈哈哈哈,咱们走!”矢里迭瓦一挥手中的弯刀,带着人走出了院子,身后,是一片哀声。
骄傲的王子,骄傲的占城,你的惩罚即将来临,汉王的怒火,将会如天上的雷霆,叫你们无法承受!姚志诚冷笑着转过头,港口方向,一条剪式船已出海半个时辰,向着琉球,扬帆远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0章 雷霆之威
抢劫和屠杀中幸存的汉人,陆陆续续集中到了商务处,围墙内有很大一个院子,平时用于堆放转场货物,现在这块空地搭起了许多帐篷。老弱病残则住进了砖瓦馆舍,商务代表姚志诚以下,所有工作人员都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搬到了帐篷里。
商务处后面建有粮仓,这些天吃饭还不愁,只是占人在外面起了几座军营,把商务处团团围住,外面街面上更是喧喧嚷嚷,听说是要接受元朝的册封了。
外面那些黑脸白眼珠的占城兵,就像恶鬼般可怕。将来不晓得是要把汉人送给蒙元鞑虏做奴隶,还是干脆一刀两断杀完了事?商务处孤岛中,人人自危,一日三惊,人们生活在极度恐怖的气氛中。
“姚大人啊,汉王什么时候才会派船来接我们?”这个问题,已被人们问了千百次。大宋,是没指望了,陈宜中丞相全家都被关在家里,朝廷还能指望得上?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汉王派船来接咱们,离开这鬼地方。
姚志诚的喉咙早已嘶哑,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喉咙口没那么痛了,才沙着声音回答:“大家别担心,汉王会派人来的,大汉绝对不会抛弃我们!”
“他爹,汉王真的会管我们吗?”面对老婆和一双儿女的疑问,周世学强压着心中的忧惧,展颜笑道:“会的!一定会的!”
但愿如此吧……
周世学看看旁边跪着的老母亲,心头就更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四月二十九日,小半个月了,母亲把摔碎的小神像又粘了起来,每天有空就在树荫下跪拜祈祷,昏黄的老眼中,神采也越来越黯淡……
欧阳两兄弟手牵手,望着大海的方向。
“哥哥,咱们爹娘呢?他们怎么还不来呀?爹娘是不是不要咱们了?”七岁的欧阳智懵懵懂懂,并不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他老认为爹娘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慈爱的爹娘怎么会不要小智了呢?一定是小智不听话,惹爹娘生气了,于是他伤伤心心的哭起来:“哇啊~哥哥,我错了~那天不该吵着娘,非得吃蜂糖糕~呜呜~小智再也不馋嘴了,爹、娘,你们回来呀!”
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朝着娘亲撒娇的日子,永远不会回来了!听到他的哭声,就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和弟弟的懵懂不同,十六岁的欧阳睿,在这些天的变故中,深深的明白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他紧紧握住弟弟幼小的手,心头充满了对那群野兽的仇恨,只待汉国船来接人,送走弟弟,自己就要回头去,和杀害父母的凶手,拼个你死我活!
海天相交之处,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又似乎只是近处浪花翻起的泡沫。欧阳睿揉了揉眼睛,再细看时,白点已不只一个,而是许许多多。
汉国的船队来接我们了!威风凛凛的舰队,把附近海面上捕鱼运货的几条占城划桨船吓得四散逃走。商务处的人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不少人流下了滚滚的热泪。
不,汉军决不是来接人的!姚志诚分明看见,那是由六条剪式船和三条护卫舰组成的舰队!
占城暴发排华风潮的第五天,剪式船把消息传到了琉球,汉王府下发的战争命令,用半天时间就从兵部到统帅部,最终一直传达到了每个基层士兵,以两天时间做出发准备,留下一条护卫舰和刚刚试航的驱逐舰保卫琉球,法本的金刚营所有副职主官剥离出来,填充经过训练的新兵,立刻组建了暂编营,加上原来的金刚营留守本土。汉王大印交赵筠、侯德富、王大海和张广甫掌管,楚风率统帅部,六条剪式船搭载张魁的毒蛇营、许铁柱的断刃营,三条护卫舰护航,杀气腾腾的奔赴占城。
不到三天时间准备,五天时间航海,仅仅十三天后,舰队就到了占城海滨!这就是近代体制下的军队平战转换效率和远程奔袭能力!
“快、快,把他们堵在海里,别让他们上岸!”上万占城兵由几十名大小将领统带着,在大王子矢里迭瓦指挥下奔向海滩。失策、失策啊,没想到汉人来得这么快,许多布置都还没做呢,不过,半渡而击是汉人兵书上说的好办法,我就拿汉人的战法打打汉人!
矢里迭瓦又看了看万余精兵身上锃亮的盔甲和闪着寒光的战刀长矛,心头暗笑:汉人真是奇蠢如猪,把这样新锐的武器买给我,那么好吧,我就用汉人的武器收割汉人的生命!
不知大王子殿下是否和已经被蒙元灭国的大理段氏有什么关系,或者和遥远北方的慕容鲜卑有亲缘,反正他抱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主意。
以南岛猴子可怜的脑容量,他绝对不能想象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大炮的武器。矢里迭瓦领兵到了滩头准备“半渡而击”,却发现汉军舰队最前面三条略微高些的船只,将船身打横,在离岸五十丈外的深水中排成了一线,没有落帆、没有下锚、没有放小船抢滩登陆,似乎不是来登陆作战,而是好整以暇等着自己来喝茶聊天的。
同样,以占人发育不全的智商,自然不会明白什么叫战列线。他高兴的派了一个喉咙最大的卫士走上前去,冲着汉人的船大吼大叫:“受毗湿奴护持的占城,如月亮般睿智的大王子,致意汉国人,如果你们付出五千套盔甲、三万两黄金的代价,仁慈的大王子便允许你们接走罪不可赎的汉人奸细。”
“他在说什么?”楚风漫不经心的挖着耳朵,灰儿呦儿像驴叫的占城话,真难听啊~~
身边的通事正要把这番话译出,谁知汉王又转过头对侯德禄说:“算了,屁话不听也罢,炮火准备好了吗?”
“随时待发!”
发射吧,楚风像赶苍蝇似的把手挥了挥。
然后,讨厌的占城苍蝇就消停了。四十五门三斤炮打了一个排射,战列线上第一艘护卫舰靠近船头的炮窗,巨响中腾起了火光和烟雾,然后按顺序,第二个炮窗,第三个、第四个……然后是第二艘护卫舰、第三艘护卫舰上的火炮,一轮齐射便倾泻出四千五百枚、每枚四钱重的铅弹。
这已经不是一张火网,而是西太平洋上的一场风暴!大王子矢里迭瓦费尽心机凑出一万套琉球甲装备的精锐部队,今天突然发现,能抵抗所有冷兵器的盔甲,在汉人的天雷面前竟然不堪一击!看似坚不可摧的盔甲,在飞速运动的弹丸面前像小刀切黄油似的被撕破,它的主人身上,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原来,傻的不是汉人,是他自己!
楚风坏坏的一笑,大肆贩卖板式甲、板式盔,掏空了潜在对手的每一文铜板,榨干他们老百姓的每一滴血汗,当然买家会收到希望的效果:除了回回炮、三十斤大铁锤之外,几乎无视一切冷兵器的恐怖防御力。但是,谁要想仗着汉国卖给的盔甲来对付汉国,却是一丝一毫的作用都没有——热兵器可以完全无视它的防御!
而目前,甚至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汉将保持热兵器的绝对领先优势。
侯德禄下达了持续炮击的命令,第一轮炮击最后一门炮响过,最先发炮的护卫舰上,大炮又陆续装弹待击,第二轮炮击开始了,并且循环不断……
炮手们挥汗如雨,这见鬼的天气,热得人想跳进冰水里游上一圈,大炮发射的热量,更是让炮甲板热浪滚滚,特别是炮手们用湿布给滚烫的炮身降温,蒸汽携带着高温在整个炮甲板弥漫,活像在洗桑拿浴。
炮长粗声大气的吼道:“日了,该死的占城猴子,这么热天还不老实,兄弟们加把劲儿,把他们送去见那什么大神!”
“得勒!”调皮的炮手们怪腔怪调的应答,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许多,哪怕不小心被滚烫的炮管烫起水泡,也拼了命的清膛、往炮口塞药包、炮弹。
发射、发射、发射!汉王的怒火铺天盖地,复仇的烈焰从天而降,海滩上数不清的占人士兵倒在了血泊,鲜血把占城港染成了可怕的红色。
“撤、往后撤!”在矢里迭瓦反应过来之前,他辛辛苦苦打造的精锐亲兵,将来继承王位的有力保障,已经消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失去了灵魂,如同一群包裹在盔甲之下的行尸走肉。
是的,消失,因为近距离上被密集的弹丸命中,整个人就像稻草人被狂风吹散,碎裂成了千片万片。
“陆猛,接下来就看你表演了。”楚风朝陆军司令点点头。
护卫舰换上了射程较远的一号霰弹打了两轮,然后用开花弹作曲射延伸射击,各船放下小艇,抢滩登陆开始了。
隆隆的炮声传到了汉国商务代表处,站在高处,便能看见海滩上的战况。避难的民众热泪盈眶,不分男女老幼一同欢呼雀跃:汉王带兵来保护我们,我们并没有被抛弃!
占人围在外面的士兵,则在炮声中瑟瑟发抖。霹雳般的巨响,一盏茶的功夫不知震响了几百次,炮声中蕴含的恐怖威力,就算以他们不高的智商也能揣测一二。天呐,大汉的怒火,就像大神帝释天一瞬间撒下了八千道雷霆!
大神保佑,大神保佑啊!占人不分军民,跪到地上向他们的天神祈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1章 玩大象,很受伤
冷兵器时代,很少有军队能够承受四十五门舷侧火炮的齐射而不崩溃,占城的军队显然不是那“很少的”之一,所以他们顺理成章的崩溃了。
炮火延伸下,大王子矢里迭瓦“半渡而击”不成,反而输掉了老本,精锐亲兵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要么被震成了痴呆、聋子和精神病,要么就转身一百八十度向内陆狂奔,楚风估计,他们的速度就算赶不上百米飞人刘易斯,也接近了嗨药的乔安娜。
所谓的抢滩登陆也就成为了纯粹的军事演习。汉军水兵轻松加愉快的撘起了栈桥——其中两座利用了码头上的旧栈桥,加固以便让物资火炮和辎重车通过。两个营的部队是在军官口令下,甩着整齐的正步走上海滩的,整个过程简直是一场阅兵式,楚风喉咙痒痒的,很想在船上挥挥手,再喊一声:“同志们辛苦了!”
西班牙军官皮萨罗用一百六十九名士兵征服了拥有十万大军的印加帝国,在楚风看来,占人和印加人的战斗力绝对是难分仲伯。南岛猴子的单兵战斗力,大约也就配到树林里打打长臂猿、卷尾猴之类的表兄表弟吧?平原决战,哼,根本不配有发言权!
占城是一个港口城市,汉军登陆的这片海滩距离城市不过五六里路程,陆猛遂指挥两个营为左右翼,各以三个步兵连居前平推,一个混编连拖后的阵型,便步向占城推进。
城市后面突然尘头大起,昏黄的沙尘从地平线一直绞到了半空中,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那儿翻滚。地面上传来微微的震动,断刃营营长许铁柱立刻俯身,耳朵贴到地面上,分辨是什么声音。
奇怪,不像马蹄声那么清脆明晰,这声音闷闷的,低沉得让人心慌,似乎力量很大,连大地都在微微颤动。
“嗷——嗷——”高亢尖利的叫声直刺人的耳膜,尘沙中奇怪的敌人显出了真容:大脑袋、长鼻子、蒲扇似的大耳朵、肉柱般的四条腿,白森森的獠牙弯曲着向前伸出好几尺,看上去就叫人害怕。占城人在它身上架起了竹楼,枪兵、弓手、驭手坐在竹楼里,好几百怪物,气势汹汹的冲过来。
这是直属占王的精锐象兵部队,在战况危急时刻从驻地赶了过来。
“妈呀,妖怪来了!”有个泉州乡下农户出身的士兵,尖声叫起来,在他眼中,这些嚎叫着的大怪物简直就是恐怖的洪荒巨兽,绝非人力所能抵抗!
啪!排长的皮鞭毫不留情的抽下,身上有盔甲,大腿上可没有,这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的同时,那大惊小怪的士兵,大腿上传来的剧烈痛感,像电流通过他的身体,提醒他:军法严苛,别说是妖怪,就是黑白无常、阎王老子站你面前,该咋的还得咋的!
“狗屁妖怪!这是大象,往日占城还进贡到临安的。也就比牛大些,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它还能挡住炮弹、枪子?”
听得长官这么说,士兵们的紧张情绪就缓和了一些,只是看着那些大象越冲越近,身形也就显得越发的大,人的体格,和他相比,就像个小老鼠跟人比似的,天然会害怕啊!
陆猛也有点忧虑,浓黑的眉毛拧在了一块,楚风嘿嘿笑道:“别着急,只要一开炮,这些玩意就得往后跑,不信?咱们赌十个金币。”
陆猛可不敢和他赌,从船头向两营发了旗语:拦阻射击。
三个步兵连每个有炮两门,混编连炮排有炮三门,一个营就有九门三斤炮。几百头大象冲锋的场面实在吓人,炮兵们早早装进了实心弹,准备在最大射程上拦阻射击,反正千万不能让大象冲过来,那肉柱子似的腿,踩一下自己还不成肉饼啊?其实不须陆猛的旗语,张魁和许铁柱就做出了同延的判断,命令已先一步下到了各炮班、炮排。
九百米距离的实心弹,弹道弯曲故而命中率并不高,全凭老天爷保佑吧!各炮组尽量瞄准后发射了火炮。
两个营十八门炮,就有十八颗三斤重的实心铁球炮弹以和地面三十度的夹角飞出炮口,在空中沿着抛物线砸向象阵。
但愿,能多命中几头!陆猛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船舷栏杆,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我操,有没有搞错?陆猛揉了揉眼睛,许铁柱张魁揉了揉眼睛,两个营的军官士兵揉着眼睛,各船上观战的水兵揉着眼睛,只有楚风微微笑着对身边的侯德禄、陆猛说:“淡定,保持淡定。”
炮击效果和想象相差太大了!正如陆猛预料的,曲射弹丸有一半没有命中,另外一半对身体巨大的象,效果也并不好——倒不是炮弹打不死象,而是身体太大,炮弹打倒一头象后就不再弹跳,一轮齐射只打倒了八九头,数百头的象阵,根本就没怎么削弱,完全可以继续冲击。
但是,但是,但是谁都没想到,甚至就在大炮鸣响,炮弹还没从空中落下的时候,象阵就已经崩溃了!大象们嘶吼着、翻滚着,把背上的竹楼掀翻,把驭手弓手压成肉饼,然后掉头狂奔,向着除了汉军军阵之外的所有方向狼奔豕突,跟在后面的步兵就倒了霉,被象群踩成肉渣,一条大象奔跑的路线上,就是一条血河!
可怜的南岛猴子,玩什么不好,要玩大象,这下傻眼了吧?楚风笑得很坏,他不学历史也知道“铜角渡江、火箭射象”的故事,韦爵爷经常提到嘛,大象连火箭都怕,逞论大炮和燧发枪?
象兵这玩意,在历史上还真是胜少败多,梁王对付沐英、李定国抗清、东南亚各国反抗北面的中央天朝、皮洛士进军罗马、迦太基汉尼拔对阵罗马、印度人和远征的亚历山大……象兵寥寥无几的胜利,几乎都来自于敌对方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恐惧心理,象兵的失败才是主流,而在各军事强国,马鞍马蹬发明后,骑兵几乎全面淘汰了象兵。
大象这种动物,太敏感、太聪明。聪明人怕死,聪明的动物也怕死,大象比马聪明,也比马更怕死。马经过适应性训练能够迎着枪林弹雨冲锋,拿破仑的胸甲骑兵、俄国哥萨克,都能做到这一点;但聪明的大象可不愿意把性命牺牲掉,硝烟、火光、巨响都能让它掉头而逃,偏偏大炮发射的时候,这些让大象害怕的东西都齐全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象啊象,真是动物中的象跑跑!
陆猛在船头高处看得分明,象踩人、人挤人,敌人自相践踏,汉军就打了一轮炮,象阵便溃不成军。该抓住时机扩大战果了,传令兵发出旗语,两营的号兵立刻吹响了铜号。
汉军军制,班、排用口令传达命令,连用哨子,营以上兼用铜号和旗语。
不得不承认楚风有某种恶趣味,号兵吹出的冲锋号声是七百年后人们耳熟能详的旋律:“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嘀嘀——”
解散阵型、全军冲锋的号声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中,激越高亢的音调让他们热血沸腾,从船头上看去,一个一个豆腐块似的军阵散开了,近千军官士兵呐喊着,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向混乱的敌军。
比步兵更快的是骑兵。两个营属混编连的机动排,六十名骑兵策马当先冲了出去。
“奶奶的,欺负咱步兵没马啊?”断刃营一连连长何必达唾了一口,等咱们步兵两条腿跑过去,都被骑兵收拾干净了!全军冲锋的命令,意味着敌人即将或者已经总崩溃,汉军各级部队可以自由作战,既然如此,嘿嘿,咱步兵连也有骑兵!何必达把两个传令兵派出去,跟着冲锋!
孤零零的两个传令兵,骑着马儿尾随在机动排的大队后面,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孤单了:各连的传令兵、营部的传令兵班,都在主官命令下冲了出来,骑马传令兵组成了一个新的骑兵排。
正在得意的何必达,一边带着步兵冲锋,一边回头看兄弟部队。我日!各连的炮兵、辎重兵、炊事兵把马从车儿上解下来,安上鞍鞯,也冲了上去,有个骑马的炊事兵,在马上歪歪斜斜的,手里居然拿着把菜刀!
何必达欲哭无泪啊,连炊事兵仗着有马都冲前面去了,没天理啊!
知道机动排的作战方式,炮兵传令兵辎重兵组成的马队可不敢和他们混在一块,向两翼散开,用弯刀驱赶炸了窝的敌兵。这些占城兵早被大炮和象阵崩溃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勇气反抗,不由自主的裹挟着向中间靠拢,他们觉得,似乎自己人密集的地方比较安全。
人类的定势思维害了他们。
机动排的骑兵不是从腰间拔出弯刀,而是从鞍袋里摸出了手榴弹,拉开后借着马奔跑的速度,拉弦后一扬手,扔向前方,然后立刻策马向侧面跑开。
六十枚手榴弹在敌阵中炸响,正在没头苍蝇般乱撞的占人,就齐刷刷的倒下一大片。恐怖的武器,巨大的火光声响,烈焰中腾起的弹片,让占城军队更加混乱,此时,就算是孙吴复生,也无法再让军队恢复秩序了。
汉军步兵的到达,更是让占人雪上加霜。自由射击,炒豆子般的枪声响成一片,占人后背上炸开一个个血洞,一头栽倒。
有的士兵还在耐心重复装弹发射的程序,有的人就不耐烦了,安上刺刀去追占人,为了避免误伤,后面的战友也只好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跟着冲上去。
何必达就实现了亲手捅死一个占人的愿望,他把刺刀送进敌人的背心,收刀之后敌人还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就像装满面粉的口袋,扑的一下栽倒。
占人吓破了苦胆,没有任何抵抗,汉军只要追上,非常轻松的把刺刀捅进他们的后背。更有聪明人在冲锋前就把盔甲扔到了辎重车上,一身轻装,生龙活虎的蹦跶,杀鸡似的把占人一个个钉在地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2章 天兵
象兵和尾随其后的部队溃败之时,大王子矢里迭瓦带着亲兵向汉人的商务处走去,几名亲兵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他眼睛血红,面容扭曲的可怕,手中的弯刀不断向左右虚劈,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恶魔一直在身边纠缠,他的声音更是嘶哑不堪,几乎是憋尽了全身力气叫道:“杀,去狗汉人的商务处,把他们全杀光!”
汉人商务处外面,驻军在此负责看守的三名将军,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恭祝湿婆护佑的大王子殿下旗开得胜,恭迎殿下凯旋而归!”
“哼……败了!”矢里迭瓦有用弯刀劈死这几个将军的强烈冲动,这几个软骨头,叫他们上战场是铁定完蛋,也就配看守一群汉人老百姓,不过,现在精锐亲兵伤亡殆尽,象阵也多半去见了毗湿奴,负责留守的三位将军统领的军队,已成为占城为数不多还保持完整的武力,所以平素见了不是打就是骂的大王子,这会儿也勉强笑了笑:“汉人兵器犀利,象阵怕是挡不住了,本王子到此诛杀汉人内奸,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果然,这个笨蛋打败了!将军们互相看了看,恨不得立刻到神庙去感谢大神。他们都不是矢里迭瓦的嫡系,汉国运来的盔甲武器,他们从来分不到,前些天全城大抢汉人,也不许他们入城,待抢光了才命他们留守城中,负责看守商务处的汉人。现在大王子兵败,不但不会兔死狐悲,心头反倒幸灾乐祸的居多。
为首的将军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照这么说占城是守不住了,杀掉汉人百姓不难,但将来城池被汉军打破,对方报复起来,如何是好?”
矢里迭瓦狂热的挥舞着弯刀,唾沫星子碰了他一脸:“杀光汉人,再带兵进深山老林,把寨子里的乡巴佬都抓来当兵,和汉人拼了!”
说得轻巧,进林子里,咱们在占城的房屋田土、商铺家产怎么办?若是打得赢,大家拼死拼活还做个英雄,可是眼前汉人手上握着天雷,那是帝释天的神力啊,你能打得过他?几个将军心头冷笑,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矢里迭瓦精神亢奋,突如其来的失败,他被打击得进入了半疯狂的状态,喉咙里嗬嗬的响,无目标的做着劈砍动作,带着手下亲兵向商务处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这些狗才,平时只配匍匐在泥土里,允许他们舔自己脚尖,已是赐给他们最大的荣耀,他们是一群蛆、一群下贱的脏狗!矢里迭瓦用弯刀指着将军们,狂暴的嚎叫:“你们,胆敢违抗我的命令?!跟着我,杀光汉人!”
将军们的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矢里迭瓦飞快的转过头,那个讨厌的杂种畜生,叫忙果的家伙正带着几个人笑盈盈的站在那儿。
将军们无奈的摊摊手:“忙果王子命令我们保护汉人,您又下令杀掉汉人,两位都是王子,我们……”
“他、他早就被父王贬为庶人了!狗屁的王子!”矢里迭瓦举起弯刀朝芒果冲去,“小杂种,老子宰了你!”
忙果本能的想躲开,这位同父异母大哥的积威,还是很令他害怕的。突然,他笑了,不闪不避的站着,似乎对方手上拿的是一根茅草杆儿。
矢里迭瓦的身形停滞了,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握刀的手腕,第二双手捉住了他的右腕,第三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为什么?”如果眼光有温度,矢里迭瓦的眼神能烧化钢铁,他愤怒的盯着三位将军:“可耻的背叛者!摩呼罗伽一样的阴险小人!”
“对不起,殿下,我们是占人,占人只服从强者!”将军们回答的同时,麾下成千的士兵蜂拥而至,把大王子的亲兵缴械,剥下他们身上的盔甲,再一个个五花大绑。
我不服,父王的三十八名王子中,我从来就是最强的!矢里迭瓦疯狂的挣扎着,指着芒果大叫:“他,卑微的小虫,母亲不过是王宫里的女奴,他是父王最懦弱儿子,一个匍匐在我脚下的可怜虫!你们说他是最强者,哈哈,你们错了!我,占城国王保保丹的大儿子,王位的继承人,将来的国王,才是最强大、最勇武的人!”
虽然武器被夺走,他仍然挣脱了将军们的手,昂昂烈烈的站直了身子,火热的目光鄙视着众人:“我,才是最强大的!你们必须服从我!”
若是平时,大王子殿下这般狂发王霸之气,将军们早就跪在地下舔他身前的尘土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一起摇头道:“不,现在忙果王子是最强大的。”
见到将军们的反应,矢里迭瓦本来胀红的面孔突然就变得煞白:“巫术、你对他们使了巫术!邪恶的忙果,你用了罗刹妖的诅咒,湿婆大神会让你下地狱的!”
忙果摇着头,似乎不敢面对五官扭曲的大哥,踉跄着退后一步。本来站在他身后,毫不显眼的一个人,位置就变得非常突出。
汉人,一个皮肤白皙,像个青年书生的汉人。
“不,不是巫术,是比巫术力量更大的,金钱和权力。”汉人指着将军们,被他目光扫过,将军们立刻挺胸抬头,就像在接受自己国王的检阅,如果对方愿意,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去舔他脚下的灰尘。“五百两黄金,一千套武器铠甲,未来还会成为占城国王最信任的大臣,这三个条件,占城全国有人会拒绝吗?”
不会,绝对不会!三位将军没有任何内疚,抬头挺胸好像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占人的信念只有一条:崇拜强者、服从强者,有兵有钱有权就是强者,能给予别人兵、钱、权的,就是最强者!现在的最强者就是忙果王子身边的汉人,服从他的命令,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会有半点羞愧。
在大群士兵的尖刀长矛威胁下,矢里迭瓦被捆了起来。“哦,对了,”汉人摇着折扇,笑嘻嘻的一把拧开了大王子的下巴,让他没法咬舌自杀,“忘了告诉你,我叫李鹤轩,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个名字似乎听过?矢里迭瓦苦苦思索,他想知道,击败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看来本人的知名度还很低啊,失败……嗯,这么说你可能有点印象,在泉州活剐蒲寿庚的,便是区区不才在下。”
矢里迭瓦的身体剧烈扭曲起来,喉咙里呜呜直叫,合不拢的嘴角翻出白沫子,活像一条被扔到沙漠里的鱼。
大队汉军出发需要准备时间,李鹤轩则是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乘剪式船到了占城,从人迹罕至的海湾上岸,半夜摸进了城里,找到了忙果王子,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一幕。几个将军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今天,前线的强大攻势,占城军队的溃败,让他们迅速作出了决断。
将军和士兵们继续围着汉国商务代表处,只不过,他们的任务从监狱看守变成了代表处的保安。
李鹤轩则拍了拍忙果王子的肩膀,一行人向王宫走去。
城外,汉军坐在地上休息,楚风、侯德禄、陆猛一行人离船登岸,很快各部报上了伤亡名单:重伤两人、轻伤十七人,无人死亡。楚风点点头,这个战报很正常,事实上,如果对方出纯步兵,汉军的伤亡将会是现在的十倍以上,可笑南岛猴子们要耍大象,大象耶,是猴子能耍的?一乱跑倒把猴子踩死许多,阵型更是溃不成军。可以说,从炮声惊乱象阵的那一刻起,占城军队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总崩溃,汉军之后的战术动作,只是加快了这一过程。
等了三个小时,城里的混乱渐渐平息。“也该来迎接王师了吧?肉袒牵羊还是衔璧舆榇?李鹤轩不会去抢占城的小周后、花蕊夫人了吧,占人长得跟猴子似的,想必他不好那个调调……”楚风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就见城中一行人打着白旗鱼贯而出。
既肉袒牵羊,也不是衔璧舆榇,因为大王子矢里迭瓦狂悖无道,惹动天朝大兵来伐,占王保保丹已“忧惧而死”——三小时前还在活蹦乱跳的老王,怎么会忧惧一下就死翘翘了,这个中原因就只有忙果和李鹤轩几人清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了。于是新王忙果灵前即位,受众位大臣将军拥戴为占城新王,并赤裸上身、背负荆条,出城向大汉谢罪。
当然,负荆请罪的典故,占人是不晓得的,多亏了李鹤轩从旁指导,才闹得像模像样,没出乱子。忙果也很高兴,曾经的冷门王子、后来的已废庶人,与国王的区别,自然是非常大的,哪怕是做汉人的傀儡,也比在大哥屠刀下战战兢兢好了千万倍呀!
汉军排着整齐的队形,枪尖刺刀如林,身上盔甲锃亮,像一部精确运转的战争机器,盔甲和武器摩擦碰撞的金属声,混着正步走的脚步声,就像机器的轰鸣,震得占人们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里惊恐的看着这支军队,仿佛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它的前进。
天兵,天朝天兵啊!忙果手下一班老臣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而及时投靠的将军们,则再一次庆幸自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3章 罪与罚
大王子矢里迭瓦“狂悖无道”,老王保保丹“忧惧而死”,汉军是“代天伸讨”,新王忙果即位之后立刻定下这个政治基调,并迎汉军入城。
许多许多年后《开国大帝》被搬上银幕,电影生动传神的体现了汉军进城的欢乐场景:占城人民载歌载舞,有人跳起来格巴舞,有人唱起了摩诃婆罗多,老百姓舞动红绸子,欢欣鼓舞的迎接汉军。汉军士兵买卖公平、待人和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展示了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良好风貌,有力的驳斥了汉国威胁论,体现了大汉和平崛起的发展道路。
六十二岁的子虚乌有老大娘,巍巍颤颤的杵着拐杖,握着汉王陛下的手,感激涕零的说:“小伙子们睡在院坝里,临走还帮我打扫院子、挑满水缸,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军队!自从汉军来了,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活得这个舒心啊,一天,顶过去五天!”
片中,占王忙果负荆请罪,对汉王楚风说:“以长兄矢里迭瓦为首的一小撮极端分子,无视国际公法和外交公约,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伤害汉国侨民、冲击汉国商务代表处,极大的伤害了汉、占两国人民的友谊。父王和我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排华事件,是有责任的,我代表占城,向汉国人民谢罪!”
汉王楚风说:“矢里迭瓦个人野心极度膨胀,走上了极端民族主义的错误路线,他煽动族群对立、刻意营造恐怖气氛,以种种卑劣的手段,妄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和平与发展是当今的主流,这也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实现野心家的梦想。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绝大多数占城人民认清了矢里迭瓦的丑恶嘴脸,今天欢迎汉军入城,老百姓脸上的笑容就是明证!忙果殿下是汉国人民的老朋友,在前些日子,为保护旅占华人华侨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突出贡献,我代表汉国人民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殷切的希望你能在占王任上,为发展双方传统友谊再立新功!”
特写:一黑一白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天地良心,所谓的文明之师早把占人吓破了苦胆,除了忙果带着文官武将,街面上就没有一个占人老百姓,欢迎的人自然是有的,那是商务代表处的汉人,和陈宜中一家子。
大宋丞相的招牌毕竟有那么几分威力,而且,将他押送北面后,以元朝的一贯做法,说不定还得封个参政、宰相,照样呼风唤雨,那么就不能过于得罪他。占城方面出于这种考虑,把陈相爷一家人软禁在医馆里。
炮声响起之后两分钟,陈宜中就把看押自己的占城兵策反了。
“我是大宋的丞相,这些天兵都是来救本相的。我天朝会请天兵天将下凡,军队善放天雷,听,这天雷你们占人能抵挡么?到时候打破城池,叫你们占城变做血城!”陈宜中摆出大丞相的架子,一番话说得看押自己的军官浑身乱颤,立马就跪地上求天朝丞相救命。于是一百多个兵都姓了陈,不但保护着他的家属、财产,还帮着维持附近街巷的秩序。
等到恢复秩序,陈宜中就领着几个家人也上了街,当目光和楚风相撞的时候,他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风往这边走过来,和他寒暄了几句,就忙着离开了——占城的事情,足够忙上好几天,现在不是他乡遇故知的时候。
汉王一走,人群就沸腾了。
“汉王,救咱们性命的大恩人呐!”周世学的老母亲突然眼睛明亮,不像前几天那么疯疯癫癫的了,将怀里几个小瓷像丢开,朝着楚风的背影磕头:“恩人高侯万代!”
周世学皱着眉头,扯着喉咙喊:“汉王英明神武、尧舜禹汤!汉王千秋万世、一统江山!”声音压过了母亲,众百姓也跟着吼了起来。汉王的位分,说什么裂土分茅还嫌不到位,高侯万代,那不是骂人吗?母亲真是老糊涂了。
看着威风凛凛的汉军,看着尽显胜利者风光的入城式,欧阳睿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我要当兵,我要投汉军!”
欧阳智看了看哥哥,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哥哥带我,小智也要穿铁甲、扛钢枪,打起炮来,轰、轰——”
“国之将兴,国之将兴啊,天道循环大势所趋,将来天下必归楚氏!”陈宜中快步向自己家走去,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各家汉商把损失数字报了上来,楚风令人把占城国库开了,对经济损失双倍赔偿。占王忙果和一班大臣,心疼之余暗暗下定决心,把对占人老百姓的税收提高三成,来弥补这项损失吧——至于有多少百姓会在疯狂搜刮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以占城君臣的思维方式,是一向不会考虑的。
经济得到补偿,还需有正义的清算。之后的五天,占城一片肃杀,参与排华事件的占人被一个不留的抓了起来,占城王忙果下令,告发有奖,隐瞒者族灭!一时间告密、背叛蔚然成风,占城人人自危,因为官员们得到的命令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率先投降的三位将军,兴高采烈的带着兵四处抓人。参与抢劫汉商的官员、军队,都是矢里迭瓦的嫡系、亲信,要么是街面上混混无赖,哪怕汉人把他们全杀光,与我屁相干!他们也算看出来了,如今自己的主子是忙果,忙果的主子是汉人,不在清算矢里迭瓦的事情上好好表现一番,以后哪儿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受害的汉商及其家属指证,南岛猴子都长得差不多,难免认错,反正差不多样子的都逮起来好了;占人们互相检举揭发,互相推诿的丑态,简直让人恶心。最终抓了七百五十个暴徒——这个数字正好是被害汉人的十倍,而且,若不是绝大多数大王子一系的士兵死在了战场上,数目还得翻上好几番。
五月初四,汉军入城后五天,暴乱发生后的第二十天,占城百姓被官吏们用棍棒和皮鞭从家里赶了出来,去参观公审大会。
汉国商务代表处的院坝早已没有一顶帐篷了,房子被毁的汉商被忙果请到王宫和官衙里暂时居住,等待新房造好。院子外面的大片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左右两边悬着的布幅上写着“坚决镇压极端分子”、“坚决维护汉占友谊”。两个营的士兵杀气腾腾的排在台下,他们将充作行刑队,汉商受害者家属则坐在另一边搭起的凉棚底下,他们要亲眼看看杀害亲人的仇敌,是如何在汉军枪下伏法的。
上万占城人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他们的心情则是五味陈杂,因为即将走上刑场的,就有他们的亲戚朋友,而城外挖的一口埋尸体的大坑,更是叫人心惊胆战。新上位的官吏们还不停的挥舞着皮鞭,对着老百姓嚷嚷:看吧看吧,看了刑场杀人,你们这些刁民就不会再闹了!忙果大王发了谕令,今后谁要是敢害天朝人,杀一人拿十人抵命!
汉国在外国土地上审判涉及汉人利益的外国人,开创的先例被人们称作“治外法权”,将来,这种做法被大汉推行到了大炮射程之内的所有海洋和陆地,其开端就是占城的审判。
忙果手下的军队,押着蓬头垢面的囚犯过来了。两位军法官客串了一场审判官,在请示汉王楚风之后,他们就不停的在犯人名册上画红勾。
酷刑之下,罪行早已审得清清楚楚,每画了十个人的名字,就把催命单子发下去,占军把捆好的犯人押到空地边上站成一横排。
一个排的汉军士兵出列,跑步前进到犯人身后十米,排长喊口令:“预备-瞄准-射击!”炒豆子似的枪声响起,这么近的距离,大口径软铅球型子弹的停止作用又出奇的好,平均每个犯人挨上三枪,身上炸开三个碗口大的血洞,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去见了毗湿奴。
按照规定,枪决只打身体不打脑袋,但士兵们听过同胞的哭诉,恨占人入骨,有的士兵就故意瞄准犯人的脑袋,把它打成个烂西瓜。负责运尸的占军就倒了血霉,一不小心沾上些脑浆子,黏黏的叫人恶心。
法官手上笔不停的签批,十个又十个犯人被押上刑场,汉军以排为单位组成行刑队,执法的同时顺便练练枪法,噼噼啪啪的枪声,从清晨一直响到了中午。
姚志诚、周世学、欧阳兄弟等等汉人坐在凉棚下,眼见仇人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亲人大仇得报,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往天祝拜,还有人轻声问道:“咱们,还要走吗?”
“不,我不去琉球了。”周世学指指那些占人百姓官吏,他们看汉人的目光就像在看大神,天呐,亲眼见到天朝天兵从铁管子里发出神雷,今后谁再和天朝作对,只除非想早点去见毗湿奴。
“大家都不必逃走了。今后,占人永不敢正眼觑我天朝上国之人!”
最后的压轴戏是矢里迭瓦,这几天,汉人给他嘴巴里插上个竹筒,叫他没法咬舌自尽,还每天给他灌点稀粥,免得他早早的挂了。
如此小心服侍,自然是希望今天能出彩。凌迟碎剐玩过了,这次李鹤轩设计的是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古称车裂,改革家商鞅先生就是死在车裂之下,和名人享受同一待遇,矢里迭瓦与有荣焉!
可惜,这位大王子太没有气魄了,四肢和头颅被套上绳索,绳索分别系到五匹马的时候,他已吓得晕了过去,没有扯着喉咙喊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让李鹤轩深感遗憾。
五马分尸的具体做法,还分两种:一是长绳子松弛着,五匹马同时向五个方向狂奔,当绳子绷紧的一瞬间,就把人拉成了五块,这办法省时省力,犯人死得也快;第二种嘛,就是开始拉的时候绳子已经绷紧,马儿是凭蛮力把人揪断,这就比较费事了,当然犯人的痛苦也就更大。
以李鹤轩的性格,傻子都能猜到他安排的哪种……
矢里迭瓦的人头,悬在汉国商务代表处的旗杆旁边,和人头同时升起的,是灿烂的金底苍龙旗,旗上的苍龙以从来没有过的威严姿态,俯视着占城这片土地,箕张的龙爪,更是把占人的命脉抓在掌心。
正义的审判,来得如此的迅速,来得如此的彻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4章 鸟雀肚肠
“楚呆子看什么呢?给我看看。”
上次伤风感冒还没好全,楚风就赶去占城,来回海上颠簸,就有点上火。雪瑶特特为为亲手熬了荔枝雪蛤汤给他端来,走进汉王府书房,就见这家伙拿着张纸签出神,她嬉笑着一把夺过,大声念道: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好一首温婉香软的艳词!“好哇!楚呆子又骗了哪家姑娘的芳心,写着的情书呢!”雪瑶娇媚的眼中秋波一转,捂着嘴吃吃笑道:“呆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我就帮你保密,否则呀,就告诉公主姐姐去!”
楚风揪着她的鼻子,“小笨狐狸,你再仔细看看。”
难道还有什么奇处?雪瑶疑惑的拿起纸签,她知道,这首《卜算子》乃是国朝名妓严蕊的词。此女和台州知府唐仲友交好,唐属于永康学派,与朱熹理学互相攻击,朱文公为浙东常平使巡行台州,上奏弹劾唐仲友,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唐为官期间嫖宿妓女——宋时律法,官员可以召妓作三陪,但不能上床玩真的。严蕊在朱熹酷刑之下,坚决不肯承认和唐仲友有染,受尽折磨,直到岳武穆之子岳霖提点刑狱,将严蕊释放,她遂作《卜算子》以明沦落风尘、身不由己的苦衷,和从良为民的心愿,得岳霖相助,脱籍为民,后嫁与赵宋皇族子弟。此事因朱熹、唐仲友交替上奏弹劾对方,史上称为“朱唐交奏”,其是非、细节众说纷纭,但不管朱唐二人谁是谁非,最终严蕊一介妓女而与两大名儒同列,真真名扬后世了。
此时再写这首词,自然写词之人寄望“东君”能超拔自己出“风尘”,想到此节,雪瑶又看了看楚风,这呆子,难道看上的是个妓女?不会吧,都有了公主姐姐,敏儿也等着,就是自己,难道还不如……
楚风好笑的拍拍她的小脑瓜,“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让你仔细看看笔迹,认出来没有?”
银钩铁画、字体端丽,似乎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笔画转折处原装如意,没有生涩之感,大约性格圆滑,善能折冲樽俎;惜乎字体架构略为小心了点,显得意志不够坚定——这个笔迹雪瑶实在太熟悉了,楚风一提点她就想起来了,非是别人,正是她的义父、恩主,大宋朝的前任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宜中!
占城正式成为大汉属国,同吕宋麻那巫、琉球阿泰例,每年朝贡。商务处升格为领事馆,原商务代表姚志诚成为首任领事,并兼占王最高顾问官,对国事享有最终决断之权力。汉商聚居的码头,由汉国永远租借,并从琉球本土抽调警察,成立巡捕房、外事法庭,行使治外法权。
安排好占城一应事宜,楚风就率着舰队回琉球,愿意到琉球生活的汉商也同船返回——数目实在很少,但其中有老熟人陈宜中。
陈大丞相到琉球,明面上是探望义女雪瑶,实际上却带了全家人同行,摆明了要在琉球常住下去。果然,第三天上楚风就收到了他亲笔写的这份艳词,是套在封套中送来的,上面写着几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学生陈宜中再拜顿首。
这个陈宜中,有点意思!楚风嘴角向上弯,“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陈宜中是说自己没能阻止陆秀夫的阴谋,悔恨之情类比严蕊沦落风尘;“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我现在到你琉球来啦,生死贵贱全凭汉王做主;后面四句,严蕊是要从良,陈相爷则是要弃暗投明来了。
雪瑶眼睛睁得溜圆,玉手捂着红艳艳的小嘴巴:“我家相爷,他、他写了这首词?”她简直不敢相信,威风凛凛的大宋丞相,会自贬身价和妓女同列,词中意思,更是把楚风捧为恩主,恨不得执鞭镫以随的样子。
“有什么好奇怪的?”楚风笑笑:“陈大丞相一颗功名心比谁都炽烈,大宋不用他,蒙元要他他又不愿意了,除掉我们汉国,他还能到哪儿去找个主公呢?”至于为何自贬身价,甚至奴颜媚骨到了无耻的地步,非是陈宜中天生贱格,而是他纳的投名状:这首词,不但要写,他自己还得往外传,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这样得官,今后除了做楚风的孤臣,再没得另外一条路了。当然这也是破釜沉舟的意思,若不拉下脸来,若不纳这份投名状,楚风又如何会信得过他呢?
曾经的大宋丞相,被世人认为“匡扶社稷惟一陈”,“医国医人妙手回春”的陈宜中,就在治下卑辞软款的随时等着任命,占城为南岛三国,国势也不算暗弱,汉军渡海远征一战而平,占王由汉国小吏管理。如此种种,楚风真真是大英雄、大豪杰!陈雪瑶好奇的看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真看不出来,这呆子有哪点不同寻常?
“看什么看?”楚风摸摸脸颊,“我脸上长花了?”
雪瑶粉面微红,想到陈老夫人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想到最近拜望她时的唏嘘,便岔开话题问道:“我家相爷、不、是义父,你准备封他做官么?”
楚风脸一板:“后宫不得干政!”
“我、我……”雪瑶气得面红耳赤,拿小拳头砸楚风:“楚呆子楚呆子,人家什么时候是你后宫了!”
哈哈哈哈,楚风狂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陈宜中聪明,就是太聪明了点,让他做个按方抓药的笨官吧,小丫头,笔墨伺候——”
雪瑶赶紧铺纸、磨墨,楚风在空白的谕令上写:免去张广甫法部长职务,任命陈宜中为法部长。
张广甫老头子身兼两部,累得快吐血了,更要命的是,他还有娇妻少妾,所以,还是快点把他解放了吧,想必那两位女同胞也会感谢自己的。
目前琉球人口十来万,法部也就是处理差不多一个县的民事刑事案件,判案是按照《汉国民法》和《汉国刑法》照本宣科,法律的制定主要是自己做主,法部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这个任命正好考察考察陈宜中;而法部长终归是部级高官,用来安置大宋朝的前任丞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包括陈宜中自己,也都无话可说。
陈宜中还没履新,祝季奢就从大都回来了,去了半年时间,带回祝氏全家人,还有文丞相的一妻二妾两个女儿。
祝季奢走海路入运河,自清江浦登岸一路入大都。
忽必烈本来信用汉人,朝中汉人地位仅次于蒙古人,儒士有光禄大夫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刘秉中、集贤学士焦养直、司天监郭守敬,武将有自山东军侯李璮、征南元帅刘深、万户总管张柔,直到李璮叛附南宋,阿合马对忽必烈说:“用汉人为官会反叛,用咱们色目人不过贪污点钱财,总的来说,色目人更好。”于是忽必烈渐渐信用回回,阿合马趁机安插私人,到了至元十五年前后,自己担任平章政事,儿子忽辛为中书右丞,父子同朝为丞相,权势烜赫已极,掌握了吏治、财政、监察各项大权,就连蒙古各位宗王、平宋大功臣伯颜丞相都比不上他。
色目人贪财之性最甚,要钱不要命的脾气,祝季奢大把的金子捧出来,他立刻就发了两道命令:其一是给徽州的达鲁花赤,叫他放祝家人出狱,发还原来房屋居住;第二道命令是给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的,让他立刻送赣南捕获逆贼的家属入京。
就算有站赤系统,命令在路上也耽搁小半个月,到了赣南,李恒不敢怠慢,发了一队兵送人犯北上。各营将官家属老老小小的许多人,从赣南到隆兴府,在江州渡长江入淮南,一路逶迤北上,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到京城。可惜,文天祥的两位幼子,早在军营中就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了。
本来是说救文天祥妻女,祝季奢会讨价还价,居然把所有被俘家属都给捞了出来,在阿合马眼中,反正这些人也是发教坊司或者给功臣为奴,身价值得几两银子?拉通算祝季奢总共给了一万二千两十足赤金,如果可能的话,阿合马连主子忽必烈都能卖了,哪儿在乎这几个人?
回程二十八铺过清江浦走了一个多月,祝家人已在金陵等着了,两边会合,登上客舟顺江出海,沿两浙、福建海岸南下,一路到了琉球。
“好,干得好!”楚风拍着祝季奢的肩膀,“不但弄回文天祥的家属,还把各营将官的捎带回来了!”说到做到,楚风令赵筠的民政部在地图上画出范围,让祝家建房居住,又通知财税部借给他四千黄金做本钱,还作为兼任的工商部长,亲自颁发了营业执照,诸事办完,当楚风准备写信给文天祥,送还他和各将官的家属。
“汉王,不可啊!”祝季奢知道汉王有立鼎中原之志,那文天祥忠于宋朝,现在有他家属,不正好说动他倒向大汉么?以文天祥声誉,将来收拾民心轻易得多,再一层,便是文天祥孤忠,他手下将官不见得个个有这般忠诚,捏着他们家属,再威逼利诱,不怕不能夺了文天祥的兵权啊!
正是早知汉王志在天下,祝季奢才巴巴的弄回这些家属,这在商家就是奇货可居啊,怎么能轻易送掉?“汉王,以文天祥家属为质,劝他臣服大王,他不降元,不见得不降汉嘛。”
楚风嘿嘿笑着看了看祝季奢,到底是个商人啊,做事情,不能处处将本求利的。他冒了句宋太祖赵匡胤的名言:“汝好鸟雀肚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5章 两条鲶鱼
汉王府隔着广场的正对面,大街边上新起了一座飞檐斗拱、红砖绿瓦的二层小楼,门脸上高高挑起杏黄的酒招子,当中黑底退光漆招牌上箩筐大的三个金字。
“望海楼?望海楼不是在泉州吗?”骆醒忠、于孟华、王峻、庞泰四位轻纱衣、瓦楞凉帽,手上日本折扇象牙为骨、工笔细细画的扇面,底下系着天竺商人贩来的玛瑙石,摇动之际腋下生风,直叫人飘飘欲仙,摆着四大才子的范儿,吸引到几位怀春少女的目光,早已娶妻成家的几位男士,仍然有些飘飘然。待走到这家新开的酒楼前面,见了招牌上的金字,几人都颇为惊讶:泉州府望海楼大大有名,土生土长的泉州人,没有不知道的,怎么这儿也开了一家,难道是汉王常说那什么山寨版的?
“哟,几位爷,里边请呐!”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站门口,见这四位爷看着招牌指指点点,生意上门,赶紧出声招呼。
骆醒忠操着一口地道的泉州话,眼睛望着招牌:“我说小哥,这望海楼是泉州府的百年老店了,当年朱文公在楼上诗酒会友的,你打人家的招牌,到工商部登记了吗?”
于孟华在旁边笑道:“这位骆大人便是工商部的局长,你们这店若是假冒别人招牌,趁早的取下来,免得经官法办,脸上更不好看。”骆醒忠只管得量具,营业执照并非职权范围,于孟华话中故意只提局长两个字,不说是哪个局的,好拿话吓一吓这个假冒的店家,叫他吃一惊。
谁知小二一点不害怕,满脸堆出笑,乐呵呵的说:“原来是骆大人呐,不瞒您说,咱这望海楼就是泉州的百年老店。我家主人从泉州到琉球,歇了半年,起造这座酒楼,房屋已经造好,正缺点钱装饰点缀,蒙徽州祝老爷抬举,参股进来,两边搭伙做的生意。”
这下轮到骆醒忠吃惊了,祝氏全家南归,汉王还借给祝季奢生意本钱,真真是圣眷优隆了;对外情报司的正副两位司长,一为祝季奢表兄,一为祝家旧仆,俱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从哪边说,祝家都胜自己十倍,既然酒楼有他们的股份,别说吓他们,人家不来吓你就算好的了!
四大才子正准备打道回府,酒楼里那个在泉州就常看见的胖胖的老板,笑呵呵的出来了,脸上的肥肉堆到一块,挤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一见这几位,都是在泉州的熟客啊,作揖打拱的招呼:“骆先生、于先生、哎唷,这是王先生和庞先生啊,里边请里边请,各位放心,我望海楼搬到琉球,老板是原来的老板,厨子还是原来的厨子,这酒菜味道保管正宗,要有一点不对味,您老大耳刮子抽我王胖子。”
他这么一说,骆醒忠倒还不好走了,王胖子认得自己,现在打道回府,传到祝季奢等人耳朵里,倒好像自己专程来抹他面子似的。管他的,现在夫人也做了七品官,双份收入还怕吃不起一顿好酒好菜?王峻老婆目不识丁做不得官,大不了替他会帐。骆醒忠略一思忖,便带着几位同学兼同僚走进楼中,哈哈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王老板,您可得让厨子拿出看家本事来,我们三位好说,在泉州时,这位庞兄可是你望海楼的常客,味道正不正,他一品便知。”
“好勒,四位楼上雅座请!”王胖子做个手势让小二引他们上楼,又扯着嗓子喊:“厨房的听真,咱们泉州府的老客到了,拿出手艺招呼,甭砸了咱望海楼的牌子诶~”
楼上布置犹胜楼下,朱漆的栏杆,绡金的画屏,过道上、四壁下,点缀着奇花异石,几分天然趣味盖过了满屋的纸醉金迷,小二们端杯盘碗碟来来去去,“张三爷要的驴肉火烧来了~”,“四号座赵爷烧杂烩、蜜汁肘子、芝麻火烧、酱鹅、白灼虾、呛炒青菜、橘子酒来三斤——”
骆醒忠四人落座,点了几道海鲜、山珍,叫了坛五斤的女儿红,几个人自斟自饮。菜上五味酒过三巡,几个人微醺,又开始天南海北的指点江山了。
自己的老婆也去做了官,不好再骂宋文昭了,话题便转移到最近的特大新闻上。王峻神神秘秘的道:“诸位可曾知道,那奸相陈宜中已到琉球,任职大汉法部部长?”
庞泰老婆做官挣了钱,接济了娘家,这几天两个舅老官天天拖着他两口儿吃酒,没怎么关心时政,听了王峻的话,不由奇道:“陈宜中陈相爷?不是都说他是大宋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么,怎的到了琉球,还做了咱汉国的官?”
骆醒忠和于孟华点头附和,陆秀夫为人古板只可谈经论道,文天祥忠奸难辨且不知兵,张世杰一介武夫,陆战固然良将,海上实在稀松,夫为相者,“调和阴阳,陶治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队”,陈宜中富有权谋、多谋善断,虽非刚直不阿之诤臣,如今国之末世,也算得一等一的人物了,如何会离宋投汉?
“诸位不知,如今行朝陆张二位专权,陈宜中处处碰壁,于是假借到占城借兵、借地,全家逃到了占城。适逢排华乱起,汉王海上挥兵底定乱局,陈宜中便随船到了琉球。”王峻在法部任职,对新任法部长的事情,很知道点小道消息。他眼珠轱辘一转,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他怎么得的官?”
“嗨,王兄就别卖关子了,痛快说出来吧!”于孟华拍着桌子道:“如今,你吊咱们胃口,难道还要收洒花钱、好看钱、耳报钱?”
众人闻言一齐笑起来,这都是从前衙役捕快们勒索老百姓的名目,在汉国,可是从来没兴过。
王峻面上一红,赶紧说:“他是写了首艳词才得的官。”
以诗词得官唐朝多有,本朝也不少见,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几个人脸上大为失望,那表情就是说:这算什么新闻?老生常谈,陈猫古老鼠的事情了。
王峻急得面红耳赤,大声说道:“他写的是严蕊那首词,那首《卜算子》!”
啊,“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王峻点点头,几位同僚的脸色就奇怪了,“噗—”骆醒忠一口酒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大笑:“陈宜中啊陈宜中,好好一个大宋丞相,不说殉国成仁,逃往占城已是失了忠义;忠臣不事二主,他出仕汉国,已不算得个忠臣,偏偏热衷功名,就算汉王不三顾茅庐,也该下旨征辟,他倒好,自比妓女而求官,真真是下流已极,丢了我等读书人的体面。”
“佞臣、佞臣!阿谀事主,奴颜媚骨!”于孟华也破口大骂,若是陈宜中站在他面前,未免要被喷上一脸唾沫星子。
只有庞泰神情有点不以为意,“然而不然。骆兄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咱们同在琉球为官,前半辈子,也是食毛践土的大宋人嘛,为汉官,也是时势所迫,若是熙宁、元丰年间,我等还不是在书院苦读,等着殿试得官,做大宋的忠臣。又哪有今天之事?”
“庞兄糊涂了!”骆醒忠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虽为宋人,并大宋之官,未曾食他的俸禄,便不必替他尽忠。陈宜中累受皇恩,官居一品,他不为大宋守节,谁为大宋守节呢?”
于孟华拍着桌子大叫:“对,陈宜中有才而无德,奸佞小人,卑鄙下流!”
王峻连忙捂他嘴巴:“嘘——于兄噤声,陈宜中是小弟的顶头上司,他干女儿陈雪瑶也和汉王有那么点意思,各位说话小声些,莫要被旁人听了去。”
不得不说,任用“佞臣”对政务还是很有好处的。楚风面前堆着好几本条陈:《警部请奏警务刷新折子》、《财税部请设税警折子》、《情报司各处暗桩密探名册》、《文教部请放开民间出版印刷折子》。自从三天前任命陈宜中为法部长,汉国各部的效率似乎一夜间提高了许多,各部部长巴巴的请改良、请刷新,条陈都是一二三四的来,人财权机构设置政策法规不需要自己动嘴,该改进该增设该删改的,自己就考察了报上来,真真闹出了点新朝气象。
楚风嘿嘿一笑,各部长你看我是个匠户把头,我看你是个帐房先生,你说我大老粗,我说你是封龙山上的书呆子,大哥莫说二哥,大家半斤八两罢!行事就往往照本宣科,虽然贯彻执行不打折扣,但却没什么主动性,闹得几乎每条政策都要亲自设计,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行啊!
现在好了,陈宜中太学生出身、大宋朝的前任丞相,和他一比,各部长就落了下乘,人人心里都有点毛毛的,自然发挥主动,个个争揽事权,唯恐事情不够多似的,倒好让自己轻松轻松。
正想笑,张广甫就带着洪梅氏、郑发子求见:请求贷款,请求开海外贸易。
磋商了细节,送走这三位,楚风关在书房里狂笑:鲶鱼效应,鲶鱼效应!陈宜中、祝季奢,一在政界一在商界,好大两条鲶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6章 工业扩张
咳咳,楚风打开文天祥的信函,刚喝了口的茶水呛进了喉咙,差点连肺一块咳出来。“大宋信国公、少保、右丞相、同都督诸路军马事文,书致通侍大夫、柱国楚:文某妻欧阳氏,妾黄氏、颜氏,二女柳娘、环娘,赣南兵败,俱已乱军中殉国成仁,诸将家属,亦同时玉碎。阁下所言诸人,并非文某眷属,恐系别处官吏家人,文某及麾下官将不敢冒认,乞于别处寻找其父兄,令其阖家完聚……”
侯德富拿着份文件走进书房,见此情景赶紧上来替汉王捶背,“我的大王啊,您又怎么了?神医妹妹的汤药,还没把你的咳嗽治好?”
“滚你的猴子蛋!”楚风咳嗽平复,把信签递给这位手下第一谋臣,“自己女儿都不认,文天祥真真铁石心肠。干脆我把这些人一条船送到潮阳,结发妻子、亲生女儿,看梅县的文丞相认还是不认?”
侯德富看看这封信,一则称楚风通侍大夫、柱国,不承认自封的汉王;二则明白说你们手上那些人不是我家属,送来也不要。想了想,他抖着信微微发笑:“文丞相好个心计,谁说他不通权谋?”
身为大宋丞相,自然以宋为正朔,不能承认汉国自立为王;还得尽量避免与汉国往来,免得给人留下结交外藩的口实;若是妻妾女儿被汉国从蒙元救回就更不妥了,哦,当年你文天祥从人家百万军中只身逃回就够可疑了,现在一大家子人居然被蒙元捉去又放回来,天下人有几个能相信?你姓文的不是汉奸,谁是汉奸?!
文天祥只要从汉国接回妻女,几乎就等于把“汉奸”两个字刻上自己额头,他的唯一选择就是抵死不承认,但是,写下“堂上太夫人,鬓发今犹玄”、“家山时入梦,妻子亦关情”的状元丞相,真的对家人没有一点感情么?
侯德富轻轻摇着信函:“若是真的无情,他就说这些人不是他家人就完了,后面什么‘恐系别处官吏家人,文某及麾下官将不敢冒认,乞于别处寻找其父兄,令其阖家完聚……’,明明是他们家眷,哪儿来别处的父兄?我们一千年也找不到嘛!信中词句,分明是求汉王善待他妻女,留在琉球岛上居住的意思。”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文天祥迫于国势,不得与亲人相见的苦痛,连楚风都感同身受。他指着信签迟疑道:“这封信怕是不能送给文家人看了,但不把话说明,人家还当咱们汉国羁押他们,以奇货可居呢!这事为难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汉王殿下弄了这家子人来,不给人家个交待,也不成个事嘛!”侯德富坏笑着怂恿:“汉王,我看您得亲自去一趟。听说文丞相次女柳娘有国色,嘿嘿,她见了这封‘绝情’信必然痛不欲生,到时候您那个啥啥,不怕咱汉王府不又添一位美娇娘……”
嗯,是个好办法。楚风更坏的笑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谁定的计谋谁去干,侯部长,请吧!”
啊?不会吧?侯德富一张脸拉得比苦瓜还长:“忠臣之女,贞烈节义,属下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可消受不起,属下还想打两年单身,结交三五位红颜知己哩。请汉王务必体恤一二,免了卑职这趟差使吧。”
楚风脸一板,提笔就要在空白的谕令上写字:“反了反了,王命都不遵从,没听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死且由得我,区区小事还由不得我了?你要不去,我就写谕令发到兵部,要你登门安慰文小姐,到时候看你去不去!”
我的汉王爷爷耶,您可千万别动笔!侯德富赶紧一把抓住楚风的笔,一叠声的求饶:“奉旨泡妞的名声,传扬出去的大笑话,卑职实在担待不起。就别劳烦您动笔了,咱去,咱这就上门去顶缸、遭瘟、受气,行了不?”
侯德富夺过文天祥的亲笔信,一路狂奔出了汉王府,唯恐慢了点楚风变了主意。妈呀,真要下那么道谕令,琉球官员百姓还不拿自己当成耍宝的活猴子?
唉~楚风长叹一声,未尝酒醉鞭名马,已然情多误美人,赵筠是第一王后,敏儿等到八月份毕业,就会和自己成婚,至于雪瑶,到现在老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突破……这三位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纸面上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会欢喜会生气会发小性子的人呐!三个女人一台戏,再添人,只怕会把戏台子拆了……再者,以目前自己的身份地位,以文家眷属寄人篱下的状况,真和柳娘有点什么,岂不是趁人之危的意思?
想象一位板着脸孔,手上拿着四书五经的古板小姐,把飞扬跳脱的侯德富管得伏伏帖帖的场面,楚风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拿起侯德富送来的文件,是兵部议定的团级编制,请自己审定——兵部无战时指挥权,统帅部的军官们享有完整而不受干扰的权限,但平时的训练、编制、人事、装备问题则是兵部的职责。
以三个步兵营为团,另加混编营。混编营下辖炮连,装备九门六斤炮;骑兵连,三个排的骑兵加一个排的辎重兵专职运送马料;一个辎重连提供团级后勤保障;一个架桥、开路、爆破的工兵连。全团正副团长各一,军法军需军医官各一,上述五位军官各设副官两名为助手,团部连下辖医疗排、传令排、卫兵排和宪兵排,全团员额二千二百人。
扩编计划是原有的五个营按顺序逐次扩编,编成一团,再借着编练下一团。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法本的金刚营呆在琉球本土没去占城,虽然未捞到战功,却已经编成两营,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计划上首个扩编的团级单位。
刚在文件上批了个准字,冯火山和王大海吵吵嚷嚷的进来了。
未来的国丈爷脸上通红,恨不得一拳锤死冯火山似的,“汉王,您评评理,他冯铁匠把山上树都砍光了,我们船厂都没木料了!上好的木料,他拿去当柴烧,败家子、败家子啊!”
冯火山叫起了撞天屈:“哪儿当柴烧,我们钢铁厂是炼成木炭用来炼铁。汉王,您是知道的,咱钢铁厂除了烧煤,进炉子的都得是木炭,那煤炭有煤毒,烧了坏铁嘛!”
这二位,一个救命恩人兼未来老丈人,一个兴办钢铁厂为汉国财政立下汗马功劳,说到底,船厂铁厂不都是自己的产业么?真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楚风倒了茶水,亲手给他二位送上,先消消火再说。
汉王亲手奉茶,这恩遇可够大的!王大海还好一点,冯火山端茶的手都抖起来了,茶水泼泼洒洒,恨不能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献给汉王——要说楚风身上有什么王霸之气,那是假的,但坐到一国君王的份位,在别人眼中你身上就带着一层光环,老大一个光环,还是金光灿然的。
楚风看看王大海,再看看冯火山,“好了,现在谁先说?”
“他先说吧。”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刚才的一点不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慢慢说了原委:本来,船厂在琉球河上游伐木,大树放倒后顺溜漂下,在下游的船厂处捞起来,慢慢阴干就是造船的木料;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漂下来的原木越来越少,原来是钢铁厂伐木烧炭,把沿河两岸的树木几乎砍光,闹得船厂没了木料,王大海自然气急败坏。
说到底还是争夺木材资源。伐木造船,目前还没有替代资源;不过木炭炼铁嘛,就可以改进改进,森林资源,是很宝贵滴。
五月下旬,钢铁厂厂长冯火山一边擦着大红脸膛上的汗水,一边跟着楚风不停的说:“汉王殿下,自古都要青冈碳才能炼出好铁,拿煤炭虽然便宜,毕竟出铁不好,脆、硬、生……”
那是当然,煤炭杂质含量较高,直接用来炼铁,会导致铁中硫、磷等有害元素含量过高,铁的屈强比、抗拉强度、硬度等各项性能指标都会直线下降,宋代人已经意识到这点,所以他们用优质木材烧成碳后炼好铁,用煤炭直接冶炼劣质铁。
冯火山知道楚风炼铁主要是为了制作军械和机器构件,这些都要好铁才行啊,所以一直跟在后面不停的劝。
楚风指了指那座怪模怪样的窑子,“我没准备直接用煤炼铁,看,我画图让你起的那玩意就是炼焦炉。煤炭经过炼焦除去硫、磷,就是你说的煤毒,便可以用来炼铁,炼出好铁。”
“硫,是硫磺吗?”
“是的,硫磺是硫的单质。”
冯火山莫名其妙的扳开一块煤炭看了看,里面没有硫磺嘛。
这是粘土砖构筑的土法炼焦炉。为了保护环境而破坏环境,为了少砍森林而搞小炼焦厂,楚风又一次充当了破坏环保法规的罪人。
煤炭首先要经过洗选。工人们用筛斗和河水清掉原料煤带到焦炭中的灰分,除去石块什么的。硫和磷等杂质,对于炼铁是极为有害的,为了除去这些杂质,就需要对原煤进行人工洗选,洗选后所得净煤又叫洗煤或者精煤。
精煤入窑,在炉窑内不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人工点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炼焦煤点燃,靠炼焦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此为直接火加热;煤燃烧产生的废气与未燃尽的大量煤裂解产物形成的热气流,经窑室侧壁的导火道继续燃烧,并将部分热传入窑内,此为间接加热。
八百摄氏赌的高温燃气流则夹带着未燃尽的煤裂解物——化学产品排入大气。这个过程延续八到十天,焦炭就成熟了,从人工点火孔注水熄焦,冷炉、扒焦。
炼铁高炉采用焦炭代替木炭,为现代高炉的大型化奠定了基础,是冶金史上的一个重大里程碑,使人类能够实现大规模的钢铁生产。
钢铁规模的扩大,带来了新的问题:市场和原料来源。资本的扩展欲望,是与生俱来的。
新一轮扩张开始了,楚风要用异国的资源和血泪,完成自己的原始积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7章 榨干日本
日本越后国贫脊的山地间,星罗棋布的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水田,农民们顶着北太平洋夏季炽烈的阳光,在水田中间辛勤的劳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土地狭小地方贫瘠,农民的付出与收获并不成正比:当时没有耐寒稻种,越后只能种单季稻,每家人父亲儿子女人总得七八口,最多能租到二十来亩水田,一亩田不到二石的收成,全家人春种秋收所得不过四十石米,其中又有三分之一要交给御家人地头,三分之一给村里的地主,自己剩下的不多十三石左右,摊到人头上,往往一年不到两石口粮。
两石,不到一百二十公斤,按现价折合人民币四百元,就是鎌仓幕府时代一个普通日本农民维持全年生活的收入,其贫苦可想而知。同时虽然日本有漫长的海岸线,但它的造船技术十分落后,用搭接法建造的船舶在中国只能称作小舢板,故而渔业极其原始,无法为和人提供足够的蛋白质。
所谓“名字带刀”的守护、地头们,一日三餐比农夫也好不了多少,白米饭、味噌汤、腌小鱼、干海菜就算很丰盛的一顿了,逢年过节才吃得上新鲜的鱼、肉。由于食物极度匮乏,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酿酒,所以酒精度数很低的日本清酒,“名字带刀”挺胸叠肚的御家人们,也决不可能开怀畅饮,只能用极小的瓷瓶子盛装,手指头大小的酒杯饮用。肉也十分稀有,唐朝在中国就流行鱼脍,松江鲈鱼脍大大有名,传到日本就改作了寿司——米饭团上铺一片薄薄的鱼或者肉。没办法,整块鱼吃不起啊!就米饭团上铺片鱼肉,都是贵族武士才能享用的美食哩!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能叫和人半夜梦中笑醒的美事。说到底,许多大名鼎鼎的贵族武士,生活水平还赶不上北宋年间开封城的守门小吏呢。
穷困、贫瘠的影响深入了和族的血脉,抢夺资源和土地,成为整个日本民族两千年如一日的追求。唐朝白江口、明朝万历年间丰臣秀吉侵朝鲜、满清末年的甲午战争、二十世纪中叶的全面侵华,这个岛国上的民族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掠夺土地和资源……
靠近大路的水田属于浅井三郎家耕种。浅井并不是姓,而只是个阿猫阿狗的外号,他的儿子就一个叫村口一夫,一个叫黑田次郎,什么村口黑田就和狗剩、铁柱一个性质,大家随口胡乱起的个小名。这个时代,只有武士们才能“名字带刀”,名字就是指拥有自己的姓氏、苗字,带刀就是挎着刀上街行走,至于老百姓嘛,反正整天泡在水田里劳作,也没有高贵的血统传承,有个阿猫阿狗的称呼就够了。
浅井三郎就带着大儿子村口一夫,弯着腰在水田里劳作。本来瘦削矮小的身躯,佝偻着腰,显得更是小的可怜,头上蒸笼似的大竹笠尽管能挡住炽热的阳光,但却让头顶的发髻里热得可怕,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到水田里,成为滋养水稻生长的一部分营养。
没办法啊,听地头老爷说,征夷大将军发了那啥“异国征伐令”,本来是在南九州搞的,没咱们本州北面的越后什么事,毕竟鞑虏再怎么凶狂,也不会舍近求远跑到这里来嘛。可是自从足利家时老爷从肥前的异国警固番役头改任越后代,咱越后也搞了异国警固番役,各处御家人守护老爷家中的武士,每天挎着刀训练、巡查。
豢养武士要钱,购买装备要钱,集中起来训练更是要钱,老百姓的税粮便跟着涨了半分。可别小看这半分,以家里每年收四十石而论,便是整整两石,一个人的口粮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要不是小儿子黑田次郎去新泻给汉人做活,家里真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等死,要么参加恶党抗税。幸得黑田小时候跟着高僧学过几天汉话,仗着这点路道去汉人那儿挣钱,省下了一人份的口粮,才能勉强挨下去呢。
这才去了一个半月,黑田就托人寄回家十个圆溜溜的铜板,浅井还当每个铜板就是过去一文钱呢,心说如今大宋钱做的这么大了,天朝上国的东西,真是越做比以前越好啊!
结果拿阵上一问,差点没把他吓死:这钱叫做十元,折三百零八文铜钱,十个便是四贯铜钱,能买四石大米!
我的妈呀,难怪地头老爷说起汉人,都赛如高天原上的神仙,儿子才去个把月,就挣到够两个人吃一年的钱,这样看,汉人老爷真正不得了哇!
只不知,替汉人老爷做事,有没有什么讲究,是不是烦难呢?
一点也不烦难。与佐渡岛隔海相望的本州岛越后郡新泻春日山城,与大海之间的平坦地域,黑田次郎正呼呼喝喝的指挥人运石头、打地基,建设码头、仓库等设施。这些民夫发给五十元汉钱,可买到一石百米,工头发八十元,而他这位总管通译,则是一百五十元钱!
哈,汉人老爷的钱真好挣,跟汉人干事,更是光荣无比!
往日里自己一个乡下贫民,路上遇到武士老爷们,简直连头都不敢抬,要知道,他们带刀的特权,标志着可以无故斩杀平民——虽然极少真的这么做,毕竟平民缴纳的税收养活了武士。总之,人家鼻孔冲天对你哼一声就算莫大的殊遇了,有恃强凌弱的家伙,故意将寒光闪闪的太刀拔出一小段,就能吓得黑田这样的平民们战战兢兢,唯恐那玩意落到自己脖子上。
现在呢?自打做了汉人的通译,往日趾高气扬的武士老爷们见到自己也得低下高高的头颅,把头顶的冲天炮对着你,粗声大气的叫一句“哈依”,就连从五位下的越后郡代足利家时老爷,见到自己都是笑呵呵的,前些日子甚至还赏了自己一杯酒,这可是多少人梦想的殊遇啊,当时足利家的武士们眼睛都红了……
“河野獭君,你负责的桩基可要打得牢固啊;喂,船千之助,铺路的石子还得砸碎些……”黑田次郎按照汉人匠师的吩咐,指挥着工地上的这群人,地下就一片的“哈依”、“哈依”,黑田乐得简直飘飘欲仙,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不,是叫什么都忘了,他本来就没姓嘛。
“黑田,过来,刘大人叫你。”这是个说汉语的声音,如今,仗着汉人的势力,能对黑田这么不客气的,也就只有他的汉人主子了。
主子有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怠慢,黑田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了过去。
临时搭建的官厅,刘喜看看这个倭人,身穿轻纱直裰,头戴文士巾,早已习惯打赤脚的一双脚,也穿上了千层底布鞋,若不是身材不满五尺、说话间一股子怪腔怪调,真要拿他当个汉人看了。“足利家时约本都督在此会见,等会儿你做通译。”
足利家时带着几位亲信御家人,和服、木屐,腰间左太刀右肋差的来了。自打汉人到了佐渡岛,就不许和人再上岛去,派船过去查看吧,远远的就被汉人的“白船”拦下了,只隐约看见岛上高处修起了一座座平台,上面架着一根根黑乎乎的铁管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汉人还自带了粮食、帐篷、牲畜、蔬菜种子,看那样子,似乎安心要一个岛便满足了,根本就没打算和这边通商贸易。足利家时一下子就着了急:连往来交通都谈不上,将来怎么借汉人的势力夺将军大位?用几乎让农民破产的方法,收集起来的钱粮,没有汉人帮助怎么变成装备军队的武器盔甲?
幸好足利氏家祖威灵庇佑,汉人竟然主动提出到这边春日山城下面设租界,建仓库码头商栈,双方通商贸易。家时喜得连觉都睡不着,立马同意了这个要求,在他看来,只有密切接触才能从汉人那儿弄到好处,至于汉人会不会别有用心,哼哼,春日山城高五十丈,龙盘虎踞雄视一方,汉人租界在商城脚下,高下之势立分胜负,决不可能闹出什么鬼名堂。
待汉人租界建设了一段时间,他就上门提要求来了:“我下野足利家与大汉国友善,足利家愿和都督阁下互相提携……异国警固番役需要武器盔甲,幕府从大汉购买的,分到越后就没多少了,还请都督多多关照,卖一些给我越后郡。”
说完,他一脸渴求的望着刘喜,要知道,幕府有数万大军,自己要成功登上将军之位,靠自己手下一百多武士,绝对是做梦!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召集足利家的御家人守护和地头,以及他们手下的武士,并用汉国的武器,将他们武装起来。
“唔,这个问题,本都督还得考虑一二啊。听说,足利家和幕府执权北条氏,并非一条心?”刘喜早就得到了汉王楚风的指示,此时故意装作为难,玩的是欲擒故纵。
夺回将军之位是家族七代人的梦想,为了这个目的,足利氏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家时一咬牙,斩钉截铁的道:“足利家愿以传承自源氏之高贵血脉保证,今后惟汉国马首是瞻,若是将来……愿受大汉册封,永为海上屏藩!”
刘喜嘿嘿笑着举起了手上的茶杯,他想到了汉王的指示:大量倾销工业品,榨干日本的每一滴血汗!
那么,从掌握越后、下野两国的足利氏开始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8章 莫拉克
汉王府花园的凉亭里,大小三位美女加上王虎子,嘻嘻哈哈的打双陆玩。凉亭与假山之间的葡萄架下,楚风躺在藤编凉椅上,半眯着眼睛,享受夏季旬日休息,午后的闲暇时光。
农历七月,华北平原、关陇地区已交立秋,台湾岛的西岸仍然是烈日当空,浓密的葡萄藤撘成了一把遮蔽夏日的凉伞,近处假山上的小瀑布流水哗哗的响,清风徐来带过一阵清凉的水气,叫人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通泰。
占城已牢牢的握在汉国手心,中南半岛上长期上演三国演义的占城、真腊、安南都面临着北方蒙元的强大军事压力,军火需求极其旺盛,而地处热带的三国农业资源丰富,正是良好的搜刮对象。
日本地方贫瘠,不过虾子再小也是肉啊,在挖佐渡金山的同时另外挣一笔军火费,楚风是绝对不嫌多的,假如将来足利氏和幕府北条氏大打出手,那就更好了,对于小鬼子拿着汉国武器自相残杀的情景,楚风是非常喜闻乐见的。
三佛齐最近也不太平,跟随商栈过去的情报司密探,把收集的情报送回来了。
十三世纪初,苏门答腊岛上的三佛齐国力强盛,彭亨、吉兰丹、日罗亭、登牙侬、潜迈、兰无里、细兰等国,马来半岛和巽他群岛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它的领土或属国。三十年前,属国细兰(锡兰,即今斯里兰卡)生出不臣之心,三佛齐劳师远征,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印度洋,其国势之盛可想而知。
然而二十世纪的美利坚横跨太平洋作战,还在越南丛林和朝鲜群山之间吃了苦头,十三世纪的三佛齐又如何能支持远涉重洋的大规模战争?出征细兰失败,国势一蹶不振。
若有个数十年时间让三佛齐休养生息,也有可能恢复旧日气象,无奈南岛诸国竞争从来都是极端激烈,只有锦上添花、从无雪中送炭,各属国纷纷离心离德,墙倒众人推,偌大一个三佛齐就慢慢衰落了。
与此同时,苏门答腊岛东南方的爪哇岛上兴起了一个新柯沙里王国,当代国王格尔塔纳加拉在南岛猴子中,也算得一代雄主了,他仿照中华制度设文武官僚,废土司直接任官,很是励精图治了一番,遂与老牌强国三佛齐争夺南洋海上霸权,双方连年征战。三佛齐国势已衰,怎么打得过如日中天的新柯沙里?丧师失地是不消说了,苏门答腊南部的末罗游、后世的渡假胜地巴厘岛、加里曼丹南部的巴库尔蒲拉、马来半岛末端的彭亨,都归了新柯沙里。
三佛齐不幸,汉国之幸。打,把狗脑子打出来才好呢!楚风巴不得他们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不打仗,谁来买汉国制造的武器盔甲呢?近期为了打开倭国和南洋诸岛的市场,军工厂生产的盔甲全是小码子的,准备好好发一笔战争财。
整个东亚,从北到南处处烽烟,大国大打、小国小打,无一处不在打仗,武器盔甲根本不愁销路,生产能力则可以起造新的高炉、招收更多的工人,瓶颈就在煤、铁矿石原料了。
台湾有煤铁,苦不甚多,品味也不十分高,楚风不准备动它们了。煤矿好弄,占城就有不少,雇占人开采就是;高品位的铁矿,从海路走比较近的有主要有越南太原高平、海南岛石禄、朝鲜茂山这三处,品位都超过了60%,极好的炼铁原料。高丽正和蒙古鞑子鱼水情深,就不考虑了,安南在中南半岛上,陆地直接和蒙元接壤,也不是个好的选择,嗯,海南岛的石禄铁矿该动一动了,另外台湾面积有限,最好的可耕地就在西部沿海和中央山脉之间这么一狭长的条形地带,农业渔业上看,开发海南岛也应该是个好主意……
“好热好热,楚哥哥,你怎么不和我们一块玩?”王敏儿跑过来轻轻摇着楚风的躺椅,天气炎热,她身穿薄薄的烟罗衣,俯下身子时,楚风若隐若显的看见她胸前那一抹青涩的细腻。
心神一荡,就见雪瑶似笑非笑的看看自己,又看看虎子,嗯,别教坏了小孩子,楚风站起身,摸着鼻子道:“哈啊,是热得很呐,今年天气不同寻常,前两年没这么热。”
“唉,要是这阵有碗冰镇酸梅汤就好了!”虎子跟了过来,虽然在学校他总是摆出小男子汉的谱儿,还在伙伴中做了孩子王,可是一回家,就成了姐姐的跟屁虫,见姐姐和楚哥说话,也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擦着胖脑门上的汗水,吭哧吭哧的喘气。
冰镇酸梅汤,那得有冰箱,冰箱,得有压缩机,算了吧,估计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楚风撇撇嘴,有点失望,忽然大声叫起来:“哈哈,冰箱,酸梅汤,硝石,我傻了我傻了!”
汉王殿下,又有个浑名叫做楚呆子,这外号通过雪瑶,已在府中三位美女中间叫开了,他的种种怪状,大家也见惯不惊,只敏儿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摸着小脑瓜问:“冰箱是什么?酸梅汤和硝石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硝化钾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温度急剧降低。
“哈,楚呆子要拿硝石制冰!硝石泡水里就会结冰的!”雪瑶、赵筠兴奋的拍着小手,欢呼起来。硝石制冰在南宋早已流行,人们用此法制作甜食“冰酪”,后来经马可波罗游记的介绍才传入欧洲,法国卡特琳王后的厨子在此法基础上加牛奶、香草成为冰淇淋,后世的哈根达斯,祖宗在咱们中国呢!
和敏儿姐弟不同,赵筠、雪瑶二女是王府、相府富贵丛中长大的,如何不知道硝石制冰的法门?能在炎热的夏季吃上冷饮,人生一大乐事啊!
楚风立刻命人用铁皮做了个土冰箱。三层铁皮卷成圆桶,层与层之间留下空间夹层,靠外面的夹层填充棉花隔绝温度,内里一层装制冷剂。把粉碎的硝石放入内夹层,再掺冷水进去就是制冷剂,没一会儿,冰箱上冒出丝丝冷冻的雾气,外壁几处地方,还结起了星星点点的小水珠。
好了,一次成功!三位美女争先恐后把做好的酸梅汤放进内胆,再盖上了冰箱盖子。别的人还好,虎子一会就去揭开盖子看看有没有冻上,惹得敏儿一把揪住他耳朵,“你就不能老实点?总去揭盖子,冷气都跑光了!”
终于,酸梅汤上结起了一层冰凌,大家把它拿出来,分到一个个小碗里,吸溜吸溜的小口啜饮,只虎子呼噜一口喝干,赶紧的又去舀第二碗,瞧他那猴急样儿!
楚风一边喝着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一边和赵筠说:“对了,通知他们多做几个冰箱,给王大海张广甫陈宜中这些老头子送去,今后还可以多做点,大规模使用么。”硝化钾溶于水,不制冷后将制冷剂放出,到在盆里放太阳底下晒干水就又是硝石,能循环利用,虽没有电冰箱那么方便,也聊胜于无嘛!
只是,今年的天气怎么这样反常?楚风看了看天上红彤彤的日头,心里面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急剧变化的天气印证了楚风的怀疑,先是满天乌云,浓稠得似乎有人把胶水混着墨汁涂到了天穹,然后,空气中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低压让人们的耳朵有被塞住的感觉,部分人耳朵里听到了嗡嗡声,就像把海螺扣在耳朵上听到的那种声音。
很快,台风到达了琉球。
海面上掀起了高达十余米的巨浪,下锚系舶的船只在巨浪下就像玩具一样被抛入浪尖,又狠狠的跌入波谷;盐场的盐田一下子被淹没在滔天洪水之中,结晶池灌进了满池子海水,已经结出的白花花的海盐,就在工人们眼皮子底下化为乌有;稻田里的庄稼被吹得倒伏散乱,招风的大树,更是被狂风用力的刮过树冠,甚至被连根拔起,深埋土中的根系裸露在空气中,数百年生长的树木一瞬间就被毁灭;暴雨无法用瓢泼或者倾盆来形容,人们只能认为是银河漏了底,满银河水倒了下来……琉球年年有台风,损失从未有今日之惨重!
在台风到达的同时,信使就顶着狂风暴雨、冒着生命危险,把汉王的救灾命令发到了政府各部门,迅速的行动起来,进入援救灾难的战时体制。
风雨之势稍微减轻,一队队子弟兵就从军营中跑步而出,他们手上拿的不再是武器,而是救灾用的绳索、铁锨和粮食被服。一组组的警察从警部散到各处,救灾的同时,严防某些黑了心肠的人发国难财。财税部则开了国库,把各种救灾物资一级级分拨下发,尽快送到每一个需要救助的灾民手中。文教部宣布停课的同时,到学校慰问滞留的住校生……
按照近代民族国家体制建设的政权体系,在灾难面前表现出了极强的动员能力和极快的反应速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79章 生命至上
于老根一家人坐在屋顶上,男男女女被雨水浇得身上精湿,任凭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自己头顶,也不敢躲避。这房子四面已是一片汪洋,屋顶就是孤岛了,这屋顶是两面倾斜的,人不容易坐稳,乱动一下,栽到洪水里可不是玩的。
幸好琉球建房不用瓦片,而是砖块水泥,屋顶夹了钢筋的,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住。但是,底下承重的墙泡在水里,究竟能保得多久?于老根心里也没底。他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底下,水面离房顶不到二尺,虽然没有继续上涨了,可这房子一直泡着,叫人心惊胆战呐!
“阿嚏、阿嚏!”大儿媳妇全身湿透了,坐在房顶中脊上,两条腿曲着,两只手抱在膝盖上,整个人冷得缩做一团,不停的打着喷嚏。二儿媳妇身体健壮些,这时候精神还旺健,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于小二:“我说早搬到高处去,你爹就舍不得几个钱修新房子,这下好了,大家泡在水里边。我可告诉你,我肚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于小二给老婆嘿嘿陪着笑脸,一直没开腔。
大儿媳妇是正月间过的门,肚子还没动静,二儿媳妇三月间圆的房,倒后来居上了,平时仗着这点异常劳绩,俨然一家人都围着她转。不过于老根知道迁房这事是自己犯拧,娶了两个儿媳妇,家里本来就住不下了,不建新房做什么呢?所以听了儿媳妇的话,闹了个心烦意乱,也不好说什么。
“他爹,你看这水,啥时候能退下去啊?”于老根的老婆四下看看,忧心忡忡的问当家人。
于老根憋着一肚子火,硬邦邦的道;“你问我,我问哪个?老天爷才晓得!”看看全家人躲在屋顶上,就差了小四一个,他满肚子火发到小四身上,红着眼睛骂:“当兵当兵,当他**个兵!田里头差人、修房子不差人?龟儿子不去当兵,老子爷仔五个,早就把新房子修起来了!”
二儿媳妇瞟了眼公爹,低声咕哝:“就是你有十个儿子都在家,不把旧房子泡垮你会修新的?哪个不晓得你把个一分的瓶钱都看得有磨盘大。”
泉州乡下的规矩,公爹是不兴和儿媳妇拌嘴的,于老根红着脸把头转过去,装作没听见。
大儿媳妇则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性格和顺,这个妹妹则倔强,两妯娌平日里也曾怄过气的,但今天,妹妹快言快语,说了她不敢说的心里话,也是叫人痛快呀。
“水又涨了。”还没娶亲的于小三突然冒这么一句,把全家人吓了一跳,于老根面色一白,随即大声喝骂道:“涨个屁!你眼睛瞎球了!”
“真的涨了,不信你看嘛,刚才是淹到屋檐下头第六块砖,这会儿淹到第五块了。”
于老根扒在房顶上,伸出脖子去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水势确实缓慢而不可阻挡的上涨了。二儿媳妇哭天抢地的嚎道:“啊呀呀,嫁到你们于家,什么福都没享到,就要喂鱼了……我的妈呀,可怜肚里头的娃儿……”
老婆子和大儿媳妇也慌了手脚,于家人原先是住在离海边三十多里地的山坡上,没一个人会游泳啊!三个女人抱在一块,呜呜咽咽的哭,男人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于老根只觉得心里面难受,恰如有个耗子在钻。
正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远处雨幕中现出一个小黑点,朝这边漂过来。于老根眼睛被雨水迷糊了,叫道:“看,那是不是个木头?等它漂过来,你们扒到上头漂起走。”
老婆子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惊问:“他爹,你不走吗?”
“一根木头搭不起这么多人,你们走就是了,我还会点水……”
二儿媳妇停下嚎哭,惊讶的瞪着公爹,因为丈夫告诉过她,公爹从小就是旱鸭子,小时候的外号就叫秤砣——入水即沉。
于老根没有独自留下,因为那不是木头,而是一条能装十多号人的小船。救灾人员从获救百姓口中得知这里低洼处还有一家人,四名汉军士兵便划着船,冲破了漫天的雨幕,给于老根一家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来,老乡,小心点。”士兵们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于家人登上小船,看着他们温暖的笑容,于老根就觉得,这些孩子真好,真好呵!
船划得并不快,几名士兵脸色甚至比他们援救的灾民还难看,有个士兵用力划船的时候,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中间,浸出了点点刺目的血红……
“愣着干什么?帮忙啊!”老根一声令下,儿子们也操起船桨帮着划船,一刻钟就到了向阳的土坡,脚踏实地,终于放下了心。一队士兵护送着他们来到汉国国立小学校,这里已经安置了三百多灾民,他们披上了财税部送来的毛毯、换上了从缝纫工坊征集的干净衣服,手上端的饭碗里冒出滚滚的热气,盛着香喷喷的大米饭、鲜鱼汤。
于家人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学校,在琉球是最坚固最可靠的建筑,大块条石做的地基,土层夯得密密实实,支撑柱和顶棚用的钢筋比哪儿都多……汉王曾经说过:即使汉王府塌掉,小学校也不能裂一个口子!
带着亲人们安顿下来,于老根准备向救命恩人说上几句感谢的心里话,却见那位带伤来救援他们的士兵,摇晃着软软倒下。
医护人员来了,从战友们的口中才知道,这位士兵被划破了胳膊,还带伤坚持救援百姓,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两日两夜不曾合眼!
老百姓们哄的一下炸开了,“好兵、好兵!咱汉国有这样的兵,天底下还有哪样灾哪样难过不去?”
有个年轻人伸出缺了两根手指头的右手:“可惜我残疾当不了兵。”他拥着肚子隆起的老婆:“不过我马上就有孩子了,是儿子送他当兵,是女儿将来就嫁给汉军!”
旁边的老婆婆就笑道:“我女儿就是嫁给当兵的,不求他有多少钱,只图他心眼好!汉王手底下的兵,个个是念了圣人书,守法懂理的人!”
于老根眼睛里包着一汪泪花花,拳头捏得紧紧的:小四啊小四,你就放心把这兵当下去吧,爹爹再不会拖你后腿了!
琉球河上游的大坝,曲海镜、徐财旺、冯火山等人站在高处,雨点淋到脸上,也不动手擦掉。
要毁掉亲手建设的成果,酸楚、惋惜、辛辣,他们心情五味陈杂。
上游来水越来越大,大坝尚可以保住,但必须开闸放水——下游钢铁厂船厂沿河建设的水力机械,怕是保不住了。
开闸吧!曲海镜心情复杂的挥挥手。
巨大的水流以猛虎下山之势奔腾着、咆哮着冲刷而下,掀起了三米多高的潮头,把阻挡它前进的一切摧毁、吞噬。看似庞大的水车在自然的伟力之前不堪一击,发出吱吱嘎嘎让人牙酸的声音,然后一部一部倾倒、散架,像一堆火柴棍儿,七零八落的随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天幸,天幸啊!台风之后第七天,楚风收到了各部对口统计的损失情况,他以手加额,庆幸这次突如其来的台风,没有给琉球带来更大的灾难。
目前琉球的城市乡村,都是建设在西部沿海的平原地区,地形东高西低,雨水顺畅入海,加之人口没在山地聚居,自然不会有洪涝灾害和泥石流。人员二死七伤,就这样的巨大灾难来说,已是非常少的了,损失主要是经济方面:盐场的卤水池、结晶池全灌饱了水,半个月的海盐泡了汤;农业上,地势低洼的农田里,水稻都遭了没顶之灾,更有不少农田被冲垮;水流过急过大,琉球河沿岸的水车大部分被冲毁,船厂、钢铁厂等工业生产陷入停顿。
四条班轮航线,往吕宋的正好在休息期,停在琉球港没有出航;占城的三天前出发,早已驶出了台风中心区;佐渡岛的那一班算日子刚过了对马海峡,连台风的边儿都沾不上;惟有琉北、琉南之间的剪式船遇到了台风,幸好这是沿岸航线,船长及时发现天气变化,把船停到了避风的峡湾里,躲过了这一劫。
灾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救灾物资发下去了,困难补助发下去了,撞坏的船只要修理,盐池要排水,稻田要补种,倒塌的房屋要重建,沿河的水车要新造,重建工作的同时,汉王府前搭起了高台子。
救灾中表现突出的英雄模范们得到了表彰。勇敢救人的士兵、建造水坝坚固无损的曲海镜、琉北琉南班轮保住船只的船长,都上台领奖。
楚风颁发奖金、勋章之后一一提问:“知道自己为什么得奖吗?”
“因为我不怕死,就出了老百姓!”
“好,危急时刻,军人就是要挡在老百姓前面!好小伙子!”
“因为我工作认真,设计建造了洪水冲不垮的大坝!”
“好,人人干好分内事,汉国就不愁兴盛!”
“因为我保住了剪式船!”
最后一个答案,楚风并不满意,他摇摇头:“不,不是船,而是人!船没了可以再造,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授予你勋章,是因为你保住了船上一百七十九条性命。我汉国公民的生命,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船长愣了,台下上万百姓愣了,一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声:“汉王深仁厚泽,汉王爱民如子啊!”“汉王千秋万岁——”
嗯,得民心者得天下,汉王恩泽得民心矣!李鹤轩微微点头,他知道,汉王在琉球的声望,已超过传国三百年的大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0章 风云变幻
大宋景炎三年、蒙元至元十五年、大汉历二年七月初九,广东雷州湾外硇洲岛,大宋海上行朝的船只帆影重重,船板愈加破败、船帆愈加朽坏,海鸥在天空中凄厉的鸣叫,每只船上都挂起了白幡,从将军到士卒,无不大放悲声。
御舟官舱厅中,左丞相、知枢密院事陆秀夫,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刘黼,参知政事、广西宣抚使曾渊子,礼部尚书、直学士院邓光荐,吏部尚书、给事中陈仲微,工部侍郎马南宝等等一班文官站在左首;右丞相、枢密使张世杰,殿前司指挥使苏刘义,左军都统陈宝,右军都统凌震等等一班文官站在右首;国舅杨亮节、国丈俞如珪和几个天潢贵胄则站在玉阶之下,总共百十号人把官厅挤得满满当当。
文官武将们有的目眦欲裂,有的暗暗垂泪,正中椅子上杨太后已哭成了泪人儿,殿上愁云惨雾,真真王朝末世、惨不堪言。
半年前谢女侠一战,暴风雨中小官家就惊吓成病,不得上岸休息,一连几个月海上漂泊,船只颠簸风浪侵袭,一个长在深宫、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两天前又是狂风暴雨,御舟颠簸摇晃,小官家本已病到了九分,这一番折腾下来,今天就龙御宾天了!
杨太后这一番哭,只哭得肝肠寸断,好几个宫女服侍,足足半个时辰才止住悲声,抽抽噎噎的问道:“诸位先生,我大宋朝享国三百余年,传一十七帝至今,从来没有这般窘迫。奴家女流之辈,到此方寸已乱,下一步该怎么办,还请诸位先生拿个主意啊!”
众官面有难色,大宋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正叫做油尽灯枯了,本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李庭芝战死扬州,陈文龙西湖殉节,陈宜中远遁占城,张镇孙广州自尽,时局到了如此地步,连小官家也一命呜呼,究竟是不是天道已移天命已改,大宋朝真的气数已尽了?
“投降元朝,尚不失归命侯之位”这句话在不少人的喉咙口打转,不过都是世受国恩的人,就算憋得面红耳赤,怎么也不肯说出来。
此时不可迟疑了!陆秀夫站出来,神色凛然的道:“度宗皇帝一子,卫王赵昺尚在,何不立他为帝?昔少康以一旅而兴夏,肃宗以匹马而昌唐,今百官有司朝廷尚在,士卒数万、百姓十余万,天若未欲绝宋,今日便是中兴之始!”
陆秀夫说得慷慨激昂,把众官心头那一点血气激起,纷纷的说:“好,便请立卫王为帝!吾等敢不戮力效命,启一代之中兴!”
人心可用,事不宜迟,陆秀夫便请杨太后将卫王抱出,此时卫王赵昺才六周岁,点点大的一个小孩子,牵着杨太后衣角,懵懵懂懂的走上了皇位。
行朝诸事草草,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虚礼了,陆秀夫领班,刘黼赞礼,文武百官三叩九拜就算是登基仪式,只陆秀夫每次叩拜,眼睛里都是热泪滚滚而下,把丞相的绯红朝服染得泪痕斑驳。
新帝登基的诏书发出,果然有提振人心的作用,官厅中人就听得外面兵船上传来一阵阵的欢呼。有了皇帝,士气沮丧的士兵们就恢复了几成希望,毕竟大宋绵延三百年,早已深入人心啊!
皇上登基之后,朝议的内容马上转向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刘黼向来对陈宜中惟命是从,他一心希望行朝去占城,重新起用陈宜中,故而当先奏道:“当今虏势方张,蒙元铁骑纵横无敌,实不宜与他陆上争锋。前日陈丞相往占城借兵、借地未回,不若行朝直驶占城,在那儿立足,从广西、云南徐图进取,待克复成都,再联系东川合州重庆泸州一路,听说钓鱼城颇能坚守,到时候全据云贵川,再出夔门、顺江而下,取襄樊、剑指江南,亦可恢复祖宗基业。”
“不行,闽广、中原百姓南望王师,若行朝逃奔占城,则人心溃散,兴复无望也!”陆秀夫一甩袖子,斩钉截铁的反驳。
曾渊子也是陈宜中知交好友,前些日子刚从雷州起兵,兵败后逃到行朝,拜为参知政事、广西宣抚使。他到行朝时陈宜中已经去了占城,两人并未会面,此时听刘黼的建议,立时明白了里面包含要朝廷重新启用陈宜中的意思,也跟着刘黼道:“臣以为,广东沿海距蒙元太近,为皇上千秋计,宜移驾占城。至于陆丞相说的嘛,以一员大将率水师在海上游弋骚扰,则蒙元必无暇南顾,沿海战事不绝,中原、闽广百姓希望不断,人心依然归宋。”
张世杰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一员大将,说得不是苏刘义就是自己,不管留哪个,两边兵权分散,陆秀夫一定把不足权柄,去了占城还不被陈宜中重掌朝纲?此事断断不可行!
还没等开口反对,马南宝就附和曾渊子:“曾相公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何德附议。”
“臣许敬臣附议。”
“臣王政勤附议。”
……
朝中文官一大半是陈宜中的门生故旧,若是张陆二人能搞好倒也罢了,夺了陈相爷权柄,行朝的日子却还是一日不如一日,此时哪怕陈宜中真正昏蛋一个,他们也觉得姓陈的比张陆二位强得多,前面有刘黼曾渊子马南宝带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怕什么?一个个的跳了出来,嚷着要去占城。
眼见形势不对,张世杰喝道:“才出广东洋面,就吓死了一位官家,从这里到占城数千里,风浪颠簸,再遇到风雨怎么得了?小官家若有差池,我等万死不能辞其咎!”
老丈人着急,女婿赶紧帮腔,苏刘义道:“士卒疲敝,万万经不起远洋漂泊。且这些士卒皆是闽广沿海之人,若要他们随行朝远赴海外,难免滋生抱怨,一旦有变,恐有不忍言之祸啊!”
苏刘义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大宋今日的威权还剩下几分?官员们心头有数,若是坚持抵抗鞑虏,有忠义二字的激励,士卒还能死战,若是远遁占城,便没有天子守土的大义,到那时,到底如何就难说了。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
张世杰胸有成竹的指着地图:“广东新会以南八十里有天险,名为崖山。崖门对峙,内有海湾背山面海可以泊船,不妨船泊崖山海上,于陆地建宫室与官家居住,无海上风波之险,可保万全。”
广东梅州,文天祥拿着行朝的批复,一颗心沉了下去。李恒、阿里海牙、塔出、唆都,这几路大军的压力越来越大,若不是自己背靠着闽西陈淑桢,有她分担蒙元的军事压力,梅州早就不保了。
就是这么艰难的局面,为了取得行朝的信任,文天祥一不接受琉球的援助,二不让妻女从琉球回归,忍受着令常人早已崩溃的压力,在梅州苦苦支撑。
但是,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劳。
端宗忧疾而崩,卫王新立为帝,登基之后昭告天下,文书自然也发到了了梅州。文天祥以右丞相、少保、信国公、同都督诸路军马的身份上奏,要求行朝到潮汕洋面,和梅州兵会师,则必能力量大振,则进可攻广南腹地、赣南州县,退可和陈淑桢连成一片,攻守皆宜。
可惜,这样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再一次被行朝批驳下来,什么“广州坚城可守”,什么“行军海上神机莫测,敌不能料我”,呵呵,广州坚城怎么被唆都塔出打破,张镇孙自尽殉了国?若不是两月前塔出兵东进来打梅州,都统凌震、转运判官王道夫能重新收复广州?兵行海上就神机莫测,如何会被刘深追上,如何会有井澳、谢女侠的大败?
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文某,生怕我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啊!君实啊君实,世杰啊世杰,你们想想,文某是那样人么?即便文某是曹操,当今的局势,就算挟了天子,又令得动哪个诸侯?谁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降了鞑虏呢!
崖山,那地方是水军能去的吗?张世杰真真不通海战!听广东本地人说,崖山两崖之间为海门,涨潮时潮水从海门涌入,敌舰若顺流冲击必然势不可挡;若是战局不利,敌人又能趁退潮,顺着海水退出海门。这样一来,攻守主客之势易位,敌人要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实在无险可守啊!
如此简单的道理,文某都能看明白,张世杰何以自履险地?文天祥一边挠头,一边提笔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劝张世杰移驻他处。
正写信间,文天祥突然想起了一月前寄到琉球的信函。妻子女儿不得团聚,两个儿子又死于敌人军中,真真是痛入骨髓,这些天背着人,文天祥不知悄悄哭了多少次。
大宋的忠臣,也是妻子的丈夫、女儿的父亲啊!他也有亲情,只不过,他的感情更加深沉。文天祥望着东北面琉球岛的方向,轻声问道:我的亲人们,你们还好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1章 崖山,还有半年!
大宋行朝江河日下,琉球岛上的灾后重建却是如火如荼,工人们修整倒坍、倾斜和裂缝的房屋建筑,街面上清洁工铲掉了低洼处洪水淤积的泥沙,临街的商铺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旧观,小学校里也重新传出了琅琅的读书声。
政府各部和汉军的行动,比一切说教都更有说服力,经过台风的波折,人们渐渐意识到,汉国确如汉王常常提到的,并非汉王一人之私产,而是属于全体公民的祖国。孟老夫子说的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汉国大概已经实现了吧?
街面上行人昂首挺胸腰把子挺得直直的,往日要征税员把税单递到手上才去交税的商户们,自觉自愿的到财税部税务局交清税款,汉军军官士兵的训练也提着一股劲儿,他们知道,自己在前线浴血拼杀的时候,汉王会照顾好后方的家人。
谁说中国人低贱,只能做奴才不能做主人?什么是新朝气象,这就是新朝气象!
侯德富从兵部下班出来,没有回家,而是乘着马车往城北祝家去了。奉旨泡妞,他连妞的面还没见着呢!文家人就住在祝氏的别院里,那天侯大部长拿着文天祥的亲笔信,文家就开一偏门,出来个又老又聋的苍头,呜呜啊啊半天说不明白,把信拿走,转身进院就关了门,叫他吃了个闭门羹。
嘿,这文家脾气还挺大!越是这般,侯德富越是来了劲,本来没打算干点什么的,这下子倒卯上了,你不是不见我吗,我每天下班来递个帖子,就写通家世侄侯德富拜见文老夫人,还非见上一面不可了。
今天有点不同寻常,赶门上一瞅,贴着张求贤的告示:小姐身患重病,送医院治疗金石无效,愿求琉球名医调治,如有效用,以纹银百两相赠。
侯德富嘿嘿一笑,上前就揭了榜文。
看门老头一见是他,立马大声叫起来:“你这光棍无赖,敢揭我家的榜文,拿来!”
“呵,原来你不聋不哑嘛!”侯德富躲开老头,将榜文揣进怀里,“快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她的病,只有我能治!”
老苍头将信将疑的回去报了主人,花厅上欧阳氏、黄氏、颜氏就犯了难。老爷要做大宋的忠臣,也不该写信说咱们不是他家眷呐!断送了两个儿子,难道还要送掉女儿?可二小姐的病,吃了陈宜中陈大国手开的药,尚且治不好,这位姓侯的就那么有把握?
难怪文家人对琉球疑心重,被李恒捉住后,说是要劝文天祥投降,女眷家属自然好好保护起来,唯恐伤了一根汗毛,人人都说将来文天祥投了大元,照旧要做丞相的,此时得罪他妻女,不是往自己脖子上套吊颈索么?因此上鞑子不但没人来啰唣,反而好吃好喝供应,待之如上宾。
只文家人自己心里清楚,老爷是绝对不会投降的,将来自己这班人怎么个结局,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接到蒙元朝廷命令,从赣南赶赴大都,一路上风餐露宿,又从大都跟了姓祝的一条海船到了琉球。这地方远处海外人地生疏,文家自然处处不敢大意,处处小心谨慎。
侯德富,琉球兵部长,放大宋朝就是兵部尚书啊!他一天到晚往这边跑,安的是个什么心思?
要不见,怕他着恼硬做;要见面,又不知他会出个什么妖蛾子,这里又没个当家作主的男人。左右为难,欧阳氏只好派个心腹老苍头,姓侯的上门就和他装聋作哑,可今天这办法不行了,小姐病入膏肓饮食不进,陈宜中开的汤药都不奏效,眼看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就要香消玉殒,姓侯的说能治,岂不是一根救命稻草?
“请,请他进来!”欧阳氏眉头紧缩,“人人都说汉王宅心仁厚,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般。”
侯德富的态度不能说不恭谨,见面就弯腰九十度——这在琉球,就是最重的礼信,两只膝盖碰地上,那是炎黄二帝、战死烈士和各家先人祖宗才能受的礼,总之,对活人行礼最重到鞠躬为止。行礼的时候,他还大声自报家门:“通家世侄侯德富拜见文老夫人,拜见两位婶娘!”
欧阳氏诧异的道:“恕老妇人忘性大,文相公当年不曾有位姓侯的同僚啊?”
侯德富笑笑:“文姓系出周文王支庶许文叔,侯姓出自武王幼子、桐叶封弟的唐叔虞,文姓为叔,侯姓为侄,两姓岂止通家世好,两千年前本是一家。”
欧阳氏哑然失笑,这个年轻人真是会拉扯,亲戚攀到了两千年前。心头的警惕就放松了许多,温言问道:“侯先生有疗疾之术?不知师从何人,擅长金石、跌打接骨还是汤药?”
“愚侄不用汤药不用金石,一言便可肉白骨、活死人。”侯德富自信满满,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欧阳氏不信,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女儿病入膏肓,顾不得许多了,便请他入内诊治。
“不,我不要什么医生!”躺在罗幛中的文柳娘听说又请了医生,把锦被蒙到头上,“谁来看都没用,我的病只有自己清楚。”
谁知侯德富可没那么好打发,就在文家人众目睽睽下,就那么走到小姐床前,也不望闻问切,一把掀开帏帐,嗯,文天祥仪容修伟,柳娘的模样有六分像父亲,漂亮中带着股书卷气,十六七岁,正是女孩子最光彩夺目的日子,我喜欢!
众人惊得愣住了,侯德富的行为更加大胆出位,他竟然俯下身去,几乎贴着小姐的耳朵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身就朝外走,一直出了府门登上马车,才哈哈一声笑。
这、这成个什么体统!欧阳氏气得面红耳赤,一双手直哆嗦,却见女儿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叫道:“拿饭来,我要吃饭、吃橘子蜜饯、蜂糖糕,娘啊,女儿五天没吃饭,可饿坏了!”
欧阳氏赶紧把她往床上按:“我的儿啊,快躺下,你病成这样……”
“娘啊,我没病!女儿真没病!”柳娘挣扎着爬起来,“我把饭和陈相爷开的药倒了,这都是没吃饭闹的。”
“傻孩子!”欧阳氏轻轻在女儿头顶一拍,顿时放了心,一叠声的催厨房摆饭。黄氏、颜氏则莫名其妙的互相看了看,小姐绝食的原因,大约老爷那封书脱不了干系;不过那侯德富说了什么话,让小姐又回心转意呢?
端宗驾崩的消息传到了琉球,官方并没有举哀,“琉球楚风,永不朝宋”,既非属国,便没必要假惺惺的故做姿态。楚风在早晨的例会上说了:“宋朝干那么些恶心事,我不和他计较就算宽宏大量了,诸葛**死周瑜再去假惺惺的哭灵,这样的事我做不来!十岁一小孩,他杀过鞑子吗他干过什么好事吗?祭他我还不如祭咱们汉国的英烈祠呢!汉国人做事别耍那些小聪明,我就求个丁是丁卯是卯,将来真要问鼎中原,咱们也是从蒙元鞑子手里抢的天下,和大宋朝狗屁关系都没有!”
汉王都这么说了,谁再提举哀的事,岂不是和自己和汉王过不去?这事就到此为止。但汉国并不禁止民间为端宗举哀,比如汉王府花园里,就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灵台。
三牲、水果、面点,左右儿臂粗的高香冒着袅袅青烟,蜡烛的火苗轻快的跃动。灵牌上黑底金漆大书着“大宋端宗皇帝赵昰之位”,赵筠站在灵台前面,手中三注细香,鞠躬三次,将香插进了香炉。
楚风的选择她完全能够理解,汉,就是要竖立与宋并列的政权形象,否则将来若宋亡于蒙元,汉国以海外藩国的身份如何自处?若宋真的中兴,能和蒙元相持下去,汉国又当如何?
但是,她毕竟是小官家的姑姑,亲侄儿十岁便归天,想想实在心头惨然,在此处搭起灵堂,好歹聊表哀思吧。
“别伤心了,该来的,终究要来,该走得,留也留不住。”
赵筠肩头上搭上了一只手,她能感觉到手心传递的温度。楚风轻轻拢了拢她的头发,看着灵位长叹一声:“可怜生在帝王家……”
是的,他若不是身为帝王后裔,会在八九岁的年纪就到海上颠沛流离?若自己不到琉球,结果会好到哪儿去?徽宗朝那些帝姬宗女的下场,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赵筠抓着楚风的手,把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夫君,大宋是对不起咱们,可行朝的十余万兵丁百姓……”
“放心,十多万条性命,我决不会坐视不管!”
坐视大宋行朝灭亡,再以为宋复仇之名起兵反元,干干净净的收拾河山,没有一点牵连,更不会背上篡逆的骂名;救行朝,那十余万人力属不属于你还是个问题,面对曾经的宋朝皇帝大臣们,是听命,是夺权,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都是大麻烦啊!
不过,为了一己之私,放任十余万人浮尸海上,那和暴虐的蒙元还有什么区别?!楚风的目光投向西南方的崖山,半年,我还有半年时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2章 仁慈的掠夺
日本越后国熊相村的晒场上,农夫们辛苦的劳作着,拿新收的稻子扬场。他们可没有宋朝汉人用的那种风车,扬场全靠人力把稻子迎风抛洒,风力将秕糠草籽吹远,较重的小石子掉在最近的地方,不远不近的就是稻粒。就凭这么原始简陋的办法,农民全年辛苦的收成渐渐积成一堆一堆的小丘。
浅井三郎和大儿子村口一夫悠闲的负手而立,看着同村的乡亲们汗水摔八瓣,心里不知有多舒坦。自从二儿子黑田次郎替汉人做事,浅井家在村里的地位就越来越高,别说村长老爷,就是御家人地头、守护这样的大人物,见了面都是恭恭敬敬的,地头老爷甚至把自家的税赋全免去——上交的税赋是不会少的,减去的部分,自然是转嫁在了同村其他人的头上。
浅井老爷,对,现在该叫浅井老爷了,因为他有个得到汉人赏识的儿子,连全日本顶顶尊贵的源氏传人、足利家家主、越后郡代足利家时老爷都赐过酒的好儿子。靠儿子陆续寄回家的钱,浅井买了十多亩地,干脆当起了小地主,自家也不下田了,坐在树荫底下,看佃户们劳作。
“三浦老爷来了,三浦老爷来了!”晒场上的人微微骚动,浅井抬起头,看见大路上走过来一行人,地头三浦老爷打头,七八个敞胸露怀的武士跟着。
老村长赶紧的迎了上去,三浦的眼睛望着天,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熊相村的税赋,应该交了吧?”
村长点头哈腰的道:“是的,劳烦您亲自走一趟,熊相村多亏大人您的关照。”
“嗯,好的,今年的税赋该七百八十石,都有了吗?”
“都有了都有了,啊……”老村长这才反应过来,惊问道:“本村田亩是一千八百石,三税一该六百石,家时大人发了异国警固番役,加收半成九十石,也就六百九十,老爷、老爷您是不是算错了?”
三浦的眼睛仍然望着天,没好气的说:“没算错,当今天下不太平,抵御鞑虏武士们光吃饱饭不行,还得买盔甲刀枪,这不都得用钱吗?家时老爷下令再将税收提高半成,所以现在该交的税,不是六百九,而是七百八!”
老村长矮小的身体就慢慢软倒,他竭力抓住路旁的树干,才没有瘫倒在地,整个人就哆嗦起来:“三浦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们熊相村的收成一千八,地租是六百石,交给您六百九,咱们就只剩下五百一,两百多号人,只好上山寻野物、下河打渔顶到来年。可要是交七百八,咱就只剩四百二,就算啃草根树皮也熬不过来啊!”
三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贱民,总说熬不下去快饿死了,可年年都活蹦乱跳的,没见真饿死了。一个个家里藏着粮食呢!哼哼,他们知道武士的荣誉吗?不知廉耻的家伙!“足利家时老爷下的命令,粮食是一定要征集的,征夷大将军已下达了异国征伐令,胆敢违命者,死!”
满头白发的老村长跪下了,牵着地头老爷的衣角哭道:“不能啊,三浦老爷行行好,咱们熊相村实在拿不出来啊!”
农夫们见此情景,纷纷拿着农具就围了上去,粮食,可是他们的命根呐!
“什么?你们想造反吗?征夷大将军的恶党镇压令,谋反之人,格杀勿论!”三浦咆哮着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太刀,随行武士纷纷长刀出鞘,七八道寒光耀得农人们眼花,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大家不要冲动,三浦老爷,您也别生气,他们都不是恶党。”关键时刻,浅井还是不愿意乡亲们白白送死,上前劝道:“乡亲们,千万别闹出乱子,家时老爷是源氏传人,咱们农夫是打不过武士的;三浦老爷,您还是把刀收起来吧,杀掉农夫,来年就更没人交税了。”
浅井老爷的面子,谁都得买。三浦悻悻的把刀插回鞘中,恶狠狠的说:“若不是浅井老爷求情,今天就把你们全办成恶党!走,收该收的粮税!”
真要打,村里百把农夫,别说越后这么多守护地头和家时老爷直属的武士,就是三浦手下的七八个武士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可是常年训练,身上带刀的武士!
农夫们流着泪水,把辛辛苦苦种出的救命粮装进竹筐,然后在武士的监督下挑到地头老爷的仓库,想到来年不知该有多么艰难,每个人的心里面都冰凉凉的一片。
各村的粮食从晒场汇聚到地头的粮仓,再运到春日山城交给足利家时老爷,不过家时也只是过手,粮食左手收进来,右手就交给汉人换了兵器盔甲。
下野国足利庄,当年源义家之孙、源义国之子源义康居住于此,源义康改名足利义康,遂为足利氏之祖。
“我不能造出比汉刀很好的宝剑,违背祖先遗愿,如今,只有以鲜血洗清名誉了。”名刀匠清江兼时恒次喃喃低语,跪在草席上,将自己的和服解开,露出肚皮。
自从汉人的刀卖到日本,足利家就再也没从自己这里定制刀剑。作为足利家世代刀匠,清江兼时恒次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然而,他没能造出胜过汉人的武器。
“山本君,拜托了!”清江把肋差短刃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身后的介错人手上长刀一挥,人头跟着落下。
一代名刀匠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曾几何时,日本的宝剑还出口到大宋,以锋利著称。短短数年间,汉人的刀剑,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强?
随着汉人武器的涌入,幕府和各地御家人争购武器,农民微薄的收入又被压榨了一番,不知有多少人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而“汉大刀”几乎无法超越的性能,让各地制刀匠师彻底绝望,要么自杀,要么放弃了原来的职业,转为农夫、商贩,日本原本发达的武器制造业受到了致命打击。
不仅是日本。
占城港西面偏北三十里处,一处巨大的煤矿,无数占人在官吏皮鞭、木棍和大刀的威胁下,在黑暗幽深的矿井里挣扎,矿坑里点着几盏油灯,因为空气稀薄而燃不尽兴,豆大的火苗忽忽闪闪,照亮的范围不到三尺,远看若隐若显的火光,就像地狱中的鬼火,皮肤黝黑的占人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艰难的挣命,煤粉混着油汗涂了一头一脸,让他们的皮肤变得更黑,因为用力而咬紧的牙齿、因为光线昏暗而睁大的眼睛,显得越发的白,白森森的可怕,犹如黄泉枉死城的饿鬼,永远在痛苦中呻吟,永远不得超生人世。
上行甬道,工人们背着沉重的煤篓子慢慢的向上挪动,成百斤的煤篓子,压在占人瘦弱、矮小的身体上,就像一座大山。
“啊~”有人呻吟着倒下了,煤篓子从他的背上滚落,乌黑的煤炭滚了一地。愁苦、绝望、干渴,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可怕,仿佛把喉咙里最后一口气也呼了出来,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颤栗。
一声闷响,木棍敲到他的大腿上,瘦骨嶙峋的大腿根本没多少***子敲上去邦的一声响,倒下的人痛入骨髓,身子像过电般剧烈的抖动。
“哈,我说是装病、装死!顽皮赖骨,毗湿奴降罚的贱民,不敲打是不会好的!”负责管理的占城官吏拿着木棍,得意洋洋的说:“贱民,快点起来干活!耽误了大王和汉人的事情,你别想逃得过!”
工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经接不上气:“大、大梵天在上,我实在干不动了。求求您,让我、让我休息一会吧!”
“放你的屁!”监工暴跳如雷,这个煤矿是汉人老爷做的矿长,任务分解到各班、各组,占王忙果有令,一人不能完成任务斩一人,哪个班、组完不成斩班长、组长,完成任务则有赏,这人装病装死,岂不是和本监工的脑袋、饭碗为难?
棍子雨点般落下,工人抱着脑袋四下翻滚,监工才不怕打死他呢,军队在农村抓壮丁,矿上打死一个便有新的、身强力壮的工人补充进来,打死痨病鬼、换来棒小伙,本组的任务岂不是更容易完成了?
监工毫不留情,可怜的工人渐渐没了声息,不再翻滚躲闪了。
“大神在上,发发慈悲吧!”“虽说占人的命不值钱,也不要活活打死他啊!”四周围着的工人愤愤不平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
“贱民就是该死!早死早超生!”监工拿木棍指着工人们:“贱民辛苦一世,下辈子才能得解脱,这是湿婆大神的旨意,谁敢不从?煤炭是汉人老爷要的东西,忙果大王尚且要让他们三分,你们能打得过汉人的天雷?再闹,送你们去挖老鼠洞!”
听得老鼠洞三个字,工人们吓得心胆俱裂,再不敢闹了,乖乖的背自己的煤篓子。那老鼠洞乃是石头里夹的煤层,往往只有三五尺厚,为免坍塌,坑洞也只打了三五尺高,人在里面只能躺着挖煤,辛苦更胜过一般坑道的十倍!平时,那儿都是上次伤害了汉人的罪犯家属,挖不到几天就有人断气,真真苦不堪言,老鼠洞,就是铁打的人都熬不住呢。
日本、占城、三佛齐、新柯沙里、真腊、安南,和琉球贸易的国家,纷纷加重了对老百姓的盘剥,敲骨吸髓疯狂搜刮,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购买兵器实现王朝大业,牺牲点老百姓算得什么?后世人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要编些什么五百年的曲子来歌颂哩。
好,很好,看着最近的外贸统计,楚风很满意的点点头,嗯,我汉国对外贸易、殖民,向来是很仁慈的。
当然是和大英帝国剥印第安人的头皮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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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章 报纸
佐渡岛的发展报告,和首批开采的两千两黄金、五万两白银一齐用船送到了琉球。专业的矿工、有针对性的勘探,很快发现了埋在地层中的宝藏——金银伴生矿,以银为主。现在开采初期,达到预定开采目标一半的生产量,有熟练工人,有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和炸药的帮助,估计最多一年就能实现预定产量:年产黄金四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稳定开采五十年的目标。
岛上建设工人宿舍、兵营、食堂、粮仓、码头等生产生活设施,农民们正在开垦田地,当然也部分利用了以前倭人流放者开出的熟地,主要种植蔬菜水果、饲养家禽家畜。粮食最初是随开拓船队运去的,现在和足利家时交易,得到了大批粮食,维持岛上不到两千人的生活,已是绰绰有余,刘喜请示:是否将多余粮食运回琉球?此地鱼类资源丰富,惟倭人渔船极其破旧不堪,效率低下之极,请增派拖网鱼船一条,以补充岛上肉类供应。
楚风批示:粮食不需运回,佐渡岛就地建设大型粮仓储存,以备将来攻略日本、高丽之用。增派拖网鱼船、捕鲸船各一,多余的鱼肉用盐腌制、风干,储存起来。
军备方面,两营新编陆军作为机动力量,又在佐渡岛三处沿海制高点各修筑炮台一座,两条护卫舰轮流保持战备状态,即使突然有变,以倭人搭接法建造之小舢板,绝无可能突破炮船、炮台加岸防陆军的严密火网。
汉国为加强控制,照旧实行班轮制度,现在琉北—琉球—琉南,琉球—占城,琉球—三佛齐,琉球—佐渡岛均已开通,万里大洋变做了汉人的通衢大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往日里陆地上百里外便是天涯海角,现在千里之遥转瞬即至,票价也很便宜,汉国对外殖民的地方,再也不是一个名字、符号,而像到隔壁村看望亲朋一样的方便,无形中的凝聚力就自然的提高了。佐渡岛距离琉球一千七百余海里,剪式船须航行一周左右,拨一船为固定班轮,第一星期从琉球发船,第二星期在佐渡岛休息,第三星期回程,第四星期在琉球休息,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刘喜在报告中写道,佐渡岛金矿工人实行每旬休息两日,轮流排班的制度,许工人每旬休息,也可全年不休息,而集中到一起,就有七十三天假期,可以随班轮回琉球休假、探亲。最初工人们都是单身前来,随着生活设施建设完善,班轮制度实行,最近两个月越来越多的人把老婆、父母从琉球接到佐渡岛,惟有留在琉球的小孩子上学无人照顾,请求汉王允许佐渡岛工人子弟在汉国小学校寄宿读书。
楚风批示:转文教部,照办。
大汉二年八月,汉国已拥有运输捕鲸拖网各类剪式船二十四条,护卫舰八艘,驱逐舰两艘。上次台风事件后,经曲海镜提出,除琉北琉南航向沿岸航行相对安全以外,占城、三佛齐、佐渡岛、吕宋四条航线远涉重洋,单船航行过于危险,应改为双船编队航行——曲先生还从纯数学的角度计算了概率:设若单船出触礁、倾覆等事故的概率为十分之一,则两条船同时出事故的概率为百分之一,互相救助,则安全系数大大提高。楚风自然照准,反正剪式船速度快而载重差点,两船同行多装点货,安全第一嘛。
由班轮制度的启发,楚风又决定新设一个邮政局,由工商部管理,总局设在琉球,占城、三佛齐、琉北、琉南、佐渡岛、吕宋设分局,接受传递官商军民的往来信件、邮包,民商函件付费传递,军事和政府文件另外加盖公章,免邮资并且特别保密。
朝会上,陈宜中还对此提出了建议:“宋朝原有邸报,不过只是发给朝野官员,急递铺也是传递公文函件,汉王此策惠及百姓,从此游子思亲,千里之外一封书就寄到手上,再不需要辗转托人递送,实在是好!不过百姓多不会写字认字,不妨在邮局设写书人,由他们代写、代读信件,方便百姓。”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的朝会陈宜中大出风头,他是做过大宋丞相的人,眼光见识自然高出匠户出身的各部长们一截儿,又懂医卜星相杂学,还常年和海外番商打交道,对占城、三佛齐、日本比张广甫还要熟悉,朝会上不管提到什么问题他都能发出点真知灼见,使得原来的部长们个个都有了点危机感。
这不,侯德富搜肠刮肚的想了想,觉得陈宜中的话驳无可驳,便道:“写书人的办法是好,不过汉王不是常说市场化、不与民争利吗?咱们干脆把这个岗位包出去,让代书老夫子自己养活自己。”
楚风微微点点头,没说话。侯德富有点着相了,这种枝节问题不该在朝会上讨论的,否则汉国这许多事情,就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开会也说不完。大约,陈宜中的加入,让自己手下的第一谋士有点坐不住了吧?
“汉王,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赵筠转着手上的钢笔,这是她从楚风身上学到的习惯,“刚才陈部长提到邸报,我就想起当年常在父王书房里看报,天下大势、朝政时事都能了解得到,实在很好。我大汉如今有飞地在海外,消息往来不便,一有风吹草动,或者民间谣言,便易致民心浮动,咱们何不办张邸报,每旬印刷了将时政大事说与国民知晓,用邮政运发四方,让天下人都晓得咱们的法律、政策、朝政和制度?便有妖言惑众之辈,邸报一出,谣言自然冰消瓦解。”
好,此法大妙!楚风笑道:“筠妹……”却见赵筠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讪讪的摸着头道:“哦、赵部长的建议很好啊!报纸宣传政策法律,介绍汉国各方面的成就,还可以加一些普及文学、科学知识的文章,就在文教部下面设一个出版局,把报纸办起来。曲海镜,你们搞不搞得来?”
对任何印刷品,曲海镜的热情从来都是高涨,马上点头应道:“报纸内容朝政大事为一部分,文教部组织教师写一部分诗词歌赋、物理化学,再向各部、汉军组点稿子,就行了。印刷厂也是现成的,应该没什么困难。”
仅仅五天后,汉国第一份报纸,也是世界上第一份面向全社会的报纸新鲜出炉。《大汉国家报》以全面丰富的政治、社会、经济、文化新闻很快在全国打开了局面,四开八版、每旬两期,每期五毛的价格也十分便宜,每月定价不过三块钱,也就最低一级列兵月薪的百分之一。
汉王府对面,望海楼的底层大堂,有名的说书先生郭铁嘴,一手展开报纸、一手拿着惊堂木,摇头晃脑的念道:“呔,各位客官听真,却说汉王殿下前日朝会下令,今后往佐渡岛工作之人,其子女可在汉国小学寄宿读书,每日三餐、冬夏冷暖衣服、铺盖被褥统统由公家供给,各家不须再花一分钱。”
各桌子上的客人们轰的一声议论起来。往佐渡岛去做工,前些天人人都说是个苦差事,那儿极北之地,无冬无夏都是冰天雪地,海上风浪起八丈高,连人带船都能卷到海底去!
连续两月开了班轮,得工人们捎信回来,才知道那儿是海上岛屿,一年四季海风温暖,虽然冬天有冰雪,也不甚冷,气候大约和临安相差无几,惟湿气稍重。要说风浪危险,这班轮说了是要一直开下去的,现在改作双船,就更稳妥了,好些工人把全家都接了去,说那岛土地宽广风景秀丽,老人可以养生延年。
这样一来,不少人还羡慕佐渡岛上工人了,琉球本土每旬休息一天,佐渡岛是两天,若自愿不休息,可拿双份工钱呐!就有爱财的人慢慢盘算,人家比留在琉球的多三十六天假期,做一样多的事,就能多拿七十二天的工钱呢!
这下听到说佐渡岛工人子女寄宿免费,就更加羡慕了,汉国小学免费提供午餐和课本文具,但寄宿生要交早餐、晚餐钱,全年累加也为数不少了。佐渡岛子女不但省了这一笔,连衣服被褥都是公费,岂不是赚了好大一笔?
座上是工人的,就有啧啧的咂吧嘴,早知道,当初咱们也申请去佐渡岛啊,算下来收入比本土多一半呢。
“啪、啪,”郭铁嘴一部三国平话说得溜熟,改成读报,以前说书的风格完全没变,拍着惊堂木,清清嗓子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念报纸:“客官们仔细了,下面一篇乃是汉王御笔的一篇《民族论》。夫民族者,由共一血脉、共一文化、共一生产生活方式而发端,我汉族源远流长,始于炎黄,历夏商周三代治世辉煌,秦王一统天下、大汉神武传扬……”
“看来报纸的效果不错啊,老婆,今儿晚上犒劳你,嘿嘿。”楚风压低了毡帽的檐儿,在赵筠的耳边轻声细语。
同样一顶大毡帽底下,公主妹妹的嫩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姓楚的家伙,每天晚上都折腾,弄得自己腰酸背痛,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好困啊~~还是快点让敏儿嫁过来吧,哼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4章 霸权主义
“好哇,光头佬,咱们都是少校,你就好意思扛着上校的牌子到处跑?”张魁的话里酸不拉几的,好像刚刚吃了陈年泡萝卜。
“嘿嘿,陆司令才是个中校,你比司令还大一圈,恭喜恭喜啊!”许铁柱双手抱拳,上身前后俯仰着,说是在拜年吧,还有好几个月呢。
法本和这两个家伙熟了,知道他们多半是想敲自己一顿望海楼的酒菜,才不和两个王八蛋客气呢,一个胸口上擂了一拳,打得两人直伸脖子:“说什么屁话呢?我都升上校陆司令自然升少将了。你们两个王八蛋也别眼馋,营扩编团是轮流来的,留在本土的自然排在前边,下面不是你泥鳅营,就是该废铁营,大家有份,急什么?”
张魁许铁柱呵呵笑起来,首先扩编成团,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反正都会走这一步。在汉军服役,有两大好处,第一拿钱多,第二升官快,法本才几天就升到上校团长,正五品官,听起来不怎么大,可钱拿的多啊,正饷一千二百块,训练津贴二百四,就算一辈子不打仗不拿作战津贴,也有一千四百四十块,比正四品文官拿得还多哩。这才多久,就扩编到了团,将来编练更大的营头,官位还不得跟着水涨船高?
当官的还不算惊人,士兵才是活得好。
往年朝廷的大头兵吧,不但没得官衔职位,别人不给你脸上刺字、拿你当贼囚看待,就算顶顶好的运气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老话都传了上千年。
可汉国不一样了!来当兵,进门就是从九品!从九品是个什么位置?放大宋,就是正儿巴经的承信郎,岳爷爷斩将夺旗才受封个承信郎!每月三百六十块钱叮当响的军饷,衣服军械伙食全是汉王挖腰包,自己一文不花!
那些泉州漳州过来的秀才老爷们,到政府各部做部员,从九品熬起,看你多久能熬到八品七品?汉军里,打过亦思巴奚的,一多半做到排长,若是打过山越人莽岳的老兵,至少也得做个连长,中尉军官,正七品,放大宋,苦读诗书金殿应试,挣个进士出身,戴花逍遥鹿鸣宴上回来,也不过七品知县!
不独钱多、升官快,汉国还有一条:职权明确。不像宋朝以文御武,文官包揽把持恨不得把哪个兵站哪地方都定下来,打败了是武将怕死,打赢了是文官运筹有方,压得武将们抬不起头来,鬼才替你拼命!汉国制度,军政归兵部,平时升迁调动要服兵部管辖,但战时军事最高指挥机关是统帅部,兵部长进统帅部大门送了战争令就得转身出门,具体怎么打全由军官们商议、汉王做主,根本就没文官屁事!直到仗打完了汉王把战争令撤销,兵部长才又坐到统帅部来总结条令条例,按战报赏功罚过。
在汉军当兵,立功受奖,拉稀的挨打,最是爽气不过,有腔子血性的小伙子,都愿意来当兵
这不,新编练的团,人人咬着牙训练。
炮兵整天轰轰轰的打,不要钱的炮弹打得靶场一片片的弹坑,法本都害怕他们这么打下去迟早把炮膛子炸了,不得不限制每个炮组每天最多打十炮。
骑兵、传令兵骑在马儿上,呼呼喝喝的跑来跑去,专门跑到步兵身前把缰绳一拉,马儿“吁——”的一声长嘶人立起来,骑士就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现在又造了短火铳,骑兵们左右腰上各插一把,加上手榴弹、马刀,仇灭虏带着这些狗崽子们,在马背上玩出了花样,什么回马枪、旋风斩、左右开弓,玩得个不亦乐乎。
步兵们既没有骑兵那样威风凛凛,又没有炮兵惊天动地的声势,但训练起来更加卖力,射击、射击、再射击,直到肩膀被后座力撞得没了知觉,突刺、突刺、再突刺,直到两边手膀子脱力。炮兵怎么啦,没我们步兵,你们能拦住敌人冲锋?骑兵怎么啦,没我们大群步兵,你们那几号人马又能打几根钉?
陆军厉兵秣马,海军也没闲着。佐渡岛的两条护卫舰,见天的轮流绕到岛背面港湾里,轰隆隆的朝礁石打炮;琉球本土的就更不消说了,海军司令侯德禄带着两条驱逐舰、六条护卫舰组成的强大舰队,航向东到钓鱼岛,北到舟山以南,西达占城,南抵太平岛,水手做远航训练,炮手则随时待命,上头一声令下,三分钟内就得朝指定开火!白天,刚端上饭碗还没扒拉一口,好嘛,命令来了,丢下饭碗就朝炮甲板跑;晚上,只要天上有月亮,你也别睡踏实了,梦做到好处正和大姑娘滚床上呢,突然响起的刺耳哨声能把你吓得好几天硬不起来,不跑快点,后面还老大鞭子抽着!
汉军陆海军的威力,已在占城展示过,大炮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秉承楚风一贯的由震慑确立规则的政策,海军留了两条护卫舰保护本土,舰队又往三佛齐走了一圈,海上大阅兵的同时,给当地土人演示了一次齐射。
两艘驱逐舰、四艘护卫舰,单侧四十门六斤炮、六十门三斤炮,大小百门火炮齐射的威力,把一大片裸露的岩石打得塌了下来,三佛齐的土人们,就直接跪地上向大神祷告了。
大汉海陆军的声威达于占城、安南、真腊、三佛齐、兰无里,大汉的金底苍龙旗覆盖了整个南洋,张牙舞爪的苍龙似乎把南洋诸国牢牢的抓在掌中。
然而,就是有那么些不识趣,或者叫装傻充愣的人来捣乱。
比如楚风现在拿的一份文件,麻那巫报告吕宋岛上出现了一些外来人,在南方“强大的”部落联盟马迪亚斯的支持下,正在汉国金矿以南“三天路程”的山中开采金矿。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情报司没有及时得到消息,反而是麻那巫通过葛怀义传给徐财旺知道,最后才到我们政府来?”
麻那巫和汉国联系主要是通过前任通译、现任的吕宋主管葛怀义,汉国制度都是新建的,葛怀义没有直接上级,只是按老规矩,吕宋金矿以楚风私人产业的性质归属徐财旺主管,这份情报才由徐财旺报上来。
情报工作出这么个盲点,楚风怎么不生气?“李鹤轩,我需要一个解释。”
“对不起,确实是工作失误了,我自请处分。”李鹤轩站起来,他知道在这位汉王面前越老实越容易过关,便原原本本的说:“下官以为吕宋僻处海外,以前并无外人航海到那儿,同时占城、三佛齐建设情报网的事务繁重,就想拖一阵再说。”
“以前没人去,现在开出金子还没人去吗?偌大一个金矿在那儿,吕宋产金的事儿是不可能保密的,咱们就该派人监视,及时发现来盗采金矿的人。”楚风背转身,看着挂在大厅上的海图,“李鹤轩工作重大失误,延你半年升正品的时间。大家议一议,吕宋的事情怎么办?”
李鹤轩嘿嘿一笑,他知道汉王的性格,明明白白的处罚,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上次占城的事办得好,减了半年转正时间,这次又罚半年,不过三下相抵,何况,李大人只要能干自己爱干的事,品级如何,他是不大在乎的。
楚风问了处理办法,各位部长司长都看看陈宜中,无他,这些天陈大人每次都是抢先发言,而且都还有几分道理,人人心你都存着个念头:不如让他先说,自己在后面补充,咱们是和汉王筚路蓝缕同甘共苦过来的,何必像他那么热衷功名,吃相那么难看?
“下官以为,昔年大宋有禁榨制度,比如盐、酒、茶等货物,只许官家经营,或者私商得了官家的榨票,也可经营。咱们也可在吕宋等处实行禁榨制度,吕宋之金、占城之煤、佐渡之银,只许我汉国官办,不许别人经营,即或将来不再官办,将禁榨内的商务卖与私商经营,亦能收上颇大一笔榨金。”
嗯,这个办法好,大宋的禁榨制度是搜刮老百姓的,把它放到海外,就是东印度公司搜刮殖民地的“特许经营权”,可以官方直接经营,也可以卖给商人,方便灵活,甚好!楚风轻轻点点头,这个陈宜中,确实有些本事。
曲海镜是个直肠子,有点不解的问:“大宋的禁榨只在本国,何尝能管到大理、契丹?咱们这么搞,是否……”
哈,这是提出管辖权问题了。
陈宜中不慌不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好!”楚风拊掌笑道:“这个制度要搞。禁榨不好听,叫特许经营权,今后由工商部颁发。”
十天后,热带的炎炎烈日下,一队汉军押着群新柯沙里人登上他们的破船,木棍皮鞭抽得他们呲牙咧嘴,有个头头模样的人抗议道:“咱们是和马迪亚斯签订协议的,我是新柯沙里王的臣民,你们无权关闭我的金矿!”
“不,我们有权。”汉军连长想了想,没记起夜校老师说的那句话,有点拗口嘛,便按自己的理解说:“大炮之下,都是王土;军舰海滨,都是王臣,这是圣人书上写的。王,就是指的汉王;看,我们既有军舰又有大炮,所以这里就是王土,你们就是王臣,就得服我们管。”
说罢一脚踢到对方屁股上,把他踢进了船舱。“滚吧,金子不属于你们!”
185章 逾制
“陈宜中到琉球,又治下这么好一座宅院,果然是到哪儿都不肯亏待了自己。”郑思肖前来拜访故人,只见汉王府东面三里处,起造了好大一座宅院,红砖砌的外墙足足两丈高,正中门楼子只比汉王府的略略小些,两边五千斤的石狮子,论大小,就是从前泉州秀王府门口的那一对,都比不上它,公狮子踩绣球、母的踏小狮子,眉目雕的活灵活现,嘴里还含着骨碌碌转的石球。
门子、仆人都是跟了陈宜中十年的熟仆,到占城、琉球一直带在身边,自然认得老爷的好友,郑思肖不待通传,就捉了个小门子,带路往书房走。
一路走,一路赞叹。宅子各处能看出匆忙建造时的粗疏,但朱漆柱子、水磨砖的地面,那股富贵气就出来了,雕梁画栋,朱漆之上又用描金、错金、平金,云纹、水波纹、蝙蝠、寿鹿各色图案,真真叫人眼花缭乱,生出纸醉金迷的感觉。
然则陈宜中少年早达,在丁大全手下也是磋磨过的,曾经贬斥到军中为小吏,荣辱富贵都经历过了,似乎也犯不着这般做作,好好的部堂私邸,弄得像个海商暴发户的宅子?
走过花厅后面的回廊,迎面一座照壁,郑思肖吓了一跳,这照壁上雕着九条龙,放大宋,说你逾制都是轻的,分明是以帝王自居,要谋反的意思了!
转过照壁,更是让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重檐庑殿顶的正堂!这是皇宫正殿才能用的建筑形制,而且顶上赫然铺着光灿灿的金黄色琉璃瓦!简直荒唐已极、狂悖已极,他就不怕招来汉王猜忌吗?早知汉王好色,但陈雪瑶一个干女儿,还没得到任何名分,就能让陈宜中肆无忌惮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路上已听无数人说,陈宜中厚颜无耻,拿一首“非是贪风尘”的艳词求官,自甘堕落到和妓女同列,全然失了士大夫的体面。与权啊与权,便是你功名心炽烈,也不须这般穷形尽相啊,你可知道在文人士子口中,你已从大宋朝的架海金梁,变做了如今的奸佞小人?现在还这般胡闹,若是在琉球存身不下,将来又能投何处?
郑思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劝导老朋友一番。
书房,陈宜中家常便服,身前紫檀木的书桌上,双龙抢珠的象牙镇纸压着雪白的宣纸,青玉端砚里注满了墨汁,狼毫湖笔饱蘸浓墨提在手上,主人眉头微蹙迟迟未曾落笔。
“与权兄好生逍遥自在!”郑思肖摇着折扇踏进书房。
陈宜中一喜,将笔放下,亲手从红泥小火炉上提起古色古香的宜兴紫砂壶,倾在汝窑粉青玉色荷叶杯里,双手奉给老友:“贤弟何时来的琉球?愚兄有失远迎了。”又对旁边穿得花团锦簇、瓷娃娃似的书童道:“知会厨房一声,今日摆八碗八碟,开了那坛陈年的绍兴女儿红,与我郑贤弟痛饮。”
郑思肖闻言绝倒。
他早年是临安太学中的学生,与陈宜中正是同窗之谊,来往甚是密切,赵宋亡后,他在报国寺寄居了半年,后从临安逃回泉州老家,到蒲寿庚叛宋降元,他就乘海船到了爪哇岛西北角、新柯沙里国治下。当地酋长景仰上国人氏,郑思肖送他八罐茶叶,那酋长就划出老大一片土地送给他,渐渐招来南洋华人居住,此地就名为“八茶罐”(至今印尼首都雅加达尚有此地名,华人聚居之市场)。琉球汉国在三佛齐等地设立商务处,郑思肖得知陈宜中离宋仕汉,身居部堂之职,便带着全家人过来投奔。
陈宜中在临安时就有一坛陈了十五年的女儿红,不曾想他从临安逃回老家,从老家跑到福州,随行朝出海,再远走占城,最后落脚琉球,这一路周折,不但母亲的棺材、全家老小奴仆能一直带在身边,居然连酒都带着!陈宜中此人心思之细密、行事之滴水不漏,真个叫人佩服。
可惜,如何到了琉球就这般妄自尊大,活像昏了头似的?
酒菜都已整治好了,陈宜中没有在正堂设宴,而是摆在书房套间的暖阁子里。“你我知交好友,就在这书房中摆酒,便和当年太学中食卤煮、饮村酒一般无二。”
书童拿银錾子敲开女儿红的封泥,那一股异香就直往人的七窍里钻,倒出来,琥珀色的黏稠如蜂蜜,陈宜中道:“这个酒直接喝了能醉死人的,拿新酿好酒来兑了喝。”
他乡遇故知,两人讲讲当年情谊,说说近年蹉跎,酒到杯干,不一会就有了醉意。郑思肖借着酒劲道:“老同窗,恭喜你做琉球的贾似道。”
陈宜中醉眼惺忪:“此言何解?”
“与权兄私邸中处处逾制,只差在脸上大书‘要做皇帝’四个字,若不是雪瑶侄女在汉王府得了专宠,以与权兄的心思,会如此孟浪?”郑思肖越说声音越大,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可惜可惜,好好一个大宋丞相,弃宋仕汉便也罢了,却到来汉国行奸佞之事,以女色惑乱君王,阿谀事主、擅作威福,难道不是贾似道的故事吗?”
陈宜中哑然失笑,先不忙着回答郑思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以郑兄眼力,当今之天命,在汉、在宋还是在蒙元鞑虏?”
郑思肖本名所南,思肖实为思趙,思赵宋也。饶是他如此推崇大宋,也不好说气运在宋,只得强颜辩道:“昔年成汤之兴,地不满百里;周朝之兴,地不满三百。少康一旅而兴夏,肃宗匹马而昌唐,大宋中兴,也为可知。”
“然而不然。有盛便有衰、有兴便有亡,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哪个逃得过?谁都知道江山万万年不过是空口好听。论气运,高宗南渡便已摧折一半,分明是个划江而治的小朝廷了,风波亭上杀害岳王更是自毁长城,至韩侂胄丁大全贾似道误国害民,三百年十七帝现在怕是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陈宜中睁着惺忪醉眼,拿筷子轻轻敲着碗沿:“试问郑贤弟,如今南洋诸国,事汉还是事宋?琉球占城各处海外华人,乃至八闽沿海之民,事汉还是事宋?大宋陆地无法和蒙元铁骑争锋,海上无法和汉国坚船利炮抗衡,宋之亡、必有期!”
一席话说得郑思肖哑口无言,陆地打不过蒙元,海洋打不过琉球,如此看来,大宋之亡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一颗心顿时乱了,惊问道:“与权兄,如此看来大宋朝连最后一点骨血都保不住么?”
“那也未必。”陈宜中笑得像只老狐狸,修炼上千年的老狐狸,他知道这位同窗为人古板了点,但学问见识不下于自己,嘿嘿,来了琉球就别走,与我做个帮手,因此便下说辞道:“宋亡于鞑虏,神州陆沉天地翻覆,南望王师的遗民泪尽,四等人的那番愁苦悲伤,真真难描难画。宋若亡于汉,不过是改朝换代,亡国而非亡天下,如宋代后周,晋代魏,天下还是那个天下,百姓还是那个百姓,换个皇帝朝廷,换个律法制度而已,并无五胡乱华、辽金南侵的苦痛。而且,将来愚兄劝那汉王效法宋太祖,或者丹书铁券,或者封宋朝小皇帝做个归命侯、安乐公,叫他安乐富贵一世,保全宗庙,善待皇族,如此岂不是好?”
郑思肖两眼放光,“以此说来,与权兄真真良苦用心,不负琉球不负宋了!以艳词求官,自然无可厚非。”忽然又想起最开始的问题,急着问道:“既然这般,与权兄便该在汉国好好做官,兴汉灭元才是正道,如何胡作非为,正厅建得赛过临安皇宫,不怕说你逾制么?”
“逾制,试问郑贤弟,愚兄逾的哪家的制?”陈宜中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同学,直到他恍然大悟,腾地一下站起来。
与权兄的行为,以琉球汉国法而论,完全理所当然,郑思肖在路上就见行人穿着杏黄、朱红各色服饰,甚至有画工笔快像的店主人,备着小小的龙袍,给那些小孩子们穿了画像哩。与权所为,在汉无关紧要,在宋要族灭,他故意为之,是个什么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宜中推荐郑思肖为官的报告很快递到了汉王府,楚风看了看简历,又让情报司送来郑思肖在新柯沙里的所作所为。
“嗯,懂南洋七八种土话,又能以八罐茶叶从酋长手上换来大片土地,这是个人才呀!”
赵筠在旁边接着说:“能以自己土地财力收容流落当地的逃难汉人,可见心地纯良。”
用,这样的人要用!楚风点点头:“先放到民政部、财税历练历练,这个人将来是要大用的。”
赵筠又抽出一大叠弹章,展开给楚风看,全是弹劾陈宜中逾制狂悖、居心叵测的。“夫君,陈宜中煞费苦心啊!”
“呵呵,还不都是为了行朝那十多万军民?”楚风嘿嘿一笑,汉国制度,处处拿大宋的皇权不当回事,自然是为了将来接收行朝做准备。
我可不要见了宋朝皇帝就膝盖发软的官!陈宜中,有点眼力劲儿!
“这些弹章,筠妹替我一一批驳了,逾制,逾的哪家的制?问问上弹章的人,他们是做的哪家的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6章 偱州之战
偱州东南的山中,乱世嶙峋山路崎岖,一行七八个人沿着山路步履匆匆。
绕过几座山,淌过几条河,眼前豁然开朗。偌大一座山谷,穷山恶水间草草的几处山寨,木栅栏做的寨墙,外面几重鹿砦,外面百十个小喽啰一板一眼的操练着太祖长拳、杆棒朴刀。正中山峰设立大寨,木头架子茅草编的寨门顶上挑起一面杏黄旗儿,七歪八扭写着四个泼墨大字:替天行道。
见这一行人回来,寨门口的小头目知道他们是去联络大元朝的蒙汉都元帅张弘范,商量招安事宜的,便赶紧问道:“毛拴儿,这么快回来了,张大帅如何回复的?”
“许、许我们大王做千户,潮州兵马使!”那毛拴儿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瓢舀了半瓢凉水灌下,急急的往上面走。这么大的好消息,两位大王还不知怎么欢喜呢,说不定,一下子赏个几两银子也未可知,嘿嘿,搞不好,寨子里刚抢的几个水灵灵的姑娘,赏我一个就更妙了。
聚义厅当中两把虎皮交椅,两位大王正一人抱一个抢来的女子,喝酒取乐呢!左边那位不是别人,正是琉球的老熟人、陈家五虎的老大陈懿,而他旁边的大王,自然是老四陈勇。
陈忠在琉球犯法被斩,那日和琉球海陆大战,陈家五虎又丧了两虎,现在就陈懿和陈勇苟且偷生。琉球炮船的威力,让他们再不敢到海上活动,再加上行朝也发兵搜捕,实在是没办法做海盗了,于是摇身一变,弃船登陆,不做海盗,转行干起了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咱们得承认,陈懿做海盗尽职尽责,干山贼同样有声有色,“替天行道”的幌子打起,“聚义厅”的牌匾挂起,不过内里自然不是那么回事,嘴巴里说的是劫富济贫,实际上济了自己,说是替天行道,却把良家女子抢来玷污,这一年来,可把周围的百姓害得苦了。
只不过,偱州位于东江上游,惠州以东、梅州以西,山峦叠嶂地势险恶,又不靠近海滨,宋元两边忙着交战,一时半会没人来理会他,竟让陈懿领着伙残兵败将,渐渐的干出几分声势。
陈懿是深恨琉球、行朝的,无奈文天祥初在赣南,位于偱州之北,后到梅州,正在偱州以东,陈家兄弟手下的山贼,如何是文丞相麾下经制军队的敌手?因此不敢公开扯旗造反。若是早早的去投蒙元,又怕鞑子拿自己当炮灰,打头阵去送死,所以一直留在山中观望局势。
直到最近,琉球楚风和行朝闹翻,张世杰一败再败连小皇帝都吓死了,看样子大宋朝也该寿终正寝了,若是再不下决断,等蒙古人灭了大宋,下个就该轮到自己了。考虑到此节,陈懿便派心腹喽罗去联系张弘范,表示愿意接受招安,共同进攻梅州文天祥。
这不,派去的毛拴儿就回来了,朝上禀道:“两位大王大喜!张大帅许咱们潮州兵马使、千户官!”
陈勇忽的一下推开怀中的女子,喜形于色的道:“哥哥,大元朝皇恩浩荡,张大帅知遇之恩呐!咱们就引兵下山,投元朝去。妈妈的,我早就瞧宋朝该完蛋了,大元朝才是天下一统呢!”
陈懿比弟弟沉稳得多,按捺住喜悦,朝毛拴儿问道:“张大帅可有书信发付给你?”
“岂但书信,官文印信都一块带回来啦,”毛拴儿从怀里摸出几样东西呈上:两份兵马使的官衔告身,两块金灿灿的千户平金牌——陈家兄弟熟悉粤东地形,有他们相助,消灭文天祥就十拿九稳了,张弘范也算下了血本。
陈懿、陈勇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一人一个抢过面金牌,宋朝行将就木,封的官儿不值钱,这千户官可是如日中天的大元朝封的,将来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就全指着它啦!
“哈哈哈,”陈懿拿着金牌狂笑道:“诸位兄弟,准备起寨拔营,往张大帅帐下同享富贵去也!”
富贵不是那么好享的,两天后,山贼们刚刚收拾完东西,陈家兄弟就听见外面嚷成一片。“报——”守山小喽啰敲着梆子,屁滚尿流的爬进聚义厅,“大、大、大王不好了,山下面全是宋兵,把咱们包、包围啦!”
啊!陈懿大惊失色,如今寨子里人心浮动,个个都准备下山投大元朝享那荣华富贵,谁还愿意打仗?而且,为了搬运大件东西,连寨墙、鹿砦都拆了不少,怎么守得住?
两兄弟爬上寨中望楼,朝下面一看,乖乖不得了,怕不有两三万兵马,旌旗招展,打的是“文”字旗号。
文天祥文丞相亲征!陈懿心底一寒,文天祥好大的威名,就算他兵法战略平常,毕竟是朝廷丞相,光凭督战的威势,自己这些小小山贼就决不可能抵挡!
山下,有名震天下的文丞相亲自督战,三军健儿无不踊跃,小小的几座山寨,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中军旗下,文天祥比赣南时又瘦了几分,清俊的脸上三绺长须已显花白,脸上也多了好几道皱纹。要知道,他今年才四十二岁呵!
自从楚风和朝廷闹翻,文天祥为了避嫌,就再也没接受过琉球方面的援助,甚至连双方联系都切断了——当然,从陈淑桢那里,仍然能够间接的得到消息。得楚风最初赠送的一千五百匹战马、万两白银和千套盔甲武器,有朝廷的信国公、少保、左丞相、同都督诸路军马事的身份,有麾下近万士兵和随军的数万百姓,文天祥比较轻松的打开了粤东局面,此后筹粮筹饷、募兵练兵虽然辛苦,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啊!
他是心累。张世杰谢女峡大败,小官家都忧病而死,再立新帝,文天祥要求带兵入朝护卫,居然再一次被拒绝!朝廷啊朝廷,我结发妻子、亲生女儿不相认,我宁愿自己辛苦百倍的筹粮筹饷也不接受琉球援助,这般呕心沥血,你们还是信不过我么?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文天祥都有几手办法,但对行朝的猜疑,他确实一筹莫展了……
“丞相、丞相!”刘子俊见恩相出神,在他身旁轻轻叫道:“我军已将陈家贼寇团团围住,是否发动总攻?”
文天祥一下子收回了飘飞的思绪,陈家兄弟为害偱州,是早知道的,但蒙元鞑虏才是眼下的头号大敌,故而留他们一条性命,内心深处,文天祥还盼望他们投向自己呢。谁知他们狼心狗肺,竟然要受张弘范的招安!
陈家兄弟尽知梅州虚实、粤东地形,放他们投向鞑虏,粤东就麻烦了!得到密报,文天祥立即点起兵马往偱州来,四路进兵,不知不觉就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放号炮,四面同时攻打!注意不要走脱一个!”兵力是敌人数十倍,呈泰山压顶之势,文天祥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总攻命令。
嘭嘭嘭嘭,四颗号炮升到半空中炸开,群山中就响起了海潮般的喊杀声。
安抚副使邹凤率左路兵马、招讨副使杜浒率右路兵马,江西诏讨使刘子俊统领中军,呐喊着一起冲杀。
邹凤身穿琉球盔甲,骑着匹黑色劣马,山寨中射下稀稀拉拉的箭枝,他把大刀抡得滚圆,轻松的拨开羽箭,沿着大路冲上,见寨门堵住,就从寨墙缺口处撞了进去,挡在马前的喽罗想逃,邹凤大喝一声手起刀落,赛如半空中打了个雷,小喽啰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连肩夹背劈做了两片。麾下步军跟着邹凤一拥而入,牌刀手、长枪手如狼似虎,杀得土匪们哭爹叫娘。
杜浒是伴着文天祥从鞑虏敌营中逃出的勇士,此时不甘人后,手上一杆点钢枪刷刷刷狮子摇头,左右不长眼的喽罗就被戳了个透心凉。身后跟着的骑兵胯下都是惯走山路的川马滇马,在寨子里外往来冲突,可怜山贼们连马都没有,哪怕那川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也把他们撞得七零八落。
刘子俊统领的中军更可怕,一千顶盔贯甲的士兵,密密麻麻的排在寨子正面大门前七八十丈的地方,一声令下就以便步向寨中杀来。明晃晃的人墙,简直是一片钢铁的洪流,想想一千个包在钢铁里的人朝自己冲锋的情景,山贼们哪儿见过这个阵势?有胆小的人,当场就吓得流了尿,扔掉兵器往后跑,是正常的表现,少数胆子大的冲上去,手上刀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砍,人家就四肢露在外面,难不成躺地下去砍腿?地趟刀,那门高技术咱不会呀,那是矮脚虎王英的知识产权呢!
你犯难,人家不犯难,宋军士兵轻松惬意的把长矛送进敌人的身体里,扎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
这仗没法打了,“降了降了!”土匪们纷纷跪下,将手上的武器远远抛开,宋军也适时喊出了降者免死的口号。
远处山峰茅草丛中,陈懿眼睛血红的看着这一幕,他在战斗打响之前,就攀着树藤从悬崖上逃走了,但是他的弟弟,四个弟弟中剩下的最后一个,为了拖延时间还留在寨中……
文天祥,我要拿你千刀万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7章 伏击
偱州至梅州的大路上,文天祥麾下两万余兵马逶迤而行,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三军将士踊跃,簇拥着中军文丞相车驾。
曾经率先登上赣州城墙的吴国忠,已经升到了都统,看着手下的儿郎们欢欣鼓舞,他的心里面就充满了骄傲。这些兵,要么是赣南一路退过来的,整天想着北上收复故土,要么就是在梅州新参军的,当兵打仗为的是保卫家乡,故而不用讲什么忠君爱国,自然的士气高涨,嗷嗷叫着要和蒙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另外一层,毕竟梅州是个小地方,粤东山区的穷山恶水,地下薄薄一层土,挖几锄头泥巴下面就是黄黄白白的石灰石,出产少得可怜,农民比哪儿都苦,这也是为什么粤东闽西多海盗、山贼的原因:活不下去了,只好去偷、抢嘛。文丞相不要琉球白送的武器装备、金银粮饷,又不得行朝支援,独自支撑粤东战局,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前些日子,护着丞相往闽西汀州会晤陈大使,见面才知道她现在的威风,乖乖不得了,三万大军全装备着琉球盔甲、战刀钢矛,三千骑马军,汀州漳州各处城池加固成铁桶一般,又有成百上千的客家、畲人山寨响应,号令达于北自汀州、南达漳州、西抵上杭、东到龙岩、莲城,阵斩唆都之子百家奴,陈大使一战成名,满城尽说“白袍银枪陈淑桢”,百姓们建祠焚香,鞑虏、汉奸则为之胆落。
反观文丞相这边,中军亲兵营才用得上琉球盔甲,那还是最初楚大人送的一千套呢,士兵们宝贝得什么似的,旁人摸都不许你摸一下!军饷每月只得两贯钱,照说儿郎们保家卫国,本不该计较钱多钱少,可家里还有父母妻小等着嚼裹呢,两贯钱如何够用?人家陈大使麾下,小兵都是每月一两五钱雪花银子,合六贯钱,当你三个人拿的!
伙食就更别比了,从文丞相本人以下,每日粗茶淡饭,油星星不见一颗,时不时的还得拿野菜、粗粮贴补贴补,才能混个肚儿圆。就这般,已是文丞相、各位将官散尽家财,梅州百姓踊跃捐输的结果了,一般老百姓春荒时节,还吃的草根树皮呢!吃不上荤腥,儿郎们摸爬滚打训练,劲儿都是虚浮的。
再看人家陈大使的兵,每天三顿白米饭,琉球运过来的干鱼、咸鲸肉任凭你甩开腮巴子猛造,这次去碰见一同乡,你吞着口水羡慕吧,人家把碗往你面前一推,说那玩意都吃腻歪了,伙房还吊着块二十斤的,柴烟薰了三个月都走油了还没吃掉,送你拿回去,否则就坏了——肉都吃不完,多得快坏掉,这不是人比人气死人么?
没法和人家陈大使比啊!她坐拥五州之地筹粮筹饷,哪一州都比梅州富、比梅州大,琉球每月又发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过来补充军饷,手面比粤东阔了十倍不止!
文丞相,唉~该怎么说呢,假如咱们也能接受琉球的援助……吴国忠看了看前面打着的官衔牌,“少保”、“信国公”、“右丞相”、“同都督诸路军马”,正中高高挑起一面大旗:“大宋文天祥”,文丞相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那“琉球楚风、永不朝宋”八个字传扬天下,文丞相如何能接收他的援助?
丞相车轿中,文天祥浓黑的双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攻破陈家山寨,邹凤阵上刀劈陈勇,本是一场大大的胜仗,健儿们固然兴高采烈,他却高兴不起来。
一则,点验俘虏、翻检死尸,别人都有了,单单少了个陈懿。陈懿在粤东梅州偱州潮汕一带纵横数十年,传言他有一本《粤东地理图》,地势兵要、山川险阻俱载于其中,有此图,则粤东地形如掌上观文矣!若他将图献与鞑子,必为我心腹大患!
二则,审讯俘虏,陈懿的心腹喽罗毛拴儿交待,张弘范营中铁骑数万,尽是北方平乱回来的精兵强将,铁甲森寒、杀气弥天,叫他好生害怕。文天祥知道前年漠北反了宗王海都、昔里吉、脱脱穆儿,把鞑主忽必烈的皇子都捉了去,因此才抽调伐宋的伯颜丞相和他麾下精兵名将北上平叛,却不想这么快就破了昔里吉,又把兵马南调来对付行朝。漠北蒙古本部兵,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战斗力绝非是新附军和金朝故地的汉军可比,他们来了粤东,则局势危矣!
元江西行省右丞行中书省事塔出屯兵赣南,参知政事行征南元帅府事唆都、水军元帅刘深等梭巡粤南海滨,蒙汉都元帅张弘范以其弟张弘正为先锋官,铁骑过大庾岭,剑指粤东,又发江南水师沿两浙路南下福建,现在,梅州已经被敌人三面包围!
是不是要向闽西陈淑桢靠拢?
托庇于故人之女羽翼下,对于大宋朝的丞相来说,仍然是非常难堪,非常难以决断的事情。身负天下人望,士民目为扶危定难之臣,竟不敢和蒙元作誓死决战,而要靠昔日老友的女儿帮助,这实在是有点……
半年前汀州之会,陈淑桢还是恭恭敬敬的以侄女自居,然而实力上的差距给了他无形中的压力,心底有一个念头怎么也压不住:琉球扶植陈淑桢,她便能割据一方,与蒙元争锋;设若将来真能驱除鞑虏恢复江山,那时候,这锦绣山河该姓赵,还是姓楚?
为着心里头的一点不甘,文天祥拒绝了陈淑桢赠送的武器、军饷,他知道,如果接受,和直接从琉球拿,并没有本质区别。筹粮筹饷的辛苦之余,他也曾苦笑:到底还是陈淑桢放得开,寡妇做官、带兵打仗,什么都不计较了,反而比自己洒脱。大宋忠臣、末世丞相的名声,不仅是吸引豪杰投奔的旗帜,也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呐……
可是现在的形势,让文天祥顾不得许多了。难道为自己虚名,要置这数万将士于险地?那真真是禽兽不如了!天下归汉还是大宋中兴以后再说,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渡过迫在眉睫的危机!
文天祥下定了决心,回梅州后就向上杭徐徐撤退,上杭地处粤东闽西两部之间,陈淑桢留有三千兵马防守,关键是那地方城池坚固,北有汀州、东有龙岩,陈淑桢可以两路支援,深山老林中又有许多山寨协同防守。
嗯,到上杭,鞑子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突然,前队响起了连珠号炮,文天祥大惊,掀开车帘子跳下来,连声问刘子俊:“怎么回事?杜浒为何放炮?”
正印先锋官招讨副使杜浒已陷入苦战。经过一道峡谷,两旁山地平缓,刚把斥候派出去,敌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突然就从两边山上往下冲,一时间也数不真切,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敌人。
先是呼啦啦一阵箭雨,那轻箭从高出落下,势疾难挡,许多宋兵就在箭雨下滚鞍落马,射中四肢还留着命,射到头面颈项的就当场为国捐躯了。
这是漠北平叛回来的百战精兵,战法也和普通的蒙古军、探马赤军有所不同,傲气十足,摧锋于正锐是他们的一贯做法,箭雨后并不迂回,纷纷抽出斧头、弯刀、狼牙棒等等各色武器,借着山坡冲刺的力道,恶狠狠的撞进宋军阵中!
一名百户官更是嚣张,呜哇怪叫着举起狼牙棒,身前的宋军见他身壮力沉,不敢硬接,缰绳一提、身子一侧想要闪开,哪知那鞑子骑术精绝,双腿往马肚子上一夹,马儿就打横过来,他手上狼牙棒就不偏不倚的落到宋兵头顶,打了个脑浆迸裂,无头的尸身从马背上斜斜栽倒。
那百户官举起狼牙棒,炫耀的呼喝,忽然间眼前银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雪亮的枪尖就从他张开的嘴巴刺入,脖子后面穿出,他眼睛鼓起,喉咙里咯咯的响,努力转动脖子想看看是谁给自己致命一击,却被长枪刺穿了颈子,分毫也动不得。
斜刺里杜浒腰上使劲儿,双手一拎,长枪左右摇动着晚上一挑,那百户官笆斗大的人头就从颈子上挑了起来,飞到空中四五丈高,没了六阳魁首的颈子上,血水泉涌。杜浒瞧也不瞧他一眼,夹马只往鞑子多的地方去,手上长枪分心刺、中平枪,来如凤点头,去似龙舒爪,舞动了漫天星辰,挑拨点扎将敌人一个个送去见了阎王。
主将奋不顾身,身后的健儿们也英勇杀敌,呐喊着将敌人一个个打下马,无奈敌人却像杀不完似的,越来越多,借着两边山坡居高临下的射箭、冲刺,更是难以抵挡。本来拉长的行军队形,匆忙结阵两侧就很薄弱,被疯狗似的敌人狼奔豕突,登时就冲透了阵,陷入了分割包围……
“马首经从庾岭关,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一两枝。”山坡顶上一面“张”字大旗招展,胜利在望之际,张弘范、张弘正两兄弟志得意满的吟诗,诗中意味,俨然是以王师自居了,只不知,身为汉人却替蒙元屠戮同胞,是哪门子的王师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8章 四面楚歌
祥兴元年冬十月初六,汉奸陈懿以粤东地形图献元朝镇国大将军蒙汉都元帅张弘范,引元兵铁骑日夜兼程从斜谷小道下梅州,在城西十二里处截住了从偱州回来的文天祥。
梅州就是家乡,梅州有父老乡亲!文天祥麾下将士战不旋踵,由江西诏讨使刘子俊、安抚副使邹凤、招讨副使杜浒率领,发起七次决死之冲锋。为了拯救梅州,拯救自己的父母妻儿,战士们杀红了眼,一时间风云变色、山川动容,身经百战的蒙古军主帅张弘范,也不禁对他们的战斗力感到惊讶。
然而,步兵为主的宋军,战斗力无法和三万蒙古铁骑相抗衡,大部分为近年新招、刚刚放下锄头拿起长矛的士兵,战术水平也绝不能和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军相提并论,更何况,张弘范得到汉奸陈懿的帮助,从斜谷小道翻山而来,已提前两个时辰做好了准备,战斗爆发后,通往梅州的大路就被砖木土石塞断。
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宋军前锋的决死冲锋未能突破蒙军防线。梅州家乡,十二里外,站在山坡高处就能看见,却可望而不可及,随着天色渐渐晦暗,山脊上远眺家乡的后军士兵,开始痛哭流涕:城内只留了五千老弱士兵,凭直觉,梅州多半撑不过今晚了,也许明天那里就会变成屠城的血海,现在看到的,也许就是最后一眼了。
终于太阳落下了山,战场上两军脱离了接触,震天的呐喊归于沉寂,晚霞的颜色由金黄而赤红,为远处的梅州城涂上了一抹血色。天空越来越昏暗,人们以肉眼无法再看到梅州的城垣了,但他们仍然痴痴的站在上头,向东面眺望……
“撤,撤到哪儿去?”文天祥坐在中军大帐中喃喃自语。他知道,如今局势,回梅州是绝对没有希望了,张弘范既然到了这里,唆都、李恒、塔出、刘深各路大军还会远吗?如果再不做出决断,这两万士卒便会尽丧于梅州城下!
退,真的能退吗?今天下午将士们奋勇杀敌,表现出的气概越顽强,文天祥就越是痛苦,让健儿们放弃梅州的亲人向后撤退,这样的话,谁忍心说出口?
苦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文天祥心都揪紧了。都怪我,怪我希图在元军大集之前一举荡平陈氏山寨,将重兵带出,留老弱守城,若是、若是多留精锐,无论如何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啊!
政治和个人品德上,文天祥是非常优秀的丞相,但军事上他就非常平凡了,进攻积极而战略战术归于平庸,“好战而不知兵”是时人对他比较中肯的评价。
杜浒上前抱拳道:“既然进退不得,便请丞相在此固守,我领兵从小道往上杭一行,请陈淑桢陈大使发兵来援。陈大使兵多将广,有她来援,击败张弘范收复梅州绝对不是问题。”
文天祥细细的打量这位最信任的将领,临安被围,他是跟随自己到伯颜军中谈判的勇士,被扣押后,又是他领人带自己逃出蒙元兵营,一路南下生死与共,早已名为师生,实则兄弟。
“鞑虏既从小路来,各处难道没人防备,容你自在去上杭?不行,若是救兵请不到反而折我一员大将,岂不是自毁长城?”
邹凤和刘子俊一齐站起来,“进兵无望,退兵,人心在梅州,眼前明明是个军心散乱不战自溃的局面。为今之计,只好固守待援,不过,杜将军勇猛善战,当留在此处保护丞相,我们愿领敢死之士冲出重围,向闽西陈大使求援。”
“对,陈大使和丞相情同叔侄,她决不会坐视不管,有她发兵相助,粤东可保万全。”杜浒全装甲胄再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文天祥,眼神中竟然有了决死之意,“丞相,邹凤将军出身将门,善于排兵布阵,对丞相助力最大;刘子俊将军本是赣南大豪,登高一呼群起响应。只杜某一勇匹夫,无谋之辈,此身死不足惜,破阵而走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刘子俊、邹凤还想再争,杜浒已然目眦欲裂,牙关紧咬,决绝之意溢于言表,两人只好长叹着拱拱手:“杜兄高义,我等愧不敢言。”
见文天祥不再阻拦,杜浒朝上拱手道:“恩相固守此处,等小将的好消息。”又朝两位同僚再拜而道:“乞两位护得恩相周全,杜某去去就来!”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领本部亲兵而去。
文天祥强撑着,巍巍颤颤的站起来,两员大将想去扶他,却被他缓慢而坚定的推开了。
山坡,文天祥、邹凤和刘子俊痴痴的望着前方蒙古军营。百十名敢死之士跟着杜浒冲了进去,黑沉沉的军营中立时点起了火把,呐喊、厮杀、梆子、牛角号响成一片,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似乎有人又抢过蒙古兵的战马,黑夜里几处火光看不分明,似乎还有武器在挥舞,紧张之处,叫人的心都揪紧了。
一刻钟,却好像过了半年,蒙元军营中渐渐归于沉寂,火把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了,没有人呐喊,也没人再厮杀……
文天祥浑浊的泪水,流过清瘦的脸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打击接踵而来。梅州方向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星星点点的火光,似乎一瞬间就亮成了一片,蒙古鞑子乘夜攻城了!
宋军营中骚动起来,士兵们拿起了武器,他们无法坐视自己的家乡被蒙古鞑子蹂躏!
但文天祥不能下进攻的命令。鞑子铁骑野战十倍锐利,步兵只能以严整的队形和他相抗,半夜里无法整队,敌人只需以小股骑兵远远的抛射轻箭,就能叫你混乱不堪,自相践踏就能死伤大半。而且又不知敌人设下了什么圈套,前方黑沉沉的一片,蒙鞑子的军营,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着宋军自投罗网!
不,我不能!文天祥紧紧握着拳头,手指甲刺破了掌心,肉体的疼痛才让他稍微平静。文丞相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突然晕过去: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要么病死要么死于乱军,三位夫人、两个女儿在琉球不能相见,梅州城中,有他朝夕相处的最后两个女儿!
军营中的骚动很快平息了,因为梅州的方向声音越来越低,城中已有火光腾空而起……自文天祥以下,从将军到士兵都有亲人留在城中,梅州陷落,以蒙元鞑虏的残忍暴虐,会发生什么,他们不敢想,他们的大脑已然一片空白。
吴国忠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朝着梅州方向猛磕响头,“母亲,您为国尽忠,孩儿必定多杀鞑子,替您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这个信念在宋军士兵的心头生根发芽,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的拳头捏得比石头还硬,以此士气、背靠山岭结寨,似乎坚守到陈淑桢来援并不是一场白日梦——前提是杜浒冲出重围,送出了求援的消息。
张弘范会给文天祥坚守的机会吗?
宋军士卒们回到营帐,枕戈待旦等着明天一早和敌人作决死之奋战,忽然,夜里的一片寂静中传来幽幽的啼哭。
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呻吟?
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呼唤!是梅州百姓在蒙元营中痛哭流涕!
文天祥再也禁阻不了诸军,只得点起了灯球火把。却见对面元军营中一声令下,牛油大烛照得雪亮:无数梅州百姓被捆着,鞑子兵拿着明晃晃的刀枪站在一旁,肆意殴辱,皮鞭棍棒毫不留情的落下,无辜的老人孩子妇女百姓苦楚难当,悲声震天。
天呐,那都是咱们的父母妻儿啊!宋军将士们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蒙古鞑子用钢刀狠狠的戳着……
甚至有蒙古兵和妇女拉拉扯扯,肆意调笑,那些畜生还故意朝着宋军营寨,放声大笑。
宋军士兵心头在滴血,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蒙元竟然无耻到了这般地步!
张弘范大帐中,陈懿奴颜媚骨的吹捧道:“昔年刘邦九里山四面楚歌,吹散楚霸王十万江东子弟兵。今大元帅行此策,不亚刘邦啊!”
“休得胡言!汉高祖一代雄主,我为人臣者岂能和他相提并论?”张弘范以汉人做蒙元的高官,就怕别人猜疑,你偏说什么刘邦,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张弘正朝旗牌官喝道:“传令下去,朝宋营高呼,投降者父母妻儿免死,令他一家团聚。顽抗者全家诛戮!”
宋军再无斗志,不少人开始放下兵器向蒙元的阵中奔去。他们都是普通人,在全家性命和忠义面前,只能做出这样无奈的选择……
文天祥则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沿着山路匆匆逃走。
一死不足惜,兴复大宋的事业何人承继?文天祥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楚,和刘子俊、邹凤分头逃跑,他要留此有用之身,和蒙元斗到最后一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89章 不见南师久
有人降了,更多的人还在坚持抵抗,武器与血肉之躯激烈的碰撞,用生命谱写着民族的挽歌。
山路上,一群人簇拥着“文”字大旗,向西南方向撤退。蒙古鞑子疯狗般穷追不舍,疯狂的叫道:“冲啊,活捉文天祥!捉得文天祥者赏银万两、加官三级!”
“丞相,放倒大旗吧!”亲兵们苦苦哀求。
后面,不断的有敌人追来,但也不断的有不肯投降的将士们尾随而至,大旗是前者博取功名利禄的猎物,同时也是后者维系战斗意志的精神标杆。文天祥坚决摇了摇头:“不,我是三军主帅,大旗不能倒!”
大旗给宋军士兵指明了撤退的方向,也给蒙古军队点出了进攻的目标,双方在撤退的道路上浴血厮杀。随着鞑子追近,不断有小队小队的的宋军留下断后,试图用生命为丞相撤退争取时间,但他们很快就被人海淹没,人数、战力的巨大差距让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如同细沙撒进汪洋大海,只浮起星星点点的血沫,顷刻间便被海潮冲刷、消逝。
蒙古兵呐喊着,同是汉人的新附军也呐喊着冲上;“杀啊——”面目狰狞的蒙古人死命劈下弯刀,将阻拦的宋兵砍翻在地,“杀啊——”新附军也呐喊着,本来爹妈给予的汉人面孔,扭曲得连亲生爹娘也认不出来了,他们把自己同胞的头颅割下,挂在腰上替主人好好携带,以便将来计算战功。
一夜鏖战,初升的太阳把光芒洒向人间,邹凤朝上看了看,都说残阳如血,今天的朝阳,怎么也有一抹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色?
丞相让他分头逃走,但他在绕过一道山梁后就停了下来,待丞相走远,又回到了大路上。
“儿郎们,丞相这样是走不脱的,大宋朝到了今天,该我姓邹的尽忠报国了!”邹凤看着他手下的士兵们,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一道道热切的眼神,“家中独子的走,未有后嗣的走,其他人留下!”
没有人走。他们都是赣南的子弟,家乡沦陷的惨剧历历在目,能为文丞相断后效死,是最大的光荣!
潮水般涌来的蒙古军,立刻遇到了坚强如磐石的抵抗,一时间涛分浪裂,进攻的人群像是撞到了铁板上,四下逃散。
冲、冲啊!千户官挥动着弯刀,他不理解前面的人为什么停下脚步,文天祥的大旗就在前面,捉住这位忽必烈大汗青目的敌人,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一路浴血厮杀才到了这里,十停路走了九停,是谁在这节骨眼上拉稀?
冲、冲啊!后队的士兵们向前拥挤,官升三级、赏银万两,将他们刺激得眼睛血红,当兵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这时候还不卖命,什么时候卖命?天大一场富贵都不敢拿命换,军中哪来的这样傻瓜?
前面元军纷纷溃散,后队兵将们终于知道了答案。身穿红袍、头戴银盔的战将,和三十多骑全副武装的骑士挡住了去路,那位将军手上大刀舞成一团光球,只要被光球卷入,蒙古兵的生命就瞬间消逝,身体被搅成一块块的残肢碎片,大蓬大蓬的血雨纷飞。他一人一马所到之处,元兵退避不迭,如虹的气势为之一滞。
大刀邹凤!新附军认出了这位名将,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
南蛮子有什么好怕?我们是从极北之地不里牙剔一路打到极南闽广海滨的蒙古勇士,我们是长生天宠爱的骄子!骄横的千户官挥舞手中弯刀,策马向邹凤冲去,马头交错的一刹那,半空中匹练也似的刀光幻化成了一片光幕,将他连人带马罩在其中。
千户官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天旋地转,底下那匹重金买来的千里马上,还端坐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敌人的鲜血飞溅,把邹凤鲜红的战袍染得更加光焰夺目,在朝阳的照射下,读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大刀将军就如天神般神威凛凛。
以武勇著称的千户大人,尚且不是一合之敌,蒙古勇士们胆战心惊,他们想退后放箭,宋军却主动贴了上来,不给他们弯弓搭箭的机会,双方纠缠在一起,作殊死之肉搏。
“快,快放箭!”张弘范心急如焚,眼看着文天祥大旗越来越远,他终于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身边的蒙古万户彻里门惊叫道:“将军,咱们的人还在一块,怯薛军的兄弟们和他们缠着啊!”怯薛亲卫乃是蒙古勇士中的精华,不少人甚至是宗王贵胄,现在,他们和宋军缠着肉搏,若是放箭抛射,难免误伤啊!
“来不及了!放箭!”张弘范冷冷的发出命令,亲兵将令旗摇动,后队密密麻麻的步军将雕翎箭搭上巨大的步弓,斜斜向天上射出。
无数道白花花的轨迹覆盖了天空,成千上万枝羽箭以四十五度角斜斜飞出,当动能克服空气摩擦之后剩余的部分完全转化为重力势能时,羽箭就从抛物线轨迹的最高点向斜下方坠落,重力势能重新转化成动能,直到一头扎进肉搏混战的两军骑兵队伍里。
这是无差别覆盖的箭雨,仅仅方圆十余丈内落下了千千万万箭枝,没有人能逃得过这样密集的打击,宋军固然难以幸免,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怯薛亲卫们也逃不了一个,敌我上百人竟然就此同归于尽。
邹凤胯下的马儿身上插满了箭枝,长嘶一声,两条前腿一软,慢慢的坐倒,而它的主人喉咙、肩膀、前胸、四肢中箭,但还端坐在马上,双目喷出熊熊烈火,似要把可恨的鞑子烧成灰烬。
饶是身经百战,元军也被这敌我不分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有蒙古兵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这才发现端坐马上、圆睁双眼的大刀将军,早已气绝身亡。
“捉文天祥,捉文天祥!”蒙古兵又呐喊着追上,越过这道山梁,却奇怪的发现,正西和正南各有一面文字大旗。
分兵追赶!不管你有多少个替身,都逃不出我的掌心!张弘范有些气恼,文天祥家人都落入我掌中,还逃什么呢?忽必烈大汗早就说了,捉住你,非但不打不杀,还要照旧封作丞相哩!
到时候我南征立下汗马功劳,官位反而在你之下,该生气该抱不平的是我,你逃个什么呢?
张弘范实在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放弃荣华富贵,而以自己的生命一再挑衅大元朝的赫赫武功?是的,他不明白,一个投靠蒙元鞑虏,拿汉人同胞的鲜血换取功名利禄的汉奸,是绝对不会理解文天祥的。
“捉住文丞相了!”西路的元兵欢呼起来。
“捉住文丞相了!”几乎同时,南路的元兵也欢呼起来。
西路那个,身穿大宋丞相服色,面孔白皙清俊,紧闭双目昏迷不醒,听捉住他的百户官报告,此人被追上时吞了冰片自杀;南路那个,同样的丞相服色,神色间意态豪迈,一再强调自己才是真的文天祥。
张弘范脸色黑了下来,“到底谁是文天祥?”
被俘的宋军士兵咬紧了牙关,任凭敌人拿着钢刀在脖子上摇晃,没有人吭一声。
“他、他不是文天祥!”陈懿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指着豪迈汉子道:“这是赣南大豪刘子俊,躺着的才是姓文的那厮!”
张弘范勃然大怒,厉声喝骂着叫人升起油锅,要活烹了刘子俊。
“哼,狗汉奸!今日烹我,老子在阎王殿前,等着油炸你们这些无耻汉奸!”刘子俊双手被反绑,兀自朝着张弘范、陈懿大骂。张弘范麾下的一员汉将被骂得七窍生烟,刷的一下抽出刀子抵在他胸前,不料刘子俊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子猛的向前一挣,雪亮的钢刀,就从前心穿到了后背。
嘴角吐出大口大口浓稠的鲜血,刘子俊的声音越来越小:“狗汉奸、狗汉奸,老子在地府等你们……”
也许是南方的潮湿天气让冰片失了效,也许是冥冥中天意注定要他经历更多的苦难、要他在大都城蒙元鞑虏的地牢里写下那首谱写民族精神的正气歌,大群军医服侍,银针刺穴、按摩揉搓、解毒的绿豆汤灌下,文天祥竟又悠悠的醒转。
陈懿狂笑着叫嚣:“文天祥,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爷爷……”
难道我还要活着受小人折辱吗?文天祥就想咬舌自尽,却见蒙古大帅老大一耳光抽到陈懿脸上,打得他天旋地转,戟指狂骂道:“文丞相乃是本帅的贵客,你焉敢无礼?!”
陈懿讪讪的捂着脸,不敢说话。既然做了走狗,主子要打要骂,也只能由得他。
张弘范转向文天祥,满脸堆下笑来:“文丞相,下官大元蒙汉都元帅张弘范,奉旨请丞相往大都一行。”
“哼,丧师辱国之人不敢称丞相。”文天祥转过脸,不想看这位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
“丞相不得过谦。我大元皇帝群臣朝议,公论天下堪为丞相者,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丞相,此次北行大都,并非是以残宋小朝廷之丞相,而是要受大元朝封作丞相哩!”张弘范一张脸笑得如同菊花,为将,文天祥不如自己,为相,可胜过自己百倍了,又笑容可掬的道:“将来您辅弼天子,大元丞相的威令达于四海,非但那故宋皇帝只做的个归命侯,权势远不及你,下官在外统兵,尚且要您在朝中多多照应呢!”
文天祥神色凛然:“刀在你手上,命在我身上,一死而已,决不投降!”
张弘范知道这位大忠臣无法以言辞说服,生怕他自尽,眼珠一转,又下说辞:“你家全太后、小官家在大都,新立的小官家在海上,这两处君王尚在,丞相似乎不必寻短见吧?难道丞相已经彻底绝望,相信天命在元?”
“不见南师久,漫道北群空!当我南朝无人么?”文天祥勃然大怒道:“我便留着残生,一到大都朝见天子、太后,二来看你们这群汉奸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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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章 崖山!崖山!
大宋祥兴二年(西元1279),二月初六,广东新会,崖山。
鼓角争鸣,炮声隆隆,对垒双方共投入兵力三十余万,动用战船两千六百多艘,这是人类古代史上规模最为宏大、战局最为惨烈的一场海战,同希波战争之萨拉米海战并列为决定人类命运之海上大决战。
进攻的一方是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兴起的蒙古帝国。它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及其继承者的领导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踏遍亚欧大陆:
兵强马壮的大金王朝、控弦之士四十万的花拉子模、野蛮与文明交织的塞尔柱波斯、极北之地强悍的基辅罗斯……若干个咤叱风云的大帝国,蒙古大军剑锋所指,无不分崩离析。
木刺夷的伊斯兰圣战者、大金的铁浮屠拐子马、日尔曼的条顿骑士团、黑衣大食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这些久负盛名的无敌军团,在蒙古怯薛军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他们随黄沙逝去的荣光,成为蒙古大军口中的笑谈。
金哀宗完颜守绪、花拉子模的摩诃末、阿巴斯王朝最后的哈里发穆斯台尔绥姆、西夏末帝李睍……这些曾经高贵的统治者,抛下了奉养他们的臣民,在铁蹄下成了黄土中的一抔白骨。
侵略者的贪婪,永远不会满足。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战胜敌人,杀死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蹂躏他们的妻女。”
于是,灭宋之战开始了。
以纵横欧亚百战百胜之无敌雄师,凌素称文弱的宋人,无异于苍鹰搏兔、猛虎噬鹿,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所谓积弱的宋,蒙古大军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
蒙古灭西夏,历时22年,灭金,23年,灭花拉子模,只有12年,基辅罗斯、木剌夷、巴格达,更是一战而下。
然而,从窝阔台汗发兵攻宋算起,整整四十四年过去了,历经四代大汗,几乎整个大陆都并入了帝国的版图,惟有弱小的宋,还在坚持抵抗,甚至让蒙哥大汗死在了钓鱼城下。
临安的皇帝投降了,宋人另立小皇帝;小皇帝病死了,宋人又立新帝。成都失去了,他们在钓鱼城坚守;襄樊失去了,他们在鄂州坚守;所有的陆地都失去了,他们还在海上坚守。
蒙古大汗忽必烈从汗八里极目四顾,东至高丽,北抵雪域,南到占城,西到波兰平原,四海之内、六合之中,极天际地,整个大陆都握在他的手掌,无数个古老辉煌的民族,在蒙古铁蹄下瑟瑟发抖,匍匐在大汗脚下苟且偷生!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只有在那里,还有那么一群未曾屈服的人。
是的,全世界都已经臣服,唯有大宋,还不肯低下她高昂的头颅!
忽必烈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指向了扬州。那里,曾经有一个人,让这位苍天之下的主人,也为之动容。
李庭芝,这个名字刻在忽必烈心中很久了。这位驻守扬州的宋朝大将,以孤军守孤城,浴血奋战誓不屈服,甚至在临安的皇帝、太后已经投降,并遣使携诏书前来劝降之际,毅然毁书逐使,誓不降元。
“先前曾诏卿纳款投降,很久没有听到答复,难道是不理解我的意思,还是想捍卫边疆呢?现在我与皇帝都已臣服,卿尚为谁守之?”
谢太后的疑问,同样也是忽必烈心中的疑问——在蒙古帝国漫长的征服史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统治者已经屈服,军民却仍在必死的前景下作无谓的抗争。
一个没有四千年文化传承的异族征服者,绝对不会理解:这是拥有悠久历史和先进文明的民族,被侵略者逼到悬崖边上时,发出的最后怒吼!
所以他感到恐惧。
让这位天之骄子夜不能寐的,除了已经死去的李庭芝,还有三个活着的人:陆秀夫、张世杰、文天祥。
现在这三个人,都在崖山。
文天祥已经于五坡岭兵败被俘,被蒙古汉军都元帅张弘范关押在自己的座船上。现在,张弘范把他请到船首将台上,一同观战。
没有比在敌人面前,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摧毁,更叫人痛快的事情了!
海面上,火光冲天而起,元军大船列阵,趁崖门海面涨潮之机,借涌潮之力乘风破浪直冲宋军船寨。
宋军以绳索把大船全部连接成寨,把皇帝太后座船围在核心,虽然稳固,但却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挨打。
从人员上他们也处于劣势,元军十余万,宋军虽号称二十万,但多是文官、宫女、太监、随军家属和百姓,战兵只有不到三万,形势万分险恶。
而且宋军已经断水十日,士卒焦渴无比,有人冒险饮用海水,以致呕吐不止,就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他们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抵挡了元军的十次冲击。
此时宋军精疲力竭,败相已露。船寨外侧的不少船只,被元军回回炮发射的石弹砸破,铺天盖地的火箭、羽箭从元军船上射向宋军,更有不少元军从自己船上跳帮过去,直接砍倒宋船的桅杆……胜利的天平,虽然缓慢,但却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向元军倾斜。
海面上飘满了坠水的尸体,鲜血将海水染得鲜红。
张弘范看了看面色灰败的文天祥,手握马鞭志得意满的指着前方战阵,“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文丞相,某家的诗做得如何?”
看着宋军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文天祥心如刀绞,面对身边这个帮助鞑子屠杀同族的汉人、这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他实在无话可说。
张弘范却会错了意,以为这位大宋丞相已经屈服,他指着悬崖边一块突兀的岩石哈哈大笑,笑声像半夜尖叫的枭鸟:“待灭了宋室,我大元混一宇内,某家自当在凌烟阁上留个姓名。此战之后,便在这块石头上大书‘张弘范灭宋于此’,勒石纪功,千秋传扬!”
宋军将士们仍在太傅张世杰的指挥下拼死抵抗,从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开始,就在战场上和鞑子拼命,即使大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仍然不想放弃。
但是,陆秀夫已经累了。从临安到福州,从福州到崖山,一次次充满希望的出兵,一次次收到失败的噩耗,右丞相李庭芝战死,左丞相大都督陈宜中远遁占城,右丞相信国公文天祥兵败被俘,一帝投降新立一帝,新帝驾崩再立幼帝,现在这些兵船、将士,已经是大宋最后的力量,崖山,已经是大宋最南端的海滨。
退无可退,难道上天真要亡我大宋?
船寨外围的兵舰,桅杆顶上的旗帜一面接一面的降下,这标志着全船被占,该船的武力抵抗宣告终结。
降下桅顶旗的兵舰越来越多,逐渐接近了皇帝座船,四周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
陆秀夫走向船尾,舱室门口,结发妻子已经抱着他们的幼子等在那里。
“老爷,时候到了吗?”
“嗯”,陆秀夫深情的看了妻儿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那么来生再见吧!”轻声的呢喃之后,水面扑通一声轻响。
陆秀夫拭去眼角的泪水,推开中舱的朱漆大门。
八岁的皇帝赵昺惊讶的看着陆秀夫,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这位如父亲般慈祥、端严的左丞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
白发苍苍的礼部侍郎邓光荐此时正以帝师身份为赵昺授课,他眼睛都不瞟陆秀夫一下,拿着《大学》按部就班的讲下去,直到今天的课程讲完,才夹起书本,行礼告辞后走出舱室。
陆秀夫走上一步,拱手对皇帝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皇上想必是学过的。”
“嗯,”八岁的小皇帝奶声奶气的念道:“杀身成仁,舍身取义,都是圣人书上讲的,朕早学过啦,陆丞相要考朕吗?”
陆秀夫面色平静:“成仁取义,于臣而言,是死其君,于君而言,是死其国。如今国家残破,兵败就在顷刻,皇上绝不能被俘而受辱,是以臣斗胆请皇上死国。”
如果此时赵昺大哭大闹,陆秀夫一定不能再坚持下去,但是这位八岁的小皇帝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他非常平静的凝视着陆秀夫,缓缓道:“朕应该怎么做,请丞相说吧。”
“请皇上面朝北方,向大宋列祖列宗的御灵叩拜……好了,现在请攀上臣背,环住臣的肩膀。”
陆秀夫用一段白绫把小皇帝和自己绑在一起,然后推开了舱门。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宋的天空,天空回报他一片惨白;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宋的海疆,大海无言的呜咽。
陆秀夫背着小皇帝,从船舷毅然跳进了大海。
看见这一幕的宫女们,纷纷号啕大哭,不少人追随着小皇帝和陆丞相,从船舷纵身一跃。
萨拉米海战中,希腊战胜了波斯,从此迈入了历史上的鼎盛时期,雅典帝国、帕特农神庙与“黄金时代”从此而来,希腊文明成为日后西方文明的基础。
崖山海战之后,蒙元一统天下,黑暗落后的游牧奴隶制度和民族压迫,在这片炎黄神裔的土地上肆虐了八十年,灿烂辉煌的华夏文明被迫中断。
崖山之后无中国。历史像庞大笨重的战车,沿着既定的轨迹滑入深渊,此时此刻,有人能替他踩下刹车吗?
海潮起伏、波浪掀天,呐喊声激斗声震耳欲聋,数十万人的酣战中,没有人注意到,当宋军船寨第一根桅杆倒下后不久,西面一座无人的荒岛上,突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浓黑的烟柱直扑天际,在海风中扭曲、变形,变幻出奇奇怪怪的形状,就像阿拉丁摩擦油灯放出了法力无边的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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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章 亮剑
云低岭暗水苍茫,此是崖山古战场,帆影依稀张鹄鹞,涛声仿佛斗豺狼。
宋军将士们迎着箭雨,迎着回回炮的巨大砲石,迎着蒙古鞑子的钢刀长枪奋勇拼搏,用自己的热血将崖山海水染成血红,发出了古老文明在生死边缘的最后怒吼。崖岸自高之张世杰、居中弄权之杨亮节、老成持重之俞如珪、心胸偏狭之苏刘义,此时全然放下了往日的争执不和,精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张世杰手中长枪飞舞,如同大海深处钻出的孽龙,枪花点点洒出,正面跳帮过船肉搏的蒙古千户百户们,就一个个心口血如泉涌,“嗖——”当敌人的羽箭从侧面射向张世杰左肋的时候,居然是一向不合的杨亮节用宝剑击飞了箭矢。俞如珪和苏刘义这一对老冤家,竟然也肩并肩、背靠背的和蒙古鞑子厮杀!在这一刻,他们确确实实抛弃了一切私心杂念,为民族为朝廷也为自己奋勇搏杀,以鲜血和生命洗涤了蒙尘的灵魂,而瞬间得到升华。
“派去接小官家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太后已经撤退,陆学士为何迟迟不带官家过船逃走?”一枪刺死从侧面冲向冲向杨亮节的敌人,再踹他下水顺势抽出长枪,张世杰看了看身边的杨亮节,没想到战斗的最后关头,居然是他和自己生死与共!
如果,五年前在鄂州时,大宋的君臣能如此团结,不,三年前从福州下海时,不,甚至在一年多前逃离泉州的时候,大家能齐心协力……张世杰的心里酸酸的,为什么非得到了最后关头,人们才能抛下一切私心杂念,精诚团结起来?
可惜,晚了。
宋军在海上经年累月的漂泊,战前张弘范又令李恒从陆上断了宋军淡水水源,逼使张世杰部下饮海水止渴,翻胃呕吐,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无力抵挡张弘范麾下饱食终日、士气高昂的精兵劲卒,任何人都能看出,大宋的覆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张世杰痛苦绝望,元军帅船上欢欣鼓舞。
张弘范志得意满,陈懿露出谄媚的嘴脸,前大宋左军都统陈宝,作为崖山海战中唯一的降将,和族弟两人口若悬河,把不要钱的马屁拍得震天响:“张帅天纵雄才,不愧为皇上最信重的大帅,一举灭宋、砥定天下,旷世之功啊!将来凌烟阁上标名姓,大帅灭宋第一功!”
蒙古万户彻里门不屑的转过头去,咱们长生天的骄子、蒙古勇士可不兴这一套!用南蛮子的鲜血浇灌土地,生出肥美的牧草,让洁白的羊群茁壮成长,收获羊皮和羊肉,拿酸草根做成黄饼,饮一口马**酒,这才是蒙古勇士的乐趣所在。自打忽必烈做了大汗,又登基为中原帝国的皇帝,时事就变了,行汉法、用儒生,朝廷蒙不蒙、汉不汉,又夹着回回人、高丽人,真真闹了个四不像。
咱草原上的雄鹰,就不该兴这一套!彻里门又看了看身边的蒙汉都元帅,汉人世侯张柔的九儿子,忽必烈最信重的大帅,从大汗以下一概呼为九拔都的把都鲁勇士,自打南下和新附军的汉人们接触多了,越来越像个汉人了——或者,他本来就是个汉人!
被俘的文天祥更是肝肠寸断,双手抓着船舷,热泪模糊了眼睛,充塞亡国之痛的诗句,在他脑中闪现,“楼船千艘下天角,两雄相遭争奋搏。古来何代无战争,未有锋猬交沧溟。游兵日来复日往,相持一月为鹬蚌。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气欲黄河吞。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浑……”
苍天呐,如果忠臣鲜血能够三年化碧,那么就以我满腔热血祭为九天神雷,将这些强盗贼虏劈入洋底吧!
“轰,轰,轰……”身后传来响彻海天的轰鸣,文天祥精神恍惚间,喃喃自语道:“难道精诚所至,天地为之感应?”
张弘范大惊,注意力从涯门内宋元激战转移到了后方,无奈他排出的船阵,帅船朝着崖山宋军的正面,固然视野良好,船只后面却是被自己船只重重叠叠的帆影遮蔽,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是、是、是琉球、琉球汉军!”陈懿、陈宝两族兄弟的上下门牙直打架,惊得煞白,他们见识过琉球炮船的威力,此时听得炮声密集如疾风骤雨,响声连绵不断似乎永无止歇,简直不知道身后来了多少琉球船。
在帅船鼓号指挥下,挡住视线的己方船只次第散开,将台上的诸人看清了背后的情形:十余艘琉球船成一字横队,沿着自己船阵的切线方向驶来,接近到百余丈的距离,敌船中部的小窗口就有一座又一座的火山爆发,把地底的烈焰,倾泻到蒙元水师的头顶!
鹤蚌相争,渔翁垂涎。
陆秀夫的表现,让楚风对朝廷彻底失望,然而放任行朝近二十万军民百姓浮尸崖山,更不是他的意愿。从天下大势、从争取民心看,收编行朝的唯一可能,便是在它覆灭前,以救世主的姿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从实力、道德和政治上抢占制高点,将行朝的残余实力,彻底纳入琉球体系。
所以,在元朝从海路调动兵力的时候,楚风隐忍不发;在二十天前元军围行朝于崖山的时候,楚风隐忍不发;直到行朝战舰桅杆纷纷倒下,荒岛上的侦察兵点燃狼烟发出信号,楚风才率领海军除佐渡岛外所有的十艘护卫舰、三艘驱逐舰,乘风破浪直插张弘范的后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一方是远程使用重力平衡式抛石机、即回回炮,以及各式床弩,接舷战依靠冲角、拍杆,最终跳帮肉搏决胜的旧式海军,而且,由于大部分水军精锐在四年前征讨日本文永之役葬身博多湾,新编的元朝水师甚至只能称为“乘船的陆军”;另一方是使用剪式船和女王船相结合的流线型船体,大规模全帆装,舷侧直通式炮甲板,装备镗造熟铁炮的新式海军。
陆上,琉球的科技优势还不能抵消蒙元铁骑的机动优势,但在海上,两者的差距至少放大了十倍,海军,从来都是高科技为王。
“清膛、装药、装弹、瞄准、放!”炮组在炮长口令下按部就班的完成上述动作,每个人都被严格的条令条例锻炼成了流水线上的机器,他们不需要任何勇气,他们也不需要任何机智,只需要做好军队这部严密的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庞大、精确、高效率的战争机器就会自动把挡在面前的敌人轰成渣。不管是百战百胜的勇士,还是卑怯可怜的懦夫,在这部机器面前一律平等,哪怕是忽必烈本人,甚至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在炮口前的下场不会比最低贱的新附军小卒好上一分半分。
这就是工业时代的战争,没有了神机莫测的计谋,而是硬碰硬的血与火的较量。古希腊塞拉古城邦面对咄咄逼人的迦太基,发明弩炮击败了敌人的战象;钓鱼城下,四川军民用抛石机击毙了蒙哥大汗;但直到朱元璋、朱棣父子“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打得蒙古人满地找牙,科技才通过火药在战争中显示出决定性的作用。
楚风使身管武器提前一百年,大规模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轰轰轰”,这是三斤炮熟悉的响声,“咚咚咚”,更加巨大,令人心神震撼的巨响,是六斤炮在发言。当炮长喊出发射口令,烧红的铁签子捅入活门的一瞬间,炮弹在炮膛中被剧烈膨胀的火药燃气推动前进,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炮口火光一闪,腾出一片白烟,而圆球型的炮弹就兴高采烈的飞向敌人,弹丸速度超过了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音速,突破音障产生的激波,在空气中发出刺疼耳膜的尖啸,一头撞上元军战舰。
炮弹所及,立刻出现脸盆大的破洞,木片飞射,把周围不幸的士兵扎的血流成河。炮弹去势不衰,在船舱内肆无忌惮的碰撞、弹跳,把人体组织和各种让人作呕的东西抛得到处都是……
大汉海军的舰船以驱逐舰打头,护卫舰随后,一字横队从元军的阵后掠过,右舷的六十门六斤炮、一百五十门三斤炮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一次就把二百一十颗、总重量半吨的炮弹以超过四百米每秒的速度射向元军船只,它们携带的动能总和超过了四千万焦耳,其中的大部分由元朝水师战舰薄弱的舷侧板来承受。
张弘范打出了全军出击的旗号,但没有任何一艘笨重的战舰能够在两百多门火炮的齐射下,接近大汉海军的战列线,前军回师、掌号、升旗、两翼包抄、中央突击,他徒劳无益的努力着,崖山海战的胜利却越来越离他而去。
钢铁的火焰击碎了元军的船板,击碎了蒙古武士的骄傲,也击碎了张弘范勒石纪功的美梦。
一艘又一艘、一片又一片的战舰被炮火送入海底,水军元帅刘深麾下的战舰,已经开始掉转船头向远处逃走,更有新附军的战舰放倒桅杆,表示放弃了抵抗,张弘范麾下的船只越来越少……
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叫文天祥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再也管不得汉、宋之分,只要汉人大败元鞑子,管他那么多!激动的诗句从大宋朝最后一位丞相嘴里脱口而出:“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浑。昨朝元船满崖海,今朝只有汉船在!”
“哇—”想在崖山奇石上镌刻“张弘范灭宋于此”的九拔都,虚弱无力的扶着船舷,鲜血仰天狂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2章 崖山谱新篇
张弘范心头滋味,比吃了黄连还苦。
张柔十一子,惟九称拔都。拔都,也即把都鲁,蒙语中无畏勇士之意,得此勇号者,天下不过一掌之数,每人皆是不儿罕山、斡难河的骄子,长生天的宠儿。这个名字的威风之大、名声之响,甚至在四百年后被通古斯野人们借用,转音成为了巴图鲁,满清的什么忠勇巴图鲁、昭义巴图鲁帽子满天飞,从而泛滥成灾,才变得不值钱的。
在蒙元立国之初,把都鲁勇号可是连皇子都羡慕的头衔,以汉人得把都鲁勇号,自成吉思汗铁木真兴兵以来,张弘范是独一无二。他也决不亏负这个勇号,家族长期居住在金朝管辖下的北方,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脉,甘心成为蒙元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屠刀,用汉人同胞的鲜血换来了功名利禄、换来了把都鲁的勇名。
此次南征,是大元朝对残宋的最后一击。以汉人身份、刚满四十岁的年龄,统领江南五十万大军,麾下塔出、唆都、阿里海牙、李恒都是蒙古、色目族身经百战的名将,却要归属自己这个汉人统辖,大元朝的任用,不可谓不重;选将时,忽必烈陛下力排众议,不顾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平章政事阿合马、御史中丞撒里蛮、平章政事呼图帖木儿等大群蒙古色目群臣反对,毅然让自己挂帅出征,陛下的信任,不可谓不深;怕汉人身份不能服众,皇上解下腰间宝刀亲自挂到自己身上,更是皇恩浩荡,粉身难报!
越是这样,张弘范此时越是苦楚难当。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大元皇帝的期许,当初出征时的恩遇有多隆重,败回大都所受的惩罚便有多酷烈!
“锃”的一声响,张弘范拔出御赐金刀,猛的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九拔都不可!”万户彻里门挥刀格开了张弘范,夺下他手上的金刀,“雄鹰留下翅膀,才能在蓝天翱翔;野火烧过草原,春天青草照样生长。九拔都天下名将,长生天的宠儿,一定能重整旗鼓,报仇雪恨的!”
张弘正也跪在了哥哥身前:“大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不可轻弃有为之身啊!”
好,好!张弘范恢复了部分神智,恶狠狠的看了看倾泻着火雨的琉球战舰。敌人船坚炮利,我失败非战之罪,大都城有各处掳掠来的数十万工匠奴隶,有阿老瓦丁、亦思马因这样的回回大智者,琉球人无非是仗着火炮逞凶,火药,咱们有,钢铁,咱们也有,便同样造了大炮,再来报此一箭之仇!
琉球船坚炮利,速度又快,这旗帜飘扬的帅船肯定是逃不掉了。张弘范一行人下到小艇,准备转移到旁边一艘战舰上,趁着混乱,跟在刘深屁股后面溜走。
小船只能装十来个人,张弘范、张弘正、彻里门和几名蒙汉将军、幕僚就装得差不多了。
“大帅,带上我们呐!”陈宝和陈懿牵着张弘范衣角,苦苦哀求。
陈懿被文天祥打破山寨,已是光杆司令,前两天陈宝得了族弟射来的书信,带着船投降,张弘范自然信不过这些新投降的宋军,把他们全放在船阵后方靠外侧的位置,不想琉球炮舰从南面打来,头一轮齐射就把他手下全送到海底喂了王八。
此时不跟着逃走,难道留在船上等着挨大炮?狗汉奸丑态百出,变做磕头虫,陈宝哭道:“张大帅,卑职心向大元,惟天可表,您可得带上卑职啊……”
看到琉球海军势如破竹,震天炮火渐渐向这边过来,陈懿更是心胆欲裂,情急之下把早年做海盗跑江湖的套话倒了出来:“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求大帅可怜可怜……”
“滚你妈的南蛮子!”彻里门一人脸上给他一脚,两个汉奸还待纠缠,他拔出弯刀作势欲砍,吓得他们连滚带爬的缩回大船。
做了狗汉奸,即使在主人眼中,也只是一条恶犬,能放出来对着敌人狂吠几声,不高兴的时候就踢它两脚解闷,到了生死关头,就算杀了吃狗肉,也是理所应当。张弘范眼皮子都没夹两个汉奸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琉球炮船,恨不能一口将它平吞。
完了!全完了!琉球炮船把元军战舰一艘一艘送进海底,像剥洋葱似的把船阵越剥越小,击沉了外围的船只,正扬帆向这边驶来,目标正对着张弘范的大帅座船!
陈懿、陈宝心如死灰,真想跑到船头上朝着琉球船喊“张弘范坐那条船跑了,这边船上都是不值钱的小兵”,可一来别人不信,二来炮火连天,百多丈外的琉球人能听见?
怎、怎么办才好?陈宝急得想往海里跳,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了。
陈懿喜形于色:“咱们有救了!”
汀州号驱逐舰上,随着战局发展、敌军溃败,海军司令侯德禄下达着新的指令:“各船集中火力,打大船、打将帅座船,放掉小船。”
十余条护卫舰、驱逐舰,速度、火力上的全面优势,可以击败任何数目的元朝水师战舰,但决不可能阻止上千敌舰向四面八方溃散逃跑,那么,就应该摘最大的果子,给敌人最大的伤害。
嗯,侯德禄指挥若定啊!楚风在官舱中观战,向旁边的李鹤轩笑道:“看,山崖耸立壁立千仞,确实是个险地,可惜张世杰不善水战,老把船连成城寨,搞陆战守城那套。海军,就得主动出击、必攻不守,歼敌于海上,怎么能搞被动防守呢?”
或许,是农耕民族在游牧铁骑的压力下,凭坚城固守的传统吧,不仅宋末张世杰在崖山结船寨固守,后世甲午中的刘公岛,北洋水师不就是小挫之后便一直在那儿固守,最终将制海权拱手让人的吗?
主动出击,必攻不守,这是海军征服远洋的精神,这是蓝水海军的精神,楚风的话被进来报告的海军副司令兼舰长李顺听到耳中,他浑身一震,将这句话牢牢的刻进心底,若干年后,还被刻在了大汉海军学院的正门上。
“报告汉王,张弘范座船上出现身穿大宋丞相服色的人,似被敌人挟持,此事超出作战预案,请汉王定夺。”
汉军军制,有预案就照办,没有的、超出的,由统帅部军事战时体系内,在场职位最高者决断。若是楚风没在船上,侯德禄就能全权决断,但有最高统帅在,就必须按规矩报告上级。
文天祥,大宋朝的最后一位丞相!楚风一眼就认出了老熟人。张世杰的部下、那个讨厌的左军都统陈宝正把钢刀架到他脖子上,另外一个人并不认识。
“那是陈家五虎的老大,陈懿。”李鹤轩一眼认出这个情报司的重点关注对象。
张弘范准备逃跑,船上兵丁哭爹叫娘四下乱窜,文天祥悄悄躲到了底舱,大宋朝的丞相准备等沉船时浮水逃生,流经家乡的赣江急流,使他在青年时代就有了精良的水性。也许是忙乱中出错,也许是害怕带着这位大人物会引得汉/宋水军穷追不舍,张弘范并没有派人搜捕。
陈懿在最后时刻想到的救命稻草就是文天祥,不管琉球人朝不朝宋,姓楚的绝对担不起逼死文丞相的千古骂名!
两人发动了全船水兵,想逃生,就抓住文天祥,于是,他们很快达到了目的。
接舷、跳帮,降者免死的呼喝中,水兵们纷纷丢下手中武器,投降了事——他们是北方汉人,蒙元体系中的第三等奴才,士气一向比不得蒙古军、探马赤军,主帅逃跑的情况下指望他们替大元朝死战到底,还不如日本人指望“神风”来得现实。他们跟着二陈,就是想保住脑袋,既然降者免死,就没必要再闹了。
陈懿陈宝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但他们有恃无恐,陈宝的刀架在文天祥的脖子上,“谁敢前进一步,老子就拿姓文的陪葬!”
他的声音发飘发颤,拿刀的人因为恐惧而色厉内荏,刀口下的人却神色自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汉之兴,宋必归于汉,蒙元覆灭有期。自己这位大宋丞相,对人世还有什么贪恋呢?可惜,可惜看不到驱除蒙元出大都的那一天了,这是文天祥内心的唯一遗憾。
他已决定把脖子往刀口上一擦,对,一擦,很快的,应该不会太痛——对于引张弘范大军劫自己后路,杀害梅州无数百姓将士的罪魁祸首,文天祥宁愿死于刀下,也决不愿放过他。
汉军水兵的脚步停下了,他们知道这位文丞相不仅是汉王的好友,还是曾经和陆军在赣南并肩作战的战友,生死与共的战友!
死到临头还冥顽不灵!楚风摇了摇头,身后两个人举起了手上的步枪。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一根黑漆漆的铁管子?这是陈宝最后一个念头,“砰”,他的胸口就多了老大的两个血洞。
空着手的陈懿没有享受这般待遇,他吓得下身一紧,又一松,竟然尿了裤子。
楚风和蔼可亲的问他:“想吃包饺子,还是板刀面?”
陈懿什么都没吃到,因为汉军根本没有板刀,十把刺刀从不同角度穿过他的身体,罪恶的灵魂下了地狱。
“报告,我军大胜,击沉敌大船三十五艘,俘获六十八艘!李顺正在指挥部队,营救落水的宋军将士!”侯德禄从船长室下来,一脸喜色。
不,楚风看了看涯门内混乱的行朝军民,能用火炮解决的战争已经结束,不能使用火炮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3章 星火燎原
张弘范败了!
山东以奇兵擒李璮于坚城之下,襄樊之战亲率五千铁骑侧后迂回神兵天降,摧破南宋第一名将张世杰麾下三万大军,广南东路翻山越岭连夜奔袭,一举擒获大宋丞相文天祥,张弘范身为汉人,早已成为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手中所握最锋利的一柄战刀。
身经百战、每战无不胜之张弘范,以蒙汉都元帅的身份,持御赐金刀,统一指挥江西行省右丞塔出、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福建左丞征南元帅唆都、参知政事平南元帅刘深,加上本部共计七路五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剑指两广八闽,隳广州、取偱州、克梅州,擒文天祥、败张世杰,兵锋所向无敌。
就在张弘范以水军困行朝于涯门二十余日,宋军计穷力竭束手待毙之际,忽有琉球战舰从天而降,炮火猛毒、声震十里,所击无不摧糜,张弘范不能抵挡,逃离帅船尾随刘深往广州湾而走,弃州登岸,驻节广州。大战船被击沉、俘获百艘,中小战船不计其数,溺毙、炮毙、被俘士卒三万余人。
蒙元南侵以来,战必胜、攻必克,何尝有此歼敌数万之大捷?崖山大战,天下为之震动。
消息传到了漳州。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府衙,檀香牙床、苏绣帏帐,貔貅帐里藏巾帼,鸳鸯袖中握乾坤,威风凛凛的经略大使,此时一袭家常细葛布衣服,斜倚床栏痴痴的盯着战报,脑海中浮现出汉王楚风呵呵贼笑的形容。惫懒时像个孩子,做事时那认真劲儿更像个孩子,就是这么个大男孩,年轻的不像话的家伙,怎么就能带着他手下的兵,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呢?
“白糖好吃潮州来,山间红花谁要采?武夷山上一株梅,阿哥阿妹手自栽耶——”陈淑桢微微一笑,帐下的客家女兵们又和琉球派来的教官闹上了,火辣辣的客家山歌,固然对二十出头的青年军官一击必杀,但也把女元帅的一颗芳心搅得乱乱的……
消息传到了两浙闽广各处乡村、山寨和集镇。
老百姓们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元鞑子在崖山败了!尸体漂在海上,一片一片的,狗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我看呐,狗鞑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一间破庙里,海里怪、过江龙和雷老虎,三位谁也不服谁,互相杀了十多年,以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绿林好汉,竟然破天荒的坐到了一起。
海里怪一仰脖子喝干面前的老酒,“咱们往日造反,反的是宋朝贪官和皇帝,并没反汉人天下。但鞑子不把咱们当人看,各地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做新附军四等人,咱们有心不甘请不愿。我看呐,眼下,还是造鞑子的反吧!”
“崖山一下就打死了几万元军,我看这大元朝够呛,此时不反,更待何时?”过江龙只剩下一只左眼,独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海老哥,咱们反吧!”
雷老虎闷声不出气,此时突然扯下腰间缠着红绸布的鬼头刀,一刀劈在桌子上:“老子受狗鞑子、汉奸新附军的气是受够了,反,哪个属乌龟的才不反!”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兴化、建宁和瑞安,在海岛、密林和畲寨,福建路两浙路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反抗暴政的烈火,蒙元的羊皮纸地图,被火焰烧得千疮百孔。
消息传到了川东,合川钓鱼城、上帝折鞭处。
钓鱼城,它是一个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当蒙古军队第一次杀奔城下时,西征的旭烈兀还在葱岭以东;当钓鱼城击退蒙军,并击毙蒙哥汗的时候,旭烈兀已经攻下了整个中亚和西亚,摧破穆斯林的首都巴格达,将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绥姆裹在毯子里踩成肉泥;现在,旭烈兀的伊儿汗国传国两代,蒙哥的尸体已化为腐土,钓鱼城仍然在坚守。
光荣和奇迹属于钓鱼城,属于四川,属于整个中国——直到二十一世纪,仍然有络绎不绝的欧美人来到这里,他们想看看,一战而下莫斯科,狂飚突进波兰平原,无数大公、伯爵和骑士的梦魇,可怕的蒙古铁骑,是在什么样的城池前被挡了整整三十六年。
“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居然就是三江交汇处的一座小城,这让游客们失望了。地势并非十分险要,城池更称不上高厚,是什么东西让汉民族能在此坚守?有人疑惑不解,但也有人从山地间辛勤劳作的农夫,那弯弯隆起的脊梁上悟出点什么。
以东川弹丸之地抵抗横扫欧亚之蒙元铁骑,前后长达三十六年,钓鱼城直到崖山宋亡,抵抗失去了任何意义,才以不可杀城中军民一人为条件开城投降。
这一次,他们不会开城了。守将王立召集了部下,出示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的公文:“崖山海战蒙元大败,行朝顺利退守琉球,陈大使正在整训精兵,她老人家派密探送来了一千两黄金,还有这份公文。咱们最多再坚守三年,就能等到北伐的大军!”
他的部曲没有说话,如果坚守三年算是一种要求、一种命令甚至一种安慰,对他们来说都是侮辱。从爷爷,甚至太爷爷那辈开始,四川军民就和蒙元鞑子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拉据战,现在驻防钓鱼城的将士,他们的父兄在此坚守了三十六年,他们不在乎让自己的子孙接过武器,继续坚守三十六年!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万分坚定:“请将军回复陈大使,漫说三年,就是再打三十年,咱们死了,儿子打,儿子死了,孙子接着打,钓鱼城也要守下去!”
每到国家危难时刻,群山环抱的四川盆地就成为了民族复兴的最后堡垒。在崇山峻岭间奔走劳作,让川人的背有些佝偻,但那弯曲的脊梁,就如巴山秦岭般承载重负,千钧重担也压不垮!
消息传到了辽东漠北。
“哈哈哈哈,唆鲁禾帖尼的儿子,薛禅汗忽必烈也不过如此!”窝阔台大汗的孙子,中亚的真正统治者海都汗又恢复了自信。
两年前,为了夺回本来属于窝阔台家族的蒙古大汗宝座,他召集岭北各系宗王召开了库里台大会,组建了反忽必烈的庞大同盟,蒙哥的儿子昔里吉、钦察汗忙哥帖木儿、察合台汗次子撒里蛮等等诸王的三十万蒙古铁骑在海都的苏录定战旗下汇聚起来,隆隆的铁蹄震动整个蒙古高原,无数锋利的箭矢指向了忽必烈所在的大都城。
最初的形势一片大好,海都兵锋直指蒙古人心目中的圣地:哈喇和林。忽必烈迎战军队主将昔里吉和脱脱木儿的临战叛变,更是捉住了大元皇帝的四儿子那木罕……直到忽必烈被迫将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从江南调到岭北,局势才急转直下。
汉地的人员物资,源源不断的粮食和金钱,军事打击和金钱收买相结合,很快就让反对联盟产生了裂痕。
伯颜在鄂儿浑河畔打败了昔里吉,使他不得不向后撤退;脱脱木儿在唐努乌梁海遭到了致命打击。然后,汉地的金银让许多长生天的骄子俯首屈膝,昔里吉、脱脱木儿和撒里蛮互相采取敌对行动,最终撒里蛮杀死脱脱木儿、捉住了昔里吉,并把他献给忽必烈。
愚蠢的蒙古人呐,贪图兔子却放跑了肥牛!如果我坐上大汗的位置,你们想要汉地的金银,还不是应有尽有?一连串的打击下,海都不得不放回了四皇子那木罕。
不儿罕山、斡难河呵,难道我海都,窝阔台汗的孙子,黄金家族的传人,没有机会染指大汗宝座吗?
海都只蛰伏了一年,就听到了新的好消息:大元皇帝的军队,竟然在海上被软弱的汉人打败!时至今日,还没能彻底平息南方汉人的叛乱!
机会又来了!长生天呵,你对我是如此的眷顾!海都兴高采烈的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书信,他的亲兵们骑着快马,将对忽必烈的仇恨播撒在岭北的每一片草原。
成吉思汗异母弟别里古台后王、满洲的乃颜,成吉思汗大弟合撒儿的孙子、东蒙古的主人势都儿,成吉思汗二弟合赤温的后裔、辽东的哈丹……许许多多的宗王,带领沙子般众多的蒙古武士、星辰般闪耀的将军、比海水更多的箭矢,再一次汇聚到海都的苏录定战旗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破坏库里台大会制度的伪汗忽必烈!
低沉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中亚的叶密克、伊犁河流域,响彻辽东半岛和满洲平原,响彻了整个岭北蒙古高原!
占城、高丽、安南、缅甸……到处有暗流汹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蒙元前所未有的失败,鼓励了无数反抗者,帝国的版图上,一点点火星正在燃烧,火焰的范围不断扩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4章 忽必烈
大都,皇城,大明宫。
瘸腿的蒙古大汗,元帝国的主人,天之骄子忽必烈坐在高高的鎏金御座上,往日坐惯的宽大御座,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陌生,他试着往右边梛了挪,瘸腿向主人发出抗议,试着往左边梛了挪,左肋靠在御座侧面,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
大汗最宠幸的弄臣,威尼斯人马可.波罗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主人,汗八里的宙斯神面色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能摧毁整座奥林匹斯山的雷暴,巨大的威压,让他平时的机智、满肚子的俏皮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汗珠子一滴一滴的掉到平整光滑的地板上,他甚至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大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帝国最杰出的将军,在平定南方那些蛮子的战争中,遭到了意想不到的失败,蛮子皇帝再一次从大汗的指缝中溜走,南方的叛乱不仅不会平息,还将在胜利的鼓励下,愈演愈烈。
真是的,那些南蛮子为什么要反叛,为什么要惹伟大的皇帝生气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大汗的疆土远远超过了以地中海为内湖的罗马帝国,超过了宇宙四方之王的波斯帝国?难道他们不知道,大汗的武士连欧洲最强大的骑士也无法抵挡,他的权势和威力甚至超过了上帝本人?
马可.波罗眨着绿色的眼珠迷惑不解,又看了看朝堂上负手站着的汉臣们——双手背在身后,并非儒士们故作潇洒,而是朝廷的规定,做出双手被缚的样子,象征四等人的奴隶身份。
据说,南方的抵抗者和这些汉臣、南人是同一个民族。马可.波罗轻轻摇着脑袋,简直难以置信,朝廷上的这些汉人,他们是多么的柔弱、恭顺呐,他们怎么会有那么暴虐,那么顽强抵抗的同族?要知道,留梦炎、赵复这些人,不但欣然接受了象征奴隶身份的背手而立,甚至还主动自称为奴婢呢!
奴婢,这是连马可.波罗这样的弄臣都不愿意接收的称呼,他一向是自称为“大汗忠诚的仆人”。仆人,在意大利语指替主人端茶送水的佣人,奴婢,在汉语中却是生杀予夺全然取决于主人喜怒的奴隶!
而且,这些奴婢们还有一个非常可笑的学说,叫做什么儒学,据说内容就是讲,若是被别人打败,做了别人的奴隶,就不能反抗,只能乖乖的做奴隶,对主子一片忠心,主子叫你奉献妻女,你就得双手献上,主子要你死,你就得自己抹脖子,临死还得谢主隆恩,这叫什么,哦,拿汉语讲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真是可笑之极!
马可.波罗偷偷的、轻蔑的看了看赵复、留梦炎等一班儿汉臣,发现对方脑袋上的汗水,比自己更多几倍,那个先为宋丞相、后为元丞相的老头,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浑身抖抖索索,让人怀疑他是否会突然瘫倒。
其实留梦炎心中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大宋状元、亡国丞相,投降之后又得大元皇帝赏识,从偏安小朝廷的丞相变做一统天下大朝廷的丞相,他还暗暗自得呢!
自唐宋以降直到明清,做官最重乡谊、年谊,同乡之间互相照应,直到明末还以籍贯结党,什么楚党、浙党,然而留梦炎无耻之极,浙江老乡们根本不屑和他往来,同乡会馆甚至宣布开除他的省籍,永不承认他是乡党了。浙江老乡们都说“两浙有留梦炎,两浙之羞也”,因一人而令一省蒙羞,留梦炎真真臭名远扬。
不过在任何一个时代,无耻的人总能活得比英雄更长久。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恰恰是留梦炎这样的人,能够在宋元两朝交替之际站稳脚跟,而朝堂政争方面,他绝不会怕眼前这个蒙古人。
是的,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刚才说了一大篇话,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汉人都是一党,张弘范心怀宋朝,和十多年前叛乱的山东李璮是一路货色”,“狼王需要狼群,老鹰需要羽毛,蒙古汗还得蒙古人来辅佐”,字字句句诛心之论,矛头指向蒙汉都元帅张弘范,也指向了朝堂上的全体汉臣。
在皇帝阴郁的脸色下面,确实是酝酿着一场雷暴,但雷暴的目标嘛……留梦炎把老迈的身子缩得更小,看上去更可怜了。
呼图帖木儿刚刚说完,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御史中丞撒里蛮、太师伊彻查拉纷纷蹦出来,蒙古人从来都是直性子,不懂得礼仪,朝堂上也是比谁嗓门大,一个个扯着嗓子、唾沫狂喷,反正一千句一万句都是说汉人不好。
忽必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阿合马也跳出来,这位帝国的财务主管是色目人,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笨头笨脑的蒙古人自然不会发觉他的帐务问题,但御史台的汉官们则多有制肘,所以现在他代表色目系官员支持蒙古人了:“大汗,张弘范是个笨蛋,您的帝国么,有蒙古人做武士开疆拓土,有咱们色目人让您的国库充盈就行了,汉人嘛,只好去种地、做奴隶,”说罢自己觉得有点幽默,得意的看看汉官们,嘿嘿干笑了两声。
留梦炎心尖儿都笑得发颤,他知道这下没事了。
“住口!”忽必烈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如闷雷滚过大殿,把得意洋洋的阿合马吓了一跳。“既然张弘范不好,请问你们谁能保证领兵平了琉球,平了亡宋?谁能?告诉朕!”
以留梦炎为首的汉官们把弯了很久的腰直了直,呼图帖木儿、伊氏帖木儿、阿合马等人面面相觑,听说琉球汉人那炮一炮轰出糜烂十里,山摇地动,又兼海上风浪,若是平地跑马,我们不怕他半分,可海上争雄嘛,前些年征伐日本遇到风浪,可是一半人都葬身鱼腹!更何况,这一班参政、御史,最年轻的都过了五十,谁还能领兵打仗呢?
阿合马反应快,他主管财政,一向受宠,忽必烈面前也敢狡辩,强颜道:“臣保举伯颜丞相,伯颜能平江南之乱!”
放屁,放屁!忽必烈嘴唇铁青、嘴皮子微威发颤,瘸腿处隐隐作痛,若不是阿合马主管财政,他就想一刀劈死这个色目混账。
调伯颜南下平宋,嘿嘿,北方的叔伯兄弟们会毫不犹豫的抄了大都城!
伊氏帖木儿和撒里蛮交换一个眼色,一齐抱拳道:“臣等保举江西右丞塔出。”
塔出是新一代蒙古人中最杰出的将领,灭宋之战,他和伯颜几乎是并驾齐驱,赣南之战,在元兵北上平叛时,他成功的守住了大部分城池,死死的拖住了文天祥,当北方渐定,元兵南下时,他又指挥李恒等人数路铁骑突进,一举击溃开府兴国的同都督府,战绩可谓辉煌,如果撤换张弘范,显然塔出的资历、身份,都是总统南方战局的最佳人选。
但忽必烈需要考虑的更多。可惜,董大兄董文炳半年前去世,元主如同丧失了一条臂膀,伯颜丞相又领兵在外对付漠北的宗王,朝中还是缺统筹全局的丞相之才啊!若是那文天祥能为我所用……大元皇帝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阿合马,做出一幅可怜巴巴样子的留梦炎,心口就一阵子发闷。
大元朝政有三条腿,蒙古人、汉人和色目人。蒙古人打天下,色目人掌财权,汉人则设计了整个帝国的制度,缺了哪边都不行。
蒙古、色目人越是攻击汉人,忽必烈越必须扶植汉人。就是有刘秉中、廉希宪这些汉人的帮助,他才打破蒙古传统的库里台制度,按照汉人体制登基为帝,若是没有汉人,全然按照蒙古制度,那蒙古大汗就不该我忽必烈,该轮到阿里不哥或者海都了!
“张弘范是朕信任的大将,是朕亲手把金刀挂到了他的腰上。”忽必烈威严的目光扫过,群臣的脑袋纷纷低到了胸前,“伊氏帖木儿、阿合马、呼图帖木儿,你们是指着朕用人不明吗?是不是要换一个明主?”
呼图帖木儿心头一凛,后背上冷汗津津。最近北边的海都,到处联系,说的话都是狂悖无道的,可千万别胡乱传到大汗耳朵里!他赶紧躬身道:“臣等不敢!”
“战报传来,但张弘范还没有说话,下一步如何,朕要听听他的意见。”
又失败了!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崛起,铁蹄踏遍苍天之下所有土地的蒙古人,在江南却要受一个汉人的指挥!大汗呵大汗,你如何这般信重汉人,你可知道,只有咱蒙古人才是你最忠诚的牧羊犬?散朝后,呼图帖木儿心情极度低落,他写了两封信,一封到岭北的伯颜丞相,一封给江西的塔出。
不久,收到伯颜的回信:若非蒙古、色目臣子群起攻击张弘范,恐九拔都之人头,早已被大汗取来汗八里!呼图兄自误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6章 天命属谁?
“请汉王示下,是否令军队戒备?”侯德富若有所指的看着御舟,以及行朝下来的十多万军民。
“按一号预案办。”楚风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多派警察维持秩序,军队就不用了。”
笑话,说是十多万人,战兵现在不到三万,还是喝饱了海水的,派上百十个警察,算是看得起他们了。
楚风一点也不担心谁会犯傻去勾结行朝玩什么花样。农民,宋朝能给每家分三十亩地,不收税、不服徭役?工人,宋朝能不拿着鱼鳞册页收人头税?当兵,宋朝能给小兵从九品,能每月发三两多十足纹银?做官,宋朝最大,顶齐天给你一字并肩王——还是传说中的,可琉球从贩夫走卒到部堂大员,是个人都能和汉王并肩走路。
不排除个别人昏了头的,但他只要一作乱,绝对有更多没昏头的人把他给镇压了。
“老侯啊,这事你们看着办,我得回家睡觉去了。呵——”楚风打着呵欠,带着几位美女跳上马车,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侯德富郁闷的挠挠头,古今中外,这像个篡夺皇位、鼎革天下的样子吗?简直比吃顿饭喝壶茶还轻松惬意!又看看灰头土脸的大宋君臣们,唉,怪不得汉王不在乎,走到今天这一步,似乎改朝换代也就喝喝茶、吃吃饭的事情了。
琉球是真不在乎行朝这几万兵马,把个大兵营都腾空了,留一个营战备,其他的部队全部刀枪入库,官兵回家睡觉。空出的兵营让行朝住宿,又在训练场上搭起许多军用帐篷,军用帐篷不够,还伐竹木做篷子,好歹把十多万军民安顿下来。
而行朝的表现也如楚风所料,一个个比绵羊还老实,让他往东决不会往西。经过崖山死战紧张的战场气氛,到琉球突然松弛下来,死里逃生的人们很难产生反抗情绪,同时,琉球火炮的震慑、命为汉军所救的事实,让他们只会感恩戴德。
普通老百姓、士兵只知道琉球汉人和自己同文同种,决不会像鞑子那样残暴,有着条就行了。
替小皇帝挑了最好的房间,太后也安顿下来,陆秀夫听见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走出去一看,原来琉球人已经在校场上架起了无数的锅灶,有的桶锅上面盖着竹盖子,白色的水汽乎乎直冒,大米的香味四处飘散;有的敞开了煮,大块大块的肉和黄豆翻滚着,让人直流口水;另有好几十堆的水果,什么香蕉西瓜之类的,好久不见新鲜蔬菜,老吃水发豆芽,此时见了新鲜水果,打心眼里欢喜。
琉球人指挥着行朝的官兵百姓们排队,竹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铁制饭碗,你连饭碗都不用带,就带着一张嘴过去就行了,压实的一碗白米饭,冒尖儿扣上油汪汪的红烧肉,还发块西瓜或者香蕉,生怕你嫌油腻似的。
排队,和百姓、大头兵们一起排队?陆秀夫自己难过不想吃饭,但他考虑要不要领一份给小官家。
“啊,陆相,我已命人替官家和你打了饭,这就送过去。”张世杰笑盈盈的端着饭碗,后面跟着几名士兵,提着御用的食盒、餐具,显然是刚打了饭的。
好久没吃过新鲜水果和肉食,小皇帝开心极了,吃得满嘴流油,扒完一碗饭,又呼哧呼哧的啃着西瓜。“啊,陆夫子,您怎么不吃呢?味道很好呀!”赵昺非常奇怪。
太平时节,御膳不知比这个好多少……陆秀夫一阵心酸。但愿,这不是断头饭吧?他又有点庆幸自己的软弱,当初在泉州幸好和楚风留了情面,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刀枪。
校场上,闻讯赶来的琉球百姓和随着行朝的军民,上演了无数场亲人相见、父子重逢、甚至夫妻相聚的好戏。
中年妇人拉着侄儿的手,又惊又喜:“啊,这不是俺三姐家的老幺吗?你怎么到了琉球?”
侄儿亲热的笑道:“四姨,您可来了,我妈老念叨,说您随着姨父到行朝,飘在海上受苦呢。妈天天求老君求菩萨,盼着您想着您,这下可好,到咱琉球来享福了。”
姨妈仔细打量,不敢置信的看看侄儿,以前衣不蔽体的乡下孩子,现在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鹿皮袍子、羊羔毛的帽儿,只靴子漆黑透亮看不出什么做的,羡慕的问道:“这靴子是什么皮的,又黑又亮能照出人影儿来,大妹子过来,瞧你幺哥这身打扮,啧啧,发财了吧?”
呵,几年没见,表妹都长成大姑娘了,小伙子当年就青梅竹马过,这时候还不上赶着卖弄?“姨,妹子,我这靴子是蛟龙皮的。就是那海里会喷水的蛟龙啊!”
表妹忽闪忽闪着眼睛,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直冒星星,“幺哥真有本事,捉得海里的蛟龙。”
小伙子脸上一红,他只是钢铁厂的工人,哪儿会捕鲸鱼呢?连忙转移话题:“姨父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他?”
四姨指指不远处,丈夫正排队打饭呢。
“嗨,吃这鲸肉干什么呀!家里还炖着半只鸡、灶上吊着腊肉哩,回家吃去!”小伙子就带姨妈一家往外走,姨父是行朝的一个都头,被外甥从队列里拉出来还有点不乐意,小伙子就和他说,那红烧肉是拿蛟龙,也就是鲸鱼肉做的,在琉球是最便宜的肉类,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是不爱吃的。
姨妈则有点担心的问:“咱们这就能出去?汉王大人不留吗?”
“留人做甚?每日里饭菜不花钱?”小伙子指指校场四周贴着的布告,“有亲友在琉球者,鼓励投亲靠友。”
哎呀不得了,这才两年没见,侄儿都认识字了?难道考了秀才?
“这是在夜校学的……什么是夜校,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咱们回家慢慢说吧。”
几人在较场口登记,领了临时护照,就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安置工作一切顺利,但绝对不是没有任何冲突。
“为什么不给我打饭?”翰林何靖奇怪的问负责发放食物的琉球人。
那人耐心的解释:“请到队列后面排队,很快就能轮到你的。”
队伍并不长,只有二十多人,以分发的速度,也许还等不到五分钟就能轮到何靖。
但他不想等。排在一群丘八、平头老百姓后面,凭什么?我是大宋皇帝钦点的进士出身,是正人君子,怎么能和这些小人们同列呢?
何靖平静的说:“我是钦点进士、翰林学士。”
排队的人骚动了,大宋朝的进士,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呐!就算收复燕云、凯歌而还,都赶不上进士及第金殿赐宴的荣耀!
排最前面的一个小兵准备让出自己的位置,但却被琉球人拉住了,“对不起,不管进士还是学士,都得按规矩排队。”
何靖勃然大怒:“难道琉球没有上下尊卑吗?”
“咱们这儿有上下,无尊卑。”
何靖怒极反笑:“奇谈怪论。一国之内,必有上下,上位者尊、下位者卑,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一闹,排队的人都不打饭了,津津有味的听他们吵架,进士老爷吵架,可比看一出折子戏过瘾多了。
那掌勺的见此情景,干脆把勺子放下,一板一眼的和他理论:“所谓上位下位,固然理所当然,譬如军队中有将官有小兵,做生意有老板有伙计,做官有部长有科员,自是有上下之别。然而上位者未必尊,下位者未必卑,两者人格平等也。试问将官能夺小兵之妻吗?部长能侵科员之财吗?老板能殴辱伙计吗?”
这、这、这是歪理邪说!何靖想要反驳,又找不到从何入手。
“难道汉王和你们就没有尊卑之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如要杀你等,你该如何自处?”
何靖大喜,身后是陆秀夫陆相爷,他精通儒学义理,定能将这油嘴滑舌的家伙驳倒。
琉球人都有点好笑,这掌勺的厨子读了半年夜校,平日里最爱抱着汉王的《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瞎琢磨,没事就拿书上的话和人辩难,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谁和他废话,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这位先生说对了,汉王和咱们还就没有尊卑之别。譬如小人之妻便在王府中做女仆,汉王出钱与她,她便每日到王府工作四个时辰,若汉王不付钱,她决不会去做活;若小人之妻做事邋遢,则汉王将她辞退不用便是。如此而已。
至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琉球并无此说。刑法第一条就规定,汉国公民未经法部审判不得定罪,汉王并不能枉杀我等。非但不能枉杀,就是财物亦不得侵夺——小屋虽破,未经主人同意,风雨能进而王不能进。”
“哦,此说从何而来?”陆秀夫饶有兴趣的问道。
“《四书新解》说的。公民产业不被侵夺,才有对国家的忠诚。是孟子在那个、那个”厨子挠着头,这个问题不仅拗口,还有点超出他的学识范围了,终于想起来,如释重负的说:“梁惠王上那一篇说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被做了这样的理解,陆秀夫笑着摇摇头,忽然心里毕剥一跳,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他看了看琉球人,自信、奋发、一个个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毫无疑问,他们是自己命运的主人。这样的人,既不会做大宋的顺民,也绝不会做蒙元的四等奴隶。
天命,确实在汉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7章 陆秀夫的镇定
十天过去了,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曾经人声鼎沸的兵营,变得冷冷清清,帐篷洗净了晾干了收进库房,临时搭建的竹蓬剩下不到一半,百姓们正在兴高采烈的进行拆除工作。
“每家三十亩田地,不交税?这是真的?”尽管累得满头大汗,曾耀祖问过了至少十次,但他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了第十一次。
并不是信不过琉球的官儿,跟着行朝出海,能吃的能用的早吃光用光,就剩下自己光身一个,琉球官儿能骗你什么呢?可属于自己的三十亩地,还永远不需要交税、服徭役,这样的好事情,实在叫人有做梦的感觉啊!
曾耀祖是潮州人,一辈子待在乡下,爹妈给取了个光宗耀祖的名字,可惜他做了大半辈子佃户,到三十来岁还打着光棍,漫说光宗耀祖,连属于自己的半分田地都没挣到。行朝从泉州下海,漂到潮汕洋面,张世杰派人上岸招兵买马,曾耀祖一则想搏个功名出身,至不济弄点买田土的银钱,二来是听说鞑子要杀尽天下汉人,反正自己三十出头还没个后人,干脆舍了命和鞑子拼一场吧!抱着这两条想法,他投军做了个小兵。
可现在,这两条都没必要了。要兴发家业,这里大片肥沃的土地任由开垦,三十亩上好水田,放在人多地少的闽广,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富家翁啊!要抵抗鞑虏嘛,曾耀祖看看不远处跑步训练的汉军士兵,再远眺港口处停着的炮船,杀鞑子,显然琉球人比自己在行。
所以他的心思就全放在那关系后半生命运的三十亩水田上了,问了一遍又一遍,终归有点不放心,不收皇粮,汉王拿什么养兵呢?
“说了三十亩,只要是你自己开垦的,到政府登记,就发土地证,这可不是咱们以前私相授受的田契,而是汉王颁发的证,这土地传子传孙,永远都是你家的!不交皇粮、不服徭役!”许银山第十一次回答曾耀祖的问题,他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因为每次重复这个政策,他都从内心深处感到甜蜜。
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这是中国农民数千年的终极梦想,许银山也不例外。他有亲戚早移民到了琉球,如果他愿意到哪家厂子里做工,第二天就能上班了,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弄块田土,一直留在校场上,按排号顺序等着坐船去琉北,在那儿开荒种田——琉球城郊开垦得差不多了,另外两个新城才有大片肥沃的处女地。
许银山想起亲戚说的话,又补充道:“对了,以前我忘了说,琉球种田不收农税,打的粮食拿去卖要收商税。”
“嗨,那怕什么,咱们不卖不就行了?拿来喂鸡喂猪,吃不完老子酿酒喝,才不让官府占便宜呢!”曾耀祖根本不担心会被收税。
不怪许银山会忘记,不怪曾耀祖不在乎,视田地好坏,地主收取百分之五十到八十的地租,官府再以各种名目直接间接的收取百分之十左右,留在农民手头的,也就够活命的口粮,最多换点油盐、针头线脑,哪儿会想到吃不完拿去卖,还要交税呢?
许银山准备养鸡养猪酿酒来避税,殊不知,出售家禽家畜和米酒同样要交税……
“来了来了!”刚把竹蓬拆掉,就有人欢呼起来,远处码头,开往琉北的客船,那洁白的船帆是载来了丰收的希望。
人们扶老携幼,在警察的组织下,排成长长的队列走向码头,现在刚交二月中旬,快点开荒,早晚两季稻是不行了,但种个单季还是没问题的,琉球的土地,肥得流油啊,就算单季,弄个五十石粮食也不成问题啊,呵呵……人们带着幸福的憧憬,登上了客船。
都统孟诚郁闷的看着老部下们兴高采烈的离开,大部分人还记得腼腆的、不好意思的和老上司告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初到琉球,士兵们还按建制归拢到各自的上司帐下,但当琉球人弄来了新鲜可口的饭菜,放老移民进来找亲戚,最后宣布了做工、务农、经商、参军任由选择的安置办法,麾下的士兵们就心活了,有心思活的人想进厂子做工,有图稳妥的人想弄块田土留给子子孙孙,有一腔热血杀鞑子的人,就想着参加军饷丰厚、军械犀利的汉军,原来的长官们就发现再也指挥不动老部下了。
在这节骨眼上,或许是为了行朝、官家,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的基层军官还想争一争。当然不是闹兵变,尽管琉球只派了百十个警察,腰上挎把刀,手里拎根棍子,可没人傻到还拿自己这群残兵败将当回事,他们只是想闹一闹,毕竟在大宋朝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个的挂着诏讨使兵马使兵马都监的衔头,琉球方面二话不说就把咱们的部曲掏空了,这也太说不过了吧?
可是,行朝诸公关在房间里连半句话都不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军官们自然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部曲们离去,高级军官还有几个子侄亲兵不肯抛下主将,低级武官则干脆成了光杆司令。
“咦,你也要走了?”孟诚惊讶的看见,军中作战最勇敢,杀鞑子最卖力的刘黑虎也打点好行装准备离开了。这刘黑虎身上可是实授正军将、挂着昭武校尉的衔头啊!
刘黑虎黝黑的脸上微微发红,转投汉军,在老上司面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嗯,俺、俺到招兵处报了名,下午就要去那啥新兵营报道了。”
大宋朝的昭武校尉,到汉军中只能从新兵做起,孟诚既不甘心,又毫无办法,只得无奈的笑笑:“好、好,你也该谋个好前程,听说汉军中新兵都是从九品,吃穿官给,每月薪俸三两六钱足色纹银,比跟着行朝喝海水吃西北风可强太多了……”
刘黑虎的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粗声大气的道:“禀将军,小人一家死在扬州,钱再多也没处花去。跟着行朝三年,只为了杀鞑子报仇,可这些年,朝廷见了鞑子,比老鼠见猫还跑得快,倒是琉球汉军扎扎实实打了几场。小人没那么多见识,只知道谁敢和鞑子打,谁就是英雄好汉,这是李庭芝李大帅说的!俺投汉军,就图能亲手宰鞑子,再没想过其他的。”
孟诚一怔,点点头,在老部下肩膀上拍拍:“好小子,到汉军好好干,多杀鞑子,别丢咱淮军的脸!”
“嗯!”刘黑虎抱拳行个军礼,扛着铺盖卷,兴冲冲的去远了。
朝廷大员躲在那几间大屋里,连着几天没怎么出过门,眼下的局面,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呢?
陆秀夫还是正言厉色,行为举止和太平时节没有区别,上朝的礼仪一板一眼决不疏忽,也正是他的镇定举止,让朝廷众人安了心。
曾经在泉州,试图软禁楚风,并导致琉球永不朝宋的陆相,尚且不慌不忙,似乎成竹在胸,好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慌个什么呢?
但他的朋友,礼部侍郎、帝师邓光荐很慌。
昨天,他悄悄问过了一直保持沉稳的陆秀夫,究竟有什么办法保住大宋朝、保住小官家的帝位,结果老友的回答是六个字:“听天命、尽人事。”
原来陆秀夫早已放弃,之所以不慌不忙,乃是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事实上,从崖山跳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弃了,能够逃到琉球,能够在不受辱的条件下保全小官家的性命,在他来说,已是上天垂怜了。
邓光荐无奈,早知道老友不是有决断力的铁腕人物,作为丞相,他甚至还不如关键时刻逃走的陈宜中。陈相尚且知道在关键时刻杀掉谋反的禁军统帅韩震,陆相却优柔寡断,当初要么不做,维持和琉球的友好关系,要么就该痛下杀手,效法信陵君窃符救赵,侯赢铁椎击晋鄙、斩将夺师的故事,怎么会搞到现在这样不尴不尬?
抱着小皇帝的杨太后,摩挲着怀中孩子的头,话语中已带着哭腔:“陆先生、张先生,陈、刘各位先生,如今还能保住这赵氏一块肉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主辱臣死,不能保卫皇帝,杨亮节、张世杰等武将羞得无地自容,文官们空有满腹锦绣文章,到现在却毫无用处,真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臣以为,楚风必厚待皇上。”陆秀夫开口了,他十分肯定的说:“近些日子,我了解琉球制度,虽多不合礼法,但处处以民为便,以仁爱为本,以此看来,当初确实看错了楚风。他绝对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
这些天,行朝诸公都在反省此前的所作所为,大宋走到这一步,怕是气数已尽——只要崖山楚风不来,大家都该跳海自尽了。痛心之余,争权夺利的心思就淡了许多,默许汉国对随驾军民的安置,也是向楚风示好,希望尽可能的为宋室、也为自己争取一点优待。
“如今陈相爷在琉球地位显赫,文丞相也和汉王有旧,请他二位居中斡旋,或许能安排好一点吧?”陆秀夫怔怔的看着屋顶,一只小蜘蛛在房梁上织着小小的一张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8章 篡宋
到琉球整整十天,文天祥哪儿都没去,待在安置家人的宅子里,和妻妾女儿们享受天伦之乐。
比起失去所有亲人的陆秀夫,文天祥无疑是幸运的,病死的两个儿子无法复生,但妻妾和女儿还在,梅州被张弘范抓去的另外四个女儿,和麾下被俘的将领、家属们关在新附军的船上,崖山一战全都获救。
但他并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
陈淑桢受琉球资助,已装备了精兵五万,另有各寨不脱产的民军十万,不但把从两浙南下的范文虎顶了回去,稳住汀州和漳州,还趁张弘范率元军主力围攻崖山,收复了从自己手上丢掉的梅州和潮州,眼下独占赣南闽西四州之地,人口二百万、大小城池三十余座,好生兴旺。
对比自己,行朝诸公的猜疑和排挤,活活葬送了大好形势,蒙元南侵之际,中流砥柱究竟是汉还是宋,已经不言而喻。崖山之战的胜败,更是用铁一般的事实昭示了天命在汉。
文天祥,以及朝中的陆秀夫等人,都不是傻瓜,他们都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们知道,若楚风是宋朝官员,可能以权臣身份执掌朝政,也许会效法曹操,创造机会等子孙后代来行“受禅”之事;但楚风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他绝对不会搞沽名钓誉的那一套,大宋注定会被取而代之,而时间也就在最近几天!
身为丞相,无力改变行朝的命运,文天祥无颜入朝;忠臣不事二主,他也不愿和即将亲手终结行朝的楚风共事,所以整整十天,他没有踏出家门半步。
要抵抗蒙元、恢复汉人江山,非楚风不可,然而楚风又是“篡夺”皇位的“乱臣贼子”,居身其间,究竟如何自处?这个问题就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在文天祥心头。
“汉王来拜文先生!”
门上小厮带着兴奋劲儿的喊声,把文天祥从遐思中惊醒。
闹了十天,算是给够了缓冲,既然你想不明白,那我主动来见总行了吧?楚风带着侯德富,笑嘻嘻的往正厅上来。
到现在为止,一号预案执行得非常顺利。
十多万军民,只略少于现在琉球的人口,要安置好他们,不对现有社会构成冲击,不闹出乱子,这绝对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首先是营造和谐气氛。任何人到了陌生的环境,都会产生戒备心理,初到校场的临时安置处,不少行朝军兵紧紧抓着武器,百姓们也以家庭、家族为单位扎堆靠在一块,以警惕的眼神盯着奇装异服的琉球人。很快,他们发现并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而是香喷喷的红烧肉和大米饭,戒备心理就去了小半,待琉球百姓进来认亲戚,戒备心理就去了大半:原来,琉球人和咱们同文同种,不少人还是远亲近邻哩!允许有亲戚在琉球的人自由进出,更是营造出一种宽松的环境,让人们在崖山海战绷紧了二十多天的神经松弛下来。
然后,刻意处处按琉球的新规矩来,处处把大宋旧制打破,比如排队领饭,比如不跪拜皇帝,比如警察和宋朝衙役区别极大的制服,则是向军兵百姓传递一个强烈的暗示信号:这是琉球,不是大宋,大宋的官职制度咱们全都不承认,做什么都得按照琉球的来,再别拿大宋说事!
最后公布和以往移民完全相同的安置计划,遵从自愿原则,工农商学兵,爱干嘛干嘛,考虑到大部分人失去了生产生活物资,办护照时还可以按人头领一石米的安家费,到政府划定的地方,建房、开垦,就安顿下来了。
复杂问题简单化,别想着什么皇帝、行朝,什么几万军队,就把他当作一次特别大的移民行动,注意后勤保障别让人饿着就行了。你越是紧张,越是拿军队严阵以待,这些随驾的军民越是抵触情绪大,闹不好造你的反。
事态的发展完全符合琉球方面的判断,行朝的官员们也没傻到自找不痛快,到现在,军营中留着的人不到一万,全是宫女太监和高级官员的家属,政治解决,就迫在眉睫了。
楚风和侯德富联袂踏进文府正厅,恍惚间,一道动人心魄的丽影从花窗后闪过。眨眨眼睛,美女呀!楚风后悔连天的捅侯德富:“那是文柳娘?狗日的得手没有,没得手我就委屈一下……”
侯德富贼笑道:“不知汉王说的得手,是到哪一步?”
都问到哪步,看来已经进行了好几步,楚风无奈的撇撇嘴,小声道:“和我装,你小子装,等会儿见面我就跟文丞相说你勾引他女儿,看不揍死个皮猴子。”
“唉呀别介,我可是奉了您的秘旨啊!”
文天祥家常衣服,慢慢的走出来了,刚才还在议论人家女儿,这会儿两个捣蛋鬼收起了脸上笑容,恭恭敬敬的鞠躬为礼:“见过文大人。”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文天祥瓮弦歌而知雅意,却故意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不敢当不敢当,汉王于文某大恩,该是文某亲到府上致谢才对,怎敢劳烦殿下虎驾亲临?”
侯德富腹诽:都过去十天了,没见你来啊,我看要不是汉王亲自来拜,等上二十年你也不会主动来。
文天祥也是有苦难言,楚风两次救他,又从北元赎回妻女,这恩德真比海深;可忠臣不事二主,汉王取宋而代之的心思是路人皆知,文天祥怎肯和他搅到一块?
和文天祥这样的聪明人绕弯子,没什么意思,楚风单刀直入:“楚某此来,只为请文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哦?”文天祥剑眉挑起,嘴角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汉王兵锋所指,挡者无不摧糜;汉王府库之中,金银车载斗量;汉王振臂一呼,琉球、闽广之民嬴粮而景从。文某屡败于北元,技穷力拙之人,能有什么帮你的?”
“试问先生要做忠臣,还是奸臣?”
“自然是忠臣。”难道我会做陈宜中那样的奸佞小人?文天祥在肚子里冷笑。
“再问先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孟子说的?”
“汉王要考我四书五经么?这句话,便是儒学蒙童都读过的。”文天祥闷在家里,看过楚风的《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其中新奇的见解颇多,但义理并不深刻,在他这位大宋朝的状元公看,实在过于浅显。
“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故也;君臣义合,不合则去;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楚风说的三句话,正是朱熹的名言,文天祥理学大家,自然熟悉无比,此时听了,却如九天上打下一个霹雳,惊得呆住了。
楚风不依不饶,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到文天祥的心坎上:“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赵家私有,若天下为一家一姓私有,则宋太祖黄袍加身,岂非夺柴家天下的无耻小人?
丞相开府赣南,朝廷并无半分信任,何来君臣义合?只该不合则去!
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如今百姓生灵涂炭,山河社稷残破,二者不存,君之尊何在?宋既然不能保境安民,汉自该取而代之!”
这些话,都是朱子说的,文天祥半生浸淫理学,自然深信不疑。以此来看,汉代宋乃是理所当然?自己也早该脱离行朝?
这和过去的儒学相差太远,文天祥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顺。
“最后,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文先生既然要做忠臣,是忠于咱们这个民族,忠于咱们这个国家,还是只忠于赵宋君王?”
楚风说完就带着侯德富离开了,但他的话,如黄钟大吕般在空中回响,冲击着文天祥脑中故有的思维,也冲击着旧有的儒学理论。
“皇上连一个虚位都不能保留么?”帝师邓光荐心有不甘的问陈宜中,刚才他已经抛出了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受九锡、加亲王爵、总摄天下文武事的条件给汉王,然而陈宜中还是微笑着摇头,似乎只有禅让一条路可以走了。
“中甫(邓光荐字)执迷了。”陈宜中盯着老同事的眼睛,诚恳的说:“你是要把官家、太后驾在火上烤吗?”
当帝王身份和手中实力不能匹配的时候,皇帝的生命就会非常危险,就算汉王仁厚,但保不定他手下哪个从龙之心热切的人玩个花样,这边搞黄袍加身,那边就得殿上哭灵。这个道理,邓光荐懂,但大宋三百年到此结束,他又总有点不甘心。
陆秀夫比他看得开:“那么,与权的意思,现在就行禅让吗?官家、太后的封号如何?”
“不必禅让。汉王法统上承炎黄、下合约法,与历代帝王授受不同。”陈宜中已非常清楚琉球汉国制度,国为汉人之国,王为汉人之王,何必要宋禅让?
“皇帝、太后、皇族、一应官员,俱为汉国公民,没有封号,可以保留财产。所有人和普通汉国公民享受相同的权利,履行相同的义务。”
没有丹书铁券,没有归命侯的封号,但陆秀夫反而出了一口气,他不傻,他知道只有真正成为一个普通人,官家、太后和皇族才有最大的安全。
比起带有侮辱性质的归命侯,比起被宋太宗夺去小周后、再用牵机药害死的南唐李煜,小官家实在幸运太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99章 登基为帝
大汉三年、宋祥兴二年、北元至元十六年、西元耶诞一二七九年二月十八日,宋末帝赵昺颁诏天下:天命无常,惟德有归。宋室暗弱、南渡偏安,文不能轻徭薄赋,武不能保境安民,以致蒙元南侵生灵涂炭,非但未能收复故都开封,又失行在临安,帝后北狩、华夏蒙尘,至崖山之败,天命已改、天心已移。楚氏崛起海上,汉国承继炎黄,文治武功远迈于宋……
宋帝宣布退位,法统道统归并于汉,接下来就该是楚风表演了。很快就有从龙心切的人送上了劝进表:
“臣侯德富、陈宜中等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窃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鉴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昔三皇以德, 五帝以功, 三王以仁,莫不如是。伏维汉王,神功圣德,改算法,代天授时,创新学,为民立命,仗剑赣南而鞑虏束手,扬鞭海西则占酋成擒。立法晓义,万众欣悦,贤逾尧舜而盖禹汤;执政以仁,百族率服,圣越五伯而泽蛮荒。教化四夷,泽被万邦,文武圣道,功德辉煌,亘千秋而愈烈,历百世而益昌,迈唐宗而无慙德,比宋祖而多武功,穷天极地,民无能名,握乾秉坤,承天受命,故此皇天后土,江山社稷,舍汉王则当世谁堪与争哉!
夫圣人之出,必天生祥瑞吉兆。武王以周代商,彩凤鸣于歧山;高祖兴汉克秦,白蛇斩于大泽。伏惟汉王,鼎兴琉球,踏波东海而斩长鲸,履足南岛遂得朱雀,极西之地麒麟现则呈祥,天竺佛国孔雀出以承瑞,种种祥瑞、班班异兆,绝非人与,实乃天授!少康以一旅而兴夏, 肃宗以匹马而昌唐,汉王坐拥琉球,黎庶归心、将士用命,文治武功、万国来朝之盛况,虽汉之文景、唐之贞观亦未可见,岂可妄自菲薄欤?愿汉王深体文武之义, 廓挥恢复之志, 亟正宝位,亟涣大号,以顺天命,以应民心,克承炎黄之统,永享无疆之休。
宋室暗弱,天祚遂移。杀戮忠良,偏任宵小,忘靖康之耻而苟且江南,以中国之君称夷狄之侄,岂不贻笑千古乎?天地闭而贤人隐,正法没而奸邪出,故有胡元窃据神京,赤县竟尔陆沉。自古圣君居中国以制夷狄,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鞑靼以诈力而肆犬羊,则华夷黎庶,势类参商,五德既失,四维不张,八方有群飞之象,九州有兵戈之徵,天下率兽食人者不知凡几。神州赤县,处处烽烟,生灵涂炭,人民倒悬,丁壮浮尸于血海,妇孺膏腴兮沟壑。遗民泪尽,谁哀江南之赋?苍生号泣,皆待圣皇之出。神器无主,万玑空悬,天下之盼汉王,如大旱之盼云霓,实婴儿之望父母。是以臣等敢依华夏之义,顺天地之心,应黎民之望,从圣贤之言,昧死以上尊号。愿汉王速正天位,以主中华,绍百代之大统,成曆数之有归。然后旌表皇天,昭告后土,广发明诏,师出以名,督率三军,亲提六师,北伐中原,剑指大都,则河洛燕云之父老,宁不箪食壶浆以迎旌麾乎!犁庭扫穴,廓清寰宇,臣等敢不用命乎!至若关陕、西蜀,传檄可定矣。
狼居胥山,渴饮匈奴之血,捕鱼儿海,射落天狼之星。克功定难,天下一统,内修仁政,外拓封疆,挫突厥不道之师,杜回鹄无厌之请,肇百世不移之基,开万载辉煌之业,此诚良机,何待龟卜?望汉王且重苍生为念,勿以谦让为先,但效成汤之进,岂从泰伯之避。子曰:当仁不让。则今日九五之位,舍汉王其谁欤?臣等蒙汉王荷以重任,身受隆恩,敢不尽言!不胜区区之至,谨奉表以闻。”
楚风拿着这篇马屁拍得比六斤重炮还响的劝进表,百思不得其解:斩长鲸是有的,印度孔雀也不难弄到,那麒麟、朱雀是嘛玩意捏?
陈宜中喜滋滋的把祥瑞牵到汉王府来了,为了把它弄进后花园,不得不拆掉一座偏门的门框子,因为麒麟长得太高。当楚风见到它的时候,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麒麟,而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长颈鹿!
感觉有点头晕,定了定神,楚风想到明朝皇帝也是把长颈鹿说成麒麟,也就不以为怪了。
现在,那只长颈鹿早已从晕船的状态恢复过来,幸福的啃着汉王府后花园中的奇花异草,嗯,中餐的味道比非洲菜好啊!
雪瑶和敏儿从医院赶回来了,赵筠更是扯下平时最心疼的花花草草,把嫩叶往长颈鹿的嘴里塞。
“哇,一只真的麒麟!”三位美女、阖家仆佣看着长颈鹿的眼神,比后世追星族热捧四大天王再加曾哥春哥还炽烈得多。
管他的,既然都说是麒麟,那就算麒麟吧。楚风也看开了,只是挠着头皮想:要是弄到袋鼠和考拉,会被当成什么瑞兽呢,貔貅,还是饕餮?
既然非洲的长颈鹿能摇身一变做了麒麟,印尼一带常见的火红色金刚鹦鹉,当作朱雀也不算勉强,印度地面上比野鸡还多的孔雀,弄琉球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神鸟……
难为陈宜中了,仓促间这些祥瑞凑到一块还真不容易,是碰巧在占城找到个波斯马戏团,才一下子凑齐的。随后,马来的白牛也转了运,占城的白象也遭了瘟,真腊深山中的白老虎也倒了霉,汉国重金搜求之下,这些白化病患者们纷纷被当作祥瑞,用船运到琉球——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就相信这一套,楚风也不好煞风景不许人家进贡,干脆建了个动物园,把这些各处运来的动物公开展览。
有了祥瑞,还需要装点一番万国来朝的气象。侯德富干这事轻车熟路,从前搞海盐签公约、土人充四夷,现在又把南洋各处王子酋长弄到琉球来,这些人要么像忙果、麻那巫本来就是汉国傀儡,要么就是和汉国通商往来的,南岛诸国只讲利益,有利可图,让他来磕几个头,实在算不得什么。
汉国人只须鞠躬行礼,外国贡使却要撅着屁股磕头,登基仪式上的差别待遇,让新公民们再一次领悟了“公民”两个字的意义,不少人紧紧握着装护照的小钢筒,觉得这就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是的,它不仅代表拥有三十亩土地的权利,代表了受汉军保护的权利,还代表了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用屈膝的权利!
三月初一,汉王楚风登基为帝,国号、年号不变,明诏天下: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汉乃正统、元系鞑虏,四方有志之士当从汉讨元,皇帝愿与天下人共天下!并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纲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保护民产,耕者有田。
于是四海震动。
陈宜中感叹,古往今来,帝王以天下为一家一姓之私产,秦汉晋、隋唐宋,历朝历代无不以开国之前的封地、封号为国号;今楚风以汉为号,乃是以汉人之皇帝、汉人之朝代自谓,其后更明确提出与天下人共天下,比之秦与关中亲贵共天下,汉与功臣贵戚共天下,晋与世家豪门共天下,唐与陇西将门、山东世家共天下,宋与士大夫共天下,气魄胸襟自然高了不止一筹。
在十六字的政治纲领中,饱受蒙元欺压的人看到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世家大族、地主和工商业者看到了保护民产,农民看到了耕者有田,侯德富认为,社会各阶层都不会产生反对这个纲领的动机。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楚风达到了目的。
登基后,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人们眼花缭乱,甚至大跌眼镜:
陈宜中调任南洋总督,秩同部长,统管占城、三佛齐、吕宋、爪哇各国各殖民地纷繁复杂的军政事务,其下设七局二监,对应中央七部二司,受总督和中央对口各部的双重管理。总督府和各局监暂住琉球,待准备充足,便出海常驻息辣(今新加坡)。郑思肖任民政部长,赵筠改任工商部长。
陈宜中、郑思肖并非传统儒生,他们精通南洋各国语言,精明强干,得到这样的任命并不过分。陈宜中的南洋总督位高权重,显然是对他前一段时间努力工作的肯定;民政部长事繁权小,赈济事务却关系民生,曾用八罐茶叶买下印尼酋长的土地,安置大宋海上难民的郑思肖,正是干起了熟门熟路的老本行,以他的人格品行,想必大汉的民生决不会出什么问题;工商部事情最新奇繁杂,推行的什么商标、什么专利权,一般人很难弄清楚,以往是楚风兼任,现在由和楚风朝夕相处的第一皇后接班,也算得上顺理成章。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们看不懂了:陈宜中离任,故宋最忠心的丞相文天祥,不顾忠臣不事二主的古训,欣然接任大汉政府法部长职务;张世杰和苏刘义翁婿,竟然到汉军中报名,从新兵小卒做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0章 儒学宗师
大宋朝最后的中流砥柱,崖山战败后投海殉国的太傅、枢密使张世杰,如果严格按照旧儒学的定义,他自嘲道:“忠臣不事二主,但我早已是三姓家奴。”
张世杰少年时跟随族叔张柔从军,张柔之子即是元朝蒙汉都元帅张弘范,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开的一个黑色玩笑,崖山海战的对阵双方主帅,竟然是堂兄弟。
那时候,整个北方属于金国,张柔是金国的将领,张世杰自然也是金将;张柔降元,张世杰又短暂的替蒙古人干了一阵;因为不满蒙古暴行,他南逃投宋,对蒙、金军队的了解,在北方对步骑兵战术的熟悉,让张世杰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了宋朝的大将。
在张世杰朴素的思想中,民族的地位高于帝王,所以他带着女婿苏刘义面见楚风:“我自认为是兴复宋室的第一人,在行朝专权,是害怕落到岳武穆的下场。现在才发现,琉球兵法远胜于我,然而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雄心并没有改变,所以请允许我投军,在陛下军中从新兵做起。”
行朝的官员们,保留了各自的财产,并且拥有公民的自由权,有的人投入大汉做官,有的低级武官作为新兵加入了汉军,有的人带着财产远离了官场,做起了寓公,还有人投资生意,当上了老板,但也有不少人留在赵昺身边,比如帝师邓光荐和御史叶旭。
张世杰和苏刘义是武人,投入汉军没有什么奇怪,武人么,本来就不懂礼义廉耻,不读圣人之书,倒不必苛求;陆秀夫等几个文臣不肯为官,到学校做了教书夫子,总是有那么几分骨气的,也无可厚非;惟有文天祥、陈宜中两个,身为大宋丞相,竟然厚颜无耻的投入新君怀抱,是可忍、孰不可忍!
很快,琉球居住的宋朝遗老,汉国政府中下层儒门出身的官吏中间,流传了文、陈二人无耻的传言。陈宜中艳词求官的往事被翻了出来,文天祥女儿和兵部长侯德富的关系也被放大了几十倍,总之,从道德出发抨击对手而不是就事论事,是理学名家们控制舆论的一贯手段。
行朝可以排挤打击文天祥,可以不采用陈宜中计策,使他尸位素餐不得不远走占城,但臣子绝对不能因此产生对行朝的怨愤,必须用百倍的忠诚来回报怀疑的目光,这是他们的一贯逻辑。
汉王登基为帝,政府中大部分从龙之士自然欢欣雀跃,但小部分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人,则变得有些消沉,甚至连陆猛这样的忠直之士,都有点困惑、迷惘。
该正本清源了!楚风等待已久,立刻利用报纸发动了反击:民贵君轻,臣民应当忠君,更应该忠于民族和国家,如果君主不能维护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甚至站到了民族、国家的对立面,比如蒙元忽必烈、比如商纣夏桀,那么臣子就有权推翻他。
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降元,颁发诏书让各地停止抵抗,这种行为就失去了大宋的道统。因为他们的诏书,各地停止抵抗,被蒙元荼毒的百姓千家万户,从古到今,有皇帝保境安民,未闻皇帝下旨要臣民停止抵抗,把脖子送到异族刀下的事情。以此看来,朝廷早就站到了全国人民的对立面。
这样的理论闻所未闻,遗老遗少们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口口相传的影响力根本不可能比得上批量印刷的报纸,他们完全被剥夺了发言权。
沮丧之余,邓光荐发现报纸头版的底下有一行小字:欢迎社会各界投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把自己的文章投到了出版社门前的信箱里,结果第二天,新的报纸上居然登出来了!
这下可好,遗老遗少们纷纷投稿,因为允许用笔名发表,不少政府中的儒学门徒也投入进来。无奈民贵君轻是亚圣孟子的说法,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是朱文公朱熹的说法,这两条杀伤力实在太大,想正面驳倒几乎不可能,于是他们的辩护转移到小皇帝本身:赵昺并无失德之处,不能和商纣夏桀相提并论——实际上这种论调已经变相承认了忠的外延扩展,从上司、皇帝,到了国家、民族的高度。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李鹤轩雄纠纠气昂昂的出阵:当年南唐轻徭薄赋,未尝失德,为何宋太祖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灭了国?再上溯到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时候,后周恭帝柴宗训才刚刚七岁,有什么失德之处?
邓光荐、叶旭不能正面回答,便以反问回应:难道天下惟有力者居之,谁抢到算谁的,那么,我华夏数千年文教道德又何在呢?尧舜禹汤历代贤王无不以德服人,琉球自然不能例外。
两边打笔墨官司,报纸的销量增加几倍,如今琉球的贩夫走卒都认得几个字,即便大字不识一个,也可以花上几毛钱到茶馆听说书嘛。报馆也改变了五天出一期的做法,每天出号外,把双方说法更新连载,互相打擂台,由于文天祥陈宜中的知名度,士农工商各阶层都关注着报纸,每天早上出版社外面就有许多人等在那儿,今天新出的报纸还带着油墨味道,一出门就被人们买走几百张,如此盛况,让楚风联想到了当初在起点网看书,等着大神们更新的往事……
最初,邓光荐他们是用文言,楚风方面是口语,儒学门徒们还笑话堂堂大汉皇帝没有文采,写的文字浅显直白如同市井白话。结果现实让他们无奈:汉国普及了识字率,各阶层都认得几个字,但懂得艰深文言的人当然没几个,于是,楚风方面的论调被人们四处传播奉为圭壁,自己的骈四俪六文采斐然的篇章却是做给瞎子看了。
邓光荐很快调整战术,采用了白话,这更让争论进一步升级,变成了一场全民大讨论。
接到叶旭的反问,赵筠披挂上阵:天下惟有力与德兼备之人,方能居之。有力无德,比如蒙元忽必烈,但凭强弓劲弩铁骑纵横,就算取了天下,也是苍生之祸;有德无力,便是宋襄公,不但不能取天下,还要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吾皇爱民,琉球百姓之富倍于中原,又兼吏治清明,可谓有德;吾皇治军,陆上能破铁骑于宁都,海上能摧敌于涯门,可谓有力。当今天下,只有一位有力有德的君王,才能北驱蒙元、恢复中华。
赵筠立刻成为了靶子,火力从忠君、德与力的关系转移到后宫干政的问题,“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牡鸡司晨,惟家之索”的论调充斥报上,赵筠一会儿变成亡唐的武曌,一会儿又成了乱汉的吕雉。
前一段时间,对于赵筠的任命,楚风主要是以大规模使用女官来转移注意力,让人们见惯不惊。去年八月底,经过两年小学学习的青年们毕业了,其中很大一批被录用到政府各部门,女子当然为数不少,此次新来的行朝官吏中,去考汉国的官,好些没有录用的人不服气:凭什么不用我们儒门士子,倒让女人做官,岂不是阴阳颠倒么?
借着攻击赵筠的东风,这些人自然跟着摇唇鼓舌。
楚风早算到了这一步,自论战以来,敌人处处落入他彀中,无他,大汉崛起的事实不容辩驳,“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崖山、赣南的胜利,让他的文章天然就比失败的行朝旧臣有说服力。
终于到了确定新儒学,《四书新解》、《五经新编》道统地位的时候了!前一段时间,包括新儒学的内容,包括报纸上双方攻讦,都是拿着传统儒家学说互相辩难,现在,游戏规则要改一改了!
楚风开宗明义的提出:时移世易,孔、孟之言论,放在今天有的仍然正确,有的则已经不合时代发展,蒙元鞑虏全占中华,乃四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比五胡乱华、比辽金南侵更为凶险,孔子是“圣之时也”,时代变了,学说也应该变。
此论一出,简直就是原子弹爆炸,把儒生们惊得目瞪口呆,要强颜说时代没变,说孔子永远正确,人家一句反问就给你问倒:“试问朱文公,甚至孟子、孔子起于地下,能抵挡蒙元么?如果不能,他们的学说为什么不能改一改呢?”
儒生们就无言以对,孔家的衍圣公、大儒赵复、儒学大家元好问都投降蒙元,孔孟朱子生于当代,也未必能抵挡鞑子铁骑。
陈宜中到现在也忍不住了,在报上发表言论:“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这是孔子自己说的,既然他不是生而知之的神仙,那么当然有可能犯错,对他的学说按照实践进行修改,完全理所当然。
甚至有匿名人士在报上把古往今来的女英雄罗列了一番,最末提到宋朝封陈淑桢为经略大使的事情。保安司把调查结果报给楚风,居然是食品大亨洪梅氏雇佣的文人,在替赵筠,也替她自己摇旗呐喊。
会利用舆论了,呵呵,成长的很快嘛!楚风微微一笑。
大辩论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结果是确认了新儒学的正统地位,楚风戴上了儒学宗师的新头衔。忽必烈一鞑子都能做,老子也能做!
新儒学当中,以民为本,忠的对象从君王变成了民族、国家,解释了行朝官员们到汉国任职的问题,也给那些以忠于蒙元正朔为名,投降鞑虏的汉奸们狠狠一耳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1章 外贸市场
登基之后的第一次例会,楚风和赵筠早早的等在了正殿上,房子还是那个房子,花园还是那个花园,名字则从总督府变成王府,现在又改成了皇宫。
皇帝的位置,真的有那么舒服?楚风觉得,无论是叫总督、汉王还是皇帝,琉球的政策不变、制度不变,除了改变一个称呼,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以汉代宋又是必须的,行朝有整套国家制度、思想体系和文武官员,有享国三百年传十七帝的正统名分,可怕的是,这些东西和琉球实行的完全不是一个套路,如果不干脆利落的将他消化吸收,而是搞什么权臣,楚风可不敢保证在阴谋诡计上斗得过行朝的老狐狸们,思想的混乱、内斗、权谋家的蠢蠢欲动,完全有可能葬送掉汉人之前的一切努力,而蒙元,正在北方虎视眈眈!
所以必须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采取断然措施让行朝彻底解体,必须称帝以收拢人心。
兵部长侯德富、法部长文天祥、财税部长张广甫、警部长王大海、文教部长曲海镜、民政部长郑思肖、南洋总督陈宜中、保安司长法华、情报司长李鹤轩、陆军司令陆猛、海军司令侯德禄鱼贯而入,与以前不同,他们看着自己的座位,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自古宰执大臣坐而论道,但到了宋太祖赵匡胤加强皇权,就在殿上把丞相赵普的座位拿掉,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臣子能在皇帝面前坐着说话的事情了。汉王登基为帝,这原来的位置,坐还是不坐呢?就连心分八瓣用、老奸巨猾的陈宜中,都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怎么,往脑袋上加顶皇帝帽子,就生分了?”楚风呵呵笑着说:“在皇帝面前三叩九拜,那是一人刚而万人柔,就算皇帝是雄狮,他治下的臣民也变成了一群绵羊!大汉的制度,要让每个人都长成狮子,才能咬死北方草原上成群的恶狼!大家把腰杆挺直了,坐稳当了,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说话。”
“呵,还是被皇帝两个字吓住了呀!”侯德富自嘲的笑笑,坐到了椅子上,各位官员们也跟着落座。
首先是制度层面,以与民约法为底本,扩充而来的大汉宪法已修订完毕,可以对外公布了。最初版本的刑法,为总督的权力留了一个后门:法律问题,总督享有最终决断权;而新版宪法及配套的刑法规定未经法部及下属司法机关审判不得定罪的原则,民法规定了人民生命财产权不受侵犯,皇帝只享有经过审判之后的特赦权,而无权给公民定罪。
也即是说,至高无上的皇权被部分关在了铁笼子里,只能救人、不能杀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法律上被抛弃了。
当楚风询问大臣们的意见时,郑思肖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历代开国之君,无不以加强皇权为第一要务,像陛下这样主动放弃权力的,实在闻所未闻。”
“哦,是不是权力越大皇位越稳固呢?”楚风抛出了一道思考题,“伴君如伴虎,人想要不被老虎伤害,会怎么做?”
陈宜中有一个问题,梗在胸口很久了,此时一下子豁然开朗。“对,伴君如伴虎,要么为虎作伥,要么就打杀了老虎!”
如果皇帝有不受限制的权力,那么他会比老虎更可怕,在懂得自我收敛的皇帝面前,臣民们还能唯唯诺诺明哲保身,要是出了残忍的暴君,人们就得就揭竿而起,豁出命去打老虎。
皇帝为了加强自己的安全感,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整个社会只有皇帝本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安全感,以他为中心,皇族、臣民的安全感递减,到最底层次的小民,破家典史、灭门知县就是他们朝不保夕心态的写照。
怎样才能求得最大的安全感?只有自己当皇帝。于是农民揭竿而起,臣子想着揽权夺位,皇帝的位置也变得不那么安稳,皇帝的安全感也没有了。
越是加强皇权,底下臣民越是人人自危,不受制约的权力,带给所有人的是一个零和游戏。
只有确定一个制度,让所有人遵守游戏规则,每个人都必须在规则的框架内活动,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享有安全感,让整个社会和谐稳定。
即以琉球汉国而论,商人不需要行贿,且受警察、法律的保护,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农民没有小吏来盘剥,更不用把全年的大半收入交了地租;将士们只要英勇杀敌,官吏们只要干好分内事,就能升官发财;工人只要练好技术,就能养家糊口……人人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用担心别人侵夺自己的权力。
陈宜中没有后世的知识,想不出后世“君主立宪”这个名词,但他从与民约法,从楚风对权力的自我抑制,想到了很多。
“皇权越弱,民权越强,我可是巴不得当个虚君呢。”楚风哈哈笑着做了总结。是的,后世立宪体制下的君王们过得多爽,每天和老婆孩子们玩玩乐乐,参加慈善晚宴、出席重大活动,有好事逃不了他的好处,有坏事自有执政的党派承担,什么都怪不到他头上,反正两手一摊:对不起,我就是个象征,政权在执政党手里,有嘛烦心事别来找我。
可惜这是一二七九年,北边还有个虎踞鲸吞的大元帝国,想撂挑子也不行……楚风还想着等天下安定,带几位美女跑巴厘岛玩玩呢,阳光海浪金沙滩,大小美女们身穿比基尼,嗯~做梦都流口水呀!
咳咳,汉王,不,陛下又出神了,张广甫咳嗽着提醒,将一份统计报表送到楚风跟前。
管理一个工商业发达的帝国,必须要有足够的数学人才,蒙古鞑子就是不会算帐,才让阿合马、桑哥等色目人掌握了财政大权。大汉的普及教育,尤为重视数学,大批补充的数学人才,使现在的财税部门已能提供和后世相差无几的统计报表。
“对南洋各处的贸易数额,呈下降趋势,最近三个月,几乎每月都下降了一成。”曾经的帐房先生,现在财税部长忧心忡忡。
楚风接过报表:“咱们的东西供不应求啊,怎么会销售下降呢?问题主要出在哪方面?”
“武器,武器的销量大幅下降。”
张广甫此言一出,众人轰的一声议论起来:琉球刀剑盔甲之精锐,世间并无对手,怎么会滞销呢?
“因为这东西不会坏。”张广甫给各位同僚解释:盔甲武器并非消耗品,一般不会弄坏,冷兵器即使坏了很容易修复,战场上还能缴获敌人的用,那么,各国购买一定数量,装备大部分军队后,就不会继续购买了,三个月前武器出口达到了最高峰,预计今后会进一步下降。
楚风皱了皱眉,目前,琉球出口的大宗货物,就是武器、盐巴、腌鲸肉咸鱼和金银贵金属这么几大类。盐巴、咸鱼的价值比较低,销量一直上不去;金银贵金属外流多了,会造成整个东南亚范围内的通货膨胀;武器出口才是目前最牢靠的支柱产业,但现在它遇到瓶颈了。
“扩张,扩大交易范围,把武器卖到更远的地方去!”李鹤轩如是说。以前,楚风就是这么干的,先后开拓了占城、日本、三佛齐、真腊等处市场,那么今后卖到天竺、细兰去,市场总会有的。
楚风嘿嘿一笑,李鹤轩的表哥祝季奢三条客舟跑外贸,靠贩运武器赚了不少,难怪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试问天竺的武器市场饱和了,咱们能卖给谁?一直卖到大食(阿拉伯)和大秦(拜占庭)去?我们二十多万人的国力,能支持远涉印度洋的远征,有兵力维持这么漫长的商路吗?”
李鹤轩摇摇头。南洋总督府是准备驻节息辣(新加坡)的,从那儿出马六甲海峡就是印度洋,本来以此认为陛下准备开拓天竺的,看来目前时机还没成熟。
“要不,咱们出售火枪和火炮?”曲海镜弱弱的来这么一句,立刻被陆猛、侯德禄恨恨的瞪着,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唔,卖了火枪火炮,南岛猴子们就得一直向我们买火药、子弹,而且火器也不好修理,今后就得和咱们做常年买卖了。”楚风刚把这段说完,两位司令就急了眼,抢着想说话,却见陛下摇了摇手:“不过,利器是不能交给潜在对手的,火器绝不能外卖。”
“下官以为,如果实在没办法,降低外贸也没什么,反正现在粮食能自给自足。”新任的民政部长郑思肖刚看了各地质调查队汇总的报告,琉球南北长、东西短,南北走向的中央山脉为界,东部多山地,西部多丘陵平原,可供开垦为水田的土地主要集中在这里,水网密布、日照充沛,土地十分肥沃。
以前开外贸,主要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现在粮食无忧,外贸的必要性似乎没有那么急迫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3章 为政之道
三月春光好。明媚的阳光从树丛中洒下,投射在地面上一片斑驳,窗外鸟儿的鸣叫让楚风从美梦中醒来。
敏儿还在沉睡,昨晚的癫狂让她疲惫不堪,此时像只慵懒的小猫缩在被窝里,大概是回忆到了昨晚的风雨,小鼻子时不时的抽动一下,天真、甜美的睡态,楚风怦然心动。
春天真好!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文天祥在自家阁楼上浅吟低唱,手中水晶杯,葡萄美酒如胡虏血般殷红。
如夫人黄氏替心中的伟丈夫披上薄薄的棉袍,琉球三月的清晨,仍然带着那么一丝两点的凉意。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她知道丈夫的心结,既不是思念松江的鲈鱼、赣南的蜜橘,也不是回忆汹涌奔流的赣江和层层叠叠的梯田,前任的大宋丞相至今背负着“贰臣”的罪名,虽然报纸上确认了对国家民族的忠,高于对君王的忠,但他仍然没有翻过心中的那道坎。
文天祥轻轻握住了黄氏的手,感受着亲人的体温和默默的鼓励,劫难之后,他对亲情分外珍惜。
小丫头捂着嘴,笑嘻嘻的走来,见了老爷和如夫人如此温馨的一幕,转过头就想溜掉,却被眼尖的黄氏看见了:“玉坠儿,拿的什么东西?”
“这是一位小姐拿来,让我交给老爷的”,刚才送签来的那位小姐,一袭绯衣,娇俏得让人自惭形秽,玉坠儿不识字,只当是当年的才子状元又在琉球惹下了风流债,如夫人在这儿,怕是有点不便,她将金花玉版签往老爷手上一递,一溜烟的逃开了。
簪花小字写得花团锦簇,难道老爷惹动哪家小姐了?黄氏先往落款上看,“赵筠”两个字吓她一跳,这是当今皇后的名讳,自然不会是什么风流债了。
再往上看,“今世之危胜于东周,公其为管仲乎?”
文天祥的眉头舒展开了,黄氏终于放下了心,她知道,老爷的心结已然解开。
春秋时,管仲辅佐齐国公子纠,与公子小白争夺王位,他甚至亲自射了小白一箭,然而世事难料,小白最终即位为齐桓公,并假手鲁国除掉了公子纠。管仲在鲍叔牙举荐下又辅佐齐桓公,是个不折不扣的贰臣。
然而就是这个贰臣,成为了华夏民族的英雄。当时,周天子衰微,各诸侯国受南北方向的少数民族侵扰,“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缕”,华夏岌岌可危。管仲以丞相身份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带领齐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建立了不世霸业,将山戎等夷狄民族击败的击败,融合的融合,维护了华夏一脉。
这样的功业,连孔子都盛赞道:“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没有管仲,我都得披着头发做野人啦!
孔子对管仲的赞扬,充分证明这位儒家至圣,把“对国家民族之忠”,放到“对主君个人之忠”的上面。如今北元肆虐,和春秋之世十分类似,文天祥如何做不得今日之管仲?
楚风刚刚洗漱完毕,用过了早餐,仆人便通报陈宜中与文天祥携手来访。呵,这两位平时话都不多几句,今日转了性?
当文天祥到府上拜访的时候,陈宜中也很奇怪,当年排挤的恩怨还在,前几天曾去他府上拜访,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今天怎么会主动来访?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当文天祥出示那张“今世之危胜于东周,公其为管仲乎?”的纸签后,陈宜中释然。有了被陆秀夫张世杰排挤,郁郁不得志的经历,再回想当初自己对文天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公为管仲,陈某愿做鲍叔牙。”这是他对文天祥的承诺。
“陛下的执政之道,精微玄妙,且与故宋相距甚远,在部里从文牍上研究,终究不如当面请教。”文天祥拱拱手,诚恳的说:“切磋砥砺方有真知灼见,还请陛下不吝赐教。”
匠户系的官员们一味务实,只要有好处、只要切实可行就不遗余力的去干,从来不会问楚风一句“为什么”;只有文、陈这样的原政治精英,才会提出问题:“你治国的方略究竟是什么?”
文天祥有这样的疑问,陈宜中也有,几乎所有儒门出身的官员都会有,他们之所以没有提出来,只是想慢慢揣摩。陈宜中到琉球好几个月了,他处处向楚风施政的路子上靠拢,但这条路到底通向什么方向,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心里也没有一个底气。
“走,这个问题闭门造车是想不清楚的,咱们到外面,到民间去,看看老百姓的生活。”楚风叫上赵筠,和两位大臣安步当车,走到了琉球的街市上。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黄土垫道清水净街,汉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像普通百姓一样走在街上,而百姓们的反应也就和见到一位值得尊敬的老熟人差不多,微微躬身抱拳行礼,军警则将拳头放到胸口,以军礼向他致敬,只有青少年眼中热切的崇拜,显出了楚风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妇女们自由自在,买花的、挑几件衣裳的、出来买菜的,年轻的闺女也能单身在外行走,完全不担心安全问题。要知道,在临安这样的大城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独自在街上行走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城内的拐子、青皮会在背街小巷处守株待兔,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呢!
大宋城市化的进程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维持治安的制度并没有多大的进步,偌大的城市,上万驻军只是维护朝廷的统治,决不会对治安有所裨益,犯罪被罚充军的家伙,能不白天为兵夜晚为匪,已是极有良心的了。那么,治安力量就剩下了衙门的壮班和快班,几十个人手,且不懂得治安预防,只会在案发后缉捕盗贼,只会导致街面上“牛二”之类的人物横行。
琉球极为重视治安,曾经不入流的、甚至属于贱业的捕快,成为了体系内的正式官员,警部更是和兵部法部等并列。平均每万人拥有警察两百名,整个琉球警察数量达到四千五百,是汉军之外最大的武装力量,专业化的治安防控网络遍布城市和乡村,不管是占山为王的盗贼,还是成团伙的市井流氓,都无法逃出这张恢恢天网。
街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人一组的巡逻警察走过,文天祥发现,人们完全不像在大宋时那样,如躲避瘟疫般躲避捕快,而是对这些警察视而不见,只有需要帮助的人才会找到他们,其中以问路的居多。
街道两侧的阳沟盖上水泥盖板,变成了阴沟,大道两侧铺着条石,划分出人行道和马车道,人行道和马车道之间种着从山上移栽的树木花草,即使在喧嚣的城市中,也能闻到野外才有的清新气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高高的灯柱,防风罩子里装着鲸油灯,每到夜间就有警察拿着长杆将它点燃,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琉球和临安一样不设宵禁,酒楼夜市生意就火爆通宵,劳累一天的工人农民和官吏们,就在夜间找到了欢乐。
街道两侧的店铺,生意十分兴旺,使用鲸皮的皮具店,卖咸鱼鲸肉鹿脯的干货店,有丝绸棉布各色服装的成衣店,顾客们川流不息,大把的银钱在各店中进进出出,买卖人铢锱必较的讨价还价,在以往不喜欢言利的文天祥自然不屑一顾,但今天他却觉得十分亲切。
如今,安定祥和的日子,只有在琉球才能看到啊!
“马家米粉馆,”征税员刘弘望看了看招牌,踏进门脸里,出示了财税部颁发的证件:“掌柜你好,你们店上月实收税额二百七十五块,这个月生意如何?”
掌柜笑呵呵的:“嗨,托陛下的福,行朝十来万人一下子到琉球,人多,生意也好,我算了算,这个月该交三百二十八块。”
刘宏望用钢笔填好税票,撕下第一联递给掌柜,“嗯,税票拿好,请您自己到琉球税务局完税。”
主动申报多交税款,文天祥实在闻所未闻,感叹道:“陛下治国,人人有若古之君子,新儒学治世确实比旧儒学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商家亦有诚信古风。”
楚风绝倒,赵筠轻笑道:“制度好,强盗亦可为君子,制度不好,君子也会变成强盗。在琉球想逃税,那可得面临十倍惩罚,譬如刚才这个掌柜吧,他固然可以虚报税额,但他店中伙计一旦举报,便能得到十倍奖励,试问掌柜有无胆量冒此风险呢?”
文天祥愕然,反复咀嚼着赵筠话中意味,越想越觉得其中别有深意。慢慢的走到了新建的汉国政学院——这是读完小学校或者通过考试后,进一步学习治政之道的地方。
石雕镂刻的漂亮大门两侧,有楚风题写的对联:升官发财,请进此处;贪赃枉法,莫入斯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4章 即将到来的碰撞
关押近万新附军的战俘营一阵喧闹,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猎猎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战俘营的空地上,近万人挤得密密匝匝,一张张肮脏的脸庞上带着惊恐,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忐忑。
旗杆上,血淋淋的人头高挂,带头闹事的几个小军官被五花大绑,汉军雪亮的刺刀,就抵在他们的背心,更多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蹲下的战俘们。
“凭什么,老子们是反正起义的,凭什么拿我们做战俘看待……”被俘的新附军下千户张子强拎着脖子叫道。
“消停些吧,”士兵将手中步枪向前一挺,刀尖逼得张子强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战前反正叫起义,打不过再投降,就只能算俘虏了。”
“你我各为其主,何必苦苦相逼?”
“各为其主?”楚风哈哈大笑:“堂堂汉人,蒙元胡虏怎么成了你的主子?”
将士们见皇帝亲临,齐刷刷的举拳行礼:“为国效死!”
大汉皇帝驾临,所有的战俘都停下了喧闹,他们知道,自己的生死,将由台上那个人的一言而决!
只有张子强不服气的嘟哝道:“谢太后降得、官家降得,赵复、元好问、孔洙这些圣人子弟降得,此前靖康年间的徽钦二帝也降得,偏生我们丘八降不得?”
“徽钦二帝将自己的财富送给金兵,将自己的妻女给金人淫辱,试问各位,你们愿意自己的家园变成鞑虏的牧场,妻女变成鞑虏的侍妾,自己成为鞑虏的四等奴隶?你们愿意吗?”楚风的声音不大,但却如同炸雷般在每个人的耳边轰鸣:“你们是为了谢太后、小皇帝活着,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妻儿父母而活着?!”
所有的俘虏都低下了头,新附军,不过是鞑子的四等奴隶,在忽必烈的大扎撒令中,生命就等于一头驴的价格,他们跟着鞑子抢劫掠夺分享残羹剩饭,留在家里的妻女,却随时面临鞑子的淫辱!
“朝廷降了,所以谢太后、小官家做了蒙元的俘虏,所以宋朝被我的大汉取代,他们为投降付出了代价;你们,也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将在矿山服三年苦役,以抵偿追随鞑子、残杀同族的罪孽!”
楚风离开了,但他的话在每一个俘虏的心头回响,人们咀嚼着、不停的反问自己: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
走出战俘营,再一次经过政学院,文天祥觉得那幅对联越看越刺眼。古往今来,不管做官的抱着什么目的,口头上都是说尽忠报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要不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哪有把升官发财四个字写在光天白日里的?
“升官发财,请进此处,该是请往别处罢?”文天祥终于忍不住指着对联笑道。
“不,这不是笔误。”楚风摇摇头,“上联是说在这政学院好好学习,将来好好干事,自然能升官发财;下联的意思,若要搞歪门邪道,想贪赃枉法,那迟早得丢官、坐牢,倒不如趁早别进这政学院的门,免得自误。”
陈宜中点点头,不少进出的学生意气风发,看来升官发财四个字的威力相当惊人。
一品官每月二两黄金,合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万八千元人民币,考虑到宋代消费水平低,琉球的房地产也没有炒到几百万一套公寓房,这笔钱确实很丰厚了;若说一品没几人能做到,那么正六品相对容易,也有一两黄金的月薪,拿到后世就是九千元,以目前琉球的消费水平,足够让十多口人过得舒舒服服。
官越大,薪水越丰厚,“升官发财”真真一点也不假。
但文天祥有点不理解,“升官发财两样,自然是人人喜欢的,但写在这里,终究不如什么驱除鞑虏,什么光复中华显得冠冕堂皇。”
楚风没有说话。任何宏大辉煌的口号,如果没有合理的机制,最终都会成为一句空话。后世,一个叫着“天下为公”的党派,出了高踞人民之上的四大家族,贪污、弊政使得他们发行的货币在一年内贬值数万倍;一群曾经在枪林弹雨中挺直脊梁的人们,革命胜利后却很快出现了刘青山和张子善两大巨贪;一个有党名中含着“民主”和“进步”两个字的党派,其“总统”贪污数亿之多,卸任后被追究刑责,判处无期徒刑,为天下笑。
如果牺牲没有回报,如果英雄流血之后他的妻儿还要在困苦中流泪,假使革命激情中的第一代或许会相信理想,激情退去后的第二代、第三代,当理想和现实相碰撞的时候,他们会怎样选择?堕落腐化的速度,会和当初的激情一样迅速而不可阻挡!
与其让下一代来做这道两难的选择题,倒不如现在就把规矩立好!
“我曾经和兵部长侯德富说过,要建立一个秩序。”楚风望着天空,白云在海风下聚散无常,世事亦如云卷云舒。“这个制度,要让遵守规则的善良人获得利益,让破坏规则的人失去利益。”
文天祥何等样人,他立刻明白了楚风的意思,接着追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然则陛下的秩序,全然以利益的失与得来驱动,岂不是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个意思?”
“不,义和利不是相分离,而是互为表里。在目前的汉国,遵守制度就是义,遵守制度亦能得利,义和利相统一。”
义利统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已然把义和利对立;存天理、灭人欲,更是把天理之义和人欲之利彻底的针锋相对。义和利能统一吗?文天祥努力的思考着,陈宜中则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他似乎隐隐约约的抓住了什么,然而每触到深处,那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又溜远了。
“试问,天下是君子多还是小人多?小人是对还是错?”楚风微微笑着,他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们讨价还价、你买我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吃得更饱,让妻儿穿得更暖,让年迈的父母老有所养,这绝对不是一种错误。
文天祥的后背,立时就有冷汗湿淋淋的流了下来,他是儒学名家,他是大宋的状元,然而此刻,他忽然发现儒家所提倡的克己复礼,让人们抛弃利追求义、建设一个大同君子国的理想,和现实简直背道而驰!
“叩齿作猿鹤,摇唇动山河”的陈宜中,比文天祥更为能言善辩,他很快想到了破绽:“和平情况下,义利统一似乎不难。但在战场上,勇士们舍生取义,有何利可图?难道陛下能用利益来驱使人去死吗?”
这个问题,赵筠早就和楚风互相辩难过,楚风示意她回答。
“第一层,勇士们不为利,我们作为制度的制订者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利。难道让身受残疾的退伍兵自生自灭,让牺牲者的家属贫困生活,才能更显出勇士的义薄云天?断无此理!
第二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纯粹的精神意义上的勇士,但无可否认,金钱也能激起一部分勇气。
第三层,便是纯粹的为民族大义牺牲之勇士,也是有利的。他后方的妻儿父母能因为他的牺牲而得到安全,即或是没有直系亲人,他的牺牲利于整个民族的存续,牺牲之义,和民族大利互相统一。”
“子贡赎人!”/“子路受牛!”,文天祥和陈宜中同时叫起来,智慧的火光在他们深邃的眼睛里闪动,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回到了春秋时代——他们已然全盘接受了楚风的理论。
赵筠笑了,当初她和楚风辩难,最终通解的时候,也是叫出这两个故事。
前一个故事,鲁国的法律规定,如果鲁国人在外国沦为奴隶,有人出钱把他们赎出来,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子贡有次赎了一名奴隶,回来后拒绝了国家赔偿给他的赎金,他认为自己出钱显得更高尚。但孔子很不高兴:“端木赐(子贡的名字),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你开了一个坏的先例,因为不会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有钱,赎了人,如果到国库报销,和你比就显得不那么高尚,甚至有点小心眼;不报销,自己出这笔钱又实在舍不得。那么干脆装聋作哑,当没看到那些奴隶算了。唉~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
第二个故事,子路救起了一个落水者,人家送给他一头牛,他收下了。孔子高兴的说:“好,救人有回报,今后鲁国见义勇为的人会越来越多。”
孔子的本意,正是把义和利相统一的呀!
楚风,就是要在华夏文明的基础上,建立义利统一的社会秩序:清正廉洁的官吏不会受到排挤,而会得到晋升,获得更多的薪俸;辛勤劳作的农夫,不用受小吏的盘剥,而得到衣食保暖;诚信经营的商家,没有被官府敲诈勒索的危险,且能获得丰厚的利润;奋勇杀敌的战士,会升为排长连长乃至将军,即使不幸牺牲,他们的妻儿也会生活富足,在忠烈祠中感受父兄的荣光。
这是一个建设的秩序,和兴起于北方草原上、代表破坏的秩序,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极端。我们要安宁生活,敌人要战争和破坏;我们要辛勤耕耘,敌人却要抢走我们的最后一粒粮食;我们要自由和平等,敌人要我们匍匐在大汗脚下做第四等奴隶!我们要义利统一,敌人却越是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屠夫,越是得到高官显爵功名富贵,越是不义者,越是身居高位,汗八里王座上那个瘸腿的屠夫,便是这一切不义的罪恶魁首!
两种制度的碰撞,文明和野蛮的对决,我们会成功吗?楚风抬头问苍天。
白云散开,金色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5章 来使
“放开手!我是尊贵的伟大的四海之王、苍天之下唯一主人、前所未有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和凯撒也无法匹敌、宙斯在人世间的投影、无以伦比的忽必烈大汗……的使者!”
扑通——正在咋咋呼呼的色目人脚下一个踉跄,两侧抓着他手臂的汉军士兵却在这时候撒开了手,他越发站不稳,往泥坑里跌了个嘴啃泥。
这个金色头发、绿色眼珠的色目人叫得越厉害,押送他的士兵们越是凶恶,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一路上推推搡搡,遇到烂泥坑就故意脚下拐个绊子叫他跌一跤,好歹叫他吃够了苦头,本来嘛,叫那么大一串,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忽必烈本人呢,结果只是个小小的使者。
倒是跟着的那个副使,月白色直裰、瓦楞方巾,腰上锦带挂着扇套、香囊、玉佩,一身江南儒生的打扮,叫人看了顺眼,乌黑发亮的头发,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只眉毛略弯、嘴唇略薄、脸蛋忒也白净了些,眉宇间有些软弱、柔懦的气质。帅哥就是帅哥,不但因汉人身份得到士兵们的优待,从码头走向皇宫的一路上,不断的有年轻女子投来青睐的目光,甚至有个大胆的姑娘,将绣着自己姓名的手帕,掷到了美男子的怀里。
“呸、呸”,马可.波罗从泥坑里爬起来,上好的大红宁绸褂子糊满了臭泥,嘴里更是臭得薰人欲呕,喉咙眼里舔舔的难受,无奈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饭,肚子里空空的,想吐也吐不出来。“你们这些无知的南蛮子,胆敢冒犯伟大的、神圣的大汗的使者……”
这里每一名士兵都和北元仇深似海,不是忽必烈和他麾下的鹰犬,会背井离乡来到琉球,会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色目人抬出大汗的名讳,不仅不能吓唬士兵,反而连街道两边的百姓都红了眼睛,眼看臭鸡蛋、烂菜叶子、剩鱼骨头就要铺天盖地的扔来。
“大人消停些吧,这儿可比不得中原,海外莠民,民风是一向彪悍的。”宣谕副使赵孟頫可不愿意受池鱼之殃,再者,这个色目人虽然自高自大、又极度贪财,但心眼还不坏,一路上坐海船,自己晕船都是他在前后照顾,此时见他倒霉,便出言向百姓、士兵解释:“列位父老,这位菠萝先生晕船还没醒过神,说胡话哩,大家别和他计较。”
“哦,原来如此,老少爷们,咱不和他一般见识!”赵孟頫形象不错,穿着打扮又和政学院的书生差不多,老百姓们天然就有好感,听他劝解,纷纷把捏在手里的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放下了。
马可.波罗骨嘟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再不敢乱说话了,低下头,大汗钦赐的华贵长袍,脏污得像块抹布,他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要说这位意大利旅行家吧,还真是倒霉,前些天,平章政事阿合马与左丞相呼图帖木儿在朝堂上为什么事争起来了,波罗先生根本没闹明白,只看到大汗有点生气,就按照以前的经验插科打诨,谁知第二天丞相大人就上了一本,派他出使琉球。
虽说到中国有了好些年头,马可.波罗却几乎没出过汗八里,每日交往的不是色目人就是蒙古人,就没怎么和汉人打过交道,出了汗八里一路南来,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就说从泉州下漳州吧,半道上就被畲汉义军给截住了,护送的二十个探马赤军全给缴了械,关在囚车里押到漳州。
此时的大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府,变做了大汉闽广总督府。陈淑桢麾下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私军,各级将官是陈、许两家的远枝近枝族人,士兵多是各山寨长期和陈、许两家生意往来的畲人客家人,以及租种他们土地的佃户,从来只知有陈淑桢,不知有大宋皇帝的,又兼楚风答应替畲人入汉籍,长期供应军饷武器,派教官指导训练,这时候真真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把大宋的牌子换成大汉,没有任何阻力。
马可.波罗路上吃够了苦头,见到陈淑桢这位美艳的女将军,顿时眼前一亮,谀辞如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美丽的将军,您的容貌让天上的星辰失去了光辉,您的神采就像波斯湾的恬静优雅,啊~我崇拜您!将军,您是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在东方的化身!”
从来没有人会当面热情如火的赞扬陈淑桢的美貌,她高兴的问阿尔忒弥斯到底长什么样子,然后,当马可.波罗从箱子里拿出那幅裸体油画的时候,整个银安殿的气氛瞬间冷却到零下二百七十三点一五度。
陈淑桢红着脸走入后堂,陈吊眼把这个胆敢当面戏辱大帅的色目鬼打个半死——若不是还要送他到琉球,就真的打死了。
可怜的波罗先生,因为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付出了惨重代价,到现在他都还疼得两条腿发软,所以才会一绊就跌到泥坑里去。
这些野蛮的人,怪不得被大汗称作南蛮子!马可.波罗愤愤的想,不过,他又四下看了看,士兵们身上穿的盔甲,手中拿的武器似乎比大汗的怯薛勇士们还好,送自己来的海船也十分先进……在汗八里曾经听色目人说过,这个国家的大部分文明是南方这些汉人奴隶、而不是草原上的主人创造的,甚至有好些黄金家族的年轻人,在努力学习汉语、吟诗作对这些奴隶的文化呢!
为什么先进一方反而成为奴隶呢?想起从汗八里南下,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唯唯诺诺的四等奴隶,和琉球这些意气昂扬的百姓的巨大差距,马可.波罗摇了摇头,也许,就像辉煌的罗马帝国毁于北方蛮族之手,这是东西方古老文明的共同宿命?
终于走过了人潮汹涌的大街,来到了琉球王的府邸。马可.波罗不屑一顾的瘪了瘪嘴,哼哼,这么狭窄、低矮的建筑,怎么敢自称皇宫?和汗八里气势恢宏的隆福宫光天殿、大光明殿比起来,简直就是乡下茅草棚——波罗先生出于对大汗的敬意,自动忽略了大都南城那些肮脏、破败、散发着死亡和腐臭气息的贫民窟,与琉球城宽阔洁净错落有致的民居之间,近乎云泥之别的差距,也忽略了刚在路上见到的、被他呼为奇迹的国立医院,以及琉球这座小小皇宫旁边,那巨大、结实、花木扶疏且充满童趣的小学校。
在波罗先生的心目中,一位帝王的实力和他的宫殿大小成正比,所以现在他重新恢复了大汗使者的威严姿态,竭力将下巴高高昂起,绿色的眼珠翻着望天,肚子挺出老大一截。
“尊贵的伟大的四海之王、苍天之下唯一主人、前所未有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和凯撒也无法匹敌、宙斯在人世间的投影、无以伦比的忽必烈大汗的宣谕使者,马可.波罗大人驾到!”
没有人替他按照觐见大汗的规矩唱名,所以波罗先生就按照惯例,得意洋洋的自报头衔,赵孟頫哭笑不得:怎么派自己跟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活宝正使?
噗——楚风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吐了马可.波罗一脸,有没有搞错,这家伙都冒出来了,将来他那部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的游记,会不会浓墨重彩的记上我一笔?
“孟頫哥!”“筠妹!”赵筠和那副使握着手,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楚风翻翻白眼,怎么每个小白脸都是你哥?
赵筠横了楚风一眼,告诉他,自己父王叫做赵与檡,这位赵孟頫的父亲叫做赵与梏,两人正是嫡亲的兄弟,赵孟頫便是自己的堂哥。
哦,原来是小舅子啊!请坐请坐!看茶看茶!楚风一下子热情起来。
谁知道赵孟頫根本不领情,神色间淡淡的,用赵筠才能听到的声音冷笑道:“汉王好生了得的手段,拐了我妹子,骗了行朝文武大臣,赚了我大宋江山,此时却来装什么好人?!”
原来赵孟頫在江南听得崖山海战后宋帝退位、汉皇登基,立刻以乱臣贼子相看,主动找到北元官吏要求出仕,得到这个大宋皇族嫡系,当地官员顿时奇货可居,用八百里站赤急报送他上京,觐见之后第三天上就得了大汗的命令,让他为副使,随着马可.波罗出使琉球。
赵筠眉头微皱,知道这位堂兄怨愤自己和终结大宋的楚风结为夫妻,话中带着刺呢,只不过堂哥从小儿性格懦弱,敢出海到琉球来,怕是鼓足了勇气的吧?不敢大声怕楚兄听到,却在妹子面前埋怨,柔懦的性格真真一点没变!
她掩口轻笑道:“吾兄说叉了。大宋未亡,大汉已建;宋帝退位,汉皇始立。哪里能扯出一个‘篡’字?”
赵孟頫愕然,赵筠对陈宜中、文天祥使个眼色,“啊,孟頫世兄,多年未见,风采如故哇!”一位金殿题名第一的状元公,一位名满天下的太学六君子,文、陈两位儒学大师,又是父执辈,把赵孟頫拉一边灌输新儒学,洗脑去了。
“喂、喂,你们听清楚,我才是正使,长生天下的主人、世界的唯一统治者……(以下省略一万字)的尊贵使者,马可.波罗大人!”长时间没有人理睬,“尊贵的使者大人”急了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126章 风波恶
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马可.波罗终于有了一点成就感,听说宰相家仆七品官,忽必烈大汗的宠臣——实际上是弄臣,波罗先生不肯承认而已,到了偏远南蛮子的小国,岂不是钦差大臣的身份?所以他出京时一点也没抱怨,还满心希望南来捞一把呢,谁知道这些南蛮子好生凶恶,那位美丽的女将军也不是温柔可人的阿尔忒弥斯,而是暴虐的天后赫拉,钱没捞到半个,打倒吃了不少……
但愿那位一直微笑的汉王能讲道理,特别是在打发“尊贵的使者大人”的小费,哦不,阿合马说过,在东方他们叫“好看钱”,至少在这方面能讲道理。
所以,本来要排香案、跪接圣旨的程序,被波罗大人自动忽略了:大汗啊,请原谅您忠心的仆人,我随顺这些野蛮人,只不过希望能留着性命回汗八里,以便继续感受您的恩宠!
马可.波罗以西方人说汉语特有的怪腔怪调宣读圣谕,“长生天保佑的蒙古薛禅汗、元朝皇帝忽必烈诏谕琉球人:俺在北方大地,你在南方小岛,两边并无恩怨。你如何在崖山逞凶,趁着大军不防备,击毁俺的战舰?宋朝是俺的敌人,闻听它曾想侵占琉球,也是你的敌人,如果你交出宋朝的君臣,俺也不吝啬呵,便将那琉球的土地,赐给你世代享用,更有草原的肥羊、高丽的处女、汉地的丝绸和西域的宝石赐给你!若是你不交人呵,大元的苏录定战旗指向哪里,从来没有人能抵挡!”
楚风满不在乎的接过这份写在羊皮纸上的圣谕,赵筠给他解释:忽必烈既是按中原皇朝规矩建立的元朝皇帝,又是自封的蒙古帝国大汗,所以皇帝之前有个薛禅汗的名号;第一段是拿八思巴蒙古语写的圣谕,后面才是汉语的翻译版本,故而汉文粗鄙庸俗不堪,比街头说书艺人都不如(猫注:史实如此)。
“宋朝君臣已是我大汉的公民,怎么可能交给北元?我堂堂大汉,也不稀罕鞑子的册封!”楚风在圣旨背面挥毫写道:“大汉皇帝楚风致蒙古酋长勃儿支斤.忽必烈:你有怯薛军,我有太平洋;你有射雕弓,我有燧发枪。若想留性命,快投降!”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把掷给了马可.波罗。
这些南蛮子,胆敢对大汗的圣旨如此无礼!波罗先生捡起羊皮纸,瞄上一眼,顿时脸色变得比上等宣纸还白,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天呐天呐!上帝啊,拯救您的忠实信徒吧!
上次,带回崖山大败消息的信使,被暴怒的大汗砍下了头颅,如果自己带回这封书信,奥林匹斯山上的雷暴,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哪怕是再多的阿谀之辞、再会插科打诨,马可.波罗也不敢冒触怒大汗的危险啊。
波罗先生绿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低头向“南蛮子”施礼:“汉王,不,尊敬的、强大的、长生天下仅次于忽必烈大汗的汉国皇帝,您忠心的仆人马可.波罗,诚恳的建议您换一个委婉的措辞,以免引发北方那位宙斯的怒火。”
让他来吧,让他施展怒火,楚风毫不畏惧。
琉球汉国没有庞大的怯薛军团,疆土比不上蒙古帝国最小的一个行省,甚至全国人口赶不上敌人军队的数量。
但汉拥有的实力,是他的文明和制度,是已经站起来的公民,如果蒙元用皮鞭和劫掠的欲望驱使奴隶们走上战场,汉国公民组成的军队,则是肩并肩手挽手的迎接死亡!
赵孟頫被两位浸淫儒学二十年的大宗师完全洗脑,失魂落魄的波罗先生住进了迎宾馆。朝堂上重新安静下来,一直待在后堂没有说话的侯德富,捏紧了拳头砸到桌子上:“北元,忽必烈、伯颜或者张弘范,他们一定酝酿着一个阴谋!”
甚至是一场风暴。
赣州,元军连营数十里,旌旗遮天蔽日,营中充斥人喊马嘶的各种声音,因杀戮而眼睛血红的蒙古兵,各种发色各种肤色的探马赤军,还有在他们之下,跟着主人们捡点残羹剩饭的新附军,十余万人马齐聚于此,杀气横空,连鸟儿都不愿意飞过这黑沉沉的大营。
江西行省右丞塔出骑在紫云骢上,追风逐电般踏进了蒙汉都元帅张弘范的辕门,按规矩,塔出应该在辕门前下马而入,但他可不愿意给那个失败的汉人留一份面子。
哼,现在还是你以蒙汉都元帅的身份节制我等,但说不定哪天,陛下的问罪圣旨一到,你就得装在囚车里回汗八里,甚至回不回得去,都成问题!
论官职体系,塔出是江西的土皇帝,军事上受张弘范节制,民政、财政、吏治方面还是他自己做主,所以他并不像刘深等人那么给姓张的面子,甚至时不时以蒙古人的身份故意别别苗头,耍一耍威风。
本来嘛,以蒙古人听从一个三等汉人的指挥,看在御赐金刀的份上也就罢了;偏偏塔出在江西破文天祥、攻赣南势如破竹,虽说丧了彻里帖木儿,但毕竟全局上摧破文天祥十万民军,一时间声威无两;轮到张弘范,忽必烈大汗麾下的四杰,可名声大、本事小,最初看他奇袭梅州,还当有那么点道道,结果崖山一战就现了真形,被琉球人打得灰头土脸。
若是战败之后重整旗鼓,塔出还没这么鄙视张弘范,可这个汉人,失败后连广南沿海都不敢呆,带着兵跑到赣南,三个月没有一点动作,岂不是被吓破了胆?
哼,羊羔儿披上狼皮,终究成不了苍狼!塔出看着大帐前飘飞的张字旗号,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踏进行营,外面的强烈光线和大帐内的昏暗,光照反差太大,使得塔出的眼前一黑,此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胸前袭来,他退后半步,身子灵活的一旋便将刀拔出:“谁?”
“唐兀部的小子,你忘了老朋友吗?”一拳擂到塔出的胸口。
“呵,札剌儿部的唆都,你怎么不声不响到了这里?猛虎放声咆哮,白兔才隐匿踪迹!”塔出笑着将刀插回鞘中,适应了帐中光线的眼睛,眯缝着将弯刀般冷冽的目光洒向四面,不由得大吃一惊:李恒、吕师夔、范文虎、刘深,加上自己和唆都,还有大案后端坐的张弘范,大元帝国在南方的所有军事统帅,全集中到了这里!
如果往这个帐中扔一枚震天雷,整个元帝国在南方的武装力量全得瘫痪!塔出和唆都拥抱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怪念头。
这两位同族情深,刘深、李恒等人的脸色可不那么好看了,“唐兀部”、“札剌儿部”,这些名词都在提醒他们:这两位拥抱着的,才是正宗的蒙古人!
吕师夔、范文虎两位则谄媚的笑着,作为前朝的降将,他们可不敢和蒙古主子叫板。
“两位,同袍之情可以慢慢叙,大汗的命令却不可耽误。请坐下议事吧!”张弘范淡淡的一句话就点名了主从关系,唆都和塔出讪讪的坐下,刘深、李恒则长出了一口气:蒙古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听汉人的指挥?
“前一段时间的蛰伏,想必诸位都有意见吧?”张弘范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光线从窗口映到他的眼中,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鬼火在闪动。“蛰伏只是为了施予敌人致命一击,利用这段时间,我已暗中调动粮草、器械、军饷,完成了下一阶段攻略的所有准备。”
这……将军们面面相觑,都迟疑不答。上次崖山失败,大汗处置的命令迟迟未下,虽说张弘范是蒙汉都元帅,但在这时候用兵,是否?
“诸位请看此物,另外,这里还有一份新的圣旨。”张弘范把御赐金刀轻轻放到了帅案上,旁边,还有一卷崭新的羊皮纸。
塔出和唆都对视一眼,走上前展开了圣旨,然后,两人眼睛一亮,同时躬身抱拳道:“听凭大帅调遣!”
“琉球所长,全在船坚炮利;琉球所短,地狭人少,全仗闽广陈淑桢互相交通……今宋帝退位、汉王新立,诚狐疑未定也……闽广既克,沿海迁界,所有人等内迁五十里,片帆不准下海,则琉球势孤。且其号曰汉,自命正朔,若陆上无一立足之处而僻处海外,则天下何人以其为正朔?”
更为详细的战报,随着这份奏折一起用站赤的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到大都,忽必烈从最初的暴怒中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众多参战的忠心臣子,对琉球炮船威力的描述后,立刻原谅了张弘范的失败,并下旨再一次确定了九拔都在南方的军事统帅地位。
怪不得前一段时间,许多转运使打着阿合马旗号在各地搜刮粮食说要运往大都,却说运河淤塞而迟迟未动,把饱满的粮食运到赣南、大庾岭以北和闽北的建宁,把稗草装的满满的北运,甚至在泉州囤积军粮说要海运北上!塔出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和这位九拔都的差距。
“听凭大帅调遣!”刘深、李恒、吕师夔、范文虎一起抱拳行礼。
“好!”张弘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前一段时间伪装出的消沉模样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就像柄出鞘的弯刀。
他把代表蒙元军队的黑旗插到了地图上,所有的矛头指向同一个方向:开府漳州的陈淑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7章 狂风
“雄鹰在蓝天翱翔,苍狼高踞于山冈,勇士手握弯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刀枪如林,旌旗似海,蒙古勇士们哼唱着北方草原上的牧歌,无数铁骑的马蹄,践踏在赣南贫瘠的土地上。
由战无不胜的塔出大帅亲自领兵,整整两个万人队的蒙古精兵为前锋,身后是御赐金刀九拔都的七万新附军、一万的探马赤军,不管是蒙古武士、中亚各地征集来的探马赤军,还是大汗豢养的汉奸走狗新附军,他们相信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要知道,旭烈兀汗征服中亚西亚的三百五十多个民族、攻破一百九十八座城池,擒杀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建立起庞大的伊儿汗国,创下足以彪炳史册的赫赫武功,他麾下的纯正蒙古武士,只有区区两万人!
看着儿郎们被鲜血、财富和女人,被欲望激得发红的眼珠,塔出笑了。
蒙古勇士不仅不畏惧战争,反而热切的盼望着战争。没有战争,他们只能在北方的草原上牧马放羊,每到严寒的冬季,就瑟缩在皮统子里,极北之地刮来的寒风能把人脸割开道道血口子,而冬季牧草的匮乏,让牧人不得不把好不容易生长繁盛的羊群杀掉大半,等来年开春再慢慢繁育,年复一年的重复这样的鬼日子,部落里还穷得喝风。
只有爆发了战争,随着大汗苏录定战旗所指,好汉们骑上心爱的战马、拿起雪亮的弯刀,带着姑娘的祝福踏上征程,一路向南、一路向南,把各地敢于反抗的汉人杀光,抢走他们的财富和女人,用血淋淋的战功从大汗手中换来牧场和牧奴,拥着汉地抢来的少女渡过余生,向部落的雏鹰们吹嘘自己当年在战场上的武勇……这就是蒙古勇士的光荣。
和懦弱的南人不同,他们渴望鲜血,大汗的羊毛大纛指向哪里,蒙古勇士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嗷嗷叫着扑上去,将敌人咬死、撕碎、吞下肚,连渣都不会剩下一点。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塔出双腿一夹,紫云骢忽律律长嘶着跑起来,风驰电掣的跑过大队人马。
“吁——”一提马缰,战马前腿腾空人立而起,塔出弯刀出鞘直指东南方:“儿郎们加快脚步,打下汀州,今晚在姑娘们的床上过夜!”
大汉三年四月,元蒙汉都元帅张弘范,以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领蒙古军一万、探马赤军两万,越大庾岭取偱州;参知政事平南元帅刘深,领新附军八万出惠州入梅州;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步骑六万略上杭;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新附军二十万,由南剑州直扑莲城;福建左丞征南元帅唆都率蒙古军一万、新附军三万自泉州南下攻同安;自领新附军七万、探马赤军一万为中军,江西右丞塔出麾下蒙古精兵两万为前锋,挥军自赣南压向汀州。
七位大元朝南征北战的宿将,忽必烈汗麾下七柄锋利的战刀,五十万各族战士组成的庞大军队,在张弘范的调动下集结起来,分作六路,向着闽西粤东,这块江南最后坚持抵抗的堡垒,穷凶极恶的猛扑而来!
泰山压顶,牛刀杀鸡,张弘范调集蒙元在南中国绝大部分的兵力,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荡平闽西陈淑桢,再实行禁海令,沿海五十里制造无人区,片帆不准下海,割裂琉球和闽广的联系,再从陆地威胁中南半岛上的国家,让他们断绝和琉球的往来,这样,新兴的汉国就会孤立无援,区区二十多万人,能翻得起多大浪来?
九拔都在大帐中细细的擦拭着御赐金刀,目光在雪亮的刀身上舔舐,就像看着最疼爱的女子。这是大汗的信任,也是他权力的来源,有那么一刻,张弘范甚至觉得自己和刀已经融为了一体。
起身将刀在空中虚劈两下,儿子张珪凑趣的抛出一方丝巾,张弘范轻叱一声,刀光电闪而过,空中的丝巾断为两片,徐徐飘落。
好,好刀!大约前锋的塔出,攻击汀州城也如此顺利罢!想到被自己折服的那个骄傲的蒙古元帅,张弘范嘴角微微上翘。
江南四月,正好春夏之交,不像梅雨季节的阴冷潮湿,也不像盛夏的炎热,此时和煦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全身通泰,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可塔出觉得包在翎根甲下面的身子,变得越来越燥热,脖子上汗水湿淋淋的往下滴,胸腔里似乎有团火苗,温温的燃着,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自打过了瑞金,塔出就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儿,大军早已停顿下来,前后撒了三个千人队到前面开路,可两边山上的骚扰自始至终就没停过。
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微动,似乎一股清风吹过了山冈,“嗖”的一声轻响,没有人注意,声音完全淹没在隆隆的马蹄声中。“一二三四五,下马!”草丛中的人在心里默数了五下,一名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身子发僵,慢慢从马背上滑下。
上前一看,脸色发乌、四肢抽搐,嘴唇更是变得漆黑,暖和的四月天,却咬着牙齿打摆子,像刚从北风凛冽的塞外回来似的,长不到两刻钟、短则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英勇无畏的蒙古武士,就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邪术、邪术!”蒙古武士不害怕面对面的敌人,但他们从来都敦信神灵,一个个的眼睛里流露出武士不应该保留的恐惧情绪。
随军的萨满巫师被请了来,带上面具、摇起铜铃,然而法力通神的巫师不但没能救回中了邪的士兵,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武士们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个面色苍白,倒是个眼力好的百夫长,从巫师后颈窝里拔出根漆黑如墨染的尖刺。
“见血封喉!畲人的见血封喉!”军中的汉人民夫们略带兴奋的低声说道。
该死的南蛮子!上万户彻里门下达了命令,以百人队为单位,四下散开搜索前进。
赣南山区,嶙峋怪石被荒草掩盖,一不小心就会伤了马蹄,武士们只得跳下马来,用弯刀砍着杂草,搜索可疑的地方。
“啊——”士兵惨叫着倒下,他踩中了地上的竹尖钉,而竹钉上毫无疑问涂了毒药。
“忽日格图!”牌子头(十夫长)宝音高喊着冲了过去,这名士兵是巴邻部的勇士、伯颜丞相的族人,可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刚跑到离士兵两三丈的地方,宝音突然觉得双脚绊到了什么,管他的,多半是山上的杂草吧?
嗖-窝弓被他拉发,宝音眼睁睁的看着三支细细的箭向自己射来,这样的力道穿透自己身上的生牛皮甲后,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每支箭的箭头上,都闪耀着漆黑的光泽……
可恶的南蛮子!不敢堂堂正正的和蒙古勇士交战,却像老鼠一样躲在背地里害人!彻里门暴跳如雷,但他却忘记了,“堂堂正正”的蒙古勇士,为什么不在草原上放牧,却全副武装的来到了江南?
对付侵略者,一切手段都是合法的!
“耀庭哥,恢复咱们的汉籍,这事没假吧?”钟山娃小心翼翼的把沾了箭毒木汁液的铁刺装上茅草杆,放进吹筒里,问题在心头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旁边的义军都头。
“大汉皇帝亲口许的,蓝大哥亲耳听的,还能有假?”雷五棒正摆弄着窝弓,他白了山娃一眼,却也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拿回汉籍,咱可就把老祖宗南渡弄丢的身份,又给挣回来啦!”
东晋南北朝、五代十国、靖康之难,三次中原地区的战乱,汉族大量南迁,形成客家人,又和当地原住民通婚,互相影响,畲人的血脉里有多少来自汉族,谁也说不清,但蓝、雷、钟三大姓的族谱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的分明,老祖宗是不折不扣的汉人。(猫注:事实如此,现存若干种族谱)
所以,当官府不承认他们汉族身份的时候,畲人的委屈可想而知,而楚风答应替他们恢复汉籍,畲人的欢喜亦可想而知。
“大汉皇帝当着咱陈大帅的面,亲口许的,一点没错,有半个字的假话,叫盘瓠降雷打我!”蓝耀庭轻轻扒开草丛,监视着大路上的元军,“一颗鞑子头,值十两银子,入了汉籍,再分上好水田三十亩!”
“来了,来了!”钟山娃指着山路上绕过来的元军,低声叫道。
不好!另一面山坡上的草丛乱动,似乎有大群野猪在乱拱——狗日的鞑子,从后面包抄过来了!
“翻过这坎儿就有下山的小路,山娃,带蓝哥下山!我在这儿拖住他们!”雷五棒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却仍旧坚定。
蓝耀庭急红了眼,这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呐!“不行,我是指挥,我留下,你们走!”
“你死在这儿,谁替咱们办汉籍?记得我全家要入籍,独力杀了三个鞑子,银子交给我妈。”雷五棒把沾了见血封喉的箭枝顶在自己喉咙上,笑着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蓝哥,再不走兄弟就……”
山娃硬拽着蓝耀庭摸上了小路,背后,大群蒙古武士的嚎叫声中,有他们熟悉的声音:“雷老子和你们拼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8章 全民皆兵
陈淑桢家中,累世和畲人、客家人生意往来,收购大山中的药材、兽皮,运去不可或缺的海盐和灾年救命的粮食,历经数代、百年之久,如果说大大小小的寨主、头人、土司、族长是畲汉村寨的土皇帝,那么陈淑桢就是闽广山区不折不扣的太上皇,她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胆敢违抗——杀官造反,不过是掉个脑袋;和陈家作对,不来收购你的土产,也不卖粮食、盐巴过来,全村人都得上吊。
此前,已经按照楚风所写的小册子,把军队中的畲人、客家人分成两三人的小组,派驻到各村寨,一到战时就发动义军。一来是陈淑桢命令,二则是保卫家乡,三是汉籍、田土和银钱的作用,各寨点燃了烽火,敲响了铜锣,大山中的青壮们纷纷放下锄头,拿起猎弓和吹箭,走上了伏击元军的阵地。
吹嘘晚上到汀州城过夜的塔出,三天后还没摸到汀州高厚的城墙。从瑞金到汀州的一路上,越是前进,抵抗越激烈。
掉队的士兵,不知不觉间被匕首割断了喉管……
钻到草丛中解手的蒙古武士,刚脱下裤子就背心一凉……
陡峭的山崖,前一刻还派人去检查过,等大军通过的时候,上面莫名其妙的滚下一块大石头,把威风凛凛的牌子头、百户、千户们一律平等的压成肉饼……
英勇无畏的上万户彻里门,也躺在了担架上,额头顶着三个大红包,因为到一条小溪中汲水的时候,突然从山坡上滚下一个硕大的马蜂窝……
塔出命令担任前锋的千人队向所有可疑的地方抛射箭雨,大弓加轻箭近百丈的抛射距离,确实能制造出一片又一片的死亡区,腾空而起的箭矢笼罩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将无防护的民兵钉死在地上。
但是,很快义军找到了破解之法,开道前锋突然发现时不时的草丛摇晃,“遇袭”的频率比之前多了许多,轻箭的消耗也越来越快:平原交战,箭矢可以捡回来再利用,但在这处处布满死亡陷阱的山区,最勇敢的武士也不敢钻到草丛中去。
终于,发现自己可能上当的塔出,命令一支敢死队到密林深处检查战果,结果蒙古武士们哭笑不得的捡回一只用绳子拴在草丛中的山羊,可怜的动物身上插满了箭枝。
不仅山羊,肥猪、兔子、和大鹅都充当了抵抗蒙元侵略者的先锋,他们消耗着元军的箭矢,也消耗着蒙古武士的士气。
如果放过可疑的草丛灌木丛,也许很快就从那儿射来一支致命的毒箭;如果继续火力侦察,前锋携带的箭矢又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塔出每天都在扯着自己的头发,所向无敌的蒙古武士,却在这大山中束手无策,让后面的张弘范看了笑话,想到这些,江西右丞心急如焚,嘴上起了老大几个燎泡。
不行,必须要用老办法了!
塔出和唆都最擅长的老办法,就是用血腥的杀戮来震慑抵抗者,让他们乖乖的放下武器,或者,全体死亡。
一个千人队在经历山火、毒蛇、落石和毒箭的袭击,付出二十人死亡五十人受伤的代价,走得脚底板生茧巴、骑惯了马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从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摸上一处客家山寨时,几乎绝望的发现老弱妇孺们就在直线距离三里外的山坡上,还笑呵呵的冲自己挥手打招呼,然而中间隔着一重大山、两道河谷,可望而不可及……
另一个千人队成功的把畲人堵到了寨子里,终于能堂堂正正和敌人打上一场,蒙古武士高兴得嗷嗷叫,结果千户大人沮丧的发现,攻进寨子的唯一通路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道,完全就是一线天,畲人们拿着猎弓和涂了毒的长箭,居高临下的守在山崖上。计算了强攻会造成的伤亡,千户大人决定火攻,半夜烧起了山火,不知怎的突然自己屁股后面也燃起了火头,半夜乱窜的元军损失惨重。第二天天明,满心希望大屠一场的元军进了寨子,这里早已空无一人,仔细搜查后发现,寨子后面有一条十分荫蔽的小路,通往另外一重大山……
啊-啊-啊——,千户大人当场气了个半死。
铜锣阵阵,烟柱升腾,赣南闽西的群山,变成各族人民的战场,溪流、河谷、山坡、草丛,处处是埋葬侵略者的坟墓;畲人、客家人、汉人,人人是武装的抵抗者。
塔出不得不命令全军靠拢,以万无一失的龟速通过了这段让人胆战心惊的山地,前方地势逐渐变得平缓,出现了汉人的集镇。
哈哈,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蒙古武士们被连续三天三夜的袭击搞得火冒三丈,此时终于可以用老百姓的鲜血来发泄一下,他们举起马刀,嚎叫着冲进镇子。
空空荡荡,连鬼影儿都没一个,用手摸摸锅灶,冰冷,再看看地上的牛蹄印、独轮车辙,差不多走了两天。
就是塔出被困在山里的三天内,义军驻在集镇上的小组,把百姓们组织起来坚壁清野,向东撤入赣州城内、向南撤往武平的山区。
习惯劫掠的蒙古军,翻遍了全镇,找不到一粒粮食、一只鸡鸭、一文铜钱,垂头丧气的武士们来到水井边,打起一桶水就喝。
“呸!”这水、这水怎么是咸的?百户别列古台看看井台上,还留着海盐粒儿。
不过,他不是最倒霉的。
“哇呕~!”闯进另外一个院子的合允格日勒趴在井沿上大吐特吐,搜肝刮肠恨不能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他进镇就一直忙着搜寻财物,实在口渴极了,跑井边昏头昏脑的灌了瓢水,感觉不对味儿,撑在井口往下一看,井里漂着大粪,还有一头死猪,四月天气,尸身上停满了绿头大苍蝇……
从来没有哪次坚壁清野执行得如此完美,闽广总督府的数百个小组像大蓬的火星子,撒向了闽西粤东的四州之地,百姓损失的财物,陈大人会赔给你们,青壮的牺牲,陈大人会好好的褒奖!各地难民口中鞑虏的残暴,让蒙元铁蹄之下的四州之地早已变成干柴,火星子一撒下去,就引发了抗元的燎原烈焰。
曾经的破庙,飘扬着一面花花绿绿,用好几床铺盖面子缝成的大旗:“兴汉讨虏军。”
破庙内,当年的三位大当家,海里怪、过江龙和雷老虎,已变成了兴汉讨虏军的正副统领。
海里怪粗大的手指点在极端不成比例的地图上:“范文虎那龟孙把粮食从邵武军沿着邵武溪往南剑州运,白花花的大米,咱们干脆抢他一票!”
“什么抢,现在是、是叫断他粮道。咱们受陈大人的封,就是官军,早不是土匪啦!”过江龙皱着眉头,看着地图,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破庙到泰宁,三十里路画作了老长一段,到顺昌一百来里,又只有大指头长,觉得不对,就拿半截烧黑的柴火,在图上指指点点的修改。
“我看呐,还得等齐军师回来再说。”雷老虎闷声闷气的来了句。
这两个月,不是陈大人派来的齐军师,兴汉讨虏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武器也有了,正式的官职也有了,几次出击,打得邵武的新附军不敢拿正眼觑咱们,还不是陈大人大力支持,齐军师运筹帷幄?
照说军师该回来了吧?三位大当家一起望着漳州方向。忽地,三人同时露出笑容:一骑快马从山路上急奔而来。
原琉球汉军派驻畲汉义军教官,现兴汉讨虏军军师齐靖远骗腿跳下马,“陈总督有令,讨虏军于敌后伺机出动,以袭扰破坏为主!”
隶属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麾下的新附军千户李世贵懒洋洋的骑在马上,邵武溪里放着装粮食的木排,拉纤的民夫们叫苦连天,穿着号褂扛着兵器的士兵们直喘粗气,他只是充耳不闻,这些兵,都不是他的嫡系,原来的千户倒霉发了瘟,叫他暂代的,却被他将嫡系留在地盘上,把别人的兵弄出来遭罪。
老兵油子们在背后骂骂咧咧:妈的,姓李的赶着去投胎,却带挈咱们一块受活罪!迟一天早一天怕个球,范大都督最为体恤下属,断然不会责怪的。
李世贵自然没有公忠体国、身先士卒的心肠,身在平静富饶的两浙,他也不在乎本地同僚告诫的什么狗屁讨虏军,那种落草为寇的小人物,才不值得佩大元朝平金符牌的千户大人挂心呢!
之所以紧赶慢赶,李大人只是想快点交卸了差使,一头缩回瑞安的温柔乡,青云楼新来的那小妖精,嘿嘿……
“杀鞑子、杀汉奸!”两边山坡上冲下了数不清的人,拿着雪亮的刀枪高呼冲杀,运粮的民夫们发一声喊,跑了大半,新附军们战战兢兢的拿着武器,有人抖得厉害,甚至把刀枪掉到了脚背上。
不好,失了粮草,范大都督再体恤下属,也不免拿本千户的脑袋做个榜样。李世贵被逼无奈,端起长枪,领着几十名亲兵冲了上去。
“汉奸受死!”海里怪舞动双刀,过江龙抖响厚背金环刀,雷老虎举起双板斧,三员头领赛过出笼猛虎,手下喽罗也凶神恶煞,李世贵的几十个亲兵,瞬间被人潮吞噬。
“反正、我反正!”眼见要糟,范大都督的军法在将来,土匪的板斧却在眼前,李世贵立刻扔了兵器下马投降。
切!我们还当他是个死战不退的好汉子呢,原来这般脓包!新附军的老兵油子们雄纠纠气昂昂的扔掉武器,脸上连半分羞赧都没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09章 乌云
“你本来不必来的。”陈淑桢干净清冽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帝王之尊亲履险地,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明智的选择,如果我居心叵测,现在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机会;再者,蒙元铁骑日行三百里,若是唆都轻骑突进,漳州城下就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到时候你可回不去琉球了。”
楚风笑容灿烂,像孩子似的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女子在阵前冲杀,自己躲在海峡之后,我楚风还没到那一步吧?畲汉义军在琉球北面,替我挡了两年鞑子,现在,轮到汉军来替闽广之地的百姓们遮风挡雨了!”
遮风挡雨……陈淑桢背转身盯着地图,眼前起了一层氤氲的水雾,如秋月清霜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温柔和酸楚。
她,故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每日里杀伐征战不休,方保得粤东、闽西的四州之地。四州百姓全仗着她麾下的畲汉义军羽翼庇护,人们将她视作再生父母,立下无数生祠四时祭贡,然而,谁又知道顶礼膜拜的女英雄,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普普通通的青年女子,大宋状元公家的娇小姐,除了少年时师从南少林的一位师太练武,她也曾拈着绣花针在锦帕上绣鸳鸯,她也曾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她也曾和赵筠扛着小药锄,秋风堂前葬落花……
身为女子而统领雄兵,比男人更艰难十倍,陈淑桢柔弱的肩膀,挑起了闽广两路抗元的重担,替四州百姓遮风挡雨。
但是谁来替她抵挡北方吹来的狂风暴雨呢?
楚风想伸出手,扶住陈淑桢微微颤抖的肩膀,是否唐突佳人?他犹豫不决。
“伟大的皇帝,您的光辉照耀着整个南中国,您的勇气超越了阿喀琉斯和亚历山大!而您,美丽的无与伦比的女士,我要再次向您致意!”马可.波罗的适时出现,打破了正殿内逐渐变得尴尬的气氛。
和使节到琉球同时展开的军事行动,让波罗先生顿时明白自己已被抛弃——这次出使行动,根本就没有诚意,纯粹是麻痹琉球方面,以达成张弘范出兵的突然性。于是,波罗先生嘴里,“苍天下的主人、汗八里的宙斯、神圣伟大的忽必烈汗”,立刻变成了“小偷、流氓、窃贼、下流的骗子手、肮脏的猪猡”,他转而要求替楚风效力,按他的说法,“探马赤军以及北方乃颜部的聂思托里安教中,都有我敦信同一个天父的朋友”、“阿合马先生常常和我共进晚餐”。
意大利旅行家从来只为金币银币效忠,楚风欣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波罗先生在他的日记,也就是后世那本举世闻名的《马可.波罗游记》中热情洋溢的写道:就像乌云遮不住太阳,谎言也无法蒙蔽真理。来到了南方,我刚知道神圣的大汉皇帝,才是整个东方的真正主人,而北方的鞑靼人,无疑是窃据这个古老国家的强盗。楚风,新王朝的开创者,他以世所罕见的博大胸怀容纳了我,最近几天,根据我的观察,他是一位睿智、英明、勇敢的君主,胜过了历史上所有的明君,或许只有传说中智慧的所罗门王能和他比肩……
通过最近几天的了解,马可.波罗了解到南方汉人的习俗,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在见到那幅裸体油画后,女将军的手下会拿自己的屁股出气了。现在,当皇帝陛下和女将军独处的时候,大臣和幕僚们寻找各种借口躲了出去,嗯,这里面一定有个建立在传统基础上的阴谋,因为汉人男女除了夫妻以外,是不能独处的!
为了避免陛下落入阴险的“政治陷阱”,波罗先生毅然挺身而出,帮助陛下摆脱了尴尬。
嗨~唯恐天下不乱的李鹤轩、陆猛、法华等人走进殿中。好不容易支开陈吊眼,给陛下制造了大好机会,又被这个半吊子的色目人搞砸了!
地图上,代表义军的红色小旗集中在闽西粤东四州之地,东北面以莲城、漳平、同安为一线,西北面以上杭、梅州、潮州为一线,两条线在汀州相交,加上南面的海岸,我方战区形成一个三角形地域。
张弘范的六路大军用元军黑色羊毛大纛来表示,密密麻麻的插在战区外。在三角形的两个腰上,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领蒙古军一万、探马赤军两万过偱州,刘深的新附军打梅州,吕师夔的步骑兵打上杭,这三股敌军是左路;范文虎的二十万新附军攻莲城,唆都出泉州打同安,这是右路;张弘范和塔出合兵一处,猛攻三角形的顶点:汀州。
目前,左路刘深、吕师夔挥兵猛攻,上杭和梅州多次告警,无奈李恒的兵马待在两地之间的偱州,摆明了围城打援,救,野战中两个万人队的探马赤军加一个蒙古军万人队,冲击力惊人;不救,上杭守军只有八千,梅州更少,只有区区五千人,刘深和吕师夔就在城下玩消耗,都能把守城的力量耗光。
右路,唆都麾下全是百战精兵,人数虽少,战力不小,同安一再告警,范文虎的新附军虽然脓包,但整整二十万的数量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所幸他的粮草要从两浙路老窝运来,一路上各路英雄打劫,他的速度提不上来,二十万大军前进的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北路,情况稍微好一点,从赣南打汀州,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畲汉山寨的抗元热情被发动起来,汀州又是闽西抵抗敌人南下的最重要关口,城墙高大厚实,陈淑桢五叔陈子才亲领一万精兵驻守,拖住张弘范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左路李恒是西夏人,吕师夔和刘深是汉人,他们配合比较默契;北面,张弘范有御赐金刀,死死压住塔出;惟有右路,范文虎是降将,唆都则是屡立战功的蒙古名将,能不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给予各个击破?
“怕是不成。”陈淑桢摇了摇头,“唆都久历战阵,决不会犯孤军深入的低级错误。前些天范文虎粮道遇袭,行军速度慢了下来,同安方面就传来消息,唆都攻城不那么急了,像是在等范文虎似的。”
陆猛眉头紧皱,拳头慢慢的压到大案上:“狗日的张弘范,一点花巧都没有,全是实打实的硬拼呐!”
以全国敌一隅,本来就不需要玩任何计谋,张弘范只须求稳,五十万大军一线平推,就能将义军赶下海。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不行险、不贪功、不冒进,张弘范的计划、唆都的执行,都是真正名将的作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拖下去,就成了消耗战,而汉军方面,是绝对耗不起的。
楚风手上,只有三个团,不到七千的全火器部队,陈淑桢嫡系的精锐只剩下两万机动兵力留在漳州,对阵张弘范的六路大军,无论哪一路都没有优势可言。
“拖,只能拖下去,等敌人忍耐不住,等敌人犯错误!”
同安,只驻扎着陈淑桢的三千兵马加上五千临时拼凑的民军,他们已被唆都的四万大军团团包围。
唆都骑在高头大马上,他有着蒙古人横向发展的典型身材,短而肌肉发达的四肢,脖子又粗又短,满脸络腮胡的脑袋,似乎直接长在了肩膀上。
对面小小的同安城,已经抵抗了十一天!那个愚蠢、无能的范文虎,磨磨蹭蹭的挪到了漳平城外,如果让他先打下了城,所向无敌的蒙古武士们还有脸见大汗吗?唆都松了松颔下系着铁盔的绳带。
“儿郎们,打进同安,三日不封刀!”唆都的命令,被亲兵们大声喊叫着,传到了每个蒙古武士的耳朵里。
“杀!”三日不封刀,便是许大伙儿放开手脚抢劫、强奸三天,大汗的鹰犬们被刺激得眼睛血红,举起大弓和弯刀,向同安城冲去。
敌人进到百步内,城上一声梆子响,弓箭手们斜斜向天射出了箭雨,箭矢划着抛物线降落,将蒙古武士的生牛皮甲刺穿,夺走主人的生命。
进到八十步的距离,蒙古人停了下来,拉满大弓,用轻箭和城头对射。更有骑兵从步兵阵两侧冲出,进到城墙下面二十多步,护城河的外侧,摘下背上的顽羊角弓,向堞垛后面露出身子的汉人射击。
轻箭大弓的远程抛射、重箭角弓的近距离骑射,箭矢以不同角度密密麻麻的落下,数量优势逐渐抵消了守军凭借城墙的地利,半个时辰后,城上射下的箭矢变得稀疏。
唆都满意的挥挥手,亲兵擂响了牛皮大鼓。
咚-咚-,低沉的鼓声响起,蒙古武士们像打了鸡血,一半人继续射箭压制城头,另一半人按百人队分作四十多个敢死队,架起云梯向城头爬去。
“老少爷们,和鞑子拼了!”民军统领郭征云一声怒吼,伏在城墙堞垛后面的战士一拥而上。
他们的长枪上还带着没刮干净的树皮,他们的战刀是刚把镰刀敲直了装上木柄,但他们的斗志顽强无比——唆都在兴化、泉州等处的暴行,让人们知道:要么战斗,要么死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0章 峰回
嗖——王新身子一侧,长箭从身前飞了过去,手中长刀往下猛劈,对面的鞑子兵匆忙间举刀招架,却不料王新手中的琉球刀锋利无匹,这势大力沉的一记力劈华山,将他手中弯刀削断,刀锋斜斜的掠过脖子,带起了一串殷红的血滴。
嘿,这琉球刀果真了得!王新兴奋之余,拿着从义军死难战友身边捡起的战刀,左劈右砍,和爬上城头的元军浴血搏杀。
不少民军纷纷学他,丢下手中简陋的武器,捡起牺牲义军留下的宝刀。
常年吃素的农夫,和草原上吃肉长大的强盗,在体力上的差距非常明显,但是锋利的琉球刀,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差距。不管是蒙古兵身上生牛皮做的铠甲,还是百户们身穿的细铁条串牛皮绳子的罗圈甲,都像菜刀切豆腐似的被它一划而过,刀锋刺进身体的时候,鲜血就沿着血槽像泉水般涌出,凶神恶煞的蒙古武士们立刻软软的躺下。
好,太好了!民军搏杀的时候,守将陈家兴也派出了五个都的预备队,从坡道杀上城墙。
穿着全幅盔甲、手持长枪战刀的正规军,按照琉球教官的传授,排着整齐的队列,端着密密层层的长矛,从他们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收割机开过的麦田,蒙古武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放箭、瞄着面门放箭!”百户图里声嘶力竭的叫道。
蒙古武士们左手执角弓,右手将箭矢夹在小指、无名指、中指和食指的手指缝里,一支接一支连珠般射出,十多丈的距离,义军前排的战士面门上中箭,锋利的箭矢刺穿面颊和颅骨,贯脑而入,不少士兵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就永远的倒下了。
以图里多次和宋军交手的经验看,这伙汉人差不多该掉头逃走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士兵们只是将头低下,用钢盔的帽檐儿遮住脸。
“射颈子,射四肢!”图里开始发慌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汉人,如果,如果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蒙古人还会是长生天之下唯一的骄子吗?
颈子不那么容易命中,被射中四肢的汉人则咬着牙关继续冲上,有倒下的人,战友们毫不犹豫的从他身上跨过,决不乱了阵型。
如果在平原,如果骑在马上,图里有一千种应对办法,让对面的汉人流干鲜血。但在城墙上这么狭窄的地区,他的任何办法都无法施展,只能和汉人硬碰硬的撞在一起。
钢花四溅、鲜血奔流,力量和力量的对决,钢铁和钢铁的碰撞,不少身经百战的蒙古武士冲破了如林的长矛,成功撞进了汉人阵中,但他们发现,自己在砍倒一个汉人的同时,必定有三支以上的长矛从不同的方向刺来,避无可避!
更多的士兵,则在冲击汉人长矛阵第一排的时候,就被锋利而超长的钢矛像穿肉串似的扎了个透心凉。
图里盼望着唆都大帅吹响收兵的牛角号,但号角声迟迟没有响起,催促进攻的牛皮大鼓却擂得越来越急。他知道,自己该替大汗尽忠了。
大汗的鹰犬,随时要有献身的觉悟,图里毫不犹豫,将弯刀抡圆了合身扑上,向左右各劈一刀挡开汉人的长矛,一刀往敌人胸口切下。
当的一声响,厚重锋利的弯刀,却没能斩开汉人亮闪闪的胸甲,图里大惊之下着地一滚,弯刀削断了汉人的小腿。
就在他滚动的时候,四五柄长矛从不同的方向扎下,图里包裹在罗圈甲下的身子,涌出大股大股的污血……
狭窄的城墙,长矛阵的每一横排只有八名士兵,但正面的狭窄正好让纵深加大,而且擅长迂回包抄的蒙古兵不得不和它正面对拼,伤亡十分惨重;而城下的元军焦急的跑来跑去,敌我混杂,让他们不能再抛射箭雨,只能凑到近处,抽冷子点射。
“大帅,让勇士们歇歇吧!”三个新附军万户跟着唆都,抢劫抢得盆满钵满,此时上来表忠心:“咱们领着人,轮流上,就算打不破同安,累也把他们累死!”
难得新附军主动请战,唆都下令吹收兵号,伸手在上万户王安的肩膀上拍了拍,顿时万户大人骨头都轻了二两,摆出一幅士为知己者死的嘴脸:“大人放心,为大汗尽忠,属下这就带亲兵冲在最前面,替您拿下同安!”
一起来请战,为何主子的手拍在他身上,不拍我肩膀?中万户刘达就像失了宠的小妾,酸溜溜的道:“王大人好本事,大帅都拿不下来的同安,你带兵冲就能拿下了?”
王安正在后悔自己逞能太过,顺口把带兵打头阵溜出嘴来,自己手下跟着蒙古主子打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攻坚,每人发一百两银子都别想!正好刘达发话,马上就坡下驴,轻轻掌着自己嘴巴道:“属下胡言,属下见同安许久未下,腔子里忠心焦虑如油煎,一时昏了头。咱们只能打打边鼓,最后攻城嘛,肯定还得大帅麾下的蒙古勇士来。”
唆都咧开络腮胡遮住的大嘴,呵呵大笑。虽说蒙古好汉不喜欢这些吹牛皮拍马屁的事情,但相处久了也便习惯了,听听手下四等奴隶的阿谀逢迎,才有头等老爷的威风嘛!
“只管尽力攻城,谁打破同安,本帅向大汗请旨,赐他双虎符!”
双虎符向来只赐给蒙古亲贵,地位更在万户所佩的金虎符之上,得了唆都这句话,三个新附军万户顿时来了精神,指挥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同安。
同安告急、上杭告急、梅州告急,整个闽西战线岌岌可危,但陈淑桢手上的两万大军停在漳州迟迟未动,楚风的三个整团,更是连根人毛都见到。
不少人向义军副帅陈吊眼探询:闽西究竟守不守得住,陛下究竟有没有全力投入的打算?
“快,快点!”浙东安抚使于钟山催促着轿夫,在大雨中向临安的两浙大都督府急奔。轿夫的两条腿跑得像车轮子,于老爷还一直催命似叫快。
留守大都督府的范质,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从老爹第十九房小妾的床上爬起来。好不容易老爹亲自带兵出去,留下他在府中胡天胡地,这小妖精,他看了看媚态横生的“姨娘”,早就勾起老子的馋火,趁着爹远出,终于弄上了床。
怕什么怕?当今是蒙古人的天下,按蒙古规矩,老家伙死了,除了亲妈,这些小妾呀通房丫头啊,还不得留给儿子享用?本衙内只是提前和她睡睡罢了,谁也不能说个错字。
范质刚把衣服穿好,十九姨娘水蛇一般的身子又从背后缠了上来,柔软的手儿在他胸前上下抚摸,将心头的火苗子就熊熊的燃烧起来。
要不要再来一次?
想起于钟山那老东西还等在大厅上,范质忽然就没了欲望,内心努力挣扎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房去。
“大公子,大事不好了!”于钟山声音带着哭腔:“昨夜、昨夜敌兵陷了绍兴府,今天、今天有人看见他们往临安来了!”
“大元崛起朔方,宋宜曰亡宋,临安宜曰杭州。”范质慢条斯理的纠正于钟山的口误,他根本就不在乎几个蟊贼。
攻陷绍兴?绍兴守将是个脓包,手下兵也没几个,我这杭州城可是有两个万人队,就怕他不来,若来,一举荡平了,首级献上大都,大元皇帝还不对我范大公子青眼有加?
于钟山跳着脚发急:“大公子,昨天夜里绍兴黄麻子飞马来报,凌晨下官刚知道,那些人打的是大汉旗号!”
“哈哈哈,若是大汉旗号,更不用着急了。走水路,琉球到此处,隔着三千里海路,中间一座翁洲(舟山群岛),只除非大元水师都是泥塑的,他们才过得来;走陆路,难道家父手上二十万大军都是摆设?”
范质正在哈哈大笑,忽然府外喧哗起来,从东面码头方向,更是传来打雷似的巨响,大公子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王师,王师回来了!”临安百姓奔走相告,宋归于汉,汉皇楚风赣南斩彻里帖木儿、涯门破张弘范、占城扬威的故事,早就随着说书艺人的口,传遍了大江南北。
新附军的士兵则抱头鼠窜,乱成了一窝蜂,终于在长官的组织,加上一个蒙古千人队督战的逼迫下,战战兢兢的摸到码头。
十多条巨大的战舰一字打横,舷窗掀开,黑洞洞的炮口向码头上喷吐着死亡之火。
“冲,给我冲上去!”蒙古千户率先跳下乌稍战船,每船以三四名蒙古武士督战,十多名新附军摇橹,向琉球战船冲去。
嘭、嘭、嘭、嘭,大汉海军的舰炮有规律的鸣响,小小的乌稍船,被三斤炮命中打成碎片,若是六斤炮命中,那就直接飞上了天。
“不准退,退后的军法从事!”蒙古千户站在船头,疯狂的挥舞弯刀,吓阻溃散的新附军。
海军炮手已经注意到他,好几门火炮向这个方向瞄准。
轰!六斤炮的霰弹,让蒙古千户直接还原成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
“登陆!”大汉海军司令侯德禄下达命令的同时,按下了那台陛下亲自设计的座钟的闹铃,三个小时,登陆部队必须在敌人大队反应过来之前撤回。
“寇能往,我亦能往!”楚风决不被动等待时机,你打闽西,我就捣你两浙老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1章 路转
范大都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然,后果是针对他自己而言,并且显而易见:红润饱满、飘着花白胡须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红印子,严重破坏了他老当益壮、年高德勋的光辉形象。
一大早,从新纳的第二十房小妾的床上爬起来,驻节永安的范大都督就接到了两浙路十万火急的军情,家生子亲兵跑死了五匹上好的快马,一程程接力把消息传到军前。
炮舰打到了钱塘江口,不消说,翁洲的长江水师是喂王八了。该死的琉球人,居然用炮舰袭击两浙沿海各港口,再步兵登陆扩大战果。每次都是轰天大炮打得翻天覆地,待把城防打破,千把人的步军就登陆,把码头仓库里堆积的粮食、布匹、银钱搬个精光,待你大军赶来,人家早坐着船走远了。
温州、瑞安、宁海、象山、慈溪、余姚、绍兴、临安,这都是两浙的膏腴之地,财赋所出啊!各处码头堆积如山的货物,被琉球海军洗劫一空,带不走的也放火烧掉。
范文虎气得两手打颤,兔崽子不心疼啊,那些财物,将近一半是范家私产,你搬走就算了,何必烧掉呢?
更有绍兴、余姚两处官库离码头太近,铜钱、银子都被搬了个底朝天,看到这里,范大都督气得火冒三丈,正好第二十房小妾缠上来撒娇撒痴,他邪火冲到顶门心上,顺手就一耳刮子扇到了她脸上。
这位在福州新娶的如夫人,乃是当年青楼中有名的辣子,哪儿把范文虎放在眼里?扑上来又抓又挠,四十老娘倒崩孩儿,统领大军二十万的大都督竟然败在了娘子军手上,被抓个满脸花。
“反了反了,本督令行禁止,百万军中谁敢违抗?今日不动军法,本督颜面何在?”好不容易被侍女拉开,大都督跳着脚叫:“连升、来福,取我的尚方宝剑,辕门上击鼓点将,我要请大令,斩了这犯上作乱的女人!”
绍兴师爷沈育德在外面差点没把嘴笑歪,杀个小妾还要取尚方宝剑、击鼓点将,大都督做的好大个老虎势,分明是拿兵威来吓唬她。
无奈第二十位如夫人早看穿了他那副外强中干的嘴脸,非但不退半步,还将就着势头,滚到地上撒泼,嘴里阿唷皇天的叫着,“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个老头子,非但没半分怜惜,倒要拿我行军法,今天豁出去和你做一场,不杀我是没带种的玩意……”范文虎见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妾,在地上滚做个母夜叉,又是闹又是嚎,吵得他直翻白眼,差点没晕过去。
沈育德是晓得这位夫人底细的,心说你若是黄花闺女,咱们大都督就是青头小伙子!眼见大都督拿如夫人束手无策,沈师爷主忧臣辱,打点起一颗忠心,进帐去慢慢解劝。
恰好如夫人祖籍绍兴,和沈师爷颇有几分乡谊,几劝几不劝,她也晓得见好就收,眼睛一翻装死,由着丫鬟们扶回了卧房。
“若不是沈先生解劝,今日定拿她正法!孙子能斩吴王爱妃,我何惜此一妇人!”范文虎说着大话遮脸,冷不防小妾又乱骂起来,他赶紧快走几步,来到正厅上。
几名将军已等了小半天,范文虎一出来就围着七嘴八舌叫道:“大伯,咱们三房屯在温州码头的白米,全给烧了,三房本来就穷,今年大房可得贴补贴补啊!”
“范世叔,俺葛家宁海盐场的十八万斤海盐,全给倒海里去啦!侄儿是忠字当头,毁家纾难没得半句怨言,可就怕家里长辈说,累年交的税,额外纳的捐也不少了,自己子侄领着兵,怎么被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哥,咱们二十万大兵在手上,倒让琉球人打上门,这……”
“二十万兵”
“够了!”范文虎一声大喝,毕竟大都督的威风还在,众人立时住口,无奈脸上忿忿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范家军各级领兵将官们,不是范文虎的子侄,就是通家世好大族的子弟,要么就是他的亲兄弟表兄弟把兄弟,小妾一多,难免有点不清不楚,这当中表侄儿、老把弟升格成靴兄弟也为数不少。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范文虎通过任用亲信将军队牢牢的抓在手中,不过军法军纪嘛,就得稀松些。军棍、皮鞭、鬼头刀,总不能往自家子弟身上招呼吧?
“各位,眼下前线吃紧,被张弘范拿先斩后奏的御赐金刀押着,本都督不得不全力压上啊!两浙空虚是空虚,可只要打下了闽西,咱就回军,沿海城市每处驻上一两万兵,兵营仓库都建在炮船打不到的地方,不就结了嘛。”
“大都督不可啊!等打下闽西,咱们今年都没钱过年呐!”众将一叠声的叫苦,范家军二十余万,全靠着两浙富商大族,让他们损失惨重,将来谁还愿拿钱给你养兵?更何况这次被抢、被烧的东西,将近一半是范家各房的私产!
有钱就有兵,没钱谁替你卖命?两浙沿海的膏腴之地,是范家的根本呐!范文虎沉吟着犹豫不决。
沈师爷故作高深,摇着羽毛扇、点头晃脑的道:“鸡肋、鸡肋!”
“嗨呀,老沈,你有话就直说,何必打这哑谜?”范文虎一拍大腿,这不是现成的智多星嘛,看他样子,必有妙计。
“范家之危局,不在闽广战事,而在砥定天下之后也!”此处都是范大都督亲信,沈师爷也不避讳,向上一拱手道:“学生以为,谨防将来朝中有晁错!”
“你是说削藩?”范文虎心头咯噔一下。
当年,得知范文虎率安庆大军投降,消息传到北方,忽必烈高兴得跳起来转了三个圈;假若手上没有兵,大汗会这么高兴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蒙元主子之所以看得起范文虎这个四等奴才,不过是他在两浙路的多年经营,是他手上的二十万大军。事实上,如果历史的轨迹没有发生偏移,两年后忽必烈就会发动第二次征日本的“弘安之役”,借着一场“神风”,将尾大不掉范家军葬送得干干净净!
范文虎能做到两浙大都督,能够在宋元两朝屹立不倒,他的政治嗅觉比谁都灵敏,此时听了沈师爷的话,心头一下子就活动起来。
“大人是两浙大都督,并非闽广大都督,闽西之地是不折不扣的鸡肋,平了姓陈的婆娘,咱们最多得个朝廷的空头褒奖,可谓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沈育德鹅毛扇轻摇,皮笑肉不笑的的看着范文虎:“为了鸡肋,坏了两浙膏腴之地,动摇范家根本,将来若朝局生变,东翁如何自处?”
“是啊是啊,崖山战后,严州、婺州的山贼又蠢蠢欲动,琉球海匪纵横海上不过癣疥之疾,万一海匪与山贼合流,就是心腹大患呐!”众将要么记挂着留在温柔乡里的小妾,要么担心盐场、海运的生意,又帮范文虎想出一条理由。
两浙路平定,平的是沿海地区和苏松常、杭嘉湖产粮区,内陆山中可是鞭长莫及。严州、婺州素多土匪,又兼宋亡以来溃兵入山,大大小小的土匪少的十来个人、七八柄刀,多的成百上千,兴汉、反元、复宋、讨虏、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究竟有多少人,连范家这个地头蛇都闹不明白。仗着范家大军弹压,才没闹出什么乱子,如今大军倾巢而出,两浙空虚,若是山匪跟海贼合流,从浙西大山杀下来,那整个两浙就彻底完蛋了!
更兼严州淳安、遂安和紧邻的江南东路绩溪一带,是当年摩尼魔教匪首方腊起事的老巢,至今尚有许多教匪吃菜拜魔,这些教徒可是脑后生着反骨的,假如他们和各支反元义军联合起来……想到魔教教徒战斗时,念着弥勒佛号,双眼血红悍不畏死冲锋的场面,范文虎打了老大一个寒噤。
万一两浙老窝乱了起来,拿什么养兵,拿什么结好朝中的蒙古、色目大臣?闽西之战,打胜了是御赐金刀张弘范那个狗奴的功劳,打败了和我两浙大都督有狗屁关系?再进一层,便是拿着皇命阳奉阴违,只要保住自己的两浙、保住二十万大军,忽必烈万万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失去了实力,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蒙古大汗会怎样对待没用了的老狗,李璮前车之鉴还不远。
“回、回两浙!上个折子,就说琉球海匪肆虐,两浙亡宋遗族造反、魔教设坛烧香起事,为保住北运大都的粮食,咱们不得不替皇上家守好粮仓。”北方乃颜、海都造反,伯颜丞相的军粮全靠江南输运,这般借口,想必朝廷也没甚话说了。范文虎想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敷衍一下张弘范,“葛明辉,你带三万兵围住莲城,若张弘范克了汀州,咱们不妨替他充个前锋,若是他打不下来,也别怪咱们不尽力;范平,留五万人给你,把住永安、沙县到剑浦这条回两浙的退路,接应你明辉哥。其他人随我,大军回保两浙!”
“大都督英明!”除了葛明辉、范平两个,众将喜出望外,同时翻身拜倒,沈育德微笑着摇动羽扇,自觉赛过诸葛之亮、关云之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2章 柳暗
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三万铁骑下偱州,城小兵少无力防守,知偱州顾杰率领百姓逃往山中,城池不攻自克;参知政事平南元帅刘深攻梅州甚急,城中一日三惊;张弘范十万大军围汀州,设回回炮轰塌城墙西南角,守将陈子才浴血死战,以琉球轰天炮炸毁回回炮,民夫、士兵冒着箭雨将城墙修好,断城处血肉模糊;塔出以新附军人海战术消耗同安防守力量,夜间打起灯球火把,三个万人队不分昼夜轮流攻城,同安已然油尽灯枯……
但在整个战线上,他们绝非最危急的。
“兄弟们,还有力气不?”王天来杵着战刀,坚固无匹的琉球甲破开好几个口子,锃光瓦亮的铠甲上糊满了干涸的血迹,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鞑子的、色目人的、新附军的,还有王天来自己的鲜血。
“报告将军,都还有一口气在!”一千来人,近半带着伤,甚至已经站不起来斜倚在山体上,但他们的意志仍然坚定,他们的眼神仍然充满斗志。
每个人的腰上,都挂着大汉皇帝颁发的护照,钢筒里的小东西,意味着承诺:平等的地位,以及三十亩土地。
没有土地,他们是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潮起起伏伏;有了土地,他们就会把根扎下来,变成参天大树,狂风暴雨也吹不倒。
蕉岭,梅州到上杭的唯一通路,两千人据险防守,而他们对抗的,是吕师夔新附军六万步骑!
两山夹峙怪石嶙峋、中有石窟河奔流不歇,仗着这绝无仅有的地利,王天来才能把三十倍的敌人拖在这里整整十五天,可现在他已不打算生离此地了。
两千弟兄,一半永远倒在了粤东热土上,剩下的人,又有一半带着伤,如果陈大帅还不发援军,王天来看了看这里雄奇峻拔的山河,也罢,便以此处为王某的埋骨之地。
蚂蚁般众多的新附军,又沿着山坡爬上来了。一阵细细的山风吹过,绷绷绷绷的弓弦响,成千上万羽箭从山腰腾空而起,射进了义军的营寨,鹿砦、拒马、寨墙、营房瞬间像是发了白癜风,长出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白毛——那是雕翎箭的尾羽。
义军士兵们没有呐喊,连续十天的生死考验,士兵们已经不需要用呐喊来抒解紧张和恐惧,他们已无所畏惧。
连续不断的箭枝,比粤东山区初夏的雷阵雨更密集,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天而降,肆意收割着营中的生命。终于,弓弦的弹响停下了,不再有羽箭落下,躲在寨墙、木楼和营房下面的义军士兵们握紧了武器,他们知道,接下来是更为严峻的考验。
牌刀手、长枪手、弓箭手,数也数不清的人海,从嶙峋的怪石头间一窝蜂的冲上来,乱糟糟的不成个阵型,但绝对的数量,已对守军构成了极大威胁。
滚木、落石,凭借陡峭的山势,将重力势能快速转化为动能,加速、翻滚,千钧之力绝非肉身所能抵挡,粤东山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头,成为义军杀敌的好帮手,数百斤的大石头一路滚下,留在它运动轨迹上的,只有新附军的血和肉。
“放!”王天来大喝一声,从寨墙上探出身子,羽箭夹带着怒火,深深的射进一名百户的胸膛。
就在他射出这箭的同时,寨墙后的数百名士兵也站起来,早已捏得发白的指关节猛然用力,开弓放箭,前后相差不过两三秒钟,至少六百支羽箭齐刷刷的扎进了新附军中。成群的士兵如木桩子般栽倒,殷红的血花在他们身上热情绽放,向上急奔的新附军就像浪头撞上了岩石,忽地一下,攻击的前锋四分五裂。
冲啊!义军没有像以往那样借着高处地势和新附军对射,而是一起跳出寨墙,向下急奔。王天来一马当先,手中的战刀舞成一团光幕,人头、四肢、鲜血纷飞,五百名义军就像五百只出笼猛虎,借着山势急冲而下,仰面进攻的新附军根本无法抵挡。
刚刚被箭雨打懵的新附军,一时没搞明白为什么敌人从防守方变成了进攻方,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硬碰硬打死战就没不那么在行了,短时间内损失过大,前锋吕师夔重赏凑齐的敢死队,就开始掉转身子往山下跑了。
吕大帅的赏金再诱人,还得留着命花呀!
前锋倒卷,顺着山势往下根本收不住脚,和中军撞在一起,不少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山,才发现敌人最多只追到半山腰,这会儿早就收兵回营了。
妈的,这些客家、畲民真是好汉子!新附军的老兵油子,也不由得对着敌人一挑大拇哥,打仗打到这份上,可完全是拼的命了!
“我们胜了,吕狗贼,有种上来,爷爷送你回老家!”义军士兵们倚着寨墙,向山下垂头丧气的新附军笑骂。
可他们的将军,王天来没并有高呼,因为这样的胜利,他再也承受不起了!点了数,就在刚才的战斗中,又失去了二十三名战友,七名轻伤员变成了重伤员,新挂彩的则有十五个。
再来几次“胜利”,对吕师夔而言不过是皮外伤,我这边可就要把鲜血流干了!
半夜,义军营寨中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将士们穿着甲胄合身躺倒,十根手指头还紧紧的握着武器。
枕戈待旦!
“哇——哇——”,老鸦的叫声划破了夜空的静谧,它扑腾着翅膀,从巢中飞上树梢。
山地突然间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反弹琵琶轮指拨弦般的连串轻响,空气中出现了一道道月光下若隐若现的白色轨迹。
夺夺夺夺夺夺,比白昼更加细密的箭雨倾泻而下,紧随着箭雨,许多身高体壮、批着罗圈甲翎根甲的探马赤军,挥舞着圆月弯刀、狼牙棒、斧头、钉头锤等等西域各国各民族的独特武器向营寨猛扑,镶了铜泡钉的牛皮战靴,踩过乱石、跨过壕沟,踏上了寨墙边的空地。
寨墙后,没有呻吟,没有呐喊,似乎没有了一切生命的气息。
义军在睡梦中吗?义军逃走了吗?
“杀虏!”一支鸣镝射上半空,义军战士的吼声在山谷中回荡。
长枪,从寨墙顶上居高临下的刺出,穿透敌人的胸甲,刺破敌人的心脏;战刀,由上到下直劈,砍破敌人的头盔,劈开敌人的天灵盖!
但这一波敌人,远非脓包新附军可比。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左手抓住你的长矛,右手的狼牙棒就砸到了你的头顶;战刀劈落,侧一侧头,被削掉了半边肩膀,他仍然借着来势,把弯刀抹上你的咽喉!
以命搏命,这是西夏人李恒手下的探马赤军,当年党项族名震天下的“平夏铁鹞子”和“横山步拔子”的嫡系传人!
一波又一波身披铁重甲的探马赤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不顾生死的冲破夜幕,如同海边的波涛一样,迅速吞没前浪,高高地拍向沙滩。
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探马赤军的死亡浪潮,卷起的是血不是雪。人浪翻卷着,无数生命就像浪花中的浮沫,瞬间破碎,血如雾一样在空中飘散。
义军陷入了苦战,士兵们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但攻入营寨的敌人越来越多,我方的损失越来越大,战局变得极端不利。
王天来使出了汉人中极其少见的连射技,将羽箭夹在手指缝中连珠射出,护指早就失去了作用,手指关节处被弓弦割得鲜血淋漓,十指连心,似乎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弓弦在指尖割出一朵朵微小的血花,然后羽箭带着主人的鲜血射进敌人的眼眶,绽开一朵更大的血花。
敌人倒下了一队,第二队接着上,第三队第四队似乎永无停歇,苍茫的夜幕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地狱君王,将无穷无尽的恶魔从地底投入人间。
呜~~呜~~,沉闷而压抑的牛角号响起,探马赤军的人潮即将淹没这小小的军寨。
义军士兵们接连倒在了血泊中,他们往往和敌人交缠着同归于尽,王天来已动用了手头最后一分力量,义军的数量在急剧下降,但敌人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
不仅探马赤军源源不绝,借着月光,王天来发现山下无数新附军人头攒动,蜂拥蚁聚!
无论如何训练,以农夫和强盗对拼,以吃粮食长大的体力和吃肉长大的体力对抗,义军决不可能是探马赤军的对手,尽管有地形优势和盔甲武器犀利,义军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完全丢失了寨墙后的阵地,只能且战且退,到了军寨中央,还能坚持战斗的士兵,已经不足三百名……
“陈大帅,王某在此尽忠了!”王天来抛下弓箭,拔出腰间的战刀,势如疯虎的与敌人搏杀。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呐喊和爆炸,越来越近,嘹亮的军号穿透了黑沉沉的夜幕,给王天来、给幸存的义军战士带来胜利的希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3章 新的长城
汉军各级号令,班用口令、排用哨子、连用铁皮鼓,营以上才使用旗帜和铜号,那么,至少来了一个营,甚至可能是一个团!
“弟兄们,陈大帅来救咱们啦,杀鞑子!”王天来狂喜着挥动战刀,斜刺里一个黄须敌兵举着钉头锤砸下,左面,穿着鱼鳞甲的党项人弯刀横扫。
两面夹击避无可避,王天来战刀往右一挑,割断了黄须敌兵的喉咙,至于左面那柄弯刀,就只有靠身上的盔甲来硬接了。
没有预料中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因为爆豆子般的枪声响成了一片,和王天来缠斗的党项人胸口开了老大一个血洞,像条死狗一样翻着白眼倒下。
王天来身后,数不清的汉军士兵全装盔甲,手端火枪源源不断的从暗夜中涌出,其中一位从十米外向那党项人开了一枪,见浴血奋战的义军将领回头看自己,他咧开嘴笑了笑,从腰上拿出子弹,咬开纸弹壳,抖了一点到引火药池,剩下的全倒进枪管,然后将整颗子弹塞了进去,用通条压实,最后扳开燧石击锤。飞快的完成这一系列让王天来眼花缭乱的动作,他又端起枪,随着大队向前冲击。
探马赤军第二、三队士兵手中举着火把,为冲进军寨的前锋照明,此时却正好成为了火枪射击的活靶子,一个个胸前、脑门上绽开血洞倒下。
“妖术,妖术!”琉球火炮的威力都有耳闻,但人手一根铁管子,喷吐死亡火焰,任何铠甲都无法抵挡,最勇敢的战士一瞬间失去生命,偏偏敌人手中的铁管子似乎能永远无休无止,炸响的枪声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密集——慌了神的探马赤军并没有注意到,汉军的冲击是交替进行,一部分人射击的同时,另一部分在忙着装填弹药。
如此诡异的战斗场面,探马赤军还是闻所未闻,这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对未知的强大力量的恐惧,让最坚强的战士瑟瑟发抖,此时,一长一短,收兵的牛角号音让他们摆脱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山下,李恒脸色十分平静。本部三万兵马,加上吕师夔的新附军,九万大军的绝对优势,他不需要冒险,那种爆豆子般的响声从来没有听过,己方前线的混乱也非常明显,他决定等待天明再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山顶军寨,探马赤军如潮水般退去,正如进攻时如海啸般涌来,在一波手榴弹的打击下,后队又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军寨中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残肢断臂和浓稠的鲜血提醒人们,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寂静的夜空中,偶尔传来一两声濒危伤员弥留之际的叹气声,除此之外,伤员们哪怕伤势再重,也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金刚团副团长兼第一营营长仇灭虏,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蕉岭关。
虽然聚在他身边的士兵并不多,但关后山道上人影绰绰,火把连成了长龙。王天来战刀杵地,激烈搏杀后,肺中似有火在烧,声音也变得嘶哑:“仇团长,一个团全来了?我这儿还有两百个活着的,就全交给你了!”
在漳州总督府的军事会议上,两位原籍泉州的将军一见如故,此时交情已如多年老友了。仇灭虏摘下腰间薄钢片压制的水壶,给他灌了半壶清水下肚,“老子手上就一个连,加上营部!刚才两千义军还在半山腰上,我就带着一个连上来,三个排轮番放枪,把兔崽子们吓了回去,哈哈哈,原来探马赤军也不是三头六臂!”
一个营?还只有一个连的兵力?王天来忽然觉得口中甘甜的清水变得苦涩,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汉军一个整营加上义军的两千兵,就是西北战线最后的援军了!刘深攻梅州,玩围三缺一的把戏,老子正好派两个连趁天黑,从山路摸进城去;这边就剩下营部和一个连,还有陈大帅给的两千精兵。”仇灭虏诚挚的看着王天来的眼睛,“山下是刘深的一万蒙古军、两万探马赤军,吕师夔的六万新附军,陛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在这儿坚守十天。王老哥,咱们加起来刚好两千五百人,能不能守住?”
王天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差点儿没提着仇灭虏的脖领子喊:你问守不守得住,我们两千人在这里拖了吕师夔半个月,十个人只剩下一个也没丢了蕉岭关,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血战余生的两百位勇士,哪怕是身受重伤靠在土墙上喘气的,也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我们只有两千多人,山下是九万大军,但我们是顶天立地的战士,山下的敌人,不过是群一二三四等的奴隶!
汀州城下,攻势如潮,震天的呐喊声中,没人听到骑在大宛马上的蒙古上万户,低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见惯了漠北草原风刀霜剑,柔软的江南烟雨曾经让也迭迷失陶醉期间,懦弱的宋人,无能的宋将,伯颜丞相南征时,往往一个蒙古兵可以打十个宋兵,一小队蒙古兵便能追着上万宋军跑上几十里,直到跑得两腿发软,跑到江河湖海中淹死,也没有谁鼓起勇气转过身子,用武器和少得多的蒙古勇士拼命。
但现在,面对十倍的兵力,大元朝最精锐的蒙古勇士,宋人们竟然守在城中半个月,没有一点动摇!
蒙古勇士们箭如雨下,城上射下的箭矢,速度和准确与草原雄鹰相比,自然望尘莫及,但弓手们就是死战不退,借着堞垛的掩护,持续不断的和你对射。
陷阵队、先登营挺着锋利的弯刀爬上城头,宋人不仅不逃走,还敢于拿着武器和粗壮的勇士对砍,也迭迷失从土坡上清清楚楚的看见,一名先登营百户的翎根甲上扎满了羽箭,倒地之前,挣扎着把弯刀砍入了面前敌兵的肩膀;受伤的义军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翻滚,突然,他捡起一支箭,把锋锐的箭矢插进了百户的咽喉。
旁边身穿罗圈甲的牌子头狂吼着一刀劈下,义军士兵的人头盘旋飞下了城墙,血水从脖子断裂处喷飞三尺高。两个义军弓手射完了手中的箭矢,他们一起扑上来,一人用手抓住牌子头手上的弯刀,武士大力想抽回弯刀,刀锋一旋,抓着刀的手指就和主人分离,正当他要顺势劈下的时候,第二名弓手已拔出腰间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窝。
不少明显是新招募的民军,手上拿着的长矛杆子还带着淡淡的青绿色,他们居然毫不畏惧的和蒙古武士们以命搏命,两个、三个甚至四五个人,和敌人同归于尽……
如火如荼的攻势渐渐疲软,终于难以为继,登上城头的小股元军被一一肃清,战场慢慢回复了平静。
钝兵于城下半月,从城墙下退回来的蒙古勇士的眼睛里,也没有了过去那种不可一世的骄横。草原民族尊敬勇士,汀州遇到的对手,值得尊敬。
这样的对手,横扫天下的蒙古精兵很少遇到,扬州李庭芝、鄂州张世杰,还有那永不屈服的合川钓鱼城,值得蒙古勇士尊敬的对手,已经不多了。
没想到,在汀州还能遇到一位硬骨头,也迭迷失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眯起了眼睛,现在他不得不同意使者入城劝降了。
身为塔出大帅的爱将,他为了大帅战无不胜的名誉考虑,以正在攻城为理由,将张弘范派出的劝降使者阻拦了两个时辰,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汀州城仍旧屹立在南下闽广的通路上,像一把铁锁牢牢的锁住了十万大军。
使者是守将陈子才的好友,他如愿见到了这位多年故交。
“大元崛起朔方,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夫汉者,琉球一隅之地,篡夺故宋之贼,欲与大元争天下,诚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仆为将军计,携蒙汉都元帅张大人书信来,请将军为蒲田陈氏、为麾下将士着想,及早归降大元,吾皇千古雄才,必不惜裂土分茅,以高侯相待。”
陈子才剑眉一挑:“哦,书信何在?”
使者心头一喜,忙不迭的将信双手呈上,谁知陈子才接过后看也不看,撕得粉碎,仰天大笑道:“我蒲田陈家有西湖岳王庙尽节的状元,有守城不降身被车裂的通判,却没有屈膝事敌的汀州知府!”
使者恼羞成怒,厉声逼问道:“大元天兵一旦破城,军民人等玉石俱焚,将军就不为城中百姓乞活,为麾下将士乞命吗?”
陈子才没有回答,而是问守城的士兵和民夫:“告诉他,你们想苟且偷生吗?”
一名胡子拉碴的老兵,张口就是扬州土话:“标下是淮南人,蒙大元天恩高厚,全家都入了土,现而今标下只想早点下去陪爹妈,倒有点嫌命长了!”
几名年轻士兵不屑看了看使者,一言不发。他们的老家在赣州,如今的赣南,已被蒙元屠刀变成了巨大的坟场。
“使者大人还是回去吧,咱们粗人,不懂得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兴化人挡了唆都七天,全城被屠三万多,只剩下二十七个人。咱汀州人,未必比兴化脓包。”民夫们喊着号子,抬石头加固城防。
使者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瞳孔一下子缩紧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绝对无法完成:西南角被回回炮轰塌的城墙,已经修的完好,甚至比垮塌之前更为结实。
因为堆砌砖石的糯米灰浆中,凝结着战死英烈的鲜血!
用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4章 合围
唆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作为一名札剌儿氏的宿将,他从忽必烈的宿卫做起,自斡难河畔一直打到云贵高原的大理国,平山东李璮,攻襄阳下建康取临安克处州,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锻炼出他野狼一样的凶残、野狼一样的灵敏嗅觉。
往北,平缓的山丘间似乎隐藏着重重杀机,放出的侦骑探马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从最初的三十里到十天前的二十里,再到现在的不足十里,许多大元帝国的勇士,从军营出发之后就再没能回来。侥幸逃回的侦骑报告,灌木丛中砰的一声响,火光一闪同伴就摔下马去,不是胸口开海碗大个血洞,就是脑袋成了个烂西瓜。
究竟是怎么回事?唆都组织了一场猎杀行动,然而设好的陷阱不但没能引出敌人,骑在马背上的骑兵反而成为敌人的靶子,八十丈外的山丘上接连闪动火光、响起那可怕的砰砰声,骑兵无法越过灌木丛冲锋,一个个被打下马来,轻箭的抛射漫无目的,鬼才知道敌人有没有被命中。
此战唯一的收获,就是唆都从死去的士兵体内找到了一枚变了形的铅弹。他用手心托着铅弹,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力量,把小小的铅弹加速到能把人体打得稀烂?
感受到危险,他并没有退兵,而是向同安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范文虎的二十万大军就在北面漳平一带,不管沿西面的九龙江下长泰,还是东面西溪过安溪城,都可以和自己互为犄角之势;同安到泉州大路一直掌握在手中,万一有变,可以随时从大路退回泉州,背靠福州王积翁和南剑州的范文虎,这两个家伙虽然脓包,但加起来几十万兵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汉人婆娘的几万兵淹死了。
哼,听说那婆娘美貌非凡,要是落到我手上,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敢害我孩儿百家奴,必让你痛不欲生!
唆都呲牙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中万户周贵正巧回头向大帅报以谄媚的笑容,被他残酷的目光扫中,心头激零零打个寒噤。
“这些该死的汉人,竟然挡了本帅十五天,却是难得、难得的勇士啊!”唆都看着城墙慨然长叹。
该死的汉人,我们这些新附军,不也为了大元朝流血吗?看着城墙下累日车轮战,留下弟兄们的累累尸骸,周贵嘴里有点发苦。
见部下表情尴尬,唆都方才悟得自己话中不妥,便笑着鼓励:“周将军打得不错,本帅都看在眼里。好好干,进城后永不封刀,让儿郎们好好乐一乐,本帅不取分毫!”说罢,居然破天荒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曾几何时,头等蒙古主子对底下的四等奴才和颜悦色过?周贵本应受宠若惊,但他此刻的心情五味陈杂,主子对自己的态度好转,却是拜同安城同属一个民族的敌人所赐,这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
“进攻,弟兄们打进城,最好的姑娘随你们挑,金银珠宝随你们拿啊!”上万户王安见周贵似乎得了大帅的赏识,顿时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故意高呼指挥,吸引大帅的注意。
新附军老兵们忿忿的吐一口唾沫,妈的,姓王的不是人,拿自己兄弟的命来填城,蒙古老爷们倒舒舒服服待一边乘凉!哼,什么姑娘、财宝,都是嘴巴吹的、纸上画的,要你拼命的时候喊一喊,等破了城,还不是蒙古大爷先拿,能让你捡点残汤剩水就差不多了!
唆都指挥着新附军,继续在同安城下打着消耗战,汀州城外蒙汉都元帅张弘范的大帐中,却是风雨欲来。
张弘范皱着眉头,调试着朱漆弓的弓弦:“唆都的军报,有几天没过来了?”
张珪略一思忖,不解的道:“禀父亲,有五六天了。可范文虎的二十万大军就在他北面,唆都元帅的麾下又是百战老兵,应该不会……”
“报——”站赤急报拖着尾声,策马直奔入中军,“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来文。”
张弘范拆开书信,手一抖,八百里加急战报,从指缝中无力地飘落了下来,盘旋着,落在大帐铺着的羊毛毡毯上。
“两浙空虚,琉球海匪肆虐,两浙亡宋遗族造反、魔教设坛烧香起事,为保住北运大都的粮食,不得不紧急抽调大兵十二万北上,否则北运粮食出了问题,伯颜丞相对抗海都、乃颜的战事必定难以为继……”
“唆都危险了。”张弘范长叹一声。
张珪正要上前解劝,却见父亲刚刚有些颓丧的眼中精光闪烁,手握御赐金刀下令:“命刘深、李恒、吕师夔三日内打到上杭、威胁龙岩;塔出右丞留在汀州,也迭迷失、张弘正随我领精骑一万,潜过莲城以南,沿九龙江下漳州!”
大汉三年四月二十,楚风遣黄金彪率一团兵力海运至同安以东,扼守自同安退回泉州的安平桥;陈淑桢率义军骑兵三千、步兵一万到同安以西十里;许铁柱团和七千义军精兵进至同安以北丘陵地带,完成了对唆都的三面合围。
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军事家,也没能认识到威胁来自海上,唆都以陆上决战的套路出招,却不料楚风以海上迂回的新招回应,顿时陷于不利境地。
福建局势峰回路转。
“天下间竟有如此打法?”唆都看着地图,万无一失的后路,人家简简单单的海上运兵,就踢了你的屁股。
泉州城中只留着三千弱旅,还能不能回去?
“怕是回不去了。”周贵指着地图,“琉球炮船犀利,既然他们能运兵占了安平桥,又怎么会不把炮船摆在江中?几条炮船打横,咱们就是千军万马都过不了江啊!”
那么往西,打下同安?
唆都自己摇了摇头。同安,既然半个月没能打下来,再困到城下,汉人三面合围,就插翅也难飞了!自己的一万蒙古铁骑只损失了不到一千,可三个新附军万人队,连日消耗下怕是指望不上,攻城伤亡一比五,城内损兵两千,攻方死伤八九千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么,向北,趁合围未完成,向漳平转移。自己身为蒙古大将,范文虎绝对不敢坐视不管,只要和他合兵一处,不但能扭转兵力困局,还能以兵力优势继续发动攻击。
三天后,唆都提着刀锋上蹦了口的弯刀,在同安城外的海滩上打着转,四野里传来的喊杀声,让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整整三天,打头阵的三支新附军万人队,没一支能冲破汉人的包围,汉人手上拿着的铁管子,乒乒砰砰的一阵响,就有无数勇士倒下;那陈姓婆娘手下更是了得,三个新附军万人队冲击,唆都带着蒙古武士们骑着马想破阵而出,眼见畲汉贼军快要不行了,她竟然带着贴身女兵骑马冲锋,义军士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如同猛虎下山,不要命的扑上来,用长枪和利箭把蒙古武士们捅下马。
该死的汉人,该死的贼婆娘,不敢真刀真枪拼杀,每次冲近,不是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就是一堆堆丢过来的手榴弹,炸得武士们人仰马翻。
若是有三万、哪怕两万蒙古铁骑,我都能轻松冲破他们的战阵,用弯刀收割这些汉人的生命!
范文虎,你竟敢违抗军令不来救援!唆都怒火万丈,他还不知道,留在漳平一带的新附军只剩下了三万,听闻南面唆都大帅被围,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来救援,差点没自己溃散了。
火枪、手雷、大炮,热兵器的威力一一展现,但蒙古人引以为豪的骑射并没有退步,唆都亲眼看见一轮齐射后汉人齐刷刷的倒下一片,照以往的经验,他们会溃散逃走,可现在,汉人们却一步不退,反而挺着长矛向蒙古武士冲刺。
连日酣战,唆都睡着了。
海面上吹来凉爽的风,夹杂着海水那特有的腥咸味道,在唆都的梦中,却成了闻惯了的草原上带着青草味儿的晨风。潮水声是一曲平缓的诗歌,宛若远方牧羊姑娘思念情人的低唱。
白煮羊头,野蘑菇汤,几个铜板一缸的烧酒。骑着骏马追风逐电的那达慕,姑娘们红红的脸蛋和清泉般的眸子,骑士们走马射箭,赢得心上人一个爱慕的眼神,就比喝上整坛子最烈的马**酒,还要让人心醉……是什么力量,让草原上的牧人拿起屠刀,冲到了江南汉人的家园,把辛勤的农夫一一劈倒,抢劫他们的财产和妻女?“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战胜敌人,杀死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蹂躏他们的妻女。”成吉思汗的宏伟志向,究竟给蒙古人带来了什么?
索都已不想再思考下去,他是大汗的战刀,他手上早已沾满鲜血。晨光中,他霍地张开了双眼,握紧了手中弯刀。
东西北三面,又响起了汉军独特的冲锋号。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215章 云积
“以两万精兵加上两个团、四千多新式陆军,围住唆都三万多兵马,陛下好大的手笔!”一袭白衣的陈淑桢,征袍上还带着点点血花,那是昨天最危急时亲自带领女兵冲锋,斩杀一名千户三名百户若干牌子头铁甲军的战绩。
“虽然知道你是在夸我,不过帐不能这么算吧。”连日激战,将士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楚风的话让将军们一阵哄笑,豪情顿生:唆都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围得死死的,趴在同安以东、安平桥以西,方圆二十里的地方装乌龟?
楚风指着地图上代表敌军,大大小小的黑色旗帜:“新附军有名的脓包软蛋,十分之一的伤亡就能让他们失去战斗力,连日以消耗战攻城,三个万人队至少损兵八千,如果对手弱小,他们还能呲牙咧嘴的叫唤几声,面对战力高过他们的汉军,没有溃散就算不错了。
这么一算,我们的真正对手也就是领一万蒙古兵,当然到现在只剩下八、九千的唆都。
我们也决不是只有两万五的兵力。看,东面的安平桥,唆都要退回泉州就得走这里,我一个团摆到东岸,五条护卫舰开到桥下,摆开口袋阵要杀他个落花流水,唆都这家伙还有点头脑,根本就没往这边来。”
陈淑桢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五条炮船装炮一百五十门,再加一个团一千五百杆火枪、三十六门炮,那安平桥是五里长一座石桥,桥下便是九溪十八涧汇集而成的石井江,初夏时节水势极大,鞑子就算有百万大军,也过不了石井江啊!唆都又不是白痴,怎么会把数万大军赶到是桥上给你当靶子?
“唆都不上当,我干脆炸了安平桥,五条护卫舰横在上下游十里范围,把许铁柱团调过江,摆到唆都的东北面。西边,同安城还剩下一千精兵、两千民壮,我一个兵也不派,调两条护卫舰进同安湾,顺着河直接开到城下面,看唆都敢不敢再来攻城?
现在,唆都的正西是同安城和两艘护卫舰,西北面是陈大举(陈吊眼官名)七千精兵和张魁团,正北是陈帅的一万精兵、三千骑兵,东北面是许铁柱团,正东是炸断的安平桥和石井江中的五艘护卫舰。”
楚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从西到北再到东画了一个半圆弧,五部分力量已经互相衔接,连成了一道挣不断的绞索,缠到了唆都的脖子上。组成绞索的力量,除了两个使用火器的步兵团,陈淑桢的两万精兵、三千飞骑,还有七条满载火炮的护卫舰,以及西面英雄的同安城、东面奔流不歇的石井江、南面浪潮汹涌的茫茫大海和北面布满杂草灌木的低矮土丘。
唆都至此,自入死地,可谓天夺其魄!
隆隆的炮声从远处阵地传入帅帐,可以想像,每一颗炮弹落下,便有两三个、四五个敌兵四分五裂。
奇怪,炮击进行了三四轮,还没有听到敌军冲锋的呐喊声,难道唆都装缩头乌龟了?
张魁风风火火的闯进帐中:“报告,唆都以蒙古军居前、新附军殿后,退入妙高山。”
退入山区?楚风和陈淑桢同时凑到地图前,陈吊眼、李鹤轩、许铁柱等将领一起围了上来。
妙高山在同安城以东,其四周有大帽山、尾厝公山、乌营寨山等连片山地,虽然不甚高,但足以挡住汉军射程千米左右的火炮了。借着山势阻碍,汉军火炮自然难以发挥威力,可蒙古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铁骑冲击,山地骑兵威力大幅下降,唆都自身更为不利啊!
难道他想在此据险固守?北面漳平一带的新附军大多缩回两浙,西北战线上李恒、吕师夔被牢牢的钉在蕉岭关,刘深一直打不破梅州,北面张弘范塔出困于汀州城下,离此地八百余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陈淑桢柳眉微蹙,仔细回想着双方的部属,问“今日营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动?有没有鞑子斥候潜越?”
张魁、许铁柱同时答道:“末将营中用鲸油灯照得彻夜通明,就是个苍蝇也飞不过去。”
陈淑桢探询的目光投向陈吊眼,他一下子急了:“姑姑、不、大帅,我敢拿人头担保,绝对没放人进去。”想了想,犹豫着说:“不过,今天清晨我看见天上有种奇怪的老鹰在飞,白色的羽毛,带黑花点子……”
“那不是老鹰,那是蒙古人的猎鹰,鞑虏叫它雄库奴,又名为海东青。”李鹤轩望着楚风,情报司长官的脸上,少有的露出忧色,“蒙古人从原辽金故地捕捉驯养海东青,叫它在空中传递军情,有驯养得法的,甚至能居高临下从高空侦察敌人东向。蒙元每年都要派猎鹰使者到鸭绿江、高丽、乌桓河(黑龙江)一带捕捉,花费极其巨大、过程极度艰辛,得来十分不易,只有精锐部队才能拥有那么一两只。”
楚风大惊,如今战局胶着,仗着地利才勉强困住唆都,要是再来一支蒙古精兵,那战场形势就会瞬间逆转,闽西战场必将糜烂不可收拾!
“雪花,雪花回来啦~~”帐外,陈淑桢麾下负责守护中军的女兵们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可别小看这伙女兵,全是山中的客家畲家女孩,莽莽群山中自由自在的长大,动得粗、拼得命,每次她们一冲锋,战场上的男兵就脸红脖子粗——大老爷们打不下来,要女人顶到前面,这换谁都受不了,那士气还不得嗖嗖的往上涨?
雪花是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一位皮肤微黑、大眼睛厚嘴唇,模样颇为俊俏的女兵捧着它走进帐中,递给了陈淑桢。
想到宋朝发明信鸽的高人们,也可以歇歇了,即使汉高祖刘邦使用信鸽求救的故事见于民间传说,张骞、班超出使西域以信鸽联络的记载语焉不详,至少唐玄宗朝丞相张九龄以信鸽为“飞奴”传信,绝对是确凿无疑的了。
张九龄就是粤东韶州人,自那以后,岭南养鸽成风,陈淑桢军中也以军鸽传信。她取下鸽子腿上挂着的小翎管,将细薄的纸卷抽出、展开,美艳如花的脸庞顿时结上了一层霜华。
北元蒙汉都元帅张弘范自领铁骑一万,绕汀州而过,轻兵急进倍道而行,潜越莲城、在漳平之北渡过九龙江支流罗溪,计算时日,若快马加鞭,距同安战场不过三日路程!
楚风等人并非绝世名将,除了掌握技术优势,并得窥新式军队的运用方法之外,计谋韬略与蒙元百战余生之宿将相距甚远。他们算到了同安之北的范文虎,并用围魏救赵之计海路打两浙迫使范文虎主力退出战场,但他们算不到名震天下、远程奔袭梅州擒文天祥的九拔都,会重施故技轻骑突进数百里,以意想不到的方向、无与伦比的速度,迅速扭转了战场态势。
如果他的一万铁骑出现在战场以北,那么就会和唆都形成南北夹击,给包围唆都的汉军来个反包围!
“不,那还不是最坏的!”陆猛咬着牙齿,几乎是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张弘范不会那么傻。兵法云攻敌所必救,他只需打下空虚的漳州,不,长泰、漳浦、南靖、平和,这些城市全都是空虚的,打下任何一座城市,甚至不攻城,就在漳州一带的乡村烧杀抢掠,我们的处境就会不堪想象!”
楚风、陈淑桢已经不寒而栗,若是前线战局僵持,后方家乡被烧杀,偏偏自己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抓住全骑兵的敌军,士卒未免军心涣散,以张弘范的无耻性格,同安城下就会重演四面楚歌的悲剧!
义军中几位家在漳州城的将领,牙齿已深深的咬紧嘴唇。
“如果以纯粹的战场效果论,这是张弘范的最佳战术,但战争绝不仅仅在战场上。”李鹤轩指着地图上从漳平一带直插同安的唯一通路:“陛下、陈总督,以情报司对北元形势的分析,张贼必经鼓鸣山以南直扑同安战场!”
漳平以北十里,罗溪。铁蹄隆隆作响,将宁静的溪谷搅得鸟雀惊飞,无数马蹄踩进了山泉汇集的溪水,将清澈见底的溪流搞得混浊不堪。
蒙古武士们已经奔走了三天,马儿都跑掉了膘,士卒们心疼的抚摸着爱马,它两条前腿上看得见骨头,没办法,倍道兼程,靠随身携带的精料人吃马嚼,每晚露宿时将马放出去吃点青草,掉膘还是好的,再这么跑两天,马儿怕是要跑垮了。
张珪放出了海东青,振翅高飞的猎鹰,将把通知唆都配合行动,南北夹击汉军的羊皮纸卷带到同安战场。
“父亲,为什么不下漳州?抢南蛮子的府库,开了城不封刀,让儿郎们放开手烧杀,同安战场上的陈楚二匪还不慌了手脚?围魏救赵、攻敌必救,比直接投入战场的效果要好得多!”年轻的将军忍不住心头的疑问,向他睿智的父亲提出问题,这个北方汉人世侯的年轻子弟,已然忘记了自己血管里流着哪个民族的血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6章 汇聚
“还有,范文虎那老贼,居然畏缩不前,父亲何不用御赐金刀取他狗头?”想起范文虎的懦弱、卑劣、无耻,张珪就脸上发烧,为了大汗立下汗马功劳,南征北战英勇无畏的张家,会和范文虎这样小丑同属一个民族?怪不得蒙古人看不起我们汉人。
张珪入怯薛宿卫,身为汉人,自然少不得受蒙古勋旧子弟几分闲气,他捏紧了拳头,决定今后一定要继承父亲的荣誉,做大汗手中最锋利的战刀,让那些嘲笑自己的蒙古人看看,自己这个汉人的儿子,才是长生天下当之无愧的把都鲁!
张弘正摇摇头,这个侄儿不像他少年老成的父亲,倒像是青年时代热血沸腾,提着战场上砍下的人头,争强好胜的自己。这两三年来,哥哥总把他带在身边,看样子是作为张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培养了,若说战略战术,他已学了八九成,不过人心之险,远胜战场上的刀枪,侄儿要学的,还有很多。
“正因为为父是御赐金刀九拔都,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救札剌儿部的唆都,所以范文虎能退后,而我必须冲到最前!”张弘范拍着儿子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容中却有着难以察觉的苦涩。
御赐金刀,代表着忽必烈大汗最大的信任,它意味着荣耀、财富、高官厚禄,但为了获取信任,需要付出的更多。
大汗,是雄材大略之主,他的绝对信任,就意味着对你的绝对掌控,只有在确信你无法逃出他的掌心时,他才会把信任交给你。
李恒得不到这样的信任,因为他有党项族的探马赤军;塔出得不到这样的信任,因为他背后有唐兀部的族人;范文虎更得不到这样的信任,因为范家经营两浙之地,麾下二十万新附军。
只有张弘范,自山东李璮叛乱之后,北方汉人世侯就被削夺了兵权,他手上没有一个私兵,常年跟随他的上万户昔里门是一个血统纯正的蒙古人,他的忠诚是针对御赐金刀,而非九拔都,只要忽必烈一个命令,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下主帅的脑袋。
更何况,除了领兵在外的父子兄弟三人,张家一门老幼都留在北方……
至于范文虎那老狐狸,张弘范无奈的笑了笑。伯颜北征对付海都和乃颜这两个大元朝最危险最强大的敌人,他们麾下可是血统最纯正的蒙古精兵,其中不少人甚至是当年远征欧洲,打到多瑙河畔的无敌雄师的后代,要对付他们,江南北运的粮食和金钱,远比顽羊角弓和弯刀有效得多。范文虎所谓保守两浙财赋的理由,在借口的表面下藏着一个要挟:范大都督如果扣下两浙的财赋,北面的战事就会一塌糊涂!
有两浙士绅的支持,有手上二十万新附军,范文虎的地位就稳如泰山,漫说自己手中的金刀砍不断他的脖子,就算忽必烈大汗,也得对他客气三分。有脓包软蛋之名的范大都督,实际的地位、处境,可比自己这个空有无敌美名的九拔都,好过太多太多——有那么一刻,张弘范内心中甚至对范文虎产生了一点嫉妒。
也正是因为张弘范是忽必烈的孤臣,所以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救援唆都,札剌儿部的唆都!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平章政事阿合马、御史中丞撒里蛮、平章政事呼图帖木儿,这些蒙古、色目系大臣对汉人掌军的态度,决不是没有传到九拔都的耳朵里,如果唆都有任何闪失,甚至他的蒙古部队损失过于惨重……
张弘范双腿一夹,马儿西律律长嘶着跑了出去,马背上的人影显得那么孤独,他紧紧握着腰间的御赐金刀,人和刀似乎融为了一体。
也许,他本人就是大汗手中一柄没有自己魂魄的战刀,或者一只鹰,一条猎犬。海东青被拴住了脚爪,猎犬被主人套上了项圈,一旦杀尽了飞禽走兽,幸运的会被一脚踢开,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主人无情的杀掉……
哦?听了李鹤轩关于张弘范进兵路线的判断,陆猛剑眉一挑,颇有点不服气,难道情报司主管,会比自己这个陆军司令对战场的判断更准确?
待对方做了解释,才恍然大悟。他是个年轻、正义感颇强的将领,身在楚风处处以制度约束,而非帝王心术管制的琉球,自然不明白北元方面那么多魑魅魍魉勾心斗角的事情。
原来蒙元和咱们汉国的区别如此之大,原来知己知彼不仅包含对敌人兵力装备士气的了解,还包括了敌人的性格和政治背景、朝堂势力消长——陆猛点着头,他从李鹤轩的分析中学到了很多。
可就算张弘范会从鼓鸣山进兵,同安战场上的兵力绝对不能动,而漳州城里只剩下法本的金刚团,他麾下的两个营拿船运到浙东偷袭,正在回闽西的海路上,另一个营到粤东加强蕉岭关和梅州的防守力量,法本手上就剩个团部,怎么挡得住张弘范的一万铁骑?
沉默,鼓鸣山的地形并不算多么险要,那里与其说是山地,不如说除了主峰外都是些缓坡。没有人认为一个团部能在那里挡住一万铁骑,甚至齐装满员的整团都不可能。
“姑姑!”陈吊眼急切的搓着手,瞪大的眼睛,比平时显得更为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位在闽西粤东坚持抗元达三年之久的女将军,难道,她还有什么办法?
陈淑桢犹豫再三,片刻间俏脸上变换了好几种神色,终于银牙一咬,决然道:“其实,我还有一张底牌,父亲在世时就说过,这是非到最后关头、没有必胜把握而决不能轻动的……请陛下命令法本将军尽快赶到鼓鸣山!”
鼓鸣山离漳州并不远,溯九龙江而上四十里,再东行三十里就到了叠翠集秀的山麓。
张世杰和苏刘义已成为金刚团直属骑兵连的普通一兵,崖山生死之后,两人似乎大彻大悟,居然主动要求到军中从士兵干起,此时,他们看着团长法本手中拿着的,一头尖一头平的圆纸筒,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陈大帅最后的底牌?是她声称一定能守住保得鼓鸣山十天不失,挽救同安战局,挽救闽西粤东四州数百万军民的底牌?
相信,未免太过小儿科;不相信,军中无戏言,陈淑桢是什么位置,能拿大伙儿开玩笑吗?
“管他妈的,老子在崖山捡了条命,今天还给楚大人!”张世杰长笑着一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女婿苏刘义在旁边暗暗好笑,要强的老丈人,到现在还有点不服气,投入汉军,未尝不有学习研究,破除心头大谜团的意思。
为什么这支军队能在偏远之地茁壮成长,为什么他们能一再战胜强大的蒙古武士?
法本登上了鼓鸣山的主峰,将圆纸筒底下插上根光滑的圆木棍,端端正正的竖在平整的地上,从底下摸出根引线,拆下火把上的一根小树枝,将引线点燃。
原来这是个旗花火箭!
白昼行军,此时已然入夜,火箭底部喷出烈焰,发出刺耳的尖啸,似离弦之箭射上半空,嘭的一声大响,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烟火,就向四面八方飞射,便如凤凰浴火重生展开了尾羽,颜色绚丽之极。
这样的旗花火箭有二十个,法本将在今天晚上,每隔一刻钟向空中射上一支。
耐心的等待,夜空中万籁俱寂,黑沉沉的,连星光都看不到。法本默数着自己的心跳,焦急的等待着回应。
一百、二百、三百,曾在蒲团上练习过禅定功夫,此时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越来越快……
终于,西面山上十余里处,升起了金色的旗花火箭。
法本长出了一口气。
苦卤寨。人老了就睡不踏实,已经七十岁的老寨主听到了异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窗口,天空中还没散尽的焰火,是那么的清清楚楚,是那么的神圣,就像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声音向他发出了召唤。
老人从床底下藏的最深处拖出了一个箱子,他起开箱子,里面是层层的石灰,石灰堆里埋着油布裹好的东西,拆开来,排列得整整齐齐,正是与陈淑桢交给法本的一模一样而形制略小的旗花火箭。
一道金色的焰火升上夜空,等到西边更远处有了回应的焰火,老人才放了心。他的大儿子已经敲响了铜锣,全寨子的人,青年、老人、妇女和儿童都聚集在寨子中间的空地上。
“二十年前,连续两年的大旱,苦卤寨人饿得皮包着骨头,奶娃娃吊在妈胸口,可干瘪的**吸不出一滴奶……”老人容易沉浸在回忆中,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忽而变得高亢:“是陈家给我们送来了五车救命的粮食,这才让苦卤寨没有变成乱葬岗!现在,陈家姑娘发来了旗花火箭,轮到咱们去报当年的救命之恩了。老少爷们,咱们客家人有忘恩负义的烂货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人们振臂高呼,壮实的青年、健壮的妇女,甚至包括还能走路的老人和高过车轱辘的孩子,一起拿起了锄头、猎弓、吹箭和棍棒,带上干粮,点起火把,向火箭升起的方向走去。
法本已然热泪盈眶。
西面,金色,东面,红色,北面,蓝色,南面,白色,无数的旗花火箭相继炸响,南到梁山、西到铜鼓山、北到莲城、东到安溪的闽西群山间,无数道狼烟烽火升腾而起,整个大地已经沸腾,火把结成了无数道长龙,向鼓鸣山汇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7章 千户大人的算盘
李世贵就算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会和一群土匪,加上许多拿着锄头棍棒的山民,去抵抗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麾下的一万铁骑。
在邵武溪遇伏,一千新附军全军覆没,押运的粮草全被抢走,李世贵一想,就算回两浙,损兵、丢粮的罪名,说破天也逃不过去,免不了脖子上要吃一刀。倒不如留在福建,两浙那边,上面有沈育德沈师爷关照,下面有几个相好同僚照应,只要自己的人不回去,往上报个“战死”不就完了吗?范大都督最为体恤下情,是决不会株连家属的,报了战死,批下几十两赈济银子也未可知呢。
这些年造孽的银子也挣了几两,虽说自己胆子小没沾人血,可跟着鞑子跑,毕竟是些丧良心的事啊!可千万别搞得生儿子没***等哪天风声过了,悄悄溜回家,老子就关起门做富家翁,管你妈的牛打死马马打死牛,天下这么乱,最好还是窝在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弹压下的两浙家里,鞑子不敢太过分,土匪更不敢上门,安全!
李千户大人本是个生意人,宋末战乱,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起了个功名心,从贾丞相手里买得个统制官,跟着范大都督,当然,那时候范大人还不是大元朝的两浙大都督,是大宋朝的殿前副都指挥使、安庆知府。
范文虎降元,李世贵也跟着投降,他是个生意人买的官,见风使舵乃是应有之义嘛!之后因为不是范家嫡系,又胆小如鼠,四五年待在千户任上就没挪过窝。
这次范家军出征闽西,李世贵花钱买通了绍兴师爷沈育德,得了个押运粮草的差使。他自认为运粮有损耗克扣可以发财,又不用上前线动刀动枪,是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哪知道半道上遭了抢,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佩平金符的大元千户,变成了那啥,兴汉讨虏军的俘虏。
我呸,什么讨虏军,满嘴“肉票”、“扯呼”、“风紧”、“招子亮”的黑话,当我李世贵傻子么?范大都督麾下颇有几个土匪招安的同僚,平时说的就和这些人别无二致,你们还不是受了陈淑桢那婆娘的招安,看样子,刚脱下土匪皮还没几天呢。
不过,鄙视是鄙视,当初在战场上,李世贵可是“阵前起义”的有功人员。
当时,过江龙和海里怪二话不说就要砍了李世贵,军师齐靖远赶紧宣布降者免死的政策,李大人做惯了生意的,立刻打蛇随棍上,说自己是阵前起义。
齐靖远告诉他,“战前反正叫做起义,打起来之后就只能算投降,投降了就是俘虏。”
李世贵眼睛一转,赶紧说自己早就准备弃暗投明跟着陈大帅杀鞑子,本来就预谋半道上拐个弯把粮食运到陈大帅军中的,可你们突然杀出来,衣服花花绿绿的,又没个旗号,我怎么知道是讨虏军呢?还以为是土匪呢,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下轮到齐靖远脸红了,他嫌讨虏军的军旗太大太花哨,这次伏击就没扛出来,军中没个旗号,这条理是李世贵占住了;同时,伏击闹这么大场面,从头到尾没死一个人,讨虏军一冲,范家军的老兵油子非常识相的躲到两丈以外,趴地上双手抱头,似乎也算得上没有抵抗……
楚风以细致精密的条令条例体系,将军队变成了工厂流水线,海陆军的两位司令也是严肃认真的个性,直接导致这支军队的精神面貌有点类似于十九世纪的德国陆军,往好了说,是精确的遵守纪律,往坏了说,就是比较死板。
齐靖远是正宗的匠户子弟,最早参加汉军的那批老兵。上级的命令、军队的条条框框,他绝对不加质疑,所以李世贵钻起空子,尽管心里有点抵触,但还是严格对照规定,给算成了起义。
这下轮到三位大当家傻眼了,明明是老大一场功劳,变成敌人主动起义,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海里怪、过江龙气得大眼瞪小眼,直后悔刚才怎么没一板斧劈了这老油条,还是雷老虎把他们劝住了,按照雷老虎的说法,现在既然受了招安,就得学着军师那样“以德服人”嘛。
不过李世贵也没得意多久,范大都督缩回两浙,本来前方屯着二十万人的粮草,现在只剩下三万兵,就算吃到明年也尽够了,当然不用再往闽西运。以讨虏军这么一支刚脱下土匪皮的军队,当然不可能去打城市,没有运粮队,敌后破袭也就失去了意义,于是齐军师领着大伙儿南下往漳平靠,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反正军令是自由出击,往哪走都是奉命行事。
昨天翻过戴云山,到了漳平东南面五十里,半夜宿营时,满天花花绿绿的旗花火箭炸开,东南西北各个山头上都是焰火,比临安府上元节放烟花还热闹,李世贵还寻思这些山上刨土的苦哈哈,倒是有兴得很,扳着手指头算算,什么节庆都不是,难道闽西之地四月二十七才过元宵?
第二天就不得了,山路上,各村各寨的人,漫山遍野往鼓鸣山走,一问才知道,昨夜不是焰火,而是陈家发的聚兵令,闽西山中,只要接了令,全村拿得动兵器的人,就得连夜往规定的方向赶。
哪里有仗打,讨虏军就往哪里去,三位大当家正嫌脓包新附军阵前起义,这份“投名状”有点拿不出手,既然陈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发聚兵令,那里必然有大场面,及早赶过去,好好打一仗,正好做送给陈大帅的见面礼嘛。
过了华安城,得知要去鼓鸣山和张弘范对阵,李世贵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妈妈耶,御赐金刀九拔都,这位战无不胜的元朝名将,李世贵曾经在校场上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远远瞧上一眼,那威严、那眼神,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九拔都麾下的兵马,更是威武雄壮,熊腰虎背的身材、百战精锐的气势,骄兵悍将啊!凭这些山民就想挡住他的一万铁骑,那不是痴人说梦吗?千户大人毫不怀疑,张弘范伸出根小指头,都能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李世贵和手下的老兵油子们不敢去张弘范刀下送死,可他们也逃不掉了。新附军的各级将领从亡宋跟着贾丞相那阵开始,就比赛着吃空饷、喝兵血,范家军非嫡系的千人队,能有个七八百就算天地良心的了,李千户这次带着别人的兵出来遭瘟,临出发一个个肚子疼脑袋疼屁股疼小脚趾头疼,泡病号又去了两三百,手上实打实的也就五百号人。讨虏军是三股大绺子合伙的,实兵上千,人家也不是傻子,你这“阵前起义”忒也蹊跷,行军队列上自然也特别照顾了一下,两个夹着一个,叫你没法溜号。
现在,就更别想跑了,各寨义兵怕不有上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裹着,就是最滑溜的老兵油子,也没法钻空子开溜,只得被一路裹挟着往鼓鸣山赶。
青壮男子,大脚畲妇,刚高过车轱辘的孩子,满头白发的老人,数不清的山民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聚成了长龙,提着刀枪棍棒,背着干粮袋朝最初升起焰火的地方行进。
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去战场上送死,而是到山脚下开一场社火祭赛似的。李世贵好奇的扯着人问:“你们是去当炮灰,并不是去喝喜酒、赶庙会,为什么喜气洋洋的,好像嫌命长呢?”
老人停下来,上下打量一番,笑呵呵的道:“听口音,将军不是本地人吧?自然不懂得咱们客家人的心思。欠了情,就得还情,欠了命,就得还命,老丈活了七十年,就怕到死还欠着情、欠着命,这下好了,干干净净的来世上,干干净净的走,这心里面,舒坦!”
“老丈这话,说的对,又不对。”旁边一位身穿长衫,儒士模样的年轻人凑上来说:“报恩,固然是该报的,可这次并非为了陈家私恩。试问陈家投降蒙元鞑虏,官禄名爵难道会低于两浙范文虎、江湖吕师夔吗?人家起兵抗元,还不是为了保我等百姓平安!便是在下没受过他的恩惠,也要投笔从戎,和鞑子周旋一番呢。”
老人愕然,摸着花白的头发楞道:“以此说来,咱们苦卤寨欠陈家的恩情,岂不是永远还不完了吗?”
“那也未必……”
说话间,几人随着大队转过山坳,到了一处畲寨。这里的男人和健妇已拿起武器奔赴前线,留守的小孩、老人和少女,煮了鸡蛋、烙了米饼、熬了绿豆稀饭,抬到大路上劳军。
“吃点吧,自家母鸡下的蛋,热滚滚的呢!”
“刚烙的米饼,大哥尝尝嘛!”
“稀饭,绿豆稀饭,夏天喝了清热败火!”
畲人拿出平时舍不得吃,过节才享用的美食,他们已倾其所有,因为他们知道,已经离开的亲人,恐怕有许多回不来了,送给这些到鼓鸣山去的人,就跟送给亲人一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8章 回头
“起义”的新附军,身上穿着整齐的牛皮甲,更是成为了畲人重点关照的对象,热乎乎的鸡蛋,香喷喷的米饼,硬往怀里塞,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一片片赤诚的心意,让你根本无从拒绝。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崇拜英雄的年龄,一对姐弟捧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那姐姐指着新附军,对弟弟说:“山伢,你不是成天嚷着要看大军吗?看呐,他们都是陈大帅驾下的好汉,保守咱们家乡的大英雄哩!”
弟弟瞪大了眼睛,瞧着心目中的英雄们,奶声奶气的问:“叔,我爹说陈大帅在漳州杀鞑子,汀州杀鞑子,您一定立了好多战功吧?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怎么追上去的?鞑子射箭厉害吗,有没有咱们寨子的雷六哥射得好?兔子跑老远,他都能射中呢!”
“什么英雄,他们……”讨虏军的士兵想说出实情,但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却不愿意破坏一个美丽的童话,将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被问到的“大英雄”,则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陈淑桢在汀州、漳州抵抗元兵的时候,他们还跟在鞑子屁股后面,在两浙征粮征税,何曾杀过一个鞑子?
怀里揣着的鸡蛋,手上拿着的米饼,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五根手指头几乎拿捏不住,烫得胸口又苦又辣,恨不得狠狠批自己两个耳刮子。
一群女孩子打着赤脚,袒露着手臂,身穿畲人鲜艳的特色服装,拿着米酒和鸡蛋,把李世贵拦住了,“将军,喝一口酒吧,这是咱自家酿的女儿红!”“将军,茶叶盐水蛋,带去阵上吃!”
原来她们见李世贵盔甲灿烂,走在讨虏军行列中,还当是陈淑桢麾下将官呢,像一群欢快的百灵鸟,把他团团围住,一道道火辣辣的眼神,一张张纯真的脸庞,裸露的双臂和小腿更是肤色粉嫩,但好色如命的李世贵,连一丝儿色心也生不起,默默接过土碗,灌了一口米酒。
畲家米酒放着冰糖和红枣,可香醇甜美的米酒,在李世贵的嘴里却比黄连还苦,他抹一抹嘴,低着头快步离开。
“柳妹子柳妹子,将军喝了你的酒哩!”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过来,嬉闹着唱起了山歌,声音比江南三月的黄鹂更动听:“锣鼓听声歌听音,郎唱山歌妹知情,解下彩带抛过岗,但愿早日结同心~~”
齐靖远听到这火一般滚热的山歌,心尖尖上一颤,陈总督身边那个叫杜鹃的女兵,每次训练结束之后,就是用一曲火辣辣的山歌向自己“挑衅”,说她是认真的吧,一大群女子嘻嘻哈哈的闹着,好像是在开玩笑,说她没那个意思吧,可为什么每次都冲着自己呢?想到杜鹃微黑而秀美的脸庞,带着火花的目光,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翘。
齐靖远故意拖到了队伍末尾,“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汉军铁一般的纪律,但这支队伍毕竟是刚刚接收的,什么纪律都没来及细讲。所以,他留在队末,从怀里掏出了汉国金灿灿的金币。
可是,劳军的人们没有一个收下他的钱,少女们欢笑着躲开了,像一群快乐的小鹿;老人们摇着头,慢吞吞的收拾着碗筷,他们将下一代,将自己的希望送到了战场上,他们已不需要金钱;孩子们好奇的看着那亮晶晶的金币,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这种叫做黄金的东西,更不知道许多人会为它丧失生命,但好奇心让孩子们围拢来,甚至伸出小手,摸摸“大英雄”手心里的宝贝。
随着少女的一阵叱喝,孩子们跳跳舞舞的散开了,金币仍然躺在齐靖远的手心,一个也没少。
只有一个老得身子弓弯,脸上的皱纹像闽西山地一样沟壑纵横的老妇人没有走,齐靖远一喜,“老人家,请你收下钱吧,咱们汉军,是不允许白拿民间东西的。”
老人家伸出了肌肉干枯的手,不是来拿金币,而是捧着两颗热乎乎的茶叶蛋,她脸上的笑容慈祥,却有些呆滞,齐靖远注意到这点,他猛的一惊。
“五十年前,槐花阿婆的男人投了军,就再没回来过,她眼睛早哭瞎了,耳朵也聋了,什么都不晓得。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大清早摸起来煮了几个鸡蛋,跟我们一起拿到了这里……钱,对阿婆已经没有用处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高挑的山里妹子站到了齐靖远身边,银铃般的嗓音,带着说不出来愁绪,水波盈盈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将军,能替我往鼓鸣山捎个信么?”
齐靖远点点头,畲家妹子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下头去,又抬起来,鼓足了勇气道:“请你告诉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就说东山头的盘花花,等着他回来喝甜米酒!”
岭岗顶上一株梅,
手攀梅树望郎来;
阿妈问涯望脉介?
涯望梅花几时开~~
齐靖远离开了,手中的金币终究没能送出,身后,本来欢快的山歌,歌声中有化不开的忧伤。
翻过了几道湾,转过了几座山,李世贵怀里的鸡蛋仍旧热乎乎的,因为鸡蛋揣在心口,有体温暖着。
他知道,自己不配吃这枚鸡蛋,而那上面散发出的热量,更是让心口针扎一样疼,扔掉?一万个舍不得。
他已记不清楚,多少年没见过百姓劳军的场面了,北元的千户官职,或许会收到溜须小人的马屁,或许撒下大把银钱,可以在妓院感受几分虚情假意的逢迎,但老百姓会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唾沫星子,能让你从头到脚洗个澡!
三年、四年,还是五年?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滚烫的人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新附军的队伍里,一名最顽劣最滑头,平素心如铁石的老兵油子,忽然就跪地上号啕大哭,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家在蕲州,全家都被鞑子杀绝了,可那年在池州,我竟然投了鞑子……”
哦,想起来了!李世贵回忆起来了,四年前,奉命驻扎池州,那时候,自己还是大宋朝堂堂正正的统制官,率军进驻池州的时候,百姓们就是这般,舞着红绸子,敲着欢快的锣鼓,杀了下蛋的老母鸡炖了鸡汤,拿出度荒的余粮蒸了干饭,淮南芜湖有名的红心咸鸭蛋、梅菜、香豆干,塞得你怀里满满的,两只手都拿不下,成串的小鱼干、湖虾干还往你脖子上挂……那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幕的可贵,似乎官爵、银钱,比老百姓的一点吃食更珍贵,更值得追求。
错了,大错特错!
接到驻节安庆吕大帅开城投降的命令,还以为是顺应天命,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甚至满心希望投靠新君博取功名。所以,李世贵投降鞑虏,打开了池州城门。
错了,大错特错!
鞑子进城后的烧杀***饱受荼毒后的池州百姓,眼神中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欢乐,如同满城的行尸走肉,而他们看着新附军——本应保护自己的朝廷军队,翻脸变成鞑子的帮凶,百姓眼中的仇恨,就如欢迎他们以宋军身份入驻时的欢乐,一样的炽烈!
残宋帝主暗弱,贾似道奸臣专权,大元朝忽必烈皇帝千古明君,伯颜丞相一代贤臣,改朝换代不可阻挡!我是顺应天命,我是弃暗投明!李世贵拼命替自己找着借口,直到那个血色的黄昏。
他和亲兵喝得醉醺醺的,经过池州城东的那处小院,院子住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在欢迎入城的时候,她曾经把亲手做的香豆干塞到李世贵的手上。尽管宋军统制变做元朝新附军千户之后,就再没有被允许踏入这座小院,但李世贵仍然喜欢到这里来走一走,看着那座宁静的小院,他的内心似乎也能得到安宁。
那天的黄昏,残阳如血,和往日一样散步到小院外的街道,李世贵却听到院中传来了鞑子肆无忌惮的淫笑。
他立刻拔出腰刀,向院子冲了过去,但在院门前,他停下了脚步——他已不是保卫百姓的守军,而是征服者的四等仆从!
前进一步,将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李世贵握刀的手,已全然被汗水湿透……也许过了整整一年,也许只有片刻,两个元兵从小院中出来了,他们打着酒嗝,离开前甚至还拍了拍门口熟悉的新附军千户的肩膀,告诉他:“不好意思,如果是想玩姑娘的话,你来晚了点。”
小院内,两位慈祥的老人倒在血泊,那位眼睛会说话的姑娘,全身不着寸缕,白皙的胸膛上有个深深的血洞,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睛,似在无言的控诉!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李世贵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有灵魂。他回到浙东老家,拼命赌博、拼命喝酒、拼命***拼命敛聚钱财,然而无限的愧疚,却如毒蛇般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心脏!
我还能回头吗?
与此同时,跪着的新附军老兵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鲜血铸成的耻辱和罪行,只能用鲜血来洗清。”齐靖远把老兵从地上扶起来,“鞑子的鲜血,或者你自己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19章 不动如山
“计划必须改变了!”楚风仔细的计算着同安到鼓鸣山的距离。
陈淑桢征集闽西山寨民兵,固然可以在九龙江山地河谷到漳州同安冲积平原的入口,鼓鸣山一带拖住张弘范,但同安的唆都龟缩入妙高山区,一时半会儿啃不下来,若是再拖下去,闽西百姓就要在鼓鸣山流尽鲜血了!
“我有一个想法。”楚风看着陆猛、李鹤轩、张魁、许铁柱、陈淑桢和陈吊眼一干将军,“但你们才是专业的军事、情报人员,这个方案,请你们来判断吧。”
与大都城那位帷幄独断的大元皇帝不同,楚风这位立宪皇帝更喜欢征求别人的意见,他相信一个由专业人员组成、能够各展所长各抒己见的参谋部,终究会击败世间任何名将。
世人都记得楚霸王的百战百胜所向无敌,有几个人会崇拜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屡败屡战的刘邦?世人都记得科西嘉的雄狮拿破仑,有几个人会牢记英国的威灵顿,普鲁士的沙恩霍斯特、格奈斯瑙、克劳塞维茨、布吕歇尔和总参谋部?世人都记得那只狡猾的沙漠之狐,可是有几个人会欣赏平庸无奇的蒙哥马利?
后者身上没有那么多的传奇色彩,他们只不过是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已——然而恰恰是后者击败了前者。
蒙元有伯颜、张弘范、李恒、塔出、唆都,北面的敌人有许许多多不世出的名将;而汉国的军官,在三四年前还是匠户子弟、宋军中级军官的儿子、蒲田大族的新媳妇……大家只有群策群力,才有可能战胜北方那个可怕的敌人。
统帅部开始了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工作。
当汉国的军事机关针对最新战局,做出综合、汇总、分析、判断,并调整战略战术部署的之后,鼓鸣山麓的战斗已进入最血腥的阶段。楚风、陈淑桢率领各级将官,登上战场以南五里处的山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赤裸裸的血肉屠场,一部不停绞碎人体的绞肉机。
杀!山坡上,蒙古兵将弯刀刺入汉家男子的胸膛,狞笑着拧动刀柄,看着对方软软倒下,但下一刻,两根简陋的木棍就一左一右抽上了蒙古武士的后脑。
射!飞蝗般的箭雨从天而降,没有盔甲防具的民兵立扑,奈何桥以前所未有速度接收着殉难者的灵魂,可石鼓山上的防守民军居高临下,用百发百中的猎弓,沾满见血封喉剧毒的羽箭回击。
身穿罗圈甲的蒙古百户被箭矢浅浅的擦过面颊,似乎只有轻微的疼痛,和被蚊虫叮咬相差仿佛,“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他一挺弯刀继续向山坡上冲击,可仅仅跑出了七步,那双暴戾的眼睛就突然间变得灰败,当啷,弯刀落地,人亡。
见血封喉,七上八下九不活,上坡最多只能跑七步。
山地作战不利骑兵冲击,民军以极大的伤亡,守住了鼓鸣山高地:而九龙江东岸、鼓鸣山西侧不宽的平坦地域,胜利的天平则向元军倾斜。张弘范指挥骑兵向民军的防守阵地轮番冲击,以仓促集合、未经训练、武器简陋的民兵,对抗能征惯战的蒙元铁骑,牺牲之惨烈,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几乎”而不是“绝对”,因为民军中还有一支全火器装备的军队:法本率领的金刚团团部。
炮连的九门六斤炮在敌人发起冲锋的时候逐次鸣响,接连不断的将火雨投射到元兵骑队中,张弘范专门利用炮仗和爆竹训练了马匹能迎着巨响冲刺,但他无法训练人马抵挡落地开花的榴弹、在地平面上跳跃前进的实心弹和以每秒四百米高速喷射的霰弹铅丸,火炮阵地前一千米的距离,成为骑兵的梦魇,人和马的血,汇成了流动的小溪。
张珪用门牙咬着下嘴唇,鲜血在嘴里有腥咸的味道,刺痛更让他有一种特殊的清新感觉。如果在漳平转而向西进入闽西腹地,战局决不会有这样纠结困扰,现在则已势成骑虎,鼓鸣山是九龙江下游出河谷,进漳州同安沿海平原的唯一通路!
父亲仍旧每天握着他的御赐金刀,和叔叔在阵前奔走,他指挥的蒙古铁骑伤亡两千,给敌人造成的减员则超过一万,可是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突破南蛮子防线的希望。
张珪再一次看了看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刀,为了它,大元朝最优秀的军事统帅必须将勇士们的生命浪费在这个河谷,原本的荣耀,此时却带上了一层讽刺的意味。
究竟值不值得?
此时千人队以最快的速度,飓风般冲过了炮火制造的死亡地带,进入了百步以内弓弩的打击范围。蒙古武士们轻轻一带马缰,马儿刚刚减速慢下来,主人就从它身上跳下,一手扶着马鞍脚下快跑几步消去前冲的惯性,另一手已从背后取下大弓,引弓、放箭,动作一气呵成,不愧为征服欧亚大陆的天下强军。
轻箭以高弹道抛物线落向民军阵地,但大部分被土石墙和马车给挡住了,远处指挥的楚风,轻轻点点头。
最初,抢占阻击阵地的汉军,以辎重车构建了抗冲击防线。骑兵连辎重排、团属辎重连、炮连弹药车、工兵连辎重车,四十多部大车用绳索联结起来,以防敌人的骑兵冲击。
这种四轮马车,采用了簧片减震装置,能够用骡马拉拽,在一般道路上行驶,它的车厢外包薄铁皮,有些微的装甲功能,但更主要是让敌人的火箭失去了作用,即使用火油泼上焚烧,汉军也可以沙土迅速覆盖、扑灭。
工兵连将车阵联接之后,并没有闲着,他们伐木、搬运泥土和石块,在车阵的前面又筑成一道齐胸高的土墙,趁着战事的空隙,甚至又在前天晚上往土墙之外竖立起不少拒马、鹿砦。土墙和车阵间隙,辎重连、工兵连的士兵拿着短火枪,传令排、卫兵排和宪兵排使用步枪,更有数不清的民军准备好猎弓和吹箭,严阵以待。
当第一波箭雨落下的时候,步枪、火炮也发出了怒吼,蒙古兵迅速在攻击正面上尽量散开——这是张弘范领悟到的,减少火器杀伤的招数。
不到一百杆步枪、九门火炮对分散阵型的敌人杀伤有限,小步快跑的蒙古武士很快接近到了五十步以内。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大弓,拿起较小的顽羊角弓,箭矢也从轻箭换成了前端闪着寒光的三棱重箭,草原骄子们使出了连射技,一边前进一边不断射出箭雨,有全副盔甲的汉军只须躲过头脸,而全身没有保护的民军,就必须紧紧的缩在障碍物后面,以免被箭术超群的敌人命中,三棱箭咬上一口,就撕下一块肉,就算不是要害,不及时救治的话,流血几分钟就能把个大活人送上西天。
不过,这个距离上汉军的短火枪和民军手中为数极多的猎弓也发言了。闽西山民射猎狐狸、野兔、野猪和梅花鹿,他们的猎弓不像蒙古人的大弓射得那么远,也不像顽羊角弓的轻巧、三棱箭的毒辣,但山民的箭技在五十步内绝不逊于北方草原的射雕英雄,一篷一篷闪着蓝汪汪寒光的喂毒箭矢,向着元军牛皮甲、罗圈甲、柳叶甲和翎根甲保护不到的地方招呼。
惨烈的战斗,空中箭矢你来我往,交织成两股方向完全相反的洪流,箭矢与箭矢碰撞,意志与意志交锋,终于,蒙古人来到了鹿砦区,他们冲击、射箭、还要躲避着鹿砦,前进的速度难免有所降低。
就在此时,躲在车阵后面的畲族妇女,拿出了一根根手臂长的细竹筒,竹筒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有的甚至花上了彩绘。
她们将竹筒像吹箫那样凑到了唇边,空气中就响起了“嘘嘘”的风声,正在鹿砦中穿行的蒙古武士,一个不慎就在面门上中了毒箭,浑身青紫的倒下,抽搐着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但至少有五百人推进到了胸墙前,他们猛的一蹬地,跳跃起来,手中的弯刀直劈!
蒙古弯刀前重后轻,劈砍起来力道凶猛无匹,身上的盔甲,就算最差的生牛皮甲也轻易不会被武器破开,一名武士往往杀死四五个民军,才会被人潮淹没。
有盔甲防护的汉军,五人十人结成小群,手中步枪的刺刀刺、挑、撩,和强壮的元兵斗了个旗鼓相当,无奈他们的数量太少,无法将突入阵中的敌人迅速肃清。
张弘范的第二个、第三个千人队压上,冲入车阵的元兵越来越多。
民军的伤亡极大,沙土质的战场上,竟然积起了一个个血洼子……但他们一步也不后退,因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乡!
不动如山。
楚风在峰顶握紧了拳头,手心湿漉漉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脸上却竭力保持着平静,直到河谷东西两面山地上,各有一面黑底金龙军旗冉冉升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0章 破军
齐靖远两边手膀子都脱力了,三天三夜,白天上阵杀敌,夜晚抚慰军心、鼓励士气,安慰负伤的战士,巡视营寨,几乎不眠不休,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吃不消。
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意,数万民军中,他竟然奇迹般的找到了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可是这个畲家汉子再也不可能去喝东山头盘花花家的甜米酒了——当齐靖远带来意中人口信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听完了口信,他就微笑着永远闭上了双眼。
海里怪被三棱箭近距离射中肩膀,蒙古人的箭头上同样喂着毒药,只不过比不上见血封喉的药性猛烈,但也足以放倒这个健壮如牛的汉子,让他不等不发着高烧躺到了医护排的病床上。
过江龙和雷老虎一个被弯刀砍伤了右臂,一个被轻箭射中了肩头,轻伤不下火线,“老子跑小一千里路是来打仗,不是来过家家的,要是这点伤就下了战场,将来还有面目见陈大帅吗?”
和两位大当家配合着,又砍翻了四个鞑子兵,齐靖远偷眼向后面看了看。
“阵前起义”的李世贵捏着战刀,脸上的神情一会红一会白,鉴于他部队的战斗力,布阵时这些新附军被放到了战阵后面,和许多畲家妇女排在一块。
其实,畲家、客家妇女不缠足,家里家外做事和男人无异,法本此举并没有别的意思,可在新附军的眼里,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少人早已下定立功赎罪的决心,当场就站出来,走到了胸墙后的第一线。
但李世贵没有动,将近一半的新附军没有动。李世贵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的在阵地后面徘徊,他在犹豫。
张弘范张大帅,御赐金刀九拔都,所向无敌的元朝名将,如果是所知不多的普通小兵,反而会初生牛犊不怕虎,到了李世贵这样的层次,张弘范三个字给他带来的威压之大,实在让本就优柔寡断的他难以抉择。
张世杰和苏刘义目眦欲裂,因为那些死难的义民,壮烈牺牲的场景,让他们想到了当年死战不退的淮军,淮扬殉节的李庭芝、姜才,襄阳水战的张顺、张贵两位将军,樊城失陷后投火自焚的守将牛富、王福,泉州、福州殉难的淮军将士……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如这般毅然决然吧?
整整三天,骑兵只能躲在车阵后面,和步兵一样用火枪杀敌,看着敌人肆虐,张世杰恨不得摔了手上的火枪——虽然犀利,但在故宋第一名将,至少是名符其实的陆战第一名将的手中,装填、发射的繁琐程序,实在显得太慢了点,远不如他拿着长枪战刀拼杀,来的酣畅淋漓。
突破口越来越大,张弘范脸上已有了淡淡的笑意。分散冲击以降低炮火中的损失,下马肉搏以尽量避开鹿砦、胸墙和车阵,以肉搏无敌之蒙古军,摧垮对面数量众多却绝大多数装备低劣、身体矮小单薄之民军!
一旦突破阻击,从鼓鸣山出九龙江河谷,往东南就是一马平川,快马跑上两个时辰,就能到同安城下!和唆都南北夹击,就会像铁钳一样将楚、陈二贼的阵线绞断!
大元朝的蒙汉都元帅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此时他还不知道,对面的车阵之后,一位堂兄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那面巨大的张字战旗……
突然间,战场上的呐喊声逐渐变小,因为交战双方注意到,河谷两侧的山峰,汉军的战旗冉冉升起,金龙以威严的目光,注视着河谷上炎黄子孙和长生天骄子的搏斗。
一排排盔甲锃亮的战士,从山坡上缓缓走下,他们手中的步枪,不停的向蒙古骑兵喷射着铅弹,弹雨泼洒到骑兵队中,一匹匹战马长嘶着倒下,一个个马上武士翻着筋斗栽到地面。
以分散阵型冲锋的蒙古军,突遭侧面的打击,攻击的矛头顿时不再那么锋利,并且越来越钝。富有经验的百户千户们试图组织士兵向两侧山上射箭,但汉军利用山地排成了立体阵型,一二三排依山势站位升高,士兵们可以自由开火而不用担心误伤前排战友,放枪的速度几乎和平时训练同样流畅而迅速,子弹秋风扫落叶般夺走蒙古武士的生命。
法本秃驴,老子来救你了,回头得敲你一顿狗肉!西面山坡上指挥部队的许铁柱,想起光头和尚吃狗肉的场面,不禁咧开嘴呵呵大笑。
“兄弟们争口气,别让啃了几天硬骨头的秃驴营笑话!”东面山坡,张魁挥舞着手臂,给士兵们打气。
张弘范死定了!死死盯着战场的陈淑桢,长出了一口气。以义军继续包围唆都,留下大炮继续轰击制造汉军主力还在的假象,暗中调两个团汉军北上,利用河谷地形夹击张弘范,将这个甘为蒙元屠刀的汉奸一举击溃!
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如果唆都察觉,单靠炮兵和两万余义军精兵,绝对挡不住他溃围而出,那么战事将更加糜烂。
另一方面,执行这个计划的好处也十分诱人:唆都只是七路大军中的一路,消灭他,敌人有可能继续进攻,闽西的压力虽然稍微减轻,但相对于巨大的兵力差距,其实意义不大。可张弘范身为御赐金刀的蒙汉都元帅,这次进攻的主帅,击败他,七路大军必然大乱,不战而退!
赌的就是龟缩山中的唆都能不能察觉汉军兵力调动。
陆猛认为,唆都已经龟缩了四天,他甚至把新附军摆在容易受炮击的位置,自己本部蒙古军放在山区中心,这是典型的乌龟打法,只要汉军保持每天的炮火压制,他就决不可能主动突围。
李鹤轩同意了他的意见,求战心切的许铁柱张魁更不会反对,陈吊眼拍着胸脯保证:就算唆都突然醒过神,以两万精兵,也要死死把他拖住三天!
最后陈淑桢提出了问题:两个团的火枪,夹击固然能压住张弘范,可敌人要退走,哪儿有第三支部队绕到他背后挡住归路呢?
“其实,我也有一张底牌,”楚风自信满满的把指头从东海,绕两浙、八闽沿海一路南下转进了九龙江:“黄金彪钱小毛两个营,刚从佐渡岛接回,与袭扰两浙的金刚团两个营会合后返回,昨天,他们刚到漳南海面。”
以三个团部加十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营,六千多火器部队为骨干,四万民军做配合,聚歼张弘范麾下骑兵万人队于鼓鸣山和九龙江之间的河谷地带!
好大胆,大胆得让人匪夷所思,偏偏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就在这个年轻的、没有半点皇帝架子的大男孩手中实现了。陈淑桢看着楚风的眼神,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那是一个沙场名将,对同级别、甚至更高级别名将的欣赏。
连排发射的火枪,腾起了阵阵刺鼻的硝烟,灰白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河谷,在山坡上和民军搏斗的蒙古武士们接连倒下,士气大振的民军发起反击,将这部分敌人压到了山下的较为平缓的地区。
张弘范的四五个骑兵千人队,正利用平缓地形加速冲刺,向谷口的防线冲击,分散冲刺的骑兵阵形,受到两侧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无法做出合理的回击,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加速,如果他们不往前冲,就会被侧面射来的子弹打成筛子。
从山腰退下的元军,正和骑兵们撞到了一起,没有骑兵肯停下来,因为只要落马,他们就会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从这一刻起,张弘范失败的命运已然注定。
“冲啊!”张世杰双腿一夹战马,挥舞着马刀冲向敌阵,冲向那面给他带来耻辱的张字大旗,身后,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大地,山坡上、河谷中,蜂拥蚁聚的民军,排山倒海般冲向敌人。
“冲啊!”法本带着不多的士兵,跳出胸墙向乱作一团的敌人追击,整整三天的阻击,憋了一肚子鸟气,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淹没在硝烟和人潮中,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民军!大元勇士不会害怕刚拿起武器的百姓!他们想用弯刀和弓箭再次逞凶,可在斩杀一两位民军战士后,就会被飞来的铅弹在胸口开上海碗大的血洞,或者被无数只手拉下马,棍棒、锄头、柴刀,将他砸成肉泥。
原来蒙古勇士也是人,受伤了也会流血,挨打了一样会死!原来咱们汉人一样能把蒙古人打败!李世贵的怯懦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股从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升起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拿起武器,飞快的超过一个又一个冲锋的士兵,并且还让他张开嘴巴,从胸膛里蹦出两个字:“冲啊!”
大汉三年五月初一,楚风破张弘范于鼓鸣山麓,弘范父子仅以身免,平南先锋官张弘正以下万人悉数战死,汉军兵威大振,旋回师击唆都于同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1章 主奴
妙高山腹地的大元朝福建左丞征南元帅中军大帐,唆都眼睛红得可怕,络腮胡乱蓬蓬的,在帐中踱来踱去,没一刻停下来,就像头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极度愤怒而无可奈何。
“王安、刘达、周贵三个奴才还没来吗?”唆都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味道,帐外的远眺山下的亲兵就打了个寒噤,这一次,该是哪个汉将倒霉了?
唆都大帅是札剌儿部的大英雄,跟着大汗从漠北一路杀到江南的百战名将,亲兵跟着他,也到手了不少好处,这位大帅动不动破城之后不封刀,同伴们烧杀抢掠得盆满钵满,捎回草原上的部族,叫留在族中的雏鹰们羡慕得流口水,嗷嗷叫着也要到江南来杀蛮子。
至于大帅的失态嘛,亲兵一点也不在乎,大帅是烈火般的脾气,战事稍有不顺就要动肝火,上次打兴化受挫,不就是气得把刚抢来的,那个娇滴滴的南人姑娘一刀挥成了两段?
结果怎么样?七天后打破城池,将守城的陈瓒五马分尸,洗城永不封刀,兴化三万多叛贼做了咱们蒙古勇士的刀下鬼!
亲兵毫不怀疑,几天之后大帅就会扭转局势,率领勇士们将汉人杀个精光——他没有注意到,大帅的语气和以往相比,暴虐中多了一丝惶恐的颤抖。
北面张弘范军的海东青,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再飞来!
唆都敢于死守山区绝地,乃是他知道自己是最早追随黄金家族的部族之一,札剌儿部的英雄。北方的海都和乃颜叛乱声势之大,已经震动了坚不可摧的汗八里,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大汗本人,也不敢冒失去札剌儿部的风险,对自己坐视不管,更何况张弘范这个汉人?恐怕他往同安跑得屁滚尿流的吧?
六天前接到张弘范用海东青送来的军令,唆都就笑了。他镇守的泉州和陈淑桢的漳州之间,并没有险绝的地理阻碍,两地间商队往来不息——就算是抢劫成性的蒙古人,也不会为难泉州的色目商人,否则从谁手上收税呢?双方的兵力部署,至少战争爆发前一个月的兵力部署,互相是清清楚楚的,根本没法隐瞒。
此时陈淑桢麾下能抽调的全部兵力,就是围困自己的两万来人吧?加上六七千使用火器的琉球匪军,西边一座同安城、东边炸断的安平桥下五条炮船,已是楚陈二匪手上最后的力量,他们决不可能挡住张弘范的奇袭!
要知道,这位汉人是连真金太子都羡慕的把都鲁,极其擅长长途奔袭,把蒙古铁骑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御赐金刀九拔都!
于是唆都高枕无忧,令三个新附军万人队堵在山区边缘,承受汉军无休无止的炮火轰击,自己则带着蒙古军躲在山地腹心,保存实力。
张弘范日夜兼程潜过莲城,张弘范绕道漳平,于罗溪上游涉水而渡,张弘范沿九龙江一路南下,倍道而行已至鼓鸣山,和民军交战……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唆都令儿郎们磨快了刀枪,调好了弓弦,只等张弘范到来,就杀下妙高山,南北夹击,让楚、陈二匪手下的南蛮子,用鲜血来祭奠儿子百家奴。
张弘范铁骑顿兵鼓鸣山,久攻不克,当唆都接到这条信息的时候,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群民军,最多两三轮箭雨就会将他们击溃,怎么可能拖住整整一个万人队的蒙古铁骑?怎么会让所向披靡的九拔都无可奈何?
焦急的等待了三天,每天传来的消息都是张大帅挥兵猛攻,尸体枕籍流血汪洋,敌人伤亡惨重却一步不退……到了第四天,就再没有海东青飞过来。
接连两天没了北面的消息,唆都急得喉咙火辣辣的疼。海东青乃东海神鸟,飞行既快又高,南蛮子绝对没办法对付它,失去了联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张弘范出事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溃败,以至于连海东青这样的神鸟都无法携带!
九拔都的一万铁骑会被民军击溃?不,就算击退,都让人难以置信!唆都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个判断,他宁愿相信兔子能蹬死老鹰,也不认为仓促上阵、装备低劣的民军能击败纵横天下的雄师劲旅!
身经百战的唆都,本能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三天,只能等三天,到时候没有张弘范的消息,就只能以手上的兵力,硬碰硬的向北突围!
三天中,唆都每天早晨都会到营帐外面散步,只不过,眼睛总盯着天空,可惜神鸟并没有再次光临。
那么,今天就必须突围了。
帅帐外,匆匆赶来的三个新附军万户,把亲兵拉到一边,王安从袖子里摸出块半两重的银子,塞到亲兵手里:“哈拉哈兄弟,大帅用过早饭了么?今个儿有没人挨骂?”
到汉地不过几十年,可蒙古人学汉人的东西比真正的汉人还学得快,盘剥要钱的名目,除了大宋朝原有的之外,又多了“洒花钱”“羊羔儿息”“上任规”“呼啦儿钱”等等等等,众多优秀学生里,大帅亲兵哈拉哈就是个中翘楚。他轻轻颠了颠手上的银子,低声道:“各位将军仔细,大帅昨晚上半宿没睡,今天早上只喝了一小碗酸********王安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此时哈拉哈才大声叫道:“禀大帅,王安、刘达、周贵到!”
掀开羊毛毡帘子,进到帐中,三人却是一惊:被围了六七天,亲兵口中焦躁的唆都大帅,不是像往常那样黑着一张脸,而是笑眯眯的,神情颇为轻松愉快。
“各位将军,这几日你们在外抵挡反贼的炮火,实在辛苦了,本帅都看在眼里!”唆都一反常态的客气,甚至还冲着帐外的亲兵叫道:“来呀,把本帅用的酸***给三位将军各打一碗!这漳泉地面,夏天热得死人,不喝碗**败败火,哪儿有劲儿替大汗平南蛮子?”
王安和刘达是营伍中打滚一二十年的老油条了,见此情景,互相交换个眼色,抱拳禀道:“大帅说哪里话,替皇上平蛮子,乃是我辈的份内事,就算马革裹尸,也没有半句怨言,哪里谈得上句辛苦呢?更何况大帅体恤属下,将肉食送到营中,将士们铭感五内,都说要不把蛮子杀个血流成河,都对不起大帅的恩典呢!”
我呸,肉麻当有趣!周贵心说那什么肉食,明明是从泉州带来的牛羊,昨日杀了蒙古兵吃肉,咱们新附军四等人分了点骨头、内脏而已。这就算恩典了?三日里麾下新附军将士们顶在前面挨炮,几千条人命就值堆牛羊骨头?
“来来来,坐下说话!”唆都爽朗的笑着,招呼几个属下坐在毡毯上,哈拉哈也把酸**端了上来。
洁白的酸***上面飘着几颗大红枣,被困这些天全靠杀随军带着的牛羊,咽的是干粮,端着新鲜的酸***哈拉哈馋得喉咙口冒清水,无奈这玩意可没自己的份儿,一碗碗摆在将军们身前。
哈拉哈眼馋的东西,并不受汉人的欢迎,若是牛乳倒也罢了,可唆都招待众人的是羊奶,常年住在江南的周贵,只觉得那股子腥膻味道从鼻孔直钻进顶门心,别说喝,就算闻一闻,就差点把早上吃的咸鸭蛋、绿豆稀饭给吐出来。
唆都热情的劝道:“各位,这是咱蒙古勇士的最爱,成吉思汗远征花拉子模,就是靠它顶住大漠的暑热!咱们蒙古人有了这玩意,加上酸黄饼子、牛羊肉干,千里远征也能不带粮草!”
王安、刘达心里面十二个不愿意,听得唆都这么说,只得硬着头皮将酸**吞下,连里面的红枣都没细嚼,真真是囫囵吞枣了,明明难受得厉害,还强打起笑脸,一叠声的赞道:“国朝妙物,的的确确胜过江南饮食,蒙大帅的恩典,下属才有此口福啊!”
唆都笑盈盈的转向了周贵:“周将军,你不习惯这味道么?要不要换一碗清茶?”
尽管心头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周贵还是没敢换,主子习惯的东西你不习惯,这可是诛心大罪啊!他捏着鼻子一仰脖,一小碗酸**倒进喉咙,腥膻的味道搅得胃里翻江倒海,还得挤出个笑容,对着唆都道:“谢大帅之赐!”
“好,好!”哼哼,唆都笑了,他知道这几位属下还不敢背叛自己,那么,计划可以提出了。
半个时辰,三位万户脸色苍白的走出大帐,不是被羊奶呛的,而是被唆都的计划吓的。
三个万人队,王安、刘达向东北,周贵向西北佯攻,吸引楚陈二匪的火力,掩护唆都率蒙古军从正北突围,再从蒙古军打开的突破口一起溃围而出,向正北行进五十里,从石井江上游琉球炮船到不了的地方渡河,回泉州老窝。
唆都的话说得好听,什么“回泉州后奏明大汗,诸位大大的封赏”、“蒙古军战力强,负责打开突围通路,你们跟在后面可以轻松点”,但谁不知道,所谓的佯攻是让新附军送死,便是和这几天挨炮一样?另外,就算蒙古军真能突破,人家有马,咱们新附军步行,还不是留在后面让楚、陈二匪包饺子?
蒙大帅恩典,佯攻的部队一接战,自己三人可以带亲兵,骑马随着蒙古军突围,可失去了亲信部曲,失去了大军,蒙古主子还会要三条没了爪牙的癞皮狗吗?
周贵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营帐,等眼睛适应了帐中昏暗的光线,他忽然发现一个青衫乌纱的人,摇着扇子坐在自己的大椅上。
那人一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你好,我姓李,名鹤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2章 斩将
这一次,汉军的炮火比以前更加猛烈十倍,三个团另两个营,近百门三斤炮,二十七门六斤炮,从东、西、北三面,以密集平推的方式,向妙高山元军集结地域发起了排山倒海的轰击。
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域,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两万多步兵全部装备钢盔钢甲,远远看去,就是一片钢铁的海洋。陈淑桢亲自指挥三千飞骑,陈吊眼统领麾下一万名长矛手、七千名弓箭手,从左右两翼展开。楚风七千汉军由陆猛指挥,按连为单位分列成一个个小方块,炮火就从这些小方块之间的通路,向元军阵地砸去。
楚风一反常态,不再利用围困战术试图把元军活活困死,而是慢慢向前压缩,利用装备优势,挤压被困元军的生存空间。
猛烈的炮火,摧毁了妙高山区边缘低矮山丘上的新附军营寨,炸得他们哭爹叫娘,只恨爹妈为啥没给他生个乌龟壳,这时候好缩进去,躲避漫天的弹雨。
鹿砦、拒马、栅栏、营墙,根本无法抵挡这样超饱和的炮火攻击,被分解成石块和木片,随着爆轰波飞上了天。
尽管事先布置好了突围的步骤,可王安、刘达发现,第一线的老部下们抱着头,趴在地上打摆子,根本没人提得起勇气,敢于冲向对面一百多门大炮、六千多杆火枪以及两万七千名身穿钢甲的士兵组成的军阵。
该死的鼠兔!唆都恨恨的骂了句蒙古粗话,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汉军火力如此猛烈,没算到新附军根本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发动攻击——哪怕是“佯攻”!
看来必须让麾下的蒙古勇士作出牺牲了!
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漠北草原,当严寒降临,莽莽白雪铺满大地,找不到任何吃食的时候,狼群中的老弱就会贡献出自己的身体,让青壮年狼吃掉,使种族得以延续。蒙古人,有同样的生存哲学。
两个千人队从山后转出,加速、冲击,向汉军阵型发起了决死的进攻!
蒙古铁骑冲锋了!新附军的士气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蒙古主人,在奴才的眼中是战无不胜的神,当然,这个时代,两万人横扫伊斯兰世界,八万人杀死了数十万的上帝的骑士,蒙古铁骑在全世界各民族的心目中都是无敌的象征。
“跟着铁骑冲啊,回泉州每人发二两银子!”王安、刘达高呼着,指挥部将率军跟在主子的马屁股后面,向自己的同族冲去。两位万户知道,只有佯攻计划成功,自己才能跟着唆都冲出重围,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部下送死也说不得了,大不了将来多做几个道场,将他们的冤魂超度了罢。
亲兵们向四面大声呼喊,千户百户们一层层接力,把赏格传到每个士兵的耳朵里。逃出生天,二年白银,这两条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悬在枝头上诱惑着士兵们。
冲啊!有人端起武器,跟在蒙古骑兵掀起的尘土中,冲向汉军阵地,越来越多的新附军红了眼,两个万人队残存的一万五千名士兵,形成了一道涌动的狂潮。
怎么东北方向没有动静?妙高山北坡指挥作战的唆都,皱起了眉头,他下定决心,如果周贵有异动,就派飞骑去取他人头。
动了!唆都满意的点点头,周贵的万人队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随着蒙古骑兵向汉军冲去。
那、那是什么?新附军士兵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惊骇莫名。
汉军阵后,一骑拍马而出,马上骑士长眉修髯,虎目不怒自威,正是亡宋太傅、枢密使,曾在鄂州屡挫北元名将的张世杰!
如果说焦山、崖山两次水战的失败,证明张世杰绝非优秀的水军将领,但鄂州、襄樊一系列战事的胜利,让他陆上无敌的名声传遍天下,伯颜、阿剌罕、阿里海牙这些北元名将,都曾败在他的手上!
而且,他还是这群新附军的老上司,而且,他手里面握着一面旗帜猎猎飞扬,斗大的张字绣在黑色大旗上,正是蒙汉都元帅张弘范的帅旗!
鼓鸣山一战,张世杰亲手斩断了汉奸堂弟的帅旗,现在他把旗帜迎风舞了几下,让敌我双方看得更清楚,然后把这面辉煌的旗帜掷在了尘土中,“张弘范大军为我汉军所败,帅旗在此!新附军听真,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两万七千名士兵同时呐喊,声音甚至压过了轰鸣的大炮。
御赐金刀九拔都,竟然败了!
新附军乱了,有人想往前冲,有人想往后退,有人趴在原地双手抱头,还有人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起义!”
“投降!”
“反正!”
东面周贵的部下乱纷纷的叫起来,他们不知道自己该算哪一种,反正是一个意思:放下武器投向汉军。按照事先的部署,各级军官带领士兵,向正东退去。
当李鹤轩坐到周贵帅帐里的时候,后者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汉国情报司主管能够怡然自得的坐在本应属于他的椅子上,这就意味着中万户大人手下的千户百户们已经替上司做出了选择,并且不惜用刀剑来捍卫这个选择。
这些天,唆都把新附军顶在一线当炮灰的行为,让视兵权如生命的新附军将领们怒不可遏。蒙古头等主子,对新附军四等奴才的态度,从来就是以武力弹压,吃的最差,干的最累,送死在前面,捞好处在后面,当主子的武力具有优势的时候,他们能维持这样的关系,可主子已经自身难保,何必再替他拼命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千户百户们是俊杰,周贵也很识相,于是皆大欢喜。
东北面的新附军退出战场,西北面的新附军乱成一团,唆都令人吹响了退兵的牛角号,晚了,两个单薄的蒙古千人队径直撞向汉军大阵。
“发射、发射!”各团各营的炮兵兴奋极了,西线的七十多门大炮装上霰弹,横冲直撞的蒙古骑兵,头上就降下了一场火雨,不幸被炮火扫中的人和马,顿时被高速飞行的弹丸绞成了一团一团的烂肉。
陈淑桢麾下的弓箭手发力了,七千支羽箭以抛射法升上天空,落进了骑兵队中,有的马匹吃痛,把主人掀了下来,但更多的骑兵有生牛皮甲、罗圈甲的保护,身上插了七八根箭矢,却每根都入肉不深,武士忍着疼痛,拔出弯刀哇哇大叫着继续冲锋。
“塔-塔—塔-塔—塔—”,各连方阵敲响了铁皮鼓,士兵们按照韵律节奏装弹、据枪、预备、瞄准。
“毕!”一排长口中的哨子吹响,第一横排的三十名士兵扣下了扳机,向敌人射出子弹,然后合着铁皮鼓的鼓点声重复装填。第二排、第三排射击之后,第一排又重新装好了子弹,三个排以三段击向冲刺的骑兵射出连绵不断的排枪弹雨。
这一次,任何盔甲都无法帮助主人逃过劫难了,不管是牛皮还是铁甲柳叶,都被高速飞行的子弹洞穿,蒙古武士们就一片片的栽下马。
最后两个千人队里,能一头冲进汉军阵中的骑兵,只有不到三百名幸运儿,可惜他们的幸运也只是暂时的,当敌人冲近的时候,汉军士兵已从腰间取下刺刀装在了枪口,骑兵冲到的时候,一个班的汉军士兵立刻组成尖刀阵型,十把寒光闪闪的刺刀拦在敌人前进的路线上。
或许能撞飞几个,或许能用弯刀砍中一个,但接下来,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被十倍数量的汉军士兵包围,用刺刀扎得千疮百孔。
陈淑桢指挥两翼的义军长矛手向中间收拢,帮助汉军抵抗蒙古人的冲击,楚风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却见刚强的女元帅低下了头,两腮有些晕红。
战场上留下了一地尸体,人和马的尸体。
眼见不可一世的蒙古主人,就这么不堪的死去,还留在战场上的新附军彻底垮了,从王安、刘达到最底层的小兵,同时做出一个动作:扔掉武器,抱头趴在地上。
唆都愤怒的吼着,指挥蒙古军掩杀,但此时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稳扎稳打逐步逼近的汉军挤压着骑兵的回旋余地,背后是山区,前面是汉军,蒙古武士们连速度都提不起来,面对汉军的枪炮射击,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就更加脆弱,被步枪、火炮和手榴弹成片的撂倒。
剩下的千人队一个个倒在血泊,唆都大呼酣战,身边的亲兵接连倒下……最后,只剩下了呼呼喘气的杀人魔王。
无数士兵、军官将他包围,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仇恨的火焰在燃烧,这个屠杀南少林、屠杀兴化全城、屠杀蒲田许陈二姓全族的刽子手,人人都想亲手杀了他。
没有人动手,因为陈淑桢已经站了出来,没有人可以和她争,因为没有人的仇恨有她深。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唆都举起了弯刀,扑向这个杀死他儿子百家奴的女人。
剑光飘忽无定的一闪,杀人魔王就双膝跪地,喉头,鲜血如泉涌出,他捂着伤口,发出嗬嗬的垂死喘息声。
“记住,杀死你的不过是个女人!”陈淑桢以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这个肮脏的刽子手,轻轻的道:“一个被你杀害了祖母、父亲、丈夫和两百六十多位亲属的女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3章 俘虏
悍勇的蒙古武士们在最后关头用生命向大汗效忠,整整一个万人队覆灭,俘虏少得可怜,绝大多数人战死,极少数逃入了妙高山的密林中。北方草原上长大的天之骄子们,在南方的丛林中变得十分软弱,陈淑桢派出民军以小队清剿,用猎弓和吹箭把落单的武士一一猎杀。
战事进入了尾声,投降的新附军你推我挤,就像群乱哄哄的鸭子,闹成一团、挤成一团,让负责看守他们的汉军士兵看得直摇头,就这么些个窝囊兵,还想在战场上和咱们交手,笑话!
一个连的汉军战士看守万余新附军,俘虏是自己的一百倍,但汉军士兵们下巴仰得高高的,紧紧抿着嘴唇,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对面的军队失去了灵魂,它已经不能再算一支军队了。
“怎么搞的?我说新附军的爷们,你们战场上丢人还没丢够,当了俘虏还得继续丢人?咱们堂堂正正的汉人,怎么出你们这么些个货色?”负责清理俘虏的文官,手上抱个大册页,拿着钢笔替他们登记,本来看这些俘虏都不爽,这时候就忍不住发挥几句:“各级官爷,大元朝的万户千户百户们,你们还不出来把手下管管?合着当了汉军的俘虏,还摆兵大爷的谱儿?”
在人屋檐下,哪得不低头?王安、刘达两个正想趁机挣点表现,好投靠过去,把卖给大元皇帝忽必烈的一颗忠心,又转卖给大汉皇帝楚风,于是立马按老办法传下命令,亲兵们扯着嗓子大吼大叫。
千户百户们骂骂咧咧的踢着手下的屁股,收拢各自的部下:“没长耳朵呢?排好排好!”
“妈的,都当俘虏了,还撑个什么长官架子?”老兵油子们小声嘀咕着,磨磨蹭蹭的排好了队。
没过多久,俘虏们又鼓噪起来。
“大人呐,咱们既然投诚了,您也该体恤一二,怎么他们可以拿一两银子,吃的是肉馅包子,我们只有白馒头,银子也不见影?”几个千户百户把那汉官围住,七嘴八舌的抱怨,神情又是委屈又是幽怨,看了能叫人滴下泪来,只可惜几个身穿蒙元军服的大老爷们摆出这么个表情,怎么着都有点不搭调。
这不是嘛,周贵的七千多人,转到了汉军大阵的东侧位置,那儿早就有民夫和文官等着了,士兵们老老实实的把武器丢在指定的位置,再由百户千户领着,按顺序到文官那儿登个记,立马就能领一两银子,然后端起民夫挑来的热汤吸溜吸溜的喝,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往嘴里塞。嘿,那包子可香,咬一口肥油顺着嘴角往下流,看得啃了七天干粮,只有蒙古兵吃剩的骨头、内脏下饭的新附军,口水滴滴嗒嗒直往地上淌。
可这边呢,一样是扔了武器,到文官那儿登了记,只有白开水、白馒头,一钱银子也没看见,不由你不心慌啊。
“让让、让让,王大人过来了。”亲兵们分开众人,王安向文官行个礼,满脸堆笑的道:“这位老爷贵姓?”
“赵广文,大汉政府法部监狱局副局长。”
监狱局?王安心头咯噔一下,面上神色却没改变,笑眯眯的道:“老爷公务辛苦,小人们都看在眼里的,这大热天的,冰敬是该双手奉上,我看这样,皇上发的招抚银子,二八还是三七扣,您说个数,小的决不含糊。”
千户百户们恍然大悟:以前跟着赵官家,武将没有狗屁地位,从文官手里拿饷,都是有个折扣的,人家冒着性命危险,从江南膏腴之地顶着枪林箭雨,运饷到你前线来,不该拿点辛苦钱吗?这后来大伙儿从宋军变成新附军,元朝的大汗可从来不发饷,最多送几张等于废纸的交钞,养家糊口全靠上阵抢,搞得大家都忘了这茬事,多亏咱万户大人老于世故,把这码事给续上了。
万多人,每人一两就是一万多银子,打个七折还有八九千呢!军官们就冲万户大人竖大拇指:怪道人家是万户呢,高,实在是高!
“什么招抚银子?你们还当是招安呐?”赵广文没好气的说:“陛下新立的规矩,像你们这种情况,只能算投降,非但没有银子,还要到琉球做三年苦工哩。”
楚风新定的政策,战前派人接洽联系易帜的,叫做起义,每人发三个银币,有功之人更有重赏。
战争中迫于形势阵前倒戈的,叫做反正,发一个银币,除罪大恶极者必须审判定罪外,其他人立时获得自由,回家、在大汉控制区务工务农悉听尊便。
交战后跪地请降的,叫做投降,首恶审判定罪,其余胁从服苦役三年。王安、刘达的两个万人队就是属于这种情况,所以周贵那边由民政部的官员负责,这边则是法司监狱局的官员在登记。
听得不但没银子拿,还有三年苦役,俘虏们顿时哗然,一万多人同时闹起来。
楚风正和陈淑桢并骑而来,身边就十多个卫士,陈淑桢见情况有变,左手把缰绳一提,桃花马向前几步,挡在了楚风身前,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法华等人四下散开戒备。
“别介呀,对付群老兵油子,一个刀笔吏就足够了!来来来,这边树荫底下,咱们停下看戏。”楚风笑着制止了他们。
果然,赵广文一拍桌子,大声道:“不服?谁要不服气,可以再来打过嘛!”手指着民夫们还没挑走的几大堆兵器,意思是有种你们拿起武器再来试试?
那一连汉军在上万人当中,显得根本就微不足道,可他们一个个昂着头,眼神骄傲到了极点,竟然让开了路,甚至把兵器踢到俘虏们的脚下。
有种再来!
这股天下强军的气势,甚至远远胜过了横扫欧亚的蒙古武士!被汉军气势所慑,俘虏们没一个人敢动,场面紧张到了极点,静悄悄的,人们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妈呀,这不是害我吗?能打过刚才何必投降呢?王安吓得脸色苍白,生怕哪个愣头青真把武器捡起来了,赶紧小步快跑过去,把武器一件件踢回堆里,点头哈腰的笑道:“各位长官,这不是开玩笑吗?咱们是一颗忠心向着汉国的,以前跟着鞑子,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在下一门心思想杀了唆都做个投名状,若不是唆都那厮防备得紧,早就取了他的人头,也免得长官们大热天的在这空地上晒着嘛。”
他插科打诨的几句话,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吁~新附军俘虏们长出一口气,要有勇气拿着武器和汉军干,刚才就不会投降了。能保住性命就是底线,三年苦役怕什么?跟着蒙古大汗,没有军饷、送死你先上、抢劫蒙古人先来,跟苦役有什么区别?还是无期的呢!
闹一闹,只是眼红周贵那边的待遇,可跟汉军硬来,看看那些蒙古人的下场,谁还会犯傻?一个万人队的蒙古铁骑,全被打成了烂肉!
赵广文笑笑,转着手上的钢笔,“三年苦役嘛,只是干活辛苦些,没有自由,不能随便往外跑,除此之外,大米白饭管够,一旬吃顿肉,还有相当于汉国工资三分之一的劳动补贴费。”
呵,如此说来,苦役也并不太难熬,做大元朝的兵,还常常吃不饱饭呢!见这位官爷还好说话,就有老兵大着胆子问:“敢问赵相公,那啥劳动什么费的,一月能有几文钱?”
汉国普通工人工资两百多元,矿工特别辛苦,在三百元左右,苦役犯的劳动津贴费是正常工资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一百元钱。
“只要好好干活,好好劳动改造,完成挖矿的指标,你们每月可以得到一百元钱。”见俘虏们愣着不说话,赵广文从衣袋里摸出个百元银币:“咱们大汉钱论元不论文。看,这就是一百元,也就一两银子!”
妈呀,每月一两银子,早知道老子还当他妈的鸡粑兵!俘虏们甚至欢呼起来,苦干三年,就能积攒下三十多两银子,比当兵划算多了!
再没人闹,一个个老兵油子比幼儿园小朋友还老实,汉军士兵指挥他往东,他决不敢往西,每名士兵心中都充塞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
只有王安、刘达以下的千户百户们拉着张苦瓜脸,他们家里哪儿缺这几十两银子?可现在,连亲兵都不会听自己的命令了,唉~大伙儿下矿井熬吧!
“走勒!”不远处的树荫下,楚风笑嘻嘻的打马开路。开发海南岛的矿藏,非常需要人力,拿俘虏做苦役正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高高兴兴的俘虏,要是见识到矿井底下“脱胎换骨”式的高强度劳动,恐怕百分之百的会觉得今天高兴得太早!不过等他们到了井下,上面是军警人员和监狱行政官员,下面是互相牵制的土人劳工和自由工人,再想闹事,那可就来不及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4章 战后
同安-鼓鸣山战役的后果,在三天后完全显示出来。
首先,张弘范父子孤身逃回汀州,引发了江西右丞塔出的强烈愤怒。老朋友唆都的死亡是第一层,张弘范南下,没带自领的探马赤军,而是以蒙古军远程奔袭能力强为理由,借了塔出麾下的一个万人队,塔出总共就有两个万人队,一次就损失了一半,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他的族人,唐兀部的勇士!江西右丞大人简直心疼得想杀了张弘范,不过听说这个汉人蠢货准备进京认罪伏法,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让英明的大汗亲自处死败军之将吧!塔出带着人马退回了江西,汀州之围遂解。
范家军本来就是个以逃跑著称,为大宋朝效力的时候,他们有很多次一溃千里的光辉战绩,轮到替大元朝卖命,这个优秀习惯当然得以保留,在听到张弘范败逃、唆都被陈淑桢阵斩的消息后,梭巡在永安、德化、漳平之间三角地域的范家军,再一次发挥了“千里转进”的超强战略机动能力,一口气跑回了南剑州,如此快速的行军,让习惯战略大迂回的蒙古军都为之侧目。
南剑州往西北走,可以沿着富屯溪过邵武军缩回江南东路,往东北走,可以过建宁、浦城,经仙霞岭逃回浙东老窝,前锋三万人马、中间接应五万、两浙老窝十二万,范家军摆出了个典型的乌龟阵。
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在蕉岭关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听说唆都和张弘范两个蒙古万人队加三个新附军万人队见了阎王,差点没把他苦胆吓破,他麾下都是新附军,头等主人尚且倒了霉,四等奴才还充什么大头?跑路吧!
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本来还想力挽狂澜,作为西夏皇族的后裔,从小被蒙古人收养,他早已认贼作父,把一颗忠心卖给了忽必烈汗。九拔都张弘范丧师辱国,若是自己能打下闽西,凭这份天大的功劳,岂不是稳稳戴上了大元朝把都鲁的桂冠?
可吕师夔一跑,李恒心里也打起了鼓,他部下两个探马赤军万人队,主力都是同族的党项人,这也是他立身的根本,要是损失大了,大汗不管是赐双虎符赏牧场还是赏牧奴,都补不回这些最忠诚的族人啊!
于是李恒也跟着退了。
李恒一走,正在猛攻梅州的刘深,立马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
两个蒙古万人队、三个新附军万人队,被楚风消灭的只占五十万大军的十分之一,却让全局出现如此改观,主要是因为两万蒙古军的覆灭。
元朝的军事政策是“命宗王将兵镇边微襟喉之地,而以蒙古军屯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探马赤戍淮江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亦间厕焉”。蒙古军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以蒙古军镇压、驱使探马赤军和新附军,是一以贯之的既定政策,而元朝的纯正蒙古军,从来就没有超过三十万,其中大部分在北方拱卫京畿、在漠北对抗乃颜海都,征南的部队,也就六万人。
随着南宋的覆灭,这六万蒙古部队当中,又有两万作为镇守兵力,转为地方军,分驻各险要关卡和大中城市,万户千户百户们转为各地最高镇守官达鲁花赤,弹压地方此起彼伏的反抗势力,是没办法抽调的。
整个南方的机动兵力,纯粹的蒙古军就剩下了四万人,被楚风一下子搞掉一半。头等主子丢了脑袋,新附军的四等奴隶们自然能跑多远跑多远,绝对不会卖力的。
周贵反正的万人队还剩下七千多人,按照楚风定下的俘虏政策,放下武器立刻自由,且发一两银子的遣散费。部分士兵留在闽西,或者去了琉球,做工、务农,比当兵过得好多了;另一些人则拿着路费回老家,当然决不是一去不回,而是把留在家乡的父母妻儿接过来,到汉国管辖的地区生活,这里和蒙元屠刀下的家乡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随着起义士兵的扩散和汉国方面的有意宣传,两浙闽广的新附军,每个人都非常详细的研究了政策,有的人准备临战起义,有的人准备到时候胁迫长官阵前反正,还有聪明人干脆找个空子溜之乎也,带上家人投到闽西去……最后甚至有喝兵血喝成了精的新附军万户,派人到闽西来打听,能不能暗中把手下的士兵送过来挖煤,从中克扣劳务费?得知汉国人除罪犯之外一律自由,不承认过去的人身依附关系,史上第一起“人蛇偷渡案”,才灰心丧气的宣告失败。
元兵退却,带来的破坏显而易见,两万蒙古武士埋骨同安,可至少有三万民军倒在了鼓鸣山阻击阵地,梅州、蕉岭关、同安、汀州守军的损失也极其惨重,各地郊外没来得及转移的百姓,被元兵杀害的也以数千计。
闽西、粤东的百姓们,终于从蒙元屠刀之下得到了暂时的喘息,收敛战死者、清理坚壁清野时污染的水源、重建被元兵烧掉的村镇、在马蹄践踏得一塌糊涂的田地间补种秧苗……官府则抚恤百姓遇难者、对立下战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处理俘虏善后事宜,各种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掩埋了亲人,建好了房屋,擦干了泪水,播下了新的种子,也就播下了来年的希望,闽西粤东百姓,以特有的韧性,展开了比赛似的重建工作。同时得益于高薪汉军的到来,漳州等地出现了市场繁荣的景象,另一方面,琉球最新生产的小玩意,什么铁制的锅碗瓢盆,顶针、钢针、蜂窝煤炉子、鹿皮衣服、鲸鱼皮鞋、干鱼、盐巴跨越海峡大量涌入闽西,通过这里中转,由商队运到两浙、江南和广南,乃至一路运到北方遥远的地区,单纯从市面上看,闽西不但恢复了元气,甚至比战前更加繁盛。
“八月桂花香又香,喜鹊盈门贵客来耶~~”闽广总督府里,女兵们唱着欢快的山歌,卫士长杜鹃微黑而俏丽的脸庞,就红成了大苹果。
琉球过来的教官齐靖远,收编了邵武军的三股义军,迫使一个运粮的新附军千人队阵前起义,并率领他们及时赶到鼓鸣山战场,在第二天最危险的时候堵住了漏洞,以军师身份立下赫赫战功。
长得又英武又好看,为人又最温柔不过,姑娘们对几句山歌都能把他羞得脸上通红,这样的好男儿,哪个姑娘家不是做梦都想嫁给他?
一个脸蛋上有几个雀斑,显得特别俏皮的女兵追着问:“杜鹃姐,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喝你的甜米酒?”
闽西山中,结婚的时候女方要拿出女儿刚生下时就埋在桂花树下面的女儿红,十多年陈酿的好酒兑上蜂蜜、红枣和野果子,掺进新酿的醪糟,就是出嫁时才喝的甜米酒。
齐军师千里迢迢的,一回漳州就到府上汇报工作,下来就和杜鹃对了几句新学的山歌,虽然歌唱得不怎么好,却更显得珍贵,因为很显然,这位大才子是第一次和女孩对歌,瞧他那紧张的样子,两只手都在发抖呢!富有经验的女兵们,一眼就看出他是个雏鸟。
“去去去,乱嚼舌头的丫头!”杜鹃红着脸,转过身去,“人家在琉球有没有心上人,我都不晓得哩!当初都是你们撺掇着戏耍他,到现在又来羞我,这到底算哪门子事嘛!”
女兵们早知道杜鹃姐姐对那姓齐的汉人有意思,看样子,齐教官也喜欢杜鹃,可听说汉人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他在琉球定了亲,难道咱们这么好看、这么大本事的杜鹃姐,还要过去做受气包的二房姨太太?
几个小姑娘顿时忧心忡忡,鸟儿般叽叽喳喳的歌声就停了下来。
都唱了那么多歌儿了,唱得人家心里火辣辣的,你到现在也不表个态!杜鹃想到齐靖远对的那几首温吞水的歌儿,就恨不打一处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人家女儿都不怕羞,主动唱情歌,难道你男子汉家家的,还不能放开胸怀?
可怜的杜鹃,她不知道,对齐靖远来说,上阵杀敌不怕,就怕和畲家女儿对山歌,大英雄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唱得那么几句呢!
“什么大事!我听说琉球那边早就兴的婚姻自由,天下有情人尽可成眷属!”小姐妹们回头一看,陈大帅一身红艳艳的衣服,美丽无暇的脸上,笑颜如花。
父亲、丈夫双双遇难,之后陈淑桢就常年身穿一袭雪白的孝服,直到亲手杀掉唆都报仇雪恨,她才换上了红色的吉服。
“傻杜鹃,”她轻轻拭去女兵脸上的泪痕,“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心里面到底有没有你?问明白了,我替你向楚风提亲。”
杜鹃一下子破涕为笑,扑到亲姐姐似的大帅怀里,“大帅真好!我这就去问!”
“不羞,不羞!成天想嫁人,眼睛迷了桃花精!”几个小女兵刮着脸羞杜鹃。
“皇帝陛下驾到——”门房亲兵大声通报,杜鹃赶紧离开陈淑桢的怀抱,抹干净眼泪,和亲兵们按剑肃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5章 天尊
一袭红衣的女大帅,乌发如云、肌肤胜雪,纵马驰骋疆场的凛然神色丝毫不显,笑盈盈的抿着嘴唇,英姿飒爽间更增几分艳丽。
见惯了她常年不变的素白战袍女将军造型,猛的变化这么大,楚风还有点不习惯,愣了一愣,才笑道:“陈帅忽然不爱戎装爱红妆,我差点没认出来呢!”
陈淑桢有四分之一的畲人血统,又常年在军中,为人甚是磊落,闻言干脆牵着衣服转个圈,大大方方的问:“怎么样,好看吗?”
盈盈一握的细腰、修长健美的双腿,柔媚中带着刚劲,虽不算天下绝色,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了。楚风这呆子,却老老实实的道:“论相貌,论武功,论兵法,你都不是最出色的……”
陈淑桢只略略有点失望,女兵们则怒目而视,差点没骂出声来,却听得楚风笑嘻嘻的接着说:“可古往今来,比陈帅漂亮的,没一个比你有本事,比你能打仗的,没一个比你漂亮!”
哧~~女兵们再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这位陛下倒会说话,既不是一味捡好听的说,漫天胡扯,又恰到好处的大大吹捧了一番。
论相貌,咱们大帅自是一等一的,不过要和那沉鱼落雁的西子王嫱比起来,恐怕未必及得上人家;可那些美女们在乱世中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谁能像咱们大帅,麾下十万雄兵、两路四州数百万人民,抵抗蒙元大军数年,屡挫强敌、挽狂澜于既倒?
论治军,大帅也是一等一的,否则为何能把貔貅劲旅治得伏伏帖帖,上下同心如臂使指?当然,和岳武穆、韩淮阴比,多半是要差上一截儿的,可他们都是男人哪!女将中,有名的花木兰,男装都没人认得出来,那相貌,能及得上咱们大帅吗?
脸上有雀斑的俏皮女兵就附到杜鹃耳边,故意用姐妹们恰好能听清的声音道:“以前妹子只当齐哥哥最好,可现在才晓得,原来这位楚哥哥更胜过齐哥哥哩!”
几个小姐妹马上顺着往下说:“是呀是呀,要是那姓齐的再不给个准信,干脆杜鹃姐去和楚皇帝对歌嘛。”
“他?”杜鹃看了看楚风,“油嘴滑舌的有什么好?我就喜欢老实人。何况,人家怕是看上咱们大帅咧。”
女兵们是说的闽西土话,楚风自是半个字也听不懂,陈淑桢却听得明明白白,她瞪了几个妹伢子一眼,粉脸微红,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承陛下谬赞了。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雨后初晴风和日丽,连日征战后,何不上街市散散心?闷在府中,奇花怪石虽然有趣,天天看同样的景致,怕也看得烦了。”
楚风的话正说到陈淑桢心坎上,这几年,除了带兵征战,她几乎就没出过府邸,大战得胜、家仇得报,长年绷紧的心弦自然放松了,楚风一约就欣然同意,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出府去。
杜鹃待要跟着保护大帅,雀斑女兵一把拉住她,挤眉弄眼的道:“你去做什么?大帅一柄神剑,百万军中出入过的,要你去讨乖?好不容易有个哥哥来约,偏生你不晓事!”
杜鹃恍然大悟,大帅在外面威风凛凛,可内里的苦处,真真难描难画,背地里泪水都不晓得流了几大缸。难得这般开心几天,就算和楚风没那个意思,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到处走走,不比在府中坐牢好得多?
有陈淑桢这个大高手在身边,保安司的卫兵可以暂时放假了,闽广之地,不,整个南中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就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楚风一袭青衫,陈淑桢火红的绣服,不知道的,还当是对小夫妻哩。这年月没有报纸、电视和网络,走在街上人流中,还真没人认出来。
“赵筠妹妹,她在琉球还好么?”两人走着走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淑桢低头踢着街心的石块,低声问楚风。
“四、五、六,”楚风扳着手指头算,一脸笑容灿烂,“正月里有的身孕,到现在六个月了。”
陈淑桢被他的幸福感染,顿觉连天都蓝了几分,想着当年和自己斗棋、斗嘴、比着绣花手绢的那个郡主妹妹,也将为人母了,陈淑桢忘记了自己的不幸,由衷的替她高兴。
“恭喜你,很快就有太子了。”
“太子?”楚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皇帝,儿子不就是太子吗?嗨,这帝位,还真没放在心里面,不过,没有臣子三叩九拜,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真还让人想不起来自己还是个皇帝。
他自嘲的笑了笑,“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说不定呢,再者,就算是个儿子,他想不想当这劳什子的皇帝,也未可知。”
“难道皇帝的位置,还有人不想坐吗?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子弑父、弟弑兄,臣子篡逆,都是为了它,难道你就真能不在乎?”陈淑桢诧异的看看楚风,这个嘴唇上剃得光光的,脸上带着青春气息的大男孩,似乎根本就没把帝位放在心上。
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杀兄杀弟,宋太宗赵光义斧声烛影害了亲兄赵匡胤,父子相残、夫妻反目的更是充斥一部二十四史,楚风何尝不知道权力的诱人?
口含天宪乾纲独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个不想肆意纵情的潇洒一辈子?
可他怕,怕父子相传的封建皇朝陷入那不可避免的治乱交替,怕子孙们落到悲惨的境地,煤山上的一根绞索,吴三桂的弓弦,末代沙皇全家站在围墙下面对着苏维埃的行刑队,被送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这几乎是专制政体终结的宿命。
他更害怕,更害怕我们这个民族在不断的兴衰交替中,耗尽了生命力,以致被西伯利亚冰原上的蛮族窃据,野蛮战胜文明的悲剧,更胜过了一家一姓的悲剧。
楚风不懂历史,但他敬畏历史。
“我是立宪皇帝,并非过去的专制皇帝。”楚风细细的给陈淑桢解释,“法家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搞的是皇帝犯法与民同罪,我和老百姓一样,受法律的管束,也受法律的保护。”
皇帝犯法与民同罪?!陈淑桢睁大了眼睛,她自幼跟着状元父亲饱读诗书,自然明白这和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区别,这区别实在太大,完全是天渊之别!
“王子”,实质上是指的贵族,法家的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本质是抑制贵族加强君权;而楚风说的皇帝犯法与民同罪,则完全是限制了皇权,把皇帝置于法律之下!这比允许女人做官、士农工商一体平等,更加叫人不可思议!
“如此说来,你这皇帝岂不是个空头的?和宋初的寄禄官有什么区别?”
宋神宗前,文武大臣官位和职权分离,官位仅用以确定品级俸禄,和实际执掌的事权完全无关,这就叫寄禄官。楚风和赵筠研究古代政治,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想之下觉得陈淑桢正说到了点子上,于是微笑着点点头:“对,这个皇帝和过去的皇帝比,就是个虚衔,至少,生杀予夺,我能生、予,但不能杀、夺了。”
“难道你就不怕别人篡权?难道你就不留恋权位?”陈淑桢本是聪明人,说到这里基本上想通了,只是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在权位的诱惑前保持清明的人。
篡权?当保安司、情报司和汉军、警部是过家家的?不过楚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嘿嘿一笑,“陈帅身为闽广总督,可留恋权位么?”
陈淑桢哂然,若是能早点卸下这副重担,她巴不得快些交卸了事,如何把自己看作桃花源中人,偏生别人就是热衷名利场的?
说笑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瓷像店,见那些泥娃娃塑得可爱,陈淑桢童心大起,上前拿起一个胖娃娃,粉嘟嘟胖乎乎的,叫人见了心花儿开。
“多少钱?”
“五分银子。”
楚风从衣袋里摸出枚十元铜币递给老板,“这样的拿一对。”说着就把对乖巧的泥娃娃递给陈淑桢:“喏,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送你对泥娃娃吧。”
陈淑桢几乎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些年,都是她给将士们赏赐,给百姓们赈济,可谁送过她东西?心说堂堂皇帝,给总督大人送对泥娃娃,传出去不知道要惊掉多少颗眼珠子。
老板掂着手上的铜币,他知道这叫铜船钱,十个兑一个银船钱,每个正好值一钱银子。两个泥娃娃最多值得两分银子,却是大大的赚了一笔。
一看就知道是那些军饷多的烧包的汉军,在勾搭咱漳州的漂亮妹子呢!这样的大头可不能放过!老板笑嘻嘻的指着另外一对神像道:“相公,相公娘子,你们看这佑民天尊、护民圣母,买一对回去,大吉大利!”
咦,却是奇了!陈淑桢被那对神像吸引,连老板话中说错的“相公娘子”也无心反驳。
左边的佑民天尊,一身黑袍,眉眼间颇像楚风;右边的护民圣母,全身素白,粉面含威、手按腰间剑柄,那神态举止,活脱脱的就是个翻版的自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6章 消遣你又如何?
陈淑桢、楚风还不知道,这时候,闽西粤东百姓家贴的门神,都是陈吊眼翻着白眼珠子的模样,新建庙宇的韦驮神,多有按法本样貌塑造的,更别说天尊圣母了。
事实上,早在前年接应赣南文天祥退入粤东,救应宁都、瑞金百姓南撤,守住汀州让蒙元不能入闽西,这一连串的战事过后,闽广各处重修的妈祖庙,那神像倒有八九成酷似陈淑桢。
惟有两个当事人蒙在鼓里面,将这对神像,真真哭笑不得。
偏生掌柜的会错了意,满脸堆笑的给他们推销:“当今圣上楚讳风的,”说到这里双手抱拳朝上拜了拜,“不作兴做龙牌来奉拜,便以他真形,做的这个天尊,拿回去焚香祭拜,就和拜皇帝龙牌一个意思。陈淑桢陈大帅保境安民,”掌柜又朝上拜了拜,“便是这位圣母了,护佑咱们闽广四州百姓,功德泼天般大,供奉了她,家里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这两位神圣功德无量,若是青年夫妻,更要请一对回去供奉。”
“最后这句话,怎么讲?”陈淑桢笑嘻嘻的看着楚风,在天尊头上敲了一下,女将军难得显露的俏皮模样,叫楚风的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那神态气质带着股小男孩的淘气劲儿,活脱脱的奥黛丽.赫本啊!
哪晓得这动作吓得掌柜脸都绿了,心说菩萨保佑,他两个不敬遵神,乃是各人的罪业,和我无关,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姜太公在上百无禁忌……
掌柜在心里默诵了好几遍佛号,才答道:“这对神圣郎才女貌,青年时节便积下无量功德,将来必定百子千孙、福寿双全,拔宅飞升肉身成神是板上钉钉的。青年夫妻请回去供奉,岂不是最好的彩头?”
搞半天这掌柜竟当自己和楚风是对小夫妻,而且那话中意思,似乎他认为“楚皇帝”和“陈总督”也是夫妻。饶是陈淑桢百万雄兵等闲看,此时也羞得慌了,摇着手道:“我和他不是……”
“您二位现在不是,不过也快了,这位相公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一看便知将来必有大富大贵,相公娘子好个相貌,正配得起,好一对璧人!”掌柜的满口子夸奖,若是平时,奉承话只当放屁,可今天,倒是发自内心的老实话。
陈淑桢差点晕倒,指着瓷像道:“我是说楚风和陈淑桢不是……”
“噤声!二圣的名讳,可是能胡乱叫么?”这家店铺是新开的,掌柜是温州商人,对汉国情况一知半解,想当然的以为天尊、圣母必是一对,他固执己见,带着温州的官话说得当当响:“您二位现在不是将来是;天尊爷爷和圣母娘娘嘛,早就是!”
“我说不是!”陈淑桢一时性急,敲着“楚风”的手用力了些,那瓷像本来放得就不稳,竟顺着力道骨碌碌滚下地,跌碎成几块。
她冲着楚风抱歉的笑笑,皇帝陛下无奈的摇摇头,至于吗,把我摔几片了,就伸手到那个圣母的头上,刮了刮“陈淑桢”的鼻子。
德化瓷是四海有名的象牙白,质地细腻温润如美玉,要把瓷像塑得惟妙惟肖,师傅费的心血可不少,这价格也就贵了。掌柜见瓷像打碎,心疼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们……”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楚风摸出个百元银币递给掌柜:“算我们买下的,行了吧?”
要五个铜船钱就是天幸了,竟然给了个银船钱!掌柜回嗔作喜,正要客气几句,忽然脸色大变。
门外,几个敞胸露怀的家伙晃荡进来,为首的下巴上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几根黑毛,让人见了直犯恶心。他两手牵着衣角,扇着风踏进门槛:“老东西,叫你上供的钱,准备好了吗?”
说话间,眼睛贪婪的盯着掌柜手上的银船钱,上前一步,劈手夺了过去,“哈,老不死的,这是什么?这个月该交三两银子,还差二两,识相的快点拿来!莫逼洪太爷动手!”
原来他姓洪,本名早就没人记得了,平生靠做喇子诈唬良善为生,只因为下巴大黑痣上长着几根黑毛,在漳州鼠窃狗偷之辈中名号是响当当的“一撮毛”。
刚到手的银币,还没捂热就被抢走了,掌柜的一张苦瓜脸拉得老长,可一撮毛是漳州南城一霸,外地人怎么惹得起他?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着笑脸敬上茶水:“洪大哥,咱们小店小本经营,每月三两银子,就是把老汉榨干了熬油也熬不出来啊!还请洪大哥略松松手,把常例钱降到一两罢!”
“放屁!放屁!老子辛辛苦苦的保护你们,还敢不识趣?”一撮毛眼睛瞪得老大,下巴上的黑毛一翘一翘的。
几个小泼皮帮腔道:“洪大哥每月只要三两,不过每天一个铜船钱罢了,西关那边的张二爷,每月是收的六两银子哩。比起来,咱们洪大哥真正算是克己的了!”
“洪大哥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才留你一碗饱饭吃,老东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泼皮们撸袖子、捏拳头,把掌柜吓得想往柜台底下缩。
陈淑桢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语带双关的道:“天尊啊天尊,爱民如子、体恤百姓八个字,尧舜禹汤才配得上,由你受用嘛,略略还差不多,怎的一个泼皮破落户,也敢拿这八个字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撮毛进门眼睛就盯在那银船钱上面,根本就没注意店里的客人,此时回头一看陈淑桢美艳不可方物,他身子都酥了半边,听这位美女口音像北边泉州、蒲田一带的外地人,他顿时生个坏心,流着口水唱个肥喏:“小娘子哪里人呐?到漳州,是会情哥哥,还是往楼里唱小曲的?今日识得洪哥,是你的造化,漳州地面上,洪哥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一位威震海东十余蕃国的大汉皇帝,一位手握雄兵、上马治军下马抚民的闽广总督,他个混混竟要替你“摆平”事情!陈淑桢马上征战,好几年没这么开心了,掩着口吃吃笑道:“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等我想想看……天下间这等事虽然不多,倒还剩得有两三样,若是你替我办了,便任你如何罢。”
楚风差点没把肚子笑破,这位女将军倒有心肠戏耍,看来是战事停了,闲着逗趣玩。
一撮毛却当了真,只是看个穿青衫的小白脸不顺眼,也不知道是美人的兄弟还是私奔的小情郎,便拍着毛乎乎的胸口,大包大揽的道:“小娘子只管说,俺洪大哥决不是那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说出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凭你是要金银彩缎、是要教训哪个不长眼的,俺立马办到!”
小兄弟们色迷迷的看着“未来大嫂”,心说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这牛粪偏偏是自己大哥,只好忍忍火气,待大哥到手了,不知道分不分点汤脚给我们?
陈淑桢笑盈盈的,扳着手指装傻装天真:“第一嘛,最简单,北伐中原,驱逐蒙元出大都,取那虏酋忽必烈的人头。第二条要繁难些,是要天下百姓人人饱暖,再无饥寒之苦。第三条就更难,万国来朝,扬中华国威于异域,使四夷伏首称臣。就这三条,你可能替我做到?”
一撮毛盯着陈淑桢看,脸上笑眯眯的,半天没回过神,直到泼皮们捅了他一下,才傻笑着问:“她说的什么?”
“一要驱除蒙元,二要天下饱暖,三要万国来朝。”那小弟怯怯的道:“大哥,我看她是消遣咱们!”
一撮毛的笑容就僵住了,这几条千古圣君的作为,哪儿是小混混头子能做到的?他还不死心,挤出笑来:“小娘子是说笑的罢?这几条,便是神仙佛祖也难办到!小娘子还是说几个实在的,洪哥说到做到绝不含糊。”
楚风却在一边默算,这几条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倒是和自己努力的方向,没有丝毫偏差哩。
陈淑桢开心的尽够了,呆久了就觉着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色迷迷的叫人恶心,心说和他纠缠没的失了身份,出去叫漳州府收拾他们罢!便没好气的道:“没说错,便是这几条呢。你做不到,我可走了。”
“别走!”一撮毛拦在门口:“这几条天下间就没人能做到,小娘子消遣洪某?”
怎么没人能办到?陈淑桢将两个泥娃娃交给楚风抱着,自己弯下身细细的收拾那打碎的“天尊”,撕下多余的裙摆,把瓷片包起来提在手上,一切妥当才冲着一撮毛道:“便是消遣你,又当如何?”
一撮毛心头火起,就要动手抢人,一眼瞧见陈淑桢腰间剑柄,心头一动:这小娘皮莫不是练家子罢?怪道这么有恃无恐的!
“你等着!”他撂下句狠话,带着小泼皮一溜烟的走了。
掌柜哭丧着脸,“二位,赶紧走吧,小店是等着完蛋了,您二位保得性命要紧。”
放他走,就是让他搬救兵,顺藤摸瓜查查这家伙,有什么保护伞给他一锅端完!楚风和陈淑桢交换个眼色,干脆坐到椅子上,自斟自饮,悠闲自在的喝起茶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7章 打黑
掌柜的思前想后,大概是两位年轻人的镇定,给了他安全感,从最初的慌乱中平息下来,嚷嚷着要去报官,可官府要是管用,一撮毛何以能横行南城数年之久?
“掌柜,请你拿这个东西去漳州府,叫陈大举过来,自然平安无事。”陈淑桢从腰间解下一个核桃。
掌柜接在手上,只觉得往下一沉,才知道是生铁铸的,惊问道:“姑娘与陈知府有亲?”
“你只管拿去,”陈淑桢低着头摆弄碎瓷片,饶有兴致的想重新拼成个“楚风”,把旁边的正主看得一阵郁闷。
故宋的经略大使,新汉的闽广总督,何等身份,难道还亲自动手和街头混混打架?现在值得她亲自动手的,也就唆都这个层级的对手了。
老掌柜毕恭毕敬的捧着铁核桃,笑眯眯的往府衙去了,这位天仙也似的姑娘,是知府大人的妹子、侄女还是小妾?且不管许多,反正能压住一撮毛,保得小店平安就行!最好啊,能让那家伙收敛些,今后不再收这么多的平安钱,从三两降到一两,那就阿弥陀佛了!
老头子走了没一会儿,一撮毛领着大队人马来了,二十多个混混拿着木棍、铁尺,咋咋呼呼的叫嚣:“谁敢和咱们洪大哥作对?还容你翻了天!”
“小娘皮,乖乖跟着走一趟吧!”一撮毛得意洋洋的掂量着手上铁尺,心说就算这小娘皮真有几分本事,总打不过二十多个弟兄,嘿嘿,会点功夫就想在漳州城横着走?做梦吧!
又用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美人儿,嗯,烈性子的桃花马,我爱骑!
“腿在我身上,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跟你走呢?”陈淑桢浑若无事,楚风也不搭腔,见她拼得有趣,也帮着拿碎瓷片拼自己的塑像。
“因为我兄弟多!你打不过,就得跟洪哥回去,哈哈!”一撮毛淫笑着,下巴上带毛的黑痣,随着笑声抖来抖去。
陈淑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拼了一半的碎瓷片扫到布幅里包起,“要玩人多欺负人少?你且看看外边再说!”
铁甲军行进时,铿铿的盔甲与武器的碰撞声,马蹄在漳州街心青石板上踢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可见军队行动的速度极快。
全身钢铁盔甲的士兵,一队队开来,把这小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强弓劲弩上弦搭箭,雪亮的刀剑拿在手中,士兵们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一撮毛吓得面色像那潮州运过来的细沙雪糖,手里的铁尺掉下去砸到了脚背上也没感觉,倒是几个小泼皮笑道:“这是来抓十恶不赦、谋逆反叛的贼徒,和咱们并无关系,大家各走各路,不必管他。”
“那倒未必!”一人身穿知府文官服色,却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白多过黑眼仁,正是鼎鼎有名的陈吊眼。这位漳州父母官跑得一头汗水,进门就给陈淑桢跪下来:“侄儿来迟了,累姑姑受惊,该死!”
掌柜拿着铁核桃到了府门,衙役虽然不认得这东西,可事情蹊跷,不敢隐瞒,拿着就到大堂上给了知府老爷。
陈吊眼一见大惊,姑姑击剑、铁丸两技天南无双,这铁核桃便是她打的铁丸!想到陈淑桢斩唆都、百家奴父子,百万军中视若平地,竟到了求援的地步,必是有厉害对手!他会错了意,急三火四的点起铁甲亲兵,从府衙一路快跑过来。
“这些人横行不法,鱼肉百姓,就在你知府衙门眼皮底下!你这个漳州知府怎么当的?”陈淑桢面如寒霜,陈吊眼身边常常跟着的亲兵就打个寒噤:不好,自家将军多半要倒霉!
“大举疏于政事,至有此不堪之事!大举知错了,请姑姑责罚!请姑姑重重责罚!”陈吊眼在地下砰砰磕头,额头磕得鲜血淋漓。这位姑姑和他情同姐弟,义同母子,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要打要罚,他都是甘心领受的。
掌柜和府衙一干衙役却是看得心惊肉跳,领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的义军副帅、漳州知府陈大人,平素谁都不放在眼里,哪知他竟然如此畏惧这位姑姑,则陈淑桢治军之严,可想而知。还有没见过女总督的人就寻思,怎么姑姑倒比侄儿年轻,莫非是幺房出老辈人,辈分是姑姑,年龄还小些?
实质上陈淑桢比侄儿要大三四岁,不过她天生丽质,长年军旅中也不减丽色,而陈大举一双吊眼睛吓得死人,胡子拉碴的,又不修边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两人不像姑姑侄儿,倒像是叔叔侄女。
楚风见陈淑桢马上就要出言惩戒,也不知是打军棍还是抽鞭子,赶紧劝道:“大举兄弟没能管好漳州,固然是他失职,可他既要管军,又要管民,畲汉义军和漳州府两边事情都重,自然难以兼顾,却是情有可原。”
陈淑桢想了想,道:“这次便罢了。大举,既然你做不来知府,那就把这副担子交卸了,专心管军的好!”
漳州府的几个属官都是心头一惊,知府任免一言而决,这位女总督好大的气魄,怪道能以女子之身统帅雄兵,和蒙古鞑子沙场争雄呢!再看还跪着没起来的陈大人,就有点替他惋惜,这位大人脾气大了点,平素性子粗疏,确实不是个地方官的料,可是不贪不占、廉洁奉公,就这么去职,未免有点可惜。
哪知道陈吊眼一辈子就喜欢混在军营中,这漳州府是老早不想干了,闻言大喜,朝楚风、陈淑桢拱手道:“谢陛下,谢姑姑。大举本不是个父母官的命,一不打仗,坐到大堂上屁股都要磨起痔疮来;如今交卸了这劳什子的知府差使,每天到营中和儿郎们舞刀弄枪,倒快活多呢!”
陈淑桢皱皱眉头,且不说父亲文采斐然、自己饱读诗书,养下大举的那位堂兄,也是个少年名士,从小儿自己也教他读了一肚子的书,怎么说话就这样粗俗不堪,像个武营中打了几十年滚的兵油子?她不好意思的冲楚风笑笑:“大举侄儿是我从小教他读书认字的,现在如此顽劣,倒是养不教、姑之过了。”
楚风摇摇头:“大举兄弟为人磊落,军中只讲真刀真枪的功绩,他这样倒不是件坏事。士先器识而后辞章,是真英雄方能本色嘛!”
陈淑桢父亲陈文龙是大宋朝的状元公,她内心里,还是比较欣赏文质彬彬的男人,闻言自不以为然;陈吊眼听了,顿时把楚风引为知己,男人么,就得粗豪点,若整天文文弱弱的,别人还当我陈大举是靠姑姑提拔,才做得军中事业哩!
“看你那熊样!浑身汗水泥巴,就有个知府样子没有!我看将来哪家姑娘看得上你!朝堂上也容不下你这号人!”大凡女性长辈,都是巴不得子侄们老老实实乖若女孩儿的,陈淑桢也不免俗,没好气的把侄儿训了一顿,又道:“还不起来!”
陈吊眼这时候才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束手束脚的站到陈淑桢身边,别人是挨总督大人这般训斥,恐怕不吓死也要羞死,只他是姑姑亲手拉扯大的,跟亲娘一般无二,漫说骂两句,就是打他几顿板子,也分毫不放在心上。陈淑桢却见他额头鲜血淋漓的,又转而心疼起来,丢过一块手巾,示意他把额头擦擦。
这边是翻版的“岳母训子”,那厢的一撮毛就吓得魂灵儿飞到了九霄云外,人家也没避讳,听谈话,这年轻公子便是大汉的皇帝,那美貌女子就是威震闽广的陈淑桢!
没命了没命了,一撮毛跪在地上,狠命批自己耳光:“小人瞎了狗眼,小人猪狗不如,求陛下、总督大人饶恕则个。小人家中上有三岁老母,下有八十孩儿……”
这下连亲兵、衙役都憋不住,陈淑桢捂着肚子笑得心花儿开,楚风打趣道:“老兄家的辈分,可是有点乱啊!八十孩儿,古时候有个老聃,生下来就是面如龙钟老人;这三岁老母,却是闻所未闻,稀奇的紧,将来可以上奇闻轶事录的。”
陈淑桢收起笑容,冷冷的道:“送交漳州府严办!另外,听说东门西门各有一群收平安钱的泼皮,都给我抓起来,细细的审清楚!”
衙役们吆喝一声,取出绑江洋大盗才用的牛筋索子,把一撮毛等人捆得跟粽子似的,那索子勒进肉里面一两寸深,疼得他们哇哇直叫。开玩笑,这是钦犯重案,略略松脱些,谁敢?
一撮毛还待要叫疼,衙役们使出老手段,两个耳光扇得他天昏地暗,以前孝敬再多,此刻也说不得了,墙倒众人推,这泼皮头子欺男霸女的丑事揭出来,不知是街心钉木驴上吃一剐,还是把头挂到菜市口,还和他客气什么?
一队队的铁甲军,东南西北去搜捕一撮毛余党,以及东南西北各城的喇子头目、泼皮大爷。西关的张二爷,北门的赵五哥,东街的葛驴儿,一大票人被军队当叛逆反贼,老鹰捉小鸡似的抓了起来,一时间,漳州大狱各房爆满。
当陈淑桢左手抱“自己”,右手提“楚风”的碎片,新崭崭的皇帝陛下抱着两个泥娃娃回府的时候,满漳州城响彻了鞭炮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28章 三农问题
“琉球,有这样泼皮欺压良善的事情吗?”陈淑桢有点困惑,她不明白,自己努力守护的漳州,为何不能成为人世间最后一片净土?种种匪类横行霸道,强索钱物、淫辱女子,其恶行比之蒙元鞑虏,恐怕也不逞多让!
“琉球也有啊!”楚风抱着泥娃娃,一直送进了陈淑桢的卧室,他还不知道,外面的女兵们,已然笑倒了一大片。
“任何制度下面,都有罪犯的,就像人不可能不生病。只能说,好的制度能尽快清理掉疾病,而坏的制度下,疾病会愈演愈烈。”
陈淑桢点了点头,周文王治西岐,君是圣人,时为治世,也有画地为牢的故事,可见上古治世,也免不了犯罪之人,她沉吟道:“那么,大宋朝通行数百年的制度,就不行了么?”
制度问题,是楚风和赵筠长期讨论的问题,后来,讨论组还加入了侯德富、李鹤轩、文天祥、陈宜中等人,现代人、古代人、儒门大师、王佐权谋、匠户子弟,思想的碰撞中频频火花闪现,颇有几分真知灼见。
闹这半天,正经事还没开口说,此时陈淑桢见问,正中下怀,便细细的讲道:“唐朝时候,城市中划片区为市肆,专供交易,而其他地方不准经商;到了大宋,全城任何地方,只要有门面,都可以打开门做生意,此其一。
唐朝时候,彻夜宵禁,一年中只元宵开禁,晚上凭你什么酒家青楼,都做不得生意;到宋朝,通宵金吾不禁,官员百姓流连于勾栏瓦舍,彻夜不归都是常态。此其二。
盛唐天宝年间,全国户口近九百万,宋元丰年间一千六百五十万,唐朝十万户以上大城十余座,宋有四十六个。此其三。”
楚风目光炯炯的样子,让陈淑桢一阵心跳,转而细思,惊道:“原来到宋朝,比之古时城市大了许多,商业繁盛许多!则市井泼皮,必然也随之而盛!”
对!楚风点点头。
商业繁盛、市民社会的兴起,是宋朝的一大特征。
社会生活上,市民社会的烙印非常明显,比如成书于元末明初的水浒传,脱胎于宋单篇话本《青面兽》、《花和尚》和《武行者》,以及《大宋宣和遗事》,真切的描绘了宋朝社会。水浒,与其说是农民起义,不如说是市民起义,吴用是学究、宋江是押司、卢俊义是大名府员外、公孙胜是道士、戴宗是节级、李逵是牢子……主要人物,几乎都是工作、生活在城市中的。
文化上,唐朝之前,楚辞汉赋魏晋风流盛唐诗篇,流行的全是属于少数高层知识分子的文体,到了宋朝,歌女舞伎贩夫走卒都会唱几句柳永词,说书先生更是到处讲话本故事,市民文化基本上吸收、继承、乃至取代了文人文化。
商业和城市发展了,宋承唐制,政治制度却没有随之发展,或者说进步慢了,没能跟得上城市的发展。
唐朝时候,城市里住十万人,商业区和居民区分开,夜间不营业,市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睡觉,城里有五十个衙役维持治安;到了宋朝,城里住了二十万人,居民区和商业区混在一起,通宵营业,人们晚上喝喝小酒,逛逛青楼,没事还撒撒酒风,小偷小摸的也跟着浑水摸鱼……还是五十个衙役,管的过来吗?
城市当中,必然成了“泼皮牛二”、“活大虫”、“镇关西”和“西门庆”的天下!
道理其实很简单,说透了,三岁孩子也能弄明白,楚风接着讲了琉球的治安制度,设立单独的警察部门,专管治安,警察的人数比过去的衙役捕快多了十倍、几十倍,办案从坐在衙门里等苦主报案,老爷坐堂发火签拿人,变成不分昼夜站到街上巡逻执勤,治安防控和破案并重……
“可养这么多警察,税赋自然取自百姓,百姓们负担得起吗?”陈淑桢于治世之道颇有涉猎,她还记得状元父亲“物力维艰”的谆谆教诲。
“琉球耕者有其田,十税一农民亦能饱暖,而府库充盈。加上商业兴盛,海外殖民挖掘金银,足可支持政府官员、军队和警察。”
十税一!陈淑桢几乎惊呆了,不是认为这个税率太低,而是太高太高,用横征暴敛尚无以形容,简直是桀纣之行!
不怪她吃惊,实际上,中国自秦朝后,上下两千多年,农税一贯是三十税一,只有西晋等短命王朝,在更短的时间段内实行过十五税一,已然是民不聊生了。
在历史的原本轨迹上,明末的辽饷、剿饷、练饷“三饷加派”,一千六百万两银子,其实按粮食价格平摊到全国地亩,每亩还不到十斤稻谷,比琉球平均每亩征收三十斤白米,简直就是毛毛雨,却累得咱们可怜的崇祯同学背上个“敲骨吸髓”的十字架,几百年都甩不脱。
为什么西晋“何不食肉糜”的白痴皇帝十五税一就“人相食”,明末大约十五到二十税一就反了李自成张献忠?天灾,中国这么大,哪年没天灾?
关键是地租。硬邦邦的地租占了收成的一半以上,如果是江南的好田,如果一家租的多,最高达到了百分之八十!那么,在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到二十中,朝廷再征收个百分之七八,老百姓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另外还有人均耕地面积的问题。江南一带,能有几个按最大生产能力,租种到三十亩地的人?至若闽广之地,向来地狭人稠,一家一户往往租到个三五亩就差不多了,这么少的土地,这么高的地租,你朝廷再来刮,真真是在要老百姓的命。
工业和服务业,都必须建筑在农业的基础上,没有农业,任何工业都是空中楼阁。琉球能放手发展工商业,全在它有广阔的处女地,第一新开垦土地没有地租,能通过商税收取较高的间接农税——实际上别说十税一,楚风就收一半,琉球农民都比江南过得好;第二,土地按最大生产力分配,一个壮劳力三十亩地,人尽其用,人均收成就多。
陈淑桢立刻发现了问题,她皱着眉头道:“这样的办法,只能在琉球用,你将来逐鹿中原,却是全然不合适的。闽广中原土地皆有主,终不能禁止别人收地租吧?内陆人多地少,也不能像琉球那样,每人都分到三十亩啊!你那琉球,不过漳州、汀州两个府的大小,土地分完了,政策就难以为继。只除非、只除非……”
陈、许两族,都是大地主兼营盐场、矿井、商业,对于土地问题,陈淑桢最熟悉不过了。她忽然想到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只除非打土豪分田地,是吧?”楚风笑笑,见陈淑桢脸色不那么好看了,才摇手道:“放心,那是绝对不会的!”
开玩笑,马大爷都说资本阶段之后才能搞铲铲主义呢,跑宋末直接从封建社会搞打土豪分田地,楚风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当成妖孽。再者,琉球发展工商业,最注重对私人财产的保护,这也决定了他不可能侵犯地主们的财产权。
“世人知有海外有琉球,焉知琉球之外又有琉球?”楚风神神道道的来了一句,嘿嘿,物以稀为贵,如果土地多了,地主们还能收那么高的地租吗?经济问题,经济手段解决,现在是1279不是1929,可供选择的道路,更多。
大航海时代还没展开,没有六分仪,横跨太平洋到达美洲还是个白日梦。但从福建到大洋洲,一路上南洋群岛星罗棋布,从纯理论上讲,如果沿途海岛设立补给站,就算划着洗澡盆子,都能从泉州划到大洋洲去!
更何况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荒岛,或者百十个、或者千把个土人,把他们往矿井里一扔,这土地不就空出来了吗?反正南岛猴子也只知道爬树摘香蕉啃,倒不如咱们开了荒地种水稻吧!
“琉球之外又有琉球!”陈淑桢咀嚼着这句话,一时痴了,那天下人尽得饱暖的愿望,岂不是轻而易举?她呆呆的看着书桌上的海图,脑子里翻江倒海般乱作一团,连楚风告辞离去,也没注意到。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父亲的在天之灵,恐怕也会展颜吧?
“山间泉水清又清,
不知阿哥有真情?
妹子等在东山颠,
等着阿哥捧真心咧~~”
院中女兵的歌声将陈淑桢猛的惊醒,桌上,还有“楚风”的碎片。德化象牙白质地细腻,碎片也甚大,她慢慢拼着碎片,眼前就浮现出那个青年坏坏的傻傻的笑容。
他的理想能实现么?驱除蒙元、天下饱暖、四夷来朝,恐怕只有他能做到吧?这个大男孩,真的好年轻啊,和自己在一起,就像个时而调皮、时而认真的弟弟,有时候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样子,真想在他毛茸茸的头顶摩挲一番。
呀,他是有妻子的人呢,陈淑桢啊陈淑桢,你想什么哩?
女元帅摸了摸自己的脸,火烧般发烫。
229章 改制
大汉三年五月中旬,楚风以琉球制度分说陈淑桢,得女帅盛赞,遂于闽广之地行汉制,设州县,立七局二监。
故宋县以上、路以下之政区,设军、州、府、监,楚风以其设置细碎、叠床架屋,合并各军州府监,设州县两级政区,规定各州下辖少则三县,多则十县,为今后成例。
广南东路之偱州并入梅州,原知偱州顾杰,元兵来袭时撤城乡士民入山,护民有功,改知梅州,辖兴宁、长乐、龙川、程乡四县。
原汉国政府兵部兵役局副局长宋文昭知潮州,辖揭阳、潮阳、海阳三县。
罢陈大举知漳州之职,南洋总督陈宜中荐老友,故宋同知枢密院事、两浙安抚制置大使兼知临安府曾渊子,楚风任其为权知漳州(权,试用之意),辖龙岩、长泰、龙溪、漳浦四县。
老将陈子才镇守汀州,屡挫张弘范、塔出大军,汀州百姓感佩敬服,遂以其知汀州,辖长汀、上杭、宁化、武平、清流五县。
琉球设瀛州,财税部长张广甫兼知瀛州,辖琉球、琉北、琉南三县。
畲汉义军撤销编制,全员并入汉军,闽广总督陈淑桢兼统帅部副帅,主持日常工作;陈大举任陆军副司令,兼新编第六师师长。
师级编制,三个步兵团,加师属炮营、骑兵营、工兵营、辎重营,师部的医疗连、侦察连、警卫连和宪兵连。全师员额一万一千人,师长定编为少将。
法本、张魁、许铁柱三个步兵团各级副职军官全部抽调入第一师,担任各级副长,原义军将领担任主官,各技术兵种也抽调三分之一,成为第一师医疗、炮兵、工程兵部队的骨干。陈淑桢麾下义军,全脱产的精锐士兵就有三万出头,第一师不过保留了万余人,剩下的两万人则打散分配到汉军原本的五个营头。钱小毛的骷髅营、黄金彪的震天营终于扩编为团,随即乘船北上佐渡岛,边整训边备战;金刚团、毒蛇团、断刃团成为了下辖六个步兵营的加强团。
吸收畲汉义军为汉军,从技术角度讲并不困难,他们已经装备了全套的琉球盔甲,有多年和蒙元交战的经验,也和汉军并肩作战,对火器使用有基本的了解,手上的战刀、弓箭和长矛换成步枪、刺刀和手榴弹,就能初步成军,而之前汉军教官传授的肩并肩手持长矛列阵的作战方式,和燧发枪列队打排枪,战术指挥、运用其实差不多,各级军官稍加学习,便能大体上掌握。
义军编制取消,不少官兵是有不满情绪的,但听说畲汉义军副帅陈吊眼出任汉国军队第一个师级单位的首长,这种不满情绪立刻就消失无踪,更何况,从义军变成汉军,装备、收入都比以前高了一大截。
除了政治和军制,税制也相应的改革,大宋的“身丁钱米”(人头税)、夏秋两税(农业税)和“免役钱”、“助役钱”(徭役),一概免除,仅从商业流通环节交税。这样一来,农民的收入大幅提高,至少从战乱下的饥寒交迫,转为温饱状态,当然,楚风也做好了准备,第一年在闽广之地出现大幅财政赤字——闽广的人均粮食占有量还绝不至达到琉球必须出售的程度,农民完全能把缴纳地租之后剩下的粮食吃完,不会进入流通环节,何况今年的粮食生产受到元兵的极大破坏,能吃饱就不错了。
趁着元兵退缩,在极其难得的和平发展阶段,楚风大刀阔斧的在闽广推行琉球制度,七百多年后,不少史学家认为,汉国从海外藩国正式成为中原正统王朝,不是在宋帝赵昺退位的大汉三年二月十八,也不是大汉皇帝登基的三月初一,而是在闽广推行汉制的五月中旬。
另外有一些喜欢探取史学阴微之处的阴谋论者,比如百家论坛的易西天,坚持认为在闽广之地推行汉制的成功,离不开皇帝陛下和闽广总督之间的特殊关系……
新政的实施,不可避免的影响了某些集团的既得利益,守旧的儒家集团从舆论上发起了反击,新朝不禁言论,这让他们简直欣喜若狂,一时间,各种奇谈怪论充斥学界、市井。可笑的紧,儒门子弟认为,汉代宋乃是天明所归,他们绝不反对楚风当皇帝,他们反对的是更改祖宗成法。
掌握了话语权的楚风,正是要“引蛇出洞”,不过他没准备把蛇打死,而是和它讲讲道理,统一思想,做事才能事半功倍,蛮力压制言论,只会越来越糟。
《大汉国家报》每天在琉球印好,第二天早晨就能船运到漳州,新颖的形式、低廉的价格,让它很快出现在茶馆、酒楼、书院、码头甚至青楼楚馆,说书先生往往会按照琉球模式,每天讲刘皇叔、曹丞相之前,先读上一遍报纸。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刊载文天祥、陈宜中、曾渊子、刘黼等人的批驳文章,不到十天,所有的反对声音都消失了。
前者是大宋状元、理学名家,后三位乃当年名震天下的太学六君子之三,闽广一带的学子士人和他们比,就像幼儿园小朋友跟博士后辩论,差了十万八千里。
到了这个阶段,对新政阻力最大的,还剩下两个集团:各州打着各种番号的民军,他们拿刀,掌握着武力;书生士子,他们拿笔,掌握着儒门道义。
对前者,必须要承认,他们是抵抗蒙元的铁血汉子,为保卫家乡流血流汗,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另一方面,他们往往出身土匪、海盗、山贼,纪律涣散,乌合之众居多,长期形成的匪气兵痞气,整编极其不容易,甚至根本就没法整编。
楚风下达了命令,各级官兵可按照职位领取五两到一百两银子的报国奖金,随后可入琉球种地,政府分配三十亩荒地任你开垦;可进工厂做工,政府负责安排位置,提供岗位培训;亦可以个人身份投入汉军,一刀一枪博取功名;当然也可以自谋职业,做生意打渔什么的。
如过江龙雷老虎这样的人,自然心甘情愿投的到汉军中,那些想趁着乱世浑水摸鱼的家伙,则发现忽然之间士兵们都不听自己的话了,一个个不是跑去做工,就是到琉球种田,根本没人愿意陪着你闹,于是只好到总督府领一笔钱,各自回家了事。
对于后者,除了在报纸上由文天祥等儒门大师宣传琉球制度的优越性,还把《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运到闽广,以低廉的价格对外销售。
宋版书质地之细致,版式之精美,为中华文化之一绝,但同时,它的价格也就高不可攀,一般的穷书生根本买不起。楚风新儒学的著作,印刷质量不输于宋版书,而价格低到五分之一,自然人人争抢。
此时,楚风宣布三个月后在漳州举办科举考试,许天下读书人不拘出身、性别一律应试,考后称秀才,入大汉政学院、军学院、商学院、科学院、法学院学习,三年后毕业考试,按平时表现和考试成绩,授予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三等,进士及第进中央各部司,进士出身到地方任职,同进士出身到南洋总督或佐渡提督府中做幕僚,或三年或五年,积功劳任官。
这个办法一经公布,刊载着消息的报纸随着商人的脚步传遍天下,闽广之地,不,南中国,不,是长江上下、黄河南北的整个中国都沸腾了。
杭州西湖边,一个青衫落拓的汉子,喝得烂醉,他是大都汉人,本是金国子民,金亡后,蒙元对汉人更加残虐,无奈下他不屑仕进,借着嘲弄风月、流连光景,到梨园戏班中做个尘世陶渊明,一路南行,到了故宋行在杭州。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错看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读着新写的剧本《窦娥冤》,他眼睛里泪水直打滚,“大元朝新附国,亡宋家旧华夷”,这青天白日的,成了个甚么世界!
有人拿着张报纸摇头晃脑的念道:“伪汉窃据闽广,于漳州开科取士……”
什么?落拓汉子抢过报纸扫了一眼,拍着栏杆哈哈大笑道:“我关汉卿尚不知,这天下读书的汉人,还有个应考的地方?且去,且去,莫误了辰光!”
风景秀丽的扬州瘦西湖畔,色目人马里哈乘着马车急匆匆的前往拜访那位会四元算术的朱世杰。他好不容易才解出了那个复杂的算式,只觉得朱先生的算学实在精微神妙,值得大大的请教一番。
人去屋空,房主老妪只晓得朱先生南下了,到底去了哪儿,却是不知就里……
不仅关汉卿、朱世杰,更有那表面上驳斥新政以沽直买名的人,暗地里买了《四书新解》、《五经新编》,每日里细细研读,背得滚瓜烂熟,以求在未来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争赴漳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1章 汉水
鸭绿江边,马可.波罗和乃颜王爷把酒言欢的时候,万里之外的汉水,同样滔滔浪涌,水涌山叠、水涌山叠,流不尽百年英雄血。
靖康难后,岳飞攻克伪齐刘豫的襄阳城,并从汉水、长江流域一次次的出兵北伐,直到朱仙镇的十二道金牌;韩侂胄的开禧北伐,中路军渡过汉江进逼蔡州,可惜西湖的暖风吹去了君臣的勇略,江汉男儿喋血沙场;及至宋末,夹汉江而立的襄阳、樊城,又成为了抵抗蒙元铁骑的最前线……一百多年来,华夏、女真、蒙古,乃至契丹、党项、高丽、波斯,各族男儿在汉江两岸、襄樊城下流尽了鲜血。
襄阳、樊城,合称襄樊,汉江中有浮桥联通两城,攻襄阳则樊城来救,攻樊城则襄阳来救,若两地齐攻,进攻者必须分兵于大江南北两岸,有被分而击破的危险。襄樊是隔江而望的双生子、守卫江南的哼哈二将。
激烈的抵抗,延续了七年,一直到持续到咸淳九年(1273年)。当年正月,蒙元采取了张弘范决断襄、樊水上联系的策略,派军攻断浮桥,使襄樊之间的交通隔断,又用色目人阿老瓦丁、亦思马因的回回炮轰击城墙,终于击破樊城,守将范天顺自杀殉国,知襄阳、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开城投降。
“那还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汉江中流的乌蓬船上,张弘范长叹一声。六年前,以计破襄樊的他,志得意满之际写下了一首鹧鸪天:铁甲珊珊渡汉江,南蛮犹自不归降。东西势列千层厚,南北军屯百万长。弓扣月,剑磨霜,征鞍遥日下襄阳。鬼门今日功劳了,好去临江醉一场。
“嘿,南蛮犹自不归降”,南蛮,南蛮!张弘范捏着张南方琉球出的报纸,手指在微微发抖,他害怕,平生四十年来,就算在鄂州面对强悍的堂兄、大宋朝最杰出的马步军将领张世杰,就算在鼓鸣山极度不利的情况下,他都没有一丝动摇,可现在,他第一次害怕了。
张珪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能让永不言败的父亲如此失态,咦,又是那个南蛮伪皇帝楚风的《民族论》,长篇累牍的刊载着。
元朝统治粗疏,以钢刀强弓治天下,也许是受限于蒙古贵族的文化水平,终元一朝无文字狱之说,比起数百年后那个大兴文字狱的所谓满洲盛世,却是光明磊落了几分——甚至有蒙古族、色目人汉化之后写的诗词,通篇“胡尘”、“胡虏”、“腥膻”的字眼,却也好笑。故而,大汉国家报能随着商队遍行天下,并无官府查抄。
张珪之前也看过这份新奇的报纸,《民族论》似乎是连载了好久的呀!他挪到父亲身后,细细一看,却是对父亲那首鹧鸪天的评论:
我汉人,一传炎黄而华夏,秦汉一统,华夏归汉。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一国一朝传数十数百年,而民族之传承越数千年矣……
天下有夷夏之别,华夏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华夏则华夏之……
忠,有忠于民族者,有忠于一家一姓一人者,高宗十二金牌号令班师,若岳帅对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则岳帅为忠,为奸?
夫“迎还二圣”,则高宗如何自处?为此,秦桧媾和金人,是忠于高宗者,亦叛于民族者……
霍去病封狼居胥,弱冠而名垂千古;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儿皇帝为天下笑。今张弘范称同胞同族为“南蛮”,则其祖宗是汉人耶,是蒙古鞑虏铁木真耶?
元和姓纂曾言,黄帝第五子清阳生辉,为弓正,观弧星始制弓矢,主祀弧星,因姓张氏。鸿范本黄帝苗裔、堂堂汉人,而助鞑虏、屠同族,千载之下,数典忘祖者,以此为甚!
鸿范之余,尚有李恒认贼作父、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若辈或为汉家子,或为党项奴,父母兄弟同族同胞之血仇未报,却甘为鞑虏鹰犬。窃闻虎豹尚不食其同类,则诸人之行径,实为禽兽不如……
每看一行字,张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知道,父亲饱读诗书,每每自勉以忠义事君王,要做个大元朝的开国功臣,甚至以古之名臣魏征、李靖自诩,常常犯言直谏。他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就是在大元朝的凌烟阁上画影图形、名传后世,还亲口说过要在崖山灭宋后勒石纪功:张弘范灭宋于此。
可现在,现在这可恶的楚贼,提出的理论闻所未闻,却偏偏无法辩驳,如果百年后新儒学继承道统,则我父子一生作为,是蒙古忠臣,还是汉族奸叛?张珪后背上,冷汗刷刷的朝下流。
此时的张弘范,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说话。
一个说:你是大元皇帝的忠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你没错,你是大元朝当之无愧的开国功臣!
另一个却说:得了吧,你在襄樊、在湖州、在鄂州、在两浙,你疯狂的屠杀同族,你的同胞们成千上万的倒在你的屠刀之下!你是个汉奸、刽子手、叛徒,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看,你的手上,还沾满了同胞的血,沾满了你兄弟姐妹百姓父老的鲜血!
哇~张弘范脑中天人交战,一口污血喷出,污脏了的袍子血迹斑斑,更让他如癫如狂。
“大元朝君贤臣忠,南蛮子主弱臣奸,我是有道伐无道,天命在元、曆数有归,我是顺天应命!大汗视我如肱股,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滔滔汉江,疯狂的大声吼叫。
张珪忧心忡忡的看着父亲,他发现,父亲往日自信的眼神中,隐藏着深深的困惑。
登岸了,三四个家仆,父子两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从赣南赶往大都。兵败闽西,唆都被杀,张弘范并没有急于上大都请罪,而是在赣南慢慢整理军队,修治兵甲,好不容易才稳定南方的形势。
在南方局势基本稳定的前提下,蒙汉都元帅张弘范才离开赣南北上大都,他的一番作为,让心怀怨愤的塔出、嫉妒战功的李恒都佩服不已,大败之下,不是急于上京请罪,而是在岗位上做好应对工作,这确实是难得的大将气度。
张珪知道,父亲的作为不仅仅是给塔出、李恒看的,甚至不是给忽必烈汗看的,而是在拖延时间。父亲写了一封信,派人飞骑传给漠北对抗叛贼海都的伯颜丞相,信上的内容虽然谁也不知道,但张珪大概能猜到信上的内容。
伯颜丞相是蒙古人中的龙凤之才,他的心胸比大草原还要宽阔……但愿那封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吧!张珪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啊~啊~啊~”忽必烈跛着一条腿,身上沾满了血污,花白的胡子根根翘起,眼睛中充满了绝望,那样子不像君临天下的蒙古大汗,而像一匹受伤的野兽。
他的手上拿着弯刀,他的脚下伏着一位倒霉的嫔妃,千娇百媚的人儿,变做了无头的冤鬼——她只不过运气不好,恰逢大汗爆发怒气,便南逃死亡的命运。
整个大元朝,只有忽必烈一个人是站着的,其他的人只不过是他的奴隶,生杀予夺取决于心。不要说小小的高丽妃子,便是伯颜、张弘范这样的人中龙凤,同样是大汗的奴隶,生死由他一言而决。
生杀予夺,顺昌逆亡,至高无上的权力,忽必烈享受这种感觉,可今天,他第一次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得想割自己一刀,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干,所以倒霉的是高丽新进贡的漂亮嫔妃。
书桌上,有伯颜丞相从漠北发来的奏折:辽东漠北叛贼难平呵,全为了蒙古人的情意。虎不吃虎呵鹰不吃鹰,草原的健儿对草原的健儿手下留情。大汗的士兵虽然骁勇,却不愿对黄金家族的哥哥弟弟们赶尽杀绝。
调张弘范带南方的汉人北上,必会竭力死战;微臣领着漠北的勇士去平南蛮,勇士们必然欢喜。汗八里的城垣呵,便会兼顾如昔!
好办法,好办法啊!忽必烈一眼就看出这个计策的妙处,第一次打平海都,就多亏了汉人出力,而南方的新附军尾大不掉,正好让他们到蒙古高原上做消耗!
可是,唯一的问题,便是七天之前,在伊氏帖木儿、伊彻查拉、阿合马等人的建议下,勒令张弘范自杀的命令,已用站赤急报发出!
“用海东青传令天下,朕赦免张弘范,朕还要用他!叫他不要死,不准死!”忽必烈咆哮着,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传令的使者走得慢些。
“张弘范免死,大汗赦免了张大帅,大汗还要用张大帅!”襄阳以东十里,汉水渡口,当地镇守的达鲁花赤带着千人队,漫山遍野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
传令的使者手足无措,他刚刚传达了大汗的命令,并亲眼看着张大帅服下致命的毒药!
张珪脸上一片灰败,晚了,晚了!
张弘范倚靠在半截树桩上,嘴角血迹乌黑,瞳孔中已没了生命的光彩。
汉水叱诧呜咽,一如当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2章 准备好竹杠
楚风来到了自己熟悉的泉州,在这里,他有着太多的回忆,可如今的泉州城,让他找不到回忆中的影子。
初到泉州,万帆竞渡、百轲争流,街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峨冠博带的汉人、黑黑瘦瘦的天竺人、矮小的占城三佛齐马来人、鹰钩鼻子灰蓝眼珠的大食人,你来我往买卖交易,这座光明之城、刺桐之城以南宋特有的繁华,吸引着各族商人远涉重洋来到她的怀抱,把波斯的地毯、天竺的宝石、撒马尔罕的猫眼、三佛齐的香料运来,在这里交换中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
那时候的泉州,充满了勃勃生机,她的胸怀是如此的博大,清真寺、天主堂、佛寺和道观和平相处,白色、黑色、黄色皮肤的人们平等往来。
后来蒲寿庚叛宋降元,随张世杰攻进城中,那时候的泉州已经历过锦田山的大屠杀,有唆都对许陈两家的血洗,有南少林的喋血,有淮军在校场的不屈,战火洗礼之后,泉州百姓的眼睛中燃烧着火苗,那是对蒙元,对蒙元帮凶蒲氏家族,乃至对全体色目人的仇恨,可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是繁荣的,诛杀蒲寿庚之后,人们脸上还有高兴的笑容。
现在的泉州,自行朝入海后,被唆都以血腥手腕统治两年,市面的萧条,让楚风不由得自问:这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国际大都市,把文明的辉煌从南洋诸岛一直播撒到东非沿岸的光明之城吗?
街面上,关门闭户,垃圾成堆,白日里野狗竟然在正街上游荡,它们血红的眼珠,让人不寒而栗,肮脏、毛发蓬乱,身上受人类驯化的痕迹荡然无存,它们似乎已经退化成了祖宗,狼的形象。
各族百姓们怒目而视,再也见不到昔日的融洽,蒙元实行蒙古、色目(西域各族)、汉人(主要是北方汉族,含部分汉化金人、契丹人)、南人(主要是南方汉族,含畲族苗族等南方少数民族)四等人的分法,给这里的百姓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仇恨的种子一经播下,便会在人们的心头生根发芽……
唆都败亡,留守泉州之弱旅惶惶不可终日,闻汉军挟败张弘范、斩唆都之余威而来,皆鼠窜入福州,元福建安抚使王积翁重金结好范文虎,约为救应,行固守福州之策,泉州一空。楚风、陈淑桢遂入泉州。
易仆拉欣易老爷的轿子,匆匆走过丝街,他悄悄揭开轿帘子,昔日繁花似锦的丝绸交易大街,空荡荡的没了几分人气,就和刚刚经过的香街、磁街和花街一样萧条。这些代表着光明之城富庶和繁华的街道依然存在,但街上再也不会有那么摩肩接踵的人群,再也不会有操着各种语言的、带着浓厚生活气息的讨价还价。安拉的仆人、天父的羔羊、佛陀的信徒和孔孟的门生,在街上碰了面,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如兄弟般打着招呼,用南腔北调的汉语,道一句“恭喜发财”。
大食人蒲寿庚叛宋降元,血腥屠戮了城内的赵宋皇族,引唆都在锦田山下杀害了三万逃难的无辜百姓,最后更在张世杰攻城前,杀害了两千名不屈的淮军士兵。虽然被楚风明正典刑,可他的行为导致城内各族群之间,出现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蒲寿庚死了,行朝下海退走了,唆都带着战无不胜的蒙古军来了,城中色目人以投降的方式换来的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的财产安全,自己取得了二等公民的待遇,却心安理得的把汉族百姓置于四等奴隶的境地。
当蒙古人踢破汉人家门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在旁边暗暗发笑?当蒙古人把屠刀砍向汉人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帮他把屠刀举得更高?当汉人百姓到相对安全的清真寺、天主堂避难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把他们推出神圣的大门?扪心自问,易仆拉欣一个问题也不敢回答,他只知道,自己给唆都“捐助”了两千两银子、五千石粮食,换来了大元朝的一块千户平金牌。
汉人会不会饶恕背叛者?蒲寿庚的可悲下场历历在目。虽然没有蒲家那么大的恶行,可自己毕竟帮过蒙古人啊!
易仆拉欣做梦都被惊醒过好几次,每次在梦中,他都梦到了鲜血,比老家红海亚丁湾更广阔、比贝都应沙漠中的沙粒更多的鲜血,把他紧紧的包围。
作为蒲寿庚的同族,在色目人中,他更为惶惶不可终日,接到了犹太人亚伯拉罕的请帖,当即坐上轿子,匆忙往亚伯拉罕,汉人口中的亚老爷家赶去。
犹太人的家里,聚集着十字军的同族、安拉的子民和毗湿奴的婆罗门,这样奇特的景象,除了海纳百川的中华,全世界绝无仅有。
“静一静,静一静!”亚老爷嗓子微微发疼,熬了一个通宵,才在汉人师爷的帮助下想出这个点子,为了保全生命财产,可真是不容易啊!
大厅里,黄、棕、白、黑各种肤色,卷曲、顺直、梳着髻、包着头巾各种发型的人们,操着不同腔调的汉语,彼此争论。他们本来就是各种神祗的信徒,来自不同的、甚至互相敌对的民族,为了生存而聚集到一起,但要他们统一意见,可是千难万难。
“你们都不要命了么?你们的钱财,还要不要?”亚老爷憋出全身力气喊了这么句,终于让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大家不远万里到中国来,还不是为了发财致富?阿布.泰马木在《坚贞诗集》说:“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如果失去了生命和财产,一切分歧都没了意义。
“大家静静,听亚老爷说话!”易仆拉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可不愿意向异教徒行礼,便朝上按汉人的规矩拱手道:“请问亚老爷有何高见,能指引迷途的骆驼走出沙漠?”
“《托拉》为我们指明方向,《塔木德》给我们智慧。”亚老爷故作玄虚的说:“在座的诸位,恐怕都有对不起汉人的地方,只不过,到底双手还没沾上血腥吧?”
众人齐齐点头,是的,有蒲寿庚惨死的前车之鉴,他们都留了几分余地,没敢对汉人太过分,当然,所谓的“没太过分”只是和残暴的蒙古人相比,实际上,也很能激起汉人的愤怒了。
“那么,还有挽回的余地。”亚伯拉罕抛出汉人师爷的话:“楚皇帝刚刚登基,按照汉人的传统,他必定喜欢四夷来朝的场面,我们就可以投其所好了。第一,大家一起去恭贺他,按汉人的说法,这叫做给面子;第二,我们凑一大笔钱给他劳军,这叫有里子。里外都有了,他还能计较我们的小小过失吗?”
大厅中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要面子,这很容易,离家万里来做生意,磕头下跪他喜欢哪样咱还他哪样,就磕他千把个头,最多落得腰酸;要里子,这可是真金白银的问题,色目商人无不爱财如命,说道这个问题,可就不那么轻松惬意了。
“嗨呀,列位,列位老爷,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一点身外之物?”汉人师爷忍不住从幕后站到了前台,团团拱手作揖道:“东翁在上,各位老爷明鉴,舍不得那点财物,汉人不会拿着刀到你自家来取?难道想重蹈蒲寿庚的覆辙?”
他说得对!留下产仔的母羊,就不愁没有小羊羔!易仆拉欣咬了咬牙,大声说:“我仓库里还有三千斤胡椒,愿意全部拿出来敬献皇帝!”
“全能的主!”有人惊呼着在胸口画十字,惊讶易老爷下的本钱之多,胡椒一两银一两,三千斤胡椒,那就是四万八千两(十六两制)银子呐!
随后,惊呼声伴随着出价声,在大厅中不断的响起。
“我出五十匹阿拉伯马!”
“九斛波斯猫眼!”
“一万斤南岛的上好沉香木,我还有三株一人高的红珊瑚!”
“七百卷波斯羊绒毯!”
“三斗细兰宝石!”
很快,东西从各位商人的家里仓库里码头上船舱中运到了亚老爷家的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一位大食商人的五十匹骏马没地方放,只好拴在外面街上。
蒲寿庚统治泉州日久,色目商人们都忘了汉人送礼喜欢含蓄的习惯,按照他们老家的惯常做法,一车一车的好东西,浩浩荡荡的往皇帝下榻的前前前蒲府、前前故宋行朝行宫、前唆都征南元帅府运去。
街道两边的汉人百姓怒目而视,这些色目人,仗着有钱就和官府勾结欺压百姓,现在好不容易汉军打回来了,可看这样子,怕将来还是这些有钱的色目老爷的天下啊!楚皇帝会不收礼?他练兵不花钱,造枪炮不花钱?
人们看着礼单送进了行宫大门,看着一位官爷把色目老爷们迎了进去,看着汉军士兵把堆成小山的东西收走,唉~这天底下啊,就没有不吃腥的猫!
他们没看到,坐在大堂上的皇帝,和他手下的李鹤轩、侯德富等人,笑得很奸诈,很阴险……楚风准备了一个大竹杠,能敲得人满头包的琉球竹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3章 下马威
“陛下有请!”听到把门的亲兵一个“请”字,亚伯拉罕骨头都轻了二两,他知道汉人的规矩,皇帝要见你,不是宣哩就是召哩,哪里有个请字?看来呀,这一宝是押对头了。
亚伯拉罕到泉州,已有十五年了。前些年,拜占庭的领土上,几个公国互相攻伐,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也时不时的来凑点热闹,帝国一片残破,家族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托拉》说,哪里有丰饶和公正,上帝的选民就可到哪里。往西走,整个西欧都是恨不得把异教徒一个个钉上十字架的拉丁人,肯定去不得,往东走,则阿拉伯人口中的丝绸之国、瓷器之都。
请示了教堂里博学的拉比之后,举家从兵荒马乱的拜占庭一路东迁,穿越塞尔柱突厥人控制的小亚细亚,在里海以南通过了伊儿汗的辖地,和丝绸之路上的商队一起,翻越葱岭,来到了那片伊甸园中才有的世界:美丽繁华的喀什、盛产美玉的和田,还有处处花香扑鼻的果园,盛产美味的葡萄、香梨和哈密瓜。
可惜,四周都是回教徒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家族不得不继续踏上征途。走天山南路,进玉门关,经河西走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中原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来到了南方海洋的明珠、举世闻名的刺桐港。
泉州,真是族人的福地。这里的气候温和,四季明显,降雨量不多不少,既不会像波斯高原那样炎热干旱,又不会像托斯卡纳那么潮湿阴冷。水稻在丰沛的阳光下茁壮成长,林檎、橘子挂满果园;犹如美少女肌肤般柔滑的上等丝绸,在欧洲价比黄金,在这里却比热那亚乡下妇人纺出的粗布还要便宜,那些像玉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华美瓷器,在这里一车一车的论重量卖,如果那些住在君士坦丁堡高高的城堡里,整天炫耀自己衣橱里华丽的丝绸长袍、客厅中精美的中国瓷器的贵妇人见到这些,保准会激动得晕倒在地!
海洋把泉州和北方的杭州、中原,西南的占城、三佛齐、天竺和大食紧密相联,各种肤色的商人聚集于此,带来了天竺的线香、暹罗的象牙、西域的青金石、东瀛的折扇和漆器、高丽的珍珠和人参……更有值得尊敬的汉族商人,不用签订文书,而可以一诺千金,和他们打交道绝不担心信誉问题。
伟大的中央帝国,她有着举世无匹的博大胸怀,犹太人在这里感受不到歧视的目光,迎接你的,是居民们友善的笑容。
直到后来,这一切都被蒲寿庚,被可恶的鞑靼人破坏了!想到这些,亚伯拉罕恨不得把唆都和蒲寿庚从地下挖出来钉上十字架。
没办法,想留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得投靠新兴的强者。犹太人没有自己的祖国,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潮流落到哪儿,就依附着岩石生长。
当今天下,谁是强者,谁是最稳定坚固的岩石?
曾经,亚伯拉罕认为包裹铁甲骑着骏马,浑身金属武装的欧洲十字军骑士,以及真主的弯刀萨拉丁麾下,沙漠中长大的穆斯林战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极。
蒙古的西征让他改变了看法。带着家人经过拜占庭,他知道了勇武强壮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人,臣服在金帐汗国的大纛之下,大公们每年排着队到大汗的金帐前,匍匐在地上,像狗那样去舔大汗的马靴;而途径伊儿汗的辖地,他惊讶的发现,“永不陷落之城”巴格达已被蒙古汗的铁骑踏破,真主在世间的代理人,神圣的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裹在毡毯里踩成肉泥。
不管欧洲骑士还是穆斯林圣战者,在蒙古大汗的马鞭之下,就如婴儿般不堪一击。上帝之鞭,上帝之鞭啊!带着对蒙古人深深的敬畏,亚伯拉罕来到了泉州,当时他想的是:大约不久之后,这里也将飘扬着大汗的羊毛大纛吧?
可是,整整十年,大汗没有打到这里,这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人,不仅在亚伯拉罕到来之前抵抗了三十年,更在他到来之后继续抵抗了十四年,前后共计四十四年——全世界绝无仅有!
那个时候,亚伯拉罕就已经对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产生了怀疑,他看着刺桐港的繁华而迷惑不解:只知道破坏,不会建设的落后的鞑靼文明,会统治这样一个强盛、富庶、富有魅力的先进文明吗?即使一时战胜,建立在刀锋上的统治,会维持长久吗?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有唆都元帅,有两个蒙古万人队的人头为证,简直无庸置疑,所以他第一个来向新的皇帝效忠。
亚伯拉罕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的汉人师爷王有德忙着把一封红纸包的细丝纹银,递到前头引路的卫士手里:“军爷,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把去买碗酒吃。”
哪晓得那卫士像被火烧了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这不是害我吗?大爷您快拿回去,汉军军规,不能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哩。”
王有德当他虚言推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军爷但收下无妨。”
“赶紧收回去,赶紧!”卫士脸色变得严肃:“你贿赂汉军军人,若解释后再不收回,必有腐蚀军队、图谋不轨的企图,我就要禀报军法官,上报保安司处理了。”
嘶~王有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话说的,你拿钱收买皇上亲卫,所谋何事?诛心之论啊!他赶紧把银子揣回怀里,讪讪的陪笑道:“小人却不知汉军不收常例钱……往日不管引见蒲老爷还是唆都元帅,底下人的常例钱是免不了的。”
“哈,你拿我们陛下和蒲寿庚、唆都比!”卫士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下巴仰得高高的,简直不想再和王有德说话了。
糟糕,拿两个死人比当今皇帝,这不是又犯了忌讳吗?王有德往日自诩滴水不漏,今天不晓得为什么,处处碰壁,那老一套全然行不通了。惴惴不安的走进大殿,就见堂上三位大人都在笑,只不过,正中一位青年笑得像只老狐狸,左边的人皮笑肉不笑,眼光中似乎带着刀子,右边那位却是个沉鱼落雁的美女,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神情中带着股杀伐之气,叫人不敢瞧仔细了。
“看座,上茶!”楚风笑眯眯的吩咐,不论什么时候,他待人的礼信,那是要一板一眼做到的。
众番商不熟悉中原礼节,有的在往下趴着磕头,有的朝上打躬作揖,有精乖的刚学了汉军礼节,拳头举到胸口,楚风这一喊不要紧,刚跪下的往上挣着要爬起来,有打躬作揖的又觉得该叩头谢恩,往下跪,七八十个番商乱纷纷的闹作一团,头碰头的、闪了腰的且不说,有个乌漆麻黑的天竺人,往下跪的时候被别人踩到了袍子下摆,这一站起来,刺啦一声响,袍子扯条大口子,晃晃荡荡的披在身上,煞是好看。
陈淑桢憋不住想笑,端起茶碗掩住脸,偷偷瞧,楚风脸上坏笑着,分明是故意要这些番商好看。
亚伯拉罕想落座,可这大殿里两边空荡荡的,哪儿来七八十张椅子?不坐,又违了陛下的好意,一狠心,干脆盘腿坐到了地面上。
等番商们落座完毕,卫士们敬上茶杯。这六月天,泉州府的太阳能晒死人,一路奔波的番商们渴坏了,仰脖子就灌。
啊呸!这是什么茶?苦得让人直翻白眼,众番商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请,请啊,这是我特意让人煮的苦丁茶,专门招待贵客的,大热天的,降火!”楚风还是那么真诚、热情,可番商们就头疼了,苦丁茶是苦丁茶,可陛下招待的这玩意,怕是一斤水里熬了三斤叶子吧?
欺君之罪,没人担待得起,亚伯拉罕只好捏着鼻子灌下那杯苦茶,苦得他想吐,一眼看见身边的易老爷,那种舔嘴唇、伸舌头的惨状,又差点没笑出声,吐也吐不出来了。
“各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华,给我送这么大一笔礼物,真真是却之不恭了。”楚风笑嘻嘻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杯子里,可是上好的明前清茶,绝非陈年老叶子苦丁茶可比。“诸位的盛情,我领受了。如果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还能有什么事?亚伯拉罕朝上拱手道:“陛下鼎兴琉球,三年间席卷闽广,实为东西方罕见之强大君主,未来必然击败鞑靼可汗,取得全天下的霸权。我们琉球番商,愿以小小礼物敬献,祝愿陛下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楚风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公务繁忙,如果没别的事,容我失陪了。”
眼见陛下起身离开,众番商急得心头火烧火燎,可又没谁敢出声挽留,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得远了。
“陛下,陛下!”亚伯拉罕急了眼,待楚风回头,犹太人才扭扭捏捏的说:“其实,我们此来,是希望陛下能保护在泉州商人的财产,并改善本地居民和我们之间的敌对情绪。”
啪!左边坐着的年轻人把茶碗摔得粉碎,右边的美貌女子更是把手按到剑柄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亚伯拉罕打了老大一个寒噤,魂灵儿忽悠悠的飞上九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4章 宽恕
气氛忽然僵住了,大殿两边,排得密密麻麻的铁甲士兵,一个个把手按到武器上,这可是赣南歼灭彻里帖木儿,鼓鸣山击溃张弘范,妙高山斩唆都的百战精兵,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番商们两条腿发软,浑身抖得像筛糠,亚伯拉罕就闻到,身边那个天竺商人袍子底下,传来了一股子尿臊味。
“保护财产,你们保护了许、陈两家的财产了吗?当年我家有一百多条海船,七八十处铺面,晋江口两座大宅院,现在都成了谁的财产?你们这群小偷、强盗!”
陈淑桢愤怒的指责,让商人们无言以对。当年蒲寿庚引唆都屠杀许、陈两族,财产的大部分是蒲家得了,可为了笼络在泉的色目商人,也拿了不少来分给各家,到现在,谁手上没有沾过这两家的东西?这位美人,便是当年陈家的大姑娘,现在的闽广总督,她的指责,谁能直面以对?
商人最重财产保护,偏偏是自己,丧失了商人的原则,跟蒲家同流合污,明火执仗的抢劫。真主说过,以眼还眼,以血还血,如果今天人家要一报还一报,在场的谁能逃过?易仆拉欣暗暗的祈祷着,请求真主保佑。
亚伯拉罕带头,商人们不停的磕头求饶:“我们退赔,我们全都退赔!”
“求陈姑娘饶命,当年我和你三叔,可是生意伙伴呐!”
陈淑桢气咻咻的道:“光赔我家的,可这些年泉州百姓遭的罪,谁来赔?”
“对,所谓百姓和你们的敌对情绪,纯属你们咎由自取!”左边的官员厉声质问:“亚伯拉罕,亚老爷,唆都初入泉州,三个时辰内任由元兵抢掠,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对泉州百姓,关上了礼拜堂的大门?
易仆拉欣,唆都出兵攻打同安,你出了两千两银子、五千石粮食,是也不是?
哈立德,东门丝街郭家的五间铺面,是不是你仗着二等色目人的身份,在唆都那儿用了银子,捏造证据夺到手的?”
“万物非主,惟有真主。安拉是真神,只求安拉救拔。”
“在天的父啊,指引迷途的羔羊吧!”
“毗湿奴、湿婆、大梵天保佑!”
年轻官员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番商中就有一位软瘫到地上,或者涕泪交流,或者哭天抢地,或者面无人色,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向各自的神明祈求着宽恕。
王有德吓得心脏砰砰狂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他竭力忍耐着恐惧,朝上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年轻人笑着露出口白牙,就像择人而噬的狼,“鄙人李鹤轩。”
妈呀!可怜的商人们,有三五个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两年前,在泉州活剐了蒲寿庚,将他妻女卖到妓院的,不就是这位李大人吗?想到如今传遍闽广的“李阎王”名号,心都死了大半。
“咳咳,”楚风干咳两声,李鹤轩坐下了,陈淑桢的手,也从剑柄上挪开,这才把商人们的魂灵儿叫回来几个。
不管李大人陈大人态度如何,这位皇帝陛下才是一言而决啊!亚伯拉罕得了师爷眼色暗示,膝行到楚风身前,磕头出血,声泪俱下的道:“陛下饶命呐,当初小人是一时糊涂,只为了保全自家性命,可没有意害人呐!这两三年,咱们从来没敢害人性命啊!”
瞧着皇帝陛下似乎比较好说话,商人们纷纷跪到他脚下,七嘴八舌的道:“真主在上,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汉人,敷衍唆都,只为了自保。”“求皇帝宽恕罪业,我是被逼无奈啊!”
“够了!”李鹤轩板着面孔大喝一声,“如果你们手上沾了汉人的鲜血,还能活到今天?汉军进城第一天,就绑出去砍了脑袋!”
现在,一切都取决于皇帝陛下了,番商们九分绝望中带着一分希望,痴痴的盯着楚风。陛下双手互握,在厅上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他的脚步每踏到汉白玉的地板上,轻轻的一声响,在番商们的耳朵里,却是滚雷般的轰鸣。
“要我特赦,可是不容易呐。”楚风为难的道:“我这皇帝,并非自己披上黄袍就挂起招牌来的,而是老百姓立了约法才有的皇帝,办什么事,必须得让老百姓满意才行。特赦你们……”
亚伯拉罕的脸色就难看了,这些年,跟在蒙古人的屁股后面,二等大爷的谱儿没少摆,就算顶顶善良的人,也难免做了几件狗屁倒灶的事情,被老百姓讨厌到骨髓里。现在要百姓满意,只除非和当年蒲家一个下场。
“陛下开恩呐,短短时间,怎么求得老百姓满意?您还是另外给咱们指条出路吧!”犹太人含着一包眼泪,期期艾艾的说:“今后咱们再不敢胡来,一心一意追随陛下,和泉州百姓同舟共济……”
楚风和颜悦色的道:“要老百姓满意,也不再一时,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月的限期嘛。”
天父保佑啊,还有一个月时间!亚伯拉罕道:“尚请陛下明示,怎么才能让百姓满意呢?”
“第一嘛,发还你们侵占的财物,赔偿人家的损失。第二,要多行善事,修桥铺路啊什么的,行善积德嘛。第三,以前你们二等大爷欺压四等奴隶也尽够了,现在要让百姓们消消火,恐怕折辱是少不了的,什么挖阴沟淘粪池的事情,怕是要亲自动动手。”楚风笑呵呵的,敲出了最后一记大竹杠子:“最后嘛,我给你们出这么个好主意,是不是得意思意思?咱也不为几甚,每家拿个一半家产,也就马马虎虎对付过去了。”
呵~~商人们倒抽一口凉气,一半家产,还马马虎虎对付过去,那可是从身上剜肉啊!简直比叫他们去死,还要难受几分。
哼哼,陈淑桢冷笑着,又把手放到了剑柄上。谁不知道这是阵斩唆都、百家奴父子的女元帅?商人们亡魂大冒,心一横,纷纷答应:“行行,我们回去,就把财物送来。”
“奉劝诸位,今后做事可得多想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李鹤轩阴惨惨的在后面来了句,这群商人就像被鞭子抽到似的,连滚带爬的出了行宫。
咦?怎么昂首挺胸的进去,垂头丧气的出来?行宫外边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挠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让泉州百姓更看不懂的事情,一件件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最吝啬、最爱财,拉出颗黄豆都要洗洗涮涮再吃的亚老爷,挨家挨户陪着笑脸,给遭了蒙古鞑子毒害的百姓们,发放赈济善款,你要是不收,他就顶着大太阳跪在你家门口,晒得脑门上流油。
遇到善事从来一毛不拔的易老爷,似乎脑袋被驴踢了,忽然就转了性,雇人在好几处河湾上修石拱桥,那桥修的叫个精细,石头磨得发光,浇缝用的糯米汤汁加猪血,接缝处连根针也插不下去,瞧那样子,用个好几百年是没问题的。
两月前还跟着唆都屁股转,见了汉人就把头抬到天上去的哈老爷,现在见人就把腰儿呵呵,就算是街上断了腿的乞丐花子,他都赔上个笑脸。
满泉州的色目番商,都像突然吃了斋、信了佛,一个个比赛着行善事,倒叫百姓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一天傍晚,郭家十多口人聚在一块吃着晚餐,汉军来了,光复了,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哈老爷有钱有势,那五间铺面,还能要回来么?
砰砰,门叩响了,刚打开门的郭家媳妇,轰的一声又把门给关上:“是哈老爷,姓哈的混帐又来了!”
她记得,上次就是那个可恶的色目人,带着两个蒙古兵,从家里抄走了铺面文契,抢走了自家的铺子。难道,他还没欺负够咱们家,还想来抢什么?
可郭家只有五间铺面,被他抢走,现在已经一贫如洗了呀!
“让开,我来看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和他拼了!丈夫打开门,却见哈老爷笑容可掬的站在那儿,腰杆弯成了大虾似的,双手捧着铺面文契:“郭先生,小弟往日得罪了,这东西完璧归赵。”
将信将疑的接过文契,哈老爷又摸出个小盒子:“这是十两黄金,折成过去半年的租金,请您务必收下。”
“哼!”不知道这姓哈的为什么转了性,可郭家从三辈前就传下了“公平”两个字的家训,郭老板接过盒子,五根金条只取了三根:“我那铺子每间每月银二两,这半年租金不过六十两,六两金子便够,多的你拿回去。”
嘭,他转身进门,随手又把大门给关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哈老爷还了铺面,还按照承租,付了半年租金?郭家人欣喜若狂之余,整夜想着这个问题,夜里,全家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外出打听消息的郭老板,惊讶的看见易老爷、哈老爷、亚老爷,好几十号财雄势大的色目富商,聚在大街上,手里拿着铁铲竹筐,清理淤积的臭水沟。恶臭的烂泥巴糊了一身,他们也不怕脏,挥汗如雨的干着。
旁边两个后生的对话,转进了他耳朵里:“今个儿奇哉怪也,莫非色目人都被观音菩萨点化了,争着抢着做善事?”
“你知道什么?行宫门口贴了告示,新官家勒逼着色目番商行善赎罪,往日受了屈的百姓,许到衙门登记,看这些家伙有没有赎清罪孽哩!”
原来如此!郭老板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他急匆匆的往漆器店赶。
新官家恩德如山,咱郭家要请块龙牌,放在家里四时祭贡,子孙后代万世流传!
汉人老百姓的心,是最软的,看着往日趾高气扬、养尊处优的老爷们落到这步田地,气也消了大半,街道两边的人,就把清水装到碗里,搁在屋门口。
不管怎的,人家现在是在行善事,大热天的,总要喝口水嘛!
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色目商人们,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亚伯拉罕灌下了一碗清水,忽然觉得,这清水比波斯运来的昂贵美酒,更加的沁人心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5章 楼兰
泉州府的陈家故宅已烧成了废墟,虽得色目商人加倍赔偿了重建费用,等待竣工仍然遥遥无期。闽广总督陈淑桢只好居住在行宫当中,好在这里名为行宫,实为政府多位要员居住之所在,情报司长李鹤轩、新任的知泉州府刘黼都居于此地,倒也不觉得尴尬。
盛夏,刺桐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卧室中静坐读汉军新编《步兵操典》的女元帅,刚刚沐浴的娇躯,又出了层细密的香汗,却听得外面那群小女兵们,叽叽喳喳的吵得像麻雀归林。
“我的小麻雀们,为什么躲着懒,不去捉树上的知了?”陈淑桢微笑着从房中走出,她发现女兵们围着的,正是自己的亲兵队长杜鹃。
“齐教官的心思,你去问过了?”炎热的天气,出了汗,刘海儿贴在了女兵的额头上,陈淑桢替她把刘海理好,动作轻柔,像姐姐在抚慰妹妹。
杜鹃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两汪眼泪包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嘴唇嗫喏着什么也没说,一头扎到大帅的怀抱里,嘤嘤的哭泣。
几个小姐妹从来把大帅当成知心的大姐姐,杜鹃受了委屈,她们可不愿意闷在肚子里,七嘴八舌的抱不平:“汉人看不上咱畲家妹子,嫌咱们野呗!”
“姓齐的多半喜欢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却不知道,畲妹子嫁了男人呐,刀架脖子也不变心!”
“什么玩意,他不娶,咱还不稀罕呢,楚皇帝还了我们汉籍,杜鹃姐还是堂堂正正的七品官,那啥,哦,中尉队长哩!”
“是啊是啊,满漳州泉州的大户人家,踩破门槛要和杜鹃姐做亲呢,我看呀,前些儿那个白净面孔的书生,听说家里又有钱,杜鹃姐就嫁他,让姓齐的后悔一辈子!”
陈淑桢知道小姐妹们说的不假,如今大汉国势方张,蒙元被海都和乃颜缠住无力南下,遂全有闽西汀、漳、泉州,粤东梅、潮州,海上瀛州,六州二十六县,户口百万、盛兵四万,南海上大小十余国伏首称臣,开科取士则天下英杰争赴漳州,如此局面,任谁都不敢拿割据、流寇而视之。
畲汉义军全体并入汉军,惟有自己麾下的女兵不好安排,给了个总督卫队的连级编制,杜鹃也是堂堂七品父母官的身份了,又有总督的大后台,要是放出风去,漳泉二州的世家大族,提亲的队伍怕是要踏破门槛!
“强扭的瓜不甜,既是齐教官流水无情,杜鹃妹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陈淑桢扶着她,坐到树荫底下,柔声细语的道:“我看过他档案,三代诗书传家,逢国难才投笔从戎的。这样人家,就算嫁过去,也委屈了妹子自由自在的本性,倒不如就在军营中找一个志同道合的……”
“对啊,大帅说的是!”小姐妹们又叽叽喳喳的闹起来,刚学的官话、闽南客家的土音、畲家的方言,交杂在一起,比百雀闹林还热闹,那个最调皮的雀斑女兵,说话像放鞭炮似的:“对,杜鹃姐姐,大帅的话最有道理了。泉州的世家公子怕是靠不住,倒是军营中知根知底的好,武营中男儿一根肠子通到底,那是永远不会亏待你的。”说罢眼珠子转了一转,掩着口笑道:“我瞧陈吊眼陈副帅就不错,只要大帅开口,姑姑定的亲,侄儿敢不遵从?”
女兵们轰的一下笑闹起来:“是哩是哩,姓齐的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上尉教官,大举哥从三品中将副司令,一个当他十个!”
直肠子的畲家女兵,没几个懂杜鹃的女儿家心思,为了替她开解,一会儿漳泉世家,一会儿陆军副司令陈吊眼,再下去该抬出楚皇帝来了——她们都还没经历过感情,只当男人和铺子里的首饰一样,标价越高越好哩!
感觉到怀里的妹子抽噎得更厉害了,陈淑桢抿着嘴唇苦笑,亲拍着她背安慰:“咱们杜鹃妹子漂漂亮亮的,我那侄儿哪儿配得上哩?齐教官是怎么说的,倒是说出来,这么多人,帮你参详参详,可不是好?”
“他、他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又是斩什么楼兰的,我一句也听不懂!”杜鹃睁着婆娑的泪眼,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到女元帅的前襟上,“去问瓷街那个最有学问的说书先生,他说楼兰国都灭了好几百年了,他要到哪儿斩楼兰呢?这不是欺哄我没读过书吗?”
还真是吃了不读书的亏啊!陈淑桢捂着肚子,笑得云鬓散乱,若真要去斩楼兰,齐靖远可得退回千把年,到汉朝去才行呢。
“大帅就知道笑我,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大帅身边服侍!”杜鹃嘟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儿,转过脸,气得两腮鼓鼓的。
“好妹子,”陈淑桢止住笑,把她肩膀扳过来,“此楼兰非彼楼兰,齐教官口中的楼兰,就是现在北边的鞑虏!”
杜鹃睁着大大的眼睛,闹不明白,倒是那雀斑女兵最机灵,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当年的楼兰,就是现在蒙古鞑子的祖宗!”
噗~~陈淑桢又笑得肚子疼,并且不比第一次,这次足足笑了一柱香的功夫,两腮都笑得通红了。
“喜鹊又在胡说了!楼兰在西域,其人高鼻深目,肤色白皙,头发卷曲,身材颀长;蒙古在漠北草原,身材粗壮,黑发黑瞳与我们汉人相差仿佛,怎么会是同族?”陈淑桢奈着性子,细细的和小姐妹们解释:“西汉朝元封三年(西元前108年),朝廷派兵讨伐楼兰,俘获其王。楼兰既降汉,又遭匈奴的攻击,于是分遣侍子,向两面称臣。后来,匈奴侍子安归回去,立为楼兰王,遂亲近匈奴。他弟弟尉屠耆降汉,将情况报告汉朝,昭帝元凤四年(西元前77年),汉遣大将傅介子到楼兰,刺杀安归,立尉屠耆为王,这就是斩楼兰的故事。
后来,汉人诗词中,以楼兰指代漠北、西域的蛮族,比如唐朝李白《塞下曲》: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王昌龄《从军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故宋辛弃疾《送剑与傅岩叟》:莫邪三尺照人寒,试与挑灯仔细看。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楼兰。
唐宋时,楼兰灭亡几百上千年了,诗人到哪儿去斩它呢?李、王其实指的突厥,辛弃疾指的金国完颜女真,齐军师说的斩楼兰,必是指现在的蒙古鞑子。”
得大帅解释,女兵们才明白过来,那长雀斑的喜鹊姑娘,就皱着鼻子道:“汉人书生就是麻烦,好好说打鞑子就行了呗,非得绕个千年前的楼兰……呀,就算是要打走蒙古人才结亲,那得等上多少年啊?我在茶馆里,听说书的讲什么红颜易老,到时候,杜鹃姐姐不成了白发婆婆了吗?”
“我不怕的,”杜鹃明白了齐靖远的心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眼神坚定得能穿越时间的阻隔,“他要我等,就算十年、二十年,我也会等下去,直到赶走蒙古鞑子。”
三年前起兵勤王,到现在才打下六州二十六县,灭得两个蒙古万人队;天下多少州县,鞑主忽必烈手下多少武士,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陈淑桢爱怜的抚摸着杜鹃柔顺的头发,红颜易老呵,红颜易老!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她的心头。
“等谁呢?哪个混账东西,敢让咱们的杜鹃妹妹等这么久?”女兵们一惊,却见楚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院子,笑盈盈的站在背后。
待陈淑桢转过身,楚风眼前一亮:美艳的女元帅额头细汗微微,脸颊红晕可爱,身穿月白色小衣,衣襟弄湿、滚皱了些,紧紧的贴在胸前,更显得身材傲人。
陈淑桢此时也觉得不妥,可回去更衣又显得着相了,干脆落落大方的起身行个军礼,邀请楚风坐下,把事情细细的说了。
“这个齐靖远,不像话,嗯,太不像话了!”楚风瞟了眼杜鹃,非常漂亮的畲家妹子,高挑的模特儿身材,蜜色的肌肤带着几分混血儿的魅力,放后世,那是标准的海滩比基尼美女啊!这样美女还要人家等上几十年,不是暴殄天物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呀呀呸,气煞我也!”楚风拍着桌子大叫,“来人呐,传齐靖远滚来见洒家!”
这个楚皇帝,又在发宝了,哪儿有点皇帝的样子,纯粹就一半大小孩!陈淑桢笑眯眯的看着楚风,心说宋末任用我一女子为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已然是耸人听闻,当年宋太祖而立之年开国立朝,更是古今少有,可楚风呢,嬉笑怒骂间,二十多岁便割据一方、身登大宝,将来更有可能逐鹿中原,岂不是闻所未闻!
呀,齐靖远要来!陈淑桢想到此节,便向楚风告个罪,转身回房间更衣。
“楚皇帝,求求你,等会儿齐教官来了,可不要罚他。”待大帅一走,杜鹃又为情郎担心起来,好在楚皇帝为人随和,便鼓起勇气,出言相求。(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6章 悲情下的生活
齐靖远急匆匆的赶往行宫,他的心情有点沉重,或者说患得患失,更为贴切。
鼓鸣山大战之后,他带着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去见东山头的盘花花,只不过阿黑哥再不能喝心上人酿的甜米酒了——响当当的山中汉子,变成了瓷坛子中的一抔骨灰。
“不!阿黑哥能喝到甜米酒的。”盘花花的眼睛里有一种决然,她整整一坛甜米酒,浇到了骨灰坛子前面的泥土中。
然后她冲着齐靖远,抱歉的笑了笑:“好心的将军,我不能请你喝酒了,因为最后一坛、最甜的酒,已给了阿黑哥。”
岭岗顶上一株梅,
手攀梅树望郎来;
阿妈问涯望脉介?
涯望梅花几时开~~
大半个月前,离开这里奔赴战场的时候,盘花花也是唱的这首歌,可那个时候,歌声中还带着期盼,现在,歌声里只有无尽的悲伤……
心中,悲凉和激越的感情剧烈的碰撞着,回到泉州,齐靖远在面对杜鹃的感情时,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对他说:战友们尸骨未寒,你就忙着谈情说爱,你对得起死去的战友吗?他们化作了冢中枯骨,你却建康快乐的活着,你就对他们无所亏欠吗?
所以他强压着柔情蜜意,对杜鹃说出了绝情的话。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不晓得,只是,不敢面对这太容易到手的幸福。
齐靖远见到了楚风,他讲了盘花花和阿黑哥的故事,陈淑桢和女兵们沉默了,平时最俏皮的喜鹊,也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杜鹃哽咽着,“齐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年、二十年,就算再久,我也会等下去的。”
“你们错了。”楚风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我们悲伤,如果我们失去了欢乐,如果农人抛下了锄头、工人抛下了织机、青年失去了爱情、儿童没有了童年,那我们才正中敌人的下怀!
敌人用弯刀弓箭散播着死亡和痛苦,他们巴不得我们悲伤、恐惧、痛苦、沮丧,他们妄图用恐怖来折服一个民族的脊梁,他们妄图让我们在悲哀中生活,在悲哀中死去!
不,我们就算是死,也要面带笑容,高昂着头颅,因为我们有强盗所没有的幸福生活,即使有一天这样的生活,我们也能傲然面对那些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鞑虏!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汉朝的国力,让它能够在数年、十数年内和匈奴做最终决战,可宋朝从靖康之难,甚至在北宋更远的时候,辽人、西夏、金人、蒙古,数百年间杀戮和死亡的威胁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可我们的老祖宗没有屈服,要知道,这样的抗争持续了一百多年!”
众人思考着楚风的微言大义,觉得皇帝的话,又新鲜、又有道理,比说书先生,更好听哩。正沉浸在他激昂语调营造的气氛当中,却见楚风表情沉重,一本正经的拍了拍齐靖远的肩膀,“记住,岳爷爷也是有老婆孩子的!”
这、这、这,呃~太、太扯了!不仅女兵们笑的花枝招展,陈淑桢也第三次大笑起来,确实,岳爷爷有老婆孩子,文丞相也有老婆孩子,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要是匈奴几十百把年没灭,天下的忠臣良将岂不都绝了后?
“傻小子,好好想想吧!”楚风往齐靖远的肩膀上砸了一拳,施施然走出院门,“战争不会很快结束,可生活还得继续!”
生活还得继续,生活还得继续……陈淑桢反复咀嚼这两句话,一时痴了,良久,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一朵历经夜晚的风霜,带着露水在清晨绽放的玫瑰花。
“这、这不是开玩笑吗?”张世杰拿着嘉奖令和晋升令,哭笑不得。
他和女婿苏刘义投入汉军,半是为了杀鞑子,半是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凭什么你们一群没经过正规训练的匠户、农民,就能把鞑子杀得大败亏输,我堂堂大宋第一名将,却是屡战屡败?
就为着这口气,翁婿毅然丢下家财、亲眷,投到军中,流血流汗的训练、搏杀,到现在,张世杰已经把汉军的优势劣势、先进的组织、繁复的军令系统吃了个通透。
要知道,张世杰的第一名将,决不是浪得虚名,在陆上马步军作战中,出身北方将门,加上自己多年征战的心得体会,他确实是宋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驻守鄂州期间,出神入化的战略机动防御,坚定顽强的凭城防守,看准敌人薄弱环节的出动出击,让伯颜丞相、阿里海牙、阿剌罕、张弘范这些世上一等一的名将都叹为观止,甚至不敢越雷池一步,绕道攻击范文虎驻守的长江下游。
焦山、崖山两次大败,让张世杰英名尽丧,可这两次败仗,他都是指挥的水军!北人乘马、南人使船,张世杰南下归宋前,怕是连船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让他指挥水战,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时人评价“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试想,后世的德国海军元帅邓尼茨,让他指挥装甲战车能行吗?叫沙漠之狐隆美尔去开潜艇,又是什么情形?
朝廷用人不当,水战之败非张世杰罪过。回到骑兵这个老本行,翁婿俩如鱼得水,在追击张弘范的战斗中,苏刘义斩下了一位千户、三位百户的头颅,张世杰则一马当先,砍断了汉奸堂弟的张字大旗,直接导致了敌兵的节节后退变成一场无可挽回的大溃败。
故而兵部签发了嘉奖令:大红色的缎子面儿,“荣誉证书”四个绣金字,打开内页,“张世杰在鼓鸣山战斗中,奋勇杀敌、率先夺旗,荣立一等功一次,特发此证以资鼓励。兹令,兵部长侯德富。”
女婿苏刘义也有一本,同样是一等功,拿着证书,翁婿俩倒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立功受奖倒也罢了,毕竟是自己出了力的,妙高山脚,张字大旗往地下一丢,九拔都战败一吼,新附军就呼啦啦的跪地上请降,这份功劳,什么奖励都当得起了。
嘉奖便罢,可提拔为排长的通知也跟着来,这就让人为难了。张世杰家中颇有资财,苏刘义更是了不得,苏东坡后人,原名一侯,德化县人。他长习骑射,熟谙武略。性慷慨豪爽,平生忠肝义胆,诚以待客,常能温恤贫困乡邻,人皆乐与交游。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元军迫近临安,进行危在旦夕,下诏天下忠臣义士勤王,苏刘义集乡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吾祖世食宋禄,正宜精忠报国”,于是十万人随他从军,“一呼十万”,因此闽西之地皆称苏刘义为苏十万,毫不夸张的说,苏刘义跑回老家去,扯着嗓子喊一声,就能再拉起十万农民军。
这样的身份地位,汉军中当一小卒,别人只说你是赌气,故行怪异之举;但真要做军官,岂不是忘了旧主,贪图富贵?虽说新儒学上,忠于民族胜过忠于一家一姓,可张、苏二人当了几十年赵家忠臣,一时半会,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管他的!”苏刘义朝岳父大人拱拱手,“老泰山,自投到军中,我看呐,他们还真没把咱们当外人看,各级军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给的一样没少。姓楚的既然有这般胸襟,咱们现在退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依我看,咱们再替他立几样功劳,然后仿关云长的作为,封金挂印而去,回家自在逍遥,千百年后,岂不人人说我翁婿不贪图富贵,是个大大的好汉子!”
关云长的作为,那是武圣啊!这句话一下子打动了张世杰,赵家天子不是刘备,倒像是阿斗,怎么的都扶不起来了,可立下大功再封金挂印而归,这般作为真是太完美不过了!
嗯,还是女婿知道老丈人。张世杰捋捋胡须,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向行宫走去,那儿要举办一场庆功宴。
行宫中张灯结彩,酒肉的香味远远飘散。庆功宴,这是楚风的主意,蒙元暂时无力南侵,而汉军扩大后的整训需要三个月到半年,这段时间里,必须让闽西粤东六州百姓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上来,暂时忘记战争的伤痛,全心全意投入到战后的重建家园。
庆功宴,给将士们、百姓们发出两个信号:第一,我们打败了五十万元兵、消灭了两个蒙古万人队,尽管咱们自己损失惨重,但咱们是打赢了的,堂堂正正的打败了蒙古铁骑!
第二,战争暂时停下了,生活还得继续!咱们只有种出更多的粮食、造出更好的刀枪、练好更精锐的军队,才能应对蒙元的下一次攻势,才能解救沦陷区的兄弟同胞!
张世杰翁婿是一等功臣,他们坐到了首席上,和陈淑桢、楚风两位老熟人同席。世事沧桑,唏嘘感叹,慢慢的酒越喝越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8章 革新
六个多月的身孕,赵筠的肚子已然鼓鼓的,身子也一改过去的清瘦,变得丰腴了些。
“动了动了,在踢我呢!”卧室,楚风轻轻把耳朵贴到她的肚皮上,听着小家伙的动静,一脸都是惊喜和满足。
“踢,帮我多踢这个坏家伙,坏父皇!”赵筠幸福的抚摸着肚皮,感受小家伙在里面的闹腾。这小东西,跟他父亲差不多,就会折腾人,时不时的在里面扭来扭去,没个消停。
“这一出去就是两个多月,唉,老婆孩子都顾不上!”楚风愧疚的摸摸赵筠的脸蛋,“这次回来,咱就不走了,看着宝宝生下来。”
“哼,你再走,我就让他只叫娘,不认你这个爹!”赵筠嘟起嘴巴,“老实交待,这次出去,是不是整天想着我们娘儿俩的?”
楚风嬉皮笑脸的道:“那是当然,我就只想着你呢!”
“那怕不是吧?就没想别的人?”赵筠戏谑的笑着,露出两颗玉石般细白的门牙,可爱极了。
“呃~当然,对敏儿嘛,也会想到的。”楚风摸了摸头皮,开始心虚了。
赵筠贴到楚风耳边,轻轻呵了口热气,“唉,为妻就是那么善妒?陈姐姐的事情,你还要瞒到几时?往日她见了我,哪次不得拉着手说上半天话,这次到琉球,得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见了我倒脸上一红,不好意思似的,这不是被你欺负了,还有怎么回事?”
郁闷,天下男人切记,老婆别找太聪明的!楚风到此时,才深信古人教训呐。
扑哧~赵筠本来还有几分酸溜溜的,见楚风那张口结舌的活宝表情,一下没绷住笑了起来。别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苏东坡、韩世忠,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像自己丈夫这样,两个三个就深恐委屈了妻子,到那儿找去呢?
她在楚风耳边轻轻一吻:“呆子,怪不得雪瑶妹妹说你是个呆子!罢了罢了,陈姐姐那儿我去说,包管让你称心满意。”
欧耶,楚风在内心欢呼:封建时代好啊封建时代好,老婆亲自出马,帮你把情人找!这样好事儿,打着灯笼也难遇到!
王李氏缝纫工坊,堆了一大堆的羊毛,按照楚风要求,召集了会纺纱织布摷丝织绸子的技术骨干,试验的纺机也初步成型。
羊毛能拿来纺织吗?这事儿谁也没底,只知道这玩意能做成毡子,又粗笨、又不漂亮,实在不值钱。陛下要拿这东西做衣服,叫人好生疑惑。
“真能纺成那啥呢绒?”王李氏还有点不相信,她这个皇帝女婿,心眼好、本事大,什么都搞得会,可丝绸、棉花纺布,那是古时候就有的,羊毛,只见蛮夷们做成毡子,呢绒,根本就没听说过呀。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楚风笑着指挥女工,把羊毛漂洗、脱脂、清梳……纺成毛线,再织成呢绒。
泡在缝纫工坊三天,第一块呢绒下了生产线,王李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东西厚实、柔软、暖和,跟毡毯完全是两码事!说到保暖,就算最好的布料,也没法跟它比!如果要说缺点的话,就是太厚、夏天穿太热了点。
“这东西好是好,闽广、琉球天气热,老百姓穿点布料就行了,谁会买呢绒呢?”纺织技术骨干梨花嫂子鼓足勇气,在陛下面前提出了疑问。
“这玩意本来就不在闽广卖,南洋更热,更卖不出去。”楚风接过呢绒,细细的抚摸,虽然手感比后世那些细纹呢绒差得远了,可保暖效果绝对不差!“北方草原、华北平原和西域,冬天冷得能冻死人,就算中原开封直到淮扬,冬天也很冷的,呢绒就卖到那些地方去。”
“能卖多少钱呢?”
“嗯,我想想,布一匹五十元,也就是五钱银子,这东西比布厚实、保暖,弄到北方,每匹卖个一两,是没问题的。”
天呐!王李氏和梨花嫂子都惊呆了,这羊毛是那个叫啥马菠萝的色目人从北方弄来的,羊毛根本一钱不值,每匹布用的羊毛加上运费,也就一两块钱,算上织工的工钱,不到十块钱的成本,转手就卖一百块,不是比抢还厉害吗?
楚风嘿嘿一笑,心说就是抢呢,大英帝国最初就是因为呢绒业利润太大,资本家们就占了农田养羊,逼得农民们失去土地,饥寒交迫,这就叫羊吃人。试想呢绒的利润不大,用得着把人都“吃”了吗?
何况,那时候英国资本家有竞争,我琉球暂时没有,英国要占农田放羊,我从北方大草原上买,既支持了乃颜和忽必烈斗下去,又搞来大批廉价羊毛,今后的利润啊,怕比佐渡岛抢金子都快!
“楚哥儿、哦不、陛下,”王李氏叫习惯了,改口可不容易,讪讪的笑着,“往这边来,我们按照水转大纺车的原理,做了这水力纺纱车、水力织布机,您来看看。”
“岳母大人说哪里话,您叫我楚哥儿,不是还亲切些?”
巨大的水力纺纱机、织布机,给楚风以极大的震撼。什么珍妮机骡机,我到古代能造枪造炮,能造简单机床,因为那是后世大量应用的东西,结构上差不多尽人皆知;可十八九世纪的纺织机械,早就失传了,除了工业史专业人士,谁能记得清珍妮机长什么样子?
倒不如立足本土罢,宋末江南的水转大纺车,技术水平决不落后于骡机;珍妮机一次能纺八支纱线,可黄道婆的纺机也能纺三支,改进一下,决不比你珍妮机差!
宋末和明末,中国的技术成就绝不逊于当时的西方,甚至在某些方面遥遥领先,可惜……
王李氏摸着纺机,骄傲中带着点遗憾:“我们算了帐,琉球的工效高、机器好,可人工稍微高些,纺的棉布,每匹成本化三十五块钱,运到中原也只卖个五十块,利钱和呢绒比,就差的远了。”
楚风摇摇头,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成本低一块钱就能逼得竞争对手破产,有便宜的船运,琉球棉布能占据整个东亚市场,甚至更远……
现阶段,闽南的棉花,供应棉纺织业绰绰有余,将来航线通到印度,把那儿的长绒棉弄来织布,还不发大了呀?英女皇皇冠上的明珠,我要把你握在手中!
“啊,伟大的皇帝,英武的陛下,威震整个南中国,让数十个国家的君主在您面前低下头颅,威严震慑东海和南海,声威远布于北方草原的至尊……”
楚风哭笑不得,恶狠狠的威胁马可.波罗:“如果你再废话,我就取消你那百分之一的佣金!”
“请原谅,您忠诚的仆人再次见到您的喜悦之情,实在是难以用简短的语言表达。”波罗先生眼见陛下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长话短说:“纯碱弄来了,玻璃在炉里。”
对了嘛,如果波罗先生说话都能这么言简意赅,那么效率能提高至少一倍的,楚风满意的点点头。
中国古代亦称琉璃,是一种透明、强度及硬度颇高,不透气的物料。玻璃在日常环境中呈化学惰性,亦不会与生物起作用,故此用途非常广泛。可以做酒具、茶具、窗户、杯子、镜子、各种装饰品,并且,这东西在亚洲价格非常昂贵。
宋代之前,玻璃又称“颇梨”,从西域陆路运来,在丝绸之路上几经辗转,价格堪称天价;伟大的宋代,海洋上的贸易远达西非沿岸,玻璃大量从西方运来,但海上的风浪,让它的价格居高不下,文人们把小块玻璃挂在腰间做装饰品,至于成套的酒具,那简直是无价之宝。
玻璃的制作,极其简单,中国人决不是做不出来——春秋时候墓葬,就有玻璃出土。只不过它远没有陶瓷的实用性好,所以在最初的市场竞争中被淘汰了而已。
楚风很早就做过这东西,但那时候没有纯碱,玻璃色泽浑浊不透明,一坨一坨的没什么用处,只有以纯碱为材料,玻璃才能清澈透明,达到制作窗户和初级光学镜片的质量。
直到马可.波罗到来,他家是威尼斯的商人,熟悉玻璃制作,会用铁管子吹出成型的器皿,这时候楚风正好要打开和北方草原上乃颜的商路,便把纯碱列入交易清单,运回后交由意大利旅行家来制作玻璃。
现在,玻璃制作成功了,把这东西卖到北方,必定大赚一票!楚风高兴之余就准备离开,这时候,波罗先生在身后怯怯的问:“尊敬的陛下,您的仆人恳请您,和我签下分配利润的协议。”
当楚风在琉球大搞工业革新的时候,蒙元朝堂上也有这一场革新。
大儒叶李的声音回荡在光明宫中:
“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汉梗于北狄,隋不能服东夷,唐患在西戎,宋患常在西北。若元,则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故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39章 留梦炎第一弹
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在杭爱山再一次击溃了海都的大军。
中亚的王者海都,带领十万铁血大军挥兵哈喇和林,传自窝阔台汗的苏录定羊毛大纛迎着西伯利亚的寒风招展,铁骑震动蒙古高原。智慧超群的伯颜丞相,并没有急于决战,而是死守杭爱山一线,用江南的稻米、苏杭的丝绸、高丽的珍珠、川滇的金银来分化瓦解草原上的各个部落,拖延决战的时间。
七月,草原上的秋季来临,各部落应该全力准备冬季的牧草,否则,整个部族都会在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冻成冰雕。海都的部下们心忧部族过冬的牧草,持久未决的战事,让他们军心浮动,伯颜抓住了时机,倾全力给海都致命一击,中亚的王者不得不败退回到玉龙杰赤,潜伏在中亚的黄沙中慢慢舔舐伤口,等待下一个染指汗位的时机。
来自大都城北面的威胁暂时解除,伯颜的十万精兵随时可以挥兵东蒙古和辽东,或者南下平定蛮子们,发牌的主动权,从玉龙杰赤、从漳州城和辽阳,再一次回到汗八里。
忽必烈高踞御座,叶李歌颂杭爱山大捷的表章,让他觉得浑身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就像高丽妃子带来,源自东瀛的“风吕”,年轻时代,他可以在数九寒天用黄河中融雪的冰水洗澡,可到了老年,筋骨不比往日,还是那风吕更称心如意。
苍天下的主人,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群臣:右边的蒙古人,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御史中丞撒里蛮、平章政事呼图帖木儿,随随便便的站在那儿,要么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么嘻嘻哈哈的互相说笑,根本没把至高无上的大汗放在眼里。
对于蒙古人来说,大汗虽然尊贵,可各路宗王、功勋旧臣的地位也不低,伟大的成吉思汗铁木真说过,“哥哥弟弟们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并从政治、经济两重制度上,确定了这个誓言的神圣地位:库里台制度推举大汗,保证汗位在“哥哥弟弟们”中继承,并且是最得人心者成为大汗;兀鲁斯制度分配抢劫得到的土地、牧奴、战利品,保证全体蒙古人按照等级,获得或多或少的战争红利。
即使是苍天之下的主人,忽必烈也不敢公然违反祖父铁木真的誓言——那简直是和长生天下的所有蒙古人为敌。所以,当年阿里不哥在哈喇和林召开库里台大会就任大汗的时候,忽必烈也像模像样的也在开平召开了库里台,由另外一伙蒙古王公推举为大汗。
伊彻查拉、伊氏帖木儿、撒里蛮、呼图帖木儿……现在朝堂上站着的大臣勋贵,便是十多年前在库里台上推举忽必烈为大汗的人,或者他们的子孙。对他们而言,忽必烈是蒙古大汗,是自己推举的大汗——是“推举”,而不是汉人常用的“拥戴”,两个词之间的显著差异,就体现在他们对待大汗的态度上。
他们对大汗更亲近,也更放肆,这让年老的皇帝有所不满,是的,忽必烈是蒙古大汗,但他还是按照中原正统制度建立的大元朝的皇帝!
看看那些汉人臣子吧!皇帝满意的看着左边排列的汉臣,大儒赵复、叶李,亡宋丞相、大元朝也封做丞相的留梦炎,集贤学士焦养直,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许衡,一个个控背躬身,态度要多恭谨有多恭敬,更老老实实的把双手背在背后,象征被束缚的奴仆身份。
这当中,以贰臣之首留梦炎姿势最为谦恭,难为他一把老骨头,怎么能弯成个大对虾似的?“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对反颜事敌的留梦炎来说,御座上的忽必烈,就是大元正朔的天子,效忠天子是天经地义,“忠孝仁义”,忠字当头嘛!至于给了他高官厚禄深仁厚泽的大宋天子,对不起,天命无常天道循环,俺留某弃暗投明了!
无疑,忽必烈对于汉臣的谦恭态度,是非常满意的。一代雄主决不是贪图几句马屁话,他的心头可有一杆秤:蒙古人桀骜不驯,却能武勇而取天下;汉人儒生百无一用,儒家却能保证敌国的稳定!这两者该如何取舍?
草原帝国,其兴也勃、其亡也速,鲜卑、匈奴、柔然、铁弗、前秦、突厥……铁蹄强弓固然打下了大大的疆土,但内战迅速的消耗了部族的力量,草原帝国迅速的崛起又迅速的消亡,就像草原上的青草,春天的时候覆盖了苍天之下所有的土地,可一遇到严冬的霜雪,就很快的凋零。
唯有行汉制,才能国运绵延!大辽、大金、西夏,这些马背上建立而能享国百年以上的国度,哪一个不是行的汉制?
以蒙古人为取天下的弯刀、以汉臣为治天下牧万民的长鞭,这便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的政治决断!
叶李的恭维奏章还在滔滔不绝,可他的心思早就没在奏章上了。御座上的皇帝看似心不在焉,双目微垂,偶尔睁开却是精光四射。
不当官则已,当官就要官居一品!这是叶李的志向。大元朝设左右二丞相,其余杂等丞相,如留梦炎辈凡十余人,并无实权。向例右丞相用蒙古人、左丞相用汉人,前任左丞相、皇帝呼为“大兄”的董文炳,已在去年病死,左相之位虚悬,声名满天下的叶李,自然有志于此,特特为为的熬夜做了篇锦绣文章,在朝堂上对着皇帝大吹特吹,巴望龙颜大悦御笔简拔,那就称心如意了。
“好、好,叶秀才的文章做得好!”忽必烈终于微笑着开口了,得大汗赞一个好字,叶李顿时感激涕零,只觉得浑身上下精神加倍赛如吃了百年山参似的,哪怕蒙古人打心眼里看不起汉臣,不名而称为秀才,也自动忽略过去了。
好,好个屁!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在心里嘀咕,汉人说几句好听话儿,能抵得上蒙古人真刀真枪的沙场功劳?
似看出了同僚的愤愤不平,太师伊彻查拉斜着眼睛,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叶李,是瞄着左丞相的位置来的哩。汉地的绵羊呵,想和草原的雄狮争抢食物,汪古部的呼图,这是对你的侮辱!”
朝堂上的蒙古大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朝堂上的大汗,越来越看重汉臣,大伙儿不得不联合起来,维护蒙古人的权力。
左右丞相之下,便是参知政事权重,呼图俨然为众位蒙古臣子推举争夺左丞相的热门,叶李在大汗面前抢光,当然于他大有妨碍。呼图看了看长篇大论的叶李,哼哼,这个傻瓜只知道废话,待我拿军机重事难一难他!
好不容易待叶李废话说完,呼图帖木儿出班奏道:“大汗呵,臣收到站赤七百里加急快报,辽东乃颜部得到了大批南方蛮子生产的琉球甲、琉球刀,闻得海都新败,乃颜、势都儿、哈丹等人,不但不畏服陛下军威,反而声言要与海都报仇,厉兵秣马要下燕山。
南方楚贼,侥幸战败九拔都,如今兵势大振,又有兵舰横行海上,南洋诸岛十余国,不朝大元朝伪汉,又隔绝我和西方伊儿汗国的海上道路,殊为可恨!
此两事该当如何,还请大汗示下。”
哦?南方楚贼和辽东乃颜联合?刚刚得到漠北喜讯的忽必烈,脸色顿时阴了下去,正巧叶李站在汉臣第一位,便点名叫道:“叶秀才,这事你有何见解?”
叶李精于儒学、辞章,军国事并非所长,可他有几分急智,略一思忖便道:“启禀大汗,以奴婢拙见,南方乃纤芥之疾,辽东为心腹大患,陛下宜诏令伯颜丞相班师辽东,剿灭乃颜,再以胜兵下江南。”
“你!”呼图帖木儿指着叶李,差点破口大骂,终于忍下气,冲着大汗道:“这个汉人太狡猾,想让咱蒙古人流尽鲜血。依我看,应该先大败南方的蛮子,到时候天下一统,辽东的乃颜必然降服。”
击败阿里不哥、击败海都,汉地的财富、人力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呼图帖木儿向南后北的主张,不无道理。叶李只是一时急智,此时想反驳,却无从入手,只得勉强应道:“南人文弱、北人强悍,该先取强者大患、再取弱者小疾。”
蒙古大臣都点头称是,忽必烈笑着垂询:“留梦炎,你有什么意见?”
一直没有说话的留梦炎,此时出声道:“陛下请恕臣之罪,臣方敢明言。”
“朕饶恕你无罪!”
两朝丞相,被浙人乡党称为无耻之尤的留梦炎,昏花的老眼突然精光闪烁:“设若大元亡于汉,则陛下尚有蒙古大汗之位;设若蒙古汗位为人所夺,陛下能保有大元皇帝乎?”
满朝中鸦雀无声,人们甚至能听到御座上大汗呼呼的沉重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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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章 经济战
南方的汉人即使恢复南宋的全部疆域,甚至占据北宋时期最大的疆域,国界都没挨着蒙古草原的边儿,丢了大元朝,忽必烈还可以回到哈喇和林、回到上都去做蒙古大汗。
北方同姓勃儿支斤的叔伯兄弟们,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如果丢掉了蒙古大汗的位置,大元朝的皇帝还能坐的稳?
伯颜调到辽东,首先平定乃颜等人,这是身兼大汗和皇帝双重身份的忽必烈的最佳选择——对他来说,这个选择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朱元璋北驱蒙元出大都,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北逃,还在草原上延续了八十年的北元;要是北方草原上的叛军杀进大都,他可是百分之百的没机会到江南去建一个“南元”。
叶李没有如愿以偿的坐上左丞相宝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盯着蒙古人呼图帖木儿,却不料被留梦炎在背后捅了一刀,寥寥数语就压倒了群臣,左丞相继续空悬,留丞相却从黑到家的贰臣,一跃变成北都名臣,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继承王猛、冯道事业的势头。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长于倾轧短于国事,善于朝争的留丞相,把在南宋的那套拿到蒙元,居然再一次如鱼得水,似乎已简在帝心,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了。
蒙古军留在北方和乃颜作战,南方的新附军、探马赤军虽多,却没几个有心和汉国作战,双方展开了战略对峙。忽必烈给汉将的圣旨,语气也甚是客气,保存实力、临阵退缩的范文虎,非但没收到斥责,反而因保守江南粮仓,从苏松常、杭嘉湖北运粮食支援伯颜平叛有功,得了好一通不要钱的褒奖。
“哈哈,大都督新立殊勋,我们做属下的,虽然皇命在身忠字当头不能亲去贺喜,可在这里置酒遥祝,是免不了的!各位同僚举杯,祝大都督官运亨通,咱们也跟着节节高升!”范家军上万户,驻防南剑州的福建道诏讨使葛明辉,在府中大摆酒席,庆祝范文虎再立新功。
酒席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醉醺醺走入后堂的葛大人,正想着是和小妾来一通*****呢,还是电光毒龙钻,或者七星伴月也不错……忽然觉得后面有人扯住自己衣襟,待要发火,却满脸堆下笑来:“陆先生何以教我?”
来者羽扇纶巾骨骼清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正是葛明辉的谋主陆松龄。范大都督今日之荣华富贵,得军师沈育德之助甚多,上行下效,葛明辉对陆松龄也颇为尊重。
“学生如今有一场大富贵,待要送与大人。”陆先生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倒有八分学的沈育德,沈先生为范大都督谋主,已得了常州知府的官职酬庸,焉知今日之葛明辉,非他日之范文虎,今日之陆某,非他日之沈育德?他得了好消息,便巴巴的来告诉葛明辉。
一听说有富贵,葛大人的酒,立马就醒了三分,只酒劲太大,还大着舌头道:“陆先生却会卖关子,坐,有什么富贵送与葛某?只管说。”
谁知陆先生并不明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乞于后堂密室中说话。”
后堂密室?听得这四个字,葛大人的酒劲儿又去了三分,脚步也不踉跄了,拉着陆先生到了密室中。
“大人请看此物!”陆先生从随身带着的藤匣中,取出一件物事,放到书桌上。
烛光下,葛明辉的瞳孔瞬间变大:那是一套魅力无穷的琉璃酒具!淡紫色的光华如梦似幻,灯光折射的氤氲,在桌上投射出五彩的光斑,琉璃质地中似有隐隐约约的液体流动,美丽、华贵、典雅,简直是一件绝世珍物!
贪婪的一把抢到手中,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感觉,更增加了这件宝物的份量,温润冰凉的触感,让初秋泉州的暑热,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宝贝、宝贝呀!葛明辉强行压制双手的颤抖,将它放回桌上,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头,细细的抚摸。
“这、这是哪位大人、哪位富商送来的?是送给下官的吗?”葛明辉在琉璃酒具散射的梦幻光晕下迷醉,难以相信这是送给自己的。
要知道,这样的宝贝,就是富甲天下的蒲寿庚蒲家,也不见的拥有,它多半应该属于大都城大汗的收藏!
谁能拿它送人?专权的阿合马,灭亡南宋的伯颜丞相,还是海西的某个国王?在印象中,只有这些大人物才能从珍贵的收藏中拿出如此珍品,可这个等级的大人物,又有谁会把它赠送给范家军里无足轻重的一个新附军万户、福建道诏讨使?
葛明辉的反应,早在陆松龄的预料之中,因为他第一次见到这件稀世珍宝的时候,也是如此失态。可现在,他已经有了平常心——同样的另一套酒具,就用上好的红绸子、松江细棉布、油纸层层叠叠的小心裹好,锁在他床底下红木箱子的最深处。
“这是原来泉州蒲家的总管,现在自己做生意的金大官人送来,孝敬大人的。”陆松龄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谦恭有礼,就如沈育德在范文虎面前一模一样。
泉州蒲家不是被楚贼灭了满门吗?葛明辉抚摸着琉璃酒瓶的手指忽的一颤,差点把这件珍宝碰下地,惊得他起了一身冷汗,赶紧把瓶子仔细放到不容易摔下去的地方。
拜冷汗之赐,葛明辉酒劲儿全过去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谋主:“金某人,现在何处经商?”
“泉州。”陆松龄不慌不忙的摇着折扇,好像他嘴里说的只是常州、赣州,这样大元朝治下普普通通的州县,而不是敌国大汉皇帝楚风的辖下。
嘶~葛明辉倒抽了一口冷气,声色俱厉的喝道:“泉州乃反贼楚风所占,金某人能在那儿经商,必是楚贼一党,且蒲氏满门抄斩,他能独活,反叛之情更是昭然!”
哼,你就装吧!陆松龄已看清葛明辉偷眼望着琉璃酒具时,眼底的那一丝贪婪。
“东翁,金某人是商人,并非楚贼所授的伪官,谈何通敌反叛呢?商人逐利,哪儿有钱赚就在哪儿干,东翁确是过虑了。”眼见葛大人神情已有动摇,陆松龄更进一步劝道:“金某人所求,不过是商队经由我们辖区通过,且约定我们能按照货值二十分之一抽税,朝廷对我,不过遥制;通商之利,却在眼前。学生还请东翁深思。”
“这……”葛明辉犹豫不决,问道:“那金某商队,每年能有多少货物通过?咱们能抽到多少税额?”
“金某人经营的,有上好铁器、精制海盐、极好的皮货、优等的鹿茸,更有那呢绒,细致温暖,拿到江南穿用,冬天可以不穿裘皮,还有一种细布,比家织土布更为紧密、细实,都是好东西呀!金某和学生说了,要么按实际抽税,要么每月给咱们五千两银子包税,还请东翁明鉴。”陆松龄一直盯着葛大人的眼睛,后者戒惧之色越来越淡、贪婪之色越来越浓,话中提到的商品,绝大多数产自楚贼琉球,可现在,谈话的两人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
沉吟半晌,葛明辉准备往两浙家中去信,问问家族的长辈们意见如何,便支吾道:“先生说的是,容下官细细想想,再作答复,如何?”
“东翁切莫自误!”陆松龄急道:“东翁家中长房两位兄长,怕是对这军中职位早有觊觎,此刻泄露天机,不是反遭报应?乱世中,有兵便是草头王,两浙葛家,并不输于范家,范大都督若不是仗着老丈人贾似道,焉能有今日高位?东翁若假以时日,焉知不能取而代之?”
好!葛明辉下定了决心,拍案道:“便依了先生,只每月五千包税太少,姓金的拿到八千,咱就认了他这朋友!”说罢,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狗头军师,他知道这位军师爱财不逊于自己,所谓五千两,必然打了折扣,剩下的要往自己腰里揣。
陆松龄心里面咯噔一下,糟糕,言词中稍微急躁了些,被主家看出来了,只得扑通一声跪地下,硬着头皮道:“金某实在许的七千,若东翁拿八千,属下还得自己贴补。就请东翁体恤一二,按六千五百如何?”
哈哈哈哈!葛明辉装了半天傻子,就等的这一下,双手把谋主扶起来:“陆先生何必如此?七千八千该姓金的拿,又不干你老人家的事。罢了罢了,便六千五百。”
铁皮炉子、水壶、盐巴、咸鱼、呢绒、布匹、玻璃制品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工业品,从闽西粤东经南剑州运往两浙销售,汉国的经济危机,顿时转危为安。
范文虎临阵退缩反得褒奖,葛明辉通商得重利。看清了局势,和闽西粤东相邻的各地新附军将官们,率先在商人们的银弹攻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商队在自己的防区和汉军辖地之间穿梭往来,白花花的银子就流进了口袋里,比抢劫还快,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伴随着银弹到来的,还有情报司、保安司的特工,这就是他们不知道的了。汉国的情报网络,在原祝家私盐网络的基础上蓬勃发展,触角伸向了南中国,伸向了更远的地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1章 方城大战
雪瑶打出一张二筒,漫不经心的吩咐:“楚呆子,替我把茶续上。”楚风乐颠颠的提起茶壶,往她杯子里倒,惹得牌桌上赵筠、王敏儿和陈淑桢三位,十二分的努力,才勉强忍住笑。
本来板上钉钉的第三皇后,转眼被陈淑桢抢到了前面去,雪瑶恨不得踢他两脚才好,此时故意支使陛下做这做那,原是赌气的意思。可谁知道,这位威震南洋诸国,击败蒙元铁骑,声名达于四海的陛下,竟然没半分脾气,端茶倒水样样干,脸上还笑呵呵的,赛如捡了一个大元宝。
大男人,哪儿能和女孩子计较那点小心思?有本事往外面用,别在家里称王称霸,美女,是用来欣赏,不是拿来赌气滴。楚风乐呵呵的为四位夫人准夫人服务,心说换回二十一世纪,这样四位天姿国色的大小美女,能近距离欣赏就很不错了,一起娶回家?做梦吧!
何况,七月间,琉球的天气仍然炎热,她们都穿得比较少,特别是雪瑶,人如其名,借着倒茶,站背后从她胸前领口看下去,啧啧,真是肤白如雪啊!楚风哈喇子长流,差点儿合着茶水,一块儿倒进茶杯里去。
楚风和陈淑桢大婚,在两人原来的想法,估计阻力不会小,可后来法华主管的保安司调查发现,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陈淑桢方面,闽广之地全面实行汉制,原有门阀的势力自然下降,陈家族人产生了一定的失落感,此时正希望联姻能带来更大的政治保障;许家人则迫切的希望这位女掌门能尽快出嫁,那样她作为主母管理的许氏产业,就能重新由各房分配管理。
政治上,闽广一带楚陈并称,不了解真相的人,根本就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而了解真相的人,谁不说陈淑桢杀唆都,亲手为父、夫报仇雪恨后再嫁,已经仁至义尽?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的完成,甚至连儒家门徒都没有怎么指责,让楚风大为惊讶,还是赵筠解答了疑惑:“孔圣不过封王,当代衍圣公更是投到忽必烈门下拜他为儒学宗师,夫君已是皇帝,天下谁能说你的不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但皇家从来不受法、礼的约束。”
着啊!楚风一拍脑门,怪不得,当年自己做总督、做汉王的时节,儒门子弟这呀那呀的闹个不休,一点不合古礼就和你唱反调;及至宋帝退位,汉皇登基,他们反而乖乖的什么也不说,最近一段时间,好久都没听到他们的反对声了。
原来,和当权者合作,乃是儒家入世的第一要务,孔子为何不朝周天子,却周游列国布道求官?衍圣公孔洙、大儒叶李、“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元好问,都投向蒙元的怀抱,根本原因便在此处。
若楚风未称帝,一举一动都在儒家法眼评判之下;既然已称帝,那么忠君就是第一要务,“为尊者讳、为贤者隐”,至少在汉国统治区域内,儒家门徒不但不会骂他,反而会自动寻找理由替他辩解呢!毕竟,把礼制破坏殆尽的忽必烈能做儒教大宗师,南方大汉皇帝所作所为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周公、文王,尧舜禹汤了!
皇家不遵礼法,这又是什么意思?楚风虚心的向聪明的老婆,也是沟通他和儒学世界的桥梁请教。
“唐太宗玄武门,宋太宗斧声烛影。”赵筠微笑着吐出的两句话,让楚风恍然大悟:原来早在数千年前,“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就已然通行于世了。
顺利举办了婚礼,政治、军事、经济各项工作走入正规,楚风从闽广之战、战后重建、收复泉州、改行汉制的繁忙中一下子闲了下来。赵筠身孕七个月了,行动多有不变,工商部长由副部长代理,瞧她整天闷在家里憋得慌,楚风把麻将“发明”出来,教她和几位美女打着玩。
这下不得了,大小老婆们一下子迷上了这种后世风靡全国的游戏,一有空就开始了方城大战。楚风不得不规定:为了优生优育,限制赵筠每天打一个时辰。
但几位麻友坚持认为这是非常不人道的规定,尤其是四位美女凑一桌刚刚好,楚风有赶走赵筠以便接替她参与大战的私心——尤其是皇帝连续胡出清一色、杠上花、大三元、大四喜的惊人胜利之后,这种质疑的声音越发强烈。为了不让他得逞,夫人准夫人们发扬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精神,一致通过了赵筠下场时由她的丫鬟妹妹红莺替补的决议,由第一皇后执笔,书写了《大汉三年内廷第一号懿旨》,彻底取缔了楚风打麻将的权利。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哀叹夫纲不振的楚风,沦为夫人们打麻将时的看客兼服务员。
“三条、三条!”楚风在敏儿背后看牌,只差三条就胡了。
牌风如人品。赵筠心思细密,牌风稳健,但该冲杀时决不犹豫;陈淑桢马上冲杀的女元帅,出手霸气十足,时而又兵不厌诈,牌风诡诈多变;雪瑶精通医学,察言观色颇有一手,老能从别人的动作表情中猜出对方底牌;这三位都是顶儿尖儿的聪明人,只那可怜的小胖丫头王敏儿,出牌憨头憨脑的,越是怕输越是输,老是点炮多、胡牌少。
楚风站在她背后,时不时的指点一二,可小丫头牌技差,运气更差,等了半天,三条也不见影儿。
敏儿乐呵呵的,输了再多也不在乎。也不知是疏忽了还是怎么的,楚哥哥用的仆佣都有工资,可皇后们却没有月钱,但赵筠、雪瑶、陈淑桢又岂会缺钱花?放三年前,敏儿家本是最穷的,但现在,她母亲的缝纫工坊又扩建了毛线厂、呢绒厂、棉纱厂、织布厂,和楚哥哥五五分成,每月赚的银子上万,堆在家里花也花不完,打牌这点输赢,毛毛雨啦。
有心偏袒敏儿,楚风悄悄朝陈淑桢使个眼色,伸出三跟手指头摸了摸鼻子。
“胡了!”敏儿高兴的接过三条,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胡牌呢!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兴奋之下,脸蛋也红红的,可爱极了。
陈淑桢假装叹了口气,数出几根竹子筹码,递给敏儿。
见她叹气,敏儿不好意思的说:“陈姐姐,要不,这次算了吧,还给你?”
赵筠、雪瑶笑喷,陈淑桢绝倒。这个小姑娘,真是个老实疙瘩,连半点心机都没有,叫人怎么不疼她!
“傻妹妹,拿去!没了输赢,打牌也就没意思了。”
看见陈淑桢把筹码递到敏儿手上,楚风随口问了句:“每根筹码是几块钱?”
小心翼翼的把筹码装进口袋,敏儿笑着回答:“一根筹码,就是一个金币。”
妈呀!最低一千块钱,相当一品官月工资的一半!楚风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敏儿、筠妹……你们太奢侈了吧?一场牌下来,就是几十户中人家产……”
敏儿不以为意的砌着牌:“那有什么呀,还不是左手进右手出。”
“左手进、右手出!”楚风有点生气了,“我知道你们有钱,可现在汉国还有那么多地方缺钱,当兵的流血卖命,抚恤金还赶不上你们一圈牌钱呢!”他越说越激动,神色也不那么好看了,“衣食住行,奢侈一点无所谓,为政者无私德,可你们……”
敏儿眼眶子越来越红,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筹码丢到地下,抹着眼泪跑回了自己房间。
赵筠、陈淑桢、雪瑶错愕的站起来,刚才发生的太快了,都还来不及解释呢。陈淑桢拉着楚风:“夫君仔细想想,敏儿或者年少无知,赵筠妹子、雪瑶妹子和妾身,是养在深闺、不通世务的人吗?”
这倒怪也,照说她们不会这么胡闹啊!楚风静下心来,听陈淑桢解释。
“我们四个既然身在帝皇家,母仪天下、富贵已极,还要钱做什么?”陈淑桢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的丢给雪瑶个眼色,待她脸上红彤彤的,才接着道:“本无大功,享此富贵,倒怕福德不及呢!因此上,商议出个章程,玩牌所赢的钱,各有各的用处。赵筠妹子是拿去建粥厂,养活琉球的残疾、老人;雪瑶是在医院中,给实在无钱的施舍药材;妾身在漳泉战火绵延之地,抚养孤儿;敏儿则给伤残军兵买鸡蛋牛肉,增加伙食。”
嗨,怎么不早说!楚风后悔的一拍大腿,生疼。
“呆子,还不快追去!敏儿妹子伤心了,我拿老大银针扎你个不开窍的呆子!”雪瑶假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她粉面红唇的样子,却没有半分威慑力。
银针,银针!楚风突然被触到了记忆中的某件事,似乎某次把这小狐狸精压到床上,就挨了银针的刺……不过这会儿管不了许多,他一溜烟的追进了敏儿卧房。
“欧耶!”等了半天的红莺,用楚风教的口头禅欢呼,她以闪电般的动作坐上了敏儿留下的位置,贼忒兮兮的笑道:“各位夫人,估计没一个时辰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咱们继续!出牌出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2章 琼州
南海的波涛在剪式船锋利的船首下破碎、消散,巨大的船身、更加巨大的船帆,十多条剪式船组成的船队,在琼州以西海面上航行。
首舰的船头官厅,靠近热带的阳光,依然火辣辣的照在头顶,能把人晒出油来,透过花窗,照得花厅里明晃晃的,故宋的皇孙、文采风流的大书画家赵孟頫,此时却觉得阴惨惨的,浑身难受得很。
因为他总觉得身边的大汉政府情报司司长李鹤轩,就像条毒蛇,冷森森的盘踞在那儿,似乎随时准备用剧毒的獠牙让你失去生命。偶尔和他目光相触,比万年寒冰更加瘆人的眼神,能把你吓得浑身打哆嗦。
唉,怎么找这么个家伙来跟着自己?赵孟頫甚至有点委屈,虽然是故宋皇族,可早就效忠汉皇了啊,忠孝仁义礼智信,忠字当头,自己怎么会干出叛逆的行为呢?根本没必要派这个姓李的来嘛!
当然,赵孟頫并不知道,在楚风早年生活的那个时空,他会成为蒙元的臣子,而且以赵宋皇族身份,做了一辈子的蒙元忠臣。可楚风改变了历史轨迹,他刚刚仕元,就背叛了忽必烈,成为汉国的臣子。
蒙元“交出赵宋小皇帝并称臣纳贡就不进攻琉球”的虚言,在“叩齿作猿鹤、摇唇动山河”的陈宜中嘴里,演绎成“为了保护故宋皇族,琉球不惜在鼓鸣山和妙高山与蒙元一战,”大元朝的圣旨,本是赵孟頫和马可.波罗带到琉球的,他当然深信不疑,于是包括他在内的琉球宋室遗族,自然对楚风感激涕零,简直恨不得以死报之——临安投降的宋恭帝被降封瀛国公,后来忽必烈干脆逼他出家做了喇嘛,这让在琉球的赵宋皇族明白了,楚风这里,才是真正的优待。
(猫注:史上宋恭帝做喇嘛在十年后,本文中楚风的蝴蝶效应,汉国建立、崖山宋末帝到琉球退位,使恭帝失去利用价值。忽必烈提前逼他做了喇嘛。)
赵孟頫此行,带着大队工人、士兵去琼州,准备接收军政权力,再开采宝贵的富铁矿——石禄铁矿山。
现在掌握琼州军政大权的,是琼州安抚使赵与珞。两年前,赵与珞与谢明、谢富守琼州,元将阿里海牙遣马成旺招降,赵与珞率兵拒于白沙口。去年秋天,他率领谢明、谢富、冉安国、黄之杰诸义勇,在白沙口抵拒元军长达数月,使元将阿里海牙的舟师迟迟不得登陆。
原本的历史上,随着宋行朝的屡战屡败,大势已去下,赵与珞兵败被擒,他和手下四义士车裂而死,在海南历史上写下了悲壮的一页。但这一次,楚风早在去年夏天、南宋行朝还呆在崖山休整的时候,就请陈淑桢以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的名义向赵与珞发去公文,由汉军假扮经略大使府亲兵,携带粮食军械到琼州协防、击退了马成旺,而崖山海战后,阿里海牙舟师不敢出珠江口,琼州自然稳如泰山。
历时一年,派往琼州的汉军武力强悍,打着经略大使府的招牌,又有源源不断的物资接济,在抗击元军的过程中,逐渐把赵与珞架空,基本上掌握了琼州府的军队。此次赵孟頫以侄儿身份拜望赵与珞,带去了故宋小皇帝赵昺的手书,李鹤轩陪同,两人准备以软硬兼施的手段接收琼州军政,并开展采矿工作。
此行的主要工作由赵孟頫负责,李鹤轩半是监督,半是替他掌管潜伏在琼州军中的内应。
天气热的很,琼州安抚使赵与珞身穿薄纱单衣坐在树荫底下,仍然热不可当。
崖山宋军大败,陆秀夫负小皇帝投水自尽,幸得汉国水师来救,坚船利炮打得张弘范、刘深的水军抱头鼠窜,救了行朝。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消息传到琼州,赵与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琉球人本是外藩海寇,暂时受了招安,却并非朝廷经制之军,其人不服王化、不通礼义,两年前曾在泉州反出朝廷,那楚某人更是公然写下“琉球楚风、永不朝宋”,真真大逆不道!
他们救走行朝,还能安什么好心?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卖与蒙元鞑虏!赵与珞拍案大叫:皇上、太后,你们为何驻扎崖山,不到我琼州来?
不到半个月,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宋帝退位,后是楚贼暨越称帝!
三百年深仁厚泽,大宋就这么完了吗?赵与珞不相信,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安慰: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陈淑桢,麾下兵多将广,经营潮梅汀漳四州之地,父亲陈文龙为殉节西湖岳飞庙的大宋忠臣,侄儿陈瓒为死守兴化城破后被唆都五马分尸的良将,一家人世受国恩,她一定会起兵,诛奸贼、匡扶宋室的!
可事态的发展,再一次让赵与珞大跌眼镜:陈淑桢不但没有起兵诛灭楚贼,反而欣然接受了伪汉闽广总督的任命,陈宜中、文天祥、刘黼、曾渊子一班儿奸臣,纷纷叛宋事汉,只陆秀夫、邓光荐两个有点儿骨气,没做贰臣。
呸!忘了皇恩的家伙!奸臣,无耻!赵与珞每次酒醉后就破口大骂,把文、陈一干人骂得狗血淋头。
但除了大骂之外,他没有采取其他任何措施,甚至没有清除军队中由陈淑桢派来的将领。
琼州府的兵,全是地方厢兵,厢兵制度是大宋朝的厚泽之一,每到荒年就大肆招募流民,把他们组织成军队,避免他们成为流寇,是一个“化贼为军”的好制度。但厢兵的战斗力就很低下了,他们平时主要忙着种地吃饭,战斗力和刚拿起武装的平民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没办法抵抗蒙古人的入侵。
如果军队中没有闽西过来的骨干,如果没有陈大使提供的军械粮饷,如果不是汉国水师在崖山击败张弘范,把阿里海牙的舟师封在珠江口以内,琼州早就被蒙元打了下来。
是亡于蒙元,还是亡于大汉,这是道两者必选其一的选择题,作为赵宋皇族的琼州安抚使,实在不愿意做这道题,所以他只有用酒精麻醉自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朗朗白日,在醉眼朦胧的赵与珞看来,却变成了清秋冷月……
“来了,老爷,汉船来了!” 义军统领黄之杰风风火火的跑进安抚使府邸,叫声惊醒了赵与珞。
“且让他来,让他来!”赵与珞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又倒满一杯:“黄贤弟也饮一杯,咱们共谋一醉!”
“啊呀,都到什么时候了!”黄之杰一把拖起赵与珞,往琼州码头飞奔。
后世的南渡江,现在叫做黎母水的河流,携带者黎母山上汇聚的丰沛雨水,向北奔流由琼州注入南海。此时黎母水的入海口,还没有像后世那么淤积,栈桥码头就建在河口上。
“不错的登陆地点!”李鹤轩摇着羽扇,不无恶毒的看了看身边的赵孟頫。作为赵宋皇室子弟,亲自来收降世上最后一块忠于宋室的土地,他会有什么想法?李鹤轩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这个讨厌的家伙,我今后一定不和他共事了!赵孟頫非常郁闷的发现,李鹤轩伸出舌头舔嘴唇的样子,就和吞吐信子的毒蛇没有区别。
码头上,数千军兵严阵以待。远远看到大队帆影,黄之杰去找安抚使大人的时候,冉安国通知谢明、谢富,点起人马,守在了码头。
“三百年深仁厚泽,大宋朝得民心得军心呐!”赵与珞见此一幕,感慨的说。
“难道他们还准备抵抗吗?”赵孟頫不解的问,他的手上可是有退位末帝的书信,相信见了书信,叔父赵与珞不会固执的。
“不会,命令军士按原计划靠岸。”李鹤轩胸有成竹,他拿出一面金底苍龙旗,在船头上舞了三舞。
“恭迎大汉钦差!” 谢明、谢富带头跪下,紧接着,码头上三分之二的士兵跪下了,“恭迎大汉钦差!”
赵与珞眼前一黑,黄之杰还要拿起刀抵抗,可剩下的三分之一士兵,眼睛里有畏惧、有欣喜、有茫然,但却绝对没有抵抗的意志。
“唉~天命改了!黄贤弟,咱们认命吧!”赵与珞轻轻拿下了朋友手中的钢刀,丢到了沙滩上。一正衣冠,朝海上船只大声喊道:“故宋琼州安抚使赵与珞,在此迎接大汉钦差!”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赵孟頫莫名其妙的看看李鹤轩,他吟这首诗做什么?而且,语气中没有词义的深沉忧伤,反而喜气洋洋。
三百年,三百年,我等到这一天了!李鹤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我祖宗李讳煜被宋灭国,囚禁时作的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3章 智慧之王
琼涯一州三军十县的地理图册、军民户籍,用剪式船送回了琉球。
不管吃软还是吃硬,赵与珞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有了宋末帝赵昺的书信,他归降汉国正是名正言顺。
宋代在海南岛设琼州,又有并行的三个军:昌化、万安、吉阳,每军辖一二县,行政设置叠床架屋,十分不便。琼涯归汉,撤三个军,以琼州直接管辖十个县。
楚风的手指在琼州地图上移动。如果把接近圆形的海南岛看作一个钟面,那么从十二点钟位置的临高开始,沿顺时针方向数下去,就是澄迈、琼山、文昌、万宁、陵水、宁远、感恩、昌化、宜伦,琼州府驻琼山县。所有州县都在钟面的边缘,也就是靠近海岸的地方,更准确的说,除了文昌县城离海岸有二十公里的距离,其他县城都在海边上;内陆黎母山区,正如山的名字,聚居着黎族同胞。
而且,与雷州半岛隔着琼州海峡相望的海南岛北部,明显人烟稠密城市密集,临高、澄迈、琼山、文昌四县几乎挤在这一块。沿海且偏重于北面的城市分布情况,正是一部活生生的汉族移民开发海南岛的历史书:早期汉族百姓航海到达海南岛,所以城市呈沿海分布;从北面的雷州半岛渡过琼州海峡最方便,所以海南岛北面城市密集。
“这样的地理条件,真是太方便大汉的统治了!”就连最不通政治的文教部长曲海镜,也看着地图啧啧赞叹。
“是啊,只要控制海洋,琼州就牢牢的装到了咱们的衣服口袋里。”兵部长侯德富点着头说:“老办法,开环岛和直达琉球的航线吧。”
大汉的统治方式之一,就是开通班轮航线,把天堑相隔的千里之外,变成紧密相联的国土。这种海洋帝国的惯常手段,甚至比陆权帝国的驿站,比如蒙元的站赤系统更为有效:陆上,把马力人力摧残到极限能达到每天七百里,而海洋上,剪式船平均每天航行二百四十海里,接近九百里,且巨大的运输量,绝非传递书信的站赤可比。
楚风相信一条:同文同种同样的政治体制和法律,邮政的咨询沟通,长期固定而快捷方便的交通,是产生国民向心力,形成近代国家的物质基础。如果一个普通老百姓能花上几块钱就从琼州坐船到琉球,“割据”这个名词就被永远的扔进了垃圾箱。
班轮自琼州出发,以顺时针方向航行,拜访沿岸各个县城再回到琼州,航程约四百八十海里,正好是剪式船两天的航时。两天休息、两天出航成为定例,环岛航行是沿岸的,安全系数非常之高,反正不管出什么事,只要往岸上坐滩搁浅,一切就万事大吉。
货运上,略有不同。石禄铁矿在昌化县境内,昌化江上游,它的富矿最高品位达到惊人的69%,二战期间曾经让占据这里的日本海军笑掉了大牙,山本五十六说“陆军的家伙占据了满洲和朝鲜,得到大量铁矿,实在让人羡慕啊!现在,帝国海军拥有了石禄铁矿,以后建造军舰需要铁矿石,就不用再仰人鼻息了”。富矿被日本人挖了不少,但直到二十一世纪,这里剩下的铁矿品位还能达到40-60%,可见矿山储量之丰富、品质之优良。
矿山开发,将使用汉族自由工人为中层技术骨干,琉球土人劳工、新附军战俘、占城劳工为井下苦力的方式,四种工人的语言不通、利益所在各别,互相牵制,使汉国能以较少的武装力量看守,而不虑造反。到了后期,还可以适当吸收当地黎族同胞做工,总之,大矿区的组成人员越复杂,越有利于管理工作。
铁矿石通过昌化江顺流而下运到昌化县城,再用海船运到琉球冶炼,路线和客货混撞、客运为主的班轮略有区别:由昌化直航琼州,琼州再到琉球。
琼州归汉,故宋工部侍郎马南宝出任知琼州,赵与珞抗元有功,授同知。政权接收工作完成,赵孟頫就完成了他的使命,回到琉球,而石禄铁矿的重要性,让文教部长曲海镜亲自率领大批建筑工人,到昌化建设矿区,并在昌化江上筑坝,就地建设水力选矿厂,将粗矿洗选成为精矿再运输,以节省成本;同时用炸药疏通航道,便于长期利用河道将矿石运到海边。
八月间,极南之地,横越赤道的琼州府,顶着炽烈毒辣的阳光,工业建设如火如荼;辽东极北的苦寒之地,已是寒风呼啸,鸭绿江口婆娑巡检司属地,獐子岛对岸的陆地上,建设同样热火朝天。
一艘艘的剪式船,按照顺序鱼贯而来,把琉球生产的建筑材料运到这里。落帆、下锚、系索,船尾对着栈桥停稳了,水泥、钢筋、麻索、粮食、铁锨、丁字镐、帐篷、铁锤、钢钎、巨型滑轮……各种各样的物资,从船尾张开的黑洞洞的肚子里吐出来,沿着栈桥运上陆地,不同的种类堆放到不同的区域,分门别类的码放起来,有的放在露天,有的放在干燥的高地,有的还要用防水的毡子遮盖,一切都井然有序。
近千名工人,就像一支军纪森严的部队,按照分工干了起来。石工、水泥工、木匠、起重工、杂工、钢筋工,不同的工种紧密的结合,这支在琉球大规模建设中锻炼出来的建筑大军,以工业时代的速度,飞快的展开了建设工作。
乌仁图娅被这种极度的高效震惊了。
昨天,海边还搭着一片片的帐篷,第二天,就竖起了好几十部装着圆铁片的机器,飞快的转动着,把原木切成木板,第三天,一排排的工棚就整齐的建起来了。
昨天,她还在担心那种沾水就变成石头的粉末,不能在暴风雨前及时运到高处,第二天,汉人推着上万斤重的铁轱辘,把海边到高处的路面压得平整,第三天,他们在高地上竖起了粗大的绞盘,用绳索拉小车,很快把不知几千万斤的石粉运到了高处,再拿毡毯遮盖起来。
昨天,她还在担心怎么把那些上千斤重的巨大石块垒成石墙,第二天,汉人伐来粗大的原木,搭建了木头架子,并把巨大的铁轮和粗索装上架子顶部,第三天,他们就能以两三个人轻轻松松的扯动索子,把千斤巨石升到五六丈的高空……
难道汉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不、不,这些都是伟大而睿智的皇帝,威震南洋十多个国家,摧毁九拔都战无不胜神话的楚风陛下的杰作——当然,拜我们在天的父所赐,他才能拥有这亘古以来,只有无比强大的所罗门王曾经拥有过的智慧。”马可.波罗左右看了看,心虚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陛下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上帝会不会把智慧赐给一个从来都不相信他的君王,这点实在有点那啥,不过,只要没被那些长着兔子耳朵的告密者、保安司的密探听到,替上帝他老人家吹吹牛,想必是没有坏处的。
大汉工业最新、利润最大的两个产业,毛纺业和玻璃制造业,原料都来自北方。南方闽广地狭人稠,要是再放开手养羊,那可真得羊吃人了,所以羊毛只能从北方大草原获得;要制造无色透明的优质玻璃,纯碱是必不可少的原料,中国哪儿碱最多最好?口碱嘛!后世的张家口以北,正好就是东蒙古乃颜、势都儿等人的辖地。
要保证工业原料的来源,要保证和乃颜等人共同对抗忽必烈的联盟,就得在辽东扎下根,建设一个军事、贸易双重功能的据点。
獐子岛上,建了生活区,有两条护卫舰,再隔着鸭绿江口的海面,那儿不需要任何防御设施了;主要的军事基地,放到对岸的陆地上,这样既能背靠海洋得到优势海军的支援,又能深入陆地,和乃颜相呼应。
马可.波罗技术入股,得到玻璃工业十分之一的股份,同时他还能从辽东方面的贸易中得到百分之一的抽成。有这两大块收入,足以让旅行家发家致富,而辽东正是他两股收入的关键,派他来这里主持工作,不愁他不效死力。
乃颜大约是想让这位“虔诚的教友”感化自己不敬神的女儿,所以把乌仁图娅留在这里,负责和汉国交流的事务。可事与愿违,野心勃勃的草原明珠看到了汉人的先进技术,偏偏不对上帝他老人家产生半点兴趣。
“这种遇水能变成石头的粉末,这些能起重、切割木板的神奇机器,还有这种巨大坚固的船只、威力强大的铁管子,都是你说的那个皇帝做出的?”乌仁图娅漆黑的眼珠睁得溜圆,她实在不明白,就算草原上最有智慧的通天巫,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呀!
“这是水泥,这是滑轮起重机,嗯对了,这是锯床……”马可.波罗一样样介绍着楚风的“发明”,挺胸叠肚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两个字,仿佛这些都是他的成就,当然最后他还不忘了替陛下再吹一把:“皇帝是我在东方见到的最睿智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上帝对他的偏爱。”
上帝宠爱的智慧之王?乌仁图娅笑了,他和汗八里那位长生天的骄子,谁才是苍天之下真正的主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4章 提督的决断
“幻灭之花瞬间绽放,武士的生命如樱花凋零,一刹那的风华、一弹指的辉煌,换来永世的寂灭……”下野国足利庄的佛堂,足利家当代家主,越后守、异国警固番役头足利家时跪坐在草编榻榻米上,出神的看着院中海棠落英缤纷。
足利贞氏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此去,就会决定足利家的命运,决定大和天下的归属,在这静谧的佛堂中理一理纷乱的思绪,马上就要出发了。
源氏足利是全日本第一武家八幡太郎源义家的血脉,义家的次子义国的两个儿子义重和义康分别住在上野国的新田庄和下野国的足利庄,义康改姓足利,这就是足利氏的起源。
平安朝末年的源平合战中,足利氏理所当然的追随了同出一脉的源赖朝,谁知道赖朝死后,征夷大将军府外戚北条氏反而成为了真正的统治者,而北条氏,竟然是源氏的敌人、平氏武家的嫡裔!
战胜平家的源氏坐上了征夷大将军宝座,架空了天皇;平家嫡裔北条氏,却又以外戚成为幕府执权,架空了将军。源氏和平氏,就像优昙婆罗树的双生花,一开一败,永世循环……现在,又轮到源氏后代足利家,向平氏后代北条家,发起针对最高政权的挑战了!
足利家时慢慢闭上眼睛,待头脑中乱纷纷的思绪归于平静,才霍的睁开眼睛,“备马,去春日山城!”
佐渡岛提督府,提督大人刘喜拿着足利家时请求会面的书信,对钱小毛、黄金彪两员大将哈哈大笑道:“陛下果然算无遗策,家时这王八犊子,终于忍不住咬钩了!”
“提督大人准备去春日山城?”钱小毛鼻子抽了抽,有点不以为然,刘喜的混混出身,当年曾和陛下作对的历史,让屡立战功的上校团长,打心眼里不把他当回事。和故宋不同,大汉的文官品级再高,也无权对军事指手画脚,即使是统管军制的二品大员兵部长侯德富,也不能直接指挥一名普通小兵,所以,刚在妙高山脚立下歼灭唆都部大功的他,并不把刘喜放在眼里。
“不,要见面,就在这里!”刘喜知道,要改变别人的印象,就得做出成绩。皇上给了封疆大吏的位分,可你必须干出一番事业,才对得起这份荣宠!
钱小毛撇撇嘴:“提督大人,虽然您有决断之全权,可我身为本岛防卫力量的指挥官,不得不尽本职提醒您,自归于汉国领土后,便再没有倭国官方人员踏上本岛,一切交易都是在海峡对岸的租界进行。您邀请足利家时,有泄露本岛军事部署的风险。”
或许是觉得同僚的话太过分了点,黄金彪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锤了钱小毛一拳,打圆场道:“奶奶的,小毛就你心眼多。咱们两条护卫舰上六十门炮,两个整团驻在岛上,又有水泥砌的炮台,隔着一道佐渡海峡,他妈的倭国人,就算一窝子上,也伤不了咱们一根汗毛!”
“皇帝已授予我军政大权,你们只管执行战争方面的即可。”刘喜一脸严肃的拿出行动授权令,朝着西南面琉球方向拱手道:“没有陛下,刘某为刁老鼠手下行尸走肉;没有陛下,刘某全家何时团圆;没有陛下,刘某何得专任一方建功立业?陛下垂拔之恩,刘某永世不忘,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为刘喜的精诚所感,钱小毛、黄金彪对视一眼,齐声道:“但听提督调遣,为国效力,万死不辞!”
春日山城,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贵族居所,黑田次郎大模大样的走进了他少年时代跪在地上膜拜的殿堂。作为汉人的翻译,在和族同胞的眼里,他俨然是大汉国的代言人,有了大汉的势力撑腰,乡下的放牛郎竟然也称起了黑田老爷,穿上武士才能穿的衣服,腰上挂起太刀和肋差,成了名字带刀的武士老爷。
待他走过去,天守阁前执刀护卫的武士,愤愤不平的嘀咕道:“一个乡下臭小子,巴结汉人,竟然和我们高贵的武士一样打扮。哼,但愿在战场上,他不要错把肋差当作太刀拔了出来。”
“呵呵呵,”左边的武士笑了一阵,无奈的道:“借唐人骆宾王语,如今之日本,竟是谁家之天下?汉人势力如日中天,咱们武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啊!”
得到上岛谈判要求的足利家时,并没有感觉尊严受辱,反而欣喜若狂:汉人占了佐渡岛,从来没有允许日本官方人士踏上岛屿,此次邀请,岂不是大大的亲善?
在租界码头,他登上了汉国的白船。尽管不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巨大而坚固的船舶,他还是感慨这种海上巨兽的强大威压。与之相比,将军府的大舟,也就是小舢板了罢?
哈哈,不管是征夷大将军还是幕府执权,他们的实力,和强盛的大汉比起来,也就不值一哂了吧?
佐渡岛,那是记忆中的佐渡岛吗?家时惊讶的发现,靠近佐渡海峡的这一面,岛上高处沿着山地修建了不少水泥堡垒,原来木板做的栈桥,换成了水泥石材的永久设施,海滩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若干人马,全都装备着昂贵的琉球盔甲、琉球刀枪!
“嘭、嘭、嘭、嘭、嘭……”水泥堡垒中响起了巨大声响,一团团灰白的烟雾在山岭间腾起,瞬间消失,好像一朵朵的樱花。
勉强定住心神,家时才没有一屁股坐到船板上,好不容易才保持了武士的风度。他惊讶的指着那些闪着火光的地方,问黑田次郎:“黑田君,那是什么东西?”
“大人,那是汉国军队欢迎您的礼炮。”
“礼炮?”
“嗯~~就是汉人驱使的神雷,大约是八旙大菩萨降下的吧。”黑田并不懂火炮原理,只能信口胡说,看看微微发抖的足利家时老爷,他还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土包子——尽管这位土包子为了打听汉国情况,送了他不少的金银。
“可是,鸣放这么多神雷,是什么意思呢?”家时有点困惑,如果是神雷,那么应该代表着战争,可自己是来求人的,并没有恶意呀!
“这是汉人的礼节,鸣放二十一响,是他们的皇帝到了,鸣十九响,是迎接藩国国王。亲王、首相、将军以下递减。”
家时稳住心神算了算次数,十九次,那么汉人的意思……他欣喜若狂。
“敬礼!”海滩上,两个团的四千多士兵同时举拳到胸口,金铁交鸣、铿锵有声,他们高昂的下巴提醒了足利家时:这支军队,在鼓鸣山下、妙高山下,凭完全之实力,而不是神风,击败了两万蒙古铁骑!
天下强军、天下强军啊!足利家时想到当年文永之役,日本武士在蒙元鞑虏箭雨下溃不成军的场面,就有点汗颜,和汉人相比,日本人实在是差得远了!
“足利家时先生,我代表提督来欢迎阁下!”钱小毛冲着家时吭的行了个军礼,把刚下船的鬼子吓了一跳。
提督府正堂,刘喜笑眯眯的,就像等着宰羊牯的赌场老手,或者他的赌技远远不如足利家时这只老狐狸,但双方的实力差距,让后者不得不从大灰狼变成小白兔。
“大汉皇帝和在下曾有一面之缘,帝王风范足以照耀千古,在下日夜思念,只盼着能再睹天颜,可惜机缘不巧……”
扯、你就扯犊子吧!刘喜笑呵呵道:“若是家时先生思念陛下,现在佐渡岛有到琉球的班轮,您大可以乘船到琉球去,看望陛下。”
呃~足利家时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他能去琉球吗?只得抛出了实话,捏着拳头义愤填膺的道:“本人为源氏后人,自应承接先辈之遗志,获得征夷大将军的封位。但卑劣的北条家……”
刘喜再一次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不管倭国由谁主政,和我们大汉有什么关系呢?”
倭国?咳咳,家时差点晕了,如果不是必须倚仗汉人,如此侮辱,他早就拂袖而去,但现在,他不得不留下。
从足利义康之子义兼开始,足利氏始终与北条家联姻,成为上总和三河两国守护。足利氏看似位高权重,又与北条家有亲缘关系,其实一直受北条氏的压制,可以说,镰仓时代的足利氏就是北条家的战刀,北条家指向哪里,足利家就要打到哪里,足利氏就在这样压抑的生存中传到了足利家时的手中。
家祖源义家曾经留有遗言:“我的第七代子孙中必有人能夺取天下……”
而家时正好是源义家的第七代!
他已别无退路!
“请提督大人体察在下的苦衷,如果能帮助我获得征夷大将军的宝座,那么,足利家愿意开放全日本、不、全倭国所有海港,和大汉全面贸易。”
于是,日本史书上有名的“白船开国”和“佐渡岛密约”,在两人手中成为了事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5章 东瀛风云
《佐渡岛密约》,一方是足利家时的签子花押,一方是大汉佐渡岛提督刘喜的印鉴,一式两份,刘喜不敢擅专,将他手上的一份送回了琉球。
例行朝会上,楚风把密约文本扔进了垃圾篓子,对佐渡岛的使者说:“倭人豺狼之性反复无常,一切都只能用实力来说话,一纸空文,我不要。
对付倭人,咱们什么仁义道德国家信誉全都抛开,就四个字:不择手段!刘喜不是做过混混吗?告诉他,把混混诈唬羊牯的手段,给我用到倭人身上!”
用流氓手段对付倭人?法部长文天祥想笑,不过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陛下说的是。倭人畏威而不怀德,唐高宗朝,倭人助百济、高勾丽与我天朝为敌,朝廷多次晓谕,他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愈加猖狂;及至白江口一战,唐军打得他折戟沉沙,倭人不但不恼,反而派遣唐使、留学生到大唐来进贡、学习,正是反复无常,全无廉耻。
等到盛唐衰败、本朝南渡,我天朝艰难之时,倭人便不来朝贡,反在东海上劫掠过往客商。臣往日在临安,闻得高丽、大宋海盗不过求财,只那倭人海盗最为凶残,劫财之后必然害命,果是陛下说的豺狼之性。”
楚风点点头,心说你们这个年代,还只知道白江口之役,后世还有丰臣秀吉侵朝、甲午海战、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南京大屠杀……文天祥总结的“畏威而不怀德”,真真是倭人两千年民族性的最高总结:白江口之役,当世无敌的唐军打得鬼子满地找牙,之后日本遣唐使的规模急剧扩大,全面学习盛唐文化制度;万历三大征之援朝抗倭,大明天兵打得日本战国的名臣宿将们灰头土脸,“太阁”丰臣秀吉因失败而活活气死,这个岛国立刻引入理学心学,开始了幕府二百多年的儒化教育;二战期间,美国把联合舰队的军舰一艘艘送进太平洋底,又往长崎和广岛扔了两颗原子弹,这下不得了,鬼子哭天抹泪的抱着美国爸爸粗腿,直到二十一世纪还甘当华盛顿亚洲政策的马前卒。
以上历史事实雄辩的证明了,要发展与大和民族的友好关系,就得狠狠的揍他们,而且揍得越厉害,双边的友谊越是深厚越是牢不可破。
那么,为了获得日本人民的友谊,咱们就好好干一场罢。楚风微笑着对自己说:汉倭友谊,满塞!
规模巨大的船队从琉球港出发,满载着战刀、长矛、钢盔、胸甲,向佐渡岛,向佐渡岛对面、足利家控制的越后国驶去!
战争需要的军火,一船船运到了租界,运进了春日山城。
武士们穿上甲胄,拿起武器,兴奋的比划着,这身盔甲,是已知世界任何武器无法破坏的,比用竹木和少量铁片扎成的“大铠”,可坚固了千百倍;而手中锋利的战刀,是能够斩断名物大典太、鬼丸国纲,让天下五剑黯然失色的利器啊!武士们看着武器的眼神,就像在贪婪的舔舐艺伎涂上白色香粉的细滑肌肤。
毘沙门堂前,足利家时意气风发的看着麾下的武士,就像武士们看着自己的刀剑。武士用刀剑博取功名,而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家主手中的战刀?
毘沙门天保佑,八旙大菩萨保佑,源氏历代先祖保佑!足利家时跪在蒲团上,虔诚的跪拜,然后走到室外,升起了白色战旗。
堂下武士们愣了半晌,忽地欢呼雀跃,不少旧日老臣更是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代表源氏武家的白色战旗,自源平合战之后一百年,终于再次飘扬在春日山城的上空!
风雷激荡,云散星聚。广泽、矢田、仁木、细川、户贺崎、畠山、桃井、今川、上野……源氏武家远近亲族、当年的老臣旧人御家人们,从越前、尾张、三河、信浓,从本州各地向春日山城汇聚,北条氏窃据幕府执权八十年后,他们在代表源氏武家荣誉的战旗下集合,准备向鎌仓幕府发动致命一击。
春日山城和大汉租界之间的空地上,聚集了两千骑士、近万徒步武士和一万五千名足轻,他们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源氏白色战旗,欲望的火苗在内心熊熊燃烧。
执掌幕府实权的北条家,已在经济上接近破产,文永之役抵抗鞑虏的有功之臣的恩赏,到现在还没发下来;疯狂的刮地皮,让各地农民纷纷结成恶党抗税抗租,甚至有不少穷困潦倒的武士也加入其间,幕府的统治摇摇欲坠。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给破烂的茅草房子踢上一脚,让它彻底垮台,再从废墟上重建源氏-足利氏的大厦呢?现在的造反者,就是将来足利幕府的从龙之士,上层御家人的荣耀和财富,从四位下右兵卫督、相模守、伊豆守,这些高官显爵,正是要用生命和鲜血去交换啊!
足利家时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决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百年前的源平合战,源氏战胜了无耻的平氏,受万世一系的天皇钦命为征夷大将军,开幕府统管天下军政。可北条氏贼子身为平氏后裔,居然凭借外戚身份,以微末功劳窃据幕府执权,朝纲颠倒、正邪不分,以致天下汹汹难安,农夫结恶党抗税,武士奋勇而不得恩赏……
诸位源氏的子孙和旧日勋臣们!我,足利家时,源氏的嫡系后裔,当代足利家家主,在此对天盟誓,灭北条氏国贼,必以高官显爵、富贵恩赏赐予诸君。源平盛衰在此一战,诸君各各努力!”
足利家时站在高台上,说得天花乱坠,似乎明天就能打进鎌仓,改朝换代指日可待。不少中下层武士被他煽动的头脑发热,矢田、今川这些同出源氏的世家大族则保持着冷静,嗯,台上的足利家时,确实有几分未来征夷大将军的气度,倒是值得赌上一把!
更有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想到了北条氏的故事。当年北条氏将女儿嫁给源赖朝,待赖朝击败平氏成为将军之后,便以外戚身份逐渐掌权,待赖朝死后更是以幕府执权身份独揽大权,把源氏子孙排斥贬抑。如今的家时,便是赖朝,自己何尝不能做北条?便是家时有了妻子,嘿嘿,他身边那位贞氏少爷,不是上好的乘龙快婿?
足利家时口水滴答的说了半天,固然鼓起了中下层武士的热情,可高层世家大族武士们,则是各怀鬼胎,还有那么少数几个不以为然的。
哼,到现在还不相信我足利家的实力么?家时冷笑数声,对着台下大呼:“诸君,足利家的正义行动,得到了大汉帝国的体认。此次诸君得到的武器铠甲,便是刚从琉球运到越后的。下面,请大汉国佐渡岛提督刘喜大人,为我们宣讲!”
什么?大汉国的支持!台下的大和武士们眼睛珠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大汉是远方的万乘之国,他们的船只航行大海,他们的武器犀利无匹,从那些和族通事口中,还知道他们国中富有程度令人咋舌,普通农夫年收大米百石!
得到这样的富国、大国支持,那么对足利家实力的评价,就得再上一个层次了。
可刘大人不满意了。当初就说好是密约,密约不是结婚的蜜月,后者可以大张旗鼓的办酒请客广撒英雄贴布下酒肉阵等人来送喜钱,前者就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怎么能大张旗鼓呢?
足利家时这老狐狸,不好对付呀!这是逼我公开支持他,替他背书!刘喜也不傻,他嘿嘿一笑,从春日山城出来,命通事黑田次郎和自己一块登上了高台。
“本人作为佐渡岛提督,为租界商务工作前来拜访,感谢家时先生的神情款待!汉倭友谊源远流长,从白江口算起,到现在已有六百多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了!此次家时先生聚集大家,也不知是要开蹴鞠还是赶庙会,倒是挺热闹的……看样子,诸位都是武士,对吧?汉国生产的盔甲刀剑以质优价廉享誉四海,诸位可以向我订货的。对了,家时先生就是从我们这儿订购了上万套武器,当然他是我的老朋友,是赊账的,各位初次打交道,还是钱财当面点清、概不赊欠的好……”
瞧你那小样!不到汉人肩膀的身高,穿琉球甲便罢了,穿身莫名其妙的蓝色“大铠”,真真应了沐猴而冠的古话!刘喜斜眼看看家时,云遮雾罩的胡扯一通,反正不落实话——他严格按照皇上指令,把倭族猴子当羊牯宰。
家时心头那个气苦啊,像刘大人这样红口白牙不认帐的,他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得干笑着说:“大汉提督说,愿意和足利家永远做朋友,且很乐意把军械卖给诸位!感谢大汉的无私援助,大汉万岁!”
刘喜冷笑连连,为了足利家和幕府执权北条家的战争早日打响,为了和人们能够在内战中尽量展现武勇,尽可能多的砍下他们同族的头颅,大汉的援助,真是无私啊!
可台下的倭人武士,听了家时的蛊惑,却像打了鸡血似的狂呼乱叫:“消灭六波罗探题!”“打进鎌仓,活捉北条时宗!”“天诛国贼!”
“天诛”、“天诛”,喊声震动云霄,武士们脸色通红,似乎已然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6章 不平等条约
上总、三河、下野、越后,足利氏和盟友在关东各地起兵,代表源氏的白色战旗猎猎飞扬,战火瞬间燃遍了北本州。
京都,一处幽深的重重院落,石板下的青苔,昭显了时间的印痕,深秋的丝丝暮雨,水珠沿着挑檐滴落到池塘,丁丁冬冬的轻响,水面上的涟漪慢慢荡开,消散,就像亘古不变的一曲和歌。
六波罗探题府,数十年间,埋葬了无数反抗者的凄惨呻吟,作为北条家设置的特务、军事机关,在一二七九年的日本,它和一四五零年的东厂,一九四零年的盖世太保,一九五零年的克格勃,同样令人闻之色变。
就在重重大院、道道高墙之后,引种自中国的菊花仍在深秋怒放,漆黑的殿堂中,两位老人双膝跪坐,眼中的厉色,脸上代表阴狠的皱纹,让他们仿佛黄泉比良坂的食尸恶鬼。
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道:“时茂贤弟,北方的形势,真的无法收拾吗?我北条家近百年经营,难道敌不过足利家后起之小儿?”
半晌,才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应道:“家主,愚弟恐北条之患,不,全日本之腹心大患,不在区区足利,而在汉国南蛮!”
原来,这两位老者,便是全日本事实上掌握最高权力的两个人:征夷大将军幕府执权北条时宗,六波罗探题北条时茂!
如今,南下的足利家大军三万余人,一路势如破竹,信浓不战而降,上野守肥田宇迩战败身死,越中守北条利鸣带兵出战,被足利大军之猛虎今川义雄单骑讨,取去首级……足利大军已进至甲斐,指日就要下相模,攻击鎌仓幕府之所在!
幕府执权北条时宗感受到对手强大的压力,所以乘船从鎌仓出发,西行到了京都,这里,有六波罗探题的大军,关西地方,更有北条宗政的精锐镇西军,足以发动对足利家的反击。
但时宗准备调动两路大军,发起洪水般反击的时候,弟弟时茂却私下请见,发表了不同意见。
“源平合战,源氏受封征夷大将军,足利氏起兵名正言顺,我北条氏以外戚居幕府执权,诚为世人讥谤,此为不义;足利氏得汉国南蛮之助,兵精粮足,我北条氏孤立无援,此为不利;足利氏近百年广结人心,我北条氏一家独大,天下武家愤愤不平,有改朝换代之志者数万千计,此为败势;文永之役,各外样御家人立下战功,却没得恩赏,征税加重恶党横行,底层武士和恶党相勾结,无心替我征讨叛贼,此为败战。
不义不利、败势败战,若战事持久,我北条家覆灭无日!”
一辈子强硬、即使在蒙元箭雨下也没有屈服的北条时宗,此时还没有相信弟弟的话。
“以贤弟所言,北条氏有平氏数百年恩威积累,天下畏威怀德久也;足利氏虽得少数人心,咱们上奉天皇陛下,下挟幕府将军,以正讨逆名正言顺;虽文永之役没有封赏,此次讨平足利氏,便以叛匪资财、土地恩赏将士。
以上几条,最多敌我相当,似不难平;惟有汉国支持,那汉国当真如此厉害?”
“对,有汉国南蛮支持,足利氏立于不败之地,咱们能战胜足利,但咱们无法战胜大汉!”古井不波的北条时茂,此时眼神中有了一丝慌乱。斩断天下五剑的利器,坚固而不可摧毁的铠甲,巨大而快捷的船舶,把大海视若平地,这样的国家,是日本能够战胜的吗?用脚趾头就能想出答案。
自蒙元入侵博多湾,有识之士便说这是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可今天看,这变局不在蒙元,而在汉国!
“家主大人,咱们必须尽快和大汉谈判,称臣、纳贡,只要换得他们不支持足利氏,咱们才有机会!现在,最好把幕府从鎌仓撤到关西,死守京都、奈良,让足利氏不得南下,再慢慢争取大汉!”
“呵呵呵,贤弟过虑了。大汉有多厉害愚兄不知道,可足利家的臭小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北条时宗自信满满的说:“席卷天下的蒙古鞑虏,尚且在博多湾遇到神风,数万大军葬身鱼腹,我大日本有神风护佑,汉国南蛮又能如何?便以宗政的镇西军留后,我亲率六波罗探题的五万大军,去会一会足利家的臭小子吧!”
时茂苦笑,家主怀疑自己拥六波罗探题以自重了,但自己的话也起了作用,他终于没有全军尽出,好歹留下了镇西军。但是,若六波罗探题军尽丧,以镇西军,能把越战越强的足利家,堵在京都、奈良一线吗?
回答是否定的。
北条时宗亲率六波罗探题五万大军东进,击足利军三万于尾张,影响后世日本历史走向的桶狭间合战揭开了序幕。
公开的资料显示,足利家时为了对抗忠于鎌仓幕府的鸣海城、大高城,便在离鸣海城20町的丹下,丹下以东的善照寺,南中岛的小村,黑末川对岸的丸根山及鹫津山筑砦,切断了鸣海城、大高城之间及其与外界的联系。
号称二十年未逢一败,有神风之助而击败无敌元军的幕府军总大将北条时宗,亲率大军展开了强劲的攻势,先后攻克了丹下、善照寺、丸根山,直逼家时设在桶狭间的本阵。号称关东之虎的今川义雄率两百旗本武士发动反击,却被时宗大军以优势兵力击败,旗本武士全体战死,义雄退入本阵之后。
北条时宗哈哈大笑:“别说关东之虎,就算天魔鬼神前来又能如何!”遂挥兵入桶狭间。
忽然,天地间雷光大作,赤电闪耀,平地一声惊雷,落到时宗军中部。士卒大乱自相践踏,时宗不能整队,只得携本阵缓缓后退,足利家时尾随攻击,斩首八千、俘获近万,六波罗探题精兵损失过半,时宗只得退入京都。
关于战事的结果,后世大汉帝国倭族保留地的砖家、叫兽们有不同的说法,他们坚持认为所谓的天雷,其实是支持足利军的汉国,在桶狭间埋入炸药,当时宗进攻时便点火引爆,帮助足利家时战胜了无敌的时宗大人。其中由著名叫兽小犬蠢一狼提出的疑问最为尖锐:“考察当天天气,若干人承认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如何会有天雷?且天雷本电荷,只会释放在山岭高处,怎么降临地点会在峡谷平地中部凹陷处?”
但大汉国官方驳斥了这个无稽之谈,更有网友在论坛上笑话:“倭国有鬼神相助,所以博多湾神风帮了北条时宗;但桶狭间的时候,天照大神本想继续帮他,往足利军本阵放个雷,可惜喝醉了酒,错把天雷打在了北条军中……”
“唯一的希望,是和大汉议和,希望他们能保持中立,这样,借助六波罗探题的残余兵力,加上宗政手中精锐的镇西军,还能守住京都、奈良。”北条时茂带着家臣策马狂奔,往大汉国指定的谈判地点跑去。唉~好女婿,家时姑爷,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百年前北条氏以女儿从源赖朝手中窃取了大权,时茂可没有幻想过家时会重蹈覆辙。
只是,汉国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时茂脑中,浮现出全日本的地图,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就在本州岛西南面的海岸,和九州隔海相望,西北面则是元兵入侵时先期到达的对马岛。
难道,他们要对马岛?可怜的时茂还不知道,大汉皇帝楚风的胃口有多大。
“北条时茂先生,我最后一次声明,你只有允与不允两句话而已!”三天后,刘喜疾言厉色的拍出了最后通牒,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沙漏放到桌子上,“当沙子全部漏下,本次谈判便宣告失败!”
三天时间,那个在汉船上拿着武士刀挥舞,较量琉球刀和天下五剑孰为锋利的北条时茂,变成了垂垂老者。两鬓斑白,双手颤抖,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清晰可见。
签,是断送大和国运;不签,鎌仓幕府覆灭在即。那粒粒漏下的沙子,便是北条家数万条性命啊!
他颤抖着,举起了手中似有千钧重的笔。
“一,倭国割让对马岛、隐岐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给大汉;
二,大汉不再对足利方面出售武器,倭国赔偿大汉商业损失费二万万两;
三,倭国开放大阪、京都、长崎、鹿儿岛、石见为商埠;
四,允许汉人在倭国通商口岸设立领事馆和工厂及输入各种机器;
五,汉国在倭国享有治外法权,汉国人员享有刑事豁免权;
六,倭国不得逮捕替汉国服务之任何人员。”
因为条约在此签订,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成为了倭国历史的一个重要见证。许多年后,这里修起了城市,出现了红灯区和艺伎馆,以招待跨海旅行的客人,倭人还在这里竖立了一座纪念碑,以纪念汉倭友谊的光荣传统。
石碑竖立的渔村,就叫马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7章 视察工厂
《马关条约》提前六百一十六年问世,只不过,条约的甲方乙方调了个边。
“列位臣工,这是汉倭友谊的结晶,东瀛人民心向大汉的见证呐!”楚风一本正经的说话,引得一众臣僚开怀大笑,就连为人最稳重的民政部长郑思肖、法部长文天祥,也捋着胡子,连连颔首。
“存到博物馆,这是要流传后世的!咱们得让子孙后代记住,怎么获得倭人的友谊。”楚风扳着面孔,在臣僚的笑声中高屋建瓴的指出:“白江口战后,遣唐使遽增。这充分说明了不打不相识的古话,对于倭国人的民族特性,咱们要尽量尊重嘛!”
“陛下说的是。民族习惯,咱们得尊重啊!”侯德富这句说完,就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得差点背了气。
不能让北条家这么快的倒下去,足利和北条,两边至少再打个几场,把狗脑子打出来,汉国再收拾残局也不迟啊。
会后,楚风跳上了马车,和王大海、曲海镜等人一起,保安司卫兵前呼后拥,来到了钢铁厂。
轧钢区,水力轧钢机把钢铁轧成或厚或薄的钢板、铁片,现在生产的,主要是三种:1.5毫米的轧钢板,0.6毫米钢板,1毫米厚的铜板,0.2毫米的软铁板。
“陛下啊,1.5的钢板是做胸甲、头盔的,0.5毫米的是包在辎重车外面的,还能做蜂窝煤炉子、饭盒、铁盆,自然多多益善,可铜板做什么用,做铜盆子吗?这种软铁板,或者叫做铁片才对,拿根筷子用点力都能捅穿,会有用吗?”
冯火山一脸困惑不解,是啊,0.2毫米,还是软铁,打仗哪儿用得上?难道是做了外面好看不经事的盔甲,拿去糊弄辽东的蒙古人?
楚风笑笑,有了冲压机,现在的钢制盔甲,都不用水力锻锤慢慢敲了,而是做好模子,把钢板放上去,机器一冲,就是前半边胸甲,另外一台机器冲背甲,修理毛刺、再合拢,就是全套胸甲,头盔更方便,一次成型。所以直接用轧钢机轧出钢板,再上冲压,效率比以前快了无数倍,工人可以腾出手,制作更多的民用物资。
“这铜板嘛,用处可大咧。”楚风摸摸刚轧出的铜板,隔着防火手套,都能感觉到它的热度。
“王部长,你管的船厂,哪样事情最头疼?”
最头疼?造新船不头疼,维护最麻烦!
软布船帆在海风里,潮气侵袭、盐分侵蚀,要不了多久就朽烂了,得换,这算头疼的;制作船身的木材要阴干刷桐油才耐得海水腐蚀,每过几年就得重新上油,现在最初下水的敏号已经使用三年多,该上油了,今后几十条船都得上油,而且永无休止,这也是头疼的……
可最头疼,还数水藻!王大海毫不犹豫的说:“水葫芦最麻烦,生在船底下,这琉球海水温暖,生得最快,不到半年就厚厚一层,把船速拖慢,侯德禄那小子,总吵吵着要我给他清理,可一清理就得排空船坞,把船底弄出来,麻烦极了,特别是夏天,三五个月就得重新弄!”
对呀,现代钢铁船壳的海轮,船底水葫芦都是个麻烦事,想了很多化学方法来防治呢!有人说,日俄对马海战,沙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覆灭,就是远道而来,船底下水葫芦生多了,船速降低导致失败。
楚风拍着铜板:“把这些铜板钉到船底下,就很就不会生水葫芦了。”
“啊?”王大海高兴得直搓手,没想到啊没想到,困扰造船厂的大问题,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他一时高兴,忍不住伸手摸那铜板。
“烫!”冯火山一把打开他的手,瞪着眼睛道:“陛下,你看他,不守安全条例!”
这……人人都知道,皇帝本人是最看重规则的,他甚至对法律、军纪、生产规范有着近乎变态的严格要求,这在当面被女婿批评几句,面子上可下不来台了。王大海赶紧红着脸道:“老冯,是我错了,该怎么罚你说。另外今晚上咱们匠师聚会,我请客,望海楼八碗八碟!”
哦,匠师聚会?早从保安司得到汇报,钢铁厂长冯火山、船厂厂长王大海、窑厂矿山主管徐财旺、军工厂长雷洪等人成立了匠师会,招收工匠技术骨干,定期聚会,互相切磋技艺、发明新玩意、改进新工艺。楚风笑问:“你们匠师聚会,怎么不请我呢?是嫌我水平低劣,不堪与会?”
“不、不、不!”这下轮到匠师会的发起人,钢铁厂长冯火山发慌了,摇着手道:“我们、这、嗨!”
瞧师父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徒弟沈炼帮他说了:“高炉是陛下建的,水泥是陛下烧的,论理,陛下是咱琉球匠师的祖师爷;可您国事繁忙,日理万机,咱们哪儿敢拿这些雕虫小技来烦您呢?”
“哈哈哈,这可不是雕虫小技,工艺进步,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我给你们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等技工证书,就是希望你们提高工艺,搞好生产,旧儒把这当奇技淫巧,新儒却说的明白,改进一枪炮,前方战士少丢万条命,改进一纺机,天下百姓不受冻!”楚风拍了拍沈炼的肩膀:“好小伙子,匠师会的会长、嗯,会长算了,名誉会长吧,我来当!”
这下可给匠师们长脸了,沈炼高兴之余还谦虚两句:“皇上纡尊降贵……”
楚风把眼睛一瞪:“胡说,什么纡尊降贵?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树上建屋,黄帝发明机杼,造舟楫、指南车、记里鼓车。改进工艺、发明创造自古以来都是最尊贵的事情,与天子比肩!”
发明家与天子比肩,这句话被载入大汉史册,激励了无数科学家、发明家在科学的道路上探索前进,并成为根植于汉人民族性格深处的东西。
沉默,激动的沉默。在故宋,是不入流的匠户,在北元,更是奴隶般的工奴,在大汉,却享有崇高的地位。这样的国家,怎么不叫人把心思全放到生产技术上来呢?
唉~俺怎么生不出师弟这张伶牙利嘴?张驴儿微有点嫉妒的看了看师弟,不过,师父解脱窘境,更让他心安,匠人地位的提高,更让他欣喜。
慢慢走到了压制薄铁皮的机器旁边,沈炼正要让开皇帝身边的位置,好让师父上前讲解,但冯火山笑着摇摇头,让他来介绍。
“这是轧制薄铁皮的机器,虽然铁皮是含碳量很低的软铁,可要均匀的轧制成这么薄的铁片,还是很不容易的。两边控制的机构,就是张师兄的杰作。看,这里的螺丝,这里控制的手柄……”
师弟竟然主动提到自己!张驴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近年来,两人一直明争暗斗,你考三级技工,我考四级技工,师弟心思巧,自己基础扎实,谁也没占到上风,他怎么会替自己说好话?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皇帝已经微笑着表示赞赏了:“不错,很巧妙的设计,花了不少心思吧?”
“嗯,是的,前后想了半个月。”张驴儿老老实实的说。
楚风很欣慰。自己洒下了科学的种子,已经在开始发芽了,琉球最早的一批匠户工人,虽然还不能独力的设计制造机器,但已能根据自己提供的设计思路,改进、完善工艺。
从模仿到独创,从知识输血到造血,正在润物细无声的转变。
“皇上,您还没告诉咱们,这薄铁皮是做什么用的呢!”有个调皮的学徒工,见皇帝态度比厂长、师兄还和蔼,忍不住在人群后面大声问道。
“哦,这个东西,是给洪家二婶用的。”楚风指挥着工人,从仓库搬出锡块,放进一个下面烧火的熔化池。
给洪家二婶用?二婶是开养殖场、捕捞鲸鱼和拖网捕鱼的食品大亨,她用铁皮做什么?在人们印象中,钢铁制品似乎军用的居多。
听到人们的议论,楚风不觉莞尔。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东西,确实军用比民用更普遍。
锡块熔化了,它的熔点是二百三十多摄氏度,利用非常之容易,中国在殷商时代就有应用。
融化的锡块,成为了银白色的液体,风吹过,在熔化池里微微荡漾,幻起一阵细碎的波纹,让人目眩神迷。
铁皮浸进了锡液,拿出来后,上面就镀上了一层锡,灰铁变成了漂亮的银白色,比磨光的琉球甲还漂亮。
“哦,我知道了,这是做烂银盔、烂银甲用的,包在盔甲外面,闪亮啊!”
“放屁,陛下都说是给洪家二婶用的,我看呐,这铁皮甚软,莫不是包咸鱼用?那却又嫌硬了点。”
哈,还真是包鱼、肉的!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口铁,做成罐头,把煮熟的食品放进去,再在蒸汽下加热杀菌,能保存好几年不变质呢。
琉球汉军野战给养,老吃咸鱼干不是个事儿啊,盐吃多了胃口不好全身没力气。罐头多好啊,楚风当年到深山里的战备工厂实习,就最喜欢吃厂里的免费罐头,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8章 惨就一个字
“啪!”沾了冷水的生牛皮鞭子,特别的毒辣,抽到人体袒裸的背上,起初受鞭处只是一道灰白的印痕,然后在几秒钟内迅速的变红,伤处高高的隆起,火辣辣的疼,瘦弱的人体就在剧痛下抽搐;顷刻间,破裂的毛细血管浸出点点滴滴的鲜血,顺着人体背部的肌肉轮廓往下流淌,一滴滴的落到地面上……
村口一夫满意的举起皮鞭,这是弟弟黑田次郎(猫注:再次说明,平安、鎌仓时代,倭国蛮夷只有武士可以“名字带刀”,村口、黑田不是姓,浑名而已,所以倭人兄弟、父子各有各的名。请姓氏传承数千年的天朝读者们理解,蛮夷嘛,就这样啦~)从大汉天朝人手上弄回来的东西,没有硝制的生牛皮,硬梆梆的,编织皮鞭的每一根皮条,都四棱四线,凸出的棱角就像刀子般锋利,轻轻使点劲儿,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真好啊!
对付这些抗税不交的刁民恶党,就得这样厉害的手段!
这不,被打的老农夫哇哇直叫:“地头老爷饶命,村口老爷发发慈悲吧!秋收就交过一次,今年实在交不出来了!”
“八嘎!”曾经的朴实农夫,现在的地头老爷,再一次举起狠狠的抽下,“抗税的刁民,无耻的恶党,足利老爷为了武士的荣誉在前线拼杀,你们这些混帐,还在后方拖延税粮,你们还有良心吗?”
弟弟借了汉人的势力,在越后混得威风八面,村口一夫借弟弟的势力,也当上了本村的地头。现在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像真正的武士那样,拥有自己的姓氏。若是讨得足利老爷欢喜,赐下姓氏,那么自己就能和那些出身源、平二氏的高贵武士一样,将家世代代传承……
刚刚爬上地头职务的村口,全然忘记了曾经也是村中穷苦人的一员,把鞭子抽向了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的同村乡邻。不过,翻脸不认人乃是这个岛国民族的本性,有此行为,村人也并不少见多怪。
只那可怜的老头子,在皮鞭下瘦骨嶙峋的背部肌肉,剧烈的弹跳着,咬紧牙关忍受这巨大的痛苦。
他不得不忍受。反抗,农民手中只有把毛竹削尖的竹枪,可对付不了武士老爷的钢甲、太刀;乖乖的交出粮食,今天冬天全家人都会成为饿莩!
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至于武士老爷们的荣誉,他们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春日山城的天守阁,足利家时像囚禁在笼中的困兽,穿着白色的布袜子,在榻榻米上不停的走来走去。
长子贞氏大气不敢喘一声,他的母亲是北条时茂的女儿,虽说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但北条借联姻夺源氏权柄的殷鉴不远,最近,跟随弟弟的武士态度越来越嚣张,各地御家人当中也有暗流涌动……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父亲,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种惊惶和焦虑,不像是刚在桶狭间战胜二十年不败之北条时宗的足利氏家主,反而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失败。
父亲佐渡岛会见刘大提督,以全面开国、称臣纳贡为条件,换来大汉天朝的支持。不得不说这是非常有远见的一步,大汉的支持是强大的,先期一万套铠甲、武器便是明证,很多举棋不定的武士,在足利家得到这批武器,并有汉国提督大人亲临讲话之后,立刻改变了态度,投入了倒幕的阵营。桶狭间的大战,亦多亏了大汉的助力……
各家联军已经攻下了鎌仓,却惊讶的发现幕府全体人员从海上逃得一干二净,之后得到确切的消息,他们撤退到了京都,以六波罗探题残军加上镇西军精锐固守京都、奈良一线。
只要再得到一万套武器,把武士们装备成为铁甲军,就一定能攻下京都,到时候天皇陛下发神鹤玉音,申明足利讨北条是以正讨逆,那么对方就会瞬间瓦解,关西各地传檄可定!
偏偏这时候,风向似乎变了。刘提督突然提出,以赊账的方式提供武器,汉国的商人们不愿意了,他们要求现款结帐。
现款,不管幕府还是足利家,哪边都拿不出一个大子!这不是难为人吗?幸好一向鼓吹汉倭亲善的刘提督,再次提携了足利家一把,同意用粮食结帐。
这倒是个好办法,粮食,还不从那些穷棒子手里征收!反正穷棒子们不死,也和恶党勾勾搭搭,最好饿死几个,还能把土地集中起来呢!足利贞氏听到这个消息根本不以为然,他完全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连日忧愁。
“换取武器的粮食,都征集上来了吗?”足利家时一代枭雄的声音里,带着深深隐藏的焦灼和恐慌。
和生在高墙长于骄仆的儿子不同,他早年曾经随着优昙婆寺的大德高僧在民间历练过,深知农夫失去了最后的口粮,整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现在他不得不做出竭泽而渔的事情,和北条氏争天下,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丈深渊,从来只有锦上添花,世间几见雪中送炭?
如果把倒幕的盟军看作狼群,足利家不过是一头狼王。自身实力足够,就能震慑群狼,但若是表现出一分衰败的样子,细川、今川这些同出源氏的世家大族,就会从盟友变成夺位者,将你辛苦打下的局面据为己有,将足利家吞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退,万万退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顶了。唉~势成骑虎啊!
五官清秀的足利贞氏,并不理解父亲的苦心,轻描淡写的道:“父亲大人,都征集上来了。区区反抗征税的恶党,决不是地头、守护们的对手,我足利家七代经营,武士用命,父亲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忡忡。”
哼,家时的内心,对这个没有继承源氏的简朴,而更喜欢传自母亲那边,平氏武家的骄奢淫逸的儿子,厌恶的感觉更加深了——他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脉,可他有一个姓北条的外公!
足利家从下野、肥前、信浓、甲斐,关东各地敲骨吸髓般敛聚的粮食,一车车一担担运到了春日山城脚下的大汉国租界,在那里,挑上巨大的白船,运到海峡对岸的佐渡岛。
从北面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跨越日本海,仍然有一丝寒意透进了足利家时的和服底下。对于北本州被收走最后一粒口粮的农夫来说,这个冬天,会特别的冷……
半月后,从汉国运来的武器到港了,家时老爷去了下野国足利庄,贞氏少爷笑盈盈的来到租界接收武器。
有了这些东西,足利氏取代北条成为天下第一武家,夺得征夷大将军宝座,恐怕不是很困难吧?自己身为父亲的长子,便是未来的将军大人了!
做着美梦,贞氏少爷在码头上清点货箱。渐渐的,志得意满的未来将军,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不对啊,一万套武器,怎么才这点?想必弄错了吧!
负责管理交易的汉官,板着脸冷冷的告诉他:“没弄错,这是提督大人交待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恐怕是贵家主家时先生,领会错了刘大人的意思吧?”
订下的一万三千套铠甲,只到了三千套,听到这个消息,足利家时心头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从鎌仓传来谣言,幕府家属、文官能迅速从海路撤往京都,似乎其中有汉国的影子!
为什么,难道我给的还不够多?家时愤懑的想。他骑上快马,一路疾驰从足利庄赶到了春日山城,扬帆出海,在短短两个月间,第二次踏上佐渡岛。
物是人非,提督刘喜仍然那么热情,礼炮仍然是十九响,可家时明显感觉到汉国的冷淡。
“尊敬的刘大人,我,足利家时郑重的前来拜会,感谢大汉给予的巨大支持。正是大汉的武器,在桶狭间的设计,才有了我足利家的今天,大汉的恩德,足利一脉永志难忘!”家时郑重的伏在地板上,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啊,家时先生太客气了!”刘喜嘴里说着免礼,却等家时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才双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嗯哼,刘某从来都是倭国人民的好朋友,汉倭友好、互相提携,正是本官一贯的宗旨!”
“是的,家时永远相信大人的友谊。可是……”家时做出吞吞吐吐的模样。
“有话但讲不妨!”
“这次用粮食订的一万三千套武器盔甲,只到了三千套,贵国负责交易的官员说只有这些。大人是信得过的,就怕提督手下有小人作梗,损害贵我双方的友谊啊!”
嘿嘿,羊牯又要挨宰了!刘喜两眼瞪得溜圆,大惊失色的道:“怎么会?只有三千套嘛!说好了钱货两清,家时先生付了一万三千套的粮食,可前边赊欠已有万套,这次再给三千套,正好两清啊!”
咕咚,足利家时两眼一黑,直接躺地上去了。
“来人呐,给家时先生灌姜汤,多多加红糖!”刘喜捂着嘴,两只眼睛贼亮,他的袖子里装着楚风的指示:“敲骨吸髓,剥皮抽筋”。
都说混混杀羊牯,可琉球那位陛下的心,哪儿是混混能比的?比劫道的山贼都狠!看样子,他不把倭人的油水榨干,不让他们把鲜血流尽,那是万万不会罢手的。
倭人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被皇帝恨上了,足利、北条,你们就老老实实再打个三五年,等死得七七八八了,咱们再慢慢玩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49章 雪与血
“奶奶的!”楚风一拳头砸到大会议桌上,看着江南、中原大好江山无法收取,憋得心头邪火直冒。得到陈淑桢畲汉义军近三万久经沙场的老兵,库存的武器弹药被服发下去了,两个月的整合,金刚、毒蛇、断刃三个加强团升格为师,加上陈吊眼的第一师,楚风手里有了四个整师,对付西、北方向的塔出、刘深、吕师夔、李恒四路大军还力有不逮,对付东边福州王积翁老狗的新附军,可是绰绰有余了!
但现在,大军还不能动。海南的采矿刚刚展开,累年拉丁纳捐养兵,琼州府真正满目疮痍,还得大把银子撒下去搞重建;闽西粤东五州,刚刚经历了战争的破坏,至少到明年夏收才能缓过气……
总之,楚风根本没有力量,也没有足够的军费来发动战争。
战争,对北元来说是抢劫,对大汉来说是烧钱——子弹、炮弹、军饷、军粮,哪一样不是大把烧钱呢?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生产者和强盗之间的战争,从起点上就是不平衡的。北元可以靠战争掠夺而致富,大汉却必须为战争行动撒下大把金钱,两者的区别是战争的正义和非正义,战争性质,束缚了楚风的手脚。
不能发动大规模进攻,没关系,我可以按老办法,发动代理人战争!寇能往我亦能往!楚风的思绪飘飞到辽东半岛,那里,想必已经寒风呼啸了吧?
九月下旬,西伯利亚的寒流,夹带着寒冷和干燥的空气,吹走不里牙剔戈壁上的沙粒,吹过八剌忽里草原上的细泥,翻越杭爱山的顶峰,经过蒙古人的圣地哈喇和林,从蒙古高原上掠过,一路南下到了辽东。
白雪皑皑的世界,鲜血和浓烟玷污了它的纯洁。数日激烈交战的辽阳路东宁府城墙上下,横七竖八躺满了将士们的尸体。蒙古人、党项人、康里脱脱人、汉人、女真人、契丹人、碧眼回回阿速人……从黑色到褐色再到黄色的头发,黑色灰色蓝色的眼珠,这些身前标志着大元朝一二三四等人的区别,在死后变得全无意义。他们头靠着头,身体挨着身体,分不清谁是大元伯颜丞相苏录定战旗下的勇士,谁是辽东大王乃颜、势都儿、哈丹羊毛大纛后的那颜。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彤云密布的天空,身下的血迹并没有干涸,而是以从主人体内带出的最后一点热量,将辽东的第一场薄雪,熔化、染红。
铁蹄踏过的大地,变成了灰黑的颜色,血像小溪一样流动、汇聚,在城墙上、在地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沟槽,血和泥土、冰雪结合,天上彤云缝隙间射下了黯淡的阳光,照在这混合着枉死者灵魂的血泥上,泛起无数道妖异的红……
大汉三年(西元1279)的秋天,南方无战事,北方辽东草原上却是战火纷飞。
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以能征惯战、在杭爱山击败中亚王者海都的骄兵悍将,自中书省辖地全宁路移师辽东,下高州、克锦州、渡大凌河、过广宁府,一路势如破竹,终于,他们在东宁府遇到了乃颜的主力。
箭雨遮盖了天空,像巨大的蝗虫群落从双方阵地升起,狠狠的扎进敌方阵营;马儿的嘶鸣声震耳欲聋,马蹄让整个大地剧烈的战抖。双方数十万骑士,排着庞大的阵列,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身穿全钢胸甲、头戴全钢头盔,手拿三尺长刀的骑士,在绿地黑十字旗指引下发起决死的冲锋,让伯颜麾下的武士们很是吃了个苦头。
他们的盔甲,刀砍不入、箭射不穿,胜过了蒙古军装备的大名鼎鼎的罗圈甲、柳叶甲和翎根甲,元兵发现,自己只能敌人攻击四肢,而敌人的弯刀却能击穿自己身上任何部位的防护!
幸好,乃颜军中有这样装备的士兵,只有万人左右,可就是这个万人队的冲击,压得伯颜十五万大军差点乱了阵脚。
是的,你是身经百战的帝国丞相,可我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辽东的骑士,更是血统最纯正的蒙古武士!乃颜冷笑着发动了全面突击,他决意以钢甲骑兵为中心凿穿,两翼大军掩杀,一举击溃伯颜,再南下进兵汗八里。
就在这时,跟随旭烈兀西征灭西域诸国,归忽必烈后灭李璮、灭宋,领兵征战数十年,大小数百战未尝一败的伯颜丞相,敏锐的发现了战机。他命令两翼军咬牙顶住对方的掩杀,中军在钢甲骑兵打击下缓缓后退。
凿穿!凿穿!乃颜开始兴奋起来。轮战、曼古歹和凿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纵横天下灭国无数的三大战术,其中凿穿便是以强力重骑中央突破,三大战术中,最为凶悍绝伦!
“乃颜如此轻我乎?”苏录定战旗之下,伯颜的嘴角,开始向两边翘起。
上万户博忽术长满髭须的大嘴咧开了,数十年的征战让他深信不疑,胆敢轻视伯颜丞相的人,只会有一个下场:倒在大元武士的弯刀之下!
凿穿,适合对付战力比自己弱、数量比自己多的敌人,直取中军、万军夺帅,气魄震慑人心,战术凶狠泼辣。可伯颜麾下刚在杭爱山脚战胜海都的元军,战力真的比乃颜在辽东草原上整合的蒙古大军弱吗?
显然不是!
两翼硬顶,中间缓缓后撤,骄横的钢甲骑士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三面包围的窘境!
中军的战事,决定了双方的胜败,若钢甲军能冲破中军底部,把伯颜军割成两截,那么就能和两翼的战友一块,将元兵分割包围;若他们不能冲破,则自己陷入三面包围,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天主的勇士们,冲啊!”钢甲军万户约瑟举起绿地黑十字战旗,向前方猛冲——他是聂思脱里安教的虔诚信徒,所以把名字改成了约瑟,此时,仿佛有上帝的光环在保佑着他,刷,砍开了一名百户的柳叶甲,将他的肩膀卸下一半,吱,刀尖刺穿了一个碧眼阿速人的胸甲,将他的心脏穿透!
可惜,个人的武勇无法挽救全局的失败,约瑟很快发现,自己身边剩下的战友越来越少……
跟随伯颜丞相四方征战的元兵,在汉地劫掠了金银财富,在杭爱山脚赢得了武士的荣誉,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军队,战技、组织、士气,岂是乃颜部下十多年未经战阵的士兵可比?即使是血统最纯正的蒙古武士,即使他们穿着钢铁盔甲,也无法扭转这巨大的差距。
伯颜的苏录定战旗指向中央,元兵们由战旗指引,发起了前赴后继的冲击。倒下的蒙古人,把弯刀抹上同族的咽喉,尸体层层叠叠的倒下,消耗着乃颜军的生命,也消耗着他们原本高昂的士气。
战事出现不利,乃颜吹响了苍凉的牛角号,两翼的骑士们在十字战旗的感召下奋勇作战,但他们发现,伯颜的大军是一座山,一座凭人力无法撼动的大山。
辽东和东蒙古的主人,拥兵十万威震塞上的乃颜王爷,心如刀绞的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钢甲军接二连三的从马上栽下,锃光瓦亮的钢铁盔甲染满污泥……
退吧,退回婆娑巡检司,退回鸭绿江口,那儿有汉人,反正只要用北方的碱面、不值钱的羊毛,就能从他们手上换来武器盔甲,就能再一次组建钢甲骑兵。
乃颜和他的盟友海都一样,是坚韧而顽强的战士,他命人吹响了短促的牛角号音,两翼军退下,大帐向东南方的鸭绿江口转移。
其实,伯颜丞相也不好受。三天前这场硬仗打得过于惨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轮番冲击,最后全凭人填,才把乃颜钢甲军的队形冲溃了。事后诸军皆无力再战,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乃颜撤退,没法尾随追击。
“唉,可惜了,听说这家伙从汉人手上,弄回来不少的好东西。”探马赤军万户阿彻菰苏悻悻的说。
“西域的碧眼回回呵,你继承了先祖爱财的美德,可辽东草原上的同族,和咱们在漠北的亲戚一样穷困,你还是放弃不切实际的希望吧!”上万户博忽术拍马而过,打仗,可以打,但要按对付南方汉人的办法,把辽东的同族都抢上一遍,那恐怕所有长生天下的蒙古人,都会对你怒目而视。
“哼,三心二意的家伙,大汗的帐下,蒙古人都是一个德性!”阿彻菰苏等博忽术走远,才往地下吐了泡唾沫,不准抢敌人,天下那有这样莫名其妙的道理!即使,这些敌人是帝国第一等主人的同族。
不过,听说婆娑巡检司东南的鸭绿江口,有座南蛮子新修建的城堡,嗯,打下那座城堡,你们总得让我抢上一把吧!
想到随大军南下的同胞口中南蛮子的富庶,和他们抢回的金银绸缎,从来没有去过南方的阿彻菰苏舔了舔寒风下干燥的嘴唇,眼睛里闪出贪婪的光。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远处,蒙古士兵的呼喊声随着北风飘飘荡荡的传来。
“哈哈,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也保佑我跟着他们发大财!”阿彻菰苏马鞭一抽,飞快的向前奔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0章 城堡内外
这是个什么东西?伯颜丞相、博忽术、阿彻菰苏等将领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的挠着头皮。
一路追着乃颜,这家伙从辽阳退到了婆娑巡检司辖地,鸭绿江入海口,和獐子岛隔海相望的陆地上,一座奇形怪状的城堡巍然屹立,乃颜的羊毛大纛就在城堡后侧的空地上飘扬。天下城池,或圆或方,城门设瓮城,四角设角楼,此为天下定制,可眼前的城堡,竟然像海星似的,几个角向四边伸展开,这可奇哉怪也!
“丞相,末将往四面探查一番。”阿彻菰苏满心希望破城后大抢一把,所以此刻急于表现,还没等伯颜同意,就拍马,泼剌剌的向城东奔去。
博忽术嘿嘿一笑,这位碧眼回回,抢功的心也太急了点,你再抢,能抢得过我们蒙古人?
“用人须得用他的长处,而限制他的短处。伟大的成吉思汗,不会让神箭哲别去和人拼弯刀。”伯颜低声提点这个和自己同出巴邻部的青年将军,“爱财的人,用财驾驭,爱色的人,用色引诱。长生天之下的东西都属于咱们蒙古人,前提是,你必须懂得分享。”
分享!成吉思汗天才的创造了兀鲁斯制度,抢劫得到的东西在大翰耳朵,按照等级贵贱“公平”的分配给全体蒙古人,即使留守在毡房里的老人和妇孺,也能分得父兄抢回的些须财富,所以蒙古人热爱战争,所以铁木真能把整个蒙古高原上散沙般的数百个部族捏成一股绳,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
“色目人贪爱财富,汉人儒生喜欢名声,美色和权位,更是人人喜好,那么,我们蒙古人还剩下什么?”博忽术仍然有一点不平。昨夜的军议,伯颜把击破南蛮子城堡之后,率先入城抢劫的好处许给了阿彻菰苏,这让他十分不满:留在草原上的巴邻部族人,要准备过冬的粮草,此时多抢一些,这个冬天,他们就会更加饱暖一些!
蒙古人剩下什么?伯颜有点遗憾的看看身边这位,族中近十年崭露头角的新一代将领,军事上,他已经成熟,可政治嘛……“一切!”大元丞相斩钉截铁的甩下回答,鞭子一抽,打马向城西奔去。
竟然是五角形的城堡!方圆不过三里多,墙高不过两丈,但是用石块砌成,接缝处颜色深灰,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从城堡两侧转回的伯颜和阿彻菰苏,互相印证了对方的观察结果。
“你们那儿再往西北,基辅罗斯,还有更远的大秦,有这样的城堡吗?”伯颜皱着眉头,问阿彻菰苏。
后者苦笑着回答:“丞相见谅。刚才,我正想请教博学的您,是否在随着旭烈兀汗征伐伊斯兰世界的时候,见过这种奇怪的堡垒。”
哼,胆小的碧眼回回,现在你怎么不主动请战了?博忽术向伯颜抱拳:“丞相,请让我带兵突击,试试它的斤两!”
博忽术有理由骄傲。圆顶的伊斯兰城堡、尖顶的基辅罗斯城堡、城楼飞檐斗拱的汉人城堡,征战四方的蒙古武士见过了太多的防御设施,但毫无例外的,倒在了蒙古铁蹄和回回炮的威力之下。
城堡塔楼,石砌的观察窗口,张世杰不情愿的梛了挪身子,尽量离旁边的蒙古人远一点。太臭了,即使他带着若干薰制的香料,也有股子臭气往鼻子里直钻,这个蒙古王爷,从来不洗澡吗?
张世杰不知道,蒙古人虽然因为不爱洗澡而带着体味,还没到这种程度,乃颜之所以“气势逼人”,实为他笃信聂思脱里安教,而这个教派正和中世纪欧洲的大多数基督徒一样,拒绝洗澡……
苏刘义知道老丈人为什么发愁,所以远远的躲开了那位尊贵的王爷,从另一个位置不那么好的窗口观察敌人。
因为熟悉北方的骑兵战术,张世杰和苏刘义翁婿,以上士军阶调入钱小毛的骷髅团,分任第一营和第二营营属骑兵排排长,此次鸭绿江口的定远堡落成,第一营从佐渡岛移驻堡中,第二营骑兵排也加强给了一营,所以翁婿俩又一次并肩作战了。
和互相砍杀了几十年的蒙古人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并同另外一伙蒙古人作战,苏刘义产生出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以前只道大宋朝内部倾轧,原来蒙古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成好几派,互相之间有着你死我活的斗争。
唉~当初大宋朝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苏刘义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琉球岛上那位睿智的陛下,为什么总能未卜先知,难道他真有色目人马可.波罗口中,蒙天父赐予的无上智慧?
呸呸呸,咱要有智慧,也是爹娘祖宗给的,干他色目鬼的啥天父屁事!苏刘义吐了口唾沫,道声晦气。
“亲爱的乃颜兄弟,亲爱的乌仁图娅,你们不用担心,在天的父会赐予我们胜利,把他的光辉照耀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伟大的主,仁慈的主,你的威灵无处不在,迷途的羔羊,请求你的指引……”虔诚的乃颜王爷到了,于是咱们不是那么虔诚的波罗先生,也突然变得虔诚起来,神棍的作派,比谁都装得像。
乌仁图娅心疼的看着老父亲,意气风发的辽东王爷,前些日子的失败,让他有点儿意兴阑珊,虽然腰板依旧挺得笔直,那种叱诧呜咽的豪迈气概,却是少了三分。
“别吹了,我们在狡猾的伯颜手上吃了亏,你们就能战胜他?别忘了,蒙古灭宋,一路击破了南蛮的几十万大军,攻进了他们的都城临安!”说罢,她有点得意的冲那一直不说话,静静站在马可.波罗身后的蛮子军官撇了撇嘴。
负责驻守定远堡的骷髅团一营长欧震,忽然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看着蒙古公主,声音沉稳而坚定的:“对不起,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不是什么南蛮!我们的皇帝,不是临安投降的赵官家,而是鼎兴琉球的楚风!”
乌仁图娅一怔,俄尔反应过来,“你、你一个奴才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她挥动手中的马鞭,朝着欧震抽下。
“我是大汉的公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欧震一把抓住这个刁蛮女子的手腕,将她的马鞭夺下,远远的扔开。他高高的挺起胸膛,陛下平等相待,让汉人们面对任何异族的领袖,也能从骨子里透出骄傲。
“哼,说得好听,也就在女子面前逞逞威风,在你们陛下面前,你也就是一条匍匐的狗!”乌仁图娅揉搓着手腕,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青肿的印痕,她歪着脑袋,不服气的盯着欧震,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噢,我想关于这方面,我有发言权。陛下,确是平等对待子民的,看,这是他和我签订的契约。”马可.波罗从怀里掏出了玻璃生产和北方贸易的书面契约。
“威尼斯人马可.波罗负责训练大汉皇家玻璃厂的工人,改进玻璃器皿的造型和生产工艺,制造无色透明,能用于造镜子和窗户的上好玻璃。
汉国皇帝楚风提供场地、人员和必要的资金,以及来自四方的生产原料,最后还要负责销售成品。
扣除税收之后,所得的收益,马可.波罗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楚风得到十分之九。
如有争议,以此契约为准,双方同意接受汉国法部的裁决。
楚风、马可.波罗,大汉三年五月二十日。”
看着乌黑的墨迹、鲜红的图章,乌仁图娅不得不承认汉国公民是自己的主人。奴隶主和奴隶不会签订契约,这张薄薄的纸,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吧,亲爱的公主小姐,我想您应该向欧先生道歉。承认错误无损于您惊人的美貌和出众的智慧,反而更能显示您的雍容大度。”马可.波罗微微躬身,做了个请求的手势。
乌仁图娅瞪圆了漆黑发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咬住了薄薄的嘴唇,向一个南蛮子道歉,固然是草原女儿的荣誉感所不容许的,可如果是一个能和南方强盛汉国皇帝平等相处的所谓公民,似乎也不算太过难堪……
“对不起,我误解了你们的制度,原来,你们是没有尊卑等级的民族!”草原女儿的话里,仍然带着刺,没有上下尊卑,在整个东亚的传统语境中,是落后和蛮夷的象征。
“你!”欧震对着她怒目而视,但这一次,他捏紧的拳头没有递出去。当别人把马鞭抽向你的时候,可以适度的反击;但面对盟友,一位手无寸铁的漂亮姑娘,他必须展现大汉军官的风度。
马可.波罗笑了笑,在东方待了这么久,他基本上能明白乌仁图娅的意思,不过他不准备在这些方面替自己的陛下辩护了。”
因为城外,敌人的进攻已经开始。
一个蒙古万人队的士兵,把牛筋混着麻绳、丝线的弓弦,挂上了顽羊角弓。他们中有一半人的身上,穿着闪烁亮光的琉球钢甲。
那是从战死勇士的尸体上扒下来的!你们这些无耻的食尸鬼,天父降罚的罪人!乃颜恨恨的低声咒骂。(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1章 炮对炮
“冲进城堡,三日不封刀!”蒙古中万户,巴邻氏的博忽术举起了弯刀。
“儿郎们,杀南蛮子,放开手干三天!”百户腾格尔也举起了弯刀。
一个万人队的士兵,欢呼着,排列成五个梯次的分散队形,如山崩海啸般冲向定远堡。
两三年间在漠北作战,那儿的部族,不管是海都手下的,还是忠于大元皇帝的,反正不是姓弘吉剌,就是札答阑,不是克烈部,就是汪古部,堂兄堂弟、表兄表弟、姨妈婶子,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戚,谁能在那儿下手,抢自己的同族呢?雄鹰不吃雄鹰,猛虎不吃猛虎,蒙古人不抢蒙古人!
到了辽东,还是同样的情况。数百年间,这里先后是契丹人、女真人的天下,可现在,早已成为了东翼蒙古各部的牧场,谁敢在这儿放手大抢,那就是违背成吉思汗的誓言,为长生天下所有蒙古人的公敌!
两年多没有发泄的蒙古武士,被欲望折磨得两眼通红,特别是那些从南方蛮子土地上征战归来的同族,带回的财富,更是刺激得他们心急如焚,恨不得上午平了该死的乃颜,下午就到江南,到闽西粤东平叛,痛痛快快的大抢一场。
可现在,这个奇形怪状的蛮子堡垒,就像天赐的礼物,放到了武士们眼前。那灰黑色的墙壁后面,想必堆积着雪亮的盔甲、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比牛奶还要柔滑的丝绸……五角星形的定远堡,在武士们眼中,成了一块肥美的羔羊背脊,还是在文火上烤得香喷喷的,洒上了细盐和葱花的那种!
感谢博忽术大人,为我们争来了机会!被邪恶的欲望驱使,蒙古武士呼啸着冲向堡垒,也冲向了死亡。
“嘭”,奇怪的巨响让腾格尔一惊,这、这就是伯颜丞相说过的火炮?巨响、震动,那种震慑人心的力量感,和训练时放的鞭炮,全然不同!
“嘭嘭嘭嘭……”,连环不绝的炮声震响,开花弹落在蒙古万人队当中,六斤炮所用榴弹,内部一斤的装药量绝非三斤炮发射的手榴弹可比,落地处炸起一个个弹坑,石块和泥土飞射,中间夹着致命的弹片。
张弘范临死前,派儿子张珪带着书信,带着和南蛮子火器部队作战的经验,来到了伯颜军中。在击败海都之后的休整中,伯颜命令麾下将士,用鞭炮训练战马迎着声光巨响冲锋,现在,可怜的马儿还以为是只有响声没有实际威力的鞭炮,根本不知道灭顶之灾就在前方等着它……
高速飞行的弹片,在空气中叫嚣着,切割一切遇到的东西,翎根甲、柳叶甲、生牛皮甲,在高速破片下如薄薄的宣纸,被轻易洞穿,人和马的皮肤、肌肉、骨骼和内脏,在它锋利边缘切割下,裂开奇形怪状的大口子,爆炸中,一切生命都归于死亡,鲜血和肉末在爆轰波的冲击下,四散飞溅。
“魔鬼的武器,魔鬼的武器!”笃信上帝的乃颜,在胸前不停的划着十字,“毒蛇从口中喷出烈焰,敌人就纷纷倒下,盔甲和武器,在烈焰中融化”,这不是经文上,古蛇撒旦的可怕武器吗?
天呐,南方的汉人,他们和魔鬼订下了契约,他们的皇帝,把灵魂出卖给了撒旦!乃颜面色苍白,对抗苍天骄子忽必烈的勇士,忽然就失去了勇气,他跪在窗口,朝胸前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十字。
或者,大汉皇帝,就是魔鬼撒旦本人?在天的父啊,原谅我吧!
“不,这不是撒旦的魔力,而是科学的魔力。科学,你懂吗?”马可.波罗抓着淡黄色的头发,想给科学下一个定义,却发现这并不容易。
“我们中国人,在四百年前发明了火药,两百年前就有了震天雷,至少百年前有了突火枪,这个火炮,不过是放大的突火枪,把震天雷打了出去。”欧震是第一届汉军老兵,他把军事学院进修时,皇帝说的内容背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很早,就听说汉人有许多神奇的东西,比如打死蒙哥大汗的七稍炮,比如在襄阳使用过的震天雷,只要不是魔鬼就好啊!乃颜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拭额头的冷汗。
乌仁图娅眼珠一转,突然问马可.波罗:“这种神奇的武器,可不是汉人发明的。我听说西域回回人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在襄阳使用回回炮,这个铁炮,是学的人家吧?”她说这话时候,眼光斜着,似笑非笑的瞧着欧震。这些天,姓欧的汉人、叫菠萝的色目人,两个家伙言语中把他们那皇帝吹成了算无遗策、天下无敌的圣皇,叫人好不服气!
“对不起,美丽的公主,这次仍旧是你说错了。火炮是利用火药的热兵器,回回炮则是一种抛石机,两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欧震再一次鄙视了乌仁图娅,并且不忘重申皇帝的发明权:“就和你之前看到的水泥、军舰、盔甲一样,它依然是陛下的发明。”
“不好意思打断二位,公主说的回回炮已经出现在城下,咱们可以用事实来说话了。”马可.波罗不客气的挤开苏刘义,把窗口的大部分留给女士。
定远堡是一座要塞,它的火炮,比野战部队的更多更密集,总共四十门三斤炮、二十门六斤炮,布置在五角星形堡垒的五个尖角上,组成了严密的火网——伯颜敏锐的发现,蒙古武士不管从哪边进攻,都要面临至少三个角度的轰击,要突破这样的火网,需要付出很多的鲜血和生命。
蒙古万人队不愧天之骄子的名声,他们前赴后继,一波一波冲击,在城下,把死亡的箭雨射向敌人,可猛烈的炮火让他们站不住脚,城上更有数千乃颜部士兵不停的射箭,元兵没办法下马攻城,更没办法贴到城墙下面。
“丞相,用回回炮吧!”凶悍的将军阿剌罕,焦急的劝道。
阿彻菰苏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提出承担首次进攻,那样的话,博忽术的窘境,就会是自己来面对了。“回回炮的射程比南蛮子的火炮近,恐怕不容易啊~”
“不,用回回炮!”伯颜抿紧了嘴唇,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更紧。
回回炮,又称襄阳炮,系回回人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制造的一种重力平衡式抛石机,其结构原理可以看作一个巨大的跷跷板,只不过跷跷板的一头长、一头短。短端称配重臂,装上一大堆石头作为配重;长端称抛射臂,头上用皮索系着一个碗状结构,用来装石弹;跷跷板中间有巨木做的支撑轴,用于支撑抛射臂和配重臂,相当于杠杆的支点。
使用时,用绞盘和绳索把抛射臂拉到地面,这时候配重臂上的数千斤配重就高高的翘起来了;突然松开绳子,由于重力作用,跷跷板一边的配重臂快速下降,跷跷板另一边的抛射臂,则依据杠杆原理快速上升,把末端装着石弹的皮索子抡得溜圆,将数十斤甚至上百斤的石弹抛射出去。使用时还可以把石弹换成燃烧物用来焚烧敌军,换成尸体使敌城产生瘟疫——蒙古人围攻黑海城市卡法,就是这么干的。由于采用了重力蓄能,整部回回炮只需要十个人就能操作,实乃古代攻城略地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常备之利器。
六年前,蒙古人在襄阳城外架设的“回回炮”打破了这座重兵驻守的坚固要塞,也摧破了宋度宗和贾似道君臣偏安江南的迷梦。
现在这种中世纪最为恐怖的大型武器,推到了定远堡前。
“炮击、炸掉抛石机!”欧震在塔楼上指挥,传令兵用红绿双色旗,把命令传递给下方的炮组。
于小四咬着牙齿,把湿润的拖布捅进炮膛,哧~滚热的蒸汽腾出,将他裸露的皮肤蒸得通红,手背上,好几处不小心被炮管烫到,火辣辣的疼——在超快速的装弹过程中,这是不可避免的。
装弹、装弹,作为一名装弹手,一名老兵,于小四懂得惟有最快的发射出炮弹,才能尽可能多的歼灭敌人、保存自己。
忽然,他停下了。
“为什么不装弹?”炮组长何平气急败坏的吼道。
“降温,炮身需要降温!”炮声震耳欲聋,所有炮兵,都有大着嗓门说话的习惯,因为他们的耳膜,已在战争中受到了永久的创伤。
一桶水,哗的一下倒在了炮管上,白色的蒸汽混合着硝烟,把人们包围在一片白雾当中。
温度降低了,可以继续发射。何平将炮管对准了最近的一部回回炮,那里,十多个元兵,已经把石弹装上了抛射臂,正在用绞盘提升配重,为发射蓄积能量。
“轰!”炮弹落到了回回炮脚下,猛烈的爆炸,把这座木头制作的巨人掀翻,巨大的木头四散落下,侥幸没在爆炸中丧生的元兵,却被巨木压成肉泥。
火炮的射程优势,让回回炮根本来不及发射就被炸毁。
可百户腾格尔笑了。就在定远堡炮火集中轰炸回回炮的时候,他已经组织士兵下马,徒步前进到了敌人的城墙下方。
按照过去十年间征战的经验,这里是弓箭的射击的死角,那些笨重的火炮,更不可能攻击自己的城墙。接下来,就会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那方面,正是蒙古武士的骄傲。
金银、丝绸、女人,仿佛唾手可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2章 棱堡
伯颜丞相以回回炮兵的牺牲,换来靠近城墙的机会。
这些炮手,都是碧眼回回阿速人,当年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的部下呐!阿彻菰苏看着高大的回回炮接二连三的倒下,自己的族人被炮火撕成碎片,心疼得直抽冷气:一部两部、三部四部……每倒下一部回回炮,就有十名炮手去见了真主,每失去一名士兵,色目万户大人就得向遗属支付一枚呼罗珊金币的抚恤,自开战到现在,他至少损失了五百枚金币!
更可怕的是,色目万人队的最大实力,不在他们的骑兵和弯刀——这方面,已知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和粗壮的蒙古武士相提并论,能得到蒙古帝国的重视,只因为他们能熟练的操作回回炮,把骑兵无法登上的高厚城墙,砸出巨大的窟窿。
而阿彻菰苏麾下,只有两千名炮手!
伯颜丞相洪亮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阿彻,这次你的损失最大,攻破城堡后,财富将属于你。”
“多谢丞相!”阿彻菰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不能确定,这座城堡里的财富,能不能抵得上自己的损失。
又命中了!定远堡炮台上欢呼一片,敌人推着回回炮正在向后撤退,这些能把百斤巨石抛射到三百米外的木制机械,在火炮千米射程的压制下,最终没能伤到城墙的一根寒毛。
塔楼上,张世杰手心捏着一把汗,到此时,才放下了心。那些年轻的炮兵呵,你们还不知道,当年鞑子就是以回回炮攻破的襄阳、常州,你们已经替六年前陷落的襄阳,四年前被屠城的常州军民,报了一箭之仇!
他又看了看远处,那白雪覆盖的山冈上,象征死亡的黑色苏录定战旗迎风飘扬,曾经在鄂州几番交手的伯颜,想必就在那战旗之下吧?
这北方的草原,比自己生长的河北平原更加辽阔,更加适合骑兵冲击啊!如果能有一支万人铁骑供我驱策,在这草原上和伯颜较量一番……呵,你年近五旬,要从排长升到师长,指挥万人大军,怕是要活到一百岁才行吧?何况,汉军中根本就没有独立的骑兵军种!张世杰自嘲的笑了笑。
“大炮、火枪、手榴弹加刺刀,能正面击溃同数量的任何冷兵器兵种;在防守中,视防御工事的具体情况,能抵抗三到十倍的进攻兵力。前提是,有足够的弹药给养。
汉军的战场机动力逊于蒙古骑兵,切记在取得绝对优势之前,不可解散阵型作全军突击——即使追击,步兵也无法追上溃退的骑兵。
相对步兵,骑兵在运动中,是最危险的,尽一切可能,避免和骑兵为主的对手打运动战。
各骑兵部队的主要任务,是侦察、联络、战场遮断和追击逃敌扩大战果,鉴于汉军骑兵数量较少、马上技术逊于蒙元,故不主张以骑兵为主战突击兵力……”
《陆军多兵种联合战术》上的内容,张世杰知道,营长欧震更是能倒背如流,他看了看城下,敌人已经趁炮火向回回炮轰击的机会,下马冲到了城墙下面,更有新附军扛着梯子,越过了壕沟,把梯子搭上城头。
“乃颜王爷,请您准备好,当敌人退却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出击了。”
什么?乃颜简直不敢相信,乌仁图娅更是大声叱道:“你疯了吗?伯颜的军队已经攻到了城下,马上就要进入肉搏了!”
肉搏,辽东草原上的将士们,虽然是不儿罕山斡难河畔成长的血统最纯正的蒙古勇士,但十多年不经战事,骑射的技巧靠打猎、放牧还能维持,拿弯刀对砍,他们可不是伯颜丞相麾下,从襄阳一路杀到福州、从长江杀到珠江的灭宋大军的对手。
乃颜的大军,分了三个千人队到堡中协防,其余的八万多人就呆在堡后两侧靠近海岸的位置,毡房连营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而定远堡就在三角形的钝角顶点上,所以伯颜大军必须攻下这座堡垒,才能打击其后的乃颜。
以纵横辽东万里的精锐铁骑,要受汉人一座城堡、五百来士兵的保护,这事实深深刺伤了草原明珠骄傲的心,几天来,她不停的和马可.波罗和欧震争辩,只不过为了维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没有错,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皇帝召开兵部、统帅部联合会议,亲自审定的《陆军多兵种联合战术》。”棱堡是目前世界最强大的防御工事,火器部队借助棱堡能抵抗十倍的敌兵,传统冷兵器部队,也能抵抗五倍以上的敌人,欧震非常自信,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统帅部的参谋军官们利用统计学、概率学知识和实战经验,沙盘作业模拟对抗的结果。
五百名汉军,三千名乃颜部神射手,敌人要想踏进堡中,得丢下两万具尸体!
“哼,别勉强了,在盟友面前坦诚相告,做到这点,对于你们汉人来说很困难吗?”乌仁图娅走到塔楼东南方向,也就是背对战场的那一侧,“看吧,你们的船已经停在了海岸边,你们随时准备撤退!懦弱的人,走吧,勇敢的辽东武士会拖住伯颜,让你们从容离开!”
欧震面上连一丝波澜都不起,冷冷的道:“和公主的判断相反,两条护卫舰并没有停在离定远堡最近的海岸上,而是相距六里,和深入陆地三里多的定远堡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以公主的智慧,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乌仁图娅浑身一震,她突然明白了:两条船,一艘在东北方的海岸上,一艘在东南方,加上定远堡,正好组成一个三角形,把父亲麾下的八万多将士圈了进去。
两艘护卫舰,不是为了接应定远堡,而是在保护乃颜部的侧翼!
曾几何时,纵横天下的蒙古武士,需要汉人来保护?草原明珠洁白的门牙,深深的咬着下嘴唇,按在窗台上的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变得发白,她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百户腾格尔欣喜若狂,因为新附军把梯子扛了过来。城墙脚下的死角,是进攻方最安全的区域,和克敌弓、三弓弩、火炮等强力远程武器相比,滚木擂石的威胁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儿郎们,冲上去,砍死南蛮子!”腾格尔兴奋的挥动弯刀,指挥士兵们蚁附登城。
嗖、嗖嗖—背后射来的大篷羽箭,把士兵们一群一群的钉在地上,他们哀号、挣扎,但锋利的狼牙箭刺穿了胸部,刺穿了心脏和肺泡,受伤者只能从嘴里吐出粉红色的血沫子,顷刻间,就停止了垂死的挣扎。
笨蛋,远程抛射的蠢货,怎么把箭雨射到了自己人身上!这些新附军,都是连弓都拿不稳的娘们!腾格尔回头就破口大骂,但他很快就呆住了。
和预想的不同,这些箭矢并非己方为压制城头守军而抛射的轻箭,而是敌人从背后的城墙上射下的!
五角星形的堡垒,每两个角之间的夹角为一百零八度,不管进攻的士兵躲到哪道城墙下的死角,都会被身后那个角上的守军对着屁股狠揍。
“爬上去,和他们混在一起!”腾格尔眼睛血红,疯狂的驱赶士兵爬上梯子。
装弹手于小四往炮膛里填上枚霰弹,现在,敌人到了城墙下边,实心弹会崩塌自己的城墙,近距离,开花弹的效果,还不如霰弹呢。
嘭!几百枚铅弹欢呼雀跃着飞出炮膛,向对面那只城角下蚁附登城的敌人扑去。铅弹打在人体和城墙上,发出刷刷刷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聚集在城墙下面的元兵,就像狂风吹过了麦田,齐刷刷的倒下。
炮兵们发威,步兵也不甘落后,他们把手榴弹像下饺子似的往城下扔去,一朵朵血与火的花朵绽开;当自己脚下没有敌人时,他们就端起步枪,瞄准对面的敌人,扣下扳机。
天呐,这城堡没有死角!腾格尔惊恐的发现了这点,多年来征战,生死关头积累的经验,和锻链出的敏锐感觉,救了他一命,就在汉军朝这里打排枪之前一刹那,他发现了对面城墙上那一群拿着铁管子对准自己的士兵,赶紧着地一滚,躲进了护城壕。
乒乒砰砰,排枪扫过的地方,无论何种盔甲,都被轻易的洞穿,蒙古武士和新附军,一等主人和四等奴隶同时倒下,死神面前,人和人是绝对平等的。
绷绷绷绷,城下五十米外,下马的蒙古兵用大弓射出了轻箭,箭雨覆盖城头,尖利的箭头狠狠的咬在水泥石块上,把城墙咬出一个个小小的白坑,雨点般落到汉军士兵身上,敲得盔甲叮叮当当的响。
身边的李大个子被箭矢刺中了手臂,额头上直冒冷汗,另一位乃颜部的神射手,就没那么幸运了,至少两支狼牙箭刺穿了他的身体,此时软软的靠在堞垛上,眼见不活了。
操你妈!于小四吐了口唾沫,咬紧牙关再一次把霰弹送进炮膛。炮组长何平几乎在小四退开的一瞬间完成了瞄准击发。
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3章 杀戮时代
腾格尔刚从护城壕里钻出来,还没看得清战场上的形势,就发现一个圆圆的疙瘩落在了身旁几名士兵的脚下,还滋滋的冒着青烟。
这是能把人炸飞的东西!腾格尔向一旁猛扑,就在他身子腾空的一瞬间,圆球爆炸了。
“轰!”还没等他喊出声,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动地,震得腾格尔接连退了两三步,跌坐在地上。
两只耳朵里流出淡淡的鲜血,脑子里嗡嗡的响,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刚才的一幕,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的眼中重现:一名士兵正起脚去踢,冒烟的圆球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然后,就像是有支看不见的巨手,把那倒霉的士兵像个布娃娃似的抛向空中,在他上升的一瞬间,或许还可算得上完整的人形,随后的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就裂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空中变成了一大片残肢碎块,合着一大蓬血雨,零零落落的散落在方圆三四丈的地面上。
离爆炸的圆球一丈远的几个士兵,满眼惊悸的神色,想叫,喉咙里一丝儿声音都发不出来,想听,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想看,浓重的血色笼罩了视野,想跑,才发现自己全身软如棉花,肌肉使不上半分力气,骨骼咔咔作响,全身骨节已经寸寸碎裂。
这是他们大脑中产生的最后一个意识。
目睹几个生龙活虎的战友,突然之间七窍流血,然后就像一滩稀泥巴似的软软倒下,从心底最深处传来的恐惧让腾格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张开嘴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
然而在后面军阵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的元军官兵听来,他的叫声却是类似于鸡鸭被割断喉管之后发出的“格格”声——听着同伴的垂死挣扎,这些手上早已沾满江南、漠北百姓鲜血的屠夫们,心底也不免涌上一股寒意。
腾格尔迷茫的双眼里,不断有细小的血珠渗出。他一手扣着自己的喉头,一手往前伸直,想要抓住点什么。是在他胯下惨遭蹂躏的无辜少女,是从百姓家中抢夺来的金银细软,还是纯粹对生命的眷恋?
伴随着一阵长长的类似拉风箱的声音,腾格尔不甘心的从肺中呼出最后一口空气,他倒下的时候,手臂仍然笔直的伸向天空,圆睁的眼球上带着点点血渍……
究竟是继续进攻,还是让儿郎们撤下来?眼见麾下将士成片成排的倒下,其中有不少是自己、也即伯颜丞相的同族巴邻部的勇士啊!勇猛顽强的中万户博忽术,在此刻眼中被鲜血充斥,一时间乱了手脚,回头向后方山冈上的伯颜望去。
“丞相,让博忽术将军撤下来吧!”阿彻菰苏虽然与博忽术不合,但他觉得,这时候应该给丞相大人一个台阶下,将来终归在伯颜麾下征战,按汉人的说法,丞相总会“扔给他桃子,还给你李子”。
“不能撤!”昭毅大将军左翼蒙古上万户中书右丞阿剌罕,和世袭下万户张珪同时叫道。
一位多年征战的老将,一位弱冠之年的青年,居然同时得出结论。两人互相看了看,阿剌罕的眼睛里,有惋惜的神色:可惜了他的父亲,御赐金刀九拔都!
“是的,不能撤。”伯颜的声音里,带着丝决绝的意味。因为他看见,定远堡后面乃颜部的八万多大军,刀出鞘弓上弦,按万人队、千人队,列成了锋利的进攻阵型。
阿彻菰苏顿时明白过来,后背上,冷汗不受控制的湿透了内衣。他碧绿的眼睛一转,指指落在后面一点,神情畏畏缩缩的两个新附军万户,“或者,咱们让蛮子先顶上?”
撤下博忽术,撤下巴邻部的族人,让汉人顶在前面送死?这个建议,让伯颜坚如磐石的心,也微微的动摇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迷惘,就从伯颜的眼睛里完全消失。“吹响进攻的号角,让博忽术保持压力。孙国梁、李国栋带新附军先退,阿彻菰苏的探马赤军随后,阿剌罕和我断后!”
战争,不是做买卖,色目人那套办法,只会让全军离心离德。蒙古人,要的不是一城一地一族,而是全天下!
伯颜最后看了一眼博忽术,拨转了马头,谁也没有发现,坚强如钢的丞相大人,嘴角在微微的抽搐。
“呜~~呜~~”,苍凉低沉的牛角号吹响,博忽术咬紧了牙关。他看见,丞相的黑色苏录定战旗依然向前方倾斜着指向定远堡,而远处的新附军,已缓缓后退。
“冲啊!”他带着亲兵们,投入了战场。
五角星形的城堡,居然有如此妙用!没有死角,没有弱点,全方位多角度的打击,把守方的优势扩大到极限!乌仁图娅震惊了,五角星,在父亲笃信的聂思脱里安教经文中,就是魔鬼的标志,那个汉人的皇帝,怎么会想到把城堡修成这个样子?
她想问身边的欧震,可刚刚吵了一架,如果他冷言冷语的讥诮几句,岂不是……草原女儿轻轻搓着衣带,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年青的营长正站在窗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战局,根本没有留意女士的窘态。
“不好,伯颜要走!”
当欧震喊出这句的时候,定远堡侧后方的巨大军阵中,乃颜、张世杰和苏刘义几乎同时发现了问题。
最初进攻的蒙古万人队,和一些新附军辅兵留在战场上,进攻的势头更加猛烈。但伯颜的战旗之后,新附军、探马赤军、蒙古军依次缓缓退却,那些碧眼色目人,甚至丢下了他们吃饭的家伙、笨重的回回炮!
钝兵于坚城之下,攻势一而衰再而竭,战,打不下定远堡,撤,如果撤退时乃颜全军压上,伯颜的大军就会从撤退变成溃败,战局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壮士断腕,伯颜的心志、决断,非寻常人可比啊!”张世杰长叹一声,无法和这样的人正面较量一场,是身为故宋第一名将的最大遗憾。
苏刘义则若有所思,乃颜把钢甲骑兵扔给了伯颜,伯颜又把亲信蒙古军扔到了定远堡,这些蒙古人,都是枭雄之辈啊!
此时的乃颜,扬鞭策马意气豪迈,“两位将军,我的战士们想替辽阳死去的兄弟报仇,你们看?”
汉军骑术,本就不如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再者,两个排的兵力,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好,王爷挥军掩杀,我二人在外围堵截漏网之鱼!”
“冲啊,圣灵庇佑,十字军必胜!”乃颜高高的举起弯刀,身后绿底黑十字旗斜斜的指向前方。
“圣灵庇佑!”八万多战士发出震天的吼声,三十多万只马蹄同时踏响大地,天崩地裂!
伯颜丞相,已去得远了,黑色苏录定战旗,在三里外飘扬。“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博忽术大声叫喊,把肺里最后一口空气,从喉咙口逼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六千名押后的蒙古武士,腾身上马,向背弃腾格里天父,投入基督怀抱的同族举起弯刀。
钢铁和钢铁碰撞,蒙古人把狼牙箭射进了蒙古人的面门,蒙古人把弯刀抹上了蒙古人的咽喉……
五天后,在辽阳等到哈喇和林、中书省辖地开来的增援部队,全军达到二十万人的伯颜,再一次来到了定远堡前。
浓稠的鲜血,混着踩烂的雪地泥浆,在寒冷的天气里,冻成了奇怪的东西,像黑曜石般,闪着诡异的紫黑色光芒——这样的天气,大战后没有谁会有闲心掩埋尸体,地面冻得硬邦邦的,铁镐敲下去能把虎口震得流血。
众多的尸体,躺在从定远堡到西面五里的地区,有产生天保佑的元兵,也有圣灵同在的乃颜部勇士,信仰的神不同,但他们都是纯粹的蒙古武士!
伯颜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乃颜实在太可恨,应该给他一个教训!”阿彻菰苏忿忿的说,“北面,东面,辽河平原上有他的族人,有他的王帐!”
哼,色目人呵,你想报复乃颜,还是想在辽东草原上掠夺牲畜和财富?伯颜并不上当,他的头脑冷静得很。
蒙古军沉浸在悲痛中,色目人则努力的搜寻着战场,妄图从冻得硬邦邦的尸体上搜刮财物。几名碧眼回回发现了一具俯卧的尸体,他身上,穿着宝贵的罗圈甲。
“是我发现的!”
“不,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是我先看见的!”
几个色目兵争抢起来,然而盔甲紧紧的冻在死尸身上,根本没法扒下来,他们用兵器撬动,无意间把尸体翻了过来。
“啊,这是博忽术将军!”阿彻菰苏捂着嘴巴,绿色的眼睛睁得老大。
“滚开!”伯颜用鞭子狠抽那几个色目人,看到了可怜的博忽术。
空洞的眼睛,还没有闭上,被寒冷的天气冻成了石块……
啊~~伯颜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早知道博忽术的结局,但亲眼看到,是另外一种刺激。我要杀了乃颜,我要杀尽乃颜的同族!
“丞相,他身下有东西!”阿剌罕指着一条红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4章 逐鹿
“为博忽术将军报仇!杀光乃颜的部族,看他还怎么造反!丞相的仁慈如大海,可乃颜这样的混帐,只会恩将仇报,倒不如狠狠的教训他们,对了,什么威什么德,汉人是怎么说的?”阿彻菰苏身为色目人,却很喜欢念两句汉人的成语,他一时没有想起来,便问一直沉默的张珪。
“畏威而不怀德。”张珪犹豫了一瞬,才轻轻的突出六个字,眼前这位色目人万户,手中有兵,朝中有总管帝国财政的阿合马为奥援,刚刚失去父亲和叔父的年青人,并不愿意得罪他。
“对,畏威而不怀德!”阿彻菰苏得意洋洋的摇着脑袋,并无半分替博忽术惋惜的感情,却喋喋不休的鼓动伯颜大开杀戒。
众蒙古人态度不一,新附军的孙国梁、李国栋则跃跃欲试,江南家乡被蒙古人抢得一干二净,若是能到辽东草原上大抢一把,真真出口鸟气,只军中南人地位太低,虽有心附和阿彻菰苏,却不敢开口说话。
色目人、汉人、南人热切的目光投在伯颜身上,丞相大人此时费力的从博忽术握紧的拳头里,掏出了那块红布。
这是巴邻部萨满巫师制作的吉祥符,回鹘式蒙古文用白色的墨汁,染在鲜红的布料上,分外醒目。阿彻菰苏凑了过去,一字一字的念道:“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然后,他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古人!伯颜只觉得内心酸涩无比,他明白了,同部族的爱将临死前还在提醒: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汗八里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是蒙古人!
曾几何时,威震欧亚的蒙古诸部,在大草原上分散游牧,一道秋天就得杀掉大部分牲畜,冬天在皑皑白雪中挨饿受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随时忍受大辽、大金的盘剥,那个时候,趾高气扬的辽使、金使,到蒙古各部索取贡物,肆意在各部少女的身体上发泄淫威,弱肉强食,蒙古诸部只能默默的忍受……
直到伟大的成吉思汗,用铁血智慧和半生时间,把分散的蒙古诸部团结到一起,用后半生的时间带着全体蒙古人东征西讨,终于,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帝国建立,蒙古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誉和财富。
“哥哥弟弟们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成吉思汗的遗言在耳边响起,伯颜珍而重之的把红布揣进了怀里,紧紧的按到胸口处,然后一提缰绳,拨转了马头。
“丞相,大战在即,您往哪儿去?”饶舌的阿彻菰苏,忍不住问道。
“不打了,咱们回辽阳!”
阿彻菰苏怔住,阿剌罕、格日乐图、宝音一干蒙古将官,随着伯颜打马而去,身后,苏录定战旗变换了方向,二十万大军缓缓转向西北方。
“其实,你们也就仗着大炮、火枪厉害,说什么盟友,这些武器怎么不卖给我们呢?”伯颜的大军开拨,乌仁图娅和欧震抬杠的劲头又上来了。
欧震并不理睬,冲着她父亲施礼道:“乃颜王爷,我想买图娅公主,请您开个价。”
“这个嘛……我的宝贝女儿,是不卖的。谁要想娶她,先在那达慕上战胜那群围着她打转的小伙子,再带三百头羊、三十匹马、三十车盐巴来提亲。”乃颜笑呵呵的捋着胡子,今天伯颜主动退兵,他的心情很好,“不过,最后还得小图娅同意才行。”
“这不结了?”欧震一脸无辜的看着乌仁图娅,“王爷不卖公主,我们也不卖火器。”
“你!”草原明珠刚把马鞭提起来,想到自己不是这个家伙对手,只得悻悻的放下。
元兵终于退走了,保住了交易线,保住了玻璃原料!马可.波罗目送伯颜的苏录定战旗离开二十里外,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插到两个斗鸡似的年青人中间:“欧将军说得很对,买卖双方要自愿,这叫做交易自由。”
乌仁图娅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狡猾的给色目人下个套子:“那么,请问怎样才能买到火器呢?”
波罗先生可不是傻瓜,作为契约精神浓厚的威尼斯商人,他办事从来不逾越楚风给予的书面授权,所以他耸了耸肩膀,大大方方的说:“对不起,我不能做出回答。出售火器,要得到皇帝本人的同意。”
地平线上,一骑绝尘而来。
“大蒙古国丞相、大元朝丞相巴邻伯颜字谕乃颜王爷:雄鹰和雄鹰相斗,只会让秃鹫捡了便宜。大王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如何帮助汉人残杀同族?如果王爷愿意罢兵呵,请把城堡里的南蛮子交出,我必定奏明圣上,拨银子与你,应付冬天的白灾。”
“哈哈哈哈,”乃颜大笑着把书信扯碎,对使者说:“忽必烈破坏库里台大会,不遵守成吉思汗的遗命,他是伪汗!想要我罢兵,除非召开真正的库里台,重新推选大汗!否则,叫忽必烈洗干净脖子受死!”
乌仁图娅明白父汗的心思,若在去年,拨银子应付白灾,对乃颜部还有很大的吸引力,可现在,汉地的金银、棉布、盐巴、钢铁、呢绒大量涌入,部族不缺钱,冬天也好过了,凭什么要和伪汗妥协?
伯颜退守辽阳路东宁府(今辽阳市)。东宁府地理位置,像一颗钉子,打在了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和辽东的乃颜之间,从这里进攻,可以割断他们的联系,各个击破;防守,东宁府在辽、金时期就多加修建,城池高厚,可以坚守。而且,辽西走廊就在身后,能方便的得到中书省辖地的物资支援,也扼制了反叛者从辽西走廊攻击大都城的战略企图。
忽必烈最强大的挑战者之一,辽东的主人乃颜王爷,也没有发起进一步的攻势。冬天降下了大雪,十万骑兵蹲在城外面,马儿没有草吃,士兵没有嚼裹,从北方吹来的寒风,会让一支大军在几天里变成冰棍,以漠北辽东的天气,在大雪降落,到第二年开春之间发动任何进攻,都无异于自杀。
大都,宫城御苑。
嗖!朱红色的箭矢流星般飞射,草丛中,一只小梅花鹿脖子上,羽箭深深的没入,带血的箭头从另一侧刺出。
“皇上英明神武,神射之技天下罕有,便是那唐宗宋祖,也远远不及!”叶李法螺吹得呜呜响,把高帽子一顶顶套到忽必烈头上。
叶李的称赞,倒也不算太过,大元皇帝年过花甲,犹能开一石五的硬弓,射中三十步外的糜鹿,这手本事,确也值得赞上一赞,只不过,这么谀辞厚颜,没的失了士大夫身份。留梦炎特意把腰板直了直,表示不屑一顾。
拍马屁,最紧要的是拍到别人对自己最骄傲最满意的地方。这次,忽必烈显然十分满意,他呵呵笑着捡起了梅花鹿,吩咐怯薛侍卫官:“阿不尔斯郎,拿碗来,把鹿血放出,请叶秀才、留丞相喝一碗。”
呼图帖木儿则转过了头,远远的走开几步,用手指缝夹着三根箭矢,嗖嗖嗖连珠价射出,把两尾野鸡、一只兔子钉到地上。
侍卫们取来铜碗,阿不尔斯郎拔出腰间的小刀,揪着小鹿的耳朵,割开它的喉管。一边放血,一边寻思:今天大汗的兴致很高啊,和几个汉臣跑御苑打猎来了,要知道,以前从来都是蒙古人陪他呢!也难怪,留梦炎献计先灭乃颜,再南征伐蛮子,几天前有捷报从辽东传来,伯颜丞相攻下了辽阳,乃颜退到婆娑宣慰司,呵呵,要是把他从婆娑宣慰司打退,乃颜不就被赶到海里去了吗?
“来来来,尝尝新鲜的鹿血,刚长茸角的鹿子,大补之物啊!”大元朝的皇帝,就像草原上好客的主人,招呼客人们分享美食。
刚采的鹿血,装在碗里温温热,颜色猩猩红,那股血腥的气息,直扑进留梦炎和叶李的鼻孔。他们两人,几时吃过这玩意?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两位爱卿,这鹿血是天下第一大补,朕六十四岁了,眼不花、耳不聋,骑的马、开得弓,全凭它所赐!这东西,比高丽的人参还好!叶秀才,瞧你年纪不大,腰也弯背也驼,倒不如喝点鹿血试试!”
听得大汗一再劝,呼图帖木儿把箭矢从猎物身上取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汉人怎么喝得惯鹿血?人家笑咱们茹毛饮血哩,大汗呵,不如把鹿血赐给我。”
忽必烈的眼睛眯缝起来,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两位先生,还留恋江南的美食么?朕倒忘了你们是南人,嗯,让御厨做点清粥小菜端来。”
朝堂上的群臣都知道,皇帝的眼睛眯起,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留梦炎、叶李吓得亡魂大冒,连连道:“我等弃暗投明,一心向着皇上,怎么会眷恋故国食物?方才只是感激皇上所赐,天恩浩荡无以言谢,因此上耽搁了。”
两人赶紧把鹿血一口吞下肚,新鲜血液的腥味,刺激得他们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直冒酸水,竭力忍住才没吐出来。
“谢皇上恩典!”留梦炎跪在草丛中,花白的胡子沾上了草叶,看上去滑稽无比。
“天恩浩荡,奴婢铭感五内,百死不能报陛下之万一……”叶李又骈四俪六的做起颂词来。
“报~”一个高丽太监小步快跑,一路溜到忽必烈身边,“皇上,辽东的军报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5章 御状
忽必烈的眼睛,紧紧的眯成了一道缝儿。
两军在辽东互有胜负,乃颜损失了铁甲军,朝廷的一个万人队也全军覆没,更得到了辽东叛军,和南方蛮子联合的消息。
“暂且罢兵,与乃颜和解,全力南下对付蛮子……”忽必烈看着伯颜的奏章,他的心脏在剧烈的搏动。
能和解吗?乃颜和海都要求重开库里台大会,而现在,四大汗国除了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还有哪个买大元朝的帐?金帐汗国,牢牢的把住基辅罗斯,他们甚至和忠于大元的伊儿汗交战;窝阔台、察合台汗国,都在海都的控制之下;漠北的王爷们,从来都是三心二意;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辽东的乃颜,更是大元朝的死敌。
这样的情况下,召开库里台,不是自掘坟墓吗?忽必烈茫然四顾,发现庞大的蒙古帝国,居然只有同胞兄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对自己有着真正的忠诚。
我,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孙子,拖雷的儿子,蒙古帝国的大汗,大元朝的皇帝,我只想带给蒙古人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一个比祖父铁木真时代更加灿烂壮阔的篇章,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容忍一些改变?
忽必烈,苍天之下的骄子,一屁股坐到草地上,眼神中带着茫然。他不明白,杀戮和侵略并不能带来辉煌,只会带来灭亡。
琉球,赵筠的卧室外面,楚风像火烧屁股似的走来走去,不停的把耳朵贴到窗户上。
“瞧这呆子,自己都像个小孩,居然也做父亲了!”雪瑶挽着陈淑桢的手臂,撅着小嘴,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你呀你,不服气,你也生一个看看?”陈淑桢只在琉球住了半个月,就回到漳州处理闽广总督的公务,这是听说赵筠要产子了,才特特的赶回来。
“陈姐姐太坏了,小妹还没……”雪瑶一跺脚,脸红红的,拉着闷声不出气的敏儿道:“敏儿妹子啊,要生,也是你和陈姐姐的事情,是吧?”
“你就知道欺负敏儿!没个当姐姐的样子!”陈淑桢特意咬重了“姐姐”两个字,朝敏儿使着眼色。
敏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雪瑶姐姐明明心里装着楚哥哥,却随时撇的一干二净,哼,太不老实了!
“哇~哇~”的婴儿哭声响起,三位美女一起围了上去。
“晦气,皇上晦气啊!”楚风不顾接生婆的阻拦,推开门冲了进去,绣床上,赵筠小脸儿蜡黄,额头上汗水津津的。
爱怜的替她拭了拭汗水,楚风抱起婴儿,粉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小脸,说来也怪,刚才还大哭的孩子,他这一抱,竟然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是肉中的肉,血中的血啊!
轻手轻脚的把女儿放在赵筠身边,楚风退出了产房。直到远远走出好大一截,他才欣喜若狂的叫道:“我有女儿了,我有女儿了!”
早在两个月前,雪瑶就把脉,判定了这是位小公主,瞧楚风的欣喜样子,并没有为男孩女孩而有所区别。
当天晚上,辽东战事传回了琉球,双喜临门啊,第二天,大汉国家报头版刊载了这两条消息,整个琉球鞭炮齐鸣,老百姓们自发的展开了庆祝。
“恭贺陛下大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务必赏脸收下。”祝季奢登门,送的一对羊脂玉狮子,看雕工、玉色,绝对价值不菲。
洪梅氏接着踏进了门槛,她捧着四颗硕大的东珠:“唉呀,皇帝转眼就有女儿了,咱也没什么好东西,几颗珠子,给小公主打弹子玩。”
最夸张的是郑发子,他带来的是全套的首饰头面,金凤钗吊着五彩的锡兰宝石,华丽的凤冠流光溢彩,镯子镶嵌着七宝,“小公主总要长大的,些小微物,将来下嫁哪家时,带着装装箱笼。”
哈哈,送重礼,必有所图!楚风略一思忖,便知道这几位的来意。
崖山海战,缴获了百多条海船,一起拖回琉球港,该整修的整修,该拆解的拆解,其中有些整修好了,还在袭扰两浙路范文虎老窝的战事中发挥了作用。船厂陆陆续续弄出了五十条整修好的,汉军运输、开通班轮都是用剪式船,这些老式船没用,都停在港口上,前一段时间,王大海提出把它们都卖掉。
祝季奢、郑发子和洪梅氏都得了开海贸的特许,可祝季奢只有自家的三条客舟,洪梅氏有几条捕鲸船和拖网鱼船,郑发子干脆一条船也没有!目前汉国最大的三位商人上门,目的嘛,怕是都盯在那些海船上。
“五十条海船,你们吃得下吗?每家十六七条船,会不会太多?”楚风轻轻拍着帐册,上面记载着三家历年缴纳的税收,根据税收情况,他们的产业,还不够买下船只的。
三位商人互相看了看,倒是快嘴快舌的洪梅氏最先开口:“不瞒陛下,我买了船,大半要改成拖网鱼船,现在大汉国占了闽广七州,我到民政部查过,不算客居番商,咱们在籍的就有四百多万人,二十条船捞的鱼,莫说做成咸鱼朝外边卖,要是能运到汀州内陆去,这点鱼还不够老百姓吃哩!”
祝季奢笑笑:“蒙陛下恩准,金泳金大人打通了北上的商路,货物从那些个新附军的地盘上过。可在下想,江南西路(江西)、荆湖南路(湖南)一带的内地,走陆路是逼不得已;两浙、淮南本来靠海,范文虎也爱财如命,咱们何不用船直接运去,免得受这一路上的汉奸们盘剥?再者,海运比陆路,本身就省钱。”
哦?楚风不免高看祝季奢一眼,这个年代,光凭“海路比陆路省钱”一句,就有点海洋民族的味道在里面了。
“你呢?发哥?”
郑发子干笑了两声,“发哥”是皇帝给他取的浑名,据说,皇帝早年居住的地方,有位发哥身穿玄色战袍,手使双短枪,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曾经风靡万千少女,如今把来做个浑名,却也与有荣焉。
“琼州的铁矿,占城的煤炭,不都得运到琉球来嘛,以前占用剪式船,那多亏啊!皇上把两处矿石的运输合同包给小人,至少十条船,就都有用处了呀。另外,以前好些小商人从琉球跑占城、三佛齐经商,都是挑着担子搭乘班轮,现在生意慢慢做大了,东西一多搭客轮也不方便,我在几处来回跑货轮,方法就和琉球的公共马车一样,这样也得用个七八条船。”
“好,很好,这五十多条船,我全卖给你们!”楚风一言而定。他很庆幸当初发展私营经济的决定,私商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发挥百分之百的能动性,赚了亏了都是他老板自己的,自然削尖脑袋到处钻,把经济领域的空子都给补上。
工业,要引导工匠们自主创新;商业,要给商人们发财的空间。
“艾萨克,我的好兄弟,时隔三年,终于又见到了你!前些日子的混乱局势,我还以为,会把性命丢掉呢,你倒好,从占城到这里逍遥!”琉球港,亚伯拉罕亚老爷和艾萨克艾老爷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他们都是犹太人,结伴从西方来到了流着奶和蜜的远东,亚伯拉罕在泉州负责购销,艾萨克则在占城转手,在大宋朝宽宏的怀抱里,两人联袂做了很大的生意,直到蒲寿庚叛宋降元,亚伯拉罕被困在了泉州,艾萨克则从占城到了琉球。
“亲爱的亚伯拉罕,你来到琉球,是为了欣赏这里的奇特景观,还是准备和我继续商业?最近三年,失去你的帮助,我的生意不能深入中国内地,损失是非常巨大的。”艾萨克拉着朋友的手,诚恳的说。
亚伯拉罕眉头深锁,灰眼珠里带着愁绪:“朋友,你能和皇帝亲信的大臣搭上话吗?我有为难的事情,想寻求帮助。”
“怎么了?你遇到了什么烦恼,噢,咱们先坐上车,再慢慢谈吧!”艾萨克带朋友乘上马车,向自己家驶去。
他很快从朋友口中,得知了不幸的消息:泉州港封闭数年以后,随着汉国攻克这里,海上贸易又变得正常起来。亚伯拉罕把自家的五条客舟,组成一支小船队,准备像以前那样,到三佛齐采购珍珠和沉香木,运到泉州出售。
可就在过了占城,向三佛齐驶去的海路上,船队遇到了海盗,所有的金银货款、携带的丝绸瓷器,全被洗劫一空,所有水手被捆着,扔到一条船上,海盗抢走了其余的四条船——若不是人手不够,对最后这条,他们一定不会客气的。
水手努力自救,好不容易才挣脱捆绑,驾船向路过的船队求救,这才辗转回到了泉州。
亚伯拉罕赶紧向知泉州刘黼报案,一个月过去了,官府推诿搪塞,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番商的税负,两倍于汉商,被抢了官府却不闻不问,亚伯拉罕实在是忍不住了,跑泉州来想告御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6章 高丽棒子
“走,咱们去见皇上!”艾萨克吩咐马车夫,直接去皇宫。
“兄弟,不要莽撞啊!皇上对咱们色目人,可没什么好脸色。”亚伯拉罕吓得直摇手,就在三个多月前,他刚刚在泉州,被这位皇帝狠狠的敲了一笔,心疼得好久都睡不着觉,现在没有皇帝身边的宠臣引见,就这么去,那还不又被敲?
艾萨克自信的道:“不会不会,今天是每旬一次的皇帝接见日,任谁都可以去的,咱们只需在皇宫门房排个号,到时候进去就行。”
亚伯拉罕将信将疑的跟着朋友,真的领到了一个铁质的号牌,问问前面还有三十多号,艾萨克干脆带着他到皇宫对面的酒楼坐下,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
泉州的望海楼搬到了琉球,两位犹太人在楼上坐下,只觉得世事沧桑,正如出埃及记上犹太先民的经历,幸好,东方有胸怀博大的民族,而没有残忍暴虐的埃及法老。
每旬一天的接访日,只要身在琉球,就一日不辍。楚风坐在位置上,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心里却郁闷的不行。
接待日,为了了解民间疾苦,为了拾遗补缺而设,可这来的都是什么人呐!有来推销珠宝香料的商人,两片嘴皮子直翻,活像后世的传销客;有敬献祥瑞的,把印度蟒蛇非洲斑马变色蜥蜴大猩猩什么东西都弄了来,最夸张是个黑黑瘦瘦的天竺人,跑大殿上坐着吹笛子,一条超大的眼镜蛇在重重护卫的监视下翩翩起舞,他还硬说那是只夔龙!楚风心说你当我范伟啊,学本山卖拐呢?
但最郁闷的是现在这种情况,一位花痴大姑娘,进来什么也不说,就冲你傻乎乎的笑,口水都滴滴嗒嗒的掉地板上,湿了一大片。
以后一定要严格审定来访者资格!楚风郁闷的叫道:“下一个!”
“皇上,您可得替小民做主啊!咱们泉州番商交了汉商两倍的税赋,被海盗抢了,知泉州刘黼老爷不闻不问……”
这位倒好,一进来就趴地上成了磕头虫,好不容易等他抬起头来,楚风一寻思,这不是泉州港那位羊牯头子,简称头羊的外国友人吗?
好不容易来个真正告状的,总比花痴、传销和卖拐的强,楚风和颜悦色的问:“好好说,别激动啊,我想想,你是在哪儿被抢的?”
“南海,从占城到三佛齐,大约走了三分之二。”
“我想起来了!”楚风一拍大腿,“五条船,抢走四条,留下一条,是吧?”
啊,皇上知道这事,刘知州并没有隐瞒?亚伯拉罕和艾萨克都惊讶的张开了嘴。
“不仅没隐瞒,他第一时间就上报了,警部申请调海军,平了海盗,前两天你的东西就回来了,堆在船厂那边的军用码头上,大约公文送到泉州,和你前后错过了吧。”楚风挥挥手:“去法部办手续,领回被抢物资,今后别疑神疑鬼的,我汉国最重保商,地方官断断不敢欺上瞒下的。”
到法部办了手续,城北的军用码头上领回四条客舟,亚伯拉罕如坠梦中:一路上,顺利得不像在和官府打交道,常例钱、进门钱、撒花钱,一样都没给,衙门的官吏不说多热情,至少办事利落,小半天功夫,就把该办的全办完了。
怪不得,怪不得汉能代宋,能击败蒙元!亚伯拉罕突然觉得,交汉商两倍的税款,似乎也物有所值。
楚风又接见了几位千奇百怪的来访者,总之,不离卖拐、传销和花痴三大套路,闹得他脑仁儿生疼,心说我容易吗我,下次谁敢放这些人进来,老子一脚给踹出去!
“我们要见皇帝,我们是上邦大国的使者!你们不能拦着我们!南蛮子,滚开!”喧哗声从宫门外远远的传来。
我倒,谁说话这么牛逼哄哄的,是耶稣他二大爷,还是释迦牟尼的三叔公?听那声音怪腔怪调的,杠杠的难受,好像嗓子眼被鱼骨头撑了似的。
民政部长郑思肖和保安司副司长萧平满头大汗的走进来,郑思肖朝上作了个揖:“禀皇上,是群高丽人,说是贡使,又没有国书,微臣不敢收容,他们就闹到宫门口了。”
高丽棒子?还主动上门来了?
蒙皇上在锦田山下的救命之恩,萧平一向以铁杆亲信自居,说话就直来直去了:“那帮高丽人,长得个大饼脸、眯缝眼,像他妈蒙古鞑子和倭国矬子配的杂种,一个个却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一点就炸,烧得很哩。听张广甫部长说,高丽国就靠卖鸟讨好蒙古鞑子,这样混账东西,也敢到咱琉球来充大头,真是不想活了!皇上您发话,咱们把他抓起来,押京观前面砍了算了。”
噗~楚风差点没笑翻,“卖鸟”,这词儿用的好,用的妙!“唐衰,新罗战乱,弓裔自立称王,国号摩寰。后其将王建杀之,建高丽,定都松城。”王氏高丽为人十分下作,每当北方王朝强盛时,他就装孙子,每当中原王朝更迭或者暂时衰落,他就往北方扩张。辽朝初期如此,辽金交替如此,蒙古灭金时,高丽又以为机会来了,把国境线往北推。哪晓得这次踢到了铁板上,蒙古打高丽,就像泰森打幼儿园小朋友,稀里哗啦打得高丽人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那就投降吧!高丽内部又有主和派主战派,高丽王降而复叛。反复数次后,高丽彻底变成了蒙古的属国。并且积极帮助蒙古人打造战船,训练水师——征日本的文永之役,高丽狗就是跟着蒙古主子混饭的,南下攻宋也少不了他一份,常州屠城,就有高丽军队的“赫赫战功”。
做了鞑子的鹰犬——尽管是条牙齿松动肌肉干瘦的癞皮狗,蒙古大汗也时不时的赏赐块骨头给它,以奖励其忠心。比如现在的高丽王后,就是蒙古公主,忽必烈的亲生女儿,通过联姻,大元朝做了高丽的岳父。
可这位公主娘娘不简单,高丽全国都要看她老爸的脸色,更要看她的脸色。她在某方面的需求旺盛,国王吃了大堆高丽参也熬不过来,只好听任她四方选美男子入宫侍寝,可怜的高丽王,脑袋上早就绿油油的了。
以美男子讨好蒙古公主而保全王位,如此说来,高丽“卖鸟”,真正名符其实。
楚风哈哈一笑,令郑思肖引那几个人进来。
琉球汉国之起,有君临万邦之气概,其国不设礼部、鸿胪寺,番邦外国,惟以民政部接待,以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
郑思肖君子风范,对付不了高丽浑球;萧平从来对异族没个好脸色,所以恨不得拿他们开刀问斩,此时手握刀柄,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要把高丽人剁成两截。
来的高丽主使名字叫金日光,副使名字叫朴成性。两人进来并不跪拜,直挺挺的立着,自己介绍说是奉了高丽王的命令前来堪合贸易,想与大汉约为兄弟之国,希望大汉每年赠给给他们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做岁币。
他们还带了三百斤高丽参、五十颗东珠、一百张貂皮,说是进贡给大汉皇帝,但希望以一万套武器盔甲作为回赠。
屌你老母!楚风骂了句从当地人嘴里学来的粗话,高丽人把咱们当羊牯宰呢?东西都装在箱子里,盖儿打开了,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的高丽参,要么只有筷子粗细,要么就白白胖胖分明是萝卜;
东珠,我操,那是东珠吗,小的小、烂的烂,没有点光泽,有的还发黄了,拿药店做珍珠粉都嫌质量低;
貂皮,要么被虫蛀了,要么干脆就是兔子皮!
那位把眼睛王蛇当夔龙的天竺人,也没这群高丽棒子能忽悠啊!怪不得萧平生气,想砍了他们呢!
郑思肖附到楚风身边,低声道:“陛下,高丽王王愖娶了忽必烈的女儿,为了表示忠心,连名字都改成了王昛。他们敢如此嚣张,莫非是想借着蒙元的势力来强压咱们,敲一笔岁贡?”
楚风磨着牙,心说高丽人眼睛长屁股上了,就敢到这儿来放肆,老子不把你当羊牯宰,就算白活了二十多年!
他堆起满脸笑,假惺惺的道:“各位,既然是高丽国的使节,那请把堪合、国书拿出来吧!”
金日光还是那幅拽到家的样子,从鼻孔里哼道:“上邦大国天使,到你番邦小国,何须国书、堪合?咱们有大高丽国的官凭告身,就能确定身份,你小国国王,高丽愿结兄弟之邦,难道还要拿腔作调?”
兄弟之邦?楚风坏坏的笑道:“两国大小强弱相差太大,兄弟之邦不敢高攀,倒是爷孙之邦差不多。”
金日光学习汉语不久,听不出楚风说的反话,还点头道:“唔,贵国谦虚太甚,叔侄之邦,也就尽够了。”
“放你的屁,我说爷孙就是爷孙!”楚风拍着桌子,萧平等几十个卫兵呛的一声拔出刀,把金日光和朴成性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我大汉是爷爷,你高丽做孙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7章 三别抄
冰冷的刀锋,架到了脖子上,这群从战场上下来的卫兵,身上带着冲天的杀气,脸上岩石般的线条,眼睛里金日光只觉得那股子凉气,从脖子一路灌到心口,上下门牙就不受控制的打起架来,咯咯咯咯撞得直响。
“大汉和高丽约为爷孙之国,高丽每年进贡岁币,银十万两、金一万两,设置商栈、我大汉派员顾问国事等条,一律仿占城例!若有不从,你们就等着汉军来征!”楚风毫不客气的敲起了竹杠,这送上门的羊牯,不敲白不敲。
此时金日光吓得不行,求援的目光投向副使。朴成性的表现,稍微好那么一点,刀架脖子上了,还振振有词的问道:“汉国不过据琉球一岛,何敢便称皇帝?我大高丽国祖先上承箕子,高句丽时,你隋朝一统天下,以倾国之兵来伐,尚且大败而回,汉国新立,地不过千里、兵不过数万,怎能虚言兴兵?我国盛兵十万,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也不惧你来伐!”
哈哈哈,卖鸟的国家,也敢吹牛皮,你怎么不说大唐李世民,把高句丽打得灭国?楚风呵呵笑着,令萧平拉下挂绳,展开了《大汉坤舆图》。
“你来看看,是否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地图上,东到日本佐渡岛,西到息辣,南到三佛齐,北到辽东乃颜,大小数十国、部对汉国伏首称臣!
“这、这不是真的!”朴成性不敢置信的指着地图:“乃颜汗控弦之士十万,威震辽东漠北,高丽王以公主嫁给他子侄,还每年进贡,他、他怎么会是你们的属国?”
噢,原来高丽卖鸟娶了忽必烈的女儿,又卖身给乃颜,两边下注啊!朴成性一时说漏了嘴,楚风等人嘿嘿的淫笑起来。
“看看这个,你再说话。”楚风把一张羊皮纸卷抛给了朴成性。
博学的高丽人,认得这是字母式回鹘蒙古文:“别里古台的孙子,辽东的主人乃颜,向伟大强盛的大汉皇帝致敬,并向您献上大草原最珍贵的礼物,真诚的希望您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得益您的帮助,我们打退了长生天庇佑的伯颜,消灭了巴邻部的猛虎博忽术,谨以他的万户金虎符,向您献捷……”
听朴成性念着念着,金日光的脸色,就越来越白。高丽,在蒙古鞑子淫威之下苟且求生,但和大元朝之间,隔着辽东的乃颜,忽必烈是现官,乃颜是现管,两边都得罪不起,两边都是大爷。现在可好,听这书信的口气,乃颜不是汉的属国,就是盟友——显然,是联盟中地位较低的一方,自己居然想借着蒙元的势力来压大汉,真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当啷一声响,把沮丧的金日光惊得一跳,原来羊皮纸卷完全展开后,中间卷着的一块万户金虎符掉到了地板上。
朴成性双手颤抖着,捡起了金牌。上面,晦涩难懂的方块字,八思巴蒙古文写着“不从命者死”,一点没错,这是万户官才有的金虎符!
汉国竟然能支持乃颜,击退战无不胜的伯颜大军,还击杀了万户博忽术!蒙古大军纵横天下未尝一败,当年一个万人队就击败了高丽全国的大军,他们竟然能一次消灭一个万人队!天下的局势,变了吗?这天下数千年都是华夏汉人的宗主,看来,华夏的气运,还没有完呐!
原来的打算,是不可能了,为了高丽国运,为了高丽民族,或许……朴成性暗暗的作出了一个决定。
“国书也不带,堪合也没有,就敢到大汉来撒野,哼哼!”楚风冷笑着,决定了高丽人的命运:“你们两个就扣在这里,派个手下把我回书送回高丽,若是那国王识趣便罢了,若是不允,乃颜在北方陆地,我们在南方海洋,陆海两面、南北夹击,灭了你高丽国!你两个认识路径,到那时就替我汉军引路,好歹让你做个孙儿国王。”
楚风这番说辞,分明是叫他做张邦昌、石敬瑭,料想这两个高丽人,绝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货色,应该立马答应才对。可奇哉怪也,那朴成性不但不欢喜,反而吓得浑身筛糠似的,直抖抖。
不对啊,如果真是赤胆忠心的高丽忠臣,便不该怕成这般模样;若是奸臣,让他做孙儿国王,自然兴高采烈,怎么会害怕呢?楚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郑思肖也挠着脑袋,对萧平道:“夷人并无君父之义,惟力大兵强者称王。瞧这两位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何必装出这个样子?莫非方才被萧老弟吓得傻了?”
萧平委屈的说:“在宫外,我还没吓唬他们,就被皇上叫进来了,到这会儿,刚把刀架脖子上,李鹤轩李大人那套红袖鞋、鸭儿浮水、请君入瓮、披麻戴孝,还一样都没使呢!啧啧,这高丽狗看上去牛逼哄哄的,里子还不如占城人硬气,杀他俺都嫌臭了手!”
郑思肖游历海外,见识颇广,除了知道请君入瓮是唐朝周兴、来俊臣的故事,其他三样却是从来没听说过,便好奇的追问。
萧平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请君入瓮,便是将犯人装到大铁瓮中,四面架起炭火,慢慢烤炙,直到变做肉干,最后膏汁尽出,便如腊肉似的……郑大人是文人,其他的,我还是不说了……”
呕~郑思肖竭力把冲到喉咙口的胃液憋下去,才没在这辉煌的大殿上吐出来。这李鹤轩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历代酷吏的集合啊!这么恶心的刑法,亏他想的出来!
见郑大人脸都青了,萧平赶紧替他轻轻揉了揉后背,“大人呐,这些刑法虽然可怕,都是对付外族中大逆不道、残害汉国公民的大罪人,钦定宪法中规定不能施于大汉公民,咱们又不必怕他。”
南岛夷人畏威而不怀德,李鹤轩也有几分道理,但不管怎么说,郑思肖决定反正以后见了李鹤轩,都离他远远,还有什么腊肉,是永远不吃了。
这时候,两位高丽使者,一直在嘀嘀咕咕的拿高丽话交谈,时而焦急万分,时而神色凝重。
“够了,成不成,就一句话,要么叫国王受死,要么叫他年年进贡,做孙子国王!”楚风一声断喝,两个高丽使者终于停下了争论。
“尊敬的陛下,我们并非高丽国的使者。”
“朴君,不可上当!”朴成性刚说完这句,金日光就猛扑上来,想捂住他的嘴巴,两边的卫士们可比他快,一把抓住他,劈里啪啦一顿耳刮子,抽得他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乱响。
朴成性摇摇头,冲着伙伴说:“金君,事到如今,咱们还是说实话吧,冒贡的事情已经败露,隐瞒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在抵抗蒙古鞑子这点上,咱们和强大的汉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楚风嘿嘿冷笑,冒贡,老子是你们祖师爷啊!你们到琉球来耍这套,成语叫做班门弄斧,俗话叫做关公门前耍大刀,不是送死吗?
事实上,一开始听说他们没有国书、堪合,琉球方面就知道是几个冒贡的家伙。但目前,北洋方面,东边攻略日本,足利家和北条家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足利占了关东北本州,北条家占了四国九州和关西,两边在京都、奈良作拉据战,小日本提前出现了南北朝。(猫注:楚风穿越前的历史,日本南北朝要在五十年后出现,足利家起兵倒幕推迟了五十年,是家时的孙子,贞氏的儿子遵氏开创的室町幕府,顺便提句遵氏的孙子咱们中国人都认识——小和尚一休哥里的将军,足利义满)
西边,是辽东的乃颜,作为发动对蒙元北方攻略的大本营。从汉国直航辽东、日本,路程过远,且辽东和日本之间缺乏中转联系,那么,高丽的战略地位就凸显了。
“哦,原来是冒贡啊,慢慢说,别着急,说完了再拉出去砍头。”楚风笑眯眯的,嘴里的话,却让两个高丽骗子一阵恶寒。
“启禀大皇帝,我们确实是冒贡的,并非高丽使节,而是三别抄的后人。”朴成性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来历。
早年,蒙古初次入侵,高丽权臣崔瑀亲自率“三别抄”军队抵御蒙古的入侵,发现无法抵御蒙古军后,崔瑀将高丽王室和大臣转移到江华岛,由于蒙古军不懂水战,因此高丽王室在崔氏政权灭亡后仍能安然无恙。
其后,蒙古三番四次的前来攻打,高丽王室呆在岛上,和陆地渐渐脱节——这段历史,倒和南宋行朝流亡海上,几乎相同。其后不同的是,南宋行朝崖山之败,君臣几乎全部准备跳海殉难,而高丽王和文臣联合,打倒了主战的崔氏,和蒙古人媾和,其后干脆做了忽必烈膝下的一条走狗。
崔氏旧部三别抄坚持抗元,大规模的起义斗争,直到五年前因为蒙元加高丽王联合的打击,才渐渐转入沉寂。(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8章 人才
“将士用命、黎庶归心,我三别抄义军蜂拥云聚,打得朝廷和蒙元鞑虏望风披靡,只可惜吾等缺乏资金购买兵器粮草,无力长期对抗高丽朝廷,以三千仁义之师抗数万强梁之辈,伏尸遍野、流血漂橹,只好退到耽罗国(济州岛,当时为高丽属国)……听说汉国富庶,因此想出借蒙古人威风,到贵邦来唬骗一番,弄些钱财,好回国再举义旗。”朴成性说的慷慨激昂,虽然夸大,但高丽棒子这么多人,喝了酒摔板凳敲碗、咬着牙没事切手指头玩的,想必还是有几个。
“到琉球后,才闻得皇上恩怀四海、志吞宇内,为万世之雄主!因此不揣冒昧坦诚相告,还望皇上以一衣带水之意,助我高丽一臂之力。”朴成性拉着懵懵懂懂的金日光,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不是被咱们戳穿,能老实交待吗?楚风心说你们这手,只不过是冒贡的变种,人家是装孙子图点回赐,你们倒好,跑琉球来装大爷,几句话就像骗岁贡,哼哼,瞧你那熊样儿,装的再像,也脱不了那股子棒子味!怎么说,都不算合格的骗子。
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不过,楚风想了想,这两个废才,倒是很好控制,嗯,弄来做个棒子王,倒也对得起观众。
“高丽与中华向来一衣带水,唇齿相依。我等名义上在为高丽复国,实际上却是帮助大汉保卫疆土。望…….”朴成性看看楚风的脸色,嘴巴又开始不着边的瞎扯蛋。
还不老实啊,楚风嘿嘿一笑:“咱们汉国不需要你们的保卫,你们保卫自己就差不多了。忽必烈,离高丽,可比离琉球近的多。两位骗子兄,还是管管自己吧!”
“什么骗子,骗到咱们琉球来了?”大殿门口,一位青衫书生施施然进门,恭恭敬敬的对着楚风行礼:“臣大汉情报司长李鹤轩,参见陛下!”
“李、李大人!”金日光和朴成性的牙齿,又开始咯咯咯的响了,他们到琉球这几日,已经听说了一些可怕的传闻。
楚风对李鹤轩笑笑,指着两个高丽骗子道:“你来的正好,这两个龟孙,把冒贡的把戏刷到我头上来了,你把他们押下去,什么请君入瓮啊披麻戴孝啊,咱们琉球风味,一样样请他们尝尝。”
两个高丽人哭丧着脸,就像输光了最后一文钱的赌徒,无可奈何下,只得跪下砰砰磕头:“若大汉能仗义援手,我高丽愿意生生世世,永为藩属,大汉旌麾所指,高丽嬴粮而景从!”见楚风还似信非信的,他们干脆一狠心,指天发誓道:“如违此誓,我金、朴两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不得投生,将来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为娼!”
“好好好,”楚风笑呵呵的扶起两个高丽人,蚂蚱虽小也是肉,这两个棒子,就是进入高丽的桥梁啊,吓唬这半天,还得给点好处:“蒙古人凶残,以天下各族各国百姓为奴,动辄灭人国家,屠人城市,故宋、高丽,都深受其害。二位既然有心抵抗,我大汉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怎么相助、出兵还是出钱粮,仓猝之间尚不能商定。待我大汉朝堂上议出个章程,再给你们答复。”
“陛下天恩高厚!天朝大恩大德,我高丽小国永志难忘!皇上厚德,高丽今后必定设坛顶礼膜拜,四时祭贡!”金日光和朴成性喜出望外,这一次下拜,可是真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算了,设坛用不着,只要将来你高丽人别忘了今日之事即可!对了,以后你们千万不准说我是高丽人!”楚风想到棒子乱拉祖宗的德性,就心里发毛。
金日光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又回到阳世,这会儿才清醒过来,闻言讪笑道:“皇上是中华人,我们怎敢把皇上说成高丽人呢?断断不会的!”
“将来也难说。”楚风撇了撇嘴,毕竟七百多年后,释迦牟尼、孔子、屈原都被说成了韩国人。
李鹤轩亲自送两位骗子,不,是盟友三别抄义军回驿馆,他准备从这些人嘴里,把高丽的情况全掏出来。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了宫中:“不好,微臣刚从他们口中得知,忽必烈在高丽国广州道(高丽中部,今汉城,哦不,现在叫“首尔”一带)海港中建造大船,说是准备进攻日本。两个高丽人觉得这个情报和汉国关系不大,所以刚才没提,他们还说,元朝派了个叫郭守敬的官儿,在那儿用铜铸碗口粗、手臂长的管子!”
啊!元朝会铸造火炮了!楚风一拍桌子,呼的站了起来。
实际上,元朝的科技并不落后,因为游牧民族得到了汉人官僚的智慧,刘秉中、郭守敬、王恂,都是名垂千古的大科学家,其中郭守敬,更是把名字留在了月球环形山。他们铸造火炮,技术上也非常成熟:后世发掘的、全世界存世最早的火炮,是二十年后,元朝铸造的“大德二年(1298)铜火铳”——它的工艺已经非常成熟了,可以推断元朝使用火炮必定在此之前。
大约是楚风大规模使用火器引发的蝴蝶效应,元朝把火炮的使用,提前了一段并不算长的时间,而且,主持造船、铸炮的,是大名鼎鼎的郭守敬!
楚风记忆中,元朝曾经两度自高丽出兵征伐日本,都在博多湾遇到神风而惨败。第一次的文永之役已经发生过了,第二次征日,好像就在这一两年。
可是,蒙元在高丽广州道建造船只,是为了讨伐日本,还是为了攻击琉球,楚风不敢确定。毕竟,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比如本来壮烈战死的陈淑桢、赵与珞还活得好好的,这时候被蒙元关到天牢的文天祥,也全家团聚,本应投水自尽的行朝一干人等,也好好的活在世上,反而是唆都、张弘范这些刽子手提前清算了罪孽。
日本、还是琉球?
随后招开的紧急会议上,兵部长侯德富提出了见解:“大汉水师的活动范围,从琼州一直到临安,把阿里海牙的水师封在珠江口出不来,我看呐,蒙鞑子派郭守敬在高丽造船,一大半是为了对付咱们。”
“我同意!”曲海镜,这位文教部长居然在军事问题上发言,让各位部长很是吃了一惊。“鞑子征伐日本,船是用来运兵的,上次博多湾,他们根本就没有在登陆前受到任何阻碍,何必在船只上装炮?郭守敬铸炮,就是为了编练炮舰,和咱们大汉作战!”
哦,说的是!楚风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曲海镜,他能想到这里,多半是他一直视郭守敬为道统大敌吧?
如果能把郭守敬弄到琉球,呵呵,两颗科学巨星的碰撞,会迸发出多么灿烂的光芒?楚风嘴角,又在向上翘了。
人才,都要弄到我口袋里!
三天后,大汉第一榜开科取士,在漳州开考。
“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落拓书生扇着油乎乎、破破烂烂的衣服,从考房中冲出来。
“考官,考官都来看看,这是什么,全看不懂,天书吗?”他大叫着,把试卷高高的举起。
“是啊,是啊,千辛万苦的跑来赶考,却是考蝌蚪文,这不是整人吗?”几名北方远来的士子,陆续从考房冲了出来,围着考官嚷嚷。
“从古到今,都是考诗词经义,哪有这些计算、图形的考题!”
“不要我们做官就算了,何必侮辱我等?”
群情激奋下,一位身穿白色鹤氅的年轻人,走到了人群后面:“算学经济,如何不该考呢?若是不应这进士科,还有经义、历史、政治等科可以考嘛!”
“哼,自古进士科为第一,明经、算学当什么,至于算术之类,完全是歪门邪道!”
“对,歪门邪道!”
眼见群情汹汹,那人笑眯眯的问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通算学,如何平天下?”
“吾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须算学!”
“哦?”那人笑问道:“如此,各位请听好。出兵打仗,第一要保证的是何物?”
“自然是粮草,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书生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洋洋地四下扫视半圈,然后再次那人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考官拱手,“大人,不知道关某可否答对!”
“对的,一点也没错!”考官身边那人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以汉军军最大编制师为例,每师有士兵一万一千人。每位士兵每月三百元军饷,作战期间加五成饷银,另外每天供米一斤,菜一斤、肉半斤。不弄复杂了,就算官兵待遇同等,咱们到赣南作战两个月。请问需要准备多少银钱、多少粮食、多少咸肉以供军需?”
书生们傻眼了,不能回答,俄尔有人问道:“你会算学,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何人,再此大言炎炎?”
“我姓楚,单名一个风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59章 开科取士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位士子呼啦啦的跪下一片。朝廷规矩,入朝趋步、山呼舞蹈——就是小跑着一牵衣襟再下拜,白脸曹丞相“入朝不趋”,便可以不小跑啦。历朝历代这一套都是觐见前礼部负责朝仪的赞礼官教导,普通士子自然没经历过这一套,只好把戏台上的拿了出来。
“起来起来,一朝有一朝的仪制,大汉文官拱手为礼、武将举拳于胸即可。”楚风双手虚扶,待士子们站起,又道:“我大汉开科取士,有进士、经义、历史、兵法弓马、文学艺术、绘画雕塑等数十个科目,其中进士科取通才,考算学、物理、化学、国文四门,朝考取中谓举人,可外放从八品官职,亦可遴选入政法、商学、工业、军事、文艺诸学院学习三年,再通过毕业考试,便叫做进士及第,授从七品官职。其余经义、历史、文艺等科取专才,考中谓秀才,外放从九品,另外每科前三名亦如进士科例,授举人,或除从八品官,或遴选入学院,将来毕业同举人一体考试,考中为进士。”
众位书生一想,汉国科举还是以进士科最为尊贵,考中就是从八品,再进那五家学院,便如当年临安太学一般,三年后通过毕业考试,出来便是从七品;其余各科考中要低两个品级,每科头三名才和进士科一般的待遇。
可进士科要考四门,其他科只考一门,两边算下来,倒是很公平的。
士子们不知道,当初为了这个考试章程,楚风和大汉国当道诸公,还有一场激烈的争论呢。
文天祥、郑思肖等儒门出身的官员,同意经义以《四书新解》《五经新编》为官方标准,同时要求扩大经义科的名额、提高经义科的地位,至少要和进士科相同。
曲海镜、张广甫、王大海、李鹤轩等琉球老工匠、杂学出身的,则坚持只开进士科,且考试内容要完全符合琉球小学校的教学内容,同时大幅度削减其他科目的录取名额。
如果说,前者还带着替儒门争口气的书生意气,后者就完全是利益所趋。琉球老匠户的子弟,是最早接受小学校近代教育,学习了数学和物理化学的初步知识,独尊进士科,他们就能走上出仕的捷径。
任何人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统治整个国家,利益集团是人类历史的必然产物。西汉早期的勋臣、后党,晚期的外戚、宦官,大唐的关陇军事贵族和关东文人世家,宋朝的“皇家与士大夫共天下”……楚风的政策,就是一手扶植利益集团,同时必须限制它无止境的攫取社会资源。
后世东西方国家都很难做到对利益集团的合理限制,楚风能做到吗?
他和后世那些民主国家的利益集团代言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本人就是这个集团中实力最强,甚至有压倒性实力的人物!
琉球的经济命脉,钢铁厂、盐场、水泥厂、金银矿山,实际上都是楚风的私产,古往今来的历代帝王,惟有他可以不依靠税收,而用私人财产给军队发饷!从本质上说,他比古今中外任何一位帝王,拥有更多独裁的条件。
“请问诸位,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大力发展工商,提高商人和工匠的地位么?”在有张广甫、王大海等匠户系官员,洪梅氏、郑发子等琉球巨商参加的秘密会议上,楚风提出了这个问题。
众人都愣了。制度上,大汉和故宋差距那么大,甚至完全相反,学术上,汉国的新儒学,是把旧儒学继承、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局面,工艺上,以往有的高炉、水转大纺车,被系统的全面的整理使用,达到了过去几倍几十倍的效率。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皇上为什么推动这些呢?
“新制度下,士农工商四民平等,匠户努力改进工艺、商人流通四方、农夫辛勤耕作、学生知识广博,国家富裕、百姓安居乐业。”——财税部长张广甫看到了富国。
“军人不再是囚犯,军人的家属不再是在贫困中挣扎,受伤的、牺牲的,家人得到保障,军队作战勇敢。”——兵部长侯德富看到了强兵。
“我觉得吧,是官府清廉多了。祝家以前做生意,到哪儿不得花钱买路?只有在大汉,从无勒索陋规、常例的。”——商人们看到了官员的清廉。
楚风摇摇头,“你们说得很对,但你们有没有想到我为什么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我实行秦皇汉武,甚而北元的制度,就能获得更多的权利,任意攫取你们的财物,掌握每一个人的生死,不是更符合我的利益吗?”
这、这,众人额头汗津津的流下来,他们知道楚风并非虚言,以他手上的军事力量、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新儒学宗师的道统地位、军队百姓中救世主式的威望、汉军各级军官的忠诚和情报、保安二司的残酷手段,皇帝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汉国所有人命运的主宰,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为什么不呢?如果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会不会……人们不敢再想下去。
“绝对不会。因为我是大汉国最大的商人和匠师,所以我永远会站到你们一边——除非你们和汉国大多数的百姓站到了对立面。”
楚风一语石破天惊,人们此时才恍然大悟:皇帝与其说是一位军事统帅、一位精明的政治家,不如说更像一位商会会长和最高明的匠师!汉国的工厂产业,多是他的私产,汉国的工艺进步,多是他的功劳!他的利益,本来就和各位匠户出身的官员、商人大致相同!
“汉国的教育虽好,咱们只有一所小学校,我却要普天之下的能人为我所用,怎能只开进士一科?诸位,有舍才有得,也许你们的子弟会少捞几顶官帽子,可我们将会得到全天下!”
于是,确定了既能让小学校毕业生取得好成绩的进士科,又保证录用各地士子的历史、经义、文艺、弓马等科,即使最传统的儒门士子,也能以历史、丹青中个秀才,经义科采用《四书新解》《五经新编》,更有利新儒学的推广。
所以,当士子们大闹考场的时候,楚风就非常奇怪了:“确定了考试科目,并且把章程贴到了各州县的衙门前,你们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呢?难道各地方官胆敢隐瞒?”
士子们面面相觑,还是那个最先冲出来的落拓书生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禀、禀皇上,我们、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只怕误了考期,哪儿有心看各地官府门前的告示哟!”
呵呵,幸好先考进士科,其他科目在后面,士子们可以继续考下去。楚风微笑着勉励他们,努力考出好成绩。
“谢陛下隆恩!”士子们感激涕零的行礼,有人记得拱手即可,有人还按老规矩跪下磕头,忽然想起新朝仪制不同以前,此举似乎有怀念故宋的意思,倒得罪圣上了,顿时红着脸站了起来。蒙元从不开科取士,天下读书人几乎绝了指望,汉国这边不管怎么个考法,只要开科,就是读书人的希望之所在,他们怎么不感激涕零呢?
没读过算学、物理和化学,只能离开考场,等下几科,有的人盘算着经义简单,有的人觉得历史更容易,还有人想每科都试试,互相攀谈着走出考场。
那落拓书生和身边朋友说笑道:“我关汉卿只好去应文艺一科,看看撞不撞得上。”
楚风脑中灵光一闪,赶紧叫住他:“你就是关汉卿,写《窦娥冤》的那位关汉卿?”
“不才贱名上达天听,惭愧惭愧。”关汉卿知道自己在梨园中好大声名,《包待制三勘蝴蝶梦》、《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几部戏江南江北处处传唱,皇上知道名字并不稀奇,可《窦娥冤》刚构思了个框架,只把剧情说给几个知交好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猫注:至元二十八年元朝改按察司为肃政廉访司,《窦娥冤》中窦娥父亲为廉访使,故剧本完成应在至元二十八年之后,此时未成)
“哦,问问而已,你去吧!”楚风此时见惯了历史名人,文天祥张世杰都常来常往了,一个关汉卿,并不算震惊。
可走出考场的关汉卿,一下子被士子们围住了,又羡又妒的道:“汉卿兄上达天听,此次科举必定榜上有名!”“恭喜汉卿贤弟简在帝心,将来五马黄堂,青云直上!”“皇上慧眼如炬,关兄圣眷优隆,岂止五马黄堂,若干年后封侯拜相,只在反掌之间!”
饶是关汉卿落拓数十年,在梨园菊部卖戏为生,养成个孤高狷介的品性,自诩“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此时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在恭维声中,应付着似乎一下子便低下一截的士子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0章 东方之光
知道自己考不上进士,外地赶来应考的儒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反正后面的文艺经史还可以一展身手;留在考场上的,多是在琉球小学校接受过近代教育的学生。
不过,也有例外。在清一色琉球小学黑色呢绒大衣中间,一位身穿灰蓝色棉夹袍子的书生,显得特别突出,吸引了楚风的注意。
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他身后,只见此人手拿钢笔在试卷上刷刷刷的奋笔疾书,他握笔的姿势却很奇怪:不是用三根手指握笔、手腕搁在桌面上,而是五根手指头用力,手腕悬空,纯粹是毛笔的运笔方法。
考试章程中,毛笔钢笔均允许,此人显然是惯用毛笔的,却以钢笔作答,实在一奇。
再细看他正在写的物理卷子,卷面上十分整洁,每道题目都答得详详细细,国文等科已经写完,放在一边,最上面那张是数学,每道题目都答正确了不说,还在题目旁边批注,这道是九章算术某处的原题,改了个数目而已,这道虽然见所未见,却和周髀算经某处异曲同工。
此人显然不是琉球学生,却能写阿拉伯数字、通物理化学,这又是一奇;答题还能想起出处、源流,和古书对照举一反三,更是奇上加奇。
为保证阅卷公平,考卷上姓名是拿纸糊住的,楚风本想问他姓名,看人家奋笔疾书,也不好打扰,便慢慢走到别处考室。
进士科考四门,是合在一起一天考完的。其中国文、数学比较深些,每门算的一个时辰,化学、物理,都是最浅显的内容,比如物理,就是“杯中水上浮冰,冰化为水后水面变高变低还是不变”,“铁球、木球从同高度同时落下,哪个先落地”之类的,所以每门半个时辰。四门合起来,就是三个时辰。
从辰时初刻考到午时末刻,四门考完,考生们有的兴高采烈,有的面带沮丧,还有人累得直打哈欠,朱世杰随着大众出了考场,只觉得这次不一定能夺魁,但榜上有名是少不了的,真不亏了早早的来到漳州,没亏了那些买书、笔的银子啊!
“这位先生,皇上有事见招,请你随我来。”听得声音,朱世杰一惊,转身就见两名玄色制服的卫兵站在身后,伸手做个请的姿势。
糟糕,不要是那话儿发作了罢?否则,如何不是内监传召,而是派士兵来?朱世杰并不知道大汉没有太监,他想到汉国报纸上说的那什么诛除汉奸的话儿,什么为虎作伥者必严惩不殆,就浑身一凉,可手无缚鸡之力,显然不可能从这两名身强力壮的卫兵手上逃走,只得胆战心惊的随着他们往贡院后厢走去。
想到传言中那些恐怖的刑法,汉国对待汉奸的残酷手段,他浑身直哆嗦,悔不当初啊,想当官,反而把命送掉!
进了一间铺设华丽的屋子,朱世杰低着头不敢抬眼,只听得有人对卫兵说:“对,便是他!”
“饶命啊!”朱世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小民为生计所迫,并非有意要做汉奸,求皇上明察,求皇上开恩呐!”
汉奸?楚风的脸色变了,身边负责保安的萧平,脸色也变了,这次考试报名,保安司就对资格做了初步审查,待考上举人、秀才之后,还会由情报司派密探到他家乡去核实身份,以免混进蒙元的间谍,哪知道这么快就冒出了个汉奸,他气不打一处来,断喝道:“说,怎么回事!”
我、我、我,朱世杰吓得够呛,结结巴巴的,半天才说清楚,他在大都城,教过阿合马算学,得阿合马推荐,到临安教授一群色目人算学知识,因为当不了官,听到汉国开科取士,才南下漳州应考。
“这就是汉奸?”楚风捂着肚子差点没笑岔气,如果替色目人打工扛活都算汉奸,那整个北方几乎所有老百姓都给蒙古人交粮纳税服劳役,那都是汉奸了?
“先生起来吧,喝点茶压压惊。我想,报纸你看得不多,甚至是一知半解的罢?”
朱世杰懵懵懂懂的站起来,点点头。
“萧平,你给他讲讲,哪些人算汉奸。”
“汉奸有若干种,其一,做蒙元的官,替蒙元卖力,镇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残害起义群众的;其二,在蒙元军中效力,杀害同胞、掳掠百姓、与我汉军顽抗的;第三,替蒙元打探消息、通风报信,做耳目鹰犬的……先生之行为,和一般百姓,并无不同。”
朱世杰这才放了心,小声问道:“皇上见小民?”
“哦,问问你姓名师从,怎么会阿拉伯数字和物理化学。”楚风做个手势,示意朱世杰喝茶。
冬十月坐在考场里三个时辰,早就冻得发僵,滚热喷香的茶水喝下肚,朱世杰顿觉唇齿留香,身上热滚滚的舒服。“小民燕山朱世杰,先从封龙山李冶读书,学的《测圆海镜》,后因尽得师傅所学,便四方游学于湖海之间,又拜紫金山郭守敬为师,学得水利、天文之法。
因大汉开科取士,便从临安南下八闽,早到了两月,闲来无事到书铺中翻翻,见了师兄曲海镜新编的《测圆海镜》,那后面有楚氏算符,另外有两本陛下钦定的小学校启蒙书,上面物理化学便是当年的墨家学问,且内容甚是浅显,正所谓一窍通则百窍通,明白了道理,其实内容并不繁难,就拿物理来说,中间重力、速度的计算,小民早年学治水的法门时,就已经懂了。”
“曲海镜执掌文教部,为汉国有数的高官,你既然是他的师弟,何不求他引荐?”
楚风的这个问题,让朱世杰顿时面红耳赤,老半天才扭扭捏捏的道:“小民视曲部长为师兄,可曲部长不以小民为师弟……”
萧平附到楚风耳边:“往日曲部长说过,封龙山李冶和紫金山刘秉中,为北地两大门派宗师,平辈齐名而相抵牾。这朱世杰是李冶弟子,却拜刘秉中的徒弟郭守敬为师,犯了门派忌讳不说,还无形中让封龙山比紫金山低了一辈,曲部长自然恨他入骨。”
原来如此!楚风点头时,脑中的记忆忽的一下全冒了出来:朱世杰,元朝大数学家,著作有《算学启蒙》和《四元玉鉴》,“以数学名家周游湖海二十余年”,“踵门而学者云集”。
《算学启蒙》是一部通俗数学名著,曾轰传海外,高丽日本为之纸贵,大大影响了朝鲜、日本数学的发展,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康说“《算学启蒙》是智慧的海洋”,并要求麾下武士学习。
《四元玉鉴》则是中国宋元数学高峰的又一个标志,其中最杰出的数学创作有“四元术”(多元高次方程列式与消元解法)、“垛积法”(高阶等差数列求和)与“招差术”(高次内插法),提出了四元高次联立方程组的解法。
我说嘛,为什么如此熟悉这个名字!楚风一拍脑门,直到提起郭守敬,他才一下子想起朱世杰的成就。
牛人,牛人呐!楚风看着朱世杰的表情,就像怪叔叔遇上了萌萌小萝莉,让后者一头雾水,隐隐的有些害怕。
“今科解元,便是他了罢!”待朱世杰走后,楚风喃喃的自言自语。
“皇上!”萧平抱拳道:“属下身为保安司副司长,本不该插手人事更迭、科举盛典。可此人背叛师门,有才无德,恐怕不是解元之才!”
“用其才而不用其德便是了。何况,我认为改换师门也算不得什么失德,科学之所以不在东方流行,或许就是太多的门户之见,让学者们敝帚自珍,不能广泛交流。对,学术交流很重要!”楚风眼睛一亮,又想到了一个新点子。
十天后,大汉文教部公布了科考结果:进士科取一百人,经史文艺各专科取三十人,首届科举得举人一百二十四名(含各专科前三名)、秀才二百一十六名,进士科第一名称解元,为朱世杰夺得。
同时,大汉皇家科学院和皇家人文学院宣告成立。科学院有数学、物理、化学、医学、天文、地理等分会,人文学院有历史、哲学、文学、美术等分会。
为体现皇家对两院的重视,楚风亲自出任第一届科学院院长,赵筠担任人文学院院长。
朱世杰既没任官、也没到各学院学习——实际上他的水平比老师们强太多了,直接担任了数学分会会长;医学分会会长本来准备给医国医人妙手回春的陈宜中,可陈神医在息辣刚把南阳总督府盖好,可没空来干这一码,好在国立医院院长陈雪瑶的医术不输于乃父,会长职务便给了她;物理、化学楚风兼任,天文地理则给了曲海镜。
人文学院那边,历史学会郑思肖,文学会文天祥,真正名至实归,哲学会和美术学会,暂时由赵筠兼任。
自春秋时期伟大的齐国稷下学宫之后一千五百年,百花齐放的综合性学术机构,再一次在东方傲然屹立,很快,它的光华就会照耀整个东方,甚至照射到更远的地方——正如汉国,似朝阳般在东亚冉冉升起,君临万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2章 泡菜的想法
西伯利亚来的寒流越过蒙古高原和辽东平原,龙精虎猛的一路南下,到达黄海上空时,终于耗尽了强悍的体力,和西太平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斗了个旗鼓相当,两股气流交汇的冷锋区域,天空就像小孩的脸,一天当中要变上好几次,没个定性。
灰蒙蒙的,有彤云,雪降不下来,有北风,吹不散漫天的阴霾。
就在这样闷锅般的天气里,高丽国广州道仁州港(今仁川),慢慢从清晨的甜梦中醒来。港湾内,上百艘舷侧开着炮窗,外观类似大汉海军护卫舰的船只,静静的躺在海港的臂弯,但若是凑近了细细观看,却能发现船身是圆头方底、船帆刷着桐油、没有舵轮绞盘……形制比汉船差距不小,而船体则缩小了许多,更有不少粗制滥造的痕迹,倒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模样。
东方的朝阳,从海面上一跃而起,把万道霞光射向大千世界。岸上挑着蔬菜的百姓、出售早点的商贩,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船上的水军官兵,却迟迟未醒——造船、训练、征战,都是为了蒙古人的利益,与高丽水军何干?可怜博多湾底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能多睡一会儿,为什么不睡觉呢?
或许,从蒙元入侵,国王宣布投降,迎娶蒙古公主为王妃,并设征东行省,在高丽各地分驻元兵以来,这个民族就只能靠睡梦来麻醉自己。
因为不麻醉,他们就要在达鲁花赤的荒淫暴虐、大元官兵的凶残横暴和本国官员的加倍欺压下,彻底的崩溃!
历史上,自蒙元南侵,中华土地上爆发的起义就接连不断,据元史,至元二十年起义二百多处,到了至元二十六年,起义就增加到了四百多处,许和尚、钟明亮、林天成一直到最后的韩山童、刘福通、朱元璋,反抗的火星变成燎原烈焰,在整个中华大地上熊熊燃烧,终于北驱蒙元出大都。
不同于中华,高丽是小国、弱国,在三别抄抗元的斗争被国王和蒙元联合绞杀之后,这个民族就失去了斗争的勇气,或者在敌人的屠刀下苟活,或者干脆摇身一变,做了蒙元的忠犬。
比如现在舰队最大一艘帅船上的崔钰、崔金玄父子,就是最出色的两条忠犬。他们逢迎蒙元派来的达鲁花赤(官名,蒙语最高断事官,职权地位有点类似总督,但只管一个州府),用金银、绸缎、高丽美女和醇酒,把他灌得晕头转向;他们讨好国王,秉承王昛的旨意,偷工减料敷衍了事,省下了舰队三分之二的建造费用,并把其中的两成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他们甚至挂上了蒙古公主忽都鲁洁丽米斯的天地线,先后向她进贡了三位漂亮的少年郎君。
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崔家两父子好不得意,可现在,崔钰站在舷窗旁边,眉头深锁,只有儿子崔金玄坐在桌子边上,埋头大嚼酱肉、泡菜和饼子,整个舱室,弥漫着一股高丽泡菜的味道。
东方升起的朝阳正射到崔钰的脸上,从他的角度看出去,两百多艘艨艟巨舰,船身庞大无比,船帆遮天蔽日,整支舰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华。两千料的巨船,当年大宋册封高丽,灵虚致远安济神舟、灵飞顺济神舟,高丽举国空巷来观,人们看着神话传说中才有的巨大华丽船舶,为南方那个中央天朝的伟大和强盛而迷醉。
现在,高丽也有了这样巨大的船舶,当然,这是得益于那个讨厌的郭守敬提供的图纸,并且砍伐了广州道超过一半的树木才建成的,这本来应该成为高丽民族的骄傲。
可是,这真是高丽民族的骄傲吗?技术,来源于汉人;实际建造中偷工减料,外表光鲜而质量低劣,很有可能经不起海上的大风大浪;至于建造的用意,更是叫人无奈:表面上是用来运载蒙元的军队,去征伐海外的日本;实际是为了装上火炮,和南方反叛的汉人军队决一死战!
不管蒙元、汉人、还是日本,和高丽有什么关系呢?崔钰忧心忡忡的看了看纸扎泥塑的舰队,盘算着这一次,自兵败博多湾之后,又会有多少高丽人被蒙元拖入地狱。
“父亲,还在担心姓郭的混帐?”崔金玄嚼着一口泡菜,含含糊糊的说:“有公主支持,达鲁花赤大人帮忙,疏不间亲,难道郭守敬还能和公主对着干?父亲啊,你就放心吧,咱们崔家的百年富贵,是跑不了的。”
崔钰淡淡的一笑,他这个儿子,身为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早早的就参与机密,自己也从来不瞒他,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区区郭守敬一个酸腐文人,而是怎么应付将来的南征大战!
本应用干燥木料刷上桐油、白漆再建造船舶,却直接从山上砍来大树,放太阳底下略为晒一晒,表面上干了,内里全是湿的,这样的船板,就是放在那儿都会慢慢变形,把它装到船上,承受海上的浪潮,后果还用说吗?
本来应该用大块、整块木料制作的龙骨、底板和肋骨,要么是没干透的新鲜木材,要么是从旧船上拆下的小块木料拼接——国王说了,前些年征日本造的船,有些逃回来的,反正都是替大元造船,拆了用上去,也是一样。
现在造的船,是汉人的图纸,比当年高丽自己造的大了三五倍,那些旧船板、旧龙骨,就小了三五倍,只能拿钉子麻绳接起来用,可这样的木料,受到海浪的巨力会发生什么,那只有鬼知道!
崔钰甚至怀疑这些船只,能不能开到南方琉球的海域,会不会在东海的波涛中还原成木块,把船上的将士送进水晶宫?也把注定会奉旨出征的自家父子,送进阎罗殿。
崔金玄眼珠子一转,差不多猜到了父亲的心思,哈哈一笑道:“父亲大人呐,高丽人多地少,穷棒子多了,就出三别抄那样不知死活的家伙,倒不如让他们随船出海,多死几个也好。您放心,咱们这条帅船是特制的,看上去工艺和别的船差不多,实际上全用的好料,风浪再大也打不沉!到时候稍微有点风浪,咱们掉转船头回仁州,大元朝要问其他的船嘛,嘿嘿,反正东海上的‘神风’,哪年不有个七八场?”
着啊!崔钰欣赏的看着儿子,他竟然瞒着老子,不声不响的做了一艘特别加固的帅船,好、妙,出海后别的船沉没,只有自己能回来,那还不任凭你吹有多大的浪?就说那浪头有金刚山那么高,谁又能反驳呢?
老奸巨猾的崔钰,顿时开始盘算,将来出海要奏请国王,派哪些该死的家伙来喂海龙王,哪些家族的势力大了,该趁机帮他们减少点人丁……
儿子,真的长大了呵!崔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把一世的经验尽情相传:“儿子,你要记住,咱们高丽国贫弱,要保全家族,要荣华富贵,就得事大,谁是强者,咱们就做他的仆人,做他的奴才,做他的猎狗,这样咱们崔家,就能永远不倒下。”
“父亲说的是!”崔金玄用丝绸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嘻嘻的笑道:“朝堂上有些傻瓜,骂咱们是蒙古人养的狗,可他们连狗都没得做,只能做猪羊,被蒙古人杀来吃肉呢!”
父子两谈论朝局的时候,太阳越升越高,昨天忙碌了一整天的工匠、士兵,被军官们扯着耳朵,从甜梦中叫醒。人们端着盆儿、碗儿,先到船舷洗漱过了,再到船尾吃饭,叫叫嚷嚷的围着厨子,争论今天稀饭比往日更清,是伙官扣减了多少多少,这泡菜比往日更不好吃,必是厨子买的劣货。
除开敷衍了事的造船和训练,他们吃了睡,睡了吃,是啊,五年前的兄弟们,就大半埋骨东瀛博多湾,这次不管是官面上说的征日本,还是私下流传的,征伐南方更远处的汉国,怕是凶多吉少了,既然活下的日子不多,何不随意点呢?
明知小命不长远了,军官也不敢装大,看看蒙古舰长不在,便低声劝道:“兄弟们省省吧,今年蒙鞑子又发下三百张貂皮、五千张鹿皮、一万张兔皮,两千斤高丽参、十万石大米的岁贡单子,地方官把地皮刮了三尺高,寒冬腊月的,老百姓都在啃草根树皮,咱们有这稀饭,就是天上人间了!”
唉~众人叹口气,反抗,没那胆,只好跟着国王,做蒙古人的鹰犬了。
见士兵们沮丧,军官又鼓动道:“听人说,这次不是打日本,是打南方的蛮子叛军,原先宋朝的花花江山,嘿嘿,各位……”
啊!真是打南蛮子?士兵们兴奋起来,高丽的步骑军,随着蒙古人灭宋,跟在主子后面捡得一点残羹剩饭,拿回高丽就值很大一笔,这可让水军的兄弟们眼红的久了。
杀南蛮子,打到琉球去!高丽水军顿时亢奋了,连远处半空中,海鸥不同寻常的叫声,也没有注意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3章 仁川
仁州港舰队开早饭的时节,海鸥们纷纷飞到这一带,捡食人们抛洒到海中的残羹剩饭。可是,今天海鸥们来的非常之少,甚至原本占据了港口舰队上空有利位置的族群,也向远方飞去。
如果海鸥会说话,它们一定会互相转告:喂,兄弟们,这边高丽棒子的稀粥、泡菜,吃得嘴里淡出鸟来,哦不,咱们就是鸟啊,是淡出虫子来;那边大汉国的海军舰队,就停在二十海里外,他们也在吃早餐,鱼啊肉啊多的很,走走,咱们吃他娘!
其他海鸥一起叫道:同去,同去!
正因为汉国海军舰队连夜赶到仁州港外二十海里停泊,休息一夜后吃了早饭,准备天明突击港口,所以海鸥才舍弃了高丽舰队,来到为他们提供更加丰盛宴席的汉国舰队。
“据说,海鸥是一种吉祥鸟,它来到那只船队,就会保佑船只平安。”舰队司令李顺,对座船泉州号驱逐舰的舰长唐浩如是说。
“我不喜欢这些海鸥,它们在高丽人的港口生活了几十年,却因为我们的伙食更好而飞来,没有廉耻。”
哦?李顺眉毛一挑,转眼看了看身后两位谄媚的高丽人,顿时明白了属下所指,微笑道:“有的民族生性如鲲鹏,有的民族则生性如海鸥。我们没必要指责海鸥忘恩负义,我们只需要让他们不敢也不能忘恩负义。”
金日光和朴成性,此时已羞得面红耳赤,高丽本是大宋的属国,百余年前,大宋派灵虚致远安济神舟、灵飞顺济神舟前来册封,两边确定了宗主关系,可大金、大元兴起之后,高丽便断绝了和大宋的关系,甚至派出仆从军队,跟在元兵身后烧杀抢掠……两位汉国海军将领,明是谈论海鸥,实际上,话里的味道,傻瓜也能嗅出来,却又叫你没办法搭腔,人家说的海鸥,又没说你,要赶上去搭话,不是抓着屎盆子往自己脸上扣吗?
高丽棒子,也敲打得够了,李顺见士兵们吃得差不多了,便命令值星官在主桅顶端,升起了海军的黑底波浪金龙旗,和自己的红色将旗。整个舰队有条不紊的起锚、升帆,向东北方的仁州港疾驰而去!
心情极度轻松的崔钰、崔金玄父子,在船头志得意满的审视着这支给崔家带来荣耀和财富,并将会以悲壮的沉没而带来更多荣耀和财富的舰队。
猎猎海风吹拂着轻飘飘的高丽袍子,可惜啊,只差羽扇纶巾,便是赤壁英杰!年轻的崔金玄,微微有点遗憾。
“敌袭,有敌人!”桅杆顶上的瞭望手,声嘶力竭的狂喊。
这人疯了么?敌人,哪儿来的敌人?崔金玄不以为然。
船上的将士,更不会有人拿他当回事,人们站在甲板上,往四下看去,目光全被密密麻麻的船帆和桅杆挡住,老兵油子们悠闲的喝着稀饭,见船头的崔家大人都没反应,有人居然扯着喉咙朝上面吼:“敌人,敌人在你梦里头!小家伙,快滚回家,到你阿妈尼的怀里吃奶去吧!”
“呵,这天底下都是大元朝的,大元朝的公主在咱们国王的床上,能有谁敢来打咱们大高丽国?”不少士兵挺胸凸肚,作出不可一世的样子,在他们看来,不管做蒙元的几等奴隶,好歹是全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奴隶啊,就算做奴隶,也是非常光荣的嘛!强大而无敌的大元朝,怎么会让敌人来打咱们呢?这天下,又有谁敢挑衅大元的威严呢?
“崔将军,白帆、巨船,好多,敌袭啊!”瞭望手撕心裂肺的叫道:“快解缆、起帆,敌人来了!弟兄们快把床弩上弦啊!”
船头,崔家父子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因为船首的将台稍高,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海天相交处显出了一群白点,不,是好大一群白点!
天呐,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全速冲向仁州港!年老的崔钰,在太多高丽女人的身体上消耗了精力,此时只觉得嗓子眼憋着一股气,想喊,却喊不出来,倒是崔金玄年轻气壮,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狂喊:“敌袭~~全体戒备——”
官兵们被崔家少大人的喊声吓了一跳,终于,他们从梦境中惊醒,慌慌张张的扔下还没喝完的粥碗,披上号褂子,跑到各自的岗位上,手忙脚乱的解缆、起锚、升帆,给床子弩上弦,准备作战。
帅船前面被堵住,崔家父子狂呼乱叫,各船才不情愿的让出通路,在主将出战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有了几条船,被蒙古舰长勒逼着,心不甘请不愿的出了海,另外的舰只,则碰撞的碰撞,晃晃荡荡的乱作一团。
敌舰的身影,清晰的映入了高丽水师士兵的眼帘:白船白帆,尖利的船首,舷侧带着一排排的炮窗,正是往来商旅口中,南方汉国的军船!
得到郭守敬的图纸,本来以为自己建造的船舶,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舰,将来装上火炮,坚船利炮所向无敌,高丽人也做了几场纵横海疆的意*******可惜,高丽民族千年来,总是只能意淫,从来没有把梦境变成现实的机会。他们看到正宗的汉国海军舰队,才发现自己和别人差距有多大:威武严整的队形,更加巨大的船身,那尖利而有威慑力的船首,高高桅杆上密密的船帆,又岂是高丽蕞尔小国能够模仿得来的!
港口上,高丽人疯狂的抽打着马匹,把消息报到城里,报到五十里外国王的宫城。强征来的高丽工匠,再也不管官老爷的皮鞭,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干净净,几个从江南征集来的汉人老工匠,则极力压低了发颤的声音:“看见了吗?那是南方的大汉水师,咱们汉人建立的国家……”
他们隐隐身处几分期许,这样强大的舰队,是来拯救自己的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解救家乡,被蒙古鞑子蹂躏的乡亲?
汉国船只来了?郭守敬登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包,他拿着笔墨和纸张,以前可没有机会亲眼见到汉国船舶,只能靠大元水师死里逃生的将士们口述,把形状画下来,所以错漏想必不少,这次,须得细细的看了,再细推它的内部结构。
炮台上,郭守敬新铸造的铜炮,就黄澄澄的架在那里,旁边,从大都匠户营配制好的火药一箱箱码放得整齐,几个蒙古千户心急如焚的等着郭大人前来指点如何放炮,却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妈的,姓郭的胆小鬼!”千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刀将火药箱子劈开:“他不教,咱们自己来!老子见过他试放的,哈尔哈,你把药面子和炮弹装进去,温都儿,你来点火!”
“大人,装多少药面啊?”哈尔哈捧着一把黑色的火药面子,拿不定主意。
“让你装就装!”千户用小萝卜粗的手指头挠着头发,差点没把头皮抓穿,终于决定:“先来两把,看看再说!”
装上了火药和实心炮弹,千户官第一个远远的逃开,当然,在此之前他没忘了把烧红的铁签子交到了温都儿手里。
可怜的温都儿,之前只是个蒙古牧民,连鞭炮都没放过,一上来就叫他放大炮,还不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他双腿软得像面条,哭丧着脸道:“大人,小的不会放炮啊,求您饶了小的,小的在萨满巫面前,替您上九十九柱檀香烟……”
“放你妈的屁!”千户撑的一声抽出了弯刀,冲温都儿恶狠狠的骂道:“把点火的铁签子,塞进炮屁股上的眼儿,就一声响,屁事没有!”
温都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心说要不怕,你跑那么远干嘛?可临阵退缩是成吉思汗大扎撒上明文定下的大罪,千户官完全可以砍了自己,没办法,就当送了这条命!他抖抖索索的把铁签子,捅进了火门。
轰!震天动地的巨响,让炮台上自千户官以下所有人下了个大跳,炮尾处点火的温都儿,更是吓得坐了个屁股墩,两只眼睛发直。
再看看这么大的声势,炮弹呢?却像吃了泻药似的,弯弯曲曲的飞行了一截儿,就一头扎进了海里。
“妈的,沾了高丽人的晦气,这大炮也是光听响,不见个实效!”见温都儿没事,蒙古千户这时候胆子大了,骂骂咧咧的走上前来,一脚踢到哈尔哈身上:“这次装多点,把那箱药面子倒进去,老子要亲自放炮!”
哈尔哈卖力的把箱子抱起来,将药面全灌进了炮膛,再把炮弹塞进去。
“滚开,我来!”千户大人把还没回过神的温都儿踢开,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铁签子,往火盆里烧了烧,又把住炮身瞄了瞄远处的汉船,将铁签插进了火门。
一次更加剧烈更加强大的爆炸——是整个炮台的爆炸。
“他们在做什么?”泉州号驱逐舰指挥室,李顺莫名其妙的看着远处元军炮台上,剧烈的爆炸把火炮、人体和其他七零八落的东西炸上了半空。
唐浩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耸了耸肩膀:“报告司令,他们好像是炸膛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4章 神佑汉军
郭守敬看着炮台腾起烈焰,剧烈的爆炸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他知道刚刚铸造成的火炮,从大都城百工营弄来的火药,全泡了汤。
新铸的火炮,只在炮台上试用,各船都只有拍杆和床弩,港湾入口的炮台被炸膛的火炮轰成了废墟,那么,整个仁州港,就像被扒光衣服的妓女,对汉国水师打开了双腿。
高丽人按照郭守敬提供的图纸建造的船只,已经陷入了危机,但这位大科学家对高丽人的伪劣产品显然并不太在意,他躲在一株大树的背后,像遇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痴迷的观察着汉国大小两种军舰,在纸上兴奋的写写画画,用极细的线条把船型画下来,看着汉军船只减慢航速、掉转船头,把舷侧的炮窗一扇扇打开……
泉州号驱逐舰上的海军副司令兼远征舰队司令李顺,屈伸右手食指,轻轻弹着红木的海图台。
一个月前,两个冒充高丽贡使的家伙,带来了蒙元在仁州港造船,准备对南方的汉国发动突然袭击的消息,让汉国方面吃惊不小:海上优势,在对抗蒙元的战争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如果被忽必烈扭转局势,则不但闽广,就连琉球也难保全。
统帅部迅速制定了趁敌人还未成军,立刻以优势兵力,给予毁灭性打击的作战计划。此次行动,出动三艘驱逐舰、十二艘护卫舰,作战力量甚至强于崖山之战,务求一战彻底摧毁蒙元争夺海上主导权的企图。
舰长唐浩看了看自己的老上级,微微一笑。李司令弹手指头,已成了海军一景,新老战士们传说,他手指头每弹一下,就能打沉一艘敌船,当年迎战陈家五虎,就是李司令弹着手指头,把敌人的兵船,一艘艘送进了海底!
可唐浩知道,当年的李司令,手指头弹得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悠闲,这么自信,甚至就在那次海战前不久,往泉州乡下接运移民的行动中,李顺还中了蒲家水军伏击,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
对,就是在那次,认识了小荷,那个抱着咸菜坛子不松手的傻姑娘,现在已为自己生下了大胖儿子。
人是会成长的,跟着汉军,紧随着这个国家的千年气运,一起成长壮大,从青涩走向成熟,同时,这个国家也从弱小的岛上村落,走向强大的海洋帝国。
“报告司令,各舰已按作战预案,排成二列横队,请指示!”副官的报告把唐浩从短暂的走神中拉出,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微微有点脸红。
“各舰集中炮火轰击敢于迎战的敌船!”李顺下达命令,副官用毛竹传声筒把指令传达到主桅,那里的信号兵,挥动着红绿两色旗,把命令传到整支舰队。
“杀啊,让棒子知道,什么叫做海军!”水手们飞速的下帆、升帆、转舵、调整方向,让舷侧永远正对着敌人,以便炮手们发挥火力。第一眼见到这些粗制滥造而形制明显模仿汉国军舰的高丽船,水手们都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这些满脑袋高粱花子的高丽人,也敢、也配仿造咱们的船?去死吧!
“高丽棒子,下海底喂鱼吧!丢你姥姥的!”水兵们高叫着,炮弹向迎上来的五条敌船铺天盖地的射击。这些高丽人,江南的常州、福建的兴化,蒙古人屠城的时候,都有他们在煽风点火、为虎作伥,海军将士们早就恨之入骨,复仇的炮火,也就分外的炽烈。
五百米距离,一百八十门三斤炮,加上六十门六斤炮的齐射,把二百四十颗炮弹砸向五艘敌舰,可怜的高丽人,平均每艘船能享用四十八枚炮弹——即使只有一半命中,他们那弱不禁风的船体,也在猛烈的爆炸声中支离破碎,变成了碎木片,连同船上的士兵,一起沉入大海。
惟有一艘高丽大船例外。崔家父子的帅船,为了指挥后面还在乱转的上百条战舰,稍微拖后了一些,而大汉海军从来就是执行集火射击、务求击沉的战术,于是绝大多数的炮弹招呼到了前面几条船上,这条帅船只被命中了区区两发炮弹,崔金玄特制的“保命船”,还不至于被击沉。
船身被炮弹命中,船体剧烈的震动,让人在船舱里站不稳脚步,崔钰一个踉跄,倒下的时候鼻子撞到了凳子上,鼻学长流,崔金玄年轻人反应快,抱着头打个滚,倒还没事。
崔金玄坐在地板上,气急败坏的冲着舱外喊:“床子弩,床子弩发火箭!后面的船再不跟上来,禀明国王,全船人家家发给蒙古老爷做牧奴!”
东倒西歪的卫兵们,扶着船舷,把命令用锣鼓和海螺号传达出去,“全家送给蒙古人为牧奴”,生不如死的可怕后果,终于让高丽水军将士战胜了对汉军火炮的恐惧,升帆、摇橹、划桨,乱糟糟的冲了上来。
三斤炮射程一千米,六斤炮射程一千二百米,而大都城外百工营所产的最大的三弓弩,以七十人上弦的强大冷兵器,有效射程也不超过三百米,况且受制于船甲板面积,能操弩的水兵展不开,所以三弓弩装备得极少,更多是有效射程两百米的双弓弩、次双弓弩。射程上的巨大差距,让猛冲的高丽舰船,在进入己方有效射程之前,就遭到了四轮炮火齐射,把前排船只,打沉了二十多艘。
终于,提着脑袋冲锋的高丽船,冲到了床弩的射程内。举着木槌的大汉,把槌头敲到了弩机牙发上,数十支裹上火油的巨箭,在绷绷的床弩发射声中,如流星雨划过天际,扑向汉军军舰,扎到了船身和船帆上。
好!崔金玄欢喜得蹦了起来,可尽管是帅船,船舱仍然比较低矮,这一蹦不要紧,头碰到舱顶,让他好一阵头晕目眩。
遭了!泉州号上的金日光和朴成性面面相觑,没想到,没想到大汉海军是银样蜡枪头,船身上的火好灭,船帆是布的,一下子就能烧个精光,没了船帆,军舰跑不动,不是等着十倍以上的高丽水军靠拢跳帮,把自己杀个精光吗?
“朴君,今日便是咱们兄弟丧命之时吗?可怜三别抄的义旗,就此再也不会飘扬在三千里江山……”
“金君,咱们还有机会,等到崔家水军登舰前,咱们跳到海里去。”朴成性用高丽语告诉金日光,看,几十艘高丽水师兵船被击沉,海面上挣扎的水兵上千,跳海之后,如果运气好,就能蒙混过去。
妙计!金日光眼睛一亮,偷偷瞧了瞧两位汉军军官似乎没注意自己,便悄悄解开了扎束高丽袍子的衣带——寒冬腊月的,海水冷得刺骨,可跳海求生,总比人头落地好啊!
“不可能啊,汉军水师这么弱?据崖山海战的战报,他们的速度极快,明明有机会分散队形,怎么会保持战线,被动挨打呢?”大树背后的郭守敬,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答案揭晓。
船身上的火箭,被沙土和海水轻易浇灭,而扎到船帆上的火箭,熊熊火焰竟然无法点燃洁白的布质船帆,火焰渐渐自行熄灭!
天呐,汉国有天神相助!好不容易止住头晕,从窗口观察战况的崔金玄,从天堂落进了地狱,他不明白,为什么烈火烧不燃普普通通的布帆。他想哭。
“陛下的智慧,果然比海洋更深更广!”李顺兴奋的弹了三下手指,唐浩也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两个高丽人此时才回过神,朴成性惊讶的问道:“汉国的布,不怕火烧?难道,这就是古书上千金难求的火浣布?”
“嗯,这是防火帆布,和火烷布不是一回事。”李顺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两位高丽人一直以为这里没人能听懂高丽话,其实,那个一直站在舰队司令身边的士兵,就是通晓高丽话的士子改扮的,刚才朴成性准备跳海求生的对话,李顺知道的一清二楚。
防火帆布和火烷布之间的区别,高丽人不知道,李顺所知也不多,因为只有发明者楚风知道它的来历。
马可.波罗在定远堡购买纯碱以生产玻璃的时候,得到了一些黄褐色有玻璃光泽的晶体,色目人身兼收集矿物的任务,他把这些东西运回了琉球。
菱镁矿!在炼钢温度下煅烧,得到重烧菱镁矿,用以浸洗布料,就能让普通布料变得极其耐高温!这就是防火帆布。
而史书上记载的火浣布,则是石棉布,价格成本过高,生产工艺复杂,来源也稀缺,无法用来制作大幅的船帆。
现在的汉国军舰,全部换装了防火帆布,桅杆等处木材表面也浸润上了一层重烧菱镁矿,要想把它点燃,怕要用火焰喷射器才行呢!
高丽船上的水兵喧哗起来,一个两个蒙古舰长,也禁阻不住:“汉军有神仙帮助,汉军的船帆烈火烧不坏!快逃啊!”
“逃……”
“逃命吧,崔家父子,自己都快要喂鱼了!”
“解散战列线,自由射击!”李顺下达命令之后,笑盈盈的看着唐浩:“追上去,打那条帅船,能不能击沉,就看你的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5章 胜负
各船解散了战列线,尖利的船首劈波斩浪,水手们灵活的调整着航线,船只像游鱼般穿梭往来,把一波波的弹雨,倾泻到高丽水军的头顶。
高丽水军发现,想攻击敌人,成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汉军的船速,比高丽水军高了一倍,而狭长的船身和繁复的帆系,为船只提供了极小的转弯半径,他们和高丽船保持着五百米的距离,且始终把船舷对着高丽人,这样,高丽船上的床弩威胁不到,汉军却能惬意的把炮火不断射出。
轰!一团团灰色的烟雾升腾,霎那间,高丽船上火焰爆裂,船身被硬生生的打成了三段,每一段再四分五裂的破开。汀州号驱逐舰的通信兵,激动之下举起旗帜,向漳州号、泉州号发出了挑战:“弟兄们,看看一战下来,咱们谁打沉的敌舰多!”
“兔崽子们,都是俺一手调教的炮手,欺负到师傅头上来了!”从传声筒得到“情报”,漳州号舰长,前资深炮长麻老五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叫道:“传话给他们,这场子,俺们漳州号应下了!弟兄们,给老子争口气啊!”
泉州号,得到消息的唐浩,却恍如没有这回事,他放弃了大多数小船,指挥驱逐舰向敌人那艘最大的帅船冲去。
擒贼先擒王,击沉帅船,比打沉十条兵舰的功劳还大!到时候,看麻老五、徐贺两个,有什么话说!
我的妈呀,汉船追上来了!崔家父子,吓得亡魂大冒,从舱中跑到甲板上,指挥着橹手拼命摇橹,而水手们为了逃命,早已把帆转到最适合利用风力的方向。
可不管怎么努力,汉船却越追越近,那些黑洞洞的炮口,直直的指向了自己!
“调兵船,调兵船过来救我们呐!”崔钰血红着眼睛,疯了似的敲击牛皮大鼓,向众多的下属兵船求援。“谁来救我,封千户、不、万户,左赞成、右议政,镇国大将军……”崔钰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差把高丽王也给封了。
“救援,救援崔将军!”蒙古船长,把雪亮的弯刀架到了高丽舵手的脖子上。崔家父子,是达鲁花赤魏里古的心腹,如果他们丧命,暴跳如雷的魏里古大人,会把自己的脖子拧断,那人头去做夜壶!
高丽水兵哭丧着脸,战战兢兢的道:“不行呐,汉国炮火猛烈,咱们冲不过去啊!”
“快转舵,去救崔将军!迟延一步,取你人头!”蒙古船长手腕一用劲儿,弯刀向下压,冷森森的刀口陷进了高丽水兵的皮肉里,脖子流下了一缕鲜血。
舵手只觉得头皮发麻,差点没尿出来。没办法,掉转船头是死在炮火下,不转舵,就死在蒙古人的弯刀之下,算了,转舵吧,先管眼前再说。
正待掉转船舵,脖子上的刀却撤下了,再看那耀武扬威的蒙古船长,心口露出半截儿刀尖。
“你、你、你!”那只哈转过身,用弯刀指着高丽副舰长林毅,鲜血从他的口中大股大股的喷出,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气势,变成了深深的怨憎和恐惧。
“那只哈,你不要命,咱们全船弟兄还要,对不起了!”林毅一脚踢到他胸口,蒙古人扑通一声栽进了大海。
“那只哈船长大人奋勇作战,不幸被流弹命中,已经尽忠王事。我国官兵人人同仇敌忾,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和十倍之汉军终日鏖战,疲惫力竭之后,为保存大元朝大皇帝的宝贵军舰,不得不勉力退走……”林毅冷笑着把尖刀擦得干干净净,问吓呆了的舵手:“没听懂我的话?还不快些离开?”
“林大人万岁!”高丽水兵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高声欢呼着,卖力的划动船只,向远处逃走。
帅船上的崔家父子,彻底绝望了,大多数的高丽兵船,忘记了两位崔大人的“恩义”,恨不能逃得越远越好。
崔钰捏紧了拳头,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这些忘恩负义的小子,我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父亲大人,看呐,还是有来救咱们的!”崔金玄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看见,有两条本国的水军兵船,从斜剌里驶向帅船和那条紧追不舍的汉船之间。
泉州号,唐浩一直拿望远镜盯着敌方帅船,眼皮子也不夹两条保驾的敌船:“左右舷动对动射击,保持船速!”
高速下,和敌人的船只侧向运动,动对动射击?李顺看了看自己的老部下,这么高难度的射击动作,一般的炮手可做不出来,难道泉州号……
“李司令就在船上,兄弟们,今个儿替唐舰长,替咱们泉州号的老少爷们争口气!”炮长吆喝着,准备大显身手。
放近,放近,待两侧的敌船都到了五百米的距离,炮长大喝着下达了射击命令。
嘭、嘭、嘭,按船头到船尾的顺序,相对的左右舷两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射,施加给船身的后座力互相抵消,使发射速度提升了一倍。
“好你个唐浩,敢对我打埋伏!”李顺一拳头擂到唐浩的肩窝,“我说两舷都在发炮,怎么只有一声响,仔细听才知道,是两响合成了一响!不简单,不简单呐!”
唐浩嘿嘿笑着,轻轻揉被李顺擂了一拳的肩窝,“上月刚琢磨出来的,只训练了三天。左右舷侧相对炮位同时发射,震动互相抵消,在运动中船身不晃,打得准。就是嘛,船身要结实,不能震裂了!”
“震不裂!”李顺摆着手道:“护卫舰自然承受不住,这驱逐舰是为了六斤炮特别加固的,绝对没问题!”
两条救主的高丽舰只,瞬间变成了木片,满船水兵,大多喂了鱼鳖,少数几个人浮在海面上挣扎求生。他们不明白,看上去这么大、这么结实的船只,为什么敌人几炮就打得四分五裂,难道汉人的火炮,真的有这么厉害?
此时,泉州号已经追上了高丽帅船,崔钰和崔金玄父子,脸色变得煞白:他们看到,两艘救援的军船,被摧枯拉朽般打成了碎片,可惜、可惜,若不是当初偷工减料,说不定那两艘船还能多顶一会儿,留给自己逃生的时间。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想起过去种种,阿附蒙古达鲁花赤,在国王和王妃之间游走,出卖高丽百姓,换的全家富贵……崔钰老泪纵横,喃喃自语着,闭上眼睛,跳进了茫茫大海。
“我、我跟你拼了!”崔金玄抓起一把蒙古弯刀,站在船舷上冲着汉船狂吼:“来啊,来杀我,你们这些南蛮子,卑劣的老鼠,蒙古的四等奴隶……”
嘭~嘭~嘭~嘭~,泉州号上的六斤炮,以沉闷的滚雷压过了他的叫嚣,抵近距离的重炮齐射,瞬间把他和甲板上的一切炸成了碎片。
“刚才有个人,站船舷上呜哩哇啦的怪叫,真奇怪,他要投降吗?”李顺再一次莫名其妙的把望远镜放下了。这些高丽人,行为真叫人摸不着头脑,说他傻吧,有时候又装得猴精猴精的,说他聪明吧,又实在笨到家了。
比方说,这些海船吧,除了刚才那帅船,其他各船都是破烂货,这样的玩意,能不能承受东海的波浪,都是个问题,还能到大洋上和大汉海军争锋?笑话!
第二轮、第三轮齐射,不得不承认,这条崔家父子保命用的帅船,真是下了血本,直到第四次齐射,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沉下了海底。
“崔钰死了,崔钰死了!”金日光和朴成性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涕泪交流。崔家父子,手上欠下了三别抄义军,多少条人命,多少笔血债,谁知今天竟毙命于大海之上,死无葬身之地!
这姓崔的,很了不起吗?唐浩撇了撇嘴,对两个高丽人的反应不以为然。这些高丽人,动不动切手指摔瓦盆的,看上去有几分脾气,其实啊,都是吹得凶,没一点实在货!
“好,儿郎们好样的,再把右舷那条,给我揍海里去!”漳州号上,麻老五跳着脚,恨不能变成炮弹,把自己塞炮筒子里,一下子打出去。
“不用打齐射,十炮为一组,瞄着水线下打,命中一发,就别管了,掉转炮口打下一个!”汀州号的徐贺则发现,所有的高丽船都像纸糊的,只要朝水线下打中一炮,虽然不会立刻沉没,但只要等上三五分钟,它就会自己跑海底去!
全船四十门炮,不再分左右舷打齐射,而是十门一组发射,这样射击效率就提高了一倍,虽然没有麻老五那边,打得火花四射天崩地裂,但悄悄送到水晶宫的高丽船,却足足多了三条!
徐贺笑了,他偷偷掐着数呢!
好啊,打的好啊!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从各船上爆发,徐贺和麻老五这一对竞争者,才惊讶的发现,唐浩的泉州号,已经将高丽人的帅船击沉。
妈的,又输给唐浩了!两位舰长同时骂起娘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6章 别了,高丽
炮台殉爆,负责岸防的蒙古千户死在了炮台上,猛烈的爆炸中,尸身都不知道碎成了几万片,帅船沉没,崔氏父子生死不明,高丽水军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水军士兵们疯狂的摇橹、转舵变向,没头苍蝇般在仁州港乱撞,上百兵舰船狼奔豚突,躲避着不断喷射炮火的汉国军舰,就像在躲避地狱阿修罗王的召唤。
只有极少数的船只,在蒙古监军舰长的弯刀威胁下,高丽水手疯狂的摇着橹,哭喊着向汉军发起了决死的冲击。明知必死而不得不死,这是高丽民族的悲哀,橹手们已然麻木,或许,从高丽王决定降元那一刻起,这个民族就失去了灵魂——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做了蒙元八十年的顺民和忠犬,而始终没有反抗,直到大明朝北驱蒙元入朔漠。
蒙古监军把油脂泼到船头,点燃,烈焰熊熊,他挥舞着弯刀,两眼血红,用怪腔怪调的高丽话鼓舞士气:“冲啊,为了长生天赐下的荣耀,为了成吉思汗!”
长生天,高丽人没拜过它;成吉思汗,高丽人也不认识,橹手们眼神空洞无谓,他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蒙古人的长生天,需要高丽人为它送死。
当摇摇晃晃的高丽兵船接近汉船到四百米时,每一个水军士兵都非常清楚的看到,汉船开始打横用舷侧对着他们,而那些黑洞洞的炮窗全部推开,一门门火炮,就像吃人的猛虎,露出了獠牙。
救命啊!我不想死!几名高丽水手大哭着,跳进了冰冷的大海。嗖、嗖嗖-噗!锋利的箭矢,从后面钉上他们的背心,把一具具鲜活的生命,变成冰海中的浮尸。
蒙古监军和他的卫兵们面无表情,他们的手上,是顽羊角弓和闪着寒芒的羽箭。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监军举起弯刀,仰天发出绝望的狂号,可高丽水军士兵,怎么也弄不明白,长生天保佑了蒙古人,为什么不保佑高丽?
当然,他们永远也没机会想明白这个问题了,大汉海军的兵舰,用铺天盖地的炮火,将挑衅者撕成碎片。
巨大的水柱自海面上冲天而起,爆炸、火焰、硝烟,把这条前突的高丽战舰打得千疮百孔。桅杆倒下、舷侧破裂、船底进水,假冒伪劣的船只,轻而易举的被击沉,而船上的高丽水手们,绝望的哭喊着,消逝在炽热的烈焰,或者刺骨的冰海中……
轰!又一艘船被驱逐舰的六斤重炮击中,船舱里的高丽水手,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船舶被射出大洞,看着海水从破洞中汹涌灌入船舱,看着冰冷的海水淹没自己的膝盖,淹没自己的腰际,淹没自己的下巴和头顶。
轰!另一艘船挨了一轮护卫舰近距离的齐射,甲板上的高丽水兵们,耳朵嗡嗡作响,却能清晰的听见炮弹击中船身的震响,海水灌进船底的哗哗声,船身失去平衡迅速倾斜,龙骨因为内部受力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嘎声,船身断裂的喀嚓声,以及最后全船同袍沉入大海,吐出肺里最后一口气时,那一声低沉的呻吟。
轰、轰、轰!连绵不绝的炮击,就像永无停歇的雷电,从八万里高空降临到高丽人的头顶,挣扎、反击、防守,一切战术动作都成为了徒劳,船帆、木片、尸体和各种各样的杂物,随着汉船激起的浪花上上下下,最终被军舰坚硬的船底,无情的碾碎、压进海底。
试图逃跑的高丽船只,也绝望的发现,汉国军舰排着长长的战列线,封锁了仁州港的出海口,他们并不心急,他们胸有成竹的慢慢推进,打出绵密的火雨,把高丽船只一艘一艘的击沉。
那么,投降吧!高丽民族早在蒙元的铁蹄下屈服,向人力无法抵抗的大汉海军投降,并不是一件特别难以接受的事情。
“弟兄们,没办法了,砍断桅杆吧!”刚刚杀掉了蒙古船长的高丽水手长林毅,指挥士兵们砍船身中间的主桅。
几个老兵顿时大惊:“不可啊,有主桅咱们还能逃走,砍断桅杆,就再也不能动弹,任凭别人打了!”
“逃不了的!”林毅苦笑着,亲自抡起大斧,砍到了主桅上。
一斧两斧,佩服林毅的水军士兵,也加入了进来,人们尽力的砍着桅杆,因为他们发现,已有汉船向自己逼近,那些黑沉沉的炮口,就像是阎罗王的催命符!
天呐,他们要放炮了!高丽水兵们瑟瑟发抖,甚而抱作一团,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此时,吃饱了风力的桅杆,被砍断了一半,它再也承受不了风力,吱吱嘎嘎的响着,带着一大片帆,斜斜的倒了下来。
汉船越来越近,炮口几乎抵到了高丽人的鼻子底下,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能让人听清自己的心跳,终于,在高丽人感觉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汉船改变了方向,掉头向逃窜的高丽船追去。
呵——林毅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已把头发浸湿。
有样学样,没有蒙古监军,或者监军已被杀掉的高丽船,水兵们拿起斧头弯刀锯子等等所有切割工具,疯了似的斩断桅杆。
桅杆接二连三的倒下,每倒下一根桅杆,就表示一艘船停止了抵抗。
但大汉海军副司令兼舰队司令李顺,对此情况表示严重的不满:“升白旗就行了,为什么要砍断桅杆?金日光,朴成性,你们去和这些白痴说清楚,谁再砍断桅杆,老子把他脖子砍断!”
统帅部制定的计划,就是击溃并俘虏高丽水师,破坏仁州港的造船设施,将俘虏运送到相距不算太远的定远堡,在那儿整训之后,作为金、朴二位复兴三别抄义军的主干力量。楚风以此计划,和金日光签订协议,今后若高丽复国成功,须由大汉掌其外交军事经济权利,诸事如占城例。
“把高丽王的舰队抢下来,送给金日光,皇上一分钱不花,就卖了个天大的人情,得了未来无数的好处,啧啧,真是英明睿智啊!”李顺不停的赞叹,却不知,楚风最喜欢宰羊牯、敲竹杠和做无本生意,此三项乃他老人家无往不利之独门绝技也。
可现在,朝鲜仁州到辽东,还有千里之遥呢,这些投降的笨蛋把桅杆砍了,岂不是又要费尽儿修复?高丽人不嫌烦,李顺都嫌烦。
金日光和朴成性跑到船头,把三别抄义军的军旗迎风挥舞,他们的七八个从人一起用高丽话狂喊:“挂白旗不杀,不准砍断桅杆!”
听到熟悉的本国语言,看到熟悉的三别抄军旗,没头苍蝇似的高丽水军,终于有了主心骨,一个个按照命令挂上了白旗,那些反应慢了的,被汉国军舰毫不客气的轰杀至渣。
很快,港口中所有高丽船停止了抵抗,十二条护卫舰驱赶着他们,把高丽船赶到一块,围了起来,四条驱逐舰绕开了,驶近岸边,用六斤重炮发射爆破弹,将造船的工棚、码头、船坞和各式设施,炸成一片废墟,来不及逃走的高丽官兵和工匠百姓,统统被炸得粉身碎骨,或许,这就是高丽人为虎作伥的报应吧。
“高丽水师完蛋了!”郭守敬长叹着把汉船图形揣进怀里,身后的仁州港已是一片火海,他知道,最近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内,不管高丽还是大元,都再没有机会和汉国在海洋上争雄。
不用再制造这些杀人的军船,不用在忽都鲁洁丽米斯、王昛的压力下,和偷工减料的高丽人争来争去,郭守敬的内心,隐隐有解脱的感觉。
大都城外的天象台,观测那些神秘的星辰,探询宇宙间无穷无尽的奥妙,或者在紫金山,和师兄师弟们讨论算术、地理,那才是他所希望的工作。
别了,高丽!郭守敬头也不回的离开仁州。
曾经消失了五年之久的三别抄义旗,再次飘扬在高丽的海域,投降的近万水兵、数十战舰将为自己所有,金日光志得意满,放眼六合之内、四海之中,似乎只有自己配做高丽新朝的开过大王,不由放声大笑道:“大汉赫赫天威,崔氏父子、窃据王位的王昛鼠辈,都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朴君,咱们重举义旗,定能洗净腥膻,复我三千里江山!”
朴成性则没有他这么盲目乐观,王昛借助蒙元势力镇压三别抄,固然无耻之尤;自己二人引大汉击灭高丽水师,炮轰仁州港,无数同族沉尸海底,百年之后,史书上将如何记载?
“哈哈,朴君不须过虑!”金日光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高丽是小国,只能在汉、元大国之间夹缝图存,紧跟天下大势随波逐流。咱们将来的国策,也只能是‘事大’,侍奉大国!”
正在这时,汉国海军在李顺的命令下,允许高丽水兵搭救在冰海中挣扎的幸存者。高丽水兵们,竟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看,高丽人只要强者稍微给他一点好处——哪怕在此之前已经夺走了绝大多数,他也会感激涕零的。腐朽、没落啊,只有我们能带领这个民族走向新生。”金日光挺直了腰杆,微笑着向士兵们招手,全然不顾对方的欢呼,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走吧,不久的将来,咱们会回来的,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故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7章 改造俘虏
“这是要把咱们带到哪儿去?”水兵们围着林毅,七嘴八舌的问。
投降之后,汉人就给了粮食和咸菜,让大家吃得饱饱的,落水的士兵也救了起来,虽然大多数已经在冰海中丢掉了性命,可高丽人还是很感激对方,是的,汉军对俘虏的仁慈,甚至超过了蒙元对待它的仆从军。要知道替蒙古人做事的时候,还没这么吃得饱呢!
可怜的高丽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楚风和金日光交易的货物,更会在将来成为满足金日光个人野心的炮灰。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这大概就是说的高丽人吧?
“我不知道,反正是在向北开。”林毅皱着眉头,他也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在哪儿。
士兵们纷纷猜测起来:“难道,金将军要去打西京?”“他要占据白头山,和蒙古鞑子打仗吗?那儿可是当年三别抄的老窝啊!”
不过,他们谁也没猜到,在汉国军舰的监押之下,船队来到了鸭绿江入海口,獐子岛海域。
“看,那儿是什么?”
“好大的城堡啊,难道是汉国修建的?”
士兵们议论纷纷,林毅却是惊诧到了极点:他曾经从商客口中得知,辽东的乃颜,控弦之士十万,和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漠北的海都结成强大的联盟,和大都城的忽必烈汗抗衡。乃颜的地盘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城堡,怎么汉军会到这儿来呢?
下船、登岸的命令下发,在海上被打得丢了魂的高丽人,要么行尸走肉般从栈桥走上陆地,要么两只细小的老鼠眼睛东瞧西瞧,想找机会开溜。
及至登岸,走到一处高坡上,高丽人才吓得两条腿发颤,差点没晕了过去:广阔的平原上,一座座毡房连营数十里,一眼看不到边,二十万、或者三十万匹马,分作大大小小的马群,拴在各处,草垛堆成了小山,一枝枝羊毛大纛迎风招展,一面面绿地十字旗猎猎飞扬,纵横驰骋的蒙古武士,盔甲耀日,人如虎、马如龙,威风凛凛,就算高丽国王最精锐的禁军,怕十个都打不赢他一个!
这、这就是威震辽东的乃颜汗?拥兵十万的辽东霸主?
亲眼见到强盛的兵威,高丽人才明白,自己和天之骄子的差距。当年,仅仅一个万人队的蒙古军,就征服了整个高丽,如果乃颜汗有心,高丽还有生存的机会吗?
林毅和他的伙伴们,恍然大悟:怪不得汉国突袭高丽,原来,高丽是大元的属国,汉国是乃颜的属国!
“大汉有乃颜王爷的支持?”金日光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他在汉国签下的协议,只说了到辽东定远堡整训,并没有提到乃颜,现在看来,汉国有乃颜汗的支持,高丽复国,岂不又容易多了?
“噢,亲爱的金先生,请允许我纠正您一个小小的错误,不是汉国得到了乃颜先生的支持,而是他接受大汉的帮助。”一支队伍从定远堡中迎了出来,当头的色目人穿着身呢绒大衣,对着金日光和朴成性脱帽鞠躬:“十天前我就收到了皇上的命令,为你们的到来做了一些安排,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了。”
色目人挺胸叠肚,竭力作出威严的姿态:“汉国皇帝的最忠心臣子,他在辽东的生意代理人,定远堡的行政主管,博学多闻、虔诚的马可.波罗先生。”
高丽人被这位波罗先生一串闻所未闻的自我吹捧绕得头晕,金、朴二人却是大惊:从这人口中所述,乃颜汗竟然是大汉帝国的属臣,至少也是盟友中地位较低的一方!控弦之士十万的乃颜汗啊,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副司令官,许久不见,您的风采犹胜昔日。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马可.波罗自认为“优雅”的行了个威尼斯贵族礼节,“皇帝强大海军的杰出指挥官,李顺先生,这位是乃颜王爷的掌上明珠,高贵而美丽的乌仁图娅公主。”
“谢谢!”乌仁图娅吐出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真是僵硬到家了。她父亲乃颜,为了让桀骜不驯的女儿沐浴上帝的恩泽,从迷途的羔羊变成善信的淑女,特意把她安排为对汉国联系的负责人,以便她能长期留在“前所未有的虔诚者”马可.波罗身边,感受他对天父的诚挚信念。
最近这段时间,她要么问波罗先生遥远西方的故事,要么追着欧震要他讲南方汉国的风情,汉国,是强大的,高丽是弱小的奴才,何必跟奴才客气?所以当马可.波罗邀请一同出堡迎接客人的时候,她是非常不乐意的。
金日光和朴成性,此时已经欣喜若狂,乃颜汗的公主,就在这里,并且她没有否认马可.波罗的说辞,那么……
蒙元公主忽都鲁洁丽米斯,金、朴两位就算没有做反叛的三别抄,也连跪在她脚下亲吻尘土的资格都没有,此时见到几乎和忽必烈同样强大的乃颜汗的公主,他们激动得五体投地,疯狂的亲吻着她脚下的泥土。
“你们、你们干什么!”乌仁图娅吃了一惊,顺腿一边一脚,把高丽人踢开。
大饼脸上留下个脚印,金日光捂着脸,委屈的说:“公主啊,我们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敬意……”
这些高丽软蛋!汉人就不会这么做!就算是欧震那个讨厌鬼,至少在这方面,倒是挺硬气的,连那些小兵们,对自己有尊重,却没得这般奴颜媚骨!乌仁图娅鄙夷的退开了几步,她默默的想:欧震常说的,奴隶和那什么公民的区别,大概就在这里体现罢?
乃颜调来一个万人队的士兵,把高丽人团团围住。可怜的高丽人,在国内就受尽了蒙古大爷的欺负,恐惧早已成为一种条件反射,根本没有人胆敢抵抗这些可怕的野蛮人。
半生不熟的牛肉、白煮的羊肉、大饼子,让高丽人渡过了寒冷而漫长的夜晚,摸不着头脑的人,还在担心这些蒙古人会不会替船上的蒙古监军、舰长报仇?
第二天一早,三百名汉人士兵从城堡出来,接替了蒙古人,奇怪的是,以三百人接替万人这样奇怪的事情,在蒙古武士眼中似乎司空见惯,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和汉人们说说笑笑,挥手告别。
太奇怪了,汉人怎么会和蒙古人如此友好?林毅使个眼色,手下一名会蒙古话的水兵,腆着脸问一位收拾马鞍的蒙古兵:“长生天保佑的勇士,请您告诉我,为什么雄鹰和母鸡为伍,草原上的霸主和南方的汉人交上了朋友?”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蒙古兵,立刻变了脸色,鞭子毫不客气的抽到士兵头顶,生牛皮的鞭子,扯下了一丛头发,疼得高丽人眼泪汪汪。
“鹰和鹰做朋友,蒙古勇士和大汉勇士讲交情,你们这些懦弱的高丽人呵,怎敢侮辱英雄的大汉勇士!”
白挨了一顿打,高丽水兵哭丧着脸退下,林毅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在乃颜这里,本应做仇敌的汉人和蒙古人,好得像亲兄弟?
马可.波罗带着一群人,走到了营地中间,“高丽,是文明的国度,自古就是中华的番邦属国,你们的国王,曾经受大宋的册封,他却忘恩负义,背叛了大宋,投向元朝,投向蒙古伪汗忽必烈!
你们的父亲、母亲、妻子和儿女,受各地达鲁花赤的压榨,生不如死,身为男子汉,你们不觉得耻辱吗?”
这番话,通过金日光的翻译,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士兵的耳朵里,就有不少人低下了头,脸上开始发红。
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俘虏群中传出:“我们高丽国小,打不过元朝也没办法,你们汉国还不是欺负咱们,把咱们的弟兄打死了好几千!”
高丽士兵们一阵骚动,人人踮起脚尖,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他们发现了,那是一艘四千料军船上的水手长,林毅。
“你的问题很对,但我要请问你,为什么高丽海船,经不起一炮的轰击?汉国军舰虽然厉害,不至于一炮击沉一艘兵船吧?”
是的,为什么船只不堪一击,为什么几千兄弟葬身鱼腹?俘虏们静了下来,等待着那个早有传言的答案。
“这几位是元朝从江南各地强征来的汉人工匠,他们趁乱登船出海,跟你们一起到了辽东。他能告诉你们真相。”
“崔家混蛋!”“王昛骗了咱们,混帐!”当俘虏们得知自己乘坐的战舰,竟然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劣质产品,自己的生命,在崔家父子和王昛眼中,还不如造船的木材值钱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相信朝廷的鬼话了,对于汉军,甚至有了些许的感激。
“好了,各位先生,请静一静!”马可.波罗笑容满面的让开一步,使金、朴二位站到了最显眼的位置,“这是你们高丽的大英雄,三别抄义军的金日光和朴成性将军!”
台下,爆发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抵抗蒙元的大英雄,在身为俘虏失去自由的高丽水军士兵眼中,无异于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马可.波罗背转身擦了把汗,悄悄离开了会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两位将军会按照大汉的部署,组织高丽士兵展开对元朝占领者和王昛的控诉大会,彻底给他们洗脑。
只是,此时的金日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以汉国海军的俘虏作为将来高丽军的骨干力量,那么,不管多少年,恐怕这支军队只要存在一天,就绝对不可能和汉军动一刀一枪了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8章 攻占耽罗
美丽的耽罗岛(今济州岛),是朝鲜半岛最南端,深入东海万顷波涛的一颗明珠,虽然纬度偏北,但西太平洋上温暖潮湿的气流,让它终年气候宜人,和冰雪皑皑的辽东半岛,无异于两个世界。
“耽罗,美丽的耽罗岛,海上的游子,又回到了你温柔的怀抱!”金日光站在泉州号驱逐舰的舰首,眼睛里包含着热泪,恨不得跳下船去,亲吻祖国的泥土。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若是真的热爱这片土地,就不会把它出卖给汉国。汉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乌仁图娅歪着脑袋,略一思忖后笑道:“对了,又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
骷髅团第一营营长欧震,闻言皱了皱眉头,“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大大咧咧的说粗话,什么婊子都冒了出来?”俄而又立刻后悔了:你个傻大兵,是她什么人咧?凭什么管她呢?
不过,一向桀骜不驯的乌仁图娅,难得的没有抬杠,红着脸小声道:“你们汉人的姑娘,才那么斯斯文文的呢,咱们草原上的女儿,向来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马可.波罗则鄙夷的看着金、朴两位高丽人,欧洲就算最贪财的商人,也以出卖祖国为耻,这两个家伙,为了换取皇帝的支持,把一座耽罗岛送给大汉——况且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私家封地,真是无耻小人啊!
哪知金日光绝无半点羞愧,反而朝西南方的琉球拱手为礼,义正词严的道:“大汉从蒙元铁骑下解救高丽百姓,解万民于倒悬,救生灵于涂炭,就好比高丽的慈父,本人早已决定,复国之后就和大汉相约永为父子之邦,年年朝觐,岁岁进贡,世上有高丽一日,便以孝子事大汉一日。试问儿子把心爱的东西送给父亲,这难道有错吗?”
这下子,别说草原女儿乌仁图娅、直肠子的欧震无言以对,就算整天把“伟大的陛下,全世界最睿智的帝王,东方的凯撒”挂在嘴边,对楚风大吹特吹的波罗.先生,也自愧弗如,恨不能拜高丽人为师,学习金日光的“厚颜术”、“马屁功”和“吹牛大法”。
水手们完成一系列泊船动作,船只靠岸,工兵搭建了栈桥。马可.波罗向金日光做了个请的手势:“五千名高丽士兵,对一千名蒙古守军,一切,都看你们的了,作为最忠实的朋友,我再次提醒您,皇帝任命的北方行营大使刘喜先生,就在对面的船上,用望远镜观察你们的表现。”
耽罗本是一个独立的小国,受高丽的册封,就如同高丽和中原王朝一般。百余年前,高丽废耽罗国号,在此设郡。蒙元侵入高丽,三别抄义军兴起,最初在和辽东交界的鸭绿江、长白山一线抵抗,在蒙元的强大压力下,抵抗战线沿着朝鲜半岛一路南撤,最终退到了最南边的耽罗岛。直到五年前,元朝水师攻陷耽罗,在此设立耽罗总管府,义军的活动才转入地下。
仁州投降的高丽水军,现在更名为高丽复国军,经过一个月的整训,得到汉国的武器装备,初步形成了战斗力。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将分做两路展开复国大业,其中北路以辽东乃颜的辖区为基地,由朴成性指挥,经鸭绿江、长白山一线进攻西京(平壤);南路以耽罗岛为基地,由金日光指挥,利用大汉掌握的海上优势,进攻江南道、河南道等南方地区。
本来汉军准备独力攻占耽罗岛,可金日光一再表示,要以复国军攻取耽罗,再送给大汉,作为支持他复国的谢礼。
有别人愿意当炮灰,何必让汉军流血?得到楚风授权的负责北方事务的刘喜,很快同意了这个要求。
金日光眼含热泪,向将士们作最后的动员:“诸君,努力啊!汉国的佐渡岛提督、北方行营全权大使刘喜大人,就在汀州号驱逐舰上看着咱们!高丽今后的地位,就在诸君的掌中!”
“杀敌报国,复兴高丽!”高丽人热血沸腾,冲着三别抄的英雄放声欢呼,只有复国军先锋统制官林毅暗暗担心:弟兄们在辽东,吃的是乃颜部提供的油水足足的牛羊肉,从面有菜色的饥民变得一个个油光满面;身上破布烂衫,换上了大汉出产的呢绒,又暖和又轻巧;武器装备,更是从地下到了天上。每日里,被金日光、朴成性两位大英雄煽动,蒙古人如何屠戮高丽百姓,如何蹂躏高丽的姐妹,兄弟们被激得眼睛血红,一个个嗷嗷叫着要复兴高丽。
可高丽人,真能面对天下无敌的蒙古武士吗?
五千名高丽士兵,组成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人潮,而且,燃烧着金日光点起的复仇烈焰,林毅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的到了滩头,向内陆的蒙古军阵冲去。
蒙古人已经知道了汉国炮船的厉害,他们没有到岸边迎敌,而是在五里开外,摆下了阵势。
看见汉国船只上卸下好几千士兵,蒙古武士握刀的掌心,浸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可当发现对方打出高丽复国军的旗帜时,蒙古武士们笑了。
几年前,那些随着伯颜大军南征宋朝的高丽士兵,懦弱胆小而无能,只会跟在大元勇士的身后,向南蛮子百姓挥舞兵器,捡食蒙古人抢劫之后剩下的残羹剩饭。而更早的时候,那些奉命抵抗蒙古的高丽王军和三别抄义军,战斗力之低下,也早已成为了蒙古军中流传甚广的笑谈,绝不能和坚守三十七年的钓鱼城、扬州李庭芝、鄂州张世杰以及前后七年的襄樊保卫战相提并论。
“愚蠢的高丽狗,竟敢向无敌的蒙古武士发起挑衅。怯怜只、科尔勒两部的兄弟们,让他们见识见识西蒙古勇士的厉害!”千户也怜只班弯刀向前一劈,麾下一千名蒙古战士,就策马弯弓,气势汹汹的杀向高丽人。
马蹄震动大地,隆隆的声响,似乎整座耽罗都在惊恐中颤栗,那铺天盖地的气势,马上武士睥睨苍生的气概,一下子把高丽复国军短短一月时间里,煽起的那点虚火打得一干二净,林毅无奈的发现,连同他自己在内,不少兄弟的腿,已在剧烈的战抖,身上的全套琉球钢甲,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杀!抛射的羽箭,雨点般落入高丽人的军阵。
杀!顽羊角弓在十步、二十步距离,把锋利的狼牙箭,射进高丽人的眼眶。
杀!高大的辽东马,冲散了高丽人的阵型,蒙古武士狞笑着,用成吉思汗亲自设计的弯刀,斩断高丽人的脖子。
……
“高丽人就是高丽人,穿上汉国的盔甲,却学不来汉人的勇气!”乌仁图娅再一次用语言蹂躏金日光,在草原儿女的心目中,“尊重”这个词,只能用到和自己平等的人身上,比如欧震、比如汉军的勇士们,而高丽人,显然不配。
出乎意料,金日光竟然没有半分失望,倒叫旁边的马可.波罗暗暗佩服:如此巨大的挫折,如此惨不忍睹的损失,金先生竟然毫不在意,其心志之坚定,岂不和圣经上《出埃及记》的摩西长老,相差不远?
如果波罗先生知道真相,他一定会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的:高丽的大英雄金日光并非心志坚定,而是当年见惯了三别抄在蒙古武士的打击下溃不成军的场面,如今复国军的表现诚然不令人满意,但和当年相比,实在高出不少。到现在,复国军损失惨重,但还没有全面溃败,在金日光心头,还有那么一两点得意呢。
“复国军强行顶住,汉军两营登陆,从左右包抄。”汀州号上观战的刘喜,终于不耐烦了,让信号兵用旗语下达了命令。
“喂,记得回来!”乌仁图娅冲着欧震说:“我还要听你们那位天才的皇帝,和那些汉国的故事哩!”
两个营的汉军,登陆后两翼展开,而高丽人本来已经面临崩溃,见到汉军助战,顿时有了主心骨,士气嗖嗖往上窜,咬着牙关顶住蒙古人、拖住蒙古人。
蒙古人并没有准备撤退,耽罗岛就这么大,能撤到哪儿去?自见到汉军大小数十艘军舰,在战斗中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就成为了岛上蒙古武士的信念。
“冲啊,杀高丽狗!”复国军的出现,蒙古武士们视为奇耻大辱,他们能接受败于强者的汉军,而不能接受死在奴才般的高丽人手上。
所以,汉军两翼展开,用炮火和子弹轰击蒙古军的时候,武士们并没有转身扑向汉军——当然,这时候掉转方向已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疯狂的进攻高丽人,把这些背叛大元的奴才,像木桩般一个个砍倒。
炽热的火雨倾泻而下,铅子弹、霰弹、开花弹,在蒙古队中掀起一片血海,顺便把前排的高丽人,也成片的打倒。
在大国的夹缝中苦苦挣扎,或许,就是高丽的宿命吧?林毅领着弟兄们,承受蒙古千人队的压力,也默默忍受着汉军的“误伤”。
好啊,好!金日光差点鼓掌欢呼。高丽军在作战中付出越多,将来陛下面前,自己脸上越有荣光,至于高丽人的牺牲嘛,反正将来复国,三千里江山,人多得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69章 纸币
琉球皇宫,紫烟阁。地面铺着猩猩红的地毯,南洋花梨木的大桌上,摆着羊脂白玉的花瓶,瓶中数枝腊梅,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楚风面前,摆着一份金日光送回的表章,感谢汉军帮助夺占耽罗,并感谢汉国允许高丽以该岛为复国的南方基地。表章上,提到汉军,“天兵一发,神威赫赫,声震天地, 大野晦冥,天地为之摆裂,山渊为之反覆”;提到蒙古敌人,是“螳臂据辙,无敢抵敌”;说道高丽人,是“小邦袖手骇缩,莫敢助力”。
(猫注:上述原文出自明万历皇帝派兵击败入侵朝鲜的丰臣秀吉,国王给大明的表章,低声下气、奴颜媚骨,绝非作者杜撰。联想到今天牛皮吹破天的棒子们,呵呵……)
“设北洋总督,开府耽罗岛,统管高丽、日本、辽东蒙古诸部事务,由刘喜出任。”楚风拿起钢笔,在一份空白的诏书上,刷刷刷的写下任命。
日本的事情,佐渡岛总督刘喜处理非常得益,汉国从幕府手中得到了隐岐、对马两岛,加上以前的佐渡岛,这三个岛上的军事基地,就像三把锋利的匕首,顶在了小鬼子的咽喉、心窝和小腹,东瀛之国,已在大汉的掌心!
“军费,军费!”政府例会,张广甫老头子跳着脚叫,“皇上,您打蒙古打高丽打倭国小矮子,打谁我都不管,可您得把军费弄出来!高丽那穷地方,倭国更穷,打两个穷鬼,我们的财政支撑不住了!”
呵呵,又想挖我的私库呢?楚风笑笑,呢绒是和王家四六分成,玻璃是和马可.波罗一九开,这两项日进斗金,大概老张又给盯上了。
那可不成,政府开支中没有皇室专项经费,今后子孙后代,都得靠这点产业生活呢!
“你先说说,目前的财政,是个什么状况,提点方案出来,别老是咋咋呼呼的。”
楚风略微表示了一点不满,侯德富意味深长的冲老张笑了笑,最近到皇家科学院,担任数学学会会长的那个朱世杰,论算学可比老张强多了,这财税部长一职,怕是要尽点心,才能保得住啊!
张广甫也想到了这一层,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后对这位陛下,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倚老卖老了!
他恭恭敬敬的递上报表,一五一十的说:“所谓财政危机,主要是金银太少,最近琉球物价连续三个月小幅度下跌,导致流通不畅,税收和各项官家生意的收入,也随之减少。比如咸鱼吧,以前是五角钱一斤,现在降到四角,还没有什么销路。”
侯德富也为张老头子帮腔:“对啊,下官听说,现在市面上的金银越来越少,金银少了,物价就跌,生意人本来赚钱的,都只能保本,本来保本的,现在改作了亏损。”
哦,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铸造了货币吗?
“铸造的货币,虽有铜币、铁币,但两者币值很低,大宗交易还是用金银币的多。金银币和直接用金银没有区别,咱们的金币也供应不足啊!”
楚风奇道:“大汉有佐渡岛、吕宋岛两处高产的金银矿山,金银产量怕比故宋全国还多,当初我还担心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呢,怎么会产量不足,物价下跌呢?”
张广甫红着一张老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在座的官员们,也挠着脑袋,想不明白。
倒是刚休过产假的赵筠,替他解了围:“自有宋以来,钱从来都是短缺,并非汉国独有。史书上说,盛唐时斗米只值数文钱,大约盛世强国,物价低贱是通例吧?”
当年宋朝铸钱,却似乎永远也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这也是导致纸币交子产生的原因之一。在座的各位大臣,就算最聪明的,也无法想到,中国国民生产总值在古代长期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二,但中国的金银产量储量绝对占不到十分之一,所以宋以前各朝代长期只能以铜为货币,每当太平盛世生产力发达,物价就会低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是的,骇人听闻,物价并不是越低越好,比如唐玄宗开元之治,《新唐书.食货志》载:“海内富实,京师斗米价钱十一,青、齐间斗米才三钱。”斗米三钱,而同时的波斯美酒、西域织毯,因为珍贵而卖到数万文,这就意味着波斯商人能用一瓶酒,换取你几千斤的粮食!这简直就是疯狂的经济掠夺!幸好,古代的商品交换极其缓慢、低级,问题才没有上升到影响国家安全的高度。
这个问题,直到明朝时候,西班牙、葡萄牙从各殖民地掠夺的白银,通过贸易顺差流入中国,才得到了缓解。
汉国以工商立国,各项保障性制度,发达的海上运输,使商品交易极度发达,直接影响到国计民生,货币短缺,交易萎缩,将给贸易带来致命打击。
楚风并不是经济学家,他只懂得粗浅的经济问题,所以并不能想到这么多,但他得到赵筠的提示,立时想到:如今,通过闽广五州陆路、通过直航临安的海路,汉国和中原的经济联系越来越紧密,既然故宋长期缺乏货币,那么,会不会是金银流入了蒙元占领区?
张广甫拿出大叠的贸易报表,仔细的研究,良久才抬起头答道:“是的,有这个原因,蒙古占领区对金银的需求很大,他们会用从各地掠夺来的物资,换取金银,并且收进库房,再也不拿出来。”
听了半天,只要有更多的货币投放市场,就能扭转局势。楚风嘿嘿一笑,货币缺乏?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这、这是怎么回事?”洪梅氏拿着一叠纸,带着点怒气,问自己的帐房先生。她为汉国政府提供了一大批军用罐头和咸鱼,派去结帐的帐房,没拿到真金白银,却带回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纸。
帐房先生支支吾吾的道:“东、东家娘子,这是新发行的纸币,可以和金银币、金银块原价互相兑换……”
“既然可以兑换,咋不换了真金白银拿回来?这些纸,究竟不靠谱,你忘了大宋朝的交子,被拿来糊墙?”洪梅氏把钱塞到帐房手里:“去,给我换金币,算了,我自己去换。”
等她跳上马车,帐房先生抹了把汗,心说要那么容易换,我还不换了回来?
洪梅氏到了财税部门外,才惊讶的发现,门口排的队伍,一直到了三里外,汉商、番商甚至官员都有,人人拿着纸片,场面闹的沸反盈天。
咦,那个番商亚伯拉罕也在!刚刚在生意场上别了别苗头,洪梅氏可不待见他,待要转身走,却被叫住了。
“噢,洪夫人,您也来兑换这些纸片吗?”亚伯拉罕故意把纸币说成纸片,自从前些年大宋朝的交子变得不值钱,他就再也不相信东方人的纸币,哪怕是这位仁慈的、帮助他夺回被海盗抢走的船只的皇帝,他发行的纸币,也不能接受。
感激归感激,生意归生意,这是犹太人的信条。
洪梅氏心头,对这色目人腻歪得很,他说是来兑换的,偏要反着说:“嗯、我、我来看看!”
“呵呵,汉国皇帝的信誉虽然一直很好,但还没有到能用纸片代替黄金的地步。洪夫人,为了您的财产考虑,我劝您还是趁早兑换了吧!”亚伯拉罕洋洋得意的把纸币在手里摔来摔去,言语中对汉国的财务状况,很有点不以为然。
“你说什么?皇帝从来都是最有信誉的,他发行的纸币,和黄金挂钩,绝对不会贬值!”洪梅氏最佩服楚风,要不是他当年的扶持,哪儿有自己的今天?一气之下,她放大了声音,替皇帝辩护。
亚伯拉罕微微摇头:“感情蒙蔽了您睿智的眼睛,曾经在生意场上纵横无敌的女强人,因为个人崇拜而放弃了生意人的原则。对不起,我认为及时兑换,是保护我财产免受损失的唯一途径。”
洪梅氏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纸币拿出来,一张张给亚伯拉罕看:“看清楚了,这红色的是一万元,这青色的是五千元,这黄色的一千元,全都写着‘可以在汉国财税部及其分支机构,随时随地兑换等额黄金或金银币’,对不?随时随地兑换,等额的!”她特意在随时随地、等额这两个词上咬了重音。
亚伯拉罕耸了耸肩膀:“对不起,洪夫人。祖辈的告诫,塔木德的经文和我自己的经验,都告诉我,统治者的信誉,是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动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您拿了这么大一堆钞票,不也是前来兑换的吗?”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色目商人也起哄叫好,“自己也急着兑换,还替皇帝吹嘘,这个女人口是心非!”
“哪儿的事!我才不是来兑换的呢!我是来看看情况。皇帝,我信得过,这钱呐,我留家里,一辈子不兑换!”洪梅氏气鼓鼓的放出狠话,把来这里的初衷忘了个一干二净,反而冲着汉商们叫道:“皇帝待咱们怎么样,还要我快嘴二婶来说吗?各位兄弟侄子,有点良心的,就别在这儿瞎起哄!”
说罢,她拿着钞票,气冲冲的回了家。排队的汉商们,有的犹豫着退出了队伍,有的则忍住同行的讥诮,留在了队伍当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0章 挤兑风潮
亚伯拉罕得到消息的时间最早,因此他排到了队伍的前列,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轮到自己,结果等了老半天,肚子都咕咕响了,还没踏进财税部的大门。
怎么慢到这种程度?记得以前到这里,用铜钱和金银块兑换金银币,那里面好长一排的兑换窗口,一水儿的年轻女子,手脚利落的称量,很快就给你办完了呀!今天却是奇怪,队伍往前挪动的速度,比蜗牛还慢上几分,亚伯拉罕清楚的记得,最初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恰好就在一颗行道树下面,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刚刚挪到了第三株行道树下面,街面上的树距离固定三丈远,也就是说,这半天就向前走了六丈!
全能的耶和华!一个时辰走六丈,现在离财税部的大门还有二十多丈,不得等到太阳落山才能进门?亚伯拉罕觉得两条腿开始发软,肚子里空空的,被初春的寒风一吹,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蒸扁食、米糕、馒头,热腾腾的刚出锅咧!”有发现商机的小贩,挑着蒸食来到队伍旁边吆喝,米面的香味混着肉香,引得排了半天队的人们,口里涎水直流。
人们纷纷掏出一角的铁钱,“来三个大馒头,要肉馅多的!”“给我一份蒸扁食!妈的,可饿坏了!”
扁食、馒头包着馅儿,犹太教是不吃猪肉和动物筋腱的,亚伯拉罕买了几个素米糕,没得汤水,噎得他直伸脖子。
“亚老爷,您还没排到呢?”琉球新店的小伙计,快步跑了过来。银钱大事,亚老爷自己操办才放心,他为人吝啬,新在琉球开的店,伙计掌柜请得恰恰好,半个都挪不出来,此时自然没得人侍候,这不是掌柜的见东家半天没回来,打发小伙计来看看呢。
亚伯拉罕浑如捞到了救命稻草,伸着脖子怪叫:“快,给我弄点凉水!”
半个时辰后,队伍又前进了三丈,这时候的亚老爷不比方才了,屁股底下,坐着铺水獭毛皮的大椅子,面前摆着望海楼送来的热菜,香喷喷的卤煮牛肉、两面黄的煎面饼和奶白的鱼汤,吃得他满头冒汗。
他有伙计照应,其他排队的人也好过了,因为各处的小贩闻风而动,把大道变成了临时的小吃街。
“百味羹、锦丝头羹、十色头羹、海鲜头食、酥没辣,各色羹汤足料慢火熬的咧!”
“三色团圆粉、鲜虾粉、二色水龙粉,粉皮筋道不粘牙!”
“盐煎面、笋泼肉面、炒鸡面,现煮现吃的面条,味道好!”
一时间,久已饥馁的人们,纷纷解囊购买,大批警察赶到这里维持秩序,让小贩们在划定的区域内经营,不得影响交通。
“卖板凳勒,卖板凳勒!”最后这位,让亚伯拉罕差点没把吃了一肚子的东西,一口给喷出来,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哇。
又过了三个时辰,太阳西沉,亚伯拉罕进了大厅才发现,财税部偌大的货币兑换大厅空空如也,一顺溜排开的兑换窗口,足足有二十五个,如果全开,恐怕这数里长的队伍,半个时辰就能全部兑换完毕,可现在,二十五个窗口关了二十四个,就中间一个开着,这能不慢吗?
等前面的十来个人办完,亚伯拉罕轮到了柜台前面,往里一看,嘶的一声倒抽口凉气:往日里手脚麻利的年轻姑娘们不见了踪影,柜台里坐着位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的老帐房,看那样子,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脸上的皱纹盘根错节,赛如森林里的老树皮。
老帐房头也没抬,慢条斯理的问道:“后生,你是用纸币换金子呢,还是拿金子换纸币?”
这还用问吗,白痴才拿金子换废纸!亚伯拉罕把大叠纸币塞进小窗口,没好气的道:“换黄金。”
老帐房手上干枯得青筋暴突,抖抖索索的接过他递上的钞票,拿起纸笔,算了又算,画了又画,磨得犹太人心焦冒火,好不容易才算清楚帐目。
“金币没有了,金块要不要?”老帐房睁着昏花的老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金块和金币都是一样的嘛,反正比纸片强!亚伯拉罕不假思索的要了金块。
二十五万元纸币,就是二百五十两黄金,老帐房慢吞吞的走到金柜前,拉开半掩着的柜门,金灿灿的光芒,一下子晃花了亚伯拉罕的眼睛,犹太人恨不能伸长了手,往那柜子里抓上一把才好。
眼见老帐房准备从柜里拿金条了,他又转身问道:“先生,金条有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和一百两的,请问您要哪种?”
黄澄澄的金子,迟迟拿不到手,亚伯拉罕急得想冲进去打人,他磨着牙齿,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两个字:“随便!”
“那好吧,后生,给你零散的,方便生意用。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老帐房慢吞吞的数着金条,二百五十根,要数完可不容易。
亚伯拉罕终于憋不住了,恶狠狠的吼道:“我说,老头子,你快点行不?要再这么慢,我去财税部投诉你!”
“唉呀,刚才数到哪儿了?后生你别急嘛,一吼我就忘了。”老帐房又从头数起,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最后当亚伯拉罕捧着一大堆零散小金条走出财税部大门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可怜的色目人,眼睛里是泪花花的,恨不能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他刚跨出大门,几个警察就在后面把门给关得只留一人,老帐房巍巍颤颤的走出来,“各位,今天下班了,明日请早啊!”话音刚落,大门就砰的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怎么不给换,咱们不要这些纸片!”
“大宋朝的交钞成了废纸,这大汉的钞票,又能顶多久?”
“我侄儿听人说,大汉国库里空得跑老鼠,没有真金白银,拿纸片糊弄人可不行!”
眼看群情激奋,老帐房突然间大喝一声:“胡咧咧什么?说不给你换了吗?看看他怀里抱的什么?”
他朝着亚伯拉罕一指,众人都看见怀里的一堆金条了。犹太人可没有财不露白的古训,相反,他们非常乐意炫耀财富,亚伯拉罕刚刚得知自己成为今天最后一位成功兑换金银的人,相比这些在门外等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的人,他顿时从恼怒的谷底爬上了自鸣得意的顶峰,大大方方的敞开怀,让人们看他怀里的金条——从这里回店是大街,一路上警察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才不担心安全哩。
“我们都排了半天队了,不能马上给兑换吗?”
“是啊是啊,我明天还有急用。”
“什么急用不认钞票非得黄金?学校、医院、交税,买铁器买盐巴玻璃煤炭都能用,要说不能用,除非你和蒙古人做生意!”老头子气呼呼的,脸膛有些发红,拉大了声音,干脆倚老卖老的道:“今天从早忙到晚,难道你们还要我老头子加夜班?财税部可从来没在半夜里开过门!”
人群中嗡嗡的议论起来,是啊,虽然兑换的慢,但今天一直没停过,进门的人,都拿着纸钞进去,抱着金银出来,这真金白银的,可不是假货。大家再急,终不至逼着这老头子通宵兑换吧,就算当铺钱庄,也没半夜里开门的规矩啊!
“放心吧,明天、后天,就十年、五十年,也随便你们兑换!今天兑换处的人开会去了,最多三五天,二十五个窗口就全开,你们要兑多少都成,不瞒各位,库房里的金银,就你们这点人,让你们搬都搬不完!”
老头子撂下句狠话,杵着拐棍,颠颠倒倒的走远了。
“还真有那么多金银?那咱们何必急着兑换呢,反正财税部又跑不了!”绝大多数汉商拿着钞票回家,决定等兑换窗口全开了再来,在汉国治下这么些年,他们觉得现在的政府,还是信得过的。
当然也有些占城、三佛齐、天竺等处侨居琉球的番商,对此不以为然,“什么金山银山,还不是缓兵之计,反正只有真金白银最放心,咱们明天一早还来。”
“穆罕默德兄弟,你说差了,什么一早来?依我看,今天咱们就在这儿打地铺!”
“对对对,就在这儿把队排着,明天一早开门就轮到咱们了,要不从队尾排起,再排这么久,还不一定能轮到呢!”
只有亚伯拉罕,笑眯眯的抱着黄金回家了,哼,你们这些傻瓜,在寒风里熬个通宵吧!
兑换大厅旁边,财税部长的办公室里,楚风撩开窗帘瞧了瞧下面的形势,唉~要建立货币信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自己下令故意拖延兑换,没有成功兑换金银的人,恐怕会在背地里骂娘吧?
不过,最多两三天,你们就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侯德富,传我的命令,把军械仓库里的军用帐篷,给弄个千八百顶来,这些通宵排队的人,大冬天的,不容易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1章 金山银海
大汉的纸币风波,席卷了属下的七州之地,无数人忐忑不安的观望着局势。
官员们领回家的真金白银,商人们从政府领回的结算帐目,全变成了花花绿绿的纸币,人们心头,也就虚虚的悬到了半空。
没办法,大宋朝最后那几十年,会子贬值的速度和幅度,实在让人心有余悸。那时候,会子每两年一界,每界一般贬值一半左右,看上去不多,可头年的一贯会子,二年只值得半贯,再过两年就四分之一贯,累年积压下来,贬值幅度简直骇人听闻,比如嘉定初每贯直不得四百个钱,后来跌到百钱,若一直算到宋亡前两三年,则值不到一文铜钱了!十八界会子,二百贯竟然不够买一只草鞋,当时有人制一副对联,描写社会的萧条,说是“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
整个社会,都记得纸币快速贬值,使百姓财产迅速消逝的悲惨场面,所以作为信用货币、并无实际价值的铜铁钱币,因为和金币挂钩而得到推广,而同样和金币挂钩兑换的纸币,却无法取得信任。
更何况,此时北方大都城发行的“中统钞”,也因为滥发且不保证兑换,以致形同废纸,也从侧面影响了汉国纸币“大汉金钞”的信誉。
幸好,推广纸币首先从官员和与政府有商业往来的商户做起,前者因为在体制内,而暂时不敢发出反对的声音,后者则保持了观望的态度:一方面,财税部的兑换虽然缓慢,但一直不停的把金银送出,另一方面,他们也不希望现在鼓励工商的大汉政府陷入财政危机。
两难啊!去兑换不是明摆着不信任政府?不兑换又怕突然之间……汉商们犹豫着,番商则不管那么多,大多排在了财税部兑换大厅门外的长龙中。
普通百姓还没有接触到纸币,各厂矿工人,照旧领到的金银铜各式硬币,看起来,纸币和他们的生活离得很远,可谁又知道,下个月发放的工钱,会不会全变成花花绿绿的纸片?
他们祈祷着,最好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如果大汉的财政真的崩溃了,吃亏最大的,还是小老百姓啊!
郑发子、洪梅氏、王李氏、祝季奢,汉国最大的四位富商一起来到了大汉皇帝的宫殿,其中匠户出身的前三位,不仅有些唏嘘感叹:这里曾经叫做总督府,挂着退光漆金字招牌,后来换成红底金字的汉王府,现在,则是蓝底龙凤赤金边的汉皇宫,随着主人身份的变化,而变化,自己何尝不是从一文不名,到家财万贯,变化岂止翻天覆地呢?
门内,亭台楼榭一如往日,只花草树木更加茂盛,步过九曲回廊,便殿中,楚风笑盈盈的接待了他们。
财政大事,历来为帝王所重,富可敌国,则是危险之极,今天提的这个建议,更是有触犯人主逆鳞的嫌疑,几位商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皇帝的丈母娘,第二皇后王敏儿的亲生母亲王李氏最先开口:“皇、皇、嗨,楚哥儿,咱们听说你库里的金银不够,拿纸钞抵数?这可不是个办法啊!老百姓心上心下的,商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这么搞,这么搞……”
楚风心说丈母娘你就会给我添乱,面儿上还得堆起笑:“谁说库里金银不足?我还有不少呢!这是谣传,谣传。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绝对没这事。”
明明都故意放慢兑换速度了,还说金银够用,这不和戏文上的曹阿瞒一个样吗?王李氏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楚风,眉宇间还是以前那光明磊落的样子啊!她推心置腹的道:“楚哥儿,俺们都是你一手扶持的,没有你哪有俺们的今天?说实话吧,这次是俺自己来的,敏儿和她爹都不知道,俺就是来说个实信,要是库里真缺钱,俺们四个,凑出万把金子,还是没问题的。”
祝季奢和郑发子相顾一笑:关键时刻,还是丈母娘疼女婿啊!祝家半年前刚还了欠楚风的债,危难时楚风解囊相助,现在回报,正是情理之中。
“真不缺金银,您老人家要不信呐,明天,最多明天,我就能让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听了丈母娘一席话,楚风心里热滚滚的,拍胸脯、指天划地的发誓,又留他们吃了顿午饭,才回到了后花园的书房。
《财税部请于政府各部门行审计制度折子》、《警部请示颁布监狱劳动改造条例》,楚风批了两份奏章,头也不抬的问道:“是哪个调皮鬼在门外呢?自觉滚进来,脱光了打小屁屁。”
一、二、三、四,不是一个调皮鬼,而是四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夫君,你还要瞒着我们到几时!”陈淑桢气冲冲的,夺下楚风手上的笔,“筠妹妹把事情,都和我们说了!”
“什么事儿啊?我又没***又没养小蜜,至于吗?”
楚风“很傻很天真”,四位美女可不会轻易放过,赵筠道:“妾身既然为工商部长,财政的事情也有一半的干系,现在人人拿着纸钞上财税部兑换,国库里真空得能跑老鼠了。我又去察皇家私库,满库的金银不知道哪儿去了,徐财旺一问三不知跟我装哑巴,你实打实的告诉我们,是不是把金银都兑出去了?”
敏儿俯下身子,少女特有的挺拔胸部,挨在楚风肩头,让他好一阵意乱情迷。“楚哥哥,打小你有什么事都不瞒我的,难道现在倒成了外人?”
“哼,楚呆子,有什么事儿一个人扛,倒不如说出来大家参详的好!我陈雪瑶你自是瞧不上眼的,可淑桢姐姐、赵筠妹妹都是个顶个的女中豪杰,还怕不能替你分忧解难?”雪瑶小腰一拎,嘟起红艳艳的小嘴,粉面上似嗔似喜,说话带着股淡淡的醋味儿。
“夫君随我来。”赵筠拉着楚风,到了水榭当中,这里堆着好多红木大箱子,揭开盖儿,黄澄澄的是金,白森森的是银,圆的是珍珠,扁的是玛瑙,珠光宝气耀的满室辉煌。
“夫君,这几箱子是当年从秀王府带来的财物,你让管家一直放在妾身房中,咱们夫妻一体,现在拿出来,正该你用。”
陈淑桢指着另外几口箱子,爽朗的笑道:“楚兄,这是妾身父亲留下的财物,本来早该运来,只望你不嫌太迟!”
“明说吧,这家伙成了个空心大老倌,咱们几个呀,倒贴呢!”雪瑶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发红,当初义父陈宜中也送了不少陪嫁,因为一直没嫁出去,都留在自己房里,现在也拿到了这里。淑桢姐姐和赵筠妹妹倒贴得理直气壮,自己还没和楚呆子大婚,这倒贴两个字,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敏儿……敏儿只有这个,楚哥哥,你也拿去吧。”王敏儿手心里,捧着支小小的金钗,还是遇到敲诈的那次,在金店里买的哩,小丫头从不戴首饰头面,她的全副家当,就这根心爱的金钗。
楚风心头一热,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叫一声“知疼着热的好老婆”,把四位美女逮住,一个个往脸上狠狠的啃一口。
这大庭广众的,五个人呆在一块,原来单独相处的风流手段,怎么能当众拿出来呢?赵筠、敏儿和陈淑桢惊叫着躲来躲去,还未成婚的雪瑶,更是脸上红成了熟透的樱桃。
可惜旖旎的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门上通传文天祥求见,楚风只得悻悻的放开四位夫人准夫人,到前殿接见法部部长。
“陛下所为,叫为臣好生不解!”文天祥连口茶都没喝,额头上汗水滴答的,义正词严的指责:“君无信义则不立。纸钞不予快速兑换,却在暗中将金银挪为私用,是可忍孰不可忍,为臣今日当冒死进谏!”
原来,法部长文天祥近日在审理一起案件的时候,无意间牵扯到了一位金银匠人,从匠人口中得知,所谓金银匮乏,根本就是皇帝从内库、国库挪用金钱,在铸造一座赏玩之物!
目前国内金银匮乏到如此程度,商人只怕要怨声载道了,财税部门口排着的长龙,从三里加到四里,从四里长到五里,商人们惴惴不安的神情,市面上刮起的阴风鬼火,简直让正直的法部长不堪忍受,他知道了金银的去处,当即前来皇宫,要为民请命。
“为臣只想问问皇上,所谓的金山银海,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风微微一笑,并不急着解答,而是领着他来到了皇宫东北角上,一处最偏的院落,这里,就是金银工匠们工作的地方。
根据命令,匠人们掀开了遮盖的毡毯,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金银摆设,呈现在文天祥眼前。方圆两丈的银块上,黄金铸成了七尺高的金山,晃得人眼花撩乱。
“皇上、皇上,昔日纣王造酒池肉林,你这是亡国之行啊!”文天祥痛心疾首,指着“金山银海”的手指,抖动不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2章 劣币良币
金山银海?亚伯拉罕坐在店里,只见满街的百姓,向皇宫东北角涌去,人人口中只念着这两个字,脸上的神情透出股痴狂。
犹太人立刻丢下店里的生意,他想拉住一个人问问,什么叫做金山银海,却没有一个人肯停下脚步,和这个色目人歪缠,他被人流裹挟着,跟着大队人马一路向北。
琉球城八丈宽的主干道上,人头挨挨挤挤,春寒料峭,每个人的脸上,却是汗水滴滴嗒嗒往下淌,头顶蒸出热腾腾的白汽,老头子跑得气喘吁吁,年青人带着稚气的面孔红彤彤的。
商人、官员们要么乘马、要么赶着马车、要么坐着土人抬的滑竿,急切的样子,不比老百姓差,亚伯拉罕就认出了工商部的骆醒忠先生、民政部的于孟华先生。到了人流密集处,滑竿、马车被堵住去路,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物,居然急不可待的跳下来,迈开两条腿,和卖菜的农夫、铁厂的工人肩并肩的挤在一块,汗流浃背的往前走。
当望见皇宫东北角的小角楼时,已能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声音中蕴含的热情和疯狂,让亚伯拉罕纳闷:难道是耶和华降下了神谕,把天堂的投影展示在人间?
越往前走,人流越加密集,幸得皇宫东北角本是块荒地,又有大批的警察维持秩序、从北面疏散群众,南面的人们才能慢慢的向北挪动脚步。
再往前走了一段,欢呼声已经震耳欲聋,亚伯拉罕热得头脑发晕,几乎要虚脱,他认定角楼底下,一定有一座活动的火山,这些不信耶和华的东方人,正在对硫磺火狱进行一场疯狂的献祭。
终于,随着人流的前进,他踏上了一处缓坡,当从无数人头后面看到那个人世间的奇迹时,犹太人的嘴张得老大,久久不能合拢。
天呐,那是一座真正的金山,就建在白银的海洋之上!作为底座的银块,厚约三尺,呈正圆形,直径两丈;上面的金山,底座六尺左右,高七尺!
白银柔和的光泽,和黄金绚丽的色彩,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整件景观没有什么雕饰,几乎就是几何形状的金银块,但亚伯拉罕认为,因为它的巨大价值,一切雕饰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单是金银价值的本身,就赋予了它无穷的吸引力。
神话中,或许只有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从亚马尔泰亚羊人头上拗下的“丰饶之角”,能够和它相提并论;历史上,伟大而光荣的凯撒大帝,将远征埃及后得到的六万五千塔仑特金银,抬着在罗马大街上游行时,所获得的赞誉,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精明的犹太人,立刻在心里展开了速算:底座的体积达到了九百四十二立方尺,每立方尺的银块重四百七十三斤,那么这里就有近四十五万斤银,合七百二十万两;金山的体积是六十六立方尺,每立方尺重八百六十八斤,这座金山的重量就达到了五万七千多斤,九十余万两!
犹太人默算之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整座金山银海的价值,按大汉发行的货币计算,是十六万万元!
有这么庞大的准备金,为什么不展开全面快速的兑换工作?亚伯拉罕经商多年磨练出了敏锐的嗅觉,他从中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大汉发行的金钞,是可以随时随地兑换纯金的,所以才叫做金钞,前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原因未能及时兑换,这该打财税部的张部长的板子!”楚风说到这里顿了顿,待台下的百姓发出会意的笑声,才继续说:“这座金山银海,就是大汉国富民强的最好证明,我把它永远的贡献出来,作为大汉金钞的准备金,我以大汉皇帝的身份向天地盟誓,将来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们手上的金钞不能兑换足额的黄金白银了,欢迎随时到这里来,把金山银海上的金银敲下来,补足金钞的价值!”
楚风一语,奠定了大汉金钞数百年不可动摇的世界货币地位,直到五百年后,随着工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南岭森林体系”崩溃,才宣告金钞的金本位制度彻底完结,但那个时候,大汉金钞已成为世界上惟一的硬通货。
但现在,人们还想不到那么远,他们眼睛里都只有这座财富的海洋和山岭,或者有远见卓识的人,则为生在一个冉冉升起的盛世而庆幸,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当天的琉球城,彻夜不眠。
皇宫正殿——其实就是当年的小花厅,文天祥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原来皇上造金山银海,非为穷奢极欲,而为大汉金钞信誉,却是微臣错怪了,方才言语差池,请皇上降罪!”
“文大人公忠体国,所谓言者无罪嘛!”今天的演出非常成功,现在楚风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激动的潮红,显然,他的心情很好。
“我不认为这样能解决问题。”赵筠来泼了瓢冷水,“信誉再好,和实际拿到手上,还是两码事。金山银海或许能够缓解挤兑的风潮,但不能解决根本,老百姓还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金钞换成真金白银。
故宋当年的四川铁钱,和湖广一带铜钱的兑换,就是这样的状况,不管官府怎样保证铁钱的兑换价值,人们总会尽可能的把它兑换成铜钱,因为任何人都知道,铜钱的实际价值高于铁钱。”
劣币淘汰良币,在宋代发达的商品经济中,人们早已有所认识,时人说“富商皆藏折二钱(铜币)于家,市面会子泛滥”,就是说商人把“良币”藏在家里,把“劣币”想尽办法尽快出手,以至于市面上到处是劣币,而良币不见踪影。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楚风想起了硬币的往事。
小时候,硬币少见,小孩子喜欢收集硬币,则硬币成了良币,被人们用储蓄罐大量储存起来;长大后,国家投放的硬币多了,人们却嫌它携带不便,很多地方拒绝接受硬币,谁拿到几个一元五毛的,一般会尽快把它用出去。
可见,良币劣币是相对而言的,呵呵,只要让金银变成劣币,不就结了?
亚伯拉罕离开金山银海的时候,只觉得曾经自鸣得意率先前往兑换,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先见之明”了,毕竟大汉的金银如此之多,随时都可以去兑换。
再想想那天顶着寒风,忍着饥渴,吞米糕吞得差点噎死的狼狈,进而有点得不偿失的感觉。
这几天和三佛齐来的商人,谈了一大笔胡椒的买卖,正在望海楼喝酒听曲,撞见快嘴快舌的洪家二婶,洪梅氏自然不会放过打击他的机会,“怎么样,我说皇帝不会缺钱吧!咱们这么大一个汉国,难道还会缺你那两个钱,故意和你为难?笑话!”
哼,你知道什么?就算钞票永远能兑换黄金,我也愿意早点兑换了,沉甸甸的金条子拿手上,比你几张纸片保险!
《图拉》上说,能平安的,决不冒险,我愿意把金子捏手上,我乐意,你管的着吗?亚伯拉罕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叫过小二结帐。
他随手抛下块碎银子,谁知小二并不称量,毕恭毕敬的道:“对不起,客官,你有金钞,或者硬币吗?本店不收金银。”
“什么?真金白银都不要?纸片比银子值钱?”亚伯拉罕气得面皮通红,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这钞票处处和自己作对?
小二面有难色,把腰弯的更低了:“琉球财税局前天发的通知,今后小店交税,他们只收钞票和硬币,各处店铺都收到了这个通知。更有皇上家卖的盐巴、玻璃器皿、铁器,洪大娘子的肉、蛋、鱼,王大娘子的呢绒、棉布,郑大官人的煤炭,祝家的洋货……通通的只要硬币、纸钞,不收金银块。”
亚伯拉罕不解的眨着蓝眼睛,“给你金银,你不能去财税部兑换吗?这不跟纸钞一样的嘛!”
“不瞒客官说,还真不一样。金钞、硬币能兑换足额的金银,但金银要兑钞票、硬币,就得在成色上扣半成的火耗。”
这、这、这,亚伯拉罕真的呆住了,半成火耗,自己那么多金条,损失可不小!良久他才心疼的叫道:“陛下怎么能言而无信,不是说了自由兑换的吗?”
“你自己没看清楚规定,还好意思斥责皇上!要搁以前呐,还不得治个大不敬的罪过!”洪梅氏笑盈盈的从楼上走下来,“当初章程上就说了,纸钞、硬币能随时随地兑换足额金银,可没说金银能足额兑换钞票啊!把金银做成硬币,不得有火耗吗?”
确实,只关心了钞票能不能足额换金子,从来就没想过金银换钞票还得加火耗,亚伯拉罕一阵头晕。
不怕,把金条子给三佛齐商人,反正他们那儿是按金子结算,断断不要纸钞的。
“噢,亲爱的亚老爷,我想问问您,咱们谈好的价格,是用金钞结算吧?”正巧,三佛齐商人刚踏进店门,就瞧见了亚伯拉罕。
“这、不至于吧?你们三佛齐,用黄金不是好好的?”
“对不起,我要金钞,因为我必须用金钞从王夫人的布厂购买棉布。”三佛齐商人耸耸肩,摊着手说:“要么您给我金钞,要么您把价格提升百分之五,以抵偿财税部征收的火耗。”
亚伯拉罕这次,是真的晕倒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3章 山村亲家
大宋是世界最早的纸币发行者,也最早认识到准备金和货币回笼的作用,比如孝宗皇帝就规定,朝廷从民间征收税赋,允许百姓以一半的纸币冲抵——当然另一半要铜钱或金银。
可古人旧有的思维,毕竟少了七百多年的经验,他们还停留在“纸币不值钱,金银值钱,因此要强迫老百姓用纸币”的层面上。自己发行的纸币,却不能和铜钱金银自由兑换,人为的造成了劣币和良币之间的鸿沟,这样的货币,从一出生就必然开始贬值。
楚风来了个逆向思维,试想后世去餐馆吃饭,你结帐的时候付等价的黄金和纸币,人家会选择纸币还是黄金?恐怕除了一国经济全面崩溃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收下纸币。
为什么?明明一张纸分文不值,明明黄金自身就有巨大的价值,为什么人们不要黄金要纸币?
经济学家或许会用一千种专业术语,得出一百种理论,但楚风不明白太多的经济理论,他只能认为:现代社会,金银需要鉴定成色、精确称量,导致交易过程复杂,反而是纸币,面额一目了然,真伪鉴别也比黄金容易,那么它就能比黄金更为通行。
一个社会里,哪种货币能方便快捷足额的买到东西,它就是良币,反之,就是劣币。
那好啊,首先规定财税部征收商税和所有的皇家产业买卖货物,都必须且只能收金钞,并由和皇家联系紧密的各大商家跟进,另一方面,虽然没有强制命令,但各小商户要交税、要和大商家生意往来获取原料卖出产品,就得从普通顾客手里接受钞票而拒绝金银,这就保证钞票的流通,比金银更加方便,则金银在流通性上,就成了劣币。
第二条更狠,钞票足额换金银,金银换钞票则扣减百分之五的火耗,无形中,钞票在币值上,就比金银高出一截。人们会自觉的接受纸币,而拒绝金银。
推行纸币,以金山银海的眩目表演完美收官,这个空前绝后的奇迹,不仅成为大汉金钞的超级信誉保证,还成为了汉国国家凝聚力的源泉之一,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内库有了存余的金银,就会调拨一部分来这儿,让银海越变越大,让金山越来越高。
“到琉球不看金山,等于白来”,这句话在大汉的辖区,在南中国,在整个东亚地区流传。楚风下令拆掉了小跨院的围墙,一百名武装警察,分班昼夜守护,人们能走到金山前两米,近距离的观察这桩属于全民的宝贵财富。
“这是大汉皇帝,送给全体公民的礼物。”金山银海的介绍牌上如是说。
货币问题的解决,让大汉的经济进一步腾飞,仅仅两个月后,辽东和占城的市面上就出现了大汉金钞,然后是倭国、三佛齐、细兰、天竺……就和当年的大宋制钱,走得同样远,甚至更远。
闽西,泉州内陆的乡下,一片春耕前的忙忙碌碌,农民们准备着各式的农具,幸好,今年有了大汉售卖的铁犁、铁铧,耕作比以往轻松多了,蒙皇上开恩,不收农税不服徭役,可依然要汗珠摔八瓣的辛勤一年,再把绝大多数的收成交了租子,留下的粮食,能混个肚儿圆,就算谢天谢地了。
于小四鼻子抽吸了两下,乡下的空气,依然没有什么改变,清新自然沁人心脾,可总觉得这里比起热闹的琉球,少了点什么。一阵山风吹来,他紧了紧制式的呢绒黑大衣,昂首挺胸的向记忆中的山村进发,辛勤劳作的农夫,漠然的看他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农活,只有小孩子们,好奇却又敬畏的远远看个不休。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一切都还是灰黄的颜色,就像那乡间土路的色彩,轰轰烈烈的币制改革,琉球的金山银海,似乎和这片土地,没有什么联系。
“去年的租子,还没还完,今年还想种我的田?没门!”
一阵狂吼伴随着凶恶的狗叫,吸引了于小四的注意力,那是山腰的一座茅屋,比起记忆中的形象,明显又破败了几分。
“求老爷行行好吧,咱们不种地,那还不饿死啊?只要秋天收割了,欠老爷的租子,咱家连本带利还上。”
这声音让于小四心尖尖一颤,姜婶的话音里,比往年带着更多的苍凉,最近的两三年间,他们家恐怕过得不那么轻松吧?
加快脚步,抄小路登上了山腰,就看见篱笆围着的小院子里,站着几个敞胸露怀的家伙,手上拿着绳索、箩筐和扁担,一个箩筐里,还装着浅浅的小半筐稻谷。
姜叔扑在筐子上,咬紧牙关忍受着拳打脚踢,死死的护住稻谷,姜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是咱家的种粮,过年都没舍得吃,你们拿走了,今春咱们拿什么下种啊!求求毛老爷,发发慈悲吧……再说,您的田地,总要有咱们这些苦哈哈来种啊。”
“哼哼,”那毛老爷冷笑两声,鼻孔冲着人说:“三条腿的蛤蟆少见,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你们欠了租子没还,还想种我的田?告诉你,从北边逃难来的人海了去,你不种,有人种!”
一个打手模样的家伙,贼眉鼠眼的笑道:“姜婶,你求,是没有用的,我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家丫头出来求求毛老爷,别说这点租谷,就是再帖你百十斤,也未尝不可啊!”
毛老爷轻轻捋着三绺胡须,心头暗自得意,姜家的妞儿,水灵灵的赛过花骨朵,今天不把她弄到手,心里能活活痒死!
一行人正在得意处,不防从门外呼的冲进一团黑影,电光火石间劈里啪啦几声响,毛老爷和那贼眉鼠眼就倒地上,哼哼着爬不起来。
狗腿子们吓了一大跳,定睛细看竟然是位汉军士兵,有认得军衔的人,从他肩头的一朵铜花认出:这是位中士。
“叔、婶儿,起来,别求他们!”
来人把姜家夫妻从地上扶起来,两口子傻愣愣的瞧了半天,这才认出来:“你、你是小四,小四姑爷!”
原来,于老根当年和姜家亲戚往来,两边早早的订下了娃娃亲,于小四和姜家女儿姜翠翠,正是对青梅竹马!
十二岁那年,毛老爷收了于家的地,于老根只好带着全家人,从离海一百八十多里的内陆老山,迁到海边村子,边在人家船上去打渔糊口,边寻摸田地,刚种了三五年地,遇到琉球来船接人,这才举家搬到琉球。
于小四参军,分到佐渡岛,后来又随着一营到了辽东,这开春了,累积的假期有了三个月,就请了假回琉球,老爷子还是那么硬朗,一见面先拿鞋底子揍了儿子几下,第五天上就打发他回老家看看,最重要的,还是来寻姜家。
“咱们好过了,不能忘了当年的穷朋友,小四瓜蛋,你娃就算当了团长师长,也不能赖掉翠翠的婚事!”
小四心说我从来就没忘了翠翠啊,这就坐上船到泉州,走了整整三天的路,这才回了出生的小山村。
他没有想到,毛老爷还是这么嚣张,而姜家,比自己家离开的时候,更加没落、穷困了。
“小四,小四你这是干啥了,咋穿成这个样儿?”姜家夫妇这才反应过来,姜婶退开两三步,惊讶的看着小四,和当年拖着鼻涕的小猴子相比,壮了、高了、长大成人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看上去非常华贵,姜婶不好意思的发现,小四的黑色衣服上,被自己摸了一手的灰,分外显眼。
“小子,当个大头兵就了不起?今天是他欠了租子,你就告到天边,也是我有理!”毛老爷从地上爬起来,却有些儿色厉内荏,最近,镇上来了个镇长,设了三个警察,又有个什么巡回法庭,每月到镇上接案子现场审判。
从古到今官儿都在县城里开衙门,巡检司也只设在关卡要道,镇上乡里全靠几个乡绅地保维持,毛老爷成为山村一霸,全凭着山高皇帝远,毕竟他这样的小虾米,还没资格和城里的大人先生们论交情。
现在突然派了官儿到镇上,这让毛老爷惴惴不安:手下人派去打听了,这镇上的官儿,是从琉球派来的学生,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倒不难对付,可那三个警察,都是陈大使义军退下来的老兵,亮闪闪的盔甲、乌油油的火枪,身上那股子杀气叫人胆寒,更有巡回法庭的法官,说是在漳州考了律政科的秀才,派到县里办案,铁面无私啊!
正在担心呢,有冒出来个汉军当兵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毛老爷尽量压着火气,细细打量。
这么眼熟啊,好像以前见过,是谁呢?姜家叫他小四,姑爷……毛老爷挠着头皮,倒是贼眉鼠眼的家伙先认出来了,指着士兵咋咋呼呼的道:“你、你是于小四那狗崽子”
“便是你爷爷!”于小四一拳,把他又揍趴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4章 官司
咚,篱笆围起的小院门口,装着野菜、猪草的背篼掉地上,“小四哥!”姜翠翠像一只山间的花蝴蝶,扑向于小四的怀抱,忽然想起现在可不是两小无猜的少年时节了,跑出两三步,又红着脸,停下了脚步。
毛老爷却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他方才怕这士兵和镇上的官员有什么干系,现在得知不过是当年的穷棒子,投到汉军中做了个小兵,这次回来探亲罢了。小兵而已,放大宋朝琼面刺字,谁都能骂他句“贼配军”,镇上、县城的官太爷们,听说要么是琉球的读书人,要么是刚从漳州考的秀才、举人,断断不会认得这么个贼配军!
再看翠翠,越发出落得水灵灵的,他的心里,就像猫抓似的痒,“儿郎们,打死这个贼配军,出了事,你家毛太爷兜着!”
五六个打手,把衣襟下摆掖进裤腰里,卷袖子捏拳头,咋咋呼呼的围了上来,姜翠翠从猪草筐子里抓起镰刀,拦在了小四身前:“小四哥,快往山上跑!”
看着像护崽母鸡样拦在身前的翠翠,于小四心头就是一疼,想当年于老根管孩子太厉害,于家四兄弟都有点儿“面”,小四受了玩伴们欺负,还常常是翠翠替他出头呢!
现在,应该是我来保护你了。小四抿着嘴唇,双腿在地上一蹬,身子就像捕食的花豹般窜了出去,左手撩开呢绒军大衣,右手在腰间一摸,将刺刀拔了出来。
狗腿子们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于小四就撞翻了两个人,把雪亮的刺刀,架到了毛老爷的脖子上。
“谁动一下,老子让他脖子上开个血窟窿!”于小四的声音冷得像辽东的冰雪,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淳朴而略显怯懦的农家子,而是一柄千锤百炼后淬了火的锋利战刀!
就算白痴,也知道他的话,绝非虚言恫吓,狗腿子们迟疑不前,毛老爷油光光的脑门上,吓得起了老大一层冷汗,“军爷,有话好说,于大哥,咱们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您高抬贵手……”
“四姑爷,你、你、你千万别发急,千万别伤到毛老爷。”姜家夫妻,早已吓得呆了,在他们心目中,毛老爷有全村八成多的田地,在村口开着盐酱铺子,家里养着七八个打手,他就是小山村的天,他就是小山村的地啊!人家还认得镇上的张乡绅,逢年过节互相走动,那张乡绅一封书到县城,知县老爷都来回拜的,毛老爷有他回护,又岂是庄户人家惹得起的?
叔婶一个来抱腰,一个来夺手里的刺刀,小四皱了皱眉,刀锋在毛老爷脖子上轻轻一抵,顿时让他全身炸起鸡皮疙瘩,随着刀锋不由自主的打个转,正好挡住了姜家夫妻。
“叔、婶,这事你们别管,一切由我做主!姓毛的这次,是一定要倒霉的。”于小四的话里,带着股让人不能不遵从的力量,慌乱中的姜家夫妻,被他的目光一扫,竟然很快就镇定下来,讪讪的退开几步,不再说话了。
“翠翠,你到村口的大黄果树底下,把铜锣敲起来,让全村老少爷们,都聚过来!”
丘宝华、冯道济两位大人,百无聊赖的呆在镇政府喝茶聊天,镇上的三名警察放出去查办事情,巡回法庭的法警、书记员则留在政府,他们走了半天山路,可累坏了。
谈几句学业,聊几篇《四书新解》,冯道济忽然问起:“丘兄身为一镇之父母,必能体察下情。道济却是有些困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丘宝华哈哈一笑,心说这位冯老兄是漳州新考的律政科秀才,授了本县的副法司,专掌巡回法庭,在各乡镇轮流办案,他不是咱琉球小学校的出身,说话就是带着股酸味。“同僚之间,有话请说便是,咱们大汉民间尚且不禁言论,何况你我同朝为官?”
冯道济干笑两声,放低了声音疑疑惑惑的问:“小弟寒窗苦读,世事上倒不是十分明白,只知道古书上说一地治理极好,方能政清刑简、庭讼不兴。依我看来,这安溪县穷山恶水,传言恶霸刁民也为数不少,为何到如今,咱掌的巡回法庭在全县二十多个乡镇,跑上了三四趟,只接了几场婆媳不和、欠债不还的官司,真正刑名大案,却是一个也无?”
这……丘宝华苦笑道:“冯兄的巡回法庭生意清淡,下官这镇政府更是鬼也不上门,不瞒您说,招募丁口赴瀛州、琼州开垦荒地的告示,贴到各村好些天了,又派了警察挨家挨户的宣讲,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一户人愿意出海呢!说这镇长是亲民官,可依我看,倒成了个摆设!”
“唉~内地风气未开,乡民愚顽的多,开通的少,不比漳、泉这些通商大邑啊!”冯道济摇着头,叹了口气,似乎为自己没能分配到那些好地方而遗憾。
匠户子弟的丘宝华,情绪则高昂得多,毕竟他亲眼见到琉球从不毛之地,变做宏伟城市的全过程,这里再艰难,总比父辈当年筚路蓝缕好得多。“此地未曾开化,正如一张白纸,任我等将胸中抱负尽情舒展,焉知百年之后,不为一场佳话?”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还有人敲着铜锣,当当的响。
敲锣打鼓,当然不会是告状的,大约是哪村的人报名出海,全村人送行呢!冯道济冲丘宝华拱拱手:“恭喜、恭喜,丘兄方才还说门可罗雀,只怕今后要改作门庭若市了!”
丘宝华隐隐有点得意,他可是听说了,附近几个乡镇,都还没招募到愿意出海垦荒的人呢,偏偏此事朝廷素来最重视,若是在这儿率先打开局面,凭着琉球小学校第一期,天子门生的资格,还怕将来不扶摇直上?
厢房里打盹的工作人员,一下子清醒过来,整理着衣服,小步跑到正堂上,文书磨墨铺纸,财税官拿出合同,法警两边站得整整齐齐。
待外面的人嚷嚷着进到大堂,丘宝华才傻了眼,一个身穿汉军军服的人,把刺刀架在个胖家伙的脖子上,旁边漂亮的山里妹子叮叮当当的敲着张铜锣,后面老的少的男男女女跟了几百号人,把大堂外面挤得水泄不通。
天底下断无刀架脖子上出海垦荒的事情,显然这是巡回法庭该开张大吉了。
丘宝华让开主位,退到左侧椅子上坐下,冯道济威风凛凛的一拍惊堂木:“台下何人,怎敢以军人身份凌虐百姓,还不快快将他放开!”
姜家三口儿,一辈子没进过县城,大老爷审案的场面,只听镇上人说过,这一下不得了,腿弯儿发软,就要朝下跪。
“我汉国公民见官只鞠躬作揖,并无跪拜之礼,叔、婶、翠翠,赶紧起来!”于小四潇洒的耍了个刀花收刀入鞘,把姜家三人一一扶起来。
冯道济眉头微皱,堂下之人言行举止,尤其是眉宇间那股自信坦然的神色,绝非冒充的汉军,巡回法庭一开张就事涉军人犯法,这可是块不好啃的骨头。
“禀大人,我是大汉皇家陆军骷髅团第一营的士兵,军衔中士,这是士兵证,这是护照,请您查验。”
于小四递上证件,冯道济挥了挥手,示意书记员抄录登记,又转过头对于小四说:“公堂之上,不得携带兵刃,巡回法庭借政府大堂审案,而国家法度不能废,你的刺刀,可不能继续挂在腰上。”
两名端着枪的法警神色紧张的靠上来,于小四耸了耸肩,将刺刀递给了其中一人。
糟糕,这当兵的,怎么斗得过当官的?从来文官都比武将高出一大截,整你还不是小菜一碟?被翠翠敲锣叫来的村民们,小声议论着,听说,这镇上、县里的官儿,也和张乡绅有往来,他们不帮着毛老爷,难道还会帮你个丘八?
翠翠看着刺刀从小四手里交给了法警,更是脸色都变了,刚才小四逼住毛老爷的那一幕,让她认定了这件武器,是保护全家人的救命稻草,如今收缴了去,摆明是要对你不利了!
嗯,这位中士还知道尊重法律,并非蛮横无理之人嘛!冯道济的印象,略好了几分,不过他决定,如果是士兵理亏,他也不介意做一次不畏豪强的强项令——尽管一名中士,怕还离“豪强”有那么十万八千里。
谁知那法警,痴痴呆呆的盯着刺刀,像掉了魂似的,老半天才惊叫道:“您、您是帝国英雄!”
镀金的刀鞘上,刻着“帝国英雄”四个大字,底下三个小字:“楚风赠”!
皇帝亲自赐予的军刀,代表着战场上奋勇杀敌斩将夺旗的赫赫功绩,代表着汉军中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正是于小四在定远堡之战,刺刀格毙蒙古万户博忽术,夺羊毛大纛一面的奖励。
冯道济和丘宝华,惊讶的站了起来,而几名军队退役的法警,干脆脚跟一并,小羊皮靴碰得啪的一声响,右手举到胸口,行了个军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5章 公断
哗~人群中轰然大响,山村中淳朴的乡民们,按照各自的理解议论起来:
“瞧见了没,那是金子打的刀,不晓得有什么来历,连县里下来的官儿,都得站起来行礼!”
“我怕是柄尚方宝剑哟?”
“尚方宝剑是剑嘛,这是把刀!”
“大汉的事情,和大宋是要有些不同嘛,那大元还拿些羊毛、马尾巴做大旗哩。看嘛,警察冲着他行礼,举拳到胸,就是大汉顶顶重的礼信了,跟过去迎接钦差大臣,跪接跪送一个道理。”
“妈呀,小四当了钦差大臣,毛禽兽要倒霉了!”
实际上,御赐军刀虽然难得,也只是个荣誉,并没有其他意义,冯道济站起来,无非是因为惊讶罢了。略定了定神,朝下问道:“于小四既是原告,被告又是何人?”
毛老爷此时可不敢托大,恭恭敬敬的道:“小民后山村毛仁寿,家里略有几亩薄田,出给姜家租种,他们去年的租子就没交,今年我要收回土地,发给别人种,这姓于的是姜家未成亲的女婿,就跳出来横加干涉,意图赖掉租谷,引起口角,反以匕首挟持小民。”
冯道济又拍了下惊堂木:“欠债还钱、种田交租乃是天经地义,姜家欠租该还,毛家的田地不给他种,你们自该退田,有何话说?”
堂下的百姓们奇怪了,按照戏文上演的,此时钦差大人就该升座,请出狗头铡把毛禽兽给铡了,怎么还在这儿废话呢?有个在外面做过工的汉子,就自以为是的说:“钦差大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审案自然要秉公处理,所以还是由县里下来的大人主审。可你们听见没,冯大人只问姜家夫妻,不问于小四了!”
姜家夫妻是对儿闷葫芦,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于小四代他们答道:“禀大人,事情并非他所说那样,本人从辽东请假探亲,到了姜家门口,就见毛仁寿指使人抢夺种粮、殴打姜叔,后来又声称要抢了姜翠翠做奴婢,本人不忿和他争执,因他人多势众,若放开手脚打,本人学的军中杀人的功夫,这就难免伤亡,只好以军械将他逼住,带到法司审判。”
啊,抢人做奴婢?!坐在侧面的丘宝华大惊,他顾不得冯道济才是主审,拍着桌子惊问:“本官到任之后,令警察到处宣讲法律,我大汉人人自由,只许雇工,不许买卖、收容奴婢,原有奴婢须得一律改为雇工,签下工契载明工时、工钱。何来抢夺奴婢一说?”
冯道济瞧了瞧丘宝华,怪不得这位天子门生着急,律法宣讲乃地方官最重要的职责之一,从琉球帝国政府门口的发布栏、讲解员,一直到各州各县都在衙门口竖立木牌,请人讲解。要是有地方官不好好普及律法,被参上一本“愚民谋私、曲法弄权”的风流罪过,那可就前程尽毁了!
“是本官未曾普法宣讲,还是你等没能听懂,抑或时间稍长,忘记了?”丘宝华一定要追根问底,此时巡回法庭的法警、书记员这么多人都在,一定要当众给说清楚。
毛仁寿脸色煞白不能回答,此时庭外听审的百姓,议论声越来越大。
“原来现在真的不兴奴婢了。”
“咱们被姓毛的,骗得好苦,趁着钦差大臣在这儿,还不快点告他?”
“李四,别忘了你老爹的仇,是条汉子的,就进去说话!”
终于有个汉子排开众人,进堂里想跪下,刚蹲下一半,又想起现在大汉的礼信变了,于是不伦不类的举拳于胸,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
“小人李四有下情上禀。”他指了指毛仁寿:“三年前,小人的父亲欠下他的租谷,被他把俺妹妹抢去,送给镇上张乡绅做了丫环,俺父亲气得一病不起,活活给气死了。小人前些日子听得警察大哥到村里宣讲新法,有奴婢变雇工的这么一条,小人想要回妹妹,毛仁寿却说不做奴婢,就要做大汉的苦工,送到千里之外,在地下几十里的洞里挖矿,比十八层地狱还苦,因此上小人才绝了念头。”
丘宝华气得浑身发颤,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至今没有人报名往海外开荒。原来毛仁寿一伙,巧妙的把“奴婢变雇工”和“招募人赴海外开荒、做工”两个不同的政策混为一谈,本来奴婢改雇工,只是多了人身自由,并和东家把工时工钱用书面契约固定下来,经毛仁寿一番胡说,就变成“奴婢改雇工,是到千里之外做苦工”,完全歪曲了!
“大胆的毛仁寿,你曲解法律,愚弄乡民,该当何罪!”丘宝华拍着桌子,恨不得一拳揍死这家伙,你耽误我天子门生的晋升,影响本人的大好前途,是可忍孰不可忍!
“丘大人说的是,再者,便是姜家欠了租谷,你只该到官起诉,怎可滥用私刑?”冯道济完全理解同僚的愤怒,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帮忙出一口气。“姜家丈夫,你身上可有伤痕,请亮出来,让本官瞧瞧。”
姜叔只觉得这官儿说话和颜悦色,比以前经过村子,拿老长牛皮鞭子打人的巡检老爷,可客气多了。难道真是乡亲们说的,小四做了钦差大臣?
他偷眼看了看小四,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解开衣襟,露出后背上的伤痕。
嘶~冯道济本是浙东文人、丘宝华乃琉球学校学生,两人打小不曾见过这等厉害的伤势,都倒抽一口凉气:
脊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肉都打烂了,血肉模糊的纠结在一块,凝固的血迹成了紫黑色,让人触目惊心,不知道那些打手,是怎样狠毒的心肠。
“来人呐,毛仁寿涉嫌重大刑事犯罪,给我将他捆起来,这些、这些同伙,也牢牢的捆了,勿药宽纵!”
毛仁寿情知不妙,待要反抗,巡回法庭的十多个法警,端起火枪,挺着明晃晃的刺刀逼了上来,这些警察大都是畲汉义军中退役的伤兵、老兵,和蒙元鞑虏在战场上尸山血海过来的,这几个小泼皮哪儿在他们眼里?两个服侍一个,半分也挣扎不得,几根铁索麻绳,牢牢的捆成了大粽子。
“叫你欺负老百姓,叫你欺负俺们军属!”警察们恶狠狠的,把绳子捆上了用尽力气一抽,勒得毛仁寿骨头都快断了。
门外,一乘滑竿抬着个锦衣华服的老头,五六个戴着高帽子的管家,吆五喝六的往这边赶来。
“张乡绅、张乡绅来了!”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张乡绅故宋时候,在外地做过一任知县,前些年蒙古人打过来,他就从任上回了家,别的官儿死节的死节、殉难的殉难,他怎么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还带着几房小妾、好几十箱金银绸缎?这事,就没几个人明白了,反正不管大宋还是大元,张乡绅总能和城里的官儿交好,两边往来走动亲的像一家人,乡镇上,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听说张乡绅在朝里有人,陈家跟他有生意往来呢!”
“哪个陈家?”
“还能有哪个陈家?父状元女大使,一门忠烈的泉州陈家,陈家女儿,现任的闽广总督,听说已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后了!”
就算于小四是钦差大臣,他能不能斗得过张乡绅?人们也没得把握。
汉国财政不同历朝历代,楚风不收农税,因此政权对地方绅士的依赖很低,丘宝华只是和张乡绅维持面上的往来,此时不咸不淡的道:“巡回法庭冯大人正在审案,张先生到此,有何指教?”
张乡绅满脸堆起笑:“两位大人,老朽忝为地主,乡梓有事不得不出头,请往后堂一叙。”
丘宝华生怕冯道济误会自己和张乡绅有什么勾结,立刻板起脸道:“本官为人,对得起天地良心,无事不可对人言,张先生有什么事,大可当众说出,只要问心无愧便是。”
“这……毛某虽然顽劣,地方绅士训斥个把佃户,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以老朽之见,具帖子保释,也就是了。”
确实,在故宋和北元,朝廷的力量只能到县一级,从来不能延伸到乡村,地方绅士成为乡镇治理的主干力量,朝廷倚靠他们收取农税,他们也趁机中饱私囊。那么,绅士的意见,对官府来说就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只要不是杀人抢劫的重罪,由绅士具名保释,也就能当场释放了。
唉~又是只见刮风,不见下雨,百姓们叹着气,甚至有人准备离开了——很明显,毛仁寿会报复大家的。
“不,汉国只有轻微罪行可以保释,毛仁寿涉嫌妨害公务、故意伤害、拐卖人口等严重罪行,必须羁押待审。”冯道济毫不留情的驳斥了张乡绅,“而且,有人指证,你家里圈禁奴婢,这是违法行为,请你留下来协助调查!”
“大家都是斯文一脉,不必如此吧?”张乡绅慌了神,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官儿。
“本官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冯道济话音刚落,三名便衣警察从外面进来,“报告,张士贵非法畜养奴婢,证据已经收集了!”
张乡绅眼前一黑,软倒在地,衙门外,已是一片欢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6章 减租减息
风雨如晦,春季的闽西山区,开春后的第一场雷阵雨,满天乌云盖住了月色星光,黄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向地面,沉闷的滚雷像盘彀敲响了雷兽战鼓,间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在那一瞬间,把天地间的一切照得真真切切,然而之后,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弯曲的山路,被大雨浇得泥泞不堪,雨水混着泥浆,浅的地方没过踝骨,深处则过了膝盖,却有一点昏黄的火光,穿透了无边无际的雨幕,给人间带来光明和温暖。
是谁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冒着大雨、冒着山石掉落泥浆泛洪的危险,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上跋涉?
“婶娘,婶娘”,葛婆婆的茅屋外,响起了侄儿的叫声,老人巍巍颤颤的拉开柴扉,侄儿蓑衣斗笠,一身都是雨水,左手拄着木棍,右手举着松油火把,上面两尺多高用蓑草编了个防雨的罩儿。
自从姑娘去后,侄儿就是葛婆婆的心头肉了,她心疼的埋怨道:“快,快进来,你这孩子,这么大雨,不待在家里,出来瞎跑什么!”
侄儿并不急着躲雨,而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瞪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快慰:“晓得不,皇上派来了钦差大臣,真正的青天大老爷,把毛禽兽和姓张的笑面虎捉了起来,许各家各户到镇上禀官告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整整七年,俺家姐姐的仇,终于能报了!”
葛婆婆手上的毡笠,滑落到地上,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混着雨水,肆意的流淌……
毛仁寿、张士贵被捕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四乡八村,人们奔走相告,以前是官官相护、官绅一体,告不倒两个祸害,现在有钦差大人撑腰,还怕他个啥?找巡回法庭伸冤诉苦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镇长丘宝华这才发现,原来这巍巍群山,早已有岩浆在地底流淌,只要哪儿破开一个口子,就会喷发出熊熊烈焰!
审判整整持续了三天,穷凶极恶的毛仁寿、冠冕堂皇的张乡绅,被下到了镇政府的牢房里,出庭面对百姓愤怒的指控,他们根本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像两只被抽了筋的癞皮狗。
巡回法庭裁定,毛仁寿妨害公务、故意伤害、敲诈勒索、拐卖人口、绑架等项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处以死刑。他养的打手,则判处二十年矿井苦役——井下苦役犯每年的病残、死亡率在百分之五,二十年苦役,意味着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回家了。
张乡绅张士贵的罪行,则有那么几分欺骗性,他也修过三尺长的小桥,也铺过十来丈的土路,逢年过节,也从家里端两碗剩饭给过路的穷棒子、苦哈哈,所以有人说他是笑面虎,人前行善、背地里作恶多端的时候,也有不少老辈人说他是积德行善。
结果毛仁寿自忖必死,他怨愤张士贵没能保下自己,审讯到第二天就反咬一口,把张乡绅往日的劣迹,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原来,张士贵包庇他,并不是没有索取的。这个老色鬼,只要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由毛仁寿出面欺凌逼迫,然后他再出面调解、救助,不怕那女子全家不感恩戴德,往下再收回家里做个小妾、奴婢,便轻轻松松了。或者那女子不上钩,张乡绅便往后一退,毛仁寿出马,明火执仗的抢去,或者卖到泉州的青楼,或者留在张乡绅府中为奴。
张士贵的罪行暴露,让被他蒙蔽的群众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衣冠楚楚的,竟然是个人面禽兽!
在解放他家由毛仁寿强抢来的丫环女奴时,顺带发现了他和蒙古人交通往来的书信,这个家伙自作聪明,保留这些书信,以便大元朝再度占领这一地区,好摇身一变再次成为大元的顺民,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子一顶汉奸的帽子,是摘不下来了。
巡回法庭以汉奸罪、绑架罪判处张士贵死刑。罪行确凿、自知必死,也许两个家伙只求留个全尸,都没有上诉,五天的限期一过,便是死期到了。
镇政府和巡回法庭只留了三个法警守卫监狱,其余将近二十号人倾巢而出,把两个死囚押到河边上,准备执行死刑之后,再回去押送苦役犯去县城。
“笑面虎和毛禽兽,就这么乖乖的见阎王?”不少围观的群众,提着一颗心,生怕到时候像戏文上演的,突然从哪儿冒出个人,拿着上司官府的公文,高喊“刀下留人”。
丘宝华也觉得有点不对头,老奸巨猾的笑面虎,怎么不利用上诉的机会,苟延残喘几天,说不定上诉期间,还能拖出点变化呢?这么老老实实的送死,只要求留个全尸,未免太轻易了吧?
把担心告诉巡回法庭副法司冯道济,老冯则没那么多心思——能在两个月时间把钦定大汉宪法、大汉民商法和刑事法几千法条死记硬背下来的人,估计心眼都比较死板,他笑道:“我大汉赫赫兵威远扬异域,占城、倭国、吕宋,万里之外尚且俯首称臣,何况国内一乡镇土绅?况且县城驻铁甲汉军一营,贵镇警察、本官属下法警十余人,皆荷枪实弹,必定无人敢劫法场。”
照说不会有人傻到和一部严整的国家机器为敌,但冯道济显然低估了边远山区土霸王的胆量,刚到河边,就见上游有木筏顺流而下,河边的密林中,冲出了三五十号匪徒。
“救张太爷,杀害民狗官!”这些人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利斧,向刑场冲来。
看热闹的民众顿时慌乱,和押送犯人的警察们挤在一块,“射击,开枪!”冯道济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可警察们被哭喊着乱跑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零零散散的开了几枪,对几十号匪徒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杀伤。
“不要慌乱,把两位大人围起来,百姓从两边跑,列一字阵——举枪——射击!”紧急时刻,警察们根本来不及分辨是谁下的命令,只觉得这命令里带着必须执行的威严,便按照步骤,把两位大人护在身后,举枪打出了一次齐射。
轰,十余发子弹几乎平行的射向匪徒们,把他们打倒了一片。
“清膛——咬弹壳——引火药——发射药——推弹入膛——扳击锤——瞄准——发射!”这声音不徐不疾,平静得像在训练场上打稻草人,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以十多名武装人员,对抗四倍于己的匪徒。
第二轮齐射,又有七八个匪徒身上开了碗口大的血洞,内脏被高速飞行的弹丸捣得粉碎,失去了生命。
敌人离自己还有二十多步,有警察想继续排枪射击,那声音却以不可辩驳的口气命令:“上刺刀!”
咔咔咔,刺刀上好,匪徒们已经冲到了十多步的距离,警察们才发现,如果刚才还忙着装弹,此时怕已经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靠拢,弓步,突刺!突刺!突刺!突刺!”那个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到警察们身上,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畲汉义军的训练场,接受汉军教官训练的场景,随着口令,不断的刺出、收回、刺出、收回……
感觉无休无止,似乎比一年还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那伙匪徒,就倒下了一大半,只剩下十来个人,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把兵器远远的抛开。
他们是以嗜血闻名的匪徒,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狠的刺刀,这样密集的排枪,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
警察们刚刚回过神,他们互相看了看,被四倍的敌人突袭,竟然无一伤亡而全歼敌人,这真是一个奇迹!
此时,奇迹的创造者已拉着姜翠翠的小手,走出了老远,嘴里还在嘀咕:“比辽东的场面,这点货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差得远了。”
三天后,山村口的黄果树底下。
“唉,你们村就好了,毛仁寿的土地全分给老百姓,今后不用交租子,还不做梦都乐死!俺们村还得交租,那镇长还说,欠钱不还的,照样要抽鞭子、坐牢!”
“咱们村多亏了钦差大人啊!我看那法官和镇长,都不是向着咱苦哈哈的,只有钦差,是一心为着大伙儿。”
柔和的春风,远远的把这些话传到了于小四耳朵里,不管怎么解释,不管怎么宣传这是大汉皇帝制定的律法制度的结果,可老百姓们,还是宁愿相信自己村里来了个青天大老爷。
“四哥,不用解释。他们只是在编造一个童话,自己愿意相信就行了。”姜翠翠拉着想过去的小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不,”于小四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谁家嫌租子收的太高,就报名出海,瀛州、琼州开荒,每家许有三十亩地,这是皇上家和老天爷送给你的。”
有人高兴,有人则顾虑重重:“可,可我老母亲,都六十多岁了,怕经不起风浪……”
“也没关系啊!”于小四大手一挥,大声说:“如果出海的人多了,老爷们的土地没人种,他们自然要减少租谷的。阿牛,你家不是交的六成五吗,待村里走上三五户,你去和刘老爷讲,定能把租谷降到四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77章 崖山之后有中国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戏台上,女演员声声血泪控诉,把台下观众的心,揪得紧紧的,有年轻士兵愤怒得胀红了脸,恨不得冲上去把强抢民女的探马赤军牌子头、受贿枉法的鞑子狗官碎尸万段,感情丰富的妇女们,不断的用手帕擦着泪水,强自压抑着低声抽泣。
楚风和雪瑶坐在二楼包厢里,观看皇家人文学院戏曲分会会长关汉卿创作的新剧《感天动地窦娥冤》。
全剧讲的是泉州城里,窦娥卖给蔡婆家为童养媳,婚后丈夫去世,婆媳相依为命。蔡婆外出卖菜时遇到探马赤军牌子头张驴儿父子,被其胁迫。张驴儿企图霸占窦娥,见她不从便想毒死蔡婆以要挟窦娥,不料误毙其父。张驴儿诬告窦娥杀人,买嘱蒙元官府严刑逼讯婆媳二人,窦娥为救蔡婆自认杀人,被判斩刑。窦娥在临刑之时指天为誓,死后将血溅白绫、城门倒塌、睛天霹雳,以明己冤,后来果然都应验。两年后大汉进占泉州,两朝一品、父女忠义陈总督夜读兵书,见窦娥鬼魂出现,于是重审此案,为窦娥申冤。
与楼下军民百姓看得如痴如醉截然不同,雪瑶本身就是戏中角色陈淑桢的熟人,早知道剧情是虚构的,怎么也入不了戏,指着台上披红挂彩的演员,笑得前仰后合:“嘻嘻,楚呆子,你看那戏子,比淑桢姐姐差得远了,连她三成都及不上。”
雪瑶呵气如兰,吹到楚风脸上,痒痒的。新剧上演,收到关汉卿的大红全帖,本来想叫全家人都来看戏,怎知陈淑桢早已去了漳州的闽广总督府,赵筠说要到工商部召集商人开会,把说了好久的商标制度给落实下去,敏儿呢,刚和她说的时候还千好万好,被赵筠拖一边去,叽叽咕咕的几句话,敏儿就说要抱着胖丫——就是大汉国的小公主,楚风的亲亲好女儿,去趟娘家,认认外公外婆。
晕倒,你要带她回娘家,等她亲娘赵筠一块去啊,明显是托词,有诈!
结果呢,四位美女,平时医院里最忙的雪瑶,偏偏有空陪他看戏,这不,坐在旁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裙子底下露出白生生的小脚丫子,因为笑的时候用力,轻轻的弓起,两个圆圆胖胖的大脚趾,还时不时的碰一碰,让楚风一阵心跳。
看惯了电影,楚风其实对古代戏剧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带家人出来转转而已。略看了看,就发现这是部非常主旋律的戏剧,值得大力推广,便就不再看戏,最近政务繁忙,他累得不轻,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呆子,呆子!”雪瑶气得银牙直咬。这个楚呆子,说他不解风情吧,那次像个饿了半个月的大灰狼,进门就把人家往床上扑;说他贪花好色吧,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他偏偏睡着了!
雪瑶一阵气苦,心说待你府上两年多了,现在名分没个名分,连后来的淑桢姐姐都收了房,全琉球都知道我住你家里,难道还能嫁别人么?有时候恨不得咬他一口才好。
再看看他那副傻样,睡得跟个乖宝宝似的,均匀的呼吸,不像庙算机谋乾纲独断的大皇帝,倒像个没半分机心的大男孩……雪瑶心下一动,慢慢俯下身子,在楚风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是那只苍蝇,搅我好梦!楚风嘟哝着,挥了挥手,吓得雪瑶呼的一下撑起身子,再看那呆子,眼睛半睁半闭,快要醒了。
娇俏女名医的脸上,浮现出坏坏的笑,就像刚刚偷吃了鸡蛋的小狐狸精。
当楚风醒来的时候,整部戏剧也就结束了,关汉卿捧着戏文,小心翼翼的敲开包厢门,毕恭毕敬的道:“小人才学浅薄,还请皇上给这出戏指点斧正。”
“很好,戏剧在古代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之外,还要紧扣时代,多把汉军打元鞑子、把大汉各地轰轰烈烈的改革、热火朝天的建设给演出来!”楚风一边看剧本,一边提出建议,利用戏剧和说书来宣传抵抗思想,把大汉的政策法律贯彻其间,这是寓教于乐的良好方法。
“比如说,昨天报纸上登的,回乡士兵于小四,配合当地法司、政府,铲除恶霸汉奸的故事,就是非常好的戏文嘛!”
“多谢陛下赐教,下官铭记在心,终身决不敢忘!”关汉卿感激得差点五体投地,当初在漳州,皇上叫出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同年们就说多半要钦点解元,果然,就点了文艺科的头名,赐了举人。
举人可以到各学院学习,三年后应进士考,也可以直接外放做官,关汉卿年过四旬,觉得再等三年怕是越发老了,做不得几年事情,要以举人身份外放从八品的官儿,又舍不得那个进士的终南捷径。
正在犹豫呢,同年们又说了:“老兄简在帝心,圣眷优隆,既然赐了文艺科的头名,还怕将来仕途不畅?你就等着吧,皇上必定破格垂拔!”
别提,还真是这般!关汉卿很快接到了通知:任人文学院戏曲学会会长。他拿着通知就去问人家,这会长是几品官儿?大汉官职表里面,没得这号官儿啊!
别人一叠声的恭喜:各学会的会长,有皇上的红颜知己,有各部部长,有当今皇后,甚至有皇帝本人兼任,你说这是几品官?无品,也就是超品!
关汉卿四海落拓数十年,在梨园菊部卖戏为生,养成个孤高狷介的品性——拿楚风的话说,就是个“非主流”。
这下从非主流一下子进入到体制内,他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那些个佯装狂荡,实为自卑的行为,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心说四十不惑才官星透露,可得巴结上进,于是一心揣摩皇上的好恶,戏文里把大汉说的天上人间,蒙元则是一钱不值。
楚风还有点奇怪呢,都说这位关汉卿有点不好说话,不对嘛,明明非常好说话,乃至有点谄媚了。
殊不知,一向愤世嫉俗的人,尝到了俗世的好处,一定会变得比谁都俗,岂独关汉卿一人呢?
从戏院出来,雪瑶嘟着嘴自去医院,楚风轻车简从,来到了琉球小学校,现在,已不需要他亲自来上课和编写教材,但楚风总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到各处学校里看一看,汉国官员知道皇帝的脾气,自然投其所好,把每座学校,都修建得既漂亮又安全。
三年级的课堂里,正在上地理课,老师拿出一个圆球,指着它对孩子们说:“咱们居住的大地,本是一个大大的圆球,所以咱们在海边,总是先看到白帆的尖儿,后看到船身。瞧,如果咱们站在这儿,老师手里这艘小木船这么驶过来,是不是先看到帆尖儿呢?”
“是呀,是呀!”学生们惊喜的叫道,有人还说:“我老看到帆船,怎么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谁想出来的,真聪明!”
“咱们的老祖宗啊,老早就提出了天圆如张盖,地圆如鸡子。至于现在嘛,是政府的文教部长,大科学家曲海镜论证的……”
楚风微笑着转上一层楼,现在还只能用球体吸附水和灰尘的原理,来解释地球下面的人为什么不会掉下去,随着科学的进步,相信大汉国,会有人的头顶,被那颗智慧的苹果砸中……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琅琅的读书声,吸引了楚风的注意力,这首《正气歌》,历史上不是文天祥被囚禁在大都城的土牢里,为了表明决不投降的志向而写作的吗?现在文天祥身在琉球,根本就没去过大都城,更没有被关在土牢里,怎么会有这首诗呢?
五年级的老师,捧着国文课本讲解:“同学们,这是爱国诗人、故宋丞相、大汉法部长文天祥的作品。文天祥屡次起义军和蒙元鞑虏作殊死斗争,但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屡战屡败,后来辗转来到琉球,在参观炎黄广场的华夏历史馆时,见到历朝历代的英雄豪杰,心情激荡下作出此诗。谁能告诉老师,这首诗读了有什么感想?”
一个小胖墩站起来:“俺要学文天祥,做国家的忠臣,打鞑虏,保大汉!”
“报告老师,刘保最胆小了,连毛毛虫都怕,他可不敢上战场打鞑子!”有个调皮的男孩子,把胖墩的底儿揭了,听得门外的楚风差点笑出声。
老师笑呵呵的道:“现在胆小,不见得长大了还胆小啊!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要上战场杀敌,做工的为汉军提供武器,种田的为汉军提供军粮,都是打鞑虏、保大汉的好汉子!来,跟着老师朗读。”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楚风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后,朗朗的读书声远远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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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章 清明节
烟花三月春光好,琉球地气炎热,不像中原那么四季分明,但熬过了阴湿的冬季,春天仍然叫人打心眼里喜欢:花草树木深色的枝叶,换上了透着点儿鹅黄的嫩绿,白头翁、红鸠、燕子、黄头鹭这些宝岛上常见的鸟类,或在枝头欢快的鸣叫,或者忙忙碌碌的衔泥、寻草,搭建抚育雏鸟的安乐窝。
艳阳高照,和风频吹,琉球城背靠陆地的东南北三面,游人穿梭往来如织,家家户户都按照流传千百年的习俗,在清明节这天扶老携幼出外踏青。抱小孩的、提食盒的、乘马车的,不一而足,更有许多小贩沿途叫卖,栗子糕、桂花饼深得少女追捧,糖面人儿、蟹壳酥饱了小孩的肚皮,那没牙的老人家,则捧着软蒸枣糕慢慢含食。
普通的工人、农夫,多是短衣裤子打扮。对襟、窄袖、带扣子的短衣,加上系皮带的长裤,做工、务农、行军打仗都方便得多,起初是汉军军服,然后作为各厂矿工人的工作服,最后成为了一般百姓的日常服装。
和颜色单一的男人们不同,妇女们穿得花团锦簇,鹅黄、翠绿、水红、宝蓝,姹紫嫣红。琉球风气渐开加以气候炎热,女性服装渐渐产生了复古的趋势,回复了几分盛唐气象,轻纱罗裙下,修长的腿部线条若隐若现,贴身小袄勾勒出丰盈的轮廓。不少学生像百年前《东京梦华录》上记载的那样,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评价那位少女的身段窈窕,那位少妇的媚态迷人,间或大声了些,被妇女们听到耳中,面嫩的快步走开,泼辣的就会啐上一口,笑骂几句。
夹杂在士民之间,还有占城、三佛齐、辽东蒙古、天竺、细兰、大食等处来的番商,有的皮肤黝黑穿着对襟小褂,有的满脸络腮胡须头顶盘着白布,有的高鼻深目身穿织锦绡金的华服……
官员、士人、学生,都穿着峨冠博带的汉服——这是汉国官员的公服、礼服,不管上朝还是法官审案,都穿各色汉服。
工商部度量衡局局长骆醒忠,身穿鹤氅,头戴纶巾,和一身兰花金边罗裙的夫人把臂而行,手中羽毛扇轻挥,摇头晃脑的道:“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以尽思时之敬。车马往来繁盛,填塞都门。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此日又有龙舟可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梦粱录》上临安胜景,于今现于琉球,可见天命在汉。”
“骆兄所言甚是!”民政部护照局局长于孟华衣袖轻摆,一袭玄色直裰、头顶戴着东坡巾,让他显得文雅潇洒,“今上雄才大略、深仁厚泽,我等从龙之臣,他年必画影图形,凌烟阁上名传后世。”
王峻、庞泰纷纷点头称是,憧憬着将来的功名成就,只四位夫人在旁边不以为然,互相挤眉弄眼的嘲笑:自家老公是哪块材料,老婆们还不知道吗?何况本来就是知书识理的大家闺秀,又到各部各局做了女官,于汉国制度了解甚多。
现在啊,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动动笔杆子就能升官发财的年月了,武官得有军功,文官得有政绩!
“咦,相公,那不是赵筠吗?还有皇上,看,那边,抱孩子的!”于孟华的老婆眼睛尖,二三十丈外,外围便衣卫士们撒开,保持了一个五丈宽的控制圈,将闲人阻拦开,大汉皇帝正抱着个婴儿,笑嘻嘻的东张西望呢!
“好宝宝,乖宝宝,春天到了鸟儿叫,催我乖女起床早……”楚风抱着胖丫小公主轻轻摇晃,嘴里胡乱哼着自编的儿歌。
几位皇后当中,敏儿最喜欢胖乎乎的小丫头了,赵筠忙于工商部的公务,孩子都是敏儿带的多,跟她比跟亲妈还亲呢!见楚风乱摇,敏儿急着想把孩子抢过来:“楚哥哥,别乱摇胖丫啊!小心把她摇头晕了,本来她跟筠姐姐一样聪明的,你再摇,就和敏儿一样笨了。”
“才不会呢,你们看,胖丫在笑呢,哦~乖宝宝笑了!”说来奇怪,胖丫像能听懂大人说话似的,咧开嘴,咯咯的笑起来,楚风仰着下巴,得意洋洋的道:“哈,真是爹的好女儿,知道给爹长面子啊!”
“瞧他那得意样儿,赛如捡了金元宝似的!”雪瑶醋兮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小公主啊,谁都能抱,只要她一抱就哇哇大哭,交到赵筠、敏儿或者陈淑桢手里,一下子就不哭了,这一点却是叫雪瑶恨得牙痒痒。“小臭丫头,你妈妈怀你,还是我开的安胎药,生产的时候,还是我扎的银针催产呢!忒没良心了!”
“胖丫不和你亲呐,怕什么?我也瞧这小破丫头不对眼,跟敏儿比我这亲妈还亲,也不知吃谁的奶长大的!雪瑶妹子,你使把劲儿,自己生一个!淑桢姐,你说是不?”赵筠挤眉弄眼的,捂着嘴冲陈淑桢吃吃的笑。
“你们、你们三个,就知道捉弄我!”雪瑶红红的小嘴撅起,能挂上个油瓶。
敏儿凑上来,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雪瑶姐,我猜啊,是不是你扎银针催产的时候扎深了点,扎中胖丫了,她到现在还记仇呢?”
这、这,敏儿啊敏儿,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陈淑桢、赵筠两位,若是在家里,早就笑得抽了,外面大庭广众的,还得端着母仪天下的架子,却是憋得粉脸通红,肚子都捂痛了。
“瞧着位皇上,自己像个大男孩似的,平时见谁都笑呵呵的,没半分帝王气度,怎么就能统合各方、征战四海,打下今天的局面呢?”王峻的娘子,迷惑不解的摇着头,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
“哼,妇人之见!”王峻本来就有点怕老婆,自从娘子做了女官之后,就进一步向耙耳朵、气管炎的方向迅猛发展,然而普天下怕老婆的男士,越是怕得凶,在外面越发要摆出说一不二的架势:“皇上的胸襟气魄,你知道吗?我接的文件上说,闽西粤东汀、漳、泉、梅、潮五州归汉,总督、州、县三级,均按照琉球制度,设立七部二司的对口下属单位,接受本地主官和上级部司的对口管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妇人自是不懂!”
嘶~这一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收藩镇之权,永无割据之险;有地方主官,负总览之责临机应变!”
中国幅员辽阔,自岭南到长安,闽广到开封,加急快报往来也在一月之间,地方不可能万事奏报中央朝廷,所以自秦废分封设郡县以来,各地必设封疆大吏,或称刺史、州牧、节度使,便宜行事,掌地方之重权。
然则地方权重,必有割据之祸,汉末刘表、孙坚、袁绍等辈,唐朝安禄山朱温等辈不一而足。
故大宋为防地方权重,分天下为数十路,路下设州、军、监、府行政区,其下再设县级政区。州、县甚小,不具备割据对抗中央的可能性,而路较大,设转运使、提点刑狱、提举常平、安抚使四个衙门,分别管理财政、司法、水利盐茶、军事,互不统属互相监督,相当于把汉朝州牧、唐朝节度使的权力,分做了四份,任谁也不可能割据一方了。所以终宋一朝,从来没有过藩镇割据的现象。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地方上没有实际主官,遇到突发事情比如外敌入寇,四个衙门互相推诿互相掣肘,应对能力被削弱到了极点,故宋不亡于内乱,而亡于外患。
楚风在中央朝廷设七部二司,而总督、州、县三级设对口衙门,中央的政令,比如赈济命令,可以直接从民政部发到总督府民政局,再到州民政处,再到县民政科,最后发到各镇,这一路上可以完全不经过总督、知州、知县三级主官,中央的控制力能一竿子通到乡镇,藩镇割据?简直就是白日梦!
但各地又设立主官,下属各衙门接受他的领导,一般庶政由主官处理,不需要事事请示中央;而当遇到战乱,和朝廷联系中断,主官即拥有全权处理当地军民一切政务的权力,便于调动地方一切力量,应对外患。
想明白这些,庞泰惊服道:“有汉唐制度之便利,有故宋制度之稳定,皇帝行此政策,可保江山万万年!”
于孟华点点头,“皇上制定的各项制度,大多别出心裁,却暗含天地间之至理,端的叫人佩服,愚弟只以为,皇上的杀伐手腕略显差了点,待人过于仁厚,缺了历代开国之君,那种虎啸鹰扬、杀人盈野的气度!”
“仁厚?”王峻娘子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手指琉球城东南,“那白森森的几大堆,便是皇上仁厚的证据?”
去年从占城、同安、辽东几处战场斩下的头颅,足有三万多颗,琉球的京观又多了三座,放碱水里煮了,惨白的头颅,码成了真正的山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9章 政策
于孟华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噤,杀人盈野、流血漂橹,亏自己还说皇上乃仁厚之君!
“老弟确实想叉了,”骆醒忠摇着头道:“皇上是郑大官人的救命恩人,这事列位都知道吧?当年山越人莽岳部落,屠杀了之前到琉球的汉人移民,又抓走了郑发子准备活吃,皇上领军出战,一战而灭莽岳,妇女、老朽、襁褓婴儿,一个不留,莽岳部从此再无遗族!”
“是啊,都说皇上仁厚,他只是对自己人仁厚,对敌人,可是比谁都凶残!愚弟身在法部,随行往占城等处视察矿山苦役监狱,虐待那些土人囚犯的恐怖惨毒,真真赛过修罗地狱!许多处坑道狭窄,站不起身子,只能爬在里面,人跟蛇虫鼠蚁为伍;谁要偷奸耍滑,监工皮鞭抽下去,一鞭一道血痕,矿井中闷热潮湿,不得医治,伤口初时流黄水,后来慢慢溃烂,即成脓血,最后生出蛆虫……”王峻说的时候,想起了初见时自己的惊讶和恐惧,直到现在,每次回忆都像经历了一场恶梦。
妇女们怎么听得这些话?一个个面色煞白,心口烦恶想吐,于孟华赶紧打个圆场:“苦役专门惩治外国外族的罪犯,咱们大汉公民,只除非犯了汉奸、强.奸、杀人等重罪,否则至多监禁,并无苦役之刑。”
听了这些,几位娘子的脸色才好了起来,“如此说来,皇帝的政策,到底是个什么?若说他是仁厚之君,有时候似乎又比桀、纣还要残酷;若说他残忍暴虐,这琉球城的安定祥和,百姓安居乐业,甚至允许别人在报纸上指摘朝廷政务得失,又算怎么回事?”
“是外儒内法,儒表法里?”于孟华不是很自信的提了出来,皇上对外大肆宣传新儒学,编写《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弘扬儒学,对内施政,最重律法,处处以立法为先,似乎和各朝外儒内法,是一条路子。
“不对不对,于贤弟说的不对!”王峻立刻反驳道:“儒表,以纲常护社稷,法里,以律法治万民。然而今日之新儒,谓讲的是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百姓民族高于国家,国家社稷高于君王,设若君王不利于国家、民族,则臣民不必效忠——以此而论,非护君,乃虚君也。
法家之法,商君书上讲‘民弱则国强,国强则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今日之律法,讲皇帝犯法与民同罪,讲茅屋虽破、主人无请而君王勿入,是强民而非弱民,与法家大相径庭。儒非旧儒、法非旧法,儒表法里,从何谈起?”
“那么,是不是内圣外王、内诸夏外诸夷呢?”骆醒忠又提出了儒家最传统的观点,“古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设学校修身、立婚姻自主以齐家、贸易财货致力工农以治国、以王霸之道平天下……”
这次轮到于孟华反驳了,他摇着脑袋道:“非也非也,内圣即有圣人之才德,外王即对外施行王道。今上所定制度,处处以利益为诱惑,鼓励举报、厚赏重罚,商贾工匠贪求利益而位列高官,并无半点德治的说法;对南洋、高丽、倭国,或者掠夺资源,倾销商品,仍然讲的是个利字,况且一旦遇到土人反抗,动辄以大军弹压,族灭、连坐、抽签杀,碾刑、斩首、五马分尸各种刑法惨毒无比,明明是行的霸道,哪儿有半分王道?”
众人讨论半天莫衷一是,儒家法家墨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诸子百家全猜了一遍,每家都有那么几处相似的,却又有更多矛盾不合的地方,拿哪一家,都套不到楚风的头上。
骆醒忠最后无奈的说:“愚兄到琉球,比各位都早,可好几年了,都看不懂皇上的施政手腕。至于效果嘛,归根结底只有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于孟华等人讨论的时候,楚风已经寻了块高地,在草坪上坐了下来。
“喂,呆子,你倒是说说,你施政是个什么手段,把大汉这么个国家,管的井井有条?我义父在琉球时,都一再夸你,说你的才能,千古以来绝无仅有呢!”雪瑶大腿轻摆,用膝盖碰了碰楚风。
呵呵,陈宜中这么夸我?楚风嘿然一笑,总不能说都是后世最常见的事情,任谁都知道吧?只好转移话题:“哦,那你义父,他对自己有什么评价呢?”
“治世奸雄,乱世能臣。”
雪瑶话音刚落,陈淑桢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曹操是治世能臣、乱世奸雄,陈宜中怎么两边掉了个?
“治世奸雄,乱世能臣。”赵筠在嘴里反复咀嚼一遍,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不过,还是雪瑶妹子自己说吧!”
“义父说,他纵横捭阖折冲樽俎的手段,用在治世足以当个太平权相,一辈子位列朝纲执掌大权,然而后世必以权奸目之,所以叫做治世奸雄;乱世中,他胸膛里的良心,不幸还存着一点半点,不能学留梦炎之类的狗才当叛徒、汉奸,只好保着君王,做个末世能臣。”
楚风在雪瑶的琼鼻上轻轻一刮,笑道:“如此说来,我该防着你义父才是,他做过了大宋的末世能臣,又来做我大汉的治世奸雄!”
雪瑶红着脸,嗫喏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说义父的不是,自然不愿意,可楚风把话说到这份上,又不好替义父回护,又羞又急,眼泪只在眼眶子里打转。
赵筠把楚风的肩膀一拍,嗔道:“却又来!在你手下,能当上奸雄才是怪了,陈宜中做南洋总督,不是好好的吗?”
楚风轻抚雪瑶的背,温言道:“说笑罢了,若是疑忌你义父,何必让他做总督专制一方?用人不疑用人不疑,老实说,他宁愿抛下蒙元许诺的荣华富贵,逃到占城蛮荒偏远之地,去受那些土人的气,能做到这样也就很了不起了。像淑桢姐姐的父亲陈公文龙那样殉节西湖,固然是英雄豪杰,像你义父不食元禄,也不失为正人君子!”
雪瑶听到这里,立时破涕为笑,最近的烦恼一扫而光。
是的,这些天,雪瑶很烦恼。论年龄,她比敏儿大,论“资历”,她结识楚风远比陈淑桢早,可现在,敏儿和淑桢姐姐都做了皇后,就她住在皇宫中,和楚风朝夕相处,甚至还有那么一次两次不彻底的“肌肤之亲”,却一直没个名分,叫人好不明白。
最近那,渐渐听到风声,说赵筠的父亲赵与檡,乃是大宋朝“刘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的忠王爷;敏儿的父亲王大海,是皇帝落海的救命恩人;陈淑桢的父亲,西湖殉节,忠义堪比岳武穆。这三位皇后的父亲,都是大大的忠臣,故而皇帝愿意迎娶;只有陈宜中,身为大宋丞相,不思报国、临战退缩,这样的人,皇上用其才而鄙其德,虽然以他为南洋总督,却不愿意娶她义女——更何况,这个义女的出身,不过是个相府歌伎!
听到这些话,雪瑶气得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三四场,楚风待人平和,连贩夫走卒工匠士兵都折节下交,断不会嫌弃自己身分低微,那么真是因为义父吗?
直到此刻,听到楚风的心里话,雪瑶才解开心结。她抬眼看看楚风,微微一笑,哼哼,楚呆子,迟早逃不出我的手心!
一时间,美人的笑,如一朵绽放的水莲花,楚风和她并肩坐在草地上,竟然看得呆了。哼哼,小狐狸精,上次没能得手,下次叫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且不说这两位“暗藏杀机”,赵筠抱着胖丫,还没得到刚才的答案呢,“喂,夫君,发什么呆呢?最开始雪瑶问你施政用的哪家方法,或者博采众长,你还没回答呢!今年你不说清楚啊,将来我让胖丫不叫你父亲!”
“我……”楚风挠着脑袋,他的汉学知识,全是向赵筠学的,如果胡诌什么儒家法家,一定瞒不过去。
“是秦法吗?”陈淑桢插了一句,她理了理乌黑的发丝:“昔日秦法苛刻,刑弃灰于道者,我观汉法面面俱到,有秦法遗风。”
昔日秦法的确苛刻,汉法确有类似的地方。为什么暴秦灭,而汉国兴盛呢?这中间有什么缘故?
“哦~胖丫打楚哥哥!”几位姐姐和楚哥哥说什么政论,敏儿闷了半天,拿着胖丫的胖手,往楚风脸上。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敏儿救了急!楚风哈哈笑着,和女儿闹成一团,把事情糊弄过去。
这个楚风,最终还是没诈出他的料!赵筠和陈淑桢对视一眼,无奈的点点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0章 解放
例行朝会,民政部、工商部、财税部联合撰写的《人口和土地问题综合调查报告》,放到了大汉帝国皇帝的面前。
从中央朝廷一杆通到乡镇,高效率的政府体系;
琉球学生和内地赶考士子相结合,既忠实执行中央命令,又能和地方实际相联系的官员队伍;
出自汉军和畲汉义军,规模庞大且强有力的警察武装系统;
不征收农税、不征集徭役,只须在乡镇集市和关隘设置税卡,对地主乡绅没有依赖性的工商财政;
县法司坐镇县城,副法司带巡回法庭到各乡镇办案,毫不手软的执行死刑、苦役刑和鞭刑——这五大条件,让大汉的地方统治犹如一张铁网,把它的国土牢牢的罩住,任何潜在的反对势力,都无法在铁网下存身。
有了这样的前提条件,各项工作才能毫无掣阻的开展。
大半年前,地方上最紧要的工作就是赈济战争灾民和战后重建,各级地方官犹如散财童子,把占城、琉球、日本等处运来的粮食,琉球出产的海盐、咸鱼、钢铁工具,大把大把的撒出去,顿时让大汉的统治,在老百姓的心中扎下了根。
到了秋收之后,坚壁清野时污染的水井清掏了,被元军烧毁的房屋重建了,补种的水稻收获了……战后重建告一段落,而随着琉球呢绒棉布纺织工业的全面展开,开发海南岛的进度加快,招募工人和垦荒农民的工作成为了重中之重。
招收人员,首先必须让这些人员有行动自由,而这个时代家庭劳动的奴仆、婢女,都是和东家签了卖身契的,很多租种田地的佃户,也和地主有人身依附关系,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他们被牢牢的绑在了乡村,根本没办法响应招募。
那么必须把奴婢佃户和地主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转变成雇佣关系,让劳动力自由流动,进入市场,这就不可避免的和地主阶级形成了严重冲突。
“皇上实行严刑峻法,以敲扑鞭笞天下,虽然短时间内收效明显,微臣却担心将来为千夫所指”,民政部长郑思肖有一颗仁厚的心,曾经以八罐茶叶买下三佛齐的大片土地,收容出海难民同胞,但在解放奴婢的问题上,他有不同看法。
文天祥闻言深有同感,点头道:“大汉龙兴瀛州,琉球本不毛之地,并无奴仆之说;然而中原故土,缙绅之家奴仆成群,绝非琉球弹丸之地可比。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吾皇所为,怕失了中原豪杰之心啊!以臣之见,佃户之类可以任其自主,家中奴仆婢女,似乎没必要管他。”
文天祥所说,实际上和大宋朝的旧制相差无几,家庭奴仆是卖身给主人的,生产领域则开始从人身依附转向自由雇工,这是宋朝商品经济发达后的必然。
“文大人所言,下官有不同看法,自古以来,民心似铁王法如炉,蒙元灭宋,难道蒙元比宋得民心?”李鹤轩总是迷信严刑峻法,他呵呵冷笑着说:“和咱们争夺民心的,是分天下人为四等,叫汉人做第三等第四等奴隶的蒙元,咱们不需要做的太好,只要比蒙古鞑子好,民心就在我们这边!”
文天祥闻言无话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老话说了上千年,真的如此吗?恐怕不见得,至少,大宋朝深仁厚泽,绝对比动辄屠城、把南方汉人当作四等奴隶的蒙元更加得民心,为什么宋亡于元呢?
侯德富最近和文柳娘感情升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见未来老丈人吃瘪,连忙和稀泥:“文大人说的没错,李大人也有道理。民心是要的,实力也重要,咱们需要人力,废除卖身契,才能把婢女变成纺织工人、家仆佃户变成垦荒农民。”
七部二司的官员,以匠户系为一方,支持彻底深入的废除奴隶,以故宋留用官员为一方,建议不要一刀切的废除已经签订的卖身契。
楚风微微笑着,一直没有发话。御前会议上的争论,并非普通的官场倾轧、意气之争,而是地主和资本家,两个阶级的碰撞。
发展工业,是必须走的道路,楚风必须站在资本的一方,但他能不能打倒地主?
不能!
文天祥、陈宜中、陆秀夫,这些儒学大家大忠臣是地主,李庭芝、苏刘义、陈文龙这些抗元名将也是地主,宋末抵抗蒙元入侵的领导阶层,几乎全是地主!要击败横扫欧亚无敌手的蒙元,首先必须团结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切力量,让每一滴鲜血都洒在对抗外敌的战场上!
所以在内部问题上,楚风总是用赎买、引导的方式进行改革,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用雷霆手段。
“是深化废奴,还是在原地踏步,咱们来听听一位权威的意见。”楚风叫萧平附耳过来,低低的嘱咐几句。
没等多久,“权威”就来了,身上花红柳绿打扮得像少妇,脸上的褶子却暴露了她的年龄。
不用说,这便是皇宫里的管事娘子汤氏,在座的官员们大为吃惊:她又算得哪家的权威呢?
如今的汤大娘,可不比以往了,天天见到皇帝、皇后,心气儿也养得高高的,进这议事大厅,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向上福了一福:“陛下请汤氏到此,有何吩咐?”
卫士很快给她倒了杯茶,楚风对她笑笑:“嗯,就是让你说说过去在泉州大户人家帮佣,那些奴仆婢女们生活的怎么样,干活有没有干劲儿?”
“嗨,皇上问这个啊,让我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汤大娘走路走得额头冒汗,端起茶盅喝了口,继续说:“以前呐,这家里服侍人的,都是买来的奴婢,任东家打来任东家骂,年轻貌美的婢女,必不能保清白之身。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拿你关小黑屋、饿饭,这还是轻的,遇到狠心的主人家,活活打死的都有!做奴仆的,每月只落得几个零碎钱,一心只想着掏摸主家的钱谷,要不就是拍主人的马屁,从来没有一点心思用在生财、节约、治家上面。
现在,主家不能虐待仆佣,假使某家过于苛刻,则仆佣转投别家,如果仆佣有错,要么按照打的契纸罚款,要么禀官告状。仆佣是按月领钱,干得好拿得多,干得差拿得少,不管厨子还是门子,人人争先、个个上进,只为了主人提拔、多得奖金。”
文天祥一生尽忠国家,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奴婢身上,只当自己治家仁厚,便是天下家家如此,听得这些,惊问道:“主家打死婢女?《刑统》云,卖为妾者,最长三年,卖为婢女者,最长十年,并非终身为奴,何得如此凌虐?且主家擅杀佃户、奴婢,于法有罪。”
李鹤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今天是和文天祥卯上了,“律法中,仁宗朝颁发皇佑法,谓佃户奴婢不得私自逃走;哲宗元枯年间规定,地主打死佃客减罪一等,发配邻州;高宗南渡后又改为发配本州。试问文大人,发配本州,从自己家发配到自己家,这是有罪还是无罪?”
文天祥做过江西提刑、湖南提刑,律法知之甚多,李鹤轩说的,真正一点没错:发配本州,对于地主来说,根本就等于没有处罚!
“等等,汤大娘刚才说的,我突然悟出点味道。”楚风脑中灵光一闪:“买为奴婢,一次付给身价钱,之后最多主家给点零花,没有人身自由;雇佣工人,按月拿工钱,有选择的自由。两者的区别,其实就是对人力的一次买断,还是逐步按工期按工量付款。哪一种更合理?”
“显然第二种合理,对主家、佣工都方便!”这一次,文天祥、郑思肖都心悦诚服。
大汉四年,闽西粤东各州废奴婢改雇佣,废良贱制度,普天下百姓尽为公民。
月夜,泉州城西南面的一处小树林,通往官道的小路上,一位荆钗布裙的少女,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奔跑,她的肺里呼吸着空气都觉得刀割般疼痛,她穿着草鞋的脚磨起了水泡,但她仍然咬紧银牙坚持着,拼尽全身力气,向十里外的州城迈步。
“快些,妮儿再快些!到了州城,就得救了!”母亲慈祥的声音,在她脑中鸣响,鼓励着她达到了少女体力的极限。
寂静的夜,身后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凶恶的犬吠声,少女回头一看,当即惊惶得脸色煞白:黄家的打手家丁,举着明晃晃的火把,牵着凶恶的豺狗,已在身后不到半里远!
“跑啊,我的妮儿,别停下,泉州就在前面!”早已过世的母亲,仍然在为奔向自由的女儿鼓劲,大约在天上,真的有一双眼睛,温柔而焦虑的注视着她吧。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眼前金星乱冒,每向前迈动一步,大腿肌肉就撕裂般疼痛。少女越发抬不起腿,终于被石块绊倒,悲鸣着再也挣扎不起:“不行了,妮儿不行了,娘啊,原谅我!”
“嘿嘿,叫你跑,叫你跑!”见猎物倒下,后面追赶的狗腿子,桀桀的狂笑起来,领头的人呼哨一声:“弟兄们追上去,黄老爷发话了,这小丫头不识抬举,追上了,过后三天就赏给大家伙乐呵乐呵,再卖到两浙去!”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少女从头上摘下了木钗,铁栗木做的钗,尖端被磨得非常锋利,少女将它握在手心,两眼一闭,就向喉咙扎下!
月光下一道乌沉的光华闪动,不偏不倚的击在了少女握钗的手腕上,力道似乎很柔和,却又不可抗拒,少女呀的一声惊叫,尖利的凶器,掉到了七尺以外。
她手脚并用,迅速向那边爬过去,试图捡起木钗再度自杀。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而有力的女声:“求实不如求生,小妹妹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往那黄泉路上走?”
又有一个青年男子,像是开玩笑,声音里却带着股强烈的自信:“小妹妹,今天遇到我们,就算你犯了天条偷了蟠桃打坏凌霄殿烧了灵芝草,也不用去死啦!”
不知什么时候,两位骑士从官道拐上了小路,王小妮只觉得那位红衣服的女子,比山颠颠上的山茶花还要艳三分,风姿若仙;那位男子面貌不好意思细瞧,只觉得他笑得贼忒兮兮的,两只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说话间恶奴们追近了,这深更半夜的,忽然见到两位衣饰华贵、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男女,他们不敢造次,为首之人上前拱手道:“你们是什么人,俺胡德彪,替黄老爷捉拿逃奴,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逃奴?那对男女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神仙似的女子缓缓开口道:“大汉皇帝圣旨,奴婢一律改为佣工,另许到各州、县、镇衙门登记,出海为农、做工,何来逃奴一说?”
“公子、小姐救命啊!”王妮知道今天被抓回去,就是生不如死了,见到这两位,就如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抱着仙女姐姐的腿哭道:“我娘亲就是黄老爷黄鼠狼逼死的,被他抢到家里两年,听人说现在不作兴奴婢了,才想跑到州城去……”
十多号恶奴打手虎视眈眈,仙女姐姐却是浑不在意,骗腿跳下马来,轻轻抚摸着王妮的头发,“不哭、不哭,可怜的孩子,今天受委屈了。”
胡德彪此时定睛细看,只见男女二人所跨骏马,乃是价值千金的大食神驹,所用鞍鞯镶着明珠宝玉,当下起了个贪念,又见月光映在那女子脸上,姿容出尘绝世,更是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方才见马儿神骏,还怕他们纵马冲突,现在自己跳下了马,如此良机,错过了真真不是好汉!
胡德彪打定主意,呼哨一声带着人围了上来:“弟兄们,这是拐骗黄老爷家婢女的拐子,拿了去报官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1章 广南东路
“快上马逃啊!仙女姐姐快走!”月光下,王妮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把仙女姐姐往马上推:“让他们捉我好了,你们快走呀~!”
傻孩子!女子轻笑一声,冲着胡德彪一伙,不慌不忙的道:“拿我们报官?报哪儿的官?不须你送,咱们一块去嘛!”
都到这时候了,还把报官的话头当真的,胡德彪差点笑翻,旁边一个大金牙贴到他耳边:“大哥,这雌儿不懂江湖上的道道,是个雏儿!”
“我还不晓得,要你来说!”胡德彪抽出腰间的匕首,高叫道:“并肩子上,做了男的,拿女的消遣,再一块卖掉!”
恶奴们淫笑着冲上,王妮吓得呆了,想闭上眼睛,却连这点都做不到,直愣愣的看着这群恶狼冲过来,忽然间眼前一花,仙女姐姐身子一转,红衣像红莲怒放,一片红影中细细的银光一闪,再闪,映射着清冷的月光,像道道闪电刺破黑暗的夜幕。
胡德彪目瞪口呆的看着手下一个个栽倒,快,太快了,根本看不清那妖女怎么出手的,只见银光闪过,人就直挺挺的倒下,连血花都不见一点子,别说格挡,对方的来路,连看都看不清楚。
“老子和你们拼了!”女子已如此厉害,男子的功夫,岂不是超凡入圣,到了剑仙一流?胡德彪不敢向他动手,却举起匕首,高叫着朝王妮冲去——他打的好主意,只要制住了这个小婢女,不怕那对男女不顾虑三分。
王妮哪儿见过这般阵势,深夜奔逃、路遇救星、大打出手,她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视野中,胡德彪狞恶的面孔,越来越近……
“砰!”一声响,吓得胡德彪胆落,左腿上就像被兽夹子咬了口,再也不能奔跑,轰的一下倒在了尘埃。
却见公子手中,一个尺把长的铁管子,冒出淡淡的白烟,王妮本已心力交瘁,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冲击,竟然紧闭双眼,软软的倒下。
“小妹妹,小妹妹!”那女子已将十多个恶奴尽数刺倒,抱起王妮想把她叫醒。
“不要叫醒她,让她好好休息吧!”男子阻止了她,又看看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呐,行军打仗,倒是个好天气!”
痛,火辣辣的痛,只怕骨头是断了,听他们口气,倒好像曾是军中人物。胡德彪呻吟着:“你们竟敢在黄老爷的地盘上行凶,你们竟然持有火枪,是哪条道上的英雄好汉,留个名字,只要留咱条命,咱们山不转水转,终究有报答的一天!”
明明生怕杀人灭口,还硬着嘴巴装好汉,真真可笑。“本少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轰天炮,姓……姓陈名肃政的便是!”
女子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也学着叫道:“姑奶奶名号说了你也不知道,乃是赣南大大有名的雪花仙子楚雪瑶!”
刚才不到一分钟,胡德彪手下十多个人就被她挑断了软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一个个寻思:少侠陈肃政,女侠楚雪瑶,从来就没听说过啊!江湖当中,几时有了这么两位魔星?
正在绞尽脑汁,躺在地上的恶奴们,忽然觉得地面微微颤抖,俯耳听取,远处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过来。
“两位还不快走?官兵来了,你们就等着倒霉吧!”胡德彪呵呵冷笑,他知道黄老爷手眼通天,再说自己这点货色,也不值得大队官兵来抓,倒不如借着兵势,吓一吓两个魔星,若是能把他们吓走,就上上大吉了。
唔?那对男女相视一笑,不但不逃,反而把王妮放到马背上,由男子牵着向大道走,女子手上牵着马,脚在胡德彪腰上狠狠一踢,他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飞出了七八尺远。
俗话说:飞得越高跌得越重,胡德彪就应了这句,他左腿被火枪射断,一条腿加两只手怎么也保持不了平衡,重重的跌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腿上的枪伤,更是痛入骨髓。
却是晦气,被这女人当毛逑踢!胡德彪见女子又走了过来,吓得亡魂大冒,呲牙咧嘴的哀求:“姑奶奶饶命,咱自己爬,自己爬还不行吗?”
说罢手脚并用的往官道上爬去,他曲着断了的左腿,两只手加一条右腿触地,倒活脱脱的像只三脚猫,惹得“女侠”展颜一笑,忽而又绷起脸骂道:“地上的狗东西,还要麻烦姑奶奶亲自动脚?”
“我们爬,我们爬,”恶奴们诺诺连声,有样学样的朝官道爬去。
“女侠”跟在最后,活像个放羊的羊倌儿,瞧着这些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她恶作剧的吐了吐舌头,努出股小男孩子的调皮劲儿,一时间,只觉得千军万马中冲杀,可没有做大侠有趣。
“唉~若不是他的身份……”女子望了望官道上男子的背影,展颜一笑:“你就知足吧,这般的夫君,可是难得呢!学剑可敌百人,他学的万人敌;行侠仗义可救百人,他要解万民于倒悬,救生灵于涂炭哩!”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从漳州方向,开过来不知多少万的士兵,汉军灰色的春夏军服,组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海洋,步、骑、炮队,一列列排开,工程、辎重、医护营随后,活脱脱的一座兵山,着地滚来。
见这般威势,方才因为男女侠客专门到大道上来,隐隐担着心的胡德彪,此时反而定下了心,如此大军,断乎不是为了自己这小猫小狗三两只!
出人意料的是,两位侠客就堵在路当中,挡住数万大军的去路;而更加叫人奇怪的是,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大军,居然就在两人身前停了下来。
“淑桢,咱们跑了个早上,也该歇歇了!萧平,这位姑娘交给你了,让地方上好好查查是怎么回事,涉嫌犯罪的,严惩不贷!”男子长笑着把缰绳交到一位胸前别着金龙徽章的士兵手中,昂然登上了御辇,而那位红衣侠女,也跟着坐上。
御辇之后,四面大旗迎风招展,黑底金字反射着朝阳的光华,分外晃眼:左边两面是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右边的写着第三皇后,闽广总督!
广州城,不,现在只能叫广州,没有城了——宋元交兵,广州作为广南东路的最大城市和重要海港,先后被龙图阁待制、广东制置使兼经略按抚张镇孙,都督凌震等人收复,宋元双方三度易手,最后江西右丞塔出干脆拆掉了广州城墙。
就在广州西南角,婆娑的小叶榕树在春风中轻轻歌唱,站在自家门口的新附军千户林德水,则焦急而搓着手,眼睛熬的通红,在门房和大门之间这块小小的区域里,来回踱步。
老爷可怜呵~仆人们看着老爷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混合着廉价同情的味道,好歹也是位配平金符的千户大人了,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早知如此,何必投降蒙元呢?
“茶,茶来!”林德水的声音嘶哑,仿佛走投无路的野兽,下人们躲躲闪闪的目光,偶尔和他相碰就转了开去,但眼神中的意味,任何人都一清二楚。
林德水本是大宋朝的统制官,领着一军人马,虽说常常受文官的气,老百姓也不怎么看得起你,可毕竟丰衣足食,还娶了位漂亮的大家闺秀,生下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儿,照说,这辈子也算不亏了。
蒙元南侵,势如破竹,李庭芝、张世杰、夏贵、吕文焕,这些有名的战将,死节的死节、投降的投降,一班儿文臣更有不少人,比如留梦炎、方回之流俨然成了大元忠臣,把红彤彤的忠心捧给了忽必烈。
整天讲天理人欲的正人君子们,尚且投降,偏我个熬大营的丘八降不得?林德水摸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并不比李庭芝、赵与檡、陈文龙的硬,于是摇身一变,从大宋统制官,变成了大元的千户官。
四等奴才,被一二等的主人当狗看,忍了;走在街上,被百姓们在背后戳脊梁骨,忍了;可今天,还能忍吗?
三岁的儿子、五岁的女儿牵着他的衣角:“爹爹,爹爹,我们要阿娘!阿娘在哪儿?”
“好孩子,你娘在陪客人说话呢,等等,再等等就出来了。”林德水说完这句话,眼泪都要下来了。
心焦冒火,感觉过了十年那么久,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一边往腰间系着牛皮皮带,一边笑呵呵的出来了。
林德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行压抑了愤怒,摆出副谄媚的嘴脸,上前道:“大人这就去了么?不如留在舍下,用过晚饭再走?”
“嗯……”李恒不止想用过晚饭再走,他根本就想留在这儿不走了,卧室里,那个成熟妇人的娇媚和羞赧,那种无力的抗拒,让他心痒难耐,而想到她的丈夫就在外面毕恭毕敬的等着,任凭自己在妻子身体上发泄欲望,李恒的内心深处,那股邪恶的淫火,就越发的熊熊燃烧。
党项奴李恒,出身西夏皇族,他在少年时就目睹了父亲、兄长倒在蒙古人的刀下,姐姐、母亲、嫂子,家中的所有女性,就在她们亲人的血泊里,被蒙古人撕去衣服,剥得光光的肆意蹂躏。冲击、纠缠、恶魔张狂的笑、亲人痛苦的悲鸣,在这个孩子的内心扎下了一根带毒的尖刺,让他一生被噩梦缠绕。
被蒙古大汗收养,李恒得到了机会,怯懦的他,不敢向蒙古人举起弯刀,却把杀戮和死亡,向同是被蒙古人侵略的汉人倾泻——只有在血与火的发泄中,李恒早已扭曲的心灵,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也正是因为心灵扭曲,无论多么漂亮的女子,都不能得到他的欢心,只有奸占别人的妻女,才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最近这段时间,李恒在广州,肆意凌辱下属新附军官员、本地官绅的妻女。他总会在别人全家团聚的时候不请自来,说是前来拜访,实际上直接往后宅钻,挑到美貌的女子,也不管是这家的女儿,还是女主人,就直接摁到了床上,以至于各家各户都把女人送到了乡下去,躲避这个*******林德水的妻子,也到乡下躲了大半个月,因为放心不下家里的一双儿女,刚刚回来,就被拍马逢迎的人密报了李恒,这个党项奴,立刻快马加鞭,赶到了林家“做客”。
刚刚欲死欲仙的飘飘然,让他很不愿意马上离开,但刚刚穿上裤子,亲兵就来报告:驻扎惠州的参知政事平南元帅刘深,发来军情急报,十万火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这个刘深,唱的哪出戏?军情,除了琉球反贼,还能有哪个?我们几十万大军不去打他,就该叫阿唷皇天了,难道这些南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广东捋虎须?李恒一路打马,向参政府疾驰。
自从九拔都兵败石鼓山,唆都丧师妙高山,南方的蒙古军就严重不足,江西右丞塔出把剩下的两个成整的万人队,牢牢的捏在手上,呆在赣南声称那儿进可以抚闽广之背,退可保湖广两浙,为万全之地。
呸!塔出是信不过咱们这些色目人,想等伯颜丞相平了辽东乃颜,再挥兵南下合兵一处,以十余万蒙古军的强大战力将闽广踏平。
塔出不思进取,难道范文虎这个著名的脓包倒会急着建功立业?两浙大都督的二十万新附军,像乌龟一样缩在两浙狭小的地区,总是向朝廷报告亡宋残余力量和弥勒教蠢蠢欲动,为保守苏松常杭嘉湖产粮区,不能轻出。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姓范的偷偷摸摸和反贼做生意,肥了腰包不说,将来要是反贼兴旺,我怕你这位贰臣,还会做叁臣哩!
至于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这个笨蛋,自从张弘范自杀身亡,他倒是非常听自己的话,驻地韶州也离广州很近,嗯,如果有什么变化,调他来协防,让他手下的新附军当当炮灰,以便自己族人组成的探马赤军省省力气,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李恒打着如意算盘,只觉得那位御赐金刀九拔都一死,仿佛天下事都称心如意了。
亲爱的大汗,您什么时候赐给我一把金刀呢?李恒嘴边,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2章 九天玄女和亢金龙
“三月十七,伪汉贼兵四万水陆并进,以舟师入伶仃洋,艨艟遮海、帆影蔽日,陆上出潮州沿西江两岸一路西进,兵锋锐不可当,已进至惠州城东三十里……下官泣血盟誓,定率麾下健儿浴血死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惟贼之伪帝楚风御驾亲征,又挟陈氏夫人百战百胜之余威,昔日御赐金刀之张弘范、素称骁将之唆都,尚且丧师败绩,下官才浅德薄、兵微将寡,则漳州之势危如累卵。愿参政大人早发王师,以解燃眉之急,则百姓幸甚、将士幸甚。”
李恒手掌在桌子上狠狠一拍:“楚某人欺我太甚!”
刘深手上的八万新附军,就算全是脓包,守城也绝对能拖下去一年半载;吕师夔驻守韶州,步骑六万还是当年大宋朝投降过来的精兵,随时能出翁源县,沿东江一路南下投入战场;塔出的两万蒙古军、七万新附军,就在赣南虎视眈眈,威胁闽西粤东;范文虎的二十万大军,更是随时可以从南剑州威胁泉州后路。
最关键的是,广州有探马赤军精兵两万,全在自己手上,这可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平夏铁鹞子”、“横山步拔子”的传人,连成吉思汗都感叹他们的武勇!
李恒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广州、惠州、韶州、赣南、两浙,大元朝在南方的军事力量,围成了一个大包围圈,把闽西粤东的叛贼围得严严实实,且五部力量互相呼应互为应援,叛贼无论攻击哪一部分,都会受到其他四支力量泰山压顶式的打击。
整个包围圈由四十五万军队组成,就算进攻不足,也绝对不可能被南蛮子打破,所以从朝廷到领军的将领,在大元朝财政紧缺只能在一个方向发动进攻的前提下,都接受南守北攻的方略,坐等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击败乃颜,再南下平叛。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在朝廷方面,是认识到南方蒙古、西夏和汉人出身的几位将领之间的矛盾,只有权威仅次于忽必烈本人的伯颜,才能如臂使指的统帅他们;在南方的将军们看来,则是因为伯颜的年龄足够大了,官位也足够高了,将军们根本没必要和他争夺功劳,反而要尽量给这位威信素重的丞相留下个公忠体国的好印象。
南方的相持,并非叛贼占据优势,而是帝国以四十五万大军、五位能征惯战的将军,形成了严密的包围网,像一根绞索套在叛贼的脖子上,只等伯颜丞相到来,由他亲手来收紧绞索。
所以叛贼的主动进攻,在李恒看来,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进攻文天祥经营过的赣南,不进攻富庶的两浙,却要到广东来打仗?难道他们不怕范文虎和塔出抄后路,难道他们不怕广东的三位将军,十四万新附军、两万探马赤军,崩掉他们的牙齿?”
“将军,出兵吧!阜民钱监,东莞、大宁、归德、黄田七八个盐场都在珠江口东岸,要是叛贼取了惠州,这些地方都保不住,咱们拿什么养兵?”上万户费听捷利从旁劝道。少主的心思,他全明白,要实现那个计划,就必须弄到大笔的金钱,广州湾是著名的盐场,惠州又有铜矿,无论如何,都得牢牢的握在手上!
李恒摇摇头,迟疑未决:“咱们帮着刘深,在惠州城下死战,若是塔出经赣南下梅州或者汀州,抄了反贼的后路,岂不是什么功劳都归他?”
西夏奴李恒身为江西参政,他在人生道路上计划好的下一个职位,最有可能性的便是江西行省右丞,但很不幸,现在这个职位由新一代蒙古人中的佼佼者,灭宋大功臣塔出占据,他们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大宋灭亡,南方的战事只剩下琉球反贼没有平复,蒙古人能给咱们的,已经不多了。”费听捷利笑笑,指着地图说:“所谓的官职虽然重要,但金钱和军队,显然更重要。少主请看,从广州到惠州,走北路从增城、博罗可以去,走南路过东莞也行,咱们只须……”
“妙计!”李恒拊掌大笑,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管教南蛮子来得去不得,管教塔出吃个哑巴亏!”
惠州城外。汉军第一师、金刚师两万余人,摆开了攻城的架势,平南元帅刘深手下虽然有八万新附军,却全都龟缩在城墙后面,根本没有出城决战的勇气。
几个小兵,扎堆在城墙上议论着,有个愣头青咋咋呼呼的道:“明明比咱们少得多,刘大帅怎的不出城决战?窝在城里,难道还指望他们自己退兵?”
一位熬了十多年大营的老兵油子啐道:“你小子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对面山坡上,红旗底下那位,你知道是谁?”
愣头青手搭凉棚望了望,“太远,看不分明,好像是个美女,莫非是贼兵的家眷?”
“我呸!说你是个愣子,你还真愣!那是大宋朝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第三皇后,阵斩唆都父子的陈淑桢!”老兵油子一脸鄙夷,深为和这么个孤陋寡闻的愣头青为伍而羞耻。
“陈、陈淑桢……”愣头青的上下牙齿咯咯咯的打架,脑门上直冒冷汗,“韩、韩大哥,听、听人说她是九天玄女临凡,修炼的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老兵油子可不愿意暴露自己不知道这事,当即接下来继续发挥:“那不是呢?你想想,唆都百家奴父子,从南征以来,战胜攻取所向无敌,怎么就败在她手上呢?而且汉军中猛将不少,法本就是南少林的高僧,为何每次阵斩名将,都是她出手?只为她飞剑取人性命,战场上难防难挡!”
另一位刚参军的新兵,好奇的问这两位:“陈淑桢身边,杏黄旗下面那位,便是反贼的皇帝吧?”
“怎的不是!”愣头青抢着答道:“可是汉国皇帝御驾亲征,你知道不,那大汉皇帝乃是天上亢金龙下界,无论什么金银铜铁,在他手上都能化为神兵利器,看,底下那些人拿的铁管子,能百步外杀人!”
“天呐!既然如此,咱们不是输定了吗?”新兵神色黯然,泪花花只在眼眶里打转,停了半晌,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俺说不来当兵,老爷们非得抓俺来。俺只会耕田、放牛,不会打仗啊!俺说不来,还打俺屁股!爹也,娘也,孩儿要死在这儿咧……”
“呸,晦气晦气!”老兵油子瞪起眼睛训斥:“嚎什么嚎?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到时候咱们抱着脑袋往城墙根下一缩,难道炮子还能拐弯,落到咱头上?前些日子也训练过了,反贼放枪放炮,也就和鞭炮差不多,怕个屁!”
新兵顿时不哭了,睁大眼睛,半信半疑的问:“真的?你不哄俺?”
愣头青抓着衣襟,一把提起他:“起来吧,新兵蛋子!韩大哥见多识广,他说啥样,就是啥样,绝对不哄你!”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吓得人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蹦出来了,城墙东北角上,就崩塌了老大一块。
新兵蛋子的嘴里带着哭腔:“妈妈也,这就是和放鞭炮差不多?俺的魂都快吓掉了!”
“蹲下!”老兵油子高叫着,把他按到女墙背后,“傻瓜,你不要命了?”
愣头青还故作镇定,勉强笑道:“可怜他还是个青头雏儿,连女人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是做了一世的和尚?”
老兵油子也缩在女墙后面,“若是像这样,半天才打一炮,倒也不怕他。喂,老刘,咱们今晚上,还去巷子里蹲着,找家有女人的小户摸进去,受用受用,顺便替这瓜娃子破了戒。”
愣头青闻言桀桀的笑起来,半天才打一炮,对他们这些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过来的人,并不算什么压力,还有闲心开玩笑道:“是咧,昨晚上那个小媳妇,身子就软和得很,咱们今晚还去,只要她没上吊,就让她每天夜里当新娘!”
这不是强抢民女吗?新兵瞪大眼睛,摇头道:“哥哥也,这是伤天害理的咧,俺们当兵的,都得求菩萨神仙保佑,行善积德才保得住命,怎么能打上门去睡人家媳妇呢?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你这个瓜脑壳……”老兵油子一句话还没骂完,只听得城下轰轰轰轰连绵不断的巨响,音波在空气中激荡、震动,整座城墙都像扭秧歌似的剧烈的抖动。
“刚才是试射,这才是真正的炮击!”这句话,成为老兵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意识,因为炮击震飞了城墙上的砖石,大大小小的石块砖头和夯土,像雨点般落下。。
轰!新兵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当然这和他还要经受地狱烈火洗礼的同伴相比,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3章 用计?
也不知过了多久,新兵从瓦砾堆中爬了起来,头上热热的,似乎受了伤,伸手一抹,黏稠滑腻的感觉,让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妈妈耶,救命啊!俺要死了,俺要死了!”新兵阿唷皇天的叫着,半天,发现自己还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才定了定神,仔细一摸索,头上并没有伤口,只额头肿起来一个大青包。
那么,血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发现,老兵油子肚肠破开,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黄的绿的散发着恶臭,初夏时节,已有苍蝇在他的腹腔里飞舞;愣头青的头,再也不能愣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头了——整个脑袋不见了踪影,脖子上那翻卷的皮肤、淡黄色的皮下脂肪层、暗红色的肌肉组织、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和断头处一滴一滴流淌的黏稠液体,都在用真真切切的死亡,冲击着新兵并不算坚强的神经。
“我不当兵了,我要回家!”他四肢胡乱的挥舞着,拼命向下城的甬道奔去,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属于人类的智慧之火。
“斩了!”元帅刘深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很快,衣裙如狼似虎的亲兵冲了过去,把发了疯的新兵,像宰羊似的宰掉。
新附军跟蒙古军比较,大约相当于后者五分之一的战斗力,而汉军的战斗力,大约和蒙古军在伯仲之间,如果自己的兵,扛不住两个蒙古万人队,就一定扛不住两个师的汉军!
固守待援成为刘深的最佳选择,不管塔出、李恒、吕师夔、范文虎哪一路,以哪种形势出兵,都会解救他的困局,甚而进一步扭转战场局势,发动全面反击。
是的,五路共计四十五万大军,是一堆豆腐渣夹着几颗硬核桃,刘深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这八万人,和两浙范大都督手下的二十万,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豆腐渣,吕师夔那六万步骑、塔出亲自调教的七万新附军,算是稍微强点,而李恒的两万探马赤军、塔出的两万蒙古军,才是南方战场的中流砥柱。
大元朝的精兵强将或在辽东平叛,或在中书拱卫京畿,南方战场上精兵太少,全靠新附军充场面,直接导致无力进攻坚城利炮的闽西粤东,只能等待伯颜南下。
可是如果汉军从他们坚固的老窝里钻出来……刘深认为,豆腐渣并不是没有立功的机会,只要汉军被硬核桃硌了牙,这几十万豆腐渣,全堆上去也能把汉军给堆死!
平南元帅走上城墙,从堞垛里观察汉军的动向。很显然,那位皇帝和他的皇后,就在城外的山坡上,说不定还在对着城里指指点点呢!
刘深笑了,来吧,我有八万人,就算每天被炮火炸死三千,也能把你们拖上大半个月;而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的六万步骑,只需要五天就能从韶州南下,经英德府到达惠州;江西参政李恒的两万探马赤军铁骑,更是从广州朝发夕至!
一年前,汉军曾经背靠同安城,创造了先后歼灭张弘范、唆都两个万人队的奇迹,那么,这次轮到我们了!
刘深信心十足的吩咐手下:“坚守城墙,等李恒李参政吕师夔吕大都督兵到,南蛮子就必败无疑。到那时咱们反攻潮州梅州,本帅豁出去争一争,定要让咱们的兵先进城!”
进城,意味着杀戮、抢劫、淫辱和发泄,先进城,就意味着更加快意的杀戮,更加丰厚的抢劫,更加肆无忌惮的淫辱和更加痛快淋漓的发泄!
亲兵用喊声,把命令传达给了城墙上的每一个人,城上刚刚在炮击中失去的士气,很快得以恢复,人人眼睛中闪着贪婪的光——自从背叛了民族,背叛了国家,新附军全体上下生存的惟一动力,似乎就是金钱和女人。
悲哀,这些没有了灵魂的人。
李世贵看着城头,心头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自己不是和城上的人一样,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那时候,自己也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多亏了押运粮草,被汉军的地方武装俘虏,竟然钻空子成了“起义”,竟然被客家山寨劳军百姓的诚挚,激起了最后一丝天良,竟然在石鼓山下带领一群新附军的老兵油子,向视为神明的御赐金刀张弘范、向整整一个蒙古万人队发起了冲击!
这样的经历,让李世贵恍恍惚惚如同做梦,战后他掐了一把大腿,生疼,一点不假。而战场上的记忆,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普普通通的畲汉山民,放下锄头、铁锨和粪叉,拿起猎弓、吹箭和柴刀,用极端简陋的武器和天下无敌的蒙古精兵搏斗,而没有一丝犹豫和顾虑,他们义无反顾的走向死亡,脸上却带着平静的微笑。
这种微笑,甚至出现在已经死亡的人的脸庞,他们临死前用最后一口气,把僵直的手臂伸向天空,因为他们握着的武器,会成为蒙古人下次进攻的障碍!
在最后的冲锋号吹响后,所有人呐喊着,汉军、畲汉义军、山寨民军,以山呼海啸的气势冲向敌人,而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人,居然在这样的冲击下调转马头,开始逃跑!
杀、砍、射箭,李世贵带着弟兄们越冲越前,他甚至看到了最前方的张世杰苏刘义翁婿,斩断了张弘范的大旗,他也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下那几个最爱说风凉话,把性命和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兵油子,居然流着眼泪,举起武器,随着大军冲击前进……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原来我还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战后,李世贵很想留在闽西,可他在浙东还有妻子儿女,把顾虑告诉那位齐靖远齐军师,谁知不久以后,就在泉州城见到了一家老小!
所以,曾经的大宋朝统制官、大元朝的新附军千户,变成了大汉的金刚师一团三营二连三排的排长,随着大军来到了惠州城下。
炮兵射击城墙,步兵负责应对随时可能出城野战的守军,李世贵领着自己这个排,站在本连的方阵中间,但是,第一轮炮击之后,汉军特意装上霰弹等了一会儿,敌人却并没有出城的打算——看来他们是准备固守待援了,李世贵非常了解新附军的路数,只要开始不出城,他们一般就永远不会出来,直到城池被攻破,或者敌人撤军。
硝烟散尽,炮击的成果展现在汉军面前。东北面的城墙,不少女墙堞垛倒塌,见此情景,城下的进攻者开始欢呼,而李世贵却没怎么高兴,因为他知道,攻城时炮火打中堞垛,看起来砖石飞射气势惊人,其实对高厚的城墙墙体没有什么损害,而城墙不倒,进攻者就总是处于劣势。
第二轮射击开始了,这一次,集中了两个师的火力,数百门大炮怒吼着,向城墙倾泻着弹雨。开花弹,炸得城头守军哭爹叫娘,实心弹,则瞄准了城墙中部,打得砖石纷飞。
灰尘散去,李世贵发现,城墙看起来没有什么损失,实际上细细观察就能看清,土黄色的城墙被打出不少斑斑点点的浅坑,如果再靠近细看,才能看清那些颜色灰暗的浅坑,都有脸盆大小。
第三轮、第四轮炮击,仍然对准了东北角城墙的中部,李世贵看见,连里配属的两门三斤炮,根本就没有调整射击角度,持续不断的对着一个地方轰击。而不远处师、团两级的六斤重炮,也很少调整射角,炮手们自动省略了“瞄准”这个程序。
六斤炮的威力远胜三斤炮,实心弹打到城墙上,会把外面砌着的砖块崩下来,而内部的夯土,也会崩落,如果朝着同一个地方连续射击,就会像剥洋葱皮一样,把城墙一层层的削薄,最终将它击穿。
但这个过程无疑是非常漫长的,也许三天,也许五天,也许更长的时间,才能击穿惠州三丈多厚的城墙吧?前提还是敌人不能趁夜间加固。
初夏的天气,从海上吹来暖湿的风,穿着铁甲的身体,分外闷热,李世贵努力把前胸靠近胸甲,而让后背有空气流通,给湿热的身体带来一丝儿凉意。
他看了看半里外土坡上,两面杏黄旗、两面大红旗迎风招展。
英明神武的皇帝,久经沙场的陈总督,怎么会用这么个笨办法,慢慢击穿城墙?以现在的速度,很有可能没能打开城墙,就遭到李恒、吕师夔的奔袭!
要知道,李恒麾下的两万探马赤军,全是铁骑精锐,吕师夔的六万步骑,也有一万五千骑兵,如果他们赶来这里,汉军岂不是要重蹈唆都兵败同安城下的覆辙?
李世贵不相信皇帝和总督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既然不是犯错,那么就是用计了?皇帝会用什么计谋,以两个师两万出头的汉军,击败李恒、吕师夔、刘深三部,共计十四万新附军,两万探马赤军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4章 这个女人不寻常
夜晚,汉军帅帐四壁点起十八盏鲸油灯,照得帐中一片雪亮,不同角度投射的光线,让这方圆七八丈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儿阴影。
明亮的灯光映照在闽广总督陈淑桢脸上,照得纤毫毕现。和工笔仕女图上,瓷娃娃般的美人儿相比,她的眉毛显得略微浓了那么点,紧紧抿着的嘴唇略微薄了点,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观,鼻梁也略显高了点儿,那比花还娇艳的脸庞,并没有挂着荡人心魄的微笑,而是常常罩着一层严冬的霜雪。
但这一切完美的组合在一起,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独特魅力,孤高、忠贞、武艺、美貌结合在一起,难怪马可.波罗会形容她是东方的阿尔忒弥斯。
这位女英雄的目光,注视在大幅的广南东路地图上,惠州、韶州和广州三座城市之间,用红色的线相连,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蒙元想以南方五位将领四十五万大军将大汉困在闽西粤东,等伯颜平定辽东后,挥师南下一举讨平,楚风自然不会袖手坐等,更何况同族同胞在敌人的铁蹄下呻吟,也不容大汉上下有半分偏安之意。
目前的汉军名义上拥有六个师的兵力,其中北方未满编就占了两个:钱小毛的骷髅团从佐渡岛移驻定远堡,负责配合乃颜王爷,牵制辽东的伯颜,黄金彪的震天团留在佐渡岛,准备随时干涉倭国北条氏和足利氏的战争进程。这两个团正由闽广运去军械、兵源和粮饷,就地逐步扩编为师,骷髅师配合工匠把定远堡从单一棱堡修筑成为堡垒群,北可进东蒙古、西可由辽西走廊下大都、南可越鸭绿江制高丽;震天师则以三个步兵团分驻佐渡岛、对马岛和隐岐岛,修建海军基地,将来对马岛正对着倭国九州,隐岐岛对岸是南本州的关西地区,佐渡岛则和北九州关东地区隔海相望,就像三把匕首对准了倭国的咽喉、心脏和小腹。
南方的兵力,就剩下陈吊眼的第一师,许铁柱的断刃师,张魁的毒蛇师和法本的金刚师,合计四万四千兵力。
统帅部根据过往战例综合分析,蒙古军、探马赤军在山地丘陵作战和攻击坚固城市的能力上弱于汉军,在对补给线的依赖、长途奔袭能力和大平原决战上稍强,综合战力大体相当;新附军主要是投降蒙元的原宋朝军队,他们装备差、士气低迷、训练马虎,是不折不扣的豆腐渣部队,战力大约每五万人,才能相当汉军一万人。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简单的换算成汉军,那么两浙的范文虎部,相当于四万汉军,江西的塔出,相当于四万汉军,惠州刘深部,两万,韶州吕师夔部,一万五千,广州李恒,两万——当然这个换算只是理论上的概略计算,实际上由于士气低迷,刘深的八万大军根本不敢出城和两个师两万两千汉军作战,而吕师夔的部队是原大宋荆湖精锐,实际战力要略强于刘深部。
五部敌人,分布在大汉辖区的三个方向,东北方的范文虎、正北的塔出,西方是广南东路三个州的刘深、李恒和吕师夔,单纯按纸面换算,则赣南、两浙的敌人都相当四万汉军,广南东路的三位加起来,相当于五万五千。
每个方向的敌人,都和南方汉军的整体实力大致相当,汉军若倚靠闽西粤东的各座坚城,用火炮火枪坚守,加以强大的海上力量,守成还略有富余,但进攻能奏效吗?
可汉军不得不进攻!
琉球的最大利益集团,就由原临安船场匠户组成,他们的家乡、祖坟都在蒙元的占领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打回老家。“打回临安去,解救全天下”的口号在报纸上频频出现,最近一个清明节,更有人举着布幅站在出城的大路边:“琉球虽好,临安才是我们的家乡。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诸君忘了吗?”
漳州科举,除了国立小学校的毕业生,还吸收五湖四海的士子进入官员系统,后者的家乡都沦陷于蒙元的铁蹄之下,他们迫切的希望汉军北伐,收复故土。
从最纯粹的军事战略考虑,目前也必须给蒙元一些压力了。
辽东的乃颜凭借定远堡,顶住了伯颜的雄师劲旅,但伯颜很快改变了策略,在得到京畿大军的增援后,驻军辽阳东宁府,往辽东乃颜部和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之间,生生的打下了一根楔子,并且他不再发动军事进攻,转而以汉地的金钱物资收买辽东各部,并挑拨说乃颜接受南方汉人的援助,实为蒙古人的叛徒,号召各部不再听从他的命令,而乃颜的实力逊于朝廷,他的大军不敢离开定远堡太远,施加给草原各部的影响力,也就及不上伯颜。草原上的部族,都遵从赤裸裸的狼群法则,长此以往,恐怕乃颜会越来越孤立。乃颜一败,朝廷的精兵强将,就会像潮水般涌向南方!
“既然不得不出兵,咱们为什么不打较弱的范文虎,却要去打有两万探马赤军的广南东路?”陈淑桢回忆,出兵前在统帅部御前会议上,侄儿陈吊眼曾经提出过这样的疑问。
当时陈淑桢就摇了摇头,她知道凭这位侄儿的资质,恐怕今生今世,很难从陆军副司令的位置上前进一步了。
“汉军只有四个师,面对三个方向的敌人,必须留两个师防守两个方向,把另外两个师集中起来攻击第三个方向。”陆军司令陆猛板着脸,声音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给副手解释:“三部敌人,塔出有两个嫡系蒙古万人队,七个新附军万人队,是最强的,咱们的目标首先排除他;范文虎的二十万人,虽然是脓包软蛋,可两浙是他们的老家,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窝不保,范家军铁定拼老命;只有粤东三部,虽然加起来实力最强,但李恒是蒙元的二等西夏奴、吕师夔是南方的四等南人、刘深是北方的三等汉人,几个人之间难免勾心斗角,更加有利于我的,是他们三部,每一部的实力都略逊于我军两个师,有分而击破的可能!”
陆猛的分析赢得将军们一阵掌声,许铁柱、张魁把巴掌都拍红了,恨不得把陆猛抬到天上去。
此前畲汉义军整编为第一师,让匠户系的将军很没面子,钱小毛、黄金彪还声称要和陈吊眼在沙盘上较量一番。
“凭什么我们一路拼杀,倒让他们抢了第一师的名头?那家伙,除了靠陈大帅的荫庇,还有什么本事?”打过亦思巴奚的老兵不服气,打过山越人莽岳的老兵更加不服气。军中只佩服军功,他们可以服阵斩唆都、百家奴父子的陈淑桢,哪怕她是个女子;但对于陈吊眼,很多人认为他只是靠了姑姑的裙带关系,抢了第一师的编制就已经让人不服气了,兼任陆军副司令的任命,无形中又抬高了第一师的身价,更让人不爽。
当然,还有他们不好意思说出口另外一层含义:陆猛的司令官无人可以撼动,几位师长都盯着副司令的位置,现在陈吊眼的任命,断了他们的希望。
这场风波,最后是皇帝本人亲自出马,把许、张、钱、黄四位叫道皇宫里,出来之后,人们只知道叱诧风云的四位虎将,脑门上汗珠子足有黄豆大,而钱小毛回到家里给妻子说过这么一句话,通过佣妇的嘴(也许是他故意的)流传出来:“吃皇上的饭,扛皇上的枪,咱们自该一辈子效忠皇上。今后谁再争什么闲气,那是猪油蒙了心,自己找不自在!”
派系之争平息了,各部队憋着的火并没有平息,军官士兵们拼了老命的训练,许铁柱告诉断刃师的弟兄们:“咱们训练好了,等第一师的家伙被蒙古人包围,求爷爷告奶奶请援兵的时候,咱们冲上去替他把蒙古鞑子消灭了,到那个时节,看他们羞也不羞!”
派系争端转变成合理的良性的竞争,楚风乐见其成,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统帅部御前军事会议上,这样的竞争也在继续。
法本身为泉州南少林陈淑桢的师弟,自然倾向于陈吊眼,但他学佛多年,心态比较超然,很少明显的表露出来。
许铁柱和张魁快把巴掌拍烂的时候,陈淑桢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我同意陆司令的意见。除了敌人分兵三部有机会各个击破,地形因素也很重要。
看,荆湖高、两浙低,且长江流水自西向东,若我们出兵两浙,和范文虎鏖战之时,江南西路的塔出沿江而下,由高击低,汉军必不能抵挡。守浙必守湖,湖广未取,两浙终是镜花水月。
广南东路则不同。北有梅岭把它和湖广塔出部隔开,南有大海和我汉国海船相通,咱们取了广南,完全能够凭借海路运送军队、补给,利用梅岭山地阻挡北方铁骑,必能长期坚守!”
这个女人不寻常!陆猛赞赏的点点头,许铁柱和张魁,干脆长大了口,许久合不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6章 李恒的计划
“末将江东江西大都督吕敬复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李:闻惠州急报、匪势猖獗,大人火签急报,末将遂领本部精兵六万出韶州,步骑已至英德府,将南下佛冈、从化、增城,五日后兵到惠州。”
李恒将军报掷下,哈哈大笑,他能够想象得到,吕师夔那个脓包软蛋,接到让他出兵救援惠州的命令,脸上的表情,想必非常精彩吧?
广州离惠州近,韶州较远,李恒的部下是探马赤军铁骑,日行两百里,吕师夔手下是新附军步骑,日行五十里,傻子都该知道,谁来援救惠州更合理。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要江东江西大都督出兵,名正言顺,吕师夔不得不日夜兼程赶往惠州战场。
李恒长笑着,把军报递给了费听捷利,上万户瞄了瞄,虬须纠缠的厚嘴唇,一下子笑得咧开了:“这信是飞骑送来的,算时间,大概吕师夔已经过了佛冈,在到从化的路上。少主,咱们是不是?”
“南蛮子炮舰厉害,静康、大宁、归德、黄田、东莞这些盐场,都在海岸边,咱们守也守不住;广州没了城墙,也是座废城,三次易手,城里能抢的东西,差不多都抢了个精光。这些破地方,老子让给南蛮子!让他们放心抄老子的后路!”李恒嘿嘿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指从增城、博罗慢慢移向惠州,就在惠州城北二十里、东江北岸,忽然改向正东,一直划向了七百里外的揭阳。“他打我的盐场,老子开了他的潮州三阳,钻到他肚子里去,把金银财帛都掏个干净!”
党项上万户也笑得很高兴:“少主妙算。派去惠州的铁鹞子回来了,南蛮子炮火虽然厉害,惠州城墙高厚,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进去。吕师夔三日后到惠州,刘深的八万脓包兵,至少能撑到那个时候,嘿嘿,惠州城下,十四万新附军和两万多叛贼,南蛮子杀南蛮子,咱们却早进了潮州!”
李恒拍了拍费听捷利的肩膀,“费听,你带兵前队先行,我在半个时辰后出发,往惠州城外、东江北岸露个脸,就随后来赶你。”
“少主放心,我在揭阳城楼上等你!”费听捷利桀桀的淫笑起来:“城中最漂亮的少妇,我一定会留给你的。”
罗浮山西南,增城县,两万探马赤军杀气腾腾的向东而去,潮州三阳,揭阳、潮阳、海阳,俱是富庶的海贸之地,近年南蛮子汉国统治之下,好生兴旺发达,毛皮、呢绒、布匹、玻璃、铁器……许许多多的宝贝都由商队从那边运来广州,要是能打进潮州,恐怕这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吧?两万西夏人怀着发财梦,快马加鞭倍道兼程。
惠州城北,东江南岸的密林中,阳光从茂密的树冠间投射到地面,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人踏过枯叶的声音传来,樵夫张三头顶斗笠,身穿蓑衣,腰上围着棕绳,手中钢斧锃亮。
惠州被反贼,不,汉军围了。古往今来,都说兵过如洗,老百姓逃兵灾比逃土匪还厉害,村里人都准备跑进山上,忽然来了位秀才公子——这是博罗县城洪家大公子,当年有名的风流才子,乡民虽然不认识,几位地保、乡绅却是相熟的很。
“汉军护民,决不害民,乡亲们决不需要逃走。本人往漳州应试,已做了汉军的军法官,若有人强取民间一物,只管告来,本官一定严惩不贷!”
乡里有去过潮州的商人,都说汉军纪律森严,还有人拿出了白纸黑字的报纸,担保汉军决不凌虐百姓,于是终有些胆大的人,和一些不愿离家的老人留在了村里。
等汉军过来,村里人才知道逃跑有多么的愚蠢:这支军队的到来,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一场天大的福音!在张三看来,他们不是四处抢劫的匪军,而是大把撒钱的散财童子、花花大少!
每个兵,都穿着紧身窄袖的灰色军服,胸前一排亮闪闪的铜扣子,腰间系着不知道什么皮做的皮带,身上带着子弹、火枪、刺刀、水壶,背着个硕大的背包,当时,村人都在猜测,这个大包里,是不是装着干粮米面?
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才叫个热闹,原来他们不吃干粮,而是每百十个人,就有十个专管做饭,从两匹马拉的大车上,取下锅儿铲儿,咸肉腌鱼和米面,煎炒炸煮,不一会儿,油汪汪的肉,白花花的饭就出了锅,还怕你噎着似的,煮了香喷喷的鱼汤。饭煮好了,煮饭的兵敲响铁皮鼓,士兵就从背包里取出饭盒、勺子,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到煮饭的手上领自己那份。
没人争,没人抢,没人嫌多嫌少,这让当年被抓了壮丁,修建营盘的时候看惯了大宋民军义军朝廷官军地方厢兵、大元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各式各样军队,到开饭时争先恐后赛如沙场搏命的场面的百姓们,感到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当兵不争嘴的!
吃过饭,这些兵洗了手上的餐具,把它们放回背包,又从里面拿出根长毛的小棍子,一个小铁盒子,蹲江边呼噜呼噜的一阵,才知道他们居然还要刷牙!刷牙,那是城里书生们才干的事情,怎么丘八也这么讲究?
没想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支部队,不征用民夫,他们有专门的兵队,拿着铁锨铁铲丁字镐手摇钻,很快的修建了临时的营盘;他们不喝生水,而是支起一口口大锅,烧开了灌进每个士兵的铁水壶里;他们不抢占民房,而是从马车上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帐篷,用铁杆子、绳索支起来,就是一排排的帐房……最神奇的是,他们居然还洗澡!
到了黄昏,有士兵从马车上取下大铁皮桶,挂在树枝上,把烧热的水灌进去,那铁皮桶下面有个水嘴儿,一拧开,哗哗的热水就流了出来,士兵们脱得精光,站底下冲洗——看到这一幕,山坡上好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红着脸,跑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士兵们从背包里拿出毯子,一块铺在身下,一块盖在身上,进入了梦乡,村人有到惠州城里见过市面的,当即惊叫起来:那毯子是厚厚的呢绒,每张价值十贯铜钱呢!这些兵,竟然拿来垫在土地上,真真不晓得他们是当兵的,还是哪家出来的大少爷!
而整个军营点起了不晓得多少盏油灯,照得灯火通明,一队队背着枪的士兵来回巡逻,直到天明。这又让乡民们惊讶不已:这么多油灯,一晚上费的油,拿顾家染坊的大水缸来装,怕都要装他七八缸!
当然,最终取得老百姓好感的,不是这支军队的“奢侈生活”、讲究卫生、不扰民不抢劫,而是他们的慷慨大方。
第二天清晨,还沉浸在大军到来引起的兴奋中的村民们,发现有十多个士兵赶着几辆空车进村,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虽说洪家公子做了啥军法官,说当兵的一律不能强拿强要,可有些事情,是能做不能说,另外的事情,是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可以摆在台面上,有些事情,就得在私底下解决,兵荒马乱这么些年,村人早就想通了:有些话,听听就行,可别当了真,真要认死理,吃亏的一定不是这些肩膀上扛着乌沉沉的火枪,腰带上挂着明晃晃的刺刀的大兵们。
若不是那话儿找上门了,何必赶这么几辆空荡荡的大车?这世上,谁比谁傻啊?
巍巍颤颤的老村长,杵着拐棍迎了上去:“老总,俺们村向来穷得很,去年天时不好,遭了旱灾,前年蒙古人打过来,遭了兵灾,大前年上,陈家五虎老大带兵过境,遭了匪灾……”他一边说,一边在盘算,这次该拿多少东西出来“劳军”,老总们才能高抬贵手。
还没等老村长声泪俱下的把本村百年苦难史讲完,为首的军官笑着摇手道:“老人家,你误会了,咱们不是来抢劫,而是来买东西的!”
买东西,当兵的拿啥东西,还用买吗?刀枪就是他们的买卖!村里人冷笑着,没有应声。
军官也不恼,吩咐一声,两个兵从车里取惟一的货物,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军官取出刺刀,哗的一声给挑开了。
白花花、银闪闪的东西,那是一整袋银钱!
“乡亲们,我们要新鲜的鸡鸭鱼肉、牛羊牲畜和水果蔬菜!”
于是,刚刚把村里的惨状说得天花乱坠的老村长,郁闷的看见村民们从菜地里摘来了一筐筐的青菜,从地窖里提出了一篮篮的林檎、柑橘,从牲畜圈里赶出一头头的猪羊,换取那些闪着迷人光泽的金属块。
汉军给出的价格,比市场价高了两三成,淳朴的村人发了财,还不忘把这个好消息通知邻村,让他们也来分一杯羹。
但村人很快发现,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被称为“军需官”的冤大头,在疯狂的收购物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7章 堵截
张三家里的猪羊蔬菜,都换了银钱,他堆放在院子里的上千斤干柴,也卖了个好价钱,所以他希望这支军队,千万不要失败,最好能打下惠州,把那经常下乡抢劫、天杀遭瘟的刘深揍扁!
可这些吃得好、穿得好、还时不时洗个澡,跟大少爷似的兵,能打败刘深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匪兵吗?
第二天中午的战斗场面,让张三再无怀疑。士兵们从背包中取出两片锃光瓦亮的钢片,合拢就是整副钢甲,还有头戴的钢盔——可以想见,这些东西和呢绒毛毯装在一块,行军时可以避免互相摩擦。
整齐严密的军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说书先生讲得岳爷爷当年摆阵,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盔甲耀日、刀枪如林,两万多人的军阵,除了指挥官的旗鼓号令,竟然鸦雀无声!对面惠州城里的新附军虽多,见了这阵势,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乌沉沉的粗黑管子,从里面喷出炽烈的火焰,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巨响,惠州城的城墙上,就被打得个千疮百孔,跟村里癞痢头阿六的脑袋差不多了。砖头泥土普拉拉往下掉,城上站着的人,跟着往下栽,有运气不好的,就被炸得缺胳膊断腿没了脑袋,六月天雷公爷爷放天雷,还没这威势哩!
张三立刻决定抓紧时间再到山里打柴,嘿,以今天的架势,汉军恐怕是不会走了!
连续干了三天,又积存了八百多斤干柴,张三决定再砍上百十斤,凑足一千斤就去找那位军需官。
他进到树林,把斧头往树上一砍,咔嚓,枯枝应手而断,哈哈,这汉国出产的钢斧,比以前用的铁斧,可顺手多啦!
张三正要弯腰把枯枝捆起,忽然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小声交谈,仔细一看,却闻声不见人。
“谁,谁在那儿?”张三害怕起来,这片密林,传言有恶鬼出没,自己一向不信,可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人在说话!
“何贵儿,万德才,陈立,谁在那边?”他叫着村里最喜欢开玩笑的几个年青人的名字,紧紧握着钢斧,走上前去,到发出声音的地方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自己耳朵听拐了?
张三又回到刚才那里,心上心下的砍断了三五根枯枝,正当此时,那种飘飘忽忽的人说话声音,又从远处传来。
白日里见鬼了!张三身上出了老大一场白毛汗,枯枝、棕绳都不要了,紧握着斧头,一路怪叫着跑出树林,他决定换一个地方砍柴,特别是要靠近大路,人来人往的地方。
密林中,一棵参天大树的横枝上,一堆树叶里动了动,传来人声:“杜元华,你太缺德了,把人家给吓成那样!”
“俺的齐大参谋长也,不把他吓走,迟早得被发现,咱们的侦察任务,不就得暴露了?啊哈~~”
随着一个呵欠,那人伸了个懒腰,这时候才能发现,那堆树枝间坐着个士兵!他的身上,穿着深绿、浅绿、黄绿各色混杂,斑斓驳杂的衣服,看上去就和一堆树叶没得差别,怪不得常年在树林中活动的樵夫,也没能发现他的行迹。
“你这小子!老子揍你皮痒的!”第一师参谋长齐靖远笑着一巴掌拍到他背上。
“唉呀,姐夫打小舅子,我找姐姐告你!”杜元华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他是总督卫队长杜鹃的亲弟弟,齐靖远的正牌小舅子。
齐靖远闻言,干脆一腿踢了过去,“叫你告去,老子还怕你个小兔崽子!回去叫你姐收拾你!”
狭窄的树枝上,根本无法腾挪,瘦猴似的杜元华,被这一脚踢中屁股,身子嗖的一下凌空往外荡去。
下面足有五丈多高!饶是齐靖远知道这位小舅子的本事,也给吓出了满背冷汗。
却见杜元华两条腿勾住树枝,跟荡秋千似的晃晃荡荡,“不好,姐夫要谋杀小舅子!”话音刚落,哭笑不得的齐靖远又朝他屁股踢了一脚,杜元华嘻嘻一笑,腰腹一用力,借着一脚之里往上一荡,又坐回了树枝上。
齐靖远只好无奈的笑笑。每个侦察兵,都是从闽西粤东大山海滨间,精挑细选的奇才异能之士,有人能在水里浮上三天三夜,有人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有人目力能看清翱翔天际老鹰有几根尾羽……这样的兵,能不有点子傲气吗?
杜元华能进到这支部队,可没靠姐姐、姐夫的关系!
“姐夫,看,对岸有敌人!”杜元华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缩回了树枝间,十丈以外,绝对发现不了这里隐藏着两名战士。
齐靖远可没他那么大本事,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树叶里,闻言立刻端起望远镜,对岸官道上,从天际线腾起灰尘,等了小半个时辰,打着大幅“李”字战旗的敌军逶迤而来,出现在视野当中。通过望远镜,甚至能看到西夏人狰狞的面孔,和腾腾的杀气!
李恒来了!齐靖远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他会不会渡江,会不会出现在攻击惠州城的汉军的背后?
杜元华将一根开着花的树枝放倒,三里外的山顶上,同样的树枝随之放倒,然后是更远处的树枝……消息传回了惠州城外的汉军大营。
营门外,老百姓络绎不绝,提着水果鸡蛋,挑着青菜萝卜,赶着鸡鸭猪羊,到这里和各部队的军需官们交易。
自从汉军高价收购农副生鲜的消息传开,军需官们就再也不用到各村收购物资了,自有小贩、商户、农夫,把这些东西送到军营来,以致形成了一个生意兴旺的农贸市场。
楚风、陈淑桢、陆猛、陈吊眼、法本等人,正好巡视到这里,随军创作剧目的关汉卿,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么几句话:“大汉四年夏,天兵击惠州,以顺讨逆,以正征邪,以至仁伐至不仁,故惠州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当然,他有选择性的忽略了军需官们撒下的大把银钱,毕竟按照皇上的理论,“戏曲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
“报!”一名侦察兵飞马而来,翻身下马禀道:“李恒自领探马赤军,兵到东江北岸,正在扎下营盘,有兵到渡口收集船只。”
哦?楚风笑道:“渡口我给他留下三条扁舟,划到江心钓鱼还行,想把两万雄兵渡过东江,怕是做梦吧?”
“为免我军腹背受敌,请陛下下令海军从珠江口入东江,封锁江面,以免李恒渡河!”刚刚听到军报的关汉卿,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立不世之功、出将入相,是每个读书人的终极梦想,就算是以梨园子弟自居,半生落拓的大戏曲家,也不例外。
幸好楚风和他的将军们不是关汉卿,他们相顾一笑,战前的分析,已经得到了证实:若李恒要过江,就该一鼓作气,怎么会在岸边扎营,留给汉军半渡而击的机会?若李恒要过江,他又怎么会不走南路,从东莞过了东江,而偏偏要走北路,过了博罗,走到惠州汉军眼皮子底下来渡江?
他吃饱了撑的?
“调海军入珠江口待命,不过现在嘛,就李恒李参政大人的三条扁舟,咱们根本就不怕他过江,那是送死!三天后,三天后一切才见分晓!”楚风自信满满,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陈淑桢轻轻握了握情郎的手,此战之后,恐怕整个南方的局势,又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吧?
“天纵英才,神武雄略!皇帝看着北方的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的态度感染了将军们,也感染了我,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每个人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关汉卿又在笔记本上,添下了这么一行字。
“喂,姐夫你真逊啊,亏了我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白面军官?”东江上浮现两个小黑点,杜元华嘿嘿笑着,牵着齐靖远向前游动。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咕~”齐靖远反驳,却给一道细浪打来,灌了口水,气得他噗哧一声,把水吐了出来,身上背着武器、望远镜,要武装泅渡,还真不容易,并非每个人都能和这位小舅子相比的。
呼哧、呼哧,上岸之后,齐靖远直喘气,杜元华却是笑嘻嘻的,半点疲惫也看不到。就在李恒到东江北岸的第二天清晨,观察哨发现了异状:旌旗犹在,营寨尚存,可看上去,没有了一个敌人!
杜元华领着齐靖远,渡过东江来到了李恒的营盘,他们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最终确认: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个敌人。
再费力的游回南岸,消息报回了军营,不出楚风所料,第二天江北的李恒部就走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带着杀戮的欲望和发大财的幻想,双目血红着策马扬鞭,向着富庶的潮州,狂奔而去。
楚风一声令下:“好,命令海军,明日从珠江口入东江,封锁江面,将吕师夔堵在北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8章 临战
惠州城,一骑健马疾驰,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踢塌踢塌的脆响。骑士身穿乌漆的铁甲,胯下骏马高大雄健,耳朵狭长形如竹叶,有见多识广的商客见了,失声惊叫道:“河曲马!这人是党项鹞子!”
骑士一路急奔,直到平南元帅府门前,马蹄铁带起的泥土,溅了守门的士兵一脸,骑士手中缰绳一提,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他身子轻翻,如一片羽毛似的落下了地,那匹神骏的河曲马,不拴在系马桩上,而是把缰绳一抛,套到了帅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门口一位年轻的卫士上前,嘴里不干不净的道:“什么人瞎了狗眼……”
“小心!”干了七八年的老卫士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往年轻卫士嘴上一盖,把他下半句话给堵回了肚子里,往他耳边轻声道:“这是探马赤军里,最精锐的党项鹞子,人家杀了你,也只赔头驴子!”
妈妈耶,听得党项鹞子四个字,年轻卫士的身子就瘫了半边,任凭老卫士半扶半拖,把他拉一边去了。
不待通传,党项鹞子径直往帅府里闯,卫兵麻起胆子往他面前一拦:“这位总爷,您的腰牌给亮亮?是什么公务,还请示下,咱进去回大帅传见。”
“嗯?!”党项鹞子眼睛一蹬,就跟恶狼似的凶狠,拦路的卫士只觉得心口发寒,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退了半步,党项人绷着脸走了过去,好几个卫兵都不敢阻拦,待他进去远了,才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西夏奴,神气个啥?全族被灭,做了蒙古人的走狗,还好意思装大爷!”
“唉~算球,老子们辛辛苦苦的干,终究比不上人家!”老卫士说出这句,几个卫兵默然无语,只是眼神中,颇有些愤愤不平的味道。
花厅,平南元帅刘深接过军报,略看一眼后大惊失色:“什么?昨天半夜里,李参政去了潮州?!”
“我家参政嘱咐刘元帅,惠州城池高厚,以八万天兵御两万草寇,当不致有失,等吕大都督步骑过江,便可以七倍之兵前后夹击,必能破贼。参政领军往潮州断他后路,好让元帅取个全功。”
党项鹞子野利长胜的眼珠子,眼白多过黑眼仁,说话怪腔怪调的带着股凉气,让刘深很不舒服,也不知道他是生来如此,还是故意拿腔拿调。
哼,李恒啊李恒,当本帅不知道你的心思吗?刘深知道,探马赤军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李恒部搜刮之烈,满江南传遍了的,什么抄后路?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顺带打潮州“三阳”,赚个盆满钵满!
虽然李恒的打算很自私,但刘深立刻领悟了其中隐含的道道:如果吕师夔和自己前后夹击,确实很有可能将汉军消灭于惠州坚城之外,而这次大汉皇帝御驾亲征,伪皇帝楚风和阵斩唆都父子的伪闽广总督陈淑桢,就在城下!
李恒实际上是选择保存实力,同时到潮州发大财,而把擒拿贼酋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和吕师夔!
奇哉怪也,平时看言行,西夏奴很有些拱翻塔出,好自行上位的意思,可他为什么会放弃这场泼天也似的大功劳,选择兵力和钱财呢?
刘深挠破了头,也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只好满脸堆下笑,冲着野利长胜道:“勇士远来辛苦了,请到府中歇息,你家参政的意思,本帅已然明白了,眼下并无急事,便请多在惠州盘桓几日,待吕大都督兵到,两家合兵破了南蛮子,再送勇士回参政营中吧!”
论官阶,野利长胜不过是个百户,刘深乃配金虎符的平南元帅,可探马赤军精锐,从来不会给汉人半分面子,他硬邦邦的道:“我从城西面来,那边并无敌兵把守,你们汉人老喜欢玩什么围三缺一的愚蠢把戏,倒方便我从那儿出去。”
“勇士慢走,不送!”刘深冷哼着,一振袍袖回了后堂,连例行的送行银钱也给省了。手握八万大军,李恒本人尚且要给三分薄面,在小小百户官面前,刘大帅还是有使使小性子的资本的。
野利长胜也不和他计较,嘿嘿冷笑两声,转身就走。只要快马追上了大部队,打下素称富庶的“三阳”,金银绸缎,美貌女子,还不是应有尽有?
他也不要人送,大摇大摆的出门,从石狮子上解开缰绳,就在帅府门前上了马,一甩马鞭,马儿泼剌剌的甩开蹄子,一道烟的去了。
“呸!西夏狗,什么玩意!”几名卫士当面敢怒不敢言,背后骂人倒是他们的强项,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野利长胜祖上十八代男女亲属,都被“问候”个遍。
众人正骂得天花乱坠,似乎党项奴已做了绿油油的乌龟王八蛋,却见街道尽头,党项奴又打马狂奔而来,脸上神情气急败坏,卫士们不禁面面相觑:难道这鹞子会顺风耳,听到有人骂他,又回转来找我们的晦气?
野利长胜却没和把门的卫兵废话,把一座元帅府当作自己家似的,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径直冲了进去——这一次,他连心爱的河曲马也没栓,就让它站在了帅府门口。
刘深正坐在堂上,和几位心腹大将商量三日后决战,怎么让吕师夔打头阵,怎么减少自己的损失,怎么趁便抓捕伪汉皇帝楚风和伪闽广总督陈淑桢,正说到高兴处,那位姓野利的党项鹞子,又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大堂。
“混帐,胆敢藐视本帅,当本帅刀锋不利么?”刘深大怒着,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以往给李恒面子,一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二则看在他屡立战功,朝中又有些奥援,是江西右丞塔出的有力竞争者,这才对他唯唯诺诺。现在嘛,李恒要钱要兵不要功劳,足见他是个鼠目寸光之辈,待捉了楚陈二贼,自己必然简在帝心,将来官位说不定还在塔出之上呢,区区一个李恒,算得了什么?他帐下一个百户,就杀了立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野利不慌不忙的道:“刘帅息怒!要斩末将,待守住惠州城再说!”
什么?在座诸将,一起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这西夏奴怒目而视:每日里损兵折将,可城里实打实的八万大军,就每天死个千儿八百,也能拖上几个月;连天炮火下,城墙东北角也只削去了两三尺,这对三丈多厚的惠州城墙来说,还只破了点皮呢!
性格急躁的将军,已经跳了起来:“大帅,西夏奴乱我军心,请将他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还没等刘深发话,军情急报从外面长声喊着递了进来:“报——西门外敌军合拢,将惠州团团围住!”
西门外的土坡上,楚风哈哈大笑,“围三缺一,刘深当我宋襄公吗?李恒这西夏奴,也够意思,前天半夜里拔寨去了潮州,鹞子今天午后才进惠州城给刘深报信,这么配合咱们的,真该给他发个特大号的光复勋章!”
大汉设立授勋制度,军人的至高荣誉,就是一等华夏光复勋章,李恒的所作所为,从客观上讲,真配得上一枚呢。
侯德富嘿嘿笑着:“陛下,李恒有没有命回来领勋章,还是两说,您还是把勋章授给我吧!”
“去去去,你们文官的是炎黄治政勋章,别来抢咱们武将的华夏光复!”张魁笑呵呵的,给早转为文职的老上级抬杠逗乐。
陈淑桢对杜鹃道:“问问观察哨,海军进到东江了么?”
“夫人,情报不是我管的呀!”山里姑娘睁着大眼睛,俏皮的鼻子一皱一皱的,心说拿侦察情报的事情来问卫队长,可是错得离谱,夫人心思缜密,以前可从来不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陈淑桢笑盈盈的,声音刚中有柔:“你个丫头,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齐靖远在江边观察,情况如何,正该问和他心心相通的杜鹃!”
杜鹃微黑的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两只手牵着衣角,头垂到了胸前。各位将军笑得前仰后合,只说这位泼辣的卫队长没人能治得了,却原来随了齐靖远,有这样小儿女态。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吾皇文治武功,犹胜周郎,陈督妇人之身,能统雄兵百万,又非小乔能及……”关汉卿在笔记本上,刷刷刷的做着记录,抬眼一看,正对着陈淑桢似笑非笑的俏模样,不由得身子酥了半边,心头一震,赶紧将目光转向别处,生怕犯了大不敬的罪过——便是有律法保护,不拿你治罪,断送掉大好前程,也深为可惜啊!
汉军第一师中就私底下流传着一个笑话:那时候,第一师还叫做畲汉义军,陈总督是它的统帅,一次大战之后,有勇士受了重伤,接骨之时疼得死去活来,脑门上汗水流得跟小溪似的。陈总督正好从门外经过,听到呻吟就走进去,对那勇士笑了笑,却是奇了,那士兵痴呆呆的出了神,直到骨头接好,也再没哼一声。
往日里不信这是真的,今日见了陈总督戎装扮相,关汉卿才喝一声彩:猩猩红的西川锦绣战袍,外罩银闪闪的钢甲,衬得人比花娇,柔媚中又带着股英风锐气,叫人简直不敢仰视。
传令兵的声音,把关汉卿从遐思中惊醒:“回禀皇上,江边传回消息,海军已经全部就位!”
好,发动总攻!楚风神色严峻的看着惠州城:“十二个时辰内,我要见到刘深。”
金刚师师长法本举拳于胸:“遵令!”
而陆军副司令兼第一师师长陈吊眼则问了句:“死的,还是活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89章 炮锁东江
汉军突然把一直敞开的城西给围上了,对于惠州守将平南元帅刘深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为什么在李恒走了将近两天,吕师夔几乎就要到达东江北岸的时候,他们把惠州给四面包围了?为什么不把围三缺一的把戏一直玩下去,难道这中间有一个陷阱?
城楼上的刘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汉军要利用这个机会将粤东官军各个击破,首先他们必须阻止吕师夔过江,这至少需要一万人马,而城下两万余人,和自己的力量已经相差不远,再抽调一万人,他们敢吗?
其次,就算他们抽调兵力把守江岸,吕师夔完全可以绕道东江上游任何一个地方过江,东江绵延千里,难道汉军能把这千里大江处处派兵守住?就算有炮船,也绝无可能啊!
正因为迷惑不解,刘深更加小心谨慎了,他分派亲信将官到城墙四面防守,军法队拿着鬼头刀站到了城下,随时斩杀退缩的士兵,又命令全军把火箭、床弩、狼牙拍、夜叉擂、滚木、砲石、沸油、滚粪等等守城器材统统准备妥当,最后把府库开了,将实打实的铜钱、散碎银子,分到了士兵手中。
卫士们大声吆喝着,把命令传给千户百户牌子头,用接力赛的方式传遍全军:“只要能守住惠州,等吕大都督来援,前后夹击破了汉军,刘大帅自家出钱,每人赏银二两!捉得楚贼,赏银十万,拿住陈贼,赏银八万!”
野利长胜暗自点点头,他认为除了守军的武勇和士气赶不上英勇的党项族人,其他的方面,刘深已经做到了完美,再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看来,这位汉人元帅,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党项勇士,你瞧我们能守多久?换了探马赤军,又能守多久?”刘深哈哈笑着,颇有点得意。
“不知道,”野利摇摇头,轻蔑的说:“咱们党项人和汉人作战,从来不防守,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哼,吹,你他妈的吹!北宋马踏河潢,兵临延绥的时候,你们就没守过城?刘深嘿嘿一笑,转过话题道:“兵危战凶,勇士乃李参政麾下,不是我惠州将士肩负守土之责,还请下城去,往本帅府中盘桓。”
野利长胜取下背上的弓箭,不咸不淡的道:“不用,何处能杀南蛮子,某便在何处听用,这城上正是杀敌的好地方。”
不识抬举的东西!刘深暗骂着正待下了城楼回府,忽然听得城外连天的巨响,连忙趴在堞垛后面观察:这一场不同凡响,从前些天的零敲碎打,变成了一组组的急速射,炮声初如春雨绵绵密密,再如秋霜撼人心魄,后如冬雪满天飞舞,最后便像那盛夏的急风暴雨倾泻直下!整座惠州城墙,无处不是火焰,无处不是炮击的目标!
天呐,连续几天,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烈的炮火,难道,难道汉军隐藏了实力?刘深心头,已然发觉不妙。
三斤炮、六斤炮,全上了开花弹,铺天盖地的砸上城头,炸出一朵朵绚丽的死亡之花。整座城墙上被火雨洗礼,不断有鲜血喷溅,不断有残肢断臂回旋飞舞着抛上半空。
“汉军,汉军疯了!”刘深脑袋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难道他们要用火炮,把惠州城炸平吗?
野利长胜也失去了党项鹞子的勇气,瑟缩在堞垛后面,尽量把身子缩成一团,避免被飞射的弹片、砖石击中。妈的,晦气,谁知道南蛮子的炮火,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真该早一点出城,说不定已经追上大部队,在潮州放手大抢了呢!眼下的情形,怕是在吕师夔来援之前,出不了惠州城。
城外,第一师第二团团长王天来给团属炮兵鼓着劲儿:“弟兄们加把劲儿呐,别给秃驴师给比了下去,牛麻子,你没吃午饭?曾小三,你他妈的是女人呐,瞄着底下打?就算撒尿,也给我撒到城墙上面去!”
其实第一师的师长陈吊眼,论辈分还是金刚师师长法本的师侄,私交是很好的;可底下的兵不这么看,第一师自从率先整编为师占了第一的序号,各师就再也不愿意接受第二第三的命名,楚风也不计较,允许他们沿用金刚、骷髅这些名字,延续既往的荣誉。
就为这,第一师的官兵们很是牛气了一把,直到金刚师的士兵中间突然冒出个理论:“陈师长是陈总督的侄儿,陈总督是咱们法本师长的师姐,这样论起来,咱们金刚师,就是第一师的叔伯!”
这话传出去不得了,两个师的官兵都憋着劲儿的训练,想在全军大比武上压倒对方,但实力是均衡的,谁压倒谁都不容易,这次惠州之战,就被当成了两支部队私下较量的机会。
王天来团长,是蕉岭阻击战的大英雄,原畲汉义军中拿的出手的几位勇将之一,听了他的话,炮兵们发了疯,清膛、装药包、装弹、瞄准、射击的程序,耍得比训练场上还快,大炮跟连弩似的连续开炮,火力密度顿时提升了一个档次。
“娘的,王疯子拼命了!”金刚师副师长仇灭虏看了看友军加强的炮火,也给激得说了重话:“兄弟们,咱们当叔叔的,给侄儿比下去啦,你们还不加把劲儿?谁把刘深的脑袋炸成烂西瓜,我让他摸法本师长的光头!”
不苟言笑的师长,脱了帽子让人摸光头,有多好玩?炮兵们想着摸师长光头的场面,浑身上下就干劲十足,嗷嗷叫着,手脚一刻不停歇,炮火无情的倾泻到城上。
汉军军制,营连用三斤炮,师团用六斤炮,金刚师的六斤炮,正对着惠州西城墙开火,打得守军们哭爹叫娘,城上的刘深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脑袋被当作了赌注,成为炮兵们猎取的目标。
“炮火覆盖继续半个小时,步兵随时待命,准备进攻!”陆军司令陆猛盯着皇帝御制的座钟,以战场最高指挥官的身份下达了命令:“攻城爆破组,二十分钟后强行作业,各部队火力掩护!”
东江北岸,吕师夔的脸色,比上等的宣纸还要白。
隆隆的炮声,从惠州方向遥遥传来,隔着几十里路,竟然有地动天摇的威势,则炮火之下的惠州是什么情形,不问可知。
“快、快,先到惠州者,将来打下潮州咱们先进,许弟兄们三日不封刀!”吕师夔嘶声高叫,下达了这个命令,当然,士卒们决不会想到,进潮州抢劫,防守惠州的刘深,也把这条作为激励士气的手段,而江西参政李恒,早已直奔潮州而去,目前离揭阳城的距离,铁骑飞驰已不到一日。
这个消息刺激了新附军的士气,抢劫这种好事,他们向来只能跟在蒙古人、西夏人的屁股后面,分一点残羹剩饭;潮州素来商贸发达,又幸运的未经大的战乱,民间富庶,如果能当先进城,想想就叫人流口水……
新附军将士们加快了脚步,被山岭阻隔,还看不到东江,但士兵们已能看到,只在江河湖泊上飞翔的白鹭鸶。
“兄弟们快些,再快些,捉了楚风陈淑桢,大都督重重有赏!”苟百户挥舞着马棒,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惠州城外。听说那陈淑桢是个大大的美人儿,若是能捉了她,就算没自己的份儿,细细的看上几眼,也尽够今后吹牛了。
“快,老子们两条腿,能快到哪儿去?有本事,你去和马军吆喝!”姓牛的士兵最恨这苟百户,在底下扇阴风点鬼火,恨不能掉转长矛,给他捅个透明窟窿。
“报、报、报大都督”,前军探马气喘吁吁的跑回中军吕师夔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前面,前面东江里,全、全是炮船!”
啊!传令前军停步、退后!
可惜连日急行军,探马放得很近,等探马禀报消息,前军早已转过了山岭。
苟百户、老牌子头、姓牛的士兵,全都目瞪口呆的停下了脚步,他们前方的东江江面,三条汉军炮船正调整姿势,把船舷对着江岸,远处,还有好几艘船,朝这个方向扬帆而来。
“跑、快跑啊!”不知是谁率先醒悟过来,喊了一嗓子,顿时前军好几千人连滚带爬的往山坡后面跑,这时候,人人都只恨爹妈为啥不多生一条腿。
晚了!舷侧的炮窗打开,腾腾腾腾,沉闷的炮声鸣响,炽烈的火焰映照着晚霞,分外明艳。
这是飞蛾也难以逃脱的严密火网,在数万颗霰弹铅丸织就的网下,人的生命被飞速的剥夺,苟百户和牛姓士兵,千户和牌子头,不分官职年龄,一概被击倒,鲜血汇聚成小溪,染红了东江。
仅仅五六分钟,吕师夔的前军就损失了上千将士,他破口大骂着指挥部队,在离江岸十里远的地方向上游前进。
我就不信了,千里东江,你能用炮船给锁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0章 血腥
吕师夔快要崩溃了,他的前军往东走,东江中的炮船也跟着往东,前军往西走,炮船也跟着往西,就像孙猴子不管怎么腾挪,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惠州城方向,惊天动地的炮声遥遥传来,刘深的八万新附军,比自己手下更差,没有蒙古军、探马赤军撑腰,他们能在这种火力下坚持多久,吕师夔完全不敢去想。
要是惠州有失,朝廷的板子会打到谁的屁股上?江西右丞塔出远在赣南,离此地千里之遥,最多问一个调拨失宜的小过;范文虎更远,而且他是两浙大都督,连指挥责任都不用负;李恒的兵马,远程迂回深入贼境,不管打不打下潮州,都算成功的截断了敌人后路,更是有功无过。
算来算去,一二等的主子都能躲过,就是四等奴才的江东江西大都督脖子上的六斤半有点儿不稳当了。
吕师夔疯了似的催赶士卒,向东江上游行去,准备甩掉汉国炮船,今晚上乘夜扎筏子渡江。
骑在马上,吕师夔忽然心头毕剥一跳:方才前军到河边,立刻挨了顿炮火,好几条汉船,像老早等在那儿的!
十里外的岸边,山丘连绵起伏,茂密的灌木丛、青翠的竹林,似乎隐藏着什么。
吕师夔身上打了个寒噤,暗骂李恒:“妈的,要是全骑兵,老子一口气跑上一百里,看他汉船还跟着不!愚蠢的西夏奴,你为了一点小利,把骑兵带走,我的步兵要过河,却要等到猴年马月!”
走吧,还得往东江上游走,到上游江水浅的地方,汉国的海船进不来,那时候再过江吧。
吕师夔心头把李恒的祖宗骂了个遍,历代西夏王族,未免遭了无妄之灾。
东江北岸一处较高的山丘,齐靖远伏在一丛湘妃竹底下,手里举着望远镜,把吕师夔部的行动,看了个一清二楚。
“发信号,敌人往上游去了,行军速度每小时五公里。”
“得勒!”杜元华在漳州,从胡商嘴里学了口怪腔怪调,此时声音大了点,齐靖远眉头一皱,眼睛一瞪。
姐夫生气,小舅子才不怕呢!杜元华不慌不忙的从胸前摸出面小镜子,对着江上的炮船连连晃动。
有了平板玻璃,背后涂上水银帖银膜就是镜子,这是马可.波罗从威尼斯带来的方法,楚风改用银镜反应,蔗糖溶液加硝酸银,比那效果更好。
阳光在镜面上反射,炮船上的瞭望手正拿着望远镜看岸上观察哨呢,只见那光线闪动忽明忽暗,把简单的军情报了出来。
江中的舰只掉转船头,向东江上游驶去。
趴久了,杜元华摸到竹林后面,站起来伸伸懒腰:“咱们二十个观察哨,五个一组轮班,一直耗下去,吕师夔迟早得趴下。”
“卧倒!别被发现了!”齐靖远摁着小舅子的肩头,把他重新按到地上趴着。
“发现了又能如何?吕师夔吃了熊心豹子胆,到炮船眼皮子底下来捉我们?姐夫啊,咱们往江里一跳,绝对死不了!出来干这侦察兵,都是提着脑袋做事,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位小舅子的脾气,越说越来劲儿,齐靖远才不理会呢,将望远镜装进牛皮盒子,从背包里拿出野战餐食,有红烧鲸肉罐头、牛肉干、纸包的红糖和茶叶、蜜橘、柿饼、蜜林檎和炒米炒面,用开刀起开罐头,递给杜元华:“来,快点吃了,咱们还得跟着吕师夔往前赶,观察哨要到今晚交亥时才轮班。”
罐头肉很香,不过不经加热冷冰冰的吃下肚子,可不是什么美味,只能说煮的软烂,不难下咽罢了。
杜元华一边吃,一边笑:“这劳什子的野战餐食,定是我姐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位陈总督干的好事。”
“哦?”齐靖远正在啃一块柿饼,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看啊,这罐头肉吧,尽是瘦的,没点儿肥的,不是那些闺房小姐才嫌油多?牛肉干、炒米炒面,香喷喷的,蜜林檎、蜜橘又甜,正是哪家大小姐的闺房零嘴!”
齐靖远闻言绝倒,杜元华越说越来劲儿:“还有红糖、茶叶,正好泡个糖茶,连招待小姐妹的都有了!”
“放你的屁!”饶是温文尔雅像个白面书生的齐靖远,也忍不住狂笑着爆了粗口:“野战餐食一要方便携带二要当得正经饭吃。水果蜜饯、红糖茶叶、罐头炒米,都可经年累月不坏,蜜饯便当你平日里吃的菜,罐头是肉,炒米炒面是干饭馒头,这样搭配着,吃上十天半个月,也跟吃食堂吃炊事班相差不多,要是不服气,你就光咽炒面,罐头拿我吃!”
“别、别呀!”杜元华嬉皮笑脸的捂住罐头不松手,心下却不服气的道:若不是不准生火,我自己套个兔子肥腻腻的烤了吃,不比你冷罐头好?
然则执行军务,似乎又很难有空套兔子玩了……杜元华挠挠脑袋,感觉自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夕阳西下,晚餐也进了两位的肚皮,杜元华伸伸懒腰,手指着十多里外吕师夔的后队:“齐哥,看样子咱们又得翻山越岭喽!”
惠州城墙,被火雨一阵一阵的清洗,有的地方被开花弹的弹片削刮、被实心弹撞击崩塌,露出了内层夯土新鲜的土黄色,有的地方则被爆炸的硝烟熏染,搞得乌漆麻黑,好好的城墙,灰的灰、黄的黄、黑的黑,成了个大花脸。
“看来六斤炮对城墙的摧毁效果,依然不很理想啊!”楚风在望远镜里观察,发现弹丸像剥洋葱皮一样,把夯土一层层的剥落,但整座城墙厚达五六米,要将它击垮,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汉军攻城的手段,绝不是只有火炮一种。随着陆猛一声令下,士兵们推出了包覆铁板的鹅车洞子。
这玩意是《武经总要》上有的,用巨木厚板做成小房子的模样,底下安着轮子,人在中间推着走,顶上铺着铁皮铁板,不管沸油滚粪羽箭擂石,都对它不起作用。
“该死!”刘深看着鹅车洞子向城墙底下前进,忽然对塔出万分的怨恨:都是他说什么南蛮子时叛时平,留着城池是送给别人用的,干脆“隳名城”,把广州城墙给拆掉,惠州也差点儿倒霉。
谢天谢地,不知哪位祖宗显灵,他总算给惠州留下了城墙,可护城河不利铁骑驰射,非得叫人填了。
若现在有护城河,那鹅车洞子,能大摇大摆的推到城墙跟下吗?
说不得,只好把看家的法宝给用了!刘深将腰牌给了平时最信任的亲兵,那人一溜烟的下了城墙。
见汉军突然推出这个么东西,城上守军亡魂大冒,拼着不要命了,从所剩不多的堞垛现身,羽箭流星般射去,在铁板包覆的顶盖上叮叮当当一阵响,鹅车洞子却是半点损害也不见,夹杂在箭雨中的火箭,在铁板上也燃不起来,不一会儿,自己熄灭了。
那么,床子弩呢?
城头上的数百部床子弩,有那么几十部非常幸运的躲过了炮击,新附军士兵们努力的转动绞盘,替它上弦。
嗖!闪着寒光的铁叶三棱箭,在空气中激起恐怖的音波,呼啸着扑向鹅车洞子。
疾如流星,势若奔马,定能将蛮子的怪东西贯穿!野利长胜就呆在刘深的旁边,他把头伸出去一点儿,看着这一幕,心想刚才刘大人吩咐的什么东西,莫非就是这些床子弩?
叮当,气势汹汹的铁叶三棱箭撞上鹅车洞子的铁甲,崩起老高,落下时深深的插入土中,可铁甲上只多了一道划痕,没有半分损坏。
反而是城头上的床子弩暴露了目标,遭到了更加精确、密集的炮火打击。
新兵小常快要疯了,他想跑,但城下督战队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刀;留下来,老兵油子老韩、愣头青刘大哥都送了命,这仗,还能打赢吗?
一丈开外,有个士兵的头部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铁制的头盔如同脆弱的铝皮易拉罐,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块,灰色的脑浆、惨白的骨碴儿混合着乌红的鲜血,像挤牙膏似的从头盔里被挤了出来。
但是相比之下他还不算最糟的,床子弩被炸得飞上了天又落下,另一名不幸的士兵被粗重的木架子砸在了腰上,脊椎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他的脸和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变成死灰色,随着身体的抽搐,嘴里喷出大股大股的污血,污血中还带着内脏的碎片——痛苦已极,偏偏又不能马上死去。
“救命,谁来救救他?”小常奔了过去,他认得这个垂死挣扎的人,就是隔壁村的二牛,一起被遭瘟的刘深拉来当兵,却成了这副模样。
“让开,我来替他治伤!”野利长胜狞笑着抽出短斧,一斧头劈在受伤士兵的咽喉,然后对着吓傻了的小常呲牙笑道:“看见了没?这么重的伤,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治。”
人头飞起又落下,只眼睛一直没有闭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1章 鹅车洞子
鹅车洞子坚固无比,几乎任何武器都对它不起作用,每个洞子里八名士兵,推着它缓慢而又坚定的走向惠州城墙。
每辆鹅车洞子里,装着一枚三百斤装药的特大号震天雷,爆炸威力足以让一整段城墙飞上半空。士兵们的任务,就是利用鹅车洞子的掩护,把震天雷放到城墙下,并点燃它延时十分钟的加长引线。
惠州人黄杨就在其中一辆鹅车洞子当中,和战友们一块,竭尽全力推着笨重的战车,向自己家乡的城墙走去。
黄家,在惠州城中开着间生药铺子,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一家人的小日子,却也过的甜甜蜜蜜,就和大宋治下的所有士民差不多,安宁、祥和。
直到四年前的那一天,蒙古人、色目人,还有同文同种的新附军汉奸,一起闯进了惠州。父亲、母亲、回门的姐姐、姐夫……一个个的倒在血泊,血、泪,洗去了幸福和欢乐,留下的只有悲伤和仇恨。
陈淑桢义军占了漳州,黄杨立刻亡命而去,三年来尸山血海拼杀,积功做到了汉军连长。爆破城墙,属于战场上最危险的任务,汉军中却是争先恐后,谁要没选中,年轻点儿、见事少点儿的,哭鼻子闹情绪的都有!但这次,只有黄杨主动请缨的理由,让他的营长无法拒绝:“鞑子、汉奸杀了我家老幼十七口,只剩下我一个,要是漳州城墙不是亲手炸开的,将来我没脸进漳州城,死后没脸去见祖宗!”
所以,黄杨如愿以偿,得到了最危险的任务。现在,他从鹅车洞子正前方开着的小窗里,观察着城上的情况。
“弟兄们加把劲儿,进了城,请大伙儿吃我家乡的沙糕、艾角、梅菜扣肉!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呀!还有满城的漂亮姑娘,不过只许看,不许碰!”
每个人都有牵挂的家乡,都有从小儿吃顺口的家乡菜,临安惠州梅州汀州泉州,汉军的官兵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不见得喜欢惠州风味,但每当黄副连长提到家乡的名产,全连士兵都会异口同声的说:惠州的好东西,我们最喜欢了!将来打进惠州,一定要让连长破费,请全连兄弟吃上一顿!
每个人都知道,黄杨口中的沙糕和艾角,绝对不仅仅是沙糕和艾角……
“好啊!进了惠州,俺们定要好好吃上一顿连长说了千万次的好东西!弟兄们,加把劲儿,进了城,咱们还要看连长的心上人,俺们的大嫂子!”
班长一说嫂子,鹅车洞子里的士兵们,就轰了起来,谁都清楚,连长有一方绣着鸳鸯的红手绢,那是未来嫂子给他绣的,黄连长总是贴在胸口放着,轻易不给人看。
“好,好,进了城,就带你们去看嫂子!”黄杨笑眯眯的,按了按胸口,温温的一层,还在。
说笑间,人的紧张消失了,原本沉重的鹅车洞子,似乎也轻巧了许多,士兵们喊着号子,在八辆车儿当中,率先到了城下。
正要放下震天雷,忽然顶上当的一声震响,不知道掉下来的是滚木还是擂石,显然,这对鹅车洞子包覆铁板的顶盖来说,连挠痒都算不上。
士兵们不以为意,不料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人们就失去了知觉。
“谁他妈的把炮打偏了?”黄杨在昏迷的一刹那,脑袋里冒出这么一句。
不是后方的炮火误伤!楚风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城上扔下了一个西瓜大、圆溜溜的东西,在鹅车洞子旁边爆炸,车中的士兵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是震天雷!狗日的新附军,也有这玩艺儿!
城上的刘深笑了,他麾下的新附军,在几年前还是大宋的官军,这些震天雷,还是当年赵官家铸造的呢。
赵官家啊赵官家,我拿你给的震天雷,对付逼你赵家退位的楚贼,岂不是天意么?刘深得意之极,简直想仰天大笑了,因为他看见那些可怕的鹅车洞子,都在旗鼓号令下退了回去。
惠州城墙,拿火炮一时半会打不下来,只要不让鹅车洞子靠拢城墙捣鬼,刘深相信自己能等到吕师夔,前后夹击将楚陈二贼一举成擒!
汉军的炮火渐渐稀疏,野利长胜看了看刘深,神色间简直不屑一顾,“我们党项武士,但以弯刀和弓箭征战沙场,只有南蛮子才会弄这些虚头,什么轰天雷,什么床弩,这些玩意儿,中看不中用,否则大宋朝怎么会被大元灭掉?”
“小小探马赤军百户,竟敢对本帅无礼!哼!”刘深早就想离开城头了,借着话不投机,又一甩袖子噔噔噔的下了城,心里还在寻思,反正擒了陈楚二贼,必定位居李恒之上,要不要暗中宰了这个讨厌的鹞子,嫁祸给楚贼?算了,老爷指日高升,积点德。
骄傲的野利长胜还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
必须尽快拿下惠州,否则拖延下去,李恒、吕师夔两部兵马反应过来,汉军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从楚风、陈淑桢,到法本、仇灭虏,都明白目前的局势正是走钢丝,汉国以沿海一隅挑战横扫欧亚的蒙元,唯一的机会就是行险。
不行险,如何和兵力九倍、战斗力三倍的江南五部元军作战?不行险,如何在伯颜抽调大军南下前,尽量消灭南方的元军,形成一个稍微有利的局面?不行险,如何取得胜利,支持辽东的乃颜继续和忽必烈斗下去?
实力的差距,让汉军必须行险,必须在钢丝绳上跳舞!
陆猛的手心里,也捏着把汗,没想到刘深部居然有震天雷,原来制定的计划中,鹅车洞子只造了八部,就算拼了命一起上,刘深手上的轰天雷,却一定不止八枚!“集中火力,轰击城墙东北角,争取把那儿的城墙轰塌!”
“等一等!”楚风右手举着望远镜,挥挥左手,对陆猛说:“看,刚才那部鹅车洞子,有动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2章 为汉奸戒
陆猛立刻举起望远镜,鹅车洞子后面是开着的,内部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轰天雷爆炸的冲击波,尽管有铁板装甲的阻隔,仍然传到了内部,积压人的五脏六腑,震散人的三魂七魄,那几名士兵七窍流血的倒下,显然不活了。
可尸体堆中间,却有一具“尸体”在努力的挣扎移动!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兄弟们翻开,望远镜把几百米的距离拉近到几十米,从这个角度陆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是多么努力的在干这件事。
无声的画面,可以想像他是怎样咬紧了牙关,忍受着内腑传来的剧痛,把所有的精力气血集中起来,奋力的挣扎着,压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滴力量!
终于,他爬了出来,他四肢着地,艰难的挪动身体,到了挂着震天雷的地方。
杀人盈野流血漂橹,早已见惯了生死,陆猛和楚风,陈淑桢和法本,这些轻易不动感情的沙场宿将,却同时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黄杨再一次按了按左胸心口处,嗯,还在,那个活泼的丫头,还在啊!他的眼睛里,也流下了滚滚的热泪。
车厢内,兄弟们横七竖八的死了一片,一张张熟悉的鲜活面容,变成了凝固的死灰色,黄杨喃喃的道:“兄弟们,不好意思哈,大哥骗了你们,其实啊,早在四年前惠州城被鞑子占了,你们嫂子一家人都投了井,这好些年,大哥都是在骗你们的……好在,现在我们都能见到她,都能永远在一起……只是惠州的沙糕、艾角、梅菜蒸肉,得等活着的兄弟,给咱们献祭了。”
他颤抖的双手,从车厢壁上取下了火种,没有点在震天雷的引线末端,而是把那点红光,直接摁到了引线入球壳的那儿。
天地翻覆的巨震,一瞬间,火药膨涨的巨大冲击波,将这段城墙直接送上了天。
“为黄连长报仇!”本连的兄弟们,呐喊着冲上。
“为黄连长报仇!”第一师的士兵军官们呐喊着冲上。
“为黄连长报仇!”包括楚风在内,所有人从心底发出了超越生死的呐喊。
滚滚铁流势不可挡的冲向惠州,偌大的城池,在铁流中颤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士兵们一边装填,一边射击,前进的步伐一刻不停,炸塌的城墙成了土坡,前锋很快冲上了土坡,冲上了城头,冲进了城内!
他们黑色的鲸鱼皮靴踩得大地战抖,他们的刺刀反射着夕阳的霞光,他们的眼神里,喷发着复仇的烈火!
野利长胜惊呆了,自从南侵以来,汉人的表现各异,他见过决绝的牺牲,也见过奴颜媚骨的乞命;见过宁为玉碎的节烈,也见过在高官厚禄前低下头颅的儒臣;见过坚守城池的将士,也见过屠刀之下的畏缩……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这样无所畏惧的冲锋。
这、这还是南方的汉人吗?这个古老的农耕民族,怎么会爆发出胜过草原铁骑的力量?
自诩无畏的西夏武士,除了蒙古主人之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因为他知道,这是个有着数千年文明、有着数千万人口的民族!
跟在蒙古人屁股后面,用血和火征服这个民族,在四年前,看起来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但现在,陈淑桢、陈瓒、李庭芝、文天祥这些人前赴后继不屈不挠的抗争,又有那个天纵奇才的楚风,征服真的能够实现吗?
汉军士兵们手端步枪,无视敌人的任何攻击,全身包覆钢铁,像一群杀戮的机器直冲上来,新附军呆呆的傻站着,早已忘记了抵抗,任由对方把刺刀刺进他们的胸膛。
呸!汉军轻蔑的抽出刺刀,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城里有八万新附军,几乎是进攻者的四倍,但无论多少绵羊,都无法和狮子搏斗,从城墙炸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终于有人明白过来,将手中的武器远远的扔开,双膝跪地不停的高叫:“降了,降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成群结队的新附军士兵,不加任何抵抗就投了降,早听说了,汉军优待俘虏、降者免死,最多到海外的矿山挖三年,每个月还给点银子,为什么不投降呢?谁要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就去吃汉军的枪子吧!
城头上,野利长胜还在坚持战斗,他把手中的狼牙棒舞得呼呼作响,用党项话狂叫:“你们这些卑鄙的南蛮子,汉狗……”
锃,刺刀穿破铁甲刺入身体,和内脏、骨骼摩擦,发出了瘆人的响声,野利长胜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胸前突出了半截儿刀尖。
西夏人嘴里发出垂死的嗬嗬声,一、二、三、四,另外的刺刀,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刺进了他的身体,然后同时向后一缩,野利长胜的庞大身躯冒着四五股血泉,像一滩稀泥巴软倒在地。
李世贵神色平静的收回刺刀,杀死一名党项族的探马赤军百户,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值得欣喜,石鼓山下,连蒙古武士都杀了不少呢,哪儿在乎一个二等西夏奴?
想起当初,把蒙古军、探马赤军看成凶神恶煞一般,根本连正面交手的勇气都没有,其后更在这些异族手下做了汉奸新附军,李世贵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弟兄们,跟我冲啊!”他端着步枪,杀向城中还有零星战斗的地方。
入夜之前,惠州城的战事就基本结束了,有新附军的官兵躲进了居民家里,可他们发现,平时在屠刀之下唯唯诺诺的百姓,突然变成了勇猛的狮子,就算缠绵病榻的病夫、十二三岁的儿童、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也敢拿起菜刀棍棒,高叫着和闯入者搏斗,然后,全身铁甲、手端刺刀的汉军,就会很快的赶来,把漏网之鱼捅得千疮百孔。
“大汉皇帝有令,降者免死!”满城都是汉军士兵的喊声。
“弟兄们,降了吧,我是刘狗贼麾下左前营的,汉军优待俘虏,降了不打不杀,还供白面馒头!”这是投降的新附军现身说法。
全城的老百姓也跟着叫了起来,“降者免死”的喊声冲破云霄,逃进小巷、小院的新附军,纷纷走到大街上,把武器扔到街心,一小队一小队的汉军,押着十倍二十倍的俘虏,到城外去。
刘深像一条狗似的,被押出了平南元帅府,最信任的亲兵队长出卖了他——毫无疑问,聪明的队长早就从街谈巷议中,知道了汉军政策里“投降”和“反正”的区别。
不到一个时辰,从活捉楚风、陈淑桢,加官晋爵的美梦,一下子跌到兵败城破身为俘虏的境地,刘深被这巨大的打击弄得神色惶然,垂头丧气的,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刘阎王的威风。
“我要见你们的皇上,我有紧急军情禀报!我要见楚风!”刚走了一小段,刘深突然挣扎起来,因为他看见一队队的汉军士兵,在百姓指认下,把那些欠下血债的汉奸官兵从俘虏群中挑出来,不少罪大恶极的,军法官在本子上批个斩字,就拖到偏僻地方,一刀两断。
若论荼毒百姓,满惠州城除了刘深,还有谁敢称第一?他预感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刘深虽然不把汉族同胞当人看,但他倒是很珍视自己的生命,此时还要作最后一搏,“带我见皇上,我要弃暗投明!我要将功赎罪!”
老狗挣扎的力气倒是挺大,闹得亲自领兵冲进平南元帅府的仇灭虏,也累得出了一身汗,干脆一刀柄敲到刘深肩头软筋,疼得他呲牙咧嘴。
“叫什么叫,本来就是押你去见皇上,明正典刑的!”
刘深闻言反而放了心,闻说那大汉皇帝雄材大略,有并吞宇内之志、混一四海之心,越是这样的雄主,越是不拘一格用人材,自己深知蒙元内情,又多年征战弓马娴熟,皇帝必不会轻易放过!
钉了铁掌的马蹄踩在惠州正街的青石板路面上,响起了清脆的撞击声,先是一队开道的卫兵,人似虎、马如龙,个个精神昂扬,让大道两边被押送的新附军俘虏们自惭形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人家那是什么人?打进泉州城、活捉蒲寿庚,逼死金刀张弘范,阵斩唆都百家奴……一等一的天下强军!自己又算个什么?先不忠大宋,后归于蒙元,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在蒙古大爷面前装孙子,人比人,活活羞死人!
待卫兵队过了,旌旗招展两边雁翅排开,一个时辰前还在城外土坡上的杏黄、赤红双色大旗,现在已飘扬在惠州城内。
当先最高大的大食神驹,驮着位青年帝王,身旁桃花马上,威震闽广的女总督粉面含霜,陆猛、陈吊眼、法本等等声名赫赫的将军们,风云龙虎般紧紧簇拥。
仇灭虏正带着刘深过来,见此立刻停下脚步站在路边,举拳于胸行礼道:“大汉陆军金刚师副师长仇灭虏,擒拿伪元平南元帅刘深于此!”
“哦,你就是刘深?”皇帝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糟老头子。
原来这位皇帝如此年轻,看上去并非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嘛!刘深顿时放了心,挣扎着跪下道:“罪臣刘深,叩见大汉皇帝!”
“罪臣?你是哪家的罪臣?”皇帝身边的美貌女子不屑一顾的轻笑了声。
“想必这就是大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陈夫人吧?”刘深站起身来,昂昂烈烈的道:“夫人先为宋臣后为汉臣,实为罪臣羡慕。正所谓见贤思齐,罪臣从前种种,不过是各为其主,今日既然败在皇帝手下,愿弃暗投明,从此追随陛下!蒙元军力、朝中态势,罪臣尽知,从今往后愿为大汉忠臣!”
难道皇帝真让他投降,翻身又做汉官?街道两边的百姓,都捏着一把汗,他们被刘深刘阎王荼毒得久了,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要是就这么轻轻放过,怎么对得起惠州三四年来屈死的兄弟父老!
楚风笑道:“吾登基之时昭告天下,你不降;去岁斩唆都、败张弘范,你不降;前日兵临城下,你还不降!及至身为俘虏,才说什么弃暗投明,不嫌太晚了么?这一刀之苦,断难饶你!”
“皇上不能失信于天下,皇上的报纸说了,未经审判不得定罪处刑!我冤枉!”刘深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灵感,居然把平日里看的报纸上的说法给搬了出来。
一位元朝的元帅,用大汉的法律为自己辩解,不是奇闻怪事么?随军创作的关汉卿在笔记本上写道:汉法之颁行,如春日经天,虽蛇虫鼠蚁亦感其光热。北元名帅竟暗读大汉报纸,知大汉之法,则天命之所归,不问可知。
康乾说盛世,大唐李世民笑了;蒙元说仁政,大宋历代皇帝笑了;刘深提律法,全国人民都笑了。
街边的百姓,一叠声的叫起来:“刘阎王在惠州欺男霸女,几时讲过律法?”
“刘深狗贼也有今天,和他讲个屁的律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阎王也有今天,满惠州千百条人命,他一人一条命还得过来吗?”
楚风笑笑,双手往下虚按,待百姓们吵嚷声小了,才高声道:“大汉律法只保护大汉公民,刘深,你是大汉公民吗?”
刘深低着头,无言以对,他早做了蒙元的奴才,怎么会有大汉公民的身份呢?
楚风面沉如铁,断喝道:“仇灭虏,与我将这汉奸千刀万剐,以为冥顽不灵者戒!”
刘阎王的脸色,顿时白如宣纸,全身软得跟臭狗屎似的。
“妈的,这家伙撒屎尿了!”仇灭虏捂着鼻子,往刘深嘴里塞了块破布,免得老狗咬舌自尽。
杀刘深活阎王,看刘阎王千刀万剐啦!整个惠州城一片欢腾,受尽苦楚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看大仇人被明正典刑,细细碎割三千六百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3章 祭奠
清晨,惠州城墙上的血迹被洗得一干二净,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初升的朝阳下,这座古老的城市焕发了新生。
出现了经营早点的小贩,白米糕、蒸甜面馍馍、肉馒头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街头巷尾,人们的身上没有了四等奴隶的枷锁,脸上就多了自信的笑容。
“沙糕,香喷喷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江大郎挑着担子,走在惠州的青石板路上,只觉得今天两只脚,比往日有力得多。
是嘛,以前刘阎王手下那些瘟兵,拿你的沙糕几时给过钱?但凡道个不字,不是打就是骂,担子都不敢挑到正街上来,穿小巷子躲兵大爷跟躲土匪似的,一天尽钻巷子,做不了多少生意。
昨晚半夜里搜完新附军逃兵,汉军就撤了出城,现在城里只有不多的几个衙役,再加百十号汉军维持秩序,江大郎可以大摇大摆的把担子挑了上街,看着宽阔的街道,他觉得心里是分外的舒坦。
“沙糕,香甜不粘牙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
忽然见远处,几个士兵从街道那头过来了,江大郎吓得亡魂大冒,挑着担子就往小巷里跑。
“别跑,卖沙糕的别跑!”士兵们拔脚就追。
妈呀,被这群兵大爷追上了,这百十斤沙糕不就填了狗洞?别看江大郎挑着担子,人家是躲新附军兵痞躲出经验来的,两条腿跑得跟风车也似,肩膀上的担子像生了根,绝对不磕磕绊绊。
从一个小巷子钻进另一个更小的巷子,从东西向的巷子拐进南北向的巷子,江大郎轻车熟路的逃跑,若是原来,早把那些泡酒馆、逛窑子掏空了身子骨的老兵油子甩下老大截儿了,可今天撞了鬼,后面那几个汉军的兵,明明不熟悉路,有时候还跑岔了,却总能追上来,而且越追越近!
“老乡别跑,我们买你的沙糕!我们给钱!”
听见喊声,江大郎差点没笑出苦胆:当兵的拿东西,几时给过钱?这些话,只好哄鬼!更加快了脚步。
无奈挑着百十斤的担子,就算熟悉地形,怎么的也跑不过人家空手的,江大郎累得全身虚脱,恨不得甩了担子,就算沙糕喂了狗!
可他不能啊!全家老小,都指着这玩意儿吃饭呢,失了本钱,老婆和那些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却拿什么喂养?
江大郎咬紧牙关,脚步却无奈的慢了下来,忽然后面有人伸手按到他肩头:“老乡,跑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不给钱,难道你对汉军有意见?”
唉~全完了!江大郎浑身一震,停下脚步,脸色比苦瓜还要苦:“老总,沙糕就送你们劳军,这副担儿是俺活命的靠山,千万别给俺砸了!”
汉军士兵一怔,俄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还怕我们不给钱?唉呀,跑这半天累不累啊,我们买什么东西没给过钱?”
后面几个跑错了路的兵,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听得这误会,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们在闽西粤东几州待得久了,当地百姓从来不躲自己的子弟兵,突然发现居然有人怕自己白拿东西不给钱,都觉得跟大食国那啥夜谭有一比。
汉军军饷丰厚,超过同级的文官,琉球、汀漳泉梅的商户,见了汉军进门,都是笑脸相迎,拿出最好的货物,掏空大兵的钱袋,这见了汉军撒腿跑,真正是破天荒第一遭!
见老乡要信不信的样子,汉军士兵顿时觉得委屈,一个个从怀里摸出叮当响的银钱,“老乡,你这挑沙糕多少钱,咱们全买了,绝对不讲价!”
沙糕的原料,无非芝麻、麻油、熟猪油、白砂糖及精糯米粉,值得多少钱?这一担,不过五钱银子,江大郎还当这些兵戏弄自己,吞吞吐吐的说了价,却见其中一人把银钱往担子上一放:“咱们没东西装这沙糕,老乡替我们挑到城东北角,这一百块钱,就是一两银子,全归你了!”
这、这真是给我的?江大郎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却不敢摸那白亮亮的银钱。
“是给你的,千真万确是给你的!”汉军士兵不耐烦,干脆拿起银钱塞进了江大郎的手心。
沉甸甸的,还带着汉军士兵怀里的体温,这是大汉的银钱,往日里偶然在商人手上见过,今天则真真切切的放到了自己手上!江大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老总,去哪儿?”
惠州城东北角,江大郎发现,卖艾角的李四蛋也挑着担子等在那儿了,另外还有个汉军士兵,手里提着个食盒,看食盒的标记,正是城南会仙楼的标记,旁边头发花白的老头,不正是会仙楼主厨赵一勺吗?
奇哉怪也,会仙楼乃是惠州城第一等的馆子,老师傅赵一勺更不得了,老百姓传说他家的赵姓,还是当年先祖替大宋皇帝掌勺,一顿饭把病入膏肓的老太后吃得精神长了三分,这才赐的姓呢!
赵一勺是有名的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巳时三刻前在茶馆吃茶,晚上一交戌时就下回回番客开的澡堂子,不在这两个时间当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下厨的。
可今天出了奇,会仙楼开了三十年,赵一勺几曾在辰时下过厨烧过菜?江大郎百思不得其解,当着这里一大群汉军士兵,却不方便开口询问。
东北角城墙炸塌的地方,摆起了一块灵牌,江大郎认不得字,也不晓得那是谁,只见汉军士兵们打开食盒,把一盘热气腾腾的梅菜蒸肉放在灵位底下,又从李四蛋担子上取出艾角放在左边。
一名士兵走向他的担子,江大郎忙不迭的拿出沙糕,亲手捧着要帮忙摆,那士兵却摇摇手不要他帮忙,自己动手,一块块散发着甜香的沙糕,摆得整整齐齐。
原来是要在这里祭奠,只不知灵牌上那位,是将军还是元帅,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远处军营方向,十余骑骏马奔来,当先两位,江大郎昨天在街上见过他们处置刘深刘阎王,不正是大汉皇帝和闽广陈总督?
那么,等待祭奠的灵魂,一定属于某位了不得的大将军了!
只见大汉皇帝和总督,远远的就下了马,并肩走近,对着那灵牌,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又亲手点燃香火,插在灵位之前。
跟着皇帝的将军们,一个个挨次上来行礼、进香,现场没得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人哭泣,只空气中弥漫着的肃然和哀伤,压得江大郎心头沉甸甸的。
皇帝带来的人,都祭奠过了,他走到士兵们中间,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才跨上马离开。
江大郎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压力顿时一轻,只说要回去了,却见那些士兵们一起围到灵前,哭得昏天黑地:
“黄连长,惠州的沙糕、艾角和梅菜蒸肉,都在这儿了,您和天上的兄弟们,吃好喝好啊!”
“狗日的连长呵,你不该骗我们!嫂子早就在天上等你了,我们还要等几十年才看得到……”
连长,连长是几大的官儿?江大郎疑疑惑惑的问李四蛋。
“听说管百十号人,大约和刘阎王手下的百户官一样大?”李四蛋也不敢确信,“他是拿下惠州的英雄,在城下头点燃了三百斤的震天雷,炸塌了城墙。可怜呐,尸骨无存……”
百户官有皇帝亲临祭奠?江大郎简直不敢置信,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钱,硬硬的,提醒他这不是一个梦。
“连长,咱们还得接着打仗,您和弟兄们,就在天上看着咱们揍鞑子,揍西夏奴,揍汉奸,放心,决不替丢您和弟兄们的脸!”汉军士兵们摸着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向军营走去。
江大郎这才和赵一勺打招呼:“赵老师,您今天挺早啊,没去茶馆?”
“忠诚老实,人人敬仰啊!老夫起早下个厨,又算得了什么?”赵一勺走到灵前,将衣襟下摆一抄,双膝跪了下去:“若不是黄英雄呵,阖城生灵不晓得还要受多少苦,老夫替惠州百姓,给您磕头了!”
江大郎和李四蛋,忽然脑袋里轰隆一声响,几十年为生计忙忙碌碌磨出的冷硬脾气,一霎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头热辣辣的,又酸又疼,跟在赵一勺后面,恭恭敬敬的磕下头。
朝阳照在惠州城头,也照在了揭阳城外,但这里没有金底苍龙旗,而是代表死亡的战旗肆意飞扬,党项人的帐房漫山遍野——虽然亡了国,但早成为蒙元的奴才,似乎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资历,南侵途中,党项奴总是趾高气扬。
正中一座灰白色的帐房,李恒和费听捷利正在商议军情。
“少主,咱们倾巢而出,广州空城,要是让给了汉军,将来大汗怪罪下来,怕也不好啊?”费听捷利隐隐有点担心,空城而出,驻守广州的那些新附军,就真的和咱们党项人一条心吗?特别是少主那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他们的妻女……连续奔驰三天,从惠州以东、东江上游渡江,过海丰昨夜黄昏入揭阳,满以为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揭阳城头已然严阵以待,既然突袭失败,干脆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人力马力,这清晨还没开战呢,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李恒看了看忠心的老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费听啊,你认为南方的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伯颜丞相驻守东宁府,乃颜被关在辽东一隅之地,辽西、东蒙古的部族,心思都开始活动了,大约大军南下就在不久了吧?何况、何况,”费听捷利犹豫着说:“刘深手下虽然无能,八万人守个惠州还是绰绰有余;吕师夔的六万步骑,想必已经过了东江,他们前后夹击,就算不能全歼南蛮子汉贼,也能把他们打得动弹不得,少主又致信塔出、范文虎,他们两路齐进,恐怕不等伯颜丞相南下,反贼就要束手就擒!”
“好、好,不管怎么说,汉贼南蛮子是一定要失败的!”李恒拍着手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天下砥定,大都城那位精明强干的大汗,会拿谁开刀?”
党项人早在百年前就引进汉人学问,费听捷利虽然武将,也饱读诗书,“不赏之功”、“功高震主”、“尾大不掉”这些阴谋词语,带着几千年沉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少主跟随伯颜南征,立下了不世之功,他又偏偏不是蒙古人,听说大汗对江南的范文虎都防着一手……
李恒哈哈笑道:“功到雄奇便是罪,蒙古人杀了我全家,他能信得过我?以大汗的脾气,恐怕一灭了汉国,立刻就要对我、对两浙的范大都督、江东江西的吕大都督动手!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只有这两万党项子弟兵,只有金银财宝丝帛子女是真的!”
丢了广州,李恒根本不怕,他知道只要两万久经沙场的探马赤军握在自己手上,什么罪名都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若是没了这些本钱,哪怕跪在地上舔大汗脚下的尘埃,也会被他无情的杀害!
趁着南方未平,多捞点金银财宝,将来回祈连山下,便是起家的本钱。李恒嘿嘿一笑:“哼,我本是西夏的王族,蒙古人杀了我父母兄弟,我岂肯屈居蒙古仇人之下!终有一天,我要恢复大夏的荣光,让成吉思汗的子孙,见识党项铁骑的威力!”
“少主,你终于肯反对蒙古,恢复咱们大夏的荣誉了!”费听捷利涕泪交流的跪下磕头:“大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费听将军请起,将来一定会有那一天,咱们君臣一定会名垂青史,为我党项男儿万世敬仰!”
李恒、费听捷利表演了一番君贤臣忠的二人转,随后下达了强攻揭阳的命令。揭阳,和他身后的潮阳海阳,三座城市中的财富,将成为西夏复国的基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5章 色目人
经过师尊,回回大贤者亦思马因的计算,当世再无武器能把箭矢和石弹抛射到这么远的距离,因此在五百步外设立的射击阵地,是安全可靠,又能对城头实施打击的好地方。
至于那些轰隆作响的东西嘛~~阿老瓦丁认为,那根本就是吓唬人的小玩具,所谓千步之外的射程,根本不可能!东方汉人发明的火药,只能做点烟花爆竹,绝对无法和伟大的罗马帝国的发明,弩炮相提并论,更何况师尊最新的研究成果,所向无敌的回回炮!
几年前,就是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敲开了襄阳城,也敲响了南宋王朝的丧钟,让几千万汉人做了大汗的奴隶,也让阿老瓦丁的腰包里,装满了大汗赐予的金币。因此,他认为这次将一如既往的胜利,而根据战前的协议,揭阳城中的财富,将有十分之一揣进他的腰包!
阿老瓦丁被即将获得的财富刺激得两眼通红,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不停的给手下打气:“虔诚的兄弟们,加把劲儿啊!对面的南蛮子,就是他们,残忍的杀害了亲爱的教友蒲寿庚先生,我要让他们知道,先知穆罕默德举起了带火的剑,正义的惩罚即将来临!”
“惩罚异教徒!”伊儿汗国来的雇佣兵们狂呼乱叫,只奇怪的是,他们所要惩罚的“异教徒”,从来没有踏足伊儿汗国的土地,从来没有抢劫他们的财富,倒是他们效忠的大汗,把安拉的代言人,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毡毯里放马踩成了肉泥。
效忠仇人,杀害无辜者,这是什么逻辑?没人能明白。
“兹——”罗马弩炮发射的标枪,拖着瘆人的啸音飞射而来,乔慕岳抱着马发一个翻滚,迅速躲到女儿墙后。
“夺”,标枪如同锋利的凿子,狠狠的钉进夯土城墙。
还没站直身子,又是一个圆溜溜的黑影从天而降,回回炮发射的百斤石弹砸到城墙正面两三丈高的地方,轰的一声巨震,正上方的士兵们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的晃了几晃。
震得头发晕,乔慕岳揉了揉鼓鼓胀胀的太阳穴,冲着炮排大喊:“怎么搞的?上开花弹,先把狗日的回回炮给我敲掉!”
三个连,各有两门三斤炮,营属炮排有三门,总共九门炮,就是揭阳城的全部炮兵力量了。
各连的炮,随本连部队摆在东、南、北三面城墙上防守,炮排的三门,随营部守正对敌人的西面,正因为炮少,乔慕岳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是把敌人放近了再开炮,用霰弹横扫。
但现在必须得变一变战术了。
三门三斤炮换上了开花弹,向回回炮发射,三颗炮弹划着低平的抛物线,一头扎向地面。
这、这是什么东西?阿老瓦丁的炮手军相对独立,没有参加上次的闽西会战,他完全不明白那几个拳头大的黑色铁球是什么玩意。
如果火炮发射的,就是这样小小的铁球,可怜的汉人,指望它来替代伟大的回回炮么?我们大贤者的精微设计,岂是你们这些愚昧的异教徒所能超越?
这是阿老瓦丁意识海里最后一个念头,他的思想、他的肉体、他的发财梦,到此刻宣告终结。
三颗炮弹几乎同时爆炸了,细碎的弹片像烧热的小刀切黄油,轻而易举的切断了阿老瓦丁的皮肤、脂肪层、肌肉和血管。因为正巧站在三枚炮弹的中心,可怜的家伙,浑身上下命中的弹片之多,简直和当年楚风做实验用的猪差不多,基本上看不出人形了。
爆炸,还击毁了一部罗马弩炮,但高达巍峨的回回炮,是用粗大的木杠子制成,三斤炮的开花弹威力和手榴弹相等,还不能对它造成毁灭性打击。
“好!”乔慕岳高兴得差点拿起腰刀跳下城,发起冲锋了:开花弹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从望远镜里看去,不少碧眼回回围着一具尸体,捶胸顿足、批脸颊扯衣服,发了羊癫风似的。显然,炸死了一位大人物。
曾经的海里怪,现在的乔营长还不知道,他已经替襄阳军民报了一箭之仇,当初用回回炮击垮襄樊城防的阿老瓦丁,死在了汉军的炮火之下。
“炮排继续压制,不许敌人的床弩、回回炮发射!步兵以班为单位排枪攒射,务求一击必中!”乔慕岳指挥若定,俨然是一位沙场宿将。在大汉军事学院一年时间的学习,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现在除了说话粗豪还略略带着点山大王的风采,谁能知道,仅仅一年半之前,他连火药长什么样儿,琉球甲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呢?
想当初,新加入汉军,按制度不让他马上带兵,而是到军事学院学习,海里怪还老大不情愿,认为是汉军信不过自己,削了兵权呢!及至到了军校,发现手下败将、新附军千户李世贵居然成了同班同学,就更不自在了;其后的学习中,他一个大老粗,处处及不上人家读过书的,成绩被李世贵远远甩在后面,那时候真是想哭、想揍人、想悄悄离开的心都有了。
可原来带的兄弟,大半在汉军当兵;过江龙、雷老虎这两个前世的债主,也在隔壁班上进修;啥事都能说出个道道,当作老师时时请教的小诸葛齐靖远齐军师也是汉军的人,想走,又舍不得走啊!
说不得,那次喝醉了酒,这点子心思被齐军师给三言两语套了出来,“海里怪,齐某人以前看你是个爷们,谁知道你是个孬种、胆小鬼!”
海里怪立刻撑起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提着脑袋杀鞑子,哪个龟孙才是胆小鬼!”
“既然死都不怕,那为啥怕学写字、看地图?写字能比掉脑袋难受?”齐靖远一句话,噎得海里怪再也反驳不来。
这次谈话的结果,是海里怪正式请齐靖远取了官名,乔慕岳,就是仰慕的岳飞岳武穆,要学他老人家精忠报国的事迹。
从此,拿惯了狼牙棒的粗手,捻起了铅笔头,干惯了打打杀杀的心思,静下来用在了课堂里头……仅仅八个月,海里怪变成了乔慕岳,汉军一位合格的营长。
“潮阳的过江龙,海阳的雷老虎,两位哥子,老乔替你们把党项奴挡在揭阳,回惠州,你们得请老乔吃土匪鸡!”乔慕岳嘿嘿笑着,往枪里装上子弹,当的一枪没打中敌人却打在匹马儿肚子上,那马发疯般一跳,连人带马滚进了护城河。
李恒已然抓狂了,上次在蕉岭关,八万大军被一两千南蛮子挡了半个月,一步也不能前进,眼睁睁的看着张弘范兵败、唆都战死;这一次,要是还打不下潮州,那自己的如意算盘,不就全落空了吗?
恨恨的看了看城头,若是平地交战,西夏奴有十二万分的把握,让儿郎们用狼牙棒将这一两千汉军的天灵盖统统砸碎,可据城死守,他们盔甲坚固枪炮犀利,不面对面的厮杀就发挥不了党项武士人多、格斗强的优势,困在这小城之下,就像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云梯、冲车、尖头木驴,昨晚上阿老瓦丁伐木做回回炮时,就制作完毕了,全放在阵后,等着冲击城墙,但不能压制城头的枪炮,这些攻城的器械就迟迟不能推上去,只急得李恒心如油煎。
“为何炮手军停止了射击?难道阿老瓦丁战死,就没人会放大秦弩炮、回回炮了?”李恒的目光中带着噬人的寒意。
阿老瓦丁的副手赛义德上前道:“禀、禀参政大人,罗马、哦不、大秦弩炮被炸坏了!”
“哦?”李恒皱了皱眉头:“大秦弩炮被炸坏,回回炮也被炸坏了吗?费听捷利,你带军法队过去看看……”
“不、不,没有坏!”赛义德吓得浑身哆嗦,他可没有亦思马因大贤者和阿老瓦丁师徒闻达于忽必烈汗的声名,李恒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脑袋,此刻被问起,满脑袋流汗,脸色苍白的道:“请等等,我们、我们马上就发射。”
话音刚落,就有色目士兵惊道:“您疯了吗?敌人的炮火射程比我们远、精度比我们高、落地还会爆炸,这是送命!您无权命令我们抛弃生命!”
铮的一声响,说话者的人头飞上了半空,无头的颈腔里喷出几尺高的血泉,费听捷利狞笑着将弯刀插回鞘中:“违抗军令者,斩!”
色目士兵顿时傻了眼,炮手军是缺乏攻城手段的元军的宠儿,从来没有让炮手白白牺牲的道理,他们不明白,李恒是哪根筋搭错了,发出这样“惨无人道”的命令。
在弯刀逼迫之下,赛义德带着色目士兵,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回回炮下,徒劳的转动绞盘,把配重缓缓的提升,不出所料,刚刚升到一半,城头上又传来三声几乎混在一起的炮响,然后是炮弹呼啸着划过长空。
赛义德完全绝望,深陷的眼窝里,灰黄色的眼睛紧紧闭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6章 鏖兵
“野利长胜还没从惠州回来?”到达揭阳城下的第三天清晨,费听捷利已记不清这是少主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两万平夏铁鹞子长途奔袭,本以为揭阳不会有防备,哪知城头已经严阵以待,天色也近黄昏,于是干脆休息了一夜,整治回回炮、云梯等攻城器械;第二天的战斗,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和城头的对射损失了三百多名党项儿郎,对两万人的主力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色目炮手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正副千户阿老瓦丁和赛义德战死,罗马弩炮被炸坏,高耸入云的回回炮虽然完好,却再没有人敢站到它下面——碧眼回回们耍起了赖皮,宁愿死在督战队的刀下,也不愿意被开花弹炸得尸骨无存。
第三天,是继续用箭雨和城头对射,用五名党项鹞子的生命去交换一名普普通通的汉人,还是干脆发动强攻,蚁附登城对面肉搏,把胜负和党项鹞子的死亡数字交给上天来决定?李恒犹豫了。
拼消耗,就算是五比一,探马赤军也有绝对的优势:城中守军不到两千,而进攻方多达两万,无论如何,党项人都会笑到最后。
但是,用五名宝贵的、经过十年以上骑射格斗训练的党项鹞子去交换一名刚刚放下锄头的汉人农夫,这划算吗?如果马背民族要这么拼消耗,恐怕汉人的旗帜,早就插到了祈连山麓、斡难河畔!
五十年前,蒙古人攻占了兴庆府,把和他们同样勇武的党项人整族整族的杀掉,身上流淌着皇室血液的高级武士,更是一个不留!所以李恒手上的两个万人队,已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平夏铁鹞子,在世上的仅存后裔!
这是他保命的根本、起家的基础,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老本受损。
可现在,情况似乎已经不在掌握了。
费听捷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犹豫着说:“野利这小子,下河做鳖上山射虎,是我们军中数一数二的鹞子,照说,昨晚上就该回来了,难道路上有阻隔?或者刘深留他吃酒?”
野利派去联系刘深,并把惠州的战报及时传回大队,他在大军开拔后才入城通知,时间上晚了一天多,那么就应该在昨晚到达,事实上单人行动总是比大队快,昨天傍晚他就应该到的。
“不,野利这家伙嘴很臭,说话不中听,刘深和吕师夔前后夹击楚陈二贼,若是一举成擒,将来官职说不定还在我之上,断无可能对野利折节下交。”李恒浓黑错乱的双眉纠结在一块,手指或徐或急的敲击着桌子,话音越来越肯定:“何况野利不大瞧得起汉人,平素向来守我军法,就是刘深留他,也必定不会冒着犯我军令的危险,去和他不喜欢的汉人喝酒!糟糕,费听,咱们有几天没收到广州过来的平安信了?”
费听捷利的一张黑脸,刷的一下变成了灰色。
南方水网密布山丘起伏,在蒙古高原、华北平原,万人队的哨探斥候,最远能放出百里开外,在南方,放个二十里,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不管是蒙古军还是探马赤军,活动、作战和战场控制的范围,都大大的下降。
李恒铁骑出广州,留下了一座没有城防、只有八千士气低落的新附军驻守的城市,虽然他对这座屡经洗劫的城市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起码的面子工作是要做的,否则失了广州,大都城那位皇帝面子上,须是不好看。
故而从广州,用飞骑快马传递军情直到李恒帅帐,这是出征以来就执行的制度,但因为不重视广州,这个制度的执行也就不那么上心,费听捷利此时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他额头上汗珠子一颗颗的滴落,声音微微发颤:“禀、禀少主,自从在博罗县东边、东江上游渡江,就再没收到军报!”
李恒的脸色,白了又黄,黄了又青,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费听捷利认为自己的死期一定到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中那一缕冰冷的杀意,因为脖子上,已经绽起了点点鸡皮疙瘩。
“不,这件事不能怪你!”李恒想了想,严冬般冷酷的面容,冰雪消融化作了一阵春风,让费听捷利长舒了一口气,“渡江以来,咱们快马加鞭倍道而行,广州过来的传骑,耽误一两天,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只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中了圈套!”
费听捷利顿时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得少主冷冷的道:“传令下去,蚁附登城,强攻揭阳!”
费听魁梧的身体打了个哆嗦,他只失神了一刹那,就抱拳行礼道:“遵命!”
看着忠心老臣高大而微微显得佝偻的背影,李恒用力的掐着自己掌心,他明白,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个万劫不复的错误。也许从最开始,粤东的战局,就落进了汉贼算计中!
更有可能的是,汉军在粤东,根本不是两个师,而是三个师、四个师!李恒悻悻的想,否则难以解释,他们为什么敢于主动发起这样规模的战争。
楚风,你敢把全部的兵力用来对付我,那么我也要让你在其他方向付出代价!李恒唤来了鸽奴……
杀!汉军士兵三五人围成一群,弓步前出刺刀顺势向前,捅穿了党项武士的身体。
呵!党项武士手中的狼牙棒横扫,当的一声大响,敲在当面一名军官的背上。
呸!乔慕岳一口带血的浓痰啐了对面的党项武士一脸,趁他双目不能视物,大喝一声如同半空中打了个响雷,手上军刀一记力劈华山,锋利的刀刃,把敌人连同身上穿着的黑漆锁子甲,从肩膀直劈到小腹,五脏六腑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乔慕岳刀尖杵地咳了两声,妈的,党项奴的狼牙棒真真厉害,背上被那贼子锤了一棒,虽然没能击穿刀枪不入的琉球钢甲,也震得胸口闷疼,稍微动一动,前胸后背就牵扯着疼,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吐出口血痰,显然是伤了内腑。
今天上午,李恒这党项奴像是吃了春药,挥兵直进,居然在炮火和铅弹的火雨下用麻袋填平了护城河,开始蚁附登城。汉军士兵疯狂的射击,让党项人在登上城头之前至少就有三千具尸体留在了城下,但兵力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很快陷入了苦战。
“妈的,老爷好好的给弄做了个伤寒肺,过江龙、雷老虎两个属王八的,还不得笑老子成了个痨病鬼?”想到此节,乔慕岳就气不打一出来,挥动军刀只想再杀两个党项奴。
“乔兄且去治治伤,我来顶一阵!”知县马发身穿文官袍服,宽大的袖子卷了起来,精赤着胳膊,把大关刀挥动得跟风车也似,登城的党项武士当者披靡,不晓得被他斩下了几颗头颅,砍翻了几员大将。
“马知县你是文官,退后点,打仗,让我们军人来!”乔慕岳大呼着,站到了马发背后,正巧有党项武士举着连枷恶狠狠的扑向马发侧后,乔慕岳手中军刀往斜刺里一递,捅进了那人的心窝,再顺势一转,给他心口开了老大一个血窟窿,只怕连心脏都给剜了出来。
“文官,马老爷做摧锋军统制官的时候,你海里怪还在山上打劫商客哩!”马发大声吼叫着,手拿大关刀、身穿文官袍,看上去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马发是大宋朝的知潮州、摧锋军统制官,由武将入的文官,终宋一朝,只有末世中才有这种奇事。当初陈家五虎就是被他揍出了潮州,才到海上来寻楚风的晦气,此一时彼一时,大汉新朝立鼎,马知州却降了一格,成了揭阳知县。
乔慕岳当年是受过大宋官军围剿的,对马发这种旧朝留用人员,打心眼里看不大起,此时听他揭了当年叫做海里怪时候的老底,不由得面上涨得通红,身在城墙之上、乱军之中也顾不得了,转身骂道:“爷是落过草,爷总是没降过鞑子,不像大宋的官儿,丞相降了将军降,知府降了知州降,临安的太后皇帝……”
还没说完话,只见马发掉转手中关刀,刷的一下斜劈,刀锋所及,正是乔慕岳的脖子。
狗日的要灭口哇?
却见关刀半空中拐了个弯儿,察的一声,金属和骨骼摩擦的怪响,乔慕岳只觉得粘粘热热的东西喷了一脸,伸手一抹睁开眼睛才发现,背后一名偷袭自己的敌兵,被马发斩掉了头颅,颈子里喷出鲜血,浇了自己一身。
“马、马大哥……谢谢!”乔慕岳憋出这句话,手上的战刀不停,和越来越多的党项武士舍命相搏。
城外,李恒的脸色很难看,这一战打下来,恐怕死亡会超过四千,自己手里两个万人队,怕是要打残一个吧?这样惨重的损失,一定要用城中汉人的生命来偿还!
正在盘算下一步是取潮阳,还是取海阳,忽然从东南面大海的方向,响起了密如疾风骤雨的连珠号炮!李恒的身子一晃,重重的坐倒在虎皮座椅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7章 夜战
南方海滩的方向,一面巨大的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和城头上那面被战火硝烟弄得残破不堪的金底苍龙旗遥相呼应。
“援兵来了,党项奴去死!”
“皇上来救咱们了,揭阳保住了!”
“杀党项奴!”
城头的守军,士气突然猛涨了一百倍,而侥幸没有死在枪炮之下,登上城头肉搏的西夏武士,顿时觉得手中的狼牙棒似乎有千钧重,挥动起来,再也不如刚才那么灵便。
“顶住,冲进城,咱们就有救了!”李恒让卫兵对着城头狂呼,费听捷利更是脱掉上衣露出肌肉筋节的上身,亲自擂响了战鼓。
无奈大势已去。
杀!汉军的刺刀,毫不留情的把手脚发软的党项武士刺个透心凉。
刷!战刀劈落,党项武士的六阳魁首,就带着血泉飞上了半空。
终于,有人从城上跳了回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哈呵~~马发和乔慕岳,都累得直不起身子,用兵刃杵着地,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而城头上的士兵,和他俩的状况相比都好不了多少。
马发伤势毕竟轻得多,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面金底苍龙旗,他努力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我大汉——必胜!”
“我大汉——必胜!”城上城下的汉军士兵,都放声大呼,而退下城的党项武士,早已没有了平夏铁鹞子的骄横,甚至有不少人,在这响彻天地的喊声中瑟瑟发抖。
大汉四年五月十五,大汉尽发国中民船,汉军金刚师、第一师自惠州船运揭阳以南登陆,击李恒于城下。
千载之后史书有载:运兵之事,国中商民踊跃捐输,得郑氏、洪氏、祝氏之助最多。
这两师兵马,都是惠州城下的得胜之师,又在船上睡了大觉,休息得浑身皮痒痒只想好好打一场;李恒的探马赤军,却是从博罗奔袭揭阳,骑在马上连续奔驰了三天,只在揭阳城下休息了一晚上就连日苦战,双方一逸一劳,战斗力差距一下子就拉大了,而且知道惠州被攻克后路断绝,党项武士的士气,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下降,战局的发展,已没有悬念……
对于党项人来说,揭阳城南的海滩,成为了地狱杀场。除去城墙下的三千具尸体,剩下的一万七千探马赤军,带伤的又有了好几千,真正能战斗的,不过一万出头;和他们对阵的汉军,则超过了两万,更有海阳、潮阳两城守军倾城而出,总兵力达到他们的两倍。
李恒进退不得,被困在了这片狭小的地域,背后的惠州已经失了,前面的揭阳打不进去,吕师夔怕还没过东江,赣南塔出、两浙范文虎,距离更有千里之遥。
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映照在海面上,像散碎的黄金随波逐流,疲惫不堪的探马赤军们,终于有空大口的呼吸几下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因为从中午开始无休无止的炮击终于停了下来。
“少主,突围吧!”费听捷利跪在李恒脚下苦苦哀求:“咱们打不赢的,敌人的枪多炮多,这里地势狭窄马儿又跑不开,他们迟迟没有发动总攻,就是在慢慢磨咱们,磨到咱们顶不住了,就要一击致命啊!”
李恒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红通通的,煞是吓人。他桀桀笑着,疯狂的挥动手臂,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心头的恐惧:“突围,我们能到哪儿去?投奔塔出那个从来就看不起我的蒙古人,还是在吕大都督麾下去受白眼?咱们现在还有一万七千兵,慢慢打回去还好,要是一路往回跑,汉贼也有骑兵,跟在屁股后面放枪,从揭阳到广州千里之遥,怕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人家衔尾追击给全杀光了!”
“不,能回去!”费听捷利站起来,斩钉截铁的说:“少主带一个完整的万人队突围,我带着剩下的七千人留在这里,把南蛮子死死的拖住,只要少主跑出去三五十里,以咱们河曲马的马力、以鹞子们精绝的骑术,南蛮子就再也追不上了,少主从博罗东面、东江上游水浅处过江,他那炮船到不了,再北上找塔出大帅……”
“一来你我虽然异姓情同手足,何忍你留在此间送死?二来丧师失地,我有何颜面去见塔出?”李恒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当初为了争夺江西右丞这封疆大吏的宝座,早就和塔出撕破脸了,现在去,不是活脱脱的给人奚落吗?
费听捷利眼角滚落两颗黄豆大的浊泪,抱着李恒哭道:“少主待老臣,真真是没得话说,老臣除了以死相报,再没有别的法子。祈连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少主将来复兴大夏,将老臣姓名刻在凌烟阁上,老臣在地下,也是高兴的。”
卷土重来未可知,本是汉人诗词,党项民族汲取了汉文化的养分,却向主人劈来弯刀和狼牙棒,就像生长在一具建康肌体上的毒瘤。李恒就是这颗毒瘤里最毒的那一个细胞,他听了费听捷利的话,心头暗自高兴——枭雄之辈能忍蒙古人杀父兄**妹的仇恨,在忽必烈手下做到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探马赤军上万户,忍塔出一时之气,又算得了什么?
他还要假惺惺的推拒,费听捷利却把小主人的态度当了真,嗖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少主,你再不走,老臣就死在你的面前!”
党项武士吹响了海螺号,马好、人强的集中了一个万人队,费听捷利的手下,只剩了七千残兵败将。
“冲啊!”求生的欲望,让一万名党项武士的双眼通红,他们疯狂的抽打马匹,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另外的七千党项人,在悲壮的海螺号声中,为了同族的逃生,而向东南面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很奇怪,突围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西北方向汉军最初的抵抗非常顽强,炮火和铅弹像瓢泼大雨般倾泻,但随着东南方向费听捷利攻势的展开,李恒的压力就弱了许多,他甚至找到了两座汉军营盘之间的一片开阔地,整整一万名党项武士策马狂奔,从那儿冲出了包围圈。
“为什么这么顺利,顺利到能带出一个近乎完整的万人队?”李恒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没办法,每次都落入汉军的圈套当中,偶尔和汉军作战太过顺利,就会引发怀疑。
唉~算了,只要自己能逃出生天,哪怕损失再大,也是能够接受的,想当初,从一个孤儿到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帅,兵、马、钱、权,还不是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只要人活着,就不会失去希望!
至于自愿为他牺牲的老臣费听捷利,李恒根本没回头看,哪怕一眼也没有,他双手一提缰绳,马儿泼剌剌向着西北方急奔,不一会儿,就看不到揭阳的城墙了。
揭阳城南的冲击平原上,夜战正在激烈的展开。
探马赤军能立足的地方越来越小,党项将士奋力抵抗着,被压缩成团,然后再被手雷和火炮从中间炸散,如赶鸭子般,向沙滩赶去。
“少主已经突围了!否则,汉军不会把全部兵力投入到东南方向!”凭借多年的戎马生涯,费听捷利得出了这个他期待以久的答案。
但这个好消息,却让除了费听之外的所有党项武士,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少主脱险,老子一条贱命换了位大夏皇子,够本儿!”费听捷利将战刀用力向沙地上一戳,索性盘腿坐了下来。战斗还在继续,喊杀声越来越近,在绝望的时候,他反而豁了出去,闭目养神,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这位党项老臣,从此再无遗憾。
冲不出去了。身边的几个侍卫见到了万户大人的模样,知道此夜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天,于是放下弯刀连枷和狼牙棒,相继坐了下来。
碧空如洗、月色明亮,汉军士兵常常食用鲸鱼肝脏,摄取的维生素让他们和夜盲症绝缘,即使微弱的光线也能瞄准射击,更何况今天的月亮特别的皎洁,十五日的夜间,月盘已是满月。
黑色的天地中央,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在战旗下,手端刺刀的汉军,交替着冲杀前进,与残存的党项武士战在一处。不断有冒着烟的手雷从汉军队伍中飞出,就像长了眼睛般,落到探马赤军密集处,骤然开花,撕裂人体,腾起漫天红雾,在把皎洁的月光,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
包围圈越来越小,最后的数十名党项武士被团团围住,汉军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等一等,我要见见你们汉人的皇帝!”费听捷利在临死前提出了要求。
这是位万户,他会不会有什么军情报告?士兵们警惕的上好了子弹,等待陛下到来。
很快,费听捷利见到了楚风,党项武士挥舞着狼牙棒狂叫着:“英雄,你愿意接受一位党项勇士,光荣的挑战吗?”
砰!费听捷利不敢置信的发现胸口开了个血洞,意识到此终结。
楚风手中短枪冒着烟雾,“吾宁斗智不斗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8章 追逃
月夜,揭阳经海丰到惠州的官道上,李恒麾下尚属完整的一个万人队,忙忙似漏网之鱼、急急如丧家之犬,旗帜散乱人马疲惫,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仅仅三天前,他们经过这段路的时候,还是杀气腾腾的扑向揭阳,梦想在潮州三阳这三座城市中发泄邪恶的欲望,可党项奴们没有想到,回程不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而是丧师败绩大败亏输,两个万人队只剩下了一个,曾经在常州等处杀得南蛮子尸山血海的党项宿将费听捷利,领着七千伤兵、老弱断后,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吧?
自追随蒙古大汗兴兵南略以来,党项人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严重的损失。此前,全城死节的有常州有成都有兴化……但江南从来没有哪座城市能够以地方军、民军抵抗十倍以上的探马赤军!李恒不明白,汉人还是那些汉人,为什么短短几年,他们就变成了猛虎?
难道真如传言中说的,楚某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来救汉人江山的?长期汲取汉文化的营养,党项人深受儒释道三教影响,李恒想到此间,不由得激零零打了个寒噤。
打着灯球火把跑了一个时辰,离揭阳五十里之遥了,党项武士来时就连续三天每天行军两百五十里,又是接连不断的苦战,到此时早已人困马乏,不少精壮的党项武士,竟然眼睛半睁半闭,骑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
唉~惠州既然被汉人攻克,那儿的兵马一定不少于两万人,为今之计只好回广州了,阿里海牙的舟师被汉军封在南海县江面,反正出不了海,倒不如和他商量了把蒙古水军改作步兵,就又凑齐一个万人队,加上广州城的八千新附军,还是颇有一战之力的。对了,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那六万新附军步骑,也调了来合兵一处,要是姓吕的识相,不妨给他点面子,若是他拿腔拿调的不服调遣,干脆……李恒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想好了,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粤东战局完全可以扭转,加上赣南塔出、两浙范文虎的配合,一举荡平反贼,也不是没有可能。汉国大兴工商、辖区富庶,从粤东过去的道路平坦,比赣南塔出途经汀州山地、两浙范文虎出仙霞岭都方便得多,灭汉以后,潮州、漳州、甚至泉州这些聚宝盆,还不是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只要弄到足够的金钱,祈连山麓吃不起饭的贫苦牧民漫山遍野都是,一把银子撒下去,多少兵都能带出来,重现大夏的辉煌,似乎也并不遥远……
于是刚刚失去一万党项子弟、失去最忠心的费听捷利的沮丧,顿时重新化作了雄心壮志,李恒马鞭子一甩,冲着前军叫道:“儿郎们,前面有条小溪,停下来饮饮马,喂点食!留着点精神,咱们还要回广州,睡蛮子姑娘呢!”
党项武士们轰的一声笑开了,败阵、逃跑的沮丧气氛一扫而空。
他们的祖辈平夏铁鹞子和横山步拔子,曾经与汉人交战上百年之久,却从来没有深入内地,更逞论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只有跟在强大的蒙古大汗身后,才能实现祖辈的梦想,打进了江南的花花江山,从这点来说,他们对有着灭国之恨的蒙古人,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驻扎广州城中,大家都知道参政大人的毛病,上行下效,参政去汉奸新附军千户、文官知府、同知家里“慰问”他们的妻女,探马赤军的千户百户们就去蹂躏新附军的百户、牌头和普通商民百姓。
虽然此次出征死了很多同族,但草原上长大的儿郎,不死在马背上,难道还能死在病榻上?党项人并没有多大的悲伤,反而有点庆幸自己能回到广州的安乐窝。
逃出五十里之遥了,以往在一场战斗中,汉人从来没有追击超过五十里的情况——他们显然更信赖坚固的城墙,所以从李恒以下全军将士都放松下来,把马儿牵到山溪边饮水。
“马儿啊马儿,少喝点水,待会儿还要跑长途哩!”李恒的亲兵李福,轻轻抚摸着河曲马狭长的额头,手指头伸进长长的鬃毛底下,替它挠痒痒。
夏天,山溪边长满了青翠欲滴的嫩草,马儿喝了几口水,转过脖子就啃吃青草。李福急得直拿拳头砸它:“马儿,你咋吃草料呢?!还要跑好几百里,喝不上水,肚子里结住怎么得了?”
骑兵们都有个常识:马儿长时间奔跑或者短时间加速过大,汗出的多了,肠子就会从吃下去的草料中吸水,要是不将息马力,到后来会把草料里的水吸干,肚子里的干料板结在一块比石头还硬,整根肠子给塞住,神仙也救不活!
党项武士心疼爱马,好歹让它吃个十来口青草过过瘾,才把依依不舍的马儿们牵走,李福从马鞍袋里抄出把炒了的干黄豆,摊在手掌心,马儿粗糙、湿漉漉的舌头舔吃黄豆,弄得他掌心麻麻痒痒,怪舒服的。
五年前,李福还是祈连山麓的牧羊少年,西北草原上的甜草根、芨芨草、拐枣和酸角果,是李福这样十三四岁孩子的最爱,在草原上甩着牧羊鞭子,听兄长们唱着延绥的花儿,和心爱的姑娘对歌。虽然穷困,虽然常常吃不饱饭,虽然有夏季炽烈的眼光,和冬季漫天的风雪,但那才是党项人生活的地方啊!
现在,随着杀害党项族数十万兄弟的蒙古人打到了南方,这里物产丰富、民间富饶,江南真真是老辈人说的人间天堂呵!可这是汉人的地方,不是党项人的地方啊!李福记得在祈连山麓,走到哪儿都会有好客的牧人递上热气腾腾的奶茶,但在南方,不管广州还是福州,背后只有冷冰冰的面孔,和充满仇恨的眼神!
为了蒙古大汗的霸业,在家乡万里之外和素不相识的汉人生死搏杀,党项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作为一个曾经的牧羊儿,李福总弄不明白。
担负警戒的后队,传来了一阵阵的呐喊,李福大惊之下很快给马儿套上了笼头鞍鞯,把它牵到了主人身前。
李恒双手在马鞍上一撑,双足发力腾的一下跳上马背,鞭花儿一甩泼剌剌跑上了一座小山丘。
远处,打着灯球火把的行军队列,在夜幕下形成了一条燃烧的长龙,汉人、汉人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难道英勇如费听捷利,竟没能把汉军拖上一个时辰?李恒的心,变做一片冰凉。
汉军金刚师副师长仇灭虏骑着皇帝的御马,带领两个师所有的骑兵、准骑兵力量,对李恒部衔尾追击。他们并不是在歼灭费听捷利的战后出发,早在战局进行到大半,汉军将不到四千名党项武士压缩包围的时候,按照既定计划,陆军司令陆猛就下令全军所有的侦察兵、骑兵、联络兵,以及辎重兵、步兵、炮兵当中会骑马的,将战马、驮马、挽马一律安上鞍鞯,拼凑了五千“骑兵”,严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追上李恒、掐断他的逃跑路线!
党项人的马匹,前后连续跑了好些天,早就掉了膘;汉军的马儿则是船运,连日里关在舱中闷得慌了,好不容易放出来,撒着欢儿的跑,一鞭子下去,没十来里路停都停不下来!晚出发半个时辰,在李恒命令停下来饮马的时间里,仇灭虏终于追上了这个党项奴。
“李恒就在前面,骑兵兄弟们,咱们不能老让步兵、炮兵出风头啊!捉住李恒,打出骑兵的威风!”仇灭虏最早就是从最接近骑兵的尖兵队起家,汉军没有独立的骑兵单位,骑兵分散在各师团营,这让喜欢马上拼杀的仇灭虏很是郁闷,不过,汉军陆军操典中明确以步炮兵正面决战、骑兵追歼逃敌的战术,让他当年苦练的骑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出发之前,皇帝将伏击亦思巴奚战斗中缴获的御马借给他乘骑,感激涕零之余,仇灭虏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取到李恒的人头,亲手献给皇上!
“冲啊!”
汉军师有骑兵营,团有骑兵连,营有骑兵排,两个师的部队,就有两个营另六个连另十八个排的正规骑兵,加起来一千八百多人,组成了第一波攻击的矛头,他们扬鞭策马,如同一阵狂澜卷向党项人的后队。
汉人竟要和我们党项武士在马上拼杀?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是当年大宋最强盛的时候,也是用什么平戎万全阵,以步兵为主干、强弩为利器和平夏铁鹞子、横山步拔子们对阵啊!
“让南蛮子知道,谁才是马背上的勇士!”李恒举起了战刀,向下虚劈挥出一声短促的啸音:“杀光他们!”
“杀光南蛮子,为费听将军报仇!”党项武士举起了锋利的弯刀、沉重的狼牙棒和乌油铁锤,向汉军骑兵压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9章 骑兵战
延绥产优质铁矿,西夏人吸收了大宋的冶炼技术,兵器工业相当发达,他们制作的镔铁刀剑被宋人赞誉为“明如雪花”,他们的瘊子甲坚固无比,三十步外神臂弓也难以洞穿。比起兴兵之初用老雕翎毛、生牛皮做盔甲,用狼牙做箭头的蒙古军,他们的装备要精良得多。
所以不像蒙古人习惯采取边跑边射箭、非接触的曼古歹战术,党项人更喜欢用重甲铁骑正面突破,这一次,李恒决心让汉军见识见识当年平夏铁鹞子的强大武力,面对汉军的箭矢阵型,他命令士兵们排成了针锋相对的雁翎阵,准备正面兜住对手,再从两翼包抄,将这股汉军全数歼灭。
失去了机动力强的骑兵,看楚贼还拿什么来追我!李恒摸了摸瘊子甲甲片上因为冶炼技术而产生的凸起,他的身旁,第二个千人队、第三个千人队都排好了阵型,他们将对汉军发起连续不断的进攻,直到对方崩溃。
党项人,是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虽然立国之后逐渐吸收汉文化,但也继承了老祖宗的武勇,他们饮马奶、吃牛肉,身躯矮而健壮,能抡动狼牙棒、乌油锤这样的重兵器,想当年北宋军也只能以强弓劲弩压制,并自吹“弩,中国之劲兵,四夷所畏服也”。
第一攻击波的千人队,所有党项武士都坚信,自己会轻松惬意的砸开汉人的天灵盖,让这些可恶的人脑浆四溅!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对面的骑兵在高速冲击中,一手控缰,一手平端起乌沉沉的金属管子——那是火枪!
汉军排出的箭矢阵型,最前端的箭头上,第一支火枪发射了,火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然后仿佛时间停顿了那么一刹那,这一点火花像是掉到了火药桶里,箭头两边的火光轰的一下大振,并且在瞬间蔓延到了两翼,形成了一片火海。从李恒所在的小山丘上看去,汉军骑兵组成的箭头,锋刃上燃烧着滚滚火焰,并带着浓烈的硝烟,向党项人的雁翎阵猛扎过来。
子弹在空中沿着低平抛物线弹道飞舞,一头扎进了党项人的阵列,急风暴雨般的打击让人根本无法作出反应,即使最强悍的武士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自己正好不在子弹的飞行轨迹上。不管是黑漆锁子甲还是闻名遐尔的瘊子甲,都无法抵挡高速飞行的弹丸,子弹轻易穿透了铁甲,球形弹丸在撞击中变形,钻进人体的瞬间爆发了巨大的停止作用,把它携带的动能尽情释放在人体内部,将五脏六腑搅得稀烂。
不少骑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中弹落马,更有不少马儿受伤,惊恐的乱蹦乱跳,将本来严整的阵型搅乱,把主人掀到地上,并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泥。
被这轮射击打昏了头,第一波攻击的脚步放得慢了,千户细封严正疯狂的叫喊道:“冲上去,冲上去!他们只能放一轮枪,靠上去咱们就赢了!”
确实,没人能在奔驰的马匹上给燧发枪再装填,除非他是马戏团演员,事先装填的子弹射出,枪就成了烧火棍,细封严正的观察和思考,无疑是非常敏锐的。
可他大错特错了。
党项武士挥舞着武器再次提速,与此同时,汉军骑兵一反常态的减速了,而箭矢阵型的第二排顶了上来。
没人能再装填,并不意味着汉军在第一轮射击中就打光了子弹,第二排、第三排轮流上前,让党项人再承受了两轮弹雨的打击。党项人欲哭无泪,千人队连对方的毛都没捞到一根,就倒下了一半——仇灭虏不到三分之一的命中率表示满意,毕竟这是在奔驰颠簸的马背上。
幸好、幸好再没有子弹落到队伍中间了!细封严正发现,要是敌人再来这么三轮射击,自己的千人队就不会剩下一个人!
“冲啊!杀掉他们!汉军再没有子弹了!”在千户的鼓励下,党项人强打起精神,向汉军狂冲。
出乎意料,汉军竟然在缓缓后退!
任何人都知道,骑兵对决中,哪一方的马速没有提起来,就会在肉搏时被动挨打,转身逃跑,更是把后背留给敌人做靶子!
愚蠢的汉人呐,马上对决,你们还嫩了点!党项人哈哈狂笑着,鞭子狠狠的抽在战马屁股上,将残存的马力榨取出来,速度提到了极致。
汉军的箭矢阵型,居然就这么向后面跑了,细封严正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他发现汉军把一些圆溜溜的铁疙瘩,向着屁股后面扔到地上。
方才汉军放枪的时候,两军相距二百步,现在距离缩短到了百步之内,对高速奔驰的战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细封严正扯着喉咙狂喊:“小心手榴……”
那个“弹”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巨大的轰鸣淹没,事实上,就算他再早一点喊,骑兵阵列跑发起来之后那巨大的惯性,也会让麾下的党项武士们眼睁睁的踏进地狱之门。
火海,真正的火海,数百颗手榴弹爆炸,不规则的弹片在空中交织成异常细密的火网,将人、马都笼罩其间,它们肆无忌惮的割开皮肤、割开肌肉、撞击骨骼和内脏,饱饮鲜血、收割生命。
来自地面的爆炸,马上的骑士或许有幸存,奔跑的马儿则很难幸免。一枚手榴弹正好在细封严正的马肚子底下爆炸了,弹片轻而易举的割开了柔软的马腹,肠子从破口流了出来,绕在了马腿上,马儿沿着惯性向前又跑了几步,把肠肠肚肚全从肚子里扯了出来,当这个可怜的动物悲鸣着倒下的时候,它的肚子几乎被掏空了。千户细封严正从高速奔驰的马背,摔到了地上,手脚折断让他痛入骨髓,脑袋上的汗珠足有黄豆大,正当此时,他发现一个圆溜溜的铁疙瘩正巧躺在离头部不到两尺的地方,冒出一缕缕的青烟……
以一千八百骑兵,几乎全歼一个完整的探马赤军千人队,自身实现零伤亡,仇灭虏笑了。
谁说蒙古人才会曼古歹?蒙古人会一边后撤一边射箭,咱射术不行,咱们往地上扔手榴弹!
李恒也笑了,他指着汉军后面的三千来人,告诉麾下的另外九名千户:“看见没有?反贼只有不到两千人在冲杀,其余的人一直没有动作,从骑马、控缰的姿势看,那群人根本不是什么骑兵,他们不过是刚刚学会骑马的步兵!
两翼各展开三个千人队,包抄他的后路,把他后阵给我冲破!前面也要三个千人队,阵型散开了冲,贴上去真刀真枪的和他打!”
很快,党项武士按照李恒的部署,列成稀疏的阵型,从三个方向朝汉军发起了冲锋。
仇灭虏带领的前队,按照上一次的方法打了三轮齐射、投掷了手榴弹,但这里是一块开阔地,敌人的阵型非常稀疏,造成的伤害不到上次的一半。
潮水般的党项武士,一头撞上了汉军骑兵,制式军刀和黑漆锁子甲对决,狼牙棒和琉球钢甲碰撞,激起了一片片耀目的火花,像夜色中绽放的朵朵金菊。党项人马术娴熟、汉军兵器精良,前队的缠斗一时分不出胜负,两个民族的最强武力,舍生忘死的搏斗。
后队,两翼包抄的党项武士,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这些都是不会马上格斗的步兵、炮兵、辎重兵,仅仅因为会乘马,编入了临时的骑兵,他们会怎样应付来势汹汹的党项鹞子?
“杀啊!”李恒孤注一掷投入了自己的全部兵力,他亲自指挥左翼发起了进攻。
更加出乎意料!汉军竟然全部跳下了马,站在地面上!
李恒在内,所有的党项武士都惊呆了:他们连做梦也没想过,有马不骑站在地上迎敌!
不对!有人这么做过!李恒突然想起来,蒙古武士在使用大弓抛射轻箭的时候,也是下马步战……
“炮兵、步兵和辎重兵,我们连马刀都没有,但我们也有一套!”脚踏实地的感觉让这些并不经常乘马的士兵们感觉踏实多了,他们站到马儿后面,从背上摘下长长的步枪,架在了马背上。
“射箭,射箭!”实际上不需要李恒下令,党项武士们也拿出弓箭发射,但可耻的汉人居然躲在马儿背后,再加上胸甲和头盔,箭雨的伤害微乎其微,即便有马儿受伤受惊,也对整体影响不大。
可耻的汉人呐,竟然利用战马挡住箭雨!李恒气得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很快,汉军三千支步枪的齐射,给射出箭雨的党项人还以颜色。步兵能够给枪重新装填,弹雨没完没了的发射,像梳子一样,把党项人的战阵梳了一遍又一遍。拿着狼牙棒冲击的党项人则发现,一头撞上去,两边的战马互撞,站在地面上的敌人轻松躲开,自己则从马背上一个倒栽葱掼到了地上。
战斗进入白热化,双方的伤亡都在增加,直到从潮州方向的官道上出现了汉军的辎重马车,一队队荷枪实弹手端刺刀的步兵,从马车上鱼贯而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0章 豺狼
李恒败了!
汉军大量的战马被会骑马的步兵骑走,拖辎重车的马匹不多了,乘车赶到的步兵,实际上不到一千人,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给千里奔袭、连续作战的探马赤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汉军会从夜幕中涌出。
区区一千人,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党项武士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接下来的战事就只能用溃逃两个字来描述。
河曲马是难得的良马,可它们已经来回奔驰了上千里路,中间只休息了一个晚上!不断的有党项人掉队,被汉军追上,从背后一刀斩下他的脑袋,或者放枪在后背开个碗大的血窟窿……
探马赤军跑,汉军也跑,晚上探马赤军宿营,汉军也宿营,反正总是在身后五里远吊着,不给党项人整理队形反击或者阻截的机会,一有空档就会冲上来,把队末的武士杀掉一些,而后又停下来,像恶狼驱赶羊群一样,把探马赤军赶着乱窜。真真是兵败如山倒,汉军衔尾追杀,探马赤军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李恒想到了三年前的赣南,那时候,他麾下铁骑长驱大进,把开府兴国的大宋丞相文天祥打得大败亏输,也是像赶羊一样,把那些训练粗疏、装备粗滥、战技拙劣的义军从赣州城下,赶到兴国,最后赶到了空坑。斗转星移,现在党项武士竟然被汉人赶得一溃千里,恍然一梦啊……
是楚风、陈淑桢,是今天的大汉皇帝和闽广总督,领着精兵援救了文天祥,并在空坑击退了自己。其后的闽西会战,蕉岭关也是汉军像铁锁一样坚固防守,把自己的大军关在了闽西之外。
二十年征战未尝一败,却连连在姓楚的手上倒霉,李恒不由得怀疑楚风是不是他命中的克星?
到此时节,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李恒派出了最精锐的鹞子,分头向梭巡在东江上游的吕师夔求援。
狂奔的李恒明白,如果在揭阳城下,吕师夔能赶来助战,他敢保证,这场战役将以元军的胜利而宣告终结。汉军将上演一场开局光明,而末尾黑暗的悲剧,被大元朝的各族将士追杀得溃不成军。
而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这是疯狂奔逃的第几天。只是依稀记得,在狂奔的第一天,将士们还能在马背上保持平衡;第二天头上,马儿还能喝得下泉水;第三天,马匹不断的倒下,战士所有人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红着眼睛,不断有人从马背上栽倒,被后面的兄弟踏成肉泥,或者被汉军像宰羊一样的杀掉。
曾经强悍的党项武士变得赢弱不堪,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下;曾经团结的祈连山子弟兵,变得猜疑、好斗,李恒亲眼看见一名士兵明明提一提缰绳就能绕过摔到地上的兄弟,但他冷漠的什么也每做,任由胯下的战马,将铁蹄踏到战友的脸上。
这样的军队,已绝对没有可能返回身作战。
逃生的希望只剩下两个:吕师夔的六万步骑;或者回到广州,和阿里海牙的一万水兵、和广州的八千新附军会合,再沿江过清远,经英德府慢慢退回韶州。
经此大败,吕师夔恐怕会抱紧塔出的粗腿吧?指望他的援救,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李恒从来不会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所以他选择了回广州。
广州到揭阳,陆路千里,汉军炮船封锁东江,只能从上游绕道,又增加了路程。李恒到第四天傍晚,终于摸到了东江的江岸。
人困马乏,整支队伍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的士兵从马背上下来,想到江边喝口水,双脚沾到地面,却像面条一样的软,靠着自己的马儿,就躺地上去了,双眼一闭将所有的鲜血和杀戮抛开,魂灵儿飞回了祈连山麓,于是,其中不少人就再也没有醒来。
“主人,有船,这里有条小船!”李福高兴得想对天祈祷了,他在江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条小小的渡船。
李恒牵着马走上了渡船,船身很小,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马,李福知趣的扔掉了自己的马,缩到了船角。
船身显得更加拥挤了,李恒的眉头皱了皱。
“大帅,带我们走啊!”将士们哭喊着,想攀上这条生命之舟。
夏季山洪暴发,虽说东江上游水浅行不得汉国海船,但深的地方仍然没过了头顶,江流的速度也很快,党项人生在北方,素来不知水性,要他们游过东江,简直等于叫他们送死。
来的时候,扎了木筏竹排,现在汉军就在五里之外尾随,能让你有空扎筏子?李恒乘坐的小渡船,顿时成了将士们唯一的希望。
“不得喧哗!”李恒手持镔铁弯刀,指着这些效忠于他的将士:“汝等扎木筏竹排过江,本帅在对岸等着,决不先走!”
得到这样的命令,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些将士哀叹着转身离开,用弯刀、战斧砍伐竹木,有的则在连日疯狂的奔逃中失去了理智,不愿意放弃这现成的小船,涉水攀上了船舷。
李恒大怒,挥刀斩断将士的手指:“汝等违抗军令,还记得祈连山下的父兄吗?”
尽管蒙古人尽杀西夏王族,但仍有不少上层贵族侥幸逃脱,费听捷利、野利长胜、细封严正,就是当年大夏国官僚贵族的后代。作为硕果仅存的皇族后裔,李恒通过他们、通过各部族的长老,在祈连山下仍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权。士兵们想到这些,只好压抑满腔的怒火,缩回缺了手指头的残缺手掌,忍着疼、含着泪,回到了岸上。
“哼,不服抬举的狗东西!”李恒朝江水中啐了一口,亲自拿起木桨,和李福一左一右将小船划向对岸。
此时,影影绰绰看到了汉军士兵的身影,经历了三天三夜疯狂奔逃的党项人,齐声大哭起来。
唯一让李恒自豪的是,如此极端的困境,被汉人追杀数百里,他的部下还没有人投降。事实上,他们自己也知道,对面的汉人将士不会接受他们投降。自从过江以来,屠戮的城市有常州、广州、蒲田、兴国等等二十多个,死在这支军队屠刀下的江南百姓数不胜数。如此巨大的数字,平摊到每一个党项人头上,哪怕是底层最普通的士兵,哪怕是随军的马夫、厨役,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罪孽,决不可能得到宽恕。
仇灭虏指挥汉军围成了圆弧形,不断开枪射击,把探马赤军赶到越来越狭小的地域,就像一根绞索套在了探马赤军的脖子上,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收紧。
连日追击,汉军也累得够呛,但他们的条件,比探马赤军好得多:
党项人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抢劫,只能啃随身携带的黄豆,人吃马嚼都是那一小袋;各村寨的百姓,却自发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当然,王师会给他们一些亮闪闪的金属。
党项人一直亡命奔逃,汉军则把人员分作几班,轮流跟在后面揍他们的屁股,另外的人就能得到一些休息。
更何况,党项人是在离家乡万里之外作战,汉军却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古老民族的最后领土,双方的斗志,本来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所以他们的体力和斗志,到现在就有了巨大的差距。汉军士兵下马,有条不紊的装弹射击,几千人紧密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党项人则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有人想上马冲锋,马儿却两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将主人摔了个嘴啃泥,有人抱着刚刚砍下的粗毛竹子冲进了东江,但这些不会游泳的人,很快就被浪花打进了口鼻,心慌意乱的胡乱挣扎着,放开竹子,慢慢沉入了江底,还有人徒劳的举起兵器冲向汉军,最近也只到敌人面前五六十步,就被铅弹打成了马蜂窝。
终于有人抛下了兵器,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但汉军士兵仿佛没有看到,将冒烟的手榴弹扔到他的怀里,或者用战刀轻轻抹过他的喉咙。
“对残酷屠杀江南百姓的杀人狂,我们不需要施舍给他们丝毫怜悯。”这是大汉皇帝对仇灭虏的指示,当然,对于全家三十多口人在锦田山被鞑虏全部屠杀的仇灭虏来说,是非常乐意执行这个战场政策的。
惨、惨,连日奔驰,能到东江岸边的党项武士,都是族中最精壮的儿郎啊!现在他们却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在全副武装的汉军面前就像三岁小孩般被轻易击倒、击毙。只有少数人抱着竹子、牵着马尾巴,越过了江心。
正当此时,一阵狂风吹来,李恒本不会驾船,乘坐的小舟左右摇晃,舱中进了些水。
“主人,怎么办呐?”李福焦急的看着主人,在他心目中,这位大夏皇族后裔,大元的参政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李福等来的,是一柄冰凉的弯刀,从斜下方刺进了他的肚子。
“少一个人,船就稳当了”,李恒面无表情的抽出了弯刀,将死不瞑目的忠心仆人踢进了滔滔东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1章 得胜回朝?
广州,东南季风从南海上吹来阴沉的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城市上空,整个城市像被扣在了锅盖底下,那厚厚的云层完全不能阻挡南中国五月份的毒辣阳光,反而让珠江蒸发的云气无法发散,这样的天气,人就像呆在蒸笼里,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被咸湿的汗水堵住,恨不得每天冲凉十七八次才舒服。
林德水很想坐在家中的葡萄架子底下,享受难得的阴凉,手中再摇一柄日本折扇,旁边的藤桌再放两块井水中浸凉的西瓜,那就再美不过了。
可他必须顶着毒日头汗流浃背的走上十里路,到城外十里的接官亭,毕恭毕敬的站着,任凭汗水从头发跟里浸出,顺着额头、面颊和脖子,一直流到胸口,流进衣服里面。
来这里的,不止他一个,全广州的八位新附军千户、一位中万户,加上地方的达鲁花赤、知府、总管各级官员,都得到这里,在蒸笼里站着迎接那位魔王。
李恒,这个名字在林德水的心中,意味着屈辱,当然绝不仅是他,比方说现在接官亭外等着的八位千户,就有七位的妻女被李恒“拜访”过,惟一幸免于难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军官,他的幸运仅仅是因为妻子年过四旬、膝下又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同时儿子们还没有成年所以也没有儿媳妇。
自从李恒到家中“拜访”之后,妻子就再也没有了笑容,一双儿女,时常在噩梦中惊醒,哭喊着叫妈妈。林德水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烈火煎熬,如果能抛开一切,他愿意把灵魂交给魔鬼,换取李恒的灭亡。
可我不能!林德水对着自己仅存的良心呐喊:我还有一双儿女,我还有可爱的妻子,如果作出反叛的举动,他们的下场将会不堪设想!要知道,蒙古人的手段,绝对残忍毒辣!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悔不当初啊……
“李参政大人来了!”眼尖的人,看到了远处官道上腾起的烟尘,那股子嚣张跋扈的熏天气焰,就是隔着十多里路,都能冲到你鼻孔里,此地除了李恒麾下探马赤军的铁骑马队,再没有第二家了。
几位新附军千户窃窃私语:“传言李恒在潮州损兵折将,看现在这气势,似乎没有那回事啊?”
“探马赤军天下精兵,党项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当年成吉思汗灭夏,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林德水抬头一看,说这话的,是个胡子焦黄的老千户,叫做毕之贤。毕某人的女儿被李恒淫辱,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整治好了酒席床铺,主动李恒邀请下次再来。李恒喜他恭顺,平时也给点小恩小惠,毕之贤在外竟处处以参政大人的便宜老丈人自居,俨然高踞众同僚之上,连广州新附军中万户何魁也不大放在眼里了。
花花轿子人人抬,李恒做一天参政,就是一天的上官,新附军千户们心头憋着火,在人前也不得不赞几句李大人英雄无敌,党项武士天下强军之类没营养的口水话,这下不得了,正巧挠在了毕之贤的心窝上,他替自己的便宜女婿大吹特吹,把党项奴吹得仿佛天上地下所向无敌似的。
“不知廉耻的老狗!”林德水暗暗骂了句。老东西每次提到那个党项奴的姓名,林德水的心头就像被刀子剜了一下,疼得撕心裂肺——哪怕汉奸当中,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天良丧尽,把妻子女儿送给异族蹂躏还能甘之若饴的。
别人不敢唱反调,中万户何魁则不同。何家是广州的世家大族,手下有三千家兵,商船贸易所得,占到全城税入的五分之一,李恒也得给他几分薄面,至少何魁把个丫环认作义女送到参政府邸,李大人就从来不“拜访”何家。
当着李恒的面,何魁也敢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俏皮话,姓毕的一个绿毛龟,他还不放在眼里,不阴不阳的道:“毕千户说的是,西夏地方偏远兵将勇猛,咱们都是知道的,想当年老种经略相公征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数十年前我大元太祖皇帝成吉思汗御驾亲征,也深受其苦啊!大元朝灭西夏,足足用了二十年,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呐!”
时人都知道,元灭西夏,历时二十年,南下灭宋却用了四十多年,则西夏有何颜面吹什么武勇?新附军千户们闻言一愣,俄而恍然大悟,挤眉毛弄眼睛,异口同声的道:“不简单,果然不简单。”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德水看着同僚们开心的表情,突然想起偶然得到的反贼报纸,那上面说什么“民族认同”,当时颇有点不以为然,现在看,宋亡如许之久,降元的同僚们还以宋抵抗时间久为荣,反贼的调调,岂不是有那么几分歪理?
被同僚们嘲笑,毕之贤一张老脸顿时红过了耳朵,干笑两声,踮起脚尖眼巴巴的看着官道上,探马赤军只有两三里路程了。“哼,蒙古大军天下无敌,大汗的江山万万年,党项人是帝国的二等主人,李参政更是圣眷优隆,我抱定他这条粗腿,将来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你们是眼红,你们是嫉妒!”
李恒的大军逶迤而来,隆隆的蹄声震得人耳朵生疼,骄傲的党项人骑着马,径直冲到了一众官员身前才勒马,甚至再晚上几秒钟,大元朝在广州的文武官员,就会被踏成肉泥了。马蹄腾起的黄沙灰尘,更是直接往官员们的鼻子里扑,呛的人直咳嗽。
唉~这些党项人骄傲惯了,哪儿会把咱四等奴隶当人看?林德水苦笑着摇了摇脑袋,揉了揉眼睛里的沙子,向队伍中间搜寻那个恶魔的身影。
咦,奇怪了!李恒带出的大军足有两个万人队,回来不过刚好一个千人队,那一万九千人去了哪儿?
无怪林德水怀疑,几位新附军军官,互相交换着怀疑的眼神,难道、难道那个可怕的传言是真的?难道反贼……
他们以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支部队:党项人骑在马上的腰板依旧挺直,可人人脸上都掩饰不住疲惫不堪的神情;河曲马儿依旧高大神骏,但马瘦毛长明显掉了膘,往日大而灵动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脚步也带着疲态,不是以往那么蹦蹦跳跳,而是几乎蹄子贴着地面在拖;旗帜依旧高高的扛在掌旗手肩上,可旗面沾满了硝烟征尘,甚至出现了不少的破洞。
这一切,是因为长途行军连续作战的疲劳,还是大败亏输后的惨相?林德水心头,不知是恐惧,还是幸灾乐祸,甚至隐隐带着某种期待。
“来了、来了!”毕之贤跳着脚叫起来,手指的不是便宜女婿李恒,而是李恒身后几十辆运载着大箱子的马车。
战利品的出现,毫无疑问的击碎了惨败的谣传,“参政大人胜利了!”千户们高叫起来,声音中却没有带多少欢喜的感情,相反,甚至还有点儿莫名的失落。
只有林德水心头忽然毕剥一跳,俄而狂喜起来:那些大车的轮辙,比平常的浅得多!
“下官恭迎参政大人得胜归来!”何魁领着一班儿文臣武将遥遥的跪了下去。
汉人自古跪坐(日本榻榻米就是盗版我中原文化),自然有跪礼,《周礼》上就有稽首顿首吉拜凶拜振拜雅拜等等几十种,但秦汉以后随着板凳胡床逐渐引入,“跪”和“坐”出现了巨大的分野,于是汉人只跪天地君亲师,同僚之间作揖即可;惟元代起,官场下级必须对上级行跪拜礼——蒙古统治者认为,四等奴隶必须匍匐在一二等主人脚下,于是广泛的推行这种侮辱人格的礼节。
林德水腿都跪酸了,李恒迟迟没有下马,就在马背上冷冷的盯着众人,脸上的骄横之气,更是溢于言表。
这位大人,生气时拿你出气,高兴时拿你撒欢,如今他大胜回朝,还不把下巴昂到天上去?诸位新附军将领也是习以为常了,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
惟有中万户何魁不待参政发话,竟然自顾自的站起来,还冲着李恒拱手道:“大人,去时两万兵马,您带回来的只有一千,其余一万九千在何处,还请明示,下官好把粮草运去供应。”
李恒脸上青气一闪即逝。两个万人队,要么埋骨揭阳城下,要么死在回惠州的官道,要么葬身东江波涛,只剩下一千幸运儿,抓着马尾巴抱着马脖子,渡过了东江。
好在过江之后,汉军就再也没有追击,得以回到广州。可李恒也知道,自己待广州新附军太过苛刻,损兵折将,恐怕他们心头难免生出些不忠不孝的念头,为今之计只有装作大胜,进城后尽快和阿里海牙的水军取得联系,才能镇得住广州的局面。
“大胆何魁!”李恒大喝一声,手中马鞭抽到中万户的肩头,打得官服破裂皮开肉绽。越是失败,越要把气势装到十二分,他比平时对何魁更加严厉:“朝廷军机大事,岂能当众相问?本参政大军和吕大都督配合行动,粮草自有韶州供应,何劳你多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2章 登陆,广州湾!
李恒败了!林德水看着他抽向何魁的马鞭,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一场损失了九成半人马的惨重溃败!
李恒千算万算忘了一点,党项人的智谋计略都是跟汉人学的,徒弟的本事,老师见了只是付之一哂。新附军军官们虽然无耻的无耻、懦弱的懦弱,可他们都是在大营中熬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油条,你放个屁他都能琢磨出五六种味道,何况明目张胆的在他们面前玩花招?
孔夫子面前谈论语,关公门口耍大刀!这是林德水对李恒那点小把戏的看法。新附军千户从接官亭回家的一路上,脑海里都在不停的幻想李恒大败亏输、狼狈逃窜的倒霉样儿,心头更是把李家从西夏皇帝李元昊开始的十八代祖宗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天道不公啊!那么宽的东江,夏天雷雨又发了山洪,怎么让狗日的渡了过来?汉军枪炮不是说飞鸟难逃吗,怎么没把狗日的炸成肉酱?
林德水默默的抱怨着,他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留给李恒的,是更加公正更加彻底的审判。
刚进家门,仆役老苍头就朝他使眼色,说厅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林德水闻言大怒:什么人,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竟然不是留下拜帖离开,而是大模大样的坐到了厅上,岂不是欺负我家里只有娇妻幼子么?
广州城除了李恒,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气鼓鼓的走上厅,却见一人笑盈盈的迎了出来:“老同年,故人来访,也不置酒相待么?”
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在苏松常驻守期间的知交好友,统制官李世贵!林德水呆了一呆,惊问道:“李兄!当年咱们一块投降、哦不、是弃暗投明,你不是在范大都督手下做千户吗?陆路被反贼从闽西切断,水路有炮船阻塞,兵荒马乱的,你怎的能到广州?”
“来来来,咱们见面先叙旧谊,莫谈国事!”李世贵笑呵呵的指指身后一个衣饰华贵、满脸堆笑的大胖子:“这位金泳金大官人,对林兄慕名已久,今日央小弟携来一访。金大官人乃小弟知交好友,务请林兄不要见外。”
金泳金大官人!林德水一愣,这位金大官人在闽广好大的声名,据说他手上海船数十条,航线通到了大食、天竺,家中珍珠斗量黄金箩装,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财神爷,背景更是深厚无比,汉国、大元,江南范大都督、韶州吕大都督的地盘,都有他的生意往来,漫说自己一个小小千户及不上人家,就是中万户何魁何大人,也要对他奉若上宾啊!
只见他身高不过中人,胖得起了双下巴,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儿,举动之际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却不知金大官人,是这般富态的巨贾模样。林德水不敢怠慢,当即让座、奉茶。
寒暄几句,林德水看看老朋友李世贵,这家伙高深莫测的笑着,冲金泳努努嘴,就知道今日以这位为主,便问道:“金大官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却不知大官人此来,有何见教?”
金泳端起盖碗茶,用茶碗盖儿撇着水面上的浮沫儿,轻轻吹着茶水:“无他,在下本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自是来和林大人做一笔买卖。”
“哦?下官常年征战沙场,却没有经商,若是做买卖,金大官人不妨和何万户大人谈谈,何家累世巨富,广州城的生意,有一半是他们家的。”
金泳小口啜饮之后,放下了茶碗,眼睛盯着林德水,斩钉截铁的道:“这等生意,须得大家合伙,林大人是一定要算一票的。”
“什么生意?”林德水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眼神中带着点儿期待。
“咱卖的是夺妻之恨,价钱只要一颗红心加上满腔热血!”
林德水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你们是怎么摸到我家的?二位的后台大老板是谁?这生意参了份子合伙的,现在有了几位?”
金泳弯弯上翘的嘴角抿紧了,他从怀里掏出块金牌,一块银牌,放在桌上,伸手平平的推到林德水身前。
新附军千户的瞳孔猛的一缩,呼的一下站了起来:金牌上,大汉金龙张牙舞爪似要腾空飞起,底下一行小字“大汉政府情报司副司长”;银牌正是广州城内通行无阻,中万户何魁的随身符牌!
李恒硬撑着回到府衙,党项武士累得人都快要散架了,军营就在参政府邸旁边,他们一进去,就瘫倒在地,一个也爬不起来。而李恒还强撑着,命人联系泊在内河港口的阿里海牙,让他速速上岸,合兵一处。
累得实在不行了,李恒倒在卧室的床上,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如果没有干扰,参政大人这一觉怕要睡上三天三夜才醒,可仅仅两个时辰之后,他就被乒乒砰砰的声音给吵醒了。
“谁、谁他妈在放鞭炮?我砍了这些南蛮子!”李恒跳下床,衣服没脱,腰刀还挂在腰带上,他一把抽出来捏在手上,气冲冲的往外走。
妈的,这广州城还是老子的天下,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想杀谁的头就杀谁的头,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老子睡觉的时候放鞭炮!?
刚刚走到中庭,忽然从炒豆子般的鞭炮声中,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低沉响声,轰—轰-轰-李恒张大了嘴,满脸惊愕,手中雪亮的战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的参政大人,终于从美梦中回到了现实,这种低沉的隆隆声,他再熟悉不过了——无数党项武士,就丧命于隆隆的炮声中!
不是人在放鞭炮,而是汉军发动了进攻!
码头,新附军把床子弩抬了出来,对准江上的蒙古水军,不让他们登陆。蒙古武士们哇哇怪叫着毫无办法,在陆地、在马背上,他们绝对不正眼瞧这群新附军,但乘在船上,好不容易才学会几下狗刨的蒙古人,想冒着床弩、箭雨的威胁登陆上岸,无异于痴人说梦。
南边的珠江口方向,扬着白帆的汉船越来越近了,蒙古战船上,阿里海牙最后看了一眼没有城墙的广州城,命令士兵奋力划动船只沿江逃往佛山方向。他喃喃的道:“李恒,唉~你好自为之吧,至少这一万难得的蒙古水军,我得保住他们!”
所谓的蒙古水军,在水上力量严重依赖投降宋军,也即是新附军的大元朝看来,自然是宝贵无比,但在坚船利炮的大汉海军看来,纯粹就是个笑话,海军司令侯德禄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派出五条吨位小吃水浅的护卫舰溯江追击,其他的护卫舰和吃水深进不了内河的驱逐舰,将炮窗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岸上。
在此瞬间,尽管明知这些炮火不会倾泻到自己头上,岸上的新附军将士也吓得面无人色——被几百门火炮瞄准的感觉,让任何人的心头都麻酥酥的难受。
林德水头皮上炸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却见金泳金大官人举起早就绑在竹竿上的金底苍龙旗挥舞几下,对面的军舰就缓缓移开了炮口,跟在后面的民船放下了皮筏子、小艇,开始抛缆、系锚、上栈桥登陆。
一艘艘民船靠了岸,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上栈桥,他们喊着口令、吹着铜哨子、敲着铁皮鼓、吹着军号,按照班排连营团的作战序列,有条不紊的列队、报数,一整套严整完备的程序,震得码头上的新附军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
楚风站在船头,看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夜校、军校提高了官兵文化水平,再用大量条令条例规范军队,才能达到今天的效果!
大汉四年五月二十,楚风以船海运步兵一万,从揭阳登陆广州。第一师、金刚师的部队,在揭阳城下消灭费听捷利所部七千残兵后,抽调全部骑兵和骑马步兵、部分步兵乘辎重车跟进追击李恒,其余军队在城下休整两天,然后船运广州。
揭阳到广州陆路曲折千里,李恒到东江上游渡江又拉长了距离;而海路不过三百多海里,船队走不到两天,汉军后发先至,早已到了珠江口,待混进城的金泳发出信号,就发动了总攻。
新附军临阵倒戈,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广州,李恒的疲兵再也逃不掉了,被汉军堵在了军营里。
金刚师师长法本问道:“请示陛下,怎么处理军营中负隅顽抗的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百姓的犯罪。”楚风眯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
子弹横飞、手榴弹肆意轰炸,探马赤军军营中,党项武士血肉横飞,这些刽子手用鲜血和生命,偿还他们欠下江南百姓的血债。
“阿弥陀佛,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呐,佛爷爷超度汝等,下辈子投个好人,再不要做禽兽不如的党项奴罢!”法本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指挥士兵大开杀戒施霹雳手段,一边念经超度显菩萨心肠。
只是他身边的卫兵,捂着嘴吃吃的笑,差点没把下巴给笑掉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3章 李恒之执念
“狗奴才,狗南蛮子,背叛主人的王八蛋……”李恒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楚风马前。何魁、林德水一干新附军将领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伸出一只手抓在李恒身上,就像抓住个金娃娃,生怕他跑了似的。
捉住大元朝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钱粮、兵甲、屯种、漕运、军国重事,无不领之”,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自军兴以来,不管故宋还是大汉,都从来没有抓住过北元如此品级的高官,所以李恒在起义的新附军将领看来,就是一场天大的富贵。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当然不能松开手,这样才能在新朝雄主面前留下张脸,万一皇上心情好问谁几句话,岂不简在帝心,将来飞黄腾达都从这里生根了?
李恒头发蓬乱,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被七八只手按肩井、抓腰眼、掐脖子、揪头发,狼狈到了极点,兀自凶性不改,挺着脖子乱骂:“何魁,老子睡了你干女儿,她叫床的声音最大;林德水,你老婆的大腿可是软得很呐……”
揭人阴私刺人心,偏偏又是在打算效忠的新君面前,几个新附军将领面红过耳,若不是当着皇上,真想把李恒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李恒在府中负隅顽抗,被熟门熟路的新附军一拥而入,连日征战、亡命奔逃,他早就累得虚脱了,几下子就被这群军官放翻,绑得跟大粽子似的拖到大汉皇帝跟前请功。若是被汉军捉住,倒还服气,被平日里看作猪狗一般的新附军背叛而被捕,李恒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反正自忖必死,还不如张着嘴巴乱骂一场出口恶气呢。
别的倒还好,这毕之贤平日里对李恒比亲爹还孝顺,此时也伸着手爪子搭在他腰眼上,掐得生疼,不由得李恒不怒:“何魁、林德水,你们倒也罢了,毕之贤,你平日里怎么说的,把女儿送到我床上,还有脸如此,下流、无耻、卑鄙!”
楚风笑盈盈的,看着这狗咬狗的表演,金泳刚刚把情况汇报了,何魁等人是被迫,姓毕的却是主动把女儿送给李恒蹂躏,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好道发人一笑。
都说毕之贤定然无颜以对了,谁知他上前一步,摆出副忠肝义胆的样子,义正词严的道:“鞑虏肆虐,华夏陆沉,本官常怀忠义之心,无奈兵微将寡,起事徒自送死,于国于民无益。因此上生出个痴念,要学那三国平话上王允献貂蝉的故事,以女色惑乱李恒,以财帛结好其心,于中取事。今大汉皇帝英明神武,汉军健儿勇于熊罴,一战而定广南,下官拙计自然无用矣。”
楚风一听,差点笑掉了大牙,语带讥诮的道:“如此说来,阁下倒称得上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苦心之人了?”
何魁、林德水等人闻言绝倒,只毕之贤不慌不忙的跪下磕头谢恩,爬起来满脸喜色的道:“皇上错爱,微臣不敢当,只忍辱负重四个字乃御口钦赐,微臣一定选用漆匾,绘了金字挂在堂上,永传后世子孙。”
楚风笑笑,这人无耻之极,不过好歹还识时务,临战倒戈够上了“起义”的条款,也不好太过苛刻,免得今后起义、反正者疑惧。反正一小人物,拿他穷开心罢了,不值得什么,倒是李恒,到现在还摆出副虎死不倒威的架势,没来由让人恶心。
“李恒,你在广州、常州、兴国、赣州作恶,残杀汉人百姓,拿我汉家子民肆意屠杀、淫辱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天么?”
“哼,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李恒突然发起蛮力挣脱了控制,恶狠狠的对楚风道:“闽西粤东,恐怕早就被塔出和范文虎的大军抄了后路,若是有胆让我多活几天,好道亲眼看看你被塔出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
毕之贤夺的一下跳到楚风马前,张开双臂拦着李恒,脸上神色是忠肝义胆万死不辞,压倒了鸿门宴孤身护刘邦的樊哙樊舞阳,羞杀了长坂坡单骑救阿斗的赵云赵子龙,戟指骂道:“党项奴,焉敢惊我圣驾!今日便是粉身碎骨,某也要舍身护主,保皇上平安!”
哇呕~楚风差点没吐到毕之贤身上,李恒被五花大绑,手上又没得兵刃,要惊驾,只除非我是纸糊的,一口就吹散。
整整两万从祈连山麓带来的党项子弟兵,当年平夏铁鹞子的嫡系传人,随着蒙古大汗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却在汉军手上全军覆没,再加上前后五六天几乎没合过眼,李恒的精神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斜着眼睛笑道:“姓楚的,你在闽西粤东就有四个师,破惠州城杀刘深,至少得两个师,揭阳城下至少也是两个师,你老窝里摆的空城计!老子早用信鸽把军情报给塔出、范文虎,你就等着被捅屁股吧!”
闽西粤东和两浙、广南、赣南各处生意外来,商队来往如织,大体、笼统的军情,基本上是没法保密的,南方汉军只有四个师的主力,这是尽人皆知,李恒的分析,不能不说是有道理的。
“呵呵呵,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楚风仰天长笑,把战术告诉了李恒:“广南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师,你、刘深、吕师夔三部,每一部都只比我们弱上一点,而加起来,就比我们强得多!”
“不,不可能!”李恒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算日子,我从惠州飞骑到揭阳,不到两天时间你们就过来了,只除非你们能在一天之内攻破惠州,再从天上飞过来!”
“事实上,你在惠州到揭阳的半道上,我们就对惠州发动了总攻;当你在揭阳城下过夜的时候,我们就在惠州城里过夜;当你第一次对揭阳发动进攻的时候,我们已经乘上了海船。对了,再告诉你一句,吕师夔被炮船堵在东江北岸,惠州城破的当天,他就缩回了韶州。”
楚风一席话,听得新附军将领们目瞪口呆,皇上说来轻巧,这当中的危险内行人都明明白白:真真是在钢丝绳上跳舞,一着不慎,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就是这位年轻得像初生朝阳的皇帝,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配合妙到了巅毫,时间的把握精确到了极致,对部队战斗力的发挥,简直到了一代兵圣的地步!
他们却不知道,这决不是楚风,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天才,而是一群人的智慧结晶。陈淑桢提供了粤东地图,情报司搞来了各地驻军相互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海军司令侯德禄负责封锁东江、在海上为运兵舰队护航,陆猛统一指挥陆军,另外还征用了王李氏、郑发子、祝季奢、洪梅氏的上百条货船用来运兵。
统帅部精密的作战计划、大规模征用民船、两栖登陆、火力封锁、前沿侦察……这样的作战模式,早已超越了古典时代的最高水平,接近或者达到了近代国家军事动员体制下的效率,汉军举国体制下严密的军事机器,将所谓武勇的党项武士,碾得粉碎。
李恒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之所以嚣张狂妄,只不过自以为吸引了汉国绝大多数的兵力,为塔出、范文虎的胜利创造了条件,就算自己兵败身死,也能有闽广之地百万军民作为陪葬。
但现在,那封系在鸽子腿上的信,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赣南,江西右丞塔出大帅呵呵大笑着,把信件掷到地上,“李恒这个愚蠢的党项奴,要么是被南蛮子欺骗了,要么是胆小如鼠,说什么粤东有四个师的汉军!”
蒙古千户哈彻不花呵呵笑道:“大帅说的是,李恒这党项奴,被蛮子吓破了胆,满口胡扯什么闽西空虚,要咱们速速进兵。若要真的如他所说,汀州城内张魁的毒蛇师,又算怎么回事?”
万户彻里门上次打汀州吃了大亏,民军把马蜂窝扔到了行军队中,马蜂可不管你万户千户,一概照叮不误,正是被马蜂咬得起了老大几个红疙瘩,连路都走不动,这才没有随着张弘范去鼓鸣山送死。对汀州一带的山区,他可是死了心,于是也附和道:“我看呐,李恒这厮想我们进兵,吸引汉军主力,他再从粤东捅汉军的后路,这厮算盘打得响啊!咱们下汀州,一路大山爬得腿软,他走潮州,倒是平坦大路!”
塔出略一沉吟,便对帐外叫道:“来人呐,与我把这鸽子炖了!”
南剑州,葛明辉欲哭无泪的把一封信扯的粉碎,师爷陆松龄正在旁边,一边打扇一边劝解:“范大都督也不是故意让东翁吃亏,只怪李恒突然一封书来,大都督让东翁试探试探……”
葛明辉声音带着哭腔:“试探得好啊,一脚踢到了铁板上,许铁柱的断刃师,那可是好惹的?老子的三个千人队啊……我操他李恒祖宗十八辈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5章 投军
汉军陆军金刚师一团三营二连三排排长李世贵,不,因为牵线搭桥劝降广州新附军有功,他已是本连的连长了,正和自己的老朋友,刚刚在广州之役起义的前新附军千户林德水并肩走在广州城宽阔的大街上。
“看呐,那是汉军的军官,肩膀上带着铜花花呢!”几位青年向他们投来羡慕,甚而是崇拜的目光。
哪个男子汉的心底,没藏着一个金戈铁马的英雄梦?“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岳武穆精忠报国、祖梑击楫中流的故事,在华夏陆沉、异族率兽食人的宋末,更是深深的根植在每个青年的心中。
无疑,汉军为他们实现了这个金色的梦想。钉着铜扣子、整齐漂亮的制服,锃光瓦亮的钢制头盔和胸甲,寒光闪闪的刺刀和乌沉沉的火枪,百战百胜的赫赫战功,还有那丰厚的军饷,无不深深的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
几位青年当中,有一个显然对汉军颇为了解,带着点卖弄见识的味道,给同伴们解释:“看,这位长官肩膀上带着两颗铜花,这是中尉的官阶。汉军将、校、尉、士分别佩金、银、铜、铁花,各阶又分下、中、上三级,分别佩一、二、三枚肩花,各官什么品级,一眼可知。”
众人立刻围着他,七嘴八舌的问道:“张大哥,你说的中尉,管的多少人呐?是个什么品级?当得以前大宋朝的正军将,还是统制官?”
“中尉嘛,是个连长,连长该管多少人,这你们该知道吧。”那张大哥受到众人瞩目,干脆卖起了关子,待伙伴们纷纷出言恳求,才慢慢解释:“中尉连长,若是带兵官,该管一百二十多个兵。”
“嗨,那不就是个都头嘛!”青年们都有些失望,管百十个人,放大宋朝不过是个都头,不入流的小武官。年轻人嘛,都有点好高骛远,若是个将军、统制,还入得法眼,小小都头,未免被他们看得轻了。
张大哥冷笑道:“哼,你们敢把这连长看得轻了?告诉你,汉制,中尉正七品,和知县一般的品级!”
啊!青年们惊呼起来,进士及第、金殿赐宴戴花游街,也不过外放个七品知县,汉军中管百十号人就有这般品级,当真武勋荣誉!
惊叹之余,也有人想到了另外一层,微带担忧的小声道:“以张大哥所言,似乎汉国武夫地位颇高,将来或有武人干政,重现唐末藩镇、五代十国的故事?”
终宋一朝,以文御武、文尊武卑的局面,始终是朝政的主流,并且得到民间、清流、儒学界的一致认可,这并不是大宋朝天生软弱无能崇文抑武,并不是赵家皇帝天生信不过武人——相反,杯酒释兵权之后让将军们安度晚年,这已经比历代开国君王诛戮功臣仁厚多了。
之所以形成这样的社会风气,是和宋之前唐末藩镇割据、五代十国,前后百年战乱,中原白骨暴于荒野、百姓埋尸沟壑的惨痛教训密切相关的。人们的记忆中,武人当政就意味着藩镇割据,就意味着无休无止的内战,意味着人民流离失所,甚至恐怖的“人相食”……
所以宋人竭尽全力防止武人掌握大权,以至于到了纠枉过正的地步,当“收复燕云、凯师而回,亦不如状元及第、东华门跨马游街能光宗耀祖”的时候,这个王朝就注定了不亡于内乱,而亡于外患。
伙伴们的问题,已经超过了张大哥的认知水平,他沉吟半晌才回答:“这……大约不会吧?今上雄材大略,年逾弱冠而春秋鼎盛,将来逐鹿中原、北驱鞑虏,不过十年二十年的光阴,皇上年纪在而立到不惑之间,和故宋太祖相差仿佛,大可以行杯酒释兵权之计,定千秋之基业。”
“嗨,说这些干嘛?”有位皮肤黝黑的青年,打断了伙伴们杞人忧天式的猜想,大大咧咧的道:“管他那么多,咱只知道现在正当华夏陆沉、山河沦陷之季,大丈夫当投笔从戎,沙场上建功立业,咱们只该学投笔从戎的班定远、采石截江的虞允文,军中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名传后世!”
“对,澽兄弟说的是。张大哥,你懂得多,还请你问问长官,怎么才能参加汉军?他们还招不招兵?”
“我舅舅在潮州做生意,去年我陪老母省亲,见那儿正在招兵,把汉军的制度都问得清清楚楚了。若不是家慈抵死阻拦,我早就投了汉军,说不定到现在也是个班长、排长了!”张大哥嘟嘟囔囔的,深为去年没把握机会而遗憾,说不得,斯斯文文的走到两位军官身前,作揖问道:“长官有礼了。在下请教一句,如今汉军还招兵么?那些身高、体重、目力的要求,还和去年潮州招兵一样么?”
这伙青年人说话有趣,李、林二人一直站在旁边,假装闲逛,实际上都在听他们谈话呢。
李世贵笑着回答:“大战之后伤兵退役,肯定要在各地招兵的,近则两三天,远则十天半个月,广州就要设征兵处,到时候欢迎你们来应征呐!”
“谢谢长官,若是征召入伍,还请长官在军中多照应!”张大哥作揖告辞,如飞般跑回去,把喜讯告诉了伙伴们。
“太好了,我这救回去和爹说,怎么的也要参加汉军!”
“男儿志在四方,投汉军打鞑虏!”
青年们欢笑着走远,林德水连连点头,感慨万千:新附军招兵,绑了壮丁来,打得半死还要悄悄往家跑,这汉军倒好,年轻人主动找上门,还生怕你不招兵!
这样的军队,才是天下强军!
百姓尚且踊跃参军,身在军中,还不想尽办法留下来?林德水带着点忐忑,问好朋友:“咱们广州起义的一个万户、八个千户,将来安排个什么职位,皇上还没给个道道。李兄在汉军中待得久了,能否为小弟指点迷津?”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老朋友,李世贵道:“皇上英明雄略之主,待自己人向来宽宏仁厚,林兄高擎义旗,擒拿李恒逆贼有功,想必一枚勋章、若干银钱是少不了的。”
林德水闻言甚是沮丧,老朋友虽然没有明说,但勋章、奖金之外,那个最重要的“官职”,却是提也没提一下。他结结巴巴的道:“小弟今年才三十三岁,年富力强,正待为新朝建功立业……”
“要留在军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愚兄劝贤弟一句,在家中陪着娇妻幼子,不比在外杀伐征战好?”
林德水捏着拳头,忿忿的道:“蒙古人和我不共戴天!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若能留在军中杀鞑子,小弟再苦再难,也没得半句怨言!”
“贤弟若有此心,愚兄还能不相帮?”李世贵一边走,一边道:“首先,以前的千户万户,汉军是不承认的,若有带兵经验、又认得字,可以入军事学院尉官班学习三个月,毕业后授个少尉排长,管三十个兵。然后论功慢慢提拔,直到上尉连长,再往上升校官,又得回军事学院校官班学习半年,若是有幸升将官,则需要学习一年了……”
啊?只做的个排长?林德水在大宋是统制官,在北元是五品千户,到大汉只有个八品的小小排长,还得进军校学习、考试后才授予,未免有点那个啥了,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当今皇上对银钱看得开,如散财童子般散漫使钱,只官职上悭吝了点,忒也小家子气。”
李世贵正色道:“官职乃国家公器,怎比得银钱?当今皇上体恤百姓,免了广州一年税收,这是皇恩浩荡泽被苍生,怎么说散漫使钱?倒是贤弟,若真要留在军中,须得把以前熬大营的毛病改一改——愚兄在这上面,可是吃了亏的!”
林德水面红耳赤,讪讪的道:“不至于吧?我们好歹是行军打仗十多年的,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么的也比没上过战阵的强,小弟倒也罢了,李兄当年是勤王的劲旅,依我看,现在这连长,仍然是屈才了。”
“屈才?”李世贵呵呵冷笑道:“贤弟当这连长屈才,我还怕担不起这责任呢!且不说别个,就是以前的大宋第一名将、陆战马步军力抗伯颜的鄂州张世杰,一呼十万勇猛无敌的苏十万苏刘义,投了汉军,又在鼓鸣山下斩将夺旗,取了张弘范大旗立下大功,你道他们二位是个什么品级?”
从来英明雄略之主,最重招募前朝降将,像张世杰、苏刘义这般人物,皇上还能放得轻了?林德水犹豫着说:“不是副师长,也得是团长吧?”
“错了!”李世贵大笑道:“张、苏百战宿将,初入汉军不过普通一兵,鼓鸣山立功之后晋升排长,后入军校学习,在辽东再立新功,随骷髅团、震天团升格为师,现在也才做到骑兵营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6章 英雄豪杰
林德水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紧紧的闭上嘴巴,再也不争论官职高低了。
张世杰、苏刘义军中盛名二十余年,想当初林德水还是个统制官的时候,张世杰就是保康军承宣使、总都督府兵,立下赫赫战功,天下无人不知。他翁婿二人能从小兵做起,林德水还有什么脸面争长论短呢?
至少一柱香的时间,林德水没有开口,开始是想着未来自己的前程,是在军中打拼,还是干脆退役回家做生意?等到拿定主意留在军中,却发现老长一段时间没和李世贵说话,再开口,不管说什么都有点尴尬。
忽见一群百姓,提着布袋子、领着木桶儿,说说笑笑的往府库方向走去。
广州府库早被李恒的探马赤军抢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库中只剩着废纸般的蒙元交钞,这些百姓去那儿干什么呢?就算去拿交钞,也用不着布袋、木桶啊!
两人十分好奇,跟着百姓们走到了府库前面。
呵,不得了!往日空荡荡的府库,堆满了东西,一条条汉国海船扬帆驶到码头,船尾的活门打开,露出船舱中堆积如山的物资,无数民夫川流不息,推着铁制手推车,把各种东西从船上运到仓库。
天呐,这得有多少东西?李世贵见过这种场面倒是不以为奇,林德水则是惊得目瞪口呆:不晓得几万几十万条粗布麻袋,装得满满的,每口都有百十斤重,手推车儿上只装了四袋,就压得栈桥吱吱嘎嘎的响;搬运中,几百上千个袋子,总会有个把袋子破开,从缝儿里露出点装着的物资,有的是白米、有的是雪花盐、有的是整块整块的腌肉……偌大一个仓库,几天前还空得可以跑老鼠,现在物资堆积成了盐山米海!
大汉国力之强,历代罕有!林德水震惊之余,更加坚定了留在军中的信心。
然而老百姓拿着口袋过来,又是个什么意思呢?东西都是大汉的,难道他们要哄抢物资?当今皇上仁厚,可也不能大蛇顺竿上,越来越起劲儿啊!
仓库门前早已人山人海,两人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只见仓库门口一字排开十张桌子,每张桌子坐着三位文官。
“不要挤,人人都有!”琉球派来的警察,招呼人们排队,不得拥挤,有些小青皮混混想趁机胡闹,立马招来了一顿鞭子,抽得满脸流血。
百姓们纷纷笑起来:“哈哈,一千颗人头还堆在东门外,这几个小泼皮破落户硬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到那些人头,林德水也是心上一寒:听老朋友说了,大汉情报司有个神秘的行刑队,什么鸭儿浮水、红袖鞋、请君入瓮、披麻戴孝诸般酷刑,大罗金仙进去,都得脱层皮!这人头堆古书上叫做“京观”,炫耀武力、震慑不臣,便是由行刑队的人,把两万个探马赤军的脑袋砍下来,削去皮肉,又在碱水里煮了,只留下白森森的骷髅头,再堆成三角形的小山,旁边还立上说明牌子:“党项奴李恒麾下探马赤军,随蒙元南侵以来,屠我城市数十、杀我百姓凡百万计。大汉四年五月,皇帝楚风御驾亲征取广州,李恒以下两万兽军尽数歼焉,遂以人头筑京观于此,为率兽食人者戒。”
历朝历代都没有如此赤裸裸的炫耀武力,把死亡的威胁明目张胆的投给敌人。汉军每次战后必筑京观,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暴秦白起、楚霸王项羽之残暴,尚且坑杀敌人、不暴尸荒野,汉皇所为,似乎残暴到了极点。
但百姓就服这套,林德水不得不承认,当京观筑成的时候,全广州百姓万人空巷去看,初时还有人害怕,很短的时间内,人们就从畏惧转为了自信:看,凶残的党项奴,被汉军斩下了头颅,一个也没有跑掉!大汉,是能战胜元军,能保护我们的!
可不管怎么说,林德水并不认为皇帝像传闻中那么仁厚,一位宅心仁厚的人,怎么可能处处以杀人为乐,以敌人的头颅炫耀武功呢?
“来来来,你的姓名,籍贯,家庭成员,都告诉我。”林德水前面那桌,文官拿出卷文册,问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
“籍贯?”老人家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文官耐心的解释:“就是老家在哪儿。”
“哦,俺是南海县人,打小儿住在广州城里,俺家五口人……”
文官仔细打量老人,用铅笔在一块鹿皮上打个底子,再拿钢笔画了影形图,填上老人的姓名住址,然后卷起来,装在个精致的精钢圆筒里递给他:“老人家,你的老伴、儿子、媳妇和小孙孙,都得过来登记啊!登了记,才有这个护照,凭这个护照,你们就受我大汉皇帝的保护,将来孩子读书、上医院治病、参军、交税、领救济物资,都要查验护照。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汉公民,见了官员可以不下跪的。”
啊,护照有这么多好处!老汉欲接不敢接的,半天才放低了声音,吞吞吐吐的问:“大人,您不收人事?不要好看钱、洒花钱?”
那桌的三个文官,同时大笑起来,“老人家,我大汉不是蒙元,公民只需要按律交税,从来没有什么陋规!要是今后谁问你要这些钱,只管到法司告状,一告一个准,而且有索贿金额十倍的奖励!”
“大汉好,还是大汉好啊!”老人喃喃的念着,就要转身离开。
“且慢!”另外一个文官叫住他,“广州被鞑虏蹂躏残破,皇上体恤百姓,这里是他老人家恩赏的东西,登记之后,就请你拿回去。”
老汉有点糊涂,随着邻居前来,却不知道有这码事,听说不但不要洒花钱,还倒给东西,惊得老眼圆睁: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三斤白米、一斤海盐、三斤腌肉,老汉提在手中,只觉得今天的经历恍然若梦。
“今日方知,皇上深仁厚泽!”“二十年内,天下归汉矣!”林德水和李世贵把臂离开,两人同时说出自己的看法,相视一笑。
走了半天,脚也软了,口也干了,两人走进一家茶馆。
“请,请坐,请上座!”茶博士笑得脸都烂了,似乎比别处的热情十倍。林德水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心说汉军的衣服就是好,这些大兵挣的钱多,大把撒下去,满广州的茶馆酒楼赚得盆满钵满,连带自己这个刚投进汉军的人也受了优待。
李世贵则和茶博士打趣道:“请、请坐、请上座,茶、上茶、上好茶,老兄~是不是?”
“您二位是军官,小子虽然不懂事,也知道汉军的爷们,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怎么敢拿您开玩笑?二位总爷,上面请!”茶博士满脸委屈,恨不得推心置腹。
茶馆酒楼中的茶博士、酒保,真真才是天底下一等一会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物,李、林也不拿他当真,哈哈一笑,抬脚上楼。
二楼,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的讲着:“客官听真了,却说那唆都乃是蒙元第一号勇将,当年在兴化屠杀南少林僧众,多少武功高强的大和尚,都被他杀个干干净净。此时当先出阵,呜哩哇啦的怪叫一番。”
先生说到这里,就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底下客人就有识趣的,接着问道:“唆都为何呜哩哇啦的怪叫?难不成他不会说人话?”
“啪!”说书先生把惊堂木一拍,笑道:“客官说的是了!那唆都屠常州、屠兴化、屠蒲田,净干的不是人事,又怎么会说人话呢?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唆都当先叫阵,汉皇手下一干大将就争了起来,非为别的,有锦田山下被他杀了全家老幼的,有南少林中幸存的高僧,有兴化等处出身的将官,人人都要杀他报仇。惟有陈淑桢陈总督,一门忠烈,众人不好和她争,只好由她出战……
说时迟那时快,陈总督龙泉宝剑画了个圆弧,从斜刺里挑唆都颈项,唆都只觉得手臂酸麻,忽然就提不起力,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穿了脖子,一灵顿时被黑白无常拿去,下在丰都鬼城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试问唆都乃天狗星下凡,浑身有万斤之力,怎么被她一招杀死?”
听众们听得入了迷,也问道:“是啊,怎么会一招杀死?”
“哈哈,诸位不知,当时陈文龙陈状元英灵站在霄汉之上,见陈淑桢不敌,就从空中伸下手来,将唆都的手臂捉住,让女儿一剑将他刺死,以成全爱女的忠义!”
原来如此!听众们恍然大悟,都说怪不得唆都、百家奴百战百胜,却父子折在陈淑桢手上,原来是陈文龙陈状元在天有灵,要成全女儿的忠孝节义。
“书文上说的英雄,等闲人不得一见,可老夫今日却有幸见了两位真英雄!”说书先生往下一指李世贵、林德水二位:“汉军杀鞑虏、救百姓,人人都是当今世上的大英雄、大豪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7章 新生
茶客们把注意力转到身后,这才发现两名汉军军官坐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座位上。这一下不得了,众人齐声叫起来:“英雄好汉,英雄好汉,杀鞑子、救百姓的真豪杰!”
李世贵微微一笑,林德水的脸却胀得通红——若不是金泳、李世贵二位入城劝降,恐怕自己的人头,早成为东门外京观的建筑材料了吧?百姓们说什么英雄好汉,却是愧不敢当啊!
“静一静,静一静!”说书先生拍拍惊堂木,笑呵呵的说:“各位客官,咱说了二十年的书文,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今日幸得两位好汉光降,倒不如请他二位上座来讲讲杀鞑子的故事,既然亲身经历,岂不是比老夫说得真切?”
茶客们轰然叫好:“好,好!听了一辈子的书,今天叫书文中的英雄豪杰亲口说书,破天荒第一遭!若不是上辈子修的缘份,断无这般际遇!”
说书先生走下座位,在茶客们的掌声中,把李、林二位拉上了台,“闻得琉球灭山越人,叫做那啥莽岳的土王,乃是汉军初出茅庐第一战,咱们从头说起,便请二位总爷讲讲那时候的亲历,大家却说如何?”
“对,从头听起!”茶客们轰然大叫,把期待的眼神投向台上的两位军官。
咦,不对啊,怎么其中之一脸上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大老爷们,再害羞也不至于啊!另外一位吞吞吐吐的,似有什么话不好说出来,那样儿比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要怕生。
“两位英雄不必谦虚了,汉军的爷们,个顶个的好汉,天底下有谁不知道?您就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咱们就感激不尽了!”第一排的茶客带头鼓起掌来,顿时茶馆二楼掌声雷鸣。
“哦,敢是两位参军晚了,没赶得上汉军初战?”那说书先生走南闯北,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民间对汉军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当年参加莽岳之战的士兵,最低都做到了副营长,怎么会挂中尉军衔?
“那么,晋江伏击大食海獠亦思巴奚,二位必定身逢其事了?”
李世贵脸上神色越发尴尬,那说书先生也有点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问:“锦田山救难民?霹雳炮破泉州城,活剐蒲寿庚?赣南援文丞相,空坑大败追兵……”
随着大汉崛起海东,这些段子早已成为各家茶馆说书先生的保留节目,在民间的街谈巷议中反复出现,够得上“耳熟能详、妇孺皆知”八个字。怎的汉军军官,反而没个说道?
却不知李世贵近来性情改变,说书先生先前咬定了“亲身经历”,李世贵并未经过那些战阵,自然不肯拿别人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书先生急得脑门上直冒汗珠子,老半天终于说到了“陈淑桢旗花火箭聚义兵,张弘范折戟沉沙鼓鸣山”,李世贵点点头,“这是我参加过的战斗,具体情况可以讲一讲。”
嘘~说书先生长出一口气,待李世贵详细讲述,悄悄走到角落里,拿毛巾擦擦脑门上的汗。要是李世贵还不答话,他真的要急死了。
“鼓鸣山的胜利,并不归功于汉军,归功于陈淑桢陈总督,甚至不能归功于大汉皇上。”李世贵第一句话,就把茶客们镇住了,从来都说皇上、总督乃天上星宿下凡,怎么鼓鸣山胜利不归功于他们呢?
却听得李世贵娓娓道来,各山寨民军抛娇妻别幼子,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畲汉村寨的山民,把过年才吃的腊肉、换盐巴针头线脑的鸡蛋拿出来,犒劳素不相识的义军官兵;战场上,刚刚放下锄头拿起棍棒铁叉柴刀的义军,以简陋的武器和铁甲战马强弓劲弩的元军搏斗,用血肉之躯筑成了牢不可破的长城……亲身经历,第一线的真实,把战场上的惨烈活生生的展现在人们眼前,久在广州的和平居民,终于明白了战争并不像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么浪漫和神奇,而是血肉横飞的杀场。汉军的胜利,不是哪一位星宿下凡,而是无数人流血牺牲换来的。
鼓鸣山的战斗,是李世贵从一个新附军千户,成长为汉军军官的起点,他对那场战斗的记忆,特别的深刻,此时讲述起来,真真是自己也有了身临其境的感受,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惨烈的战场,人们的情绪随着李世贵的讲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完全沉浸在了故事当中,眼睛里饱含着泪水,灵魂和精神,似乎也随之而升华……
最后,李世贵用皇帝的话,为鼓鸣山的胜利做了总结:“在大汉军事学院,皇上亲自为我们这批后备军官上过课,他告诉大家,咱们这个古老民族之所以能绵延数千年,不被完全的征服,并不在于文天祥、张世杰、岳武穆这样三个五个名臣宿将,而在于你、我、他,在于我们每一个人心中不曾熄灭的反抗之火。有了这点不肯屈服的意志,你、我、他,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山乡农夫、妇孺老人,个个都是岳武穆,人人都是文天祥!我们华夏民族的文明之光,就永远也不会熄灭!”
林德水跟着李世贵走出茶馆的时候,脸上红通通的,脚步虚浮像是喝醉了酒,方才茶客们以茶代酒,每人敬了一盏清茶,但茶不醉人人自醉,林德水就跟喝了整坛女儿红似的,脚步一如踩在云端。
仅仅十天前,还是新附军的千户,那时候,走在街上,能感觉到从背后射来冰冷的目光,脊背上寒得怕人,日日夜夜做着噩梦,至于将来怎么去见地下的祖宗,见从小训导自己要忠孝节义的先父,简直想都不敢想。
现在呢?刚刚穿上汉军的军服,一切都变了,人们脸上真挚的笑容,让心窝子里暖洋洋的,那热情的眼神,数九寒天都能感受到它的热度。
抚今追昔,怎不叫人感慨万千?鞑虏把人变成四等奴才、变成行尸走肉,大汉却把我们这群走上歧途的、没脸去见列祖列宗的孤魂野鬼,又重新变成了堂堂正正的人!林德水只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就算只能过一天,也比过去活了几十年快活得多,爽气得多!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校场,八千名起义的新附军官兵当中,一半是捉来的壮丁,他们不愿意留下来参军的,每人发五枚百元银船钱,听其自便;剩下的四千多人,集中在这里整训,林德水的老部下,也在其中。
刚刚吃过丰盛的午餐,有红烧肉、咸鱼海菜汤、炒蔬菜和白米饭,早上还发了罐头、蜜饯和炒米炒面,作为整训期间的额外加餐。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行伍饭!这是所有官兵的一致想法。要不是汉军态度和蔼,不愿当兵的一律发银子放走,他们甚至会认为这是断头饭,吃了就要送你上路呢。
整训整训,都以为整天训练,谁知道根本不要你放枪放炮,却是从早到晚的看戏!新附军官兵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从现在就算日子,每个月三块叮当响的银船钱,就是三两雪花白银,只让你看戏玩,岂不是过了地主老爷的日子?
昨天的戏文,叫做《窦娥冤》,今天的是《白毛女》,都是人文学院曲艺分会会长关汉卿的杰作,演出之前,这位大才子亲自登台向官兵们说明:两部戏文,都是在皇帝的关怀和指导下完成的。
“梨园皇帝,玩物丧志!”宋时百姓文化水平普遍较高,正宗熬大营出身的岳飞、韩世忠也能写一笔好诗词,新附军当中,颇有些读过书的人,他们顿时想到了前朝唐明皇的故事。
哪知这两部戏非同寻常,那窦娥冤说的是蒙元官吏昏庸无道,陈淑桢为民伸冤,倒也罢了;《白毛女》的剧情更是撩人心魄:穷人杨白劳欠下色目富商野利世仁的羊羔儿息,利滚利无法偿还,野利指使打手费听仁智,带人打死了杨白劳,抢走了喜儿。喜儿在野利家倍受虐待,抽空躲进深山,三年间头发全白,成为了白毛女;喜儿青梅竹马的恋人大春报仇不成,逃到潮州投了汉军,三年后随军打回家乡,救了喜儿,镇压了野利世仁及其走狗。
刚刚从探马赤军魔掌中解放出来的广州人,对剧情无疑有着切肤之痛。官兵们眼含泪水,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甚至有人按捺不住怒火,弯弓搭箭想射戏台上的“野利世仁”,把演员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戏文演完,汉军派来的整训军官,召开了诉苦大会,此时再不需要动员,官兵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上台诉苦。
“蒙古人杀了俺爹、俺娘、俺哥嫂全家,俺还给他当兵卖命,俺不是人、俺不是人呐!”一个当了十年兵,又油又滑的老兵油子,痛哭流涕的扇着自己耳光,哭成了泪人儿。
又一位大汉跳上了戏台:“咱们替蒙古大汗杀自己的同族,他却把咱们的家乡糟蹋了,去年我回韶州老家看了看,惨呐,整村的乡亲,被杀得一干二净,连老人小孩都没放过!弟兄们,但凡胸膛里装着颗人心的,能够忍受吗?”
“不能,不能!”戏台下群情鼎沸,发出山呼海啸的怒吼:“杀鞑子,还我河山!”
第三天,真正的训练才展开,五公里越野、一百个仰卧起坐、五十个俯卧撑,往日早就瘫倒在地,今天新附军却坚持了下来。
林德水没有去军官训练班,他跟自己麾下的士兵站到了一起,站到了挥汗如雨的训练场上。
新生,这支部队获得了新生,他们不再是蒙元的新附军,而是堂堂正正的汉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08章 反腐倡廉
大汉四年五月,楚风挥兵广南,展开了一系列让世人眼花缭乱的战役,克惠州、擒刘深,援揭阳、败李恒,取广州、灭探马赤军,时机拿捏之精妙、战术运用之大胆,让后世无数军史爱好者津津乐道。
行荆湖分省事、上万户阿里海牙的蒙古舟师被封在内河一年多,到现在终于解脱了:他们在汉军的追击中溯流而上,当三分之一的船只被击沉后,终于逃到了肇庆府境内西江上游,汉军海船吃水深无法继续追击,阿里海牙这才有机会弃舟登陆,匆匆忙忙逃经由连州逃往韶州,历年费力整治的军船也全丢在了江边,送给了汉军。
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援救惠州刘深不利,一直没能渡过东江,惠州失陷后,他迅速缩回了韶州老巢,当阿里海牙带来了广州失陷、江西参政李恒战死的消息之后,他更是吓破了苦胆,将连州、贺州、梧州、英德府等地驻军通通撤回了韶州,以便一旦有变就越过梅岭,抱牢赣南塔出的粗腿。
于是汉军不费一枪一弹,收复了整个广南东路,并且通过雷州半岛,和琼州府连成一片。
新征服的地区,免除一年税收,被鞑虏残破得特别厉害的地方,楚风还下令在编户齐民颁行护照的同时,不分男女老幼,每人发三斤白米、一斤海盐、三斤腌肉。
大汉国家报通令全国,从现在开始,今后每年八月将举办科举,取天下材士;去年的开科取的士子,加上琉球小学校的毕业生、在政法学院突击培训的学生,分配到地方上去,加上本地官员,组成了强而有力的地方政权;汉军士兵到处抛洒着银钱,活跃新收复地区的经济;琉球、泉州各大商户,根据以往的经验,早就制定了新开拓地区的商业计划,带着大把银钱收购土产物资的掌柜,贩运钢铁制品、呢绒布匹、海盐咸鱼、玻璃陶瓷、南洋香料的商队,甚至跑在了地方官员的前面,往往在知县、法司到任之前,“王李氏布庄”、“祝家洋货铺”等等商家就先点燃了开张大吉的鞭炮。
但谁都不知道,皇帝和陈总督去了哪儿,十天前,这两位就从广州军民的视野中消失,然而皇宫所在的琉球、总督府所在的漳州,都没有他二位的身影。
南安乡下的一处地主宅院,一群脑满肠肥的家伙聚集在一块,桌子上摆满了红烧肘子、清蒸肥鸡、糯米鸭子、梅菜扣肉,老爷们猜拳行令,一旁伺候的小丫环强颜欢笑,只涂着脂粉的脸上,还带着隐隐的泪痕。
唉~还是忍了吧!前不久王妮逃了出去,听说半道被追上,不知道生死如何,要么被他们装在麻袋里扔进了大海,要么给卖到福州的土窑子,反正这辈子是完了。
王妮姐姐完了,但翻过来想想,自己这辈子又能好到哪里去?昨天胡老爷发话了,找老爷要自己去侍寝,老爷没有答应,却在晚饭后跑来捏手捏脚的调笑——看那样子,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许钏儿在外边有个打小儿爹妈指了娃娃亲的情哥哥,又年轻、又善良,她才看不起这个满嘴大黄牙、尖嘴猴腮的黄鼠狼黄老爷哩!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黄老爷使坏,可怎么办呐!
小丫头许钏儿装着一肚皮的心事,忍受着老爷们的调笑,为他们斟酒、上菜。
席面上菜上五味酒过三巡,话题转移到了大汉最新的政策,也是恶霸乡绅们最关心的话题:“黄兄,德化的张乡绅张老前辈倒了霉,据说是鱼肉乡民、里通蒙元的罪名,可怜一大把年纪,开刀问斩,家财都给抄没了,真真惨不忍睹啊!”
“是啊是啊,咱们今后行事还是小心些,莫要撞到了大汉的刀口上。当今圣上雷厉风行,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君王,咱们还须顺着他的法令才是。”
“屁!张乡绅、毛禽兽两个笨蛋,不合跟蒙古人勾勾搭搭,这才触了新朝的大忌,派了钦差前去查办的。咱们并无那等事,只是从泥腿子身上刮点油水,大汉朝廷除非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和我们为难什么?”黄老爷含含混混的说了一大段,才撅起嘴巴,把根鸡骨头噗的一声吐到地上,满不在乎的道:“马同知说了,最近上面并没有什么异动,那胡德彪是自己吓自己,大约那天见皇帝兵马过境,以为是他的事情发作,连夜里不晓得跑哪儿去了,那王妮儿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被胡德彪宰掉扔海里去了。”
胡老爷嘻嘻笑着,又羡慕又嫉妒的举起了酒杯:“倒是黄老爷树大根深,借着张副科长的东风,攀上了马同知这颗大树,将来小弟们有什么事情,还请大哥多多关照啊!”
“好说,好说!”黄老爷春风满面的举杯,一饮而尽,只觉得今日志得意满,俨然家业万世不衰了。
楚风定下用人制度,各县官员,三分之一用琉球子弟,以利贯彻朝廷新政;三分之一用开科所取士子,以便和旧有制度平滑衔接;最后三分之一用本地士绅、抗元起义将领,以熟悉、掌控地方势力。
应该说这个制度是非常有效的,但它也给黄老爷这样的家伙留了空子:本地出身的官员,大多来自各世家大族,和地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恶霸地主通过本地官员牵线搭桥,和科举官员、甚而极少数琉球子弟出身的官员相互勾结,成为了地方上的害虫。
“老爷,奇怪了,奇怪了!”守门的恶奴一溜烟的跑进来,冲着黄老爷道:“王妮还魂了!”
“呸!”黄老爷一巴掌扇到恶奴脸上,把他打了个倒栽葱,满嘴酒气的骂道:“什么还魂?青天白日的,鬼影子也不见个!”
恶奴捂着嘴巴,急三火四的道:“真、真的!就在门外边,有半点虚假,您剥了我的皮!”
黄老爷将信将疑,一边向外走,一边悻悻的道:“若是不确,小心你的狗皮!”
在座的诸位老爷,也好奇的跟在他身后,向门外走去,许钏儿想了想,放下酒壶,四下看看没人,从席面上拿了块蒸糕,“妮儿姐姐,要是你真的还魂,我奉你块蒸糕,求求你吓死黄鼠狼吧!”
黄老爷出了门,只见王妮俏生生的站在门外,形容相貌一丝没改,还是一个月前逃走时候水灵灵的样儿,大概是生活的好了,脸蛋儿上竟然多了点红晕,看上去比以前更加俏丽。
“哈,我的小妮儿,怎么知道回家呢?外边不好过吧,还是跟着黄老爷,香的是肉、辣的是酒,穿的是绫罗绸缎,包管事事都顺你的心。”黄鼠狼酒壮色胆,也不管朗朗乾坤,说着话就张开双臂去抱王妮。
“且慢!”一声断喝,黄鼠狼睁开醉眼,才发现王妮身后斜刺里还有位更加漂亮十倍、百倍的女子,而且花容月貌中,又带着点滴英武之气,只撩得他心坎上直发痒,像根鹅毛在心眼上挠。
“你又是哪位?我自家的奴婢自己管,要你多话?”黄鼠狼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大美人儿直咽口水,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肚,“莫非小姐也想卖身为奴,到我黄家做事?”
“瞎了你的狗眼!”那女子柳眉倒竖,清叱道:“闻得你府中不守王法,公然签订卖身契、畜养奴婢,这都是犯罪的勾当!王妮告诉我了,你家中还有好些奴婢,识相的快快放了出来,再跟我去县法司投案自首,还能减轻罪行!”
许钏儿看着王妮姐姐,泪花花就在眼眶子里打转,妮儿姐姐逃了出去,还冒险回来救自己,真真不亏负了两年的姐妹情,只黄鼠狼认得县里的大官,不管怎么说,她们几个要吃亏啊!
想到这里,许钏儿豁出去了,对着两位姐姐叫道:“黄老爷认得县里的马同知,你们去法司,还是要输官司的。快跑,快跑吧!”
“不,我们不跑!”一位男子笑嘻嘻的走上几步,许钏儿不认得他,只觉得这位男子的眼睛,怎么贼亮贼亮的,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去?
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大汉皇帝楚风和闽广总督陈淑桢,从漳州出兵的路上,楚风和陈淑桢救了一位小逃奴王妮,通知保安司顺藤摸瓜,在广州之战前,就一举查获了当地士绅违抗法令,贿赂官员的不法情况。
因为是钦定大案,保安司司长法华不敢自专,将案件情况向楚风汇报,正好平定广南,楚风、陈淑桢要回琉球,就顺道来了闽西。
“国法,是人人都要遵守的,你这人怎么能无视法律,公然违抗皇帝命令,到现在还在畜养奴婢呢?”楚风缓缓的踱着步子,眼睛盯着黄鼠狼。“有种的,跟我去县里法司,当着法司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去就去,谁怕谁啊!黄鼠狼有恃无恐。门口一大堆泥腿子看热闹,光天化日的不好明着杀人害命,到了法司,让马同知打个招呼,慢慢的收拾他两个,王妮、连那漂亮雌儿,一块给收房,那才叫个爽!
309章 蜕变的功臣
日高三竿,同知南安县马本华马同知刚刚从小妾的锦绣被、雕花床上爬起来,早已晨起的小妾,芊芊素手提着德化象牙白的细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水注入荷叶盏中,雪云香片馥郁的气息,就发散到着室内暧昧的空气中。
马本华接过茶杯,慢慢的旋转着,让茶叶的清香在鼻端萦绕,待凉了几分,才举到唇边,鸽子蛋大的茶杯装着点点茶水,他却小口啜饮,分作三口饮下了肚。
其实,马本华不喜欢这样喝茶,一点也不喜欢,作为琉球匠户的子弟,从小儿跟着兄弟姐妹们在热火朝天的临安船场玩耍,刨木花、河沙、木条木片是他的玩具,饥了渴了,吃的是和父兄们一样的杂粮饭,喝的是五文大钱一斤的老鹰茶。及至全家到了琉球,皇上龙兴海东,投入汉军中,还是和战友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想喝茶就拿粗瓷大海碗满满的盛上一碗浓茶,咕嘟咕嘟的喝个肚儿圆,爽,痛快!
但现在,马本华提醒自己:你不再是船场中拖着鼻涕疯跑的匠户儿子,也不是汉军中血洒疆场的大头兵,你是从七品的同知南安县,本县中除了知县,便是你最大!身为一方父母官,怎么能摆出那副粗鄙不文的模样,惹人耻笑呢?
所以,在本地士绅的“友好帮助”和“热情接待”下,马本华学会了用鸽子蛋大的象牙白瓷喝雪云香片;学会了在酒桌上觥筹交错,顺带说几句《世说新语》、《武林旧事》上的俏皮话;学会了把家务乃至部分政务交给师爷、门子和管家处理;学会了置办产业,纳小妾、逛青楼……不到半年时间,一位大老爷应该会的东西,他基本上全学会了。
饮过茶,净手、净面,小丫环们端上了几样精致的苏式点心,鹅油烧麦、糯米江团、蟹壳黄、千层卷,若在半年前,这些家乡风味的美食会让马本华吃到十二分饱,但现在他只每样取了一两件尝尝味道,就结束了丰盛的早餐,换上官服,信步踱到正堂——在那里,他将按照近两个月才培养起来的习惯,闭目假寐一刻钟,在脑子里理一理今天该办的公务,再乘上轿子去县政府办公。
迈着微跛的步子,他走上了正堂,“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还是当初在同安城下受伤后从军队退役,到政法学院突击培训三个月,外放地方官时,皇上亲笔题写的条幅。
说得好啊!皇上天恩高厚,将咱们这些从龙之士外放做官,不是天大的恩德么?南安知县是漳州科举取的读书人,底子赶马本华这种根正苗红的匠户子弟差老鼻子了,平素多有容让,南安县里,他这个同知倒比正牌知县还要威风;就是上峰因为他是受伤退役的功臣,凡事也另眼相看,马本华的日子真是舒服的赛过了活神仙。
这三进的大宅院、这漂亮的小妾、这满屋子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物,不都是拜这官位所赐?马本华打心底觉得皇上待自己,真真没得说了,要是谁敢和皇上过不去,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替皇上砍了他脑袋!
至于在政法学院时,皇上、文部长、郑部长、王部长的谆谆教悔、殷切期许,马本华早就抛到了脑后,什么廉洁奉公,什么克勤克俭?当年咱提着脑袋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么?南安士绅富裕,就算每年拿他们几千万把两银子,也饿不死人!
尽管家离县政府只有一柱香的路程,马本华上班,一律是坐蓝呢大轿的。他常常带着炫耀的口气,对同僚说这番话:“当年在琉球,皇上念我腿被蒙古人砍伤,哪怕我去大汉政府领官凭印信,滑竿都是直接抬到政府大门口,小小的南安城,还不由我坐着轿子?”
然后一定是一阵唏嘘感佩,“身负皇恩、简在帝心”,“五马黄堂、指日可待”,把马本华说得呵呵大笑,魂灵儿直飞上九霄云外。
轿子刚出门,就被后面人呼喝着停了下来,马本华撩开轿帘,只见一个青衣小厮飞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封书信。
这人是黄叔良黄老爷的心腹家丁来福,而黄老爷,正是本县向马本华孝敬最多的绅士,三天一小请、五日一大宴,又送金银又送小妾,两人只差对天盟誓拜把子了。
来福十次来九次是替主人送请帖的,马本华笑道:“黄兄又要请客么?待本官午时完了公事,就到尊府上来。”
“不、不是!”来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喘了一阵才说:“我家老爷有难,有人上门欺负人,要请同知大人救一救哩!”
嗯?什么人敢和我黄兄弟为难?马本华大怒:“你家老爷现在何处?是什么匪类胆大包天?待本官知会警科,点起警察到你家捉人!”
“没在家里,刚到法司去,还请老爷和葛法司打个招呼……”来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附到马本华耳边,将情形说了一遍。
“放心,本官的面子,葛法司总是要给的,待那两个刺头下在狱中,随你老爷怎么摆布!”马本华拿出当年征战杀场的气势,一屁股坐上轿子,拍着轿栏一叠声的催促,雄纠纠气昂昂的杀奔法司。
南安法司大堂,正法司葛存理,往日拉惯的一管湖州羊毫小笔,似有千钧重,握笔的手悬在半空,饱蘸浓墨的笔头,迟迟落不到纸面上。
他是江西吉安县的儒学士子,去年大汉开科取士,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觉肚子里的“天理人欲”直冒酸水,该考个功名了,于是取道瑞金南下闽西。
无奈天杀的塔出在赣南和大汉相持,道路上探马赤军、蒙古军乱纷纷的,一个个赛过活阎王,见面二话不说,先剥光了搜钱,几乎把他给活活吓死。
幸好提前遇到个走南闯北的老客,教他把几两碎银子赛在脚指缝里,这才没落到沿街要饭的地步。只官道不敢走了,沿着盘山路穿寨子走山涧,好不容易才到了漳州,考期早过了大半个月,没赶上。
正好政法学院招生,只要通过考试就能入学,培训三个月外放个八九品的小官,葛存理挠了半天脑袋,居然通过了考试,三月后分配南安县,做了个正八品的法司。
南安县向来富庶,但现在这儿可不是个做官的好地方,无他,同知马本华是有大来头的人物,正牌知县尚且让他三分,小小法司,还不看人家脸色行事?
和光同尘混了几个月,葛存理今天终于混不下去了:陪原告王妮来的那对青年男女,口口声声咬住了大汉律法,当真一点不能驳斥;被告黄叔良黄老爷,偏偏是马同知府上第一号的知交好友,两个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若是屈了王妮,未免太丧尽天良,而且律法不容,将来闹大了,自己也得跟着倒霉;要依法审判吧,那马同知吵了起来,漫说把法司打个粉碎,就是把自己揍个半死,又能找谁说理去?人家一句:“老子替皇上打天下的时候,你还蹲家里啃干饭吧?”就能压倒一大片!
听说,大汉国当朝红得发紫的兵部侯德富侯部长、陆军陆猛陆司令、海军侯德禄侯司令,十多年前就和马同知在一个沙堆上玩泥巴,警部长国丈王大海、财税部长张广甫,都抱过小时候的马本华,当今的第二皇后,当年还在马家吃过几顿稀饭……这样的身世背景,又是最早提着脑袋跟皇上干,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从龙之士,别说小小的南安法司,就是知泉州府刘黼刘大人,也不好和他计较啊!
左右为难……
许钏儿站在堂下,怯生生的看看那对公子小姐,又看看堂上犹豫为难的法司官,最后看看捧着肚子呵呵冷笑的黄鼠狼黄老爷,就什么都明白了。
胳膊怎么拎得过大腿?戏文上都说官官相护,这两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不谙世事,若是家里有钱有势,还不至于吃亏,可王妮姐姐,和自己的下场,就想也不敢想了。
在黄家门外喊王妮快跑,又跟着大伙儿一块走上公堂,黄老爷心里把自己恨成了什么样儿,那是不用猜就知道。
一路上,许钏儿分明看见,黄老爷狠狠的盯了自己好几眼,那眼神凶得可怕,比三岁时候跟着爹爹,在山上看见的野狼,还要叫人害怕。甚至就在公堂上,黄老爷还走到她的身边,残忍的恐吓道:“小东西皮痒了吧?今天晚上,嘿嘿,咱们好好乐一乐。”
许钏儿柔弱的身子,吓得瑟瑟发抖,就像秋天的树叶,在寒风中颤栗。但她惟一不明白的是,王妮姐姐向来明白事理,她怎么会如此的自信,自信官府会帮咱们穷苦百姓,而不是帮有钱有势的乡绅老爷?
看,她的身子站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好像这不是在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公堂,而是在自己贫穷而温暖的小家里一样。
是什么让她如此自信呢?善于观察的许钏儿发现,每当黄老爷气势汹汹的发问,似乎要吃人的时候,王妮姐姐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的投向那两位公子小姐,而他们一个和蔼的微笑,就会给王妮带来无比的自信。
“同知南安县马本华马大人到!”法警的大声通报,让许钏儿打了个寒噤:人人都知道,马同知是南安的土皇帝,而且这个土皇帝最亲信的人,就是黄鼠狼黄老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0章 迟来的忏悔
“糟了,马本华过来,本官如何应付?”法司葛存理握笔的手一哆嗦,一滴浓重的墨水递到雪白的宣纸上,上好的宣纸被污染,那滴黑色的墨水迅速在纸面上扩散,似乎在嘲笑葛存理从书本上学来的存天理灭人欲,终将如这张雪白的纸一样,被世道人心污染。
听审的乡民齐声哀叹,黄家的打手抱着膀子呵呵冷笑,黄叔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马大人啊,这两个人煽动我家奴私逃,定然是人贩子,还请马大人主持公道,将他二人治罪……”
哪知马本华没有像以前那样呵呵大笑着拍胸脯打保票,也没有对着葛存理破口大骂,而是看着王妮背后的公子小姐,眼睛发直愣在当场,脸皮从黄变青,由青转白,如同开了个染坊,一霎时换了几种颜色。
啪!老大一个耳刮子扇到黄叔良脸上,惊得公堂上人浑身一颤,葛存理手中的笔更是掉到了公案底下。
“马大哥~你这是?”黄叔良捂着脸,又气又急,心说莫非马本华吃错了药,怎的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打起自家兄弟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马同知将官袍下摆一提,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那青年公子连连叩头:“马本华有罪,求皇上降旨责罚!”
黄叔良如在梦中,喃喃自语道:“皇上,哪家的皇上?”
公堂之上,从百姓、法警一直到法司葛存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马同知唱的哪出戏。
只见那青年公子面沉如铁,从腰上取下个小小的锦囊,倒出一方两寸见方的玉玺——羊脂白玉,龙型盘钮,篆书印文乃文天祥亲笔题写:“握乾秉坤,承天受命”。
“参见皇上,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葛存理从公座上起身,恭恭敬敬的双手作揖、鞠躬九十度,行了大汉最隆重的礼节。
天呐,王妮姐姐把大汉天子请来为咱们作主了!许钏儿双脚如同踩在云端,一时间又惊又喜,大脑中全然空白,浑不知接下来的事情,足够她活到六十岁的时候,向小孙孙讲故事所用了。
官员行的大汉新礼,百姓们则争先恐后的跪了一地。
皇帝,就是真龙天子,修了八辈子的德,才有福气见上一面呢!他们早忘了大汉废除跪礼这码事。
“诸位,请起,我大汉不行跪礼,至重一揖到地即可。”楚风笑盈盈的,双手虚扶让百姓们起身,却是一眼也没看跪着的马本华、黄叔良等人。
黄叔良惊得心胆皆裂,只见那风姿若仙的女子向外一招,七八名原本在衙门外走路的、卖菜的、闲逛买胭脂水粉的少女,杀气腾腾的冲进大堂,一个个脱下粗布衣服,露出内里穿着的汉军制服。
女兵,传言汉军中只有闽广总督卫队才有!那么这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就定然是威震闽广的陈淑桢陈总督了!
想到此节,黄叔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来法司的一路上,他多次出言不逊,调笑美女,天晓得她是陈总督!并且她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大汉皇帝的第三皇后!南安乡下的土豪劣绅,把鬼主意打到了当朝皇后的头上,会有什么下场?
如果有后悔药卖,黄叔良一定会买上一万斤,从这辈子吃到下辈子去。
晚了!
“葛存理,你在压力之下不肯亏负了良心,不肯冤屈了百姓,虽然性子软弱了点,还不失为好官。”楚风一席话,让葛存理放了心,皇帝慢慢走到公案旁边坐下,“今天这案子,还是你来审,秉公断案便是了!”
看着爱郎示意的目光,陈淑桢点点头,坐到了公案另外一边。这下可好,大汉的皇帝皇后,做了葛存理的左辅右弼,他在皇帝授意下战战兢兢的落座,只觉得屁股底下的公座,似乎长了钉子,怎么的都不对付。
这一场审判不同往日,皇帝御驾亲审,高坐南安县公堂,消息传开后,满县城的人都过来看,法司衙门外边,围得人山人海。
往日南安县的平静,只是在官府不闻不问,土豪劣绅联手压制下,保持了高压下压抑的平静,皇帝亲审的消息,顿时揭开了高压锅的盖子,民怨像火山般爆发。
大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俺爹爹欠了黄叔良三斗三升谷子,当年秋收了去还,他硬说是三斗三升白米,利滚利该八斗八升!告到官府没人理,本来当年就能还上,结果欠下了还不完的阎王债,狗腿子大年夜到我家逼债,逼得俺爹爹走投无路上了吊!”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棍巍巍颤颤的走上了公堂:“黄老爷看上了俺家媳妇,派狗腿子勾引俺儿赌钱,欠下他一笔冤枉债,硬把俺儿媳妇抢了去,苦的俺儿跳了海。到现在三年了,媳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婆子一把老骨头,也没地方上告……”
青年小伙子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黄叔良砸成肉泥:“我家的田土紧邻他家,他要低价收买,我爹不答应,他就叫人把我爹推下悬崖。南安、泉州,没地方上控!”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控诉,黄叔良的脸越来越白,马本华的脸,却越来越青: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叔良当着自己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干了这许多坏事,真真人面兽心!亏得自己还帮他在法司、在知县面前说好话,几次三番的帮他,如此说来,自己和当年临安城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竟是没什么分别了!
啪、啪!马本华左右开弓,一个两个耳光扇到黄叔良的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姓黄的你可把我坑苦了,这些事、这些事,你敢做,如何不敢跟我说?我只道你是个好人……”
黄叔良被打得急了,又明知必死干脆破罐子破摔,多拖一个人下水也是好的。便惨声叫道:“好人?好人会把百姓家娇滴滴的女儿抢来,送给你做小妾?好人,会把搜刮来的金银,一箱箱的往你家搬?好人,会每次犯了王法,就找你向法司施压,向官府狡辩,硬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马本华脸色顿时雪白如纸,这些事情,黄叔良说得半分也不错,他愣了半晌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变成了当年最痛恨的贪官污吏,那些欺压百姓的狗腿子!美貌的小妾、富丽堂皇的宅院、大捧大捧的金银,不是别的,就是黄叔良拿来,置自己于死地的穿肠毒药啊!
彻底搜查的抄家队伍出发了,本县法司、警科的人员,加上楚风抽调的保安司密探,首先来到了马本华的家中。
“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条幅,还挂在中堂,只黑白分明的字迹,此时看起来怎么都带着几分嘲讽。
“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陈淑桢默默的点着头,这个马本华,作战勇敢,身为连长冲杀在第一线,同安之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惜,没有倒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却倒在了土豪劣绅的金钱美女之前!她感叹着,对面红耳赤的马本华道:“你记住了前半句,却忘掉了后半句啊!”
查抄的钱物,合计黄金六十两,白银三千五百两,珍珠宝石古玩若干,这些受贿的证据,堆在院子里,马本华的头垂到了胸口,那些最喜欢、恨不得越多越好的东西,此时根本不敢看,甚至希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从来没有放进自己的手心,那该多好?
查抄的第二个对象,就是黄叔良的宅院。火枪、刺刀面前,手拿棍棒的家丁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被警察们一个个捆上,五花大绑。
金银财帛之外,更让人气愤的是,至少七名百姓家的女儿被关在黄家,要么受他蹂躏,要么将来卖到福州的青楼里去。
在黄家书房中,搜到了一本帐目,楚风脸色铁青的把这本帐目读给马本华听,前半部分,全是某年某月某日,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得田土若干,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买女子一名——帐薄上购买田土的价目,明显低于市场价许多,一眼可知是强买、强抢,而购买女子的帐目时间,则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前,大汉命令禁止人口买卖、奴婢改雇佣之后!
后半部分,马本华听得更加胆战心惊,某年某月某日,给某打手钱物若干,让他殴打某人或者纵火焚烧某家房屋,某年某月某日,送同知马本华钱物若干,马同知“怡然有得色”,如此如彼。
楚风拿帐薄,轻轻点着马本华的肩膀:“看来黄叔良搜刮民脂民膏,有不少流进了你的腰包啊?”
马本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可怜我为您尽忠,只求皇上让我死在战场上,不要死在刑场上!”
“尽忠?贪污、受贿、残害百姓是为我尽忠?”楚风哈哈大笑,手指门外的百姓:“若是他们给你机会,我就让你回战场上死!”
“黄叔良、黄鼠狼,杀了我爹霸我娘,都说大汉好世道,马同知伴黄鼠狼!”百姓们唱起了歌谣,在他们心目中,土皇帝马同知,就是黄叔良的黑后台。
唉~马本华长叹一声,悔不当初啊!为什么当年没有死在战场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1章 制度才是王道
大汉四年六月初,泉州府南安县爆出大汉建国以来第一起特大官员腐败案件。从七品同知南安县马本华收受恶霸缙绅黄叔良巨额贿赂,甘当黄家保护伞,包庇纵容黄叔良杀人、强.奸、绑架、拐卖妇女、强买强卖等罪行,案情触目惊心,舆论为之鼎沸。
经县法司初审,裁定主犯黄叔良、马本华、胡德彪等七人死刑,从犯二十余人从三年到无期不等的苦役,宣判之后各案犯认罪伏法不提起上诉,遂于当天由大汉皇帝御笔披红,绑缚市曹枪毙。
南安法司葛存理发案前具文向上级报告,并且谨守律法不肯枉法裁判,得到通令嘉奖,御笔钦赐“持正禀衡”匾额一块;知南安县何保国、知泉州府刘黼身为主官不能及时查察民情,畏于豪强不敢据实上报,有失职之过,革职留任、官品降一级,三年不得晋升。
案情在大汉国家报上披露,“功臣是怎样变成罪人的”,这个问题在民间、在官僚中、在汉军的官兵中,掀起了讨论的热潮。详细的侦办过程,还被大戏曲家关汉卿作了艺术加工,编成戏文四处传唱。
“蒙元的达鲁花赤、色目总管们,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还巧立名目收什么拜见钱、追节钱、生日钱、人情钱、撒花钱、常例钱、公事钱,敲骨吸髓的压榨我中华百姓。如果我们大汉的官员也把贪婪的手伸向了老百姓,那么他和汉军流血牺牲所抵抗的侵略者,有什么本质区别?”
楚风的话掷地有声,以大号字刊登在报纸头版头条,配上马本华案件的详情,清晰明确的向全国上下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如果某些人自恃有功,敢于站到了民族的对立面上,那就别怪皇帝不讲情面!各地百姓和清廉的官员,对贪官污吏,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和他斗,皇帝永远站在你们一边!
与此同时,楚风下达谕令:对外情报工作主要由情报司主管,保安司除防范外敌对大汉的颠覆、间谍、潜伏活动,更多的精力转入监察百官,一旦接到官员贪污不法的线索,有权秘密侦察,允许使用秘密检查往来信件、派员窃听、使用卧底等非常规手段。
出乎楚风的预料,政策在朝会上提出,大唱反调的不是刚刚在南安案件中闹了个灰头土脸的匠户系官员,而是儒林文士、故宋旧员。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地方官为民之父母,皇上自该用人不疑、用人不疑,怎能一边将地方权柄授予他们,一边却令保安司暗中监察?岂不是把大汉的堂堂官员,当作了潜在的鼠窃狗偷之辈?”法部长文天祥第一个表示不满,他认为用保安司监察官员,无形中暗指大汉的官员都不是宅心仁厚之辈,随时有可能贪污腐化——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嘛!
民政部长郑思肖从另外一个方面提出了反对意见:“读书人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得是礼义廉耻,皇上以种种手段监察,置士大夫之颜面于何地?昔年则天女后窃唐,设铜轨鼓励告发,天下骚动人心惶惶,未曾大治而朝野大乱。皇上欲治吏,还须大力颁行新儒,待世道清明人心向善,则天下不治而治,官吏不廉自廉。”
反腐倡廉的措施,居然会遭到正人君子们的反对,楚风闹了个莫名其妙,显然,文天祥、郑思肖绝对不是踢贪官污吏说话,那他们的反对是为了什么呢?
忽然感觉桌子底下有什么拱了拱,低头一看,是赵筠穿着串珠绣花鞋的脚,芊芊巧巧的伸到了楚风脚旁边,将他踢了两下。
琉球夏天炎热,轻纱罗裙下,露出肤光胜雪的小腿,楚风心旌摇荡,两腿悄悄一合,将赵筠的美腿夹住。
众位大臣看着呢!赵筠的俏脸顿时罩上层红霞,想要缩腿收回来吧,怕呆子死命夹住不放松,一用力,反被别人看出破绽;凭他胡闹吧,楚风竟然在她小腿上磨磨蹭蹭,弄得直发痒,想笑又不敢笑。
当机立断,赵筠干脆大大方方的把个纸条递给楚风。
哦,原来是有话要说啊!楚风讪讪的放了赵筠一马,接过纸条一看,写着两句话:“故宋不杀士大夫”,“人之初,性本善”。
怪不得文天祥他们反对呢,原来如此!楚风立刻明白了:大宋朝优容士大夫,而自己让保安司监察百官,无疑是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利剑,自从科举科目从独尊儒术到百花齐放,儒门士子进身的路子变窄了,再以保安司监察他们,儒士的地位自然更低了,当代大儒文天祥、郑思肖,不反弹才怪呢。
其次,儒学讲的是人性本善,所以基调是用道德说教让人遵守社会规范;而楚风信奉的是“不受监督的权力意味着百分之百的腐败”,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人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贪婪的一面,所以必须把每位官员都置于监督之下。
但人性善恶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就是新儒学的《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也没有涉及到。此时要是在朝堂上辩论起来,楚风并没有说服文天祥和郑思肖的把握,正在挠头,忽见张广甫跃跃欲试,似乎有话要说。
张老头子在朝堂上,除了财税问题,一向装聋作哑闷声大发财,身为匠户系官员,却很少介入朝争,大约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膝下又没有儿女的缘故罢。今天见他要发言,楚风笑道:“老张从来装闷葫芦的,难得开口一次,来来来,咱们听老张说说。”
“诸位,老头子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史记》里有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无数人当中,是言义的君子多,还是言利的小人多?文部长曾在故宋为相,然则故宋朝堂之上,言义者多,还是言利者多?”
匠户系官员当中,张广甫昔年做过不第的秀才,四书五经读了不少,这一席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王大海左手遮住右手,在只有张广甫能看见的角度,轻轻给老伙计一挑大拇哥;李鹤轩端着茶杯似笑非笑;侯德富看看未来老丈人,左右为难。
马本华案发,主犯是汉军负伤退役的战斗英雄,不肯同流合污的则是儒门子弟,于是从民间传出这样一种声音:“打天下须得汉军的坚船利炮、火枪战刀,治天下还得正途出身的儒门士子。商人、工匠和武夫,不懂得礼义廉耻,不应为亲民官。”
不消说,这个声音的源头在哪儿,恐怕官场中随便哪个人也能猜出几分。文天祥为人嵚崎磊落不结党营私,郑思肖心地平和老好人一个,他们二位自然不会是传言的始作俑者,但他们作为儒门子弟出身、在大汉朝的最高品级官员,无形中成为了儒士官吏的代言人。
“关于反腐败,皇上不管制定什么措施什么法令,咱们都坚决支持,否则天下人还以为咱们工商匠户出身的官员,真不如那些寻章摘句、百无一用的儒生呢!”这是李鹤轩、王大海、张广甫等人在本次朝会前达成的共识。
“言利者多,言义者多?”文天祥反复咀嚼这两句,一时痴了。新儒学当中,就有义利统一的论断,但接受这种论调,不就是推翻了过去的认识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正气歌写的很好,但为什么留梦炎、叶李、方回、赵复,这些同样能写出堂皇篇章的儒学大师,却摇身一变投靠了蒙元异族?
即便是写下正气歌的文天祥,也不得不承认:“天下之人,言利者远多于言义者,不管儒门士子,还是贩夫走卒,概莫能外。”他顿了顿,接着说:“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必须提倡新儒学,用道德文章来教化万民,皇上垂拱作则,汉军将士用命,文官尽忠辅弼,终会有天下大治,人心复古的一天。”
理想国,重现三代治世的理想国度,是千年来儒门士子的最高梦想。大汉国富兵强、民间普行教育、天子勤政爱民,正是实现这一梦想的最好时机,身为理想主义者的文天祥,毫不怀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能看见这副黄金描绘的画卷变成现实。
楚风轻描淡写,却又一针见血的点在了这个理论的死穴:“但在那之前呢?世道人心的教化,从孔夫子开始,到现在一千多年了,还没有实现。即使我们能实现,大概也不是十年二十年能够解决的,那么,这十年二十年当中,就任由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制度建设和道德教化,可以同时进行嘛!”
文天祥笑了,同时进行,就是标本兼治,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最后,他作为法部长,提出保安司的职权,不能超越律法之规定。
于是定下制度:保安司可以行使各种秘密侦察手段,惟有执行逮捕、抄家之强制方式,须搜集确凿之证据,经同级或上级法司许可后方能进行。
以律法制度反腐,以道德舆论倡廉,双管齐下的反腐败运动,深入而又全面的展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2章 新政落实
民政部护照局局长于孟华终于实现了梦想,把马车赶回了家。
四匹漂亮的栗色马儿,高矮胖瘦一水的样儿,额头上戴着红绸子做的花儿,中间还点缀颗小指尖大的珍珠;黑漆的车厢拿桐油刷得又光又亮,上面能照出人影儿来。
满打满算给老婆一个惊喜,他进门就叫道:“娘子,看为夫送你什么了?”
今天逢旬日休息,夫人也没上班,正拿个绷子,给小女儿绣个荷包呢,听得丈夫声音,到院子里一看,先是一惊,后来就慢慢皱起了眉头。
于孟华没有发现老婆的异样,团团绕着马车,左看看右看看,兴高采烈的道:“娘子,今后咱们早晨去上班,就不用和泥腿子挤公共马车了。你一个妇人家,和他们坐在一起,没来由受些闲气,现在好了,刮风下雨也不用等车,自己家门口就坐到政府门口。”
说罢他哈哈一笑道:“对了,我还找宋文昭学了几手驾车的技术,将来为夫替娘子执鞭镫也~~”
“来来来,你看,这马儿是波斯名种,温和得很,不踢也不叫,若是练上几天,连你也能赶着走呢!”于孟华说着就捉夫人的手,让她去摸马儿。
一拽,没拽动,感觉到夫人手上传来抗拒的力道,多年夫妻,早已彼此相知,于孟华顿时大为惊讶,回头仔细打量,只见夫人眉头深锁,脸上神色带着隐忧。
于孟华将夫人的手一甩,气鼓鼓的道:“往日你总说公共马车车厢里脏,又不愿意和别人挤车,为夫这才买了马车。怎的不但不欢喜,还摆出这个样子?”
夫人怀疑的看了看丈夫,喃喃的道:“豪宅华服、宝马名车固然是好,可还得有福消受才是……”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我好心好意买辆车给你用,怎么反倒装出副怪样子,好像我背着你娶了小妾似的?”于孟华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吼了。
“夫君,你买车的钱,都是正道上来的?”夫人疑疑惑惑的道:“如今严打贪官污吏,咱们穷一点苦一点,挤一挤公共马车都没啥,千万别一时糊涂,撞到了枪口上,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去步马本华的后尘……”
于孟华急得直跺脚:“嗨,为夫是什么人,娘子还不知道吗?平日里见了蟑螂,我都不敢踩,都是你去打的,贪污受贿,我也要有那个胆子啊!”
夫人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如此说来倒也不假,于孟华从小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个大男人,连蟑螂老鼠都怕,说到贪污受贿,他还真没那胆子。
“啊呀!”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几步跑回卧室,从腰间锦囊里取出铜钥匙,打开红木柜子中的暗格,伸手进去一摸,脸色就不对了。
这次轮到夫人着急了,“于孟华,你把我攒的一万八千块钱拿哪儿去了?”
两口儿一个月薪七百,一个一千一百,加起来一千八百元,于家四口人,生活也算简朴,每月至多花五百,能存下一千出头。这一万八千块钱,是一年多来辛辛苦苦存下的,如今存钱匣子空了,夫人如何不着急?
“买马车了呀!”于孟华莫名其妙的道:“我又不敢贪污受贿,买车子当然是用自己家的钱。”
“你、你、你”,夫人气得想拿巴掌扇丈夫,好歹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又做了大汉的女官,终不好大白天和丈夫在院子里打架。她强忍着怒气道:“匣子里的钱,是给儿子存的老婆本、女儿的嫁妆,你把它花了,咱们一双儿女,将来光着身子娶媳妇、嫁人?”
“一两年不就存起来了?”于孟华满不在乎,心说老婆什么都好,就是前些年过了段苦日子,被穷怕了,有点钱就恨不得存起来,一文不花才好。
因为进入大汉的官员系统早,就像张广甫从财税科长变成财税部长一样,于家两口子的品级也都不低了,工资相当的高,确实一两年就能攒出万把两万块钱。夫人张口结舌,想了想又强辩道:“大汉官员六十岁致仕,便没了薪俸,设若咱们活到八十岁、一百岁,后面这几十年吃什么呢?现在不存钱以备将来,到老了你去喝西北风!”
“老了,老了不是有儿子女儿嘛!”于孟华哈哈一笑,终于说了实话:“娘子啊,我们财税部已经开会通知了,从现在起实行公积金制度,将来到致仕的时候,就有一大笔钱发到手上呢!”
公积金?夫人圆睁双眼,闹不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于孟华搬个板凳让她坐下,就在院子里给她慢慢解释。
所谓公积金,就是大汉所有官员每月须得在薪俸当中扣除十分之一,存入国库;政府也拿出同样多的钱存进去,作为补贴;到了致仕退休的时候,只要没有违法犯罪,这笔钱就发给官员本人,作为他的养老钱。
对于官员来说,扣掉的是十分之一,将来则有政府补贴的同等数额,相当于扣除部分翻了一番再发还回来,岂不是等于涨了十分之一的工资?
于孟华兴高采烈的道:“咱们两口儿,每月一千八,就等于涨了一百八十元工资——只是到致仕的时候,和扣除的钱加在一块,一次性发给咱们。”
“且慢!”夫人思索一下,提出了疑问:“这笔钱有哪些情况会拿不到手呢?如果我中途不做官了,辞职离开,又当如何?”
“这笔钱的全称叫做廉政公积金,主要为反腐倡廉之设,官员犯罪革职,就不能领取了。为夫的理解,这是从你薪俸中扣十分之一作为当头,叫你不敢不廉洁;政府拿出同样多的钱,算是你一辈子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奖励。”于孟华想了想,回忆会议内容,“至于中途辞职嘛,须得把手里的工作向后任交代清楚,于两年后没什么差错,方能领取。”
妙啊!这是个好办法!夫人当下算起来:自己每月七百元薪俸,扣七十,加上政府补贴就是一百四,每年该一千六百八十,五年就有八千四百元的廉政公积金,若是干到致仕退休,怕不有三四万?那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了,任谁在贪污受贿的引诱前,也得掂量掂量:廉洁奉公,到老就有好大一笔公积金发到手中,还没有任何风险;贪污受贿,有可能被保安司侦查发现,到时候不但要坐牢,这一笔巨款,也跟着泡了汤。
“而且还有更妙的地方,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出来的!”于孟华笑嘻嘻的和老婆分析,“中午,骆醒忠、王峻、庞泰几位好友和为夫在望海楼一绪,大家各抒己见探讨,还发现了新的妙处!”
什么妙处?夫人递给丈夫一杯凉茶,示意他往下说。
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骆醒忠带着点儿兴奋道:“皇上借风云大势,行光明正道,用阳谋的手段,当真天下无双!年轻官员刚入政府,廉政公积金存得少,但他品级必然较低,职权必然较小,没有什么贪污受贿的机会,些须公积金也尽够提点廉洁了;待官员做的久了,渐渐升上高位,手中职权渐大,贪污受贿的机会渐多,然则他的公积金也存得多了,任谁在贿金面前,不想想自己存在国库里的那一大笔钱呢?
娘子,你道皇上行此制度,妙也不妙?真真把世道人心,全握在掌中了!”
妙,实在妙!夫妻二人同时开怀大笑。
随着反腐败工作的深入进行、全面展开,大汉的政令更加畅通,废奴婢改雇佣,在大汉所辖的闽广之地强力推行,用国家机器,用步枪和刺刀推行大汉的法律。
完全解出了奴婢、佃户等人身依附关系,地方上招募工人、士兵和赴海外垦荒农民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赴琼州府、瀛州府垦荒的农夫,成千上万的在漳州、潮州、广州、雷州登船出海,闽广之地地狭人稠的状况,得以初步改善,更直接导致了地租的下降。
“好!非常好!”楚风看着民政部的报告,击节叫好。
汉以工商立国,建设商品社会,必须保护人的财产权,工业社会就建立在保护私有财产的基础上。
所以楚风不能打土豪分田地,不能搞均贫富那套,他只能用经济杠杆,来解决土地问题和贫富分化问题。
不是地狭人稠,所以每个农夫只能搞到一亩三分地吗?好,发动百姓到海南岛、台湾岛垦荒,大片肥沃土地,只要你来,就是你的!
不是地租高昂,百姓把六七成的收入交给地主吗?好,我把人弄去当工人、士兵,到海外垦荒,没人种地了,看你还收得到高额地租?
事实上,闽广人口众多,移民活动对劳动力的转移根本不会让地租大幅下降到目前的水平:三成五到四成之间。但放大效应出现了,只需佃户对地主说“不降地租,俺们就全部出海,”地租就立刻降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3章 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
“阿梅,驾、驾!快些跑,咱们去见你山花姐姐。”从琉球城通往平坝人聚居村落的官道,敏儿骑在一头漂亮的梅花鹿背上,双手扣着鹿儿胸前系着的丝绦,少女柔软的身躯紧贴着大鹿的脖子,小嘴附在毛茸茸的鹿耳朵旁边娇声叫喊。
这鹿本是当初从楚风口中抢下来的,喂了三年,长得高大雄健,浑身火红色的美丽毛皮,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梅花斑,鹿角长到将近两尺高,既神气、又漂亮。一则鹿长得雄壮,二来敏儿身躯轻盈,竟能骑在鹿背上快速奔驰,也算绝无仅有的异数。
敏儿回头看了看身后,警卫都远远的辍在后面,被甩下了老大一截儿,她嘻嘻一笑,手掌在鹿臀上用力拍了两下,那鹿立刻加快了脚步,在官道上跑成了一道烟。
“嫁给楚哥哥,自然是好的,可就是做那劳什子的皇后不好,一点也不好。除了跟着雪瑶姐姐去医院帮忙,学习她的神妙医术,就再没有什么好玩的了。赵筠姐姐整天忙着部里的公务,淑桢姐姐开府漳州,就我一个呆在家里,闷也闷死了。阿梅,你说是不是啊?”敏儿在鹿耳边说着悄悄话,娇嫩的脸庞被鹿耳上的茸毛挠得发痒,一边跑,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敏儿还当是卫士们追上来了呢,手掌在鹿臀上拍得更急了:“阿梅努力呀,跑赢了奖励你吃雪花糖,跑输了把你送给楚哥哥!”
也不晓得是鹿儿通人性,晓得送给楚风就要进厨房,还是那几巴掌发挥了作用,它撒开四蹄,跑了个不亦乐乎,官道上只见一道轻烟疾如飞箭,直似御风而行。
官道旁边的田地里,忙着农活的于老根腰弯得疼了,刚起身直了直腰板,就忙不迭的拿手背揉一双昏花的老眼:“啊呀,这莫是仙女临凡吧?连南极仙翁的寿鹿也骑了来。”
“张大哥、李大哥,你们追不上我吧?”敏儿兴高采烈的回头一看,身后的马蹄声不仅仅是便衣卫士们,还有一辆四马拉的马车,车夫把鞭梢甩得劈里啪啦的响,四匹健马蹄声密如鼓点,急如星火的往这边赶。
“妈的,今天若是惊了驾,把你马车拆成木片!”皇家卫队的副队长张朝平跟在马车后面,吃了一嘴的灰,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呼哨一声,二十多名便衣卫士撒开,或前或后围着马车,隐隐布成个阵势,若这马车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却见马车上小窗口推开,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冲着前面叫道:“阿土妹,跑这么快做什么?陪哥哥玩玩如何?”
敏儿从来是一幅荆钗布裙小家碧玉的打扮,此时骑在鹿背上,竟被这纨袴子弟看作了土人妹子,乃至出言调戏。
张朝平顿时火冒三丈,加了几鞭子,待马儿跑到马车窗口旁边,伸手举起马鞭就要抽下去。
敏儿回头看看,嘻嘻一笑,悄悄对张朝平摇摇手。楚哥哥说了,在外面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不要仗势欺人,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将来楚哥哥不许我出宫玩,那才亏了呢。
张朝平悻悻的收回马鞭,拍马朝前急冲,几乎是擦着那马车窗口过去的,吓了纨绔公子一大跳,他开口就骂:“哪来的野种,没长眼睛么!惹恼了公子爷,一封书送到警部,打得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这人嘴臭得很,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却见自己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些“形迹可疑”的精壮汉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脸上神色很有点不善,顿时把他吓得打个寒噤,紧紧闭上嘴巴,缩回了车厢里。
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显然不想和这群不法之徒走到一块,张朝平呵呵冷笑一声,甩个鞭花,兄弟们四下散开,装作互相不认识,三个五个一群,跟着敏儿,在官道上疾驰。
当年几百号人,百十座茅草棚子的阿泰部落,现在已成为了近万人的大市镇,以土人聚居为主,并用平坝头人阿泰的名字命名。汉人的各种商品,在这里和土人的兽皮、鹿肉互相交换;另外琉球城中的土地不批给土人建房,许多在城中做力工、轿夫、仆佣的土人,白天在城内上班,晚上就回阿泰镇阖家团圆。
汉人和土人的经济交换,土人打工换取的金钱回镇上消费,这两部分收入,给阿泰镇带来了繁荣。所谓“琉球土王”阿泰的原有统治方式根本不能满足飞速扩大的城市规模,于是大汉在这里设立了乡镇级别的行政机关,对这里实行直接统治。
改变是显著,是日新月异的。羊肠土路变成了三合土大马路,茅草棚变成了砖头水泥的坚固房屋,衣不蔽体的土人,至少身上有了衣服裤子,脚下穿上了草鞋,部分在琉球打工的人,甚至穿着漂亮的鲸皮鞋。
当年背着大堆矿石,在山路上蹒跚前行的土人女孩山花,也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因为食物的丰富,她青黄的脸色变得红润多了,加上一袭汉人姑娘常穿的布裙,若不是土人特有的扁鼻子、黝黑皮肤,看上去和琉球城里的汉家女儿,真没什么区别。
来了!山花站在路口,远远的就看见敏儿骑在鹿背上,一阵风似的飞了过来。她上前几步,待鹿子放慢脚步,就轻轻将它挽住,那鹿儿识得老主人,高兴的呦呦鸣叫,嗅闻着她身上的气息。
“你这阿梅,我养你这么久了,还只跟老主人亲呐!”敏儿似笑非笑的拍拍鹿头。
三四年前山花把阿梅送给楚风,只差一点就进了厨房,被敏儿要了来精心养大。一日她牵着鹿上街,正巧撞见山花,鹿子记忆甚好,知道这是老主人,自然流露出依恋的神态,拿鼻子在山花身上闻闻嗅嗅。
敏儿好奇之下和山花攀谈,这才知道是她把阿梅送给楚哥哥的,两个小姑娘年纪相差不多,由着鹿带来的缘份,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大山的女儿和大海的女儿,她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阿梅跟着敏儿,要乖乖的呀!”山花摸着鹿头,仔细的叮咛,阿梅轻轻摇着尖尖的耳朵,好像真听懂了。
敏儿笑道:“阿梅真听你的话呀,我养它三年了,都还记得你呢。驯鹿的本事,还是你们平坝人强。”
“驯鹿有什么用处?哪儿像你们汉人呢,造枪炮、造大船,可厉害了,拿汉人和咱平坝人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山花说的是心里话,汉人能上学读书,能考试做官,像敏儿做了皇后,就更加不得了了。山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山坡上捡到的那块奇怪的石头,更不会忘记那个一句话就改变了全家人命运,天神一般的大汉皇帝。
看出小姐妹的神情有些落寞,敏儿欢笑着转移话题:“走,到后山去,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带阿梅到它老家去转转吧!”
“嗯,好!”山花心说敏儿身为汉人的皇后,还和我一个土人姑娘交往,真真一片真情了!说这些不中听的做什么呢?于是也打起精神,从敏儿手中接过拴鹿的丝绦,向后山慢慢走去。
“哈,这不是阿土妹吗?和妹妹上山玩呢?”刚才坐着马车追赶敏儿的青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三个汉子,站在马路当中。
后山的马路,是铁矿山通往钢铁厂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土人矿工很多,但他们看看纨绔公子华贵的外衣,就畏缩的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那公子越发得意,伸手就要去捏敏儿的下巴,敏儿打小儿在海里练出来的身手,怎么会被他摸到?纨绔公子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就挨了老大个耳刮子。
皇后都动手了,还等什么?张朝平一提缰绳泼剌剌的跑了过去,身后几名军中万里挑一的神枪手,端起步枪早就瞄准了对方几人,只要再有什么异动,就要将他们当场击毙。
一群人围了上去,纨绔公子立马给吓得不轻,怎么这大群精壮汉子,竟如影随形的跟到了这里?他们跟阿土妹……不要是江湖上传言的美人计,用女色为饵,抢劫财物的勾当吧?
他色厉内荏的叫道:“你家公子爷是警部王大人的亲戚,不要命的贼徒,公子爷一封书到警部,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亲戚?我家几时有这宗亲戚?敏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哪根葱。
张朝平等卫士,大眼瞪小眼,有人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有人更是差点把大牙给笑掉:自称王大海的亲戚,却连第二皇后王敏儿都认不得,真真是假李逵撞上了真李逵。
“你既是王部长的亲戚,可认得我么?”敏儿拿手指着自己鼻尖,神态娇憨可爱,惹得纨绔公子心头一荡,恨不得抱住啃上两口才好——他还不知道,一时孟浪,将给自己的前程带来多么惨烈的影响,将给大汉的民族政策,带来什么样的进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4章 民族融合
纨绔公子故作潇洒的一展手中折扇,扇了几扇,那股恶俗的香粉气,让从来不用铅粉的敏儿一阵恶心。
“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姐芳名?”
“我姓王,闺名琉球人都知道,不妨告诉你,就是敏儿两个字啦!”敏儿笑嘻嘻的,仿佛在拉家常一般。
几个家丁的脸色,顿时白的白、青的青,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惟有纨绔公子浑然不觉,兀自轻轻摇着折扇,“王,姓得好,正和在下表姨父、当今警部王部长同宗;敏儿,这名字也取得好,敏者,夫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说到这里,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瞳孔一下子缩紧,折扇也拿不稳了,啪的一下掉脚上,看着眼前的“阿土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叫王敏儿,你、你、你……”
“没错,我爹爹就是王大海,只不知你这表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敏儿轻轻拍着鹿头:“阿梅呀阿梅,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被骗子骗了去,锯了你的角,还要吃你呢!”
张朝平二十多个大汉,从怀里抽出短枪,三五个服侍一个,几柄枪顶到纨绔公子和他手下的腰眼上,吓得他们一个个腿弯发软,脸色发黑。
那纨绔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叫道:“敏妹妹、敏妹妹!是我……”
“是你个头!”张朝平老大耳刮子甩到他脸上,啪的一声大响,纨绔公子一口带血的唾沫,伴着两颗门牙飞了出来。
“抽你丫的,皇后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老子让你长长记性!”张朝平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都发了出来。身为皇家卫队,仗势欺人,那是绝不能做的,但哪个龟孙撞上门来找打,他们也决不客气,这鳖人出言调戏皇后,又冒认皇亲,打个臭死那是理所当然的,只当给他松松骨头,怕是进了牢里,还有更好玩的呢!
张朝平是汉军中选的百战勇士,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魔星,左手像铁钳一样掐住那倒霉鬼的腰眼,让他动弹不得,右手跟风车似的左右开弓,劈里啪啦扇到他脸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打了二三十下,把他脸打得肿成了猪头,躺在地上直哼哼——若不是张朝平收着力道,凭他生裂虎豹的手劲,这人早见阎王了。
卫队的其他人也不含糊,伸脚在家丁腿弯里一踢,不待他叫喊,就一手捏着他嘴巴,一手大巴掌抡圆了揍,三个家丁被捏住下巴,开不得口,说不得话,只能含混不清的呜呜叫,被打了个七荤八素。
见汉人打汉人,马路上行走的土人矿工远远看上一眼,躲得比兔子还快。不管汉人怎么折腾,都有律法保护,不像土人,稍微沾点边就被警察捉去做苦役,那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呢!
纨绔公子被打晕了,张朝平一壶凉水给浇上去,他眯瞪着眼睛半晌才恢复神智,待四下看看,敏儿早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张朝平笑着踢踢他大腿:“小子,等着进监狱吧!冒认皇亲招摇撞骗,这大不敬的罪名,够你在牢里住上十年八年了!”
纨绔公子一愣,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别提多委屈了:“天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我是正宗八百的皇亲呐!敏妹妹,救命呐!”
“他妈的,这小子还皮痒痒!弟兄们上!”张朝平又是一顿耳刮子抽下去。
敏儿心地善良,最不愿意看打架折磨人,即使是得罪自己的坏蛋。她和山花说说笑笑的走上了山坡,突然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山花抓了把嫩草叶喂鹿,拽拽敏儿衣角问道:“敏儿姐姐,想什么呢?刚才那人,是个骗子吧?”
“我好像认得他!”敏儿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忽而记忆中金光一闪,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五岁那年,表姨不是带了个讨厌的表哥到家里来吗?他那幅模样,长大了正是这副尊容啊!
“糟糕,他真是我妈的表侄子,我的远房表哥!”敏儿飞快的跳上鹿,骑着它往出事的地方跑,“阿梅啊阿梅,你再不跑快点,我那坏蛋表哥,就得被张大哥打死了呀!”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吐了吐舌头,笑得直不起腰,伏在了鹿背上……
敏儿家的远房表哥到琉球投奔表姨父王大海,本来打算考试后进哪个学校,或者安排到汉军、警察中谋个活计,孰料竟然认不得长大了的表妹,公然调戏起王敏儿,被皇家卫队当作冒认皇亲的坏蛋,一顿臭揍差点连命都没了。
这事传到楚风的耳朵里,把他的下巴都笑掉了——幸得雪瑶就在旁边,给他接了回去。
“雪瑶姐姐就知道取笑我!”敏儿红艳艳的嘴唇嘟得能挂上油瓶。
但楚风作为大汉的最高统治者,很快想到了更多、更远的地方:“你说在光天化日下调戏妇女,当街斗殴,土人都躲得远远的?你那倒霉的远房表哥,见了阿土妹就公然调戏?你的朋友,那叫做山花的土人姑娘,现在只能做点零工,家里勉强糊口?”
敏儿点着头,给楚风明确的肯定回答。
不对!政策有问题!楚风出神的望着窗外,想到了现行政策,在不久的将来,也许现在就已经出现问题。
为大汉建设做出突出贡献,乃至于南方和汉军并肩作战抵抗蒙元,抛头颅洒热血的其他民族,应该怎么处理?任何胸怀天下的伟大帝王,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畲人,因为族谱记载他们的祖宗是南渡汉人,又跟汉军并肩作战,抵抗北元兽军,故而得到了楚风的特许,全体加入汉籍。
然而其他和汉军并肩作战的民族呢?南方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接受汉文化,接受生产、交换的社会秩序,并和抢劫为生的蒙元形成了天壤之别,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华夏儿女的同一个战壕里,他们同样把生命和鲜血,献给了抵抗掠夺者的正义事业。
能把他们从大汉的荣光中,排除开外吗?
决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5章 汉语四级考试
琉球大汉皇宫新落成的炎黄盛德殿,重檐九脊歇山顶,朱红圆柱粗到两人合抱,每根柱子都盘着五爪金龙,顶上金黄色琉璃瓦映照着东南海上的强烈日光,把光辉洒向大汉疆域的每一寸土地。
汉白玉的九重丹陛,两旁对对铜鹤腹中燃着兽香,青烟缭绕整座大殿,仿佛霄汉之上的神宫仙阙,令人身处其间,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之心。
这就是大汉帝国的心脏,皇帝亲御寰宇,统六合而制八荒的朝堂所在。
“吾皇圣明!早就应该改变华夷政策了!”朝会上,法部长文天祥非常高兴的看到皇帝在通往三代圣王的道路上前进,“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尽为皇帝子民,自不宜以华裔之别而舍弃。”
李鹤轩身为情报司长,主管对外情报工作,虐杀了不知多少夷狄之人。和相信人性本善的文天祥不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宋末的翻版马基雅维利。刚刚他听皇帝提了个话头,似乎要把对异族的压制政策转变为一视同仁,这怎么行?
“非也非也,圣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食饮不同、言语不通,是以圣王禽兽畜之。”
李鹤轩强调了华裔之间的区别,文天祥早已智珠在握,微微笑道:“华夏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华夏则华夏之。以华变夷,有何不可?”
以华变夷是孟子思想,即以中华先进的文明文化制度,施加于四夷,把四夷纳入华夏的范畴——用七百年后的话说,就是“同化”。
事实上,先进文明对落后民族的同化作用,从孟子时代到满清末年,两千多年中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拒绝以华变夷的民族,如匈奴、羯、丁零、柔然等,或者败退万里,或者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不管李鹤轩怎样强调华夷之辨,文天祥只要抓住华夏文明远远先进于四夷,就立于不败之地。李鹤轩强调现在的文化差距,文天祥则指明了将来必然是华夏同化四夷,而绝非四夷同化华夏——任谁都得承认华夏文明远比四夷先进,连苍天之下的骄子、蒙古大汗忽必烈也行汉制、用汉礼,就算中原沉沦异族,华夏儿女也拥有文化上的绝对优越。
李鹤轩沉默了,不管生疏的四书五经还是熟悉的帝王之术,都没有可以反驳文天祥的,他只能最后提出:“昨天还作为敌人严密防范,今天就要授予公民权,和大汉子民享受同等对待,这个非但我想不通,恐怕全琉球的百姓,都会想不通!”
张广甫为首的匠户系官员,都不怎么赞成给异族同等待遇。实际上缘于工商社会的兴起,他们此时脑中已有了模糊的国家和公民认识:大汉是汉人骈手胝足、筚路蓝缕开创的国家,异族没有或者很少有功劳,凭什么要赋予他们同等待遇?
但这句话不管怎么绕着弯说,都是犯忌讳的。不管立下多大功劳,这天下都是皇上家的,怎么能说有你的一份呢?功高不赏、尾大不掉、居功自傲,这些词儿每一个都能把你从金碧辉煌的朝堂,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便是皇上仁厚不计较,赵筠这位故宋公主,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精!
张广甫沉思片刻,决定从自己主管的财税方面提出反对意见:“我大汉对外拓殖,所用苦工均是各地土人,若是赋予他们和汉民同等权利,则对外拓展就无法进行,必然导致财税枯竭。”
这倒是个非常棘手的技术问题,大汉的经济发展,是基于对外掠夺,若是普天之下一视同仁,那么如何开拓殖民呢?文天祥想到此节,也没有了办法,他呆了呆,面色沉痛到了极点,似乎“以华变夷”的理想,在现实面前,即将撞得粉碎。
“文部长说的有道理,张部长也没错。”楚风微笑着为两位打圆场。
朝堂之上,楚风总是先抛出一个不成熟的设想,引朝臣们分作两派,互相砥砺,待官员们针锋相对的观点激辩,撞击出思想火花,再把他们的观点,引到自己的思路上去。
西方人说真理越辩越明,中国人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
“以华变夷,把华夏文明的光华普照寰宇,这不仅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所有华夏儿女的责任——早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先秦时期,甚至上溯到炎黄初祖,老祖宗就把任务压在了我们肩头;但是一点不付出,就想分享大汉的荣光和财富,显然是在做白日梦!”
三天后,综合各方意见制定的《大汉公民法》,正式颁布。
楚风特别颁行诏书:“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华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予本海上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浮海,居海东形胜之地,得闽广山川之险,今有四年,遂励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平坝人妹子山花,因为四年前在山上发现铁矿石,成就大汉钢铁工业的功劳,紧随头人阿泰,成为了琉球史上第二个取得大汉公民权的土人。
“我说楚哥哥心地好得很,断断不会忘了你吧?现在你就和我们一样了呀!”敏儿陪着朋友,在民政部护照局领取了护照。
山花紧紧的握住那精钢小圆筒,只觉得它比世上的一切都珍贵,哪怕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她也不会犹豫一秒钟。
这个小小的护照,是汉人生来就有,但对于土人来说,却是一辈子奋斗的目标。它没有二两重,然而意味着见官不下跪的权利,意味着受律法保护的三十亩田地,意味着上学读书、考试做官、分配宅基地等等许多许多的权利……
“可惜呀,若是早几年拿到护照,你就能进学校读书,说不定咱们还在一个班上呢!”敏儿惋惜的看了看朋友,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对知识的渴求,每次去看望她,都会央着自己,拿树枝在泥地上画几个字,教她认认呢。
山花捏着装护照的小钢筒,灿烂的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整齐的白牙:“没什么,说来多亏了你,现在我认得的汉字,怕比阿泰头人还多几个呢!”
和敏儿分手,山花慢慢向阿泰镇走去,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喜悦的心情,几乎要飘到天上去了。
“阿土妹想死啊!走路不看道!”背后,一辆马车为了躲避路上的积水,差点撞到山花,驾车的马夫不但不道歉,反而停下车厉声喝骂。
汉民和土人起冲突,不管谁是谁非,土人都要矮三分,能在阿土妹身上出出气,车夫何乐而不为?
这样的事情,山花遇到不知道多少次了,谁叫汉人能造天底下最神奇的东西,而土人只能猎鹿、种大米芋头呢?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山花转过身,那车夫一眼就看见了她悬在腰间的小钢筒,顿时面色一滞,呆了半晌,才喃喃的道:“你是大汉公民啊……呃,对不起啊,小姑娘。”
车夫灰溜溜的跳上车,驾车远去还不停的挠着脑袋:“谁家的姑娘,黑得跟土人似的,还穿件土布衣服……”
“对不起”,山花一时痴了,竟有人对我说这三个字?哦,对了,我已是大汉公民,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了!
皇宫花厅,巨富海商亚伯拉罕和艾萨克两位,恭恭敬敬的跪下,对着皇帝三叩九拜。
大汉国制,公民见皇帝只须作揖即可,番人则必须三叩九拜。身为上帝的选民,而向人世间的统治者下跪,犹太人亚伯拉罕别提多难受了,他甚至有点羡慕自己店铺里穷哈哈的汉人小伙计,至少他能够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板。
“伟大的皇帝,智慧如所罗门般深不可测,勇武胜过无敌的恺撒,您是东方世界的太阳……”
“不不不,你说错了!”马可.波罗刚刚从辽东回琉球,听到亚伯拉罕的祝词,顿时来了表现欲:“皇帝的智慧远超所罗门,因为他本身就是智慧的源泉,他不仅通晓世间的一切知识,还能将知识传授于人,使世人都得到他的智慧——这一点,就算睿智的所罗门,也无法和他比肩。
说到勇武,罗马的继承者,拜占庭的东罗马帝国,在蒙古铁骑下瑟瑟发抖;曾经毁灭罗马帝国的北方蛮族,日尔曼条顿骑士和基辅罗斯,在蒙古人面前软弱如羔羊。只有伟大的大汉皇帝,能够轻而易举的消灭成千上万的蒙古武士,甚至让北方的宗王和他签下朝贡的条约,这远胜于罗马的恺撒,应该说,他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世界上的投影,他发明的火枪火炮,就是宙斯握在手中的闪电!”
果然是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花厅上执勤的皇家卫士,都努力憋着笑:亚伯拉罕的吹捧,就够无耻了,马可.波罗谀辞如潮,简直是半斤肉放了八两花椒——肉麻!
亚伯拉罕气得脸红脖子粗,本以为拍马屁的本事,在东方已是高踞绝顶无人可及,谁知这意大利人为了吹捧皇帝,连罗马老祖宗都能踩上两脚!
“好了好了,关于所罗门和恺撒,两位还是下次再谈吧!”楚风是要问正事的,可没空和马可波罗瞎缠,转向亚伯拉罕问道:“二位此来,所为何事?”
言下之意是老子日理万机,有屁快放,别遮遮掩掩的。
亚伯拉罕会了意,对其满脸笑容:“伟大的皇上,您英勇无敌的军队和北方鞑靼人作战,抵抗那些吃人的恶魔,我们色目番商也愿意出一分力呀!祝家、郑家借给您运兵的大船,我们也有,希望下次作战,能为陛下效劳,尽我们的一份心意。”
“不用了。”楚风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你们番商交了两成的税,比汉商多一倍,所以就不用承担一般的动员任务。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亚伯拉罕那个急呀,差点没一口气接不上来当场晕倒了。今天此来,就是为了向皇帝表示效忠,好争取汉商同等对待的嘛!他非常想对皇上说:“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为您提供运兵船,只须把税收降到十分之一,和汉商相等就行。”
狡猾的犹太人换了个方式,他转着蓝灰色的眼珠子,小心翼翼的道:“伟大的皇帝,我听说您颁布法令,自葱岭以东、杭爱山以南、辽东以西、瀛州琼州以北的汉唐故地,所有的非汉家百姓,都能以参军五年、或者连续五年每年交税超过百元、或者其他突出贡献全家转为大汉公民,享受一体对待?”
“你说漏了几项,”楚风为他补充:“其一是要通过汉语一级考试,也就是日常对话;其二是必须拜炎黄二祖,在炎黄塑像下宣誓效忠大汉。”
亚伯拉罕兴奋起来:“我每年交税都超过万元,我也会汉话呀!陛下,我是否能转为公民,按十分之一纳税呢?”
这家伙兴奋之下,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原来是想少交税啊!楚风呵呵一笑:“除了方才所说的汉唐故地,其他各处,包含三佛齐、天竺、吕宋、占城、高丽等处百姓,欲成为我大汉公民,条件就苛刻得多。
其一,不能参军获得公民权。其二,交税须连续五年满一千元。其三,必须是大汉紧缺人才,并通过汉语四级考试。”
交税,亚伯拉罕每年都交了上万,他只关心最后的条件:“那么,请问陛下,我这样的商人,算紧缺人才吗?那四级考试,难不难?”
“经商有道,算紧缺人才。”楚风笑着递给他一本《汉语四级考试大纲》,让他回家研读。
亚伯拉罕亚老爷的家人们,突然发现老爷捧起从来不看的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废寝忘食的参读,这个犹太人,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
“老爷,您咋不看《托拉》和《塔木德》(犹太圣经)呢?”波斯小妾捧着往日老爷最爱看的书,弱弱的问道。
“拿去烧了!”亚伯拉罕头也不回,捧着书眼睛发直,摇头晃脑的念道:“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6章 拒婚
辽东乃颜汗的巨大金帐中,火炉子燃着熊熊火焰,加上了大汉运来的南洋香料,烤羊羔肉的香味越发让人垂涎欲滴,美味的马**酒、酸甜可口的酸草饼子,堆满了金银大盘,酒席上使用的杯盘,更是南方大汉国出产的名贵玻璃器具。
“伟大的汉国皇帝,海洋和陆地的主人呵!我,辽东的乃颜汗,别里古台的孙子,向您致意!愿您的友谊如雪山松树,万年长青!”乃颜呵呵大笑着,给楚风来了个熊抱,这家伙信聂思托里安教,跟中世纪大部分的欧洲人一样,一生中最多洗个两三次澡,身上超级强烈的味道,熏得楚风一阵头晕。
干笑着挣脱热情的乃颜,楚风答道:“您是大汉在北方最重要的盟友,伪汗忽必烈的强有力的敌人。得到您的友谊,是大汉的荣幸。”
乃颜、势都儿、哈丹、海都一干宗王,日日夜夜都盼着把忽必烈拉下马,听楚风说出“伪汗”两个字,乃颜心头真比喝了蜜还甜,“哈哈哈哈,皇上过谦了!没有您的支援,东蒙古和辽东的子弟呵,早就倒在了伯颜的刀下。”
众人各自落座。汉军在定远堡,和乃颜并肩作战,双方早已熟识,宴席上的气氛,也就特别的欢快融洽。
“伟大的皇帝,请尝尝草原上最肥美的羊羔儿脊肉!”乃颜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巴掌,四位跳舞助兴的蒙古女子退了下去,上来位面容饱满,身材颇为火爆的姑娘,手中拿着小小的银刀,往烤熟的小羊羔脊背上划了一刀,切下整条脊肉,装在金盘中献给楚风。
此女在蒙古人当中,也算花容月貌了,但楚风皇宫中四位美人,都是天姿国色,所以他对这女子也不甚在意,接过金盘,用小刀慢慢切那肉吃,浑没注意到,那女子对乃颜王爷暗中打了个手势。
待女子退下,乃颜笑呵呵的道:“年轻的大汉皇帝呵,你已有了三位妻子,是否愿意再增加一位?我有个漂亮的女儿呵,叫做乌仁图娅,人称草原上的明珠,她倾慕你的强大,愿意嫁给你为妻!”
听乃颜汗如此说,帐中好几位垂涎乌仁图娅美色的蒙古将军,脸上神色就很难看了。平素里你争我夺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临末了根本没你们的份儿,岂不是一幅画做给了瞎子看?好几道嫉妒、仇恨的目光,就投到了楚风身上,更有人寻思:待会儿要不要向汉人皇帝提出决斗?汉军天下无敌,想必这位皇帝便是汉人当中一等一的绝世高手,虽说自己肯定敌不过他,但为了心上人而死,也是光荣无比的呀!
哪知楚风的反应,并非像他们想的那样一口答应。
“什么?”楚风瞪大了眼睛。乃颜的女儿?看看他五大三粗的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几十年没洗过澡,邋里邋遢浑身发臭,他女儿长什么样儿,我的天呐……楚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有了三位妻子,她们的醋劲儿都很大,若是我娶了您的女儿,怕要回去跪搓衣板。”
帐中大汉将军和蒙古武士们,轰得一声笑了起来,大汉崛起海上,声威广被天下,援赣南、平占城、克泉州、定广南,活捉蒲寿庚、阵斩唆都父子、逼死御赐金刀张弘范、擒杀西夏奴李恒……赫赫武功,威震天下。创造这些奇迹的皇帝,却当众明言怕老婆,真真叫人浮一大白!而那些担着心的青年将领,立马长出一口大气,心说只要不被这汉人皇帝抢走咱草原上的明珠,被谁夺了都行!至少不去万里之外的汉地,今后还有个见面的机会嘛!
乃颜今天高兴,酒喝多了,没听出楚风虚言推脱,还打着酒嗝道:“我那女儿,是草原上长大的桃花马,只有皇帝这样的勇士才配骑它!若是你的几位皇后要打你呵,待我女儿用弯刀和她们说话。”
“弯刀?怕是弯刀敌不过第三皇后的长剑吧?”保安司司长法华就在旁边,他要替师姐挽回颜面:“皇帝的第三皇后,就是阵斩唆都、百家奴父子的闽广总督陈氏淑桢夫人,乌仁图娅的弯刀,可敌得过陈总督的利剑?”
所谓勇武的草原女儿,并没有特殊的武功训练,战力无非和普通男性战士相差仿佛,唆都、百家奴是蒙元军中一等一的百战之士,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更逞论阵斩唆都的陈淑桢了!
乃颜并不气馁,草原霸主的脾气,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他拈着久不梳洗而发粘的胡须,又道:“我那女儿除了武勇,还聪明无比,有一肚子的计策,就算男子汉也比不上她。皇帝娶了她呀,可以把政事分担一大半。”
随行的汉国官员,如保安司长法华、北洋总督刘喜等人登时心头毕剥一跳:这乃颜打的好算盘,必是希图行美人计惑乱君王,居宫闱之中把持权柄的计策!居然说让他女儿分担政事,岂不是要夺我大汉朝政么?
其实他们想叉了,蒙古人当中女子处置政务的比比皆是,太宗窝阔台汗第六皇后乃马真、定宗贵由汗第三皇后海迷失都曾经临朝称制,且蒙古女人嫁人就全以夫家为重,乃颜的说法,原是好意。
这次不待楚风回答,北洋总督刘喜就抢着道:“我大汉第一皇后乃故宋大长公主,千灵白巧,诸子百家无所不通,政务由她处理,已然井井有条。”
汉人的心眼总是比蒙古人多,汉人的文化也比蒙古人高,想必汉人公主,也比草原明珠聪明吧?
乃颜并不气馁,最后尝试道:“我那女儿,美色驰名草原,就连汗八里的伪汗忽必烈也有所耳闻,他曾经派人宣诏,如果我将乌仁图娅献上,他就赦免乃颜部的反叛罪过。”
楚风嘿嘿一笑,心说你们蒙古大老爷们对女人的审美观,别是越粗壮越好罢?瞧你老哥那幅“光辉形象”,生的女儿能漂亮,打死我也不信呀!
殊不知这一下惊得钱小毛、张世杰、苏刘义等几个常驻辽东的将领,大眼瞪小眼生怕楚风答应了。谁不知道这位皇帝“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啊?那乌仁图娅,是草原上顶儿尖儿的美人,岂但是不少蒙古青年的梦中情人,她作为乃颜和大汉双方的联系人,经常出入定远堡,那一袭窈窕身姿,让不少汉军儿郎着迷呢!
幸得马可.波罗看了楚风脸色,不娶乌仁图娅的回答似乎并非谦逊推让,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刚刚以特殊贡献获得大汉公民的荣宠之臣,怎么能不替皇上分忧呢?更何况几位皇后的美丽,就算瞎子、聋子,也该为她们辩护啊!
“大汉皇帝有三位皇后。第一位的美丽出尘绝世,好比天上皎洁的明月,不沾人世间的一点尘土;第二位的生机和活力,如同永不凋谢的花朵,永远让人迷醉;第三位的艳丽,加上她征战沙场的独特魅力,赛过了女神阿尔忒弥斯。
我是您女儿的崇拜者和保护人,但我不得不承认,和三位皇后相比,她的容貌并无出色之处。”
在座的蒙古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妈呀,咱们都说乌仁图娅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了,汉人当中,竟然有如此绝色!而这位幸运的汉人皇帝呀,你真是长生天赐福的幸运儿!
乃颜一时无语,心说本来是我掌上明珠,被你们一说,似乎明珠都成石子了。
好在那几位担心被楚风抢走草原明珠的青年将领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他们的胸膛,早被乌仁图娅占据,马可.波罗把汉人女子说得再美,他们也不动心,于是活跃起来,左右开弓敬酒闹酒,一时席上倒也不曾尴尬。
只是帐外偷听的乌仁图娅,又羞又气涨得满脸通红。要说她多么喜欢楚风,那是胡扯——刚才上去切小羊羔儿脊肉,才是这辈子第一次见楚风呢。
她是羞愧。
草原上从来没有过法律,弱肉强食就是草原的铁律。
草原上的男子,并不在乎女人的贞洁,只要抢到手就是自己的。成吉思汗的皇后孛儿帖一样被蔑尔乞人抢走过,传说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就是她怀了蔑尔乞人的野种。然而成吉思汗并不在乎这一切,照样封她做第一皇后。
同理,草原上的女子,从来不在乎男人的相貌和才学,她们只在乎男人是否强大,是否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显然,楚风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人——即便他暂时还不能挑战汗八里那位横蛮的暴君,但双雄对决的那一天,也许并不遥远。
作为草原女儿,乌仁图娅只想嫁给当今天下最强的英雄,不管他是汉人还是蒙古人。滑轮、起重机、轮锯车床……那些奇怪而有效的工具,火枪、火炮、手榴弹、钢铁盔甲……那些犀利的武器,远涉重洋跨海征伐的国力,强大而无敌的汉军,从欧震嘴里听到的传奇故事,让她早已认定楚风这个汉人,就是当今世上最强者。
原本以为这是双方有利的联姻,加上她名满辽东的智慧与美貌,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连嫁衣都准备好了,只待楚风一点头,就在今晚向长生天、不儿罕山和斡难河祷告,成就婚事。
谁知楚风竟然毫不在意的一口回绝了婚事,似乎根本没把乌仁图娅引以为荣的美貌和智慧放在眼里,也没把她身后,乃颜汗的十万铁骑放在眼里。
父汗三次恳求,居然不答应女方的主动提亲!是可忍孰不可忍!乌仁图娅俏丽的脸庞笼罩红霞,恨恨的咬着银牙,手按腰间的银刀,恨不得冲进帐篷,把那可恶的汉人当作羊羔儿肉,切成十块八块吞下肚才好。
草原上女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眼泪。她回到自己的帐篷,赶走了侍女,不哭也不闹,暗暗盘算着心事……
楚风,确实有拒绝的本钱。辽东的贸易,对汉国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乃颜来说则是雪中送炭:伯颜大军驻扎东宁府,往东蒙古、辽河平原各部联络说降的快马,在草原上掀起一阵阵的狂风巨浪。若不是乃颜作为蒙古代理,从各部收集那些不值钱的碱面和羊毛,运到定远堡,从汉国手中换取大批的金银、粮食、布匹、盐巴和武器,再用这些东西收买那些东摇西摆的部落,乃颜早就成了光杆王爷,被伯颜丞相捉到汗八里,在忽必烈面前当成猴子耍。
乃颜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宴席上,反而加倍的热情,不断把酸甜可口的酸草饼子、醇香醉人的马**酒,敬给楚风。
大汉皇帝除了不娶他女儿,其他方面都非常给面子,酒到杯干,还学着蒙古人的样子,不用筷子,而是用银刀和小匕首切割分吃羊肉。
在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设立北洋总督府,由刘喜出任总督,统管北方事务。辽东高丽事务由马可波罗负责商贸,驻军定远堡的骷髅师师长钱小毛负责军政,驻军倭国三岛的震天师师长黄金彪负责日本。
日本方面,挑动北条家和足利家内战;高丽方面,支持三别抄义军复国运动,金日光从耽罗岛进兵半岛南部,朴成性从辽东,沿鸭绿江、长白山一线进攻平壤;扩大对乃颜的商贸活动,并在辽东试验性组建骑兵部队……大汉的北方政策初具规模。
当南中国的闽广之地被大汉纳入囊中,数十个南洋岛国在金底苍龙旗下卑躬屈膝的时候,马可.波罗带来了消息:北方局势也迎来了变局的契机。自运兵器到日本,逼幕府割让佐渡岛之后,楚风就再也没到过北方,他认为是时候亲自走一趟了。
乃颜汗的宴请,并非鸿门宴,但保安司司长法华,仍然做了万全之准备,待宴请完毕楚风起身从汗廷回定远堡,法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长期不断的加固、扩建,定远堡从单独的大棱堡,变成了一大数小的堡垒群,再加上壕沟、铁丝网、明碉暗堡,一个整师兵力驻守,皇帝进了堡,当真就像进了保险箱。
只不过,事实的发展,往往出人预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7章 女**
乌仁图娅昂首挺胸走在定远堡中,浑不在意身后交织着的各种目光。
身为大汉和乃颜王爷之间联络的使者,又是如此窈窕的一位少女,她随时随地都能吸引到热切的眼神,但今天,显然这些交织着的目光当中,带着些别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女方主动提亲而被男方拒绝,在任何一个民族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若换了汉家女儿,当天晚上就抹脖子上吊,只怕是唯一的出路。
乌仁图娅不怕。她是草原明珠,黄金家族的后裔,身体里流着成吉思汗相同的血脉,乌仁图娅只信奉努力争取,决不可怜兮兮的用眼泪博取同情——严酷草原上,弱肉强食是绵延千年的真理,蒙古人不相信眼泪。
所以当欧震以近乎兄长的身份对她好言劝慰的时候,迎来的是干脆利落的拒绝:“雄鹰在哪儿折翅,就在哪儿重新飞上蓝天。”
现在,乌仁图娅凭借身为联络使者,乃颜部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定远堡的权利,寻找到大汉皇帝下榻的临时寝宫。
定远堡最舒适的房间,铺上了羊毛绒地毯,摆着几盆南国运来的奇花异草,四壁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而柔和。
辽东北国的旧历七月,已有了萧瑟秋风,楚风紧了紧呢绒大衣,伏案审阅兵部扩建骑兵师的计划草案。
两个月前,随着闽广战事的胜利完结,汉军上下、从儒林到民间,都有了速战速决的急躁想法,几个统帅部的小参谋,甚至提出陆海军联合行动,集结两到三个师的兵力,从泥沽(今天津境内)登陆直取大都,生擒忽必烈,一举定鼎天下。
当时楚风就无语了,因为这个计划,和六百年后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城,让咱们那位祸国殃民的老佛爷仓惶出逃的战争,几乎如出一辙。
思想解放了,果然这群少壮派的参谋,什么都敢想啊!只可惜蒙元不是满清,大元皇帝忽必烈和他手下的百战精兵,绝对不是趁明王朝内忧外患之际捡了个便宜的通古斯野猪,而是刚刚消灭大夏、大金、大理、大宋、基辅罗斯、木剌夷、波斯、花拉子模等等数百国,铁骑从黑龙江打到多瑙河的无敌军队!
泥沽距离大都城三百里,而汉军是全火器近代部队,携带大批火器、弹药辎重,连续行军极限速度不超过六十里,这意味着从泥沽到大都城,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就在中书省辖地(今北京附近,含河北山西河南山东各一部分),“以蒙古军镇守京畿”,忽必烈能调动的蒙古武士超过十五万!他们乘骑着耐力强悍的蒙古马,大军一昼夜就能奔驰三百里,将会轻而易取的将汉军合围在适合骑兵冲击的华北平原上!
军事上既不可行,政治上也毫无意义。大都城诚然是北元的国都,但在更北面的东蒙古草原上,还有忽必烈的行宫上都,朝廷每年在上都的时间,和大都是五五开;蒙古武士心理上最认可的都城,还是神圣的哈喇和林——它在更北面,蒙古草原的心脏地带,汉军鞭长莫及。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汉民族来说,攻击大都,远不如收复前朝行在临安,或者一百五十年前就被宋高宗放弃的开封府更有意义。
计划虽然在第一关就被否决,却引起了大汉高层的注意。楚风发现,汉军现行军事体制,能够在南方水网丘陵地区,甚至中原汉地有效的发挥战斗力,但要是在辽阔的华北平原,乃至更加辽阔,一马平川的蒙古草原上呢?蒙古武士会骑在奔驰的马背上,像一阵风似的从你的手指缝里溜走,然后在你最意想不到的薄弱环节发动致命一击!
不能控制蒙古高原,华夏就永远面临着北方草原上的威胁,要一劳永逸的消除威胁,就必须发展属于汉人的骑兵,像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李靖徐世绩大破突厥那样,为华夏文明赢得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骑兵师的正副师长,已有了现成的人选:张世杰、苏刘义。老张指挥步骑兵还真是一把好手,当年在荆湖让伯颜、张弘范都狠吃了几个苦头,只要别让他指挥水军就行。
当然,这个计划目前还是保密的,骑兵师肯定不能在南方组建,而只能在辽东草原上,从这里,西进可以威胁大都,东征可以渡鸭绿江进朝鲜,北伐则直捣蒙古高原的心脏,正是骑兵的用武之地。
但马匹、骑术教官、军马牧场,都需要得到乃颜汗的支持,在乃颜点头同意之前,骑兵师计划属于最高机密,连预备升任正副师长的张世杰和苏刘义也分毫不知。
怎样说动乃颜呢?可惜他长那幅德性,否则俺小楚子捏着鼻子收了那啥丑八怪公主,老丈人还不给女婿行个方便?算了算了,瞧乃颜那幅横向发展的身材、那幅邋遢像,几十年不洗澡的强悍人生,真是非有勾践卧薪尝胆的勇气,才配得上他女儿啊!
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高高的窗口,搭上了一只铁制飞爪。
定远堡是一座对外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并不是对内戒备森严的监狱,何况谁能想到,有一个整师驻守的堡垒,居然会有人混进来?
乌仁图娅本来就有自由通行的权利,她根据以前观察的地形,避开行宫核心区密密层层的保卫力量,来到了楚风寝室下的一座露台。
飞爪搭上窗沿,草原明珠捉住绳索,矫健有力的小腹一缩,线条健美的腿蹬在建筑堡垒所用的巨大石块上,双手轮番用力,身子就轻盈的向上升去。
皎洁月色映照在她充满诱惑力的脸庞,丰润的红唇向两边翘起,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哼,不是嫌我这嫌我那吗?倒要当面问个清楚,凭什么把拒婚的侮辱,施加在我的身上?
就快到窗口了,乌仁图娅抬头看看和窗口之间的距离,忽见空荡荡的窗口出现一个黑影!
所谓的天之骄女,同样怕鬼——而且还怕得要命。那黑影背对室中灿烂的灯光,更显得黑洞洞的煞是吓人,乌仁图娅手一哆嗦,差点从绳索上掉了下去。
这可爬了五六丈高,摔下去还不成肉饼?她惊出身冷汗,略定了定神,见那黑影并无异动,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人!”那黑影一开口,乌仁图娅就恍然大悟:深夜呆在皇帝寝室,不是皇帝本人,还会有谁呢?
这下着难了,是上去,还是下来?草原明珠平时第一次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乌仁图娅认得楚风,楚风却认不得她,借着月光看清来人,见是那位宴席上割小羊羔脊肉的美艳侍女,他便不叫侍卫。
楚风冲着底下笑眯眯的道:“喂,美女,半夜三更背着人跑我房间,是要偷香窃玉么?”
呸!乌仁图娅啐了一口,心说你个大男人,也好自称什么香什么玉?反正今天的打算是泡汤了,上不上下不下的更使尴尬到了极处,饶是草原儿女放得开,也羞得她满脸通红,气愤愤的朝上叫道:“你香喷喷的么,就能引人来偷?我瞧你身上臭烘烘的,一点不香!”
楚风笑嘻嘻的作势闻了闻身上,“今天被你们乃颜王爷抱了下,难怪有点臭。待我去洗个澡,就香了。”
父汗信那啥聂斯托里安教,一辈子不洗澡,这让只信武力不信神的乌仁图娅甚为不满,此时在楚风口中说来,倒有几分亲切,她扑哧一笑,扬起面孔对窗口的楚风道:“吊这半天,我也累啦,今天先回去,明天再见面吧!”
当这定远堡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弄清这“侍女”的来意,和进入定远堡的途径,楚风怎肯放她走?
乌仁图娅正待顺着绳子溜下去,只听得窗口楚风贼忒兮兮的笑道:“美女,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却见楚风手上一根黑黝黝的铁管子,不偏不倚的指到她头顶。
“犟驴!牵着不肯走、打着还倒退!父汗提亲你回绝,这晚上倒有兴致!”乌仁图娅并不知道乃颜没指明她的身份,此时会错了意,还当楚风回心转意接受提亲了呢!并无半点害怕,她双臂用力,沿着绳子几步上到了窗口。
“冤家,还拿那东西指着我呢?”乌仁图娅身手矫健,双手撑着窗台,一个空翻跃进了室内。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胜十倍,此时水晶灯柔和的光线照在乌仁图娅的脸上,建康的栗色肌肤,笑起来满口编贝的牙齿,娇艳欲滴的红唇像果冻般诱人,而经过了激烈的运动,她大口喘着气,胸前一双可爱的玉兔蹦蹦跳跳,让楚风一阵眼花。
“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啊!”楚风此时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拽上铁爪系着的绳索,摆一摆枪口:“你,把自己捆上!”
乌仁图娅明亮的眸子惊得睁圆,红润的嘴唇张成了极端诱惑的o形:“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8章 联姻
乌仁图娅性子刚烈,即使火枪顶到脑门上,她也不会屈服。
但楚风明显回心转意了,这可是未来的丈夫啊!草原女儿,出嫁后就得事事想着丈夫,哪怕是丈夫和父亲打起来了,也得帮丈夫拿刀枪。
难道是他喜欢把女人绑着做那事?饶是草原上不讲究汉人那么多规矩,乌仁图娅的俏脸霎时也红到了耳根,刁蛮之气丢到了九霄云外,两汪秋水在楚风脸上柔柔弱弱的扫过,委委屈屈的拿起绳子,先绑住自己双腿,再用牙齿帮忙,把手腕给捆上了。
窈窕性感的女子,自己绑住手脚坐到躺椅上,转过了脸,眼睛盯着地下。她浑圆笔直的大腿,被绑在一块,绷成了两道惊心动魄的弧线,而健康有力的小蛮腰,让楚风吞了唾沫:若是能压在这具诱人的躯体上,让她像马达一样有力的小腰上下起伏……
甩了甩脑袋,赶走那些绯色的遐思,楚风搬了把椅子坐到侍女对面,轻轻扬着短火枪,疾言厉色的喝问:“说!你是乃颜派来的,还是其他什么人?你假扮侍女,有什么图谋?定远堡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楚风只要走到外面随便一问,就能知道她的来历,只一个整师驻守的定远堡竟然能混进外人,偏偏这人又以侍女的身份,出现在乃颜的欢迎酒席上,这实在让人联想到太多的内容。
乌仁图娅又好气又好笑,搞半天,这家伙还没弄清我是乃颜汗的公主啊!忽然想到刚才自己绑缚时误以为未来丈夫要玩那个调调,心里面升起那些粉红色的念头,就更加娇羞无限了。
哼,呆头呆脑的傻瓜!既然你没娶我的意思,我才不告诉你实话呢!她嘟起嘴巴,俏皮的一笑:“乃颜王爷,他怎么会派我来呢?他心疼我还来不及,才不会让我半夜来爬你窗户!”
楚风挠着头,不明白刚才还低着头,羞得脸上能滴出水来的小妮子,突然就一幅顽皮相,似乎一点也不怕自己了?
妈妈的,当我面善好欺负么?楚风拎着眉头、咬着嘴唇,装出副恶行恶相,凶巴巴的低吼:“再不说,别怪我严刑拷打!大汉国对付奸佞的手段可多的是,什么钉木驴、鸭儿浮水、红袖鞋、请君入瓮,只怕你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见了连眼睛都不敢睁!”
汉国情报司的酷烈手段,是尽人皆知的,但这位年轻的皇帝,会亲自做那些事情么?乌仁图娅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但不怕,反而笑眯眯的道:“好啊,早就听说了,待我见识见识,也不虚此行。”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楚风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心说今天我要不亲自把你审个底儿掉,决不转给情报司!
他在室内团团乱转,一会儿拿起个烛台,一会儿又抻抻皮带,忙了个不亦乐乎。乌仁图娅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找刑具!”楚风没好气的回答。老实说,死在汉军、情报司手上的敌人千千万万,楚风指挥下流血漂橹尸横遍野,却从来没亲自动手拷问哪个人。刑讯是一门专业,没经训练的哪儿会个个有李鹤轩那本事?楚风拿起皮带,看看那娇滴滴的女子,觉得下不去手,放下了;拿起墨水瓶子,自己笑笑给搁回桌上。
见“女间谍”表情越发轻松,楚风毛了,摆出周星星同学经典的抓奶龙爪手,厉声喝到:“再不老实交待,我就、我就抓你咪咪!”
乌仁图娅正中下怀,闭上双目,绯红的俏脸一扬:“随你抓,只要你负责就行!”
我靠,有恃无恐啊!楚风挠了挠头,心说这蒙古妞儿就是脸皮厚,她连这个都不在乎了,你还能咋的?
这是逼我出必杀技嘛!楚风仰天长叹,如此残酷的手段,上干天合下绝人伦,毒辣程度赛过孔明火烧藤甲兵,远超白起坑降卒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决不轻用,但今天我要大开杀戒了!
窗外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月光,黑暗笼罩大地,明月星辰似乎也不愿意看接下来惨绝人寰的一幕……
“啊哈哈~哈哈哈~呵呵~咯咯~”室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笑,不知道可怜的草原明珠,在经受如何惨烈的刑法,方能痛到极处,无泪而惨笑。
乌云散去,只见室内楚风捧着乌仁图娅白生生的光脚丫子,面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方才楚风淫笑一声,捉住乌仁图娅圆润笔直的小腿,将她的马靴、袜子脱了下来,露出白里透红,如嫩姜般的一双美足。
这是什么刑法?乌仁图娅瞪大了眼睛,看楚风如何施为。
哼哼哼哼,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看我究级无敌超必杀技!楚风从桌上取下鹅毛笔,脸上带着恶魔的微笑,走近开始有点惊慌的乌仁图娅。
他一把抓住裸露的美足,用鹅毛笔后端柔软的羽毛,在她脚心挠动。乌仁图娅初时还想强忍,无奈楚风手法时快时慢时轻时重,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直透到脑门心,浑身酥麻麻的,不由自主的就笑起来。
这一笑就再也收不住了,楚风手上软软的鹅毛笔不停,她就笑个不停,“咯咯,皇帝、汉人皇帝,哈哈哈~我说、我说实话~哈哈哈~”
怕了吧?楚风将鹅毛笔握在手中,抵在乌仁图娅的脚心:“有半句不老实,叫你笑上一整夜!”
刚才被逼着大笑了一柱香的时间,乌仁图娅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饱满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是草原明珠乌仁图娅,乃颜汗的女儿!”
什么?这次轮到楚风吃惊了,他摇摇头绝对不信:“老子宰惯了羊牯的,小娘皮把我当羊牯宰啊?”
想想乃颜的“潇洒风度”和“伟岸身姿”,再看看眼前这位窈窕俏佳人,楚风差点没把大牙笑掉:“乃颜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我早就娶了回家!小妹妹,骗人不是这么容易滴~”
“如有虚言,让长生天降罚与我!”乌仁图娅的眼睛亮闪闪的,并无虚妄的神色。
看来还得动刑!楚风长叹一声,继续使用他的超必杀逼供技。
房间里,又响起了乌仁图娅银铃般的欢笑,只是这种被迫的大笑,真比哭还让人难受……
清晨,楚风将信将疑的到外边一问,刘喜等人都知道那位为皇帝割羊羔儿脊肉的“侍女”,就是乃颜汗的掌上明珠乌仁图娅。弄明白前后经过的楚风,讪讪的礼送乌仁图娅回汗廷营帐。
一大早,漂亮的公主从皇帝寝室走出,卫士们待皇帝走过一段距离,都互相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好哇,还说不娶人家,半夜里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寝室里了!
特别是昨夜那时不时响起的“尖叫”声,让卫士们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牛啊,实在牛!
可怜的草原明珠一夜蒙尘,被楚风折腾了大半宿,脚板心现在还麻麻的,大腿小腿更是绷得难受,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跟在楚风身后,一瘸一拐的走着。当然,没人看见美人儿的芊芊素手掐着大汉皇帝的腰间软肉,用吃奶的力气狠狠的拧着,把华夏光辉普照四海的伟大皇帝,自知理亏,只能咬牙切齿的忍着疼。
漂亮的桃花马,就拴在定远堡的马厩,她翻身上马,往日灵便的双腿忽然一软,竟然没能跨上。
楚风嘻嘻笑着,在她丰盈的臀上一托,乌仁图娅这才上了马。
临别,该说点什么?昨晚脱鞋“施刑”的旖旎风光,今晨草原明珠的恨恨之色,楚风挠挠头,莫名其妙的吐出句:“下次再来啊!”
下次再来?有一次我就够倒霉了!乌仁图娅甩着马鞭,忽然身子在马背上一屈,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姿势俯下身,温润的双唇在楚风额上轻轻一啄。
马儿载着美人儿远去,楚风摸摸额头,这小娘皮,倒是不客气啊!
远远辍着的卫士们,齐刷刷的一挑大拇哥:瞧那泼辣女子,温柔到如此境地,不知道昨晚上皇帝是怎么收服的?再想想她两条腿发软,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娇柔姿态,这群家伙就发出了会心的淫笑。
“乃颜汗,我会娶你的掌上明珠为妃,作为谢礼,我将送给您一万支步枪和一百万发弹药。”楚风对着乃颜,抛出了大大的馅饼。
“这么重的礼物,我可没有回礼啊!”乃颜的掌上明珠终于有了近乎完美结局,加上大汉从不对外出售的枪枝弹药,真是天大的喜讯。但他知道,一个女儿还换不来如此丰厚的回报:“女婿,咱们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骑术教官、马匹、军马草场!”楚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在辽东组建骑兵师!”
乃颜面色略滞,他知道如今和大汉基本上还能维持平等的伙伴关系,全仗着自己的铁骑,在机动上弥补了汉军的弱项。假如汉军也有了大规模的骑兵,辽东和大汉,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但火器的诱惑,是乃颜无法拒绝的,他亲眼看见无数勇武的蒙古武士,被火枪轻而易举的射穿胸膛。如果能得到这样强大的武器,他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好女婿,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绝不会拒绝!”乃颜笑呵呵的,又给楚风来了个熊抱,若不是女儿奉献,怎么能得到大汉火器呢?
自以为得计的乃颜还不知道,火器是受制于弹药的,而弹药,只有大汉能够生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19章 术与道
定远堡宽敞的会议室,楚风召集北洋总督刘喜、骷髅师师长钱小毛、北方经贸总管马可.波罗等等一干人员,布置今后的战略动作。
“让我当新建骑兵师的师长?”张世杰瞪大了眼睛,跟本不敢置信。
连长、营长,就算做到团长,也不过是汉军中的中层军官,但师长,可是手握上万兵马,镇守一方的军界大佬啊!加上即将组建的骑兵师,汉军总共也就七个师,皇上就放心把全国七分之一的兵力,放到自己翁婿手中?
“为什么不放心呢?”楚风轻描淡写的反问一句。
“我、我可是故宋降臣……”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张世杰饱经风霜的脸庞胀得通红。
楚风一阵大笑,正好刘喜也在这儿,他不是出任佐渡岛提督的时候,还故意把家属留在琉球,以绝谣言吗?干脆现在把话说明白,免得臣子们还整天费劲揣摩帝王心术。
“安禄山可以反叛,你刘喜现在可以反叛吗?五代十国可以割据,南洋总督陈宜中可以割据吗?”
楚风抛出这个问题,让与会众人陷入了深思。确实,大汉皇帝很少用什么帝王心术,似乎御下宽松,但细细思量究竟哪位官员有割据、反叛的实力?陈宜中,不行;刘喜,没那可能;兵部长侯德富?不通过统帅部,他连个小兵都指挥不动!算来算去,一个也没有啊!
但这是为什么呢?故宋重文轻武,大力压制武官,方能免于内乱,大汉军队是从少到多从弱到强的,历来实行以老带新的办法,将军们麾下的官兵,大多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为什么算来算去,就没一个人具备兴风作浪的能力呢?
“情报司、保安司之设,只为预防万一,特务手段对巩固政权作用不大,我靠的是制度,不同于以往历史上出现的任何一种制度。”楚风竖起三个手指头:“不管割据还是反叛,至少得有三个条件,人、财、兵器。”
“人!”钱小毛兴奋的叫道:“汉军官兵都是大汉公民,决不是哪位将官的私兵。新兵训练,白天队列、体能,晚上就是捧着陛下的《四书新解》《五经新编》读书认字,人人心头装着个国家民族的概念,长官要反叛,恐怕立刻就被部下捆了!”
“财!”对钱最敏感的威尼斯人,湛蓝色的眼睛一亮:“军饷由大汉中枢发放,各级军需官负责直接发到士兵手中,陛下的将军们根本沾不到手,有什么意外,中央切断军饷,几个月的时间,反叛的将军就会众叛亲离!噢,睿智的皇帝,您设计的军制,实在太完美了,我想不到这支军队会有任何不忠诚的情况发生。”
“兵器!”张世杰、苏刘义翁婿同时惊叫,因为他们已经想通了,皇上向乃颜汗提供火器,本身就包含着一个大大的阳谋:“没有火药子弹,步枪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朝廷只要掐住军火供应,就能牢牢的把全体汉军,把将来换装火器的乃颜汗握在掌中!”
人、财、军火,掌握这三样,大汉的统治就绝对不会有内乱的危险,同时可以放心大胆的把临战军事权力交给将军们,让他们放手对付外敌。
楚风收回三根手指,捏紧成了拳头:“但这一切,如果用各位熟悉的话来说,还只是停留在术的层面。列位臣工可以开动脑筋,从道上想一想。”
道?大臣们皱起了眉头,思索皇上所说的道,究竟是什么。
坐而论道,是宰相的职责,大汉未设丞相,在座诸位官衔最高的就是同部长级别,正三品的北洋总督刘喜。让他解决一些技术问题自然不错,但高屋建瓴的治国之道,就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了。
刘喜不开口,作为军队方面、不涉及政务的钱小毛等人更不好开口,而马可.波罗对东方的术啊道啊是一窍不通的,最爱发言的威尼斯人此时成了锯嘴的葫芦。
一时出现了冷场,还是楚风自己打破了迷题:“辽东和蒙古出产的羊毛、纯碱,占城产的煤矿,琼州府的石禄铁矿,三佛齐的苏木……这些东西,在他们本地有用吗?”
天呐,大汉远迈唐宋,已开万世不移之基!在座的官员同时惊呼起来。
大汉海上商业贸易,除了汉地出产的丝绸、茶叶、瓷器天下各处都有用,其他各殖民地的商品,在本地根本就是垃圾!
占城炎热又多树木,疯子才会烧煤炭;辽东没有玻璃和纺织技术,没有汉国商人收购,纯碱和羊毛简直一钱不值;琼州府最大的出产就是石禄铁矿,但没有琉球的高炉、占城的煤炭,那就是堆扔地上没人捡的烂石头啊!
各地的物产,只有纳入大汉的海上贸易圈,才能从废物变成宝贝!另一方面,他们只有从汉国,才能廉价获得海盐、钢铁制品、布匹、玻璃陶瓷、呢绒等等生活必需品。脱离这个贸易圈,各殖民地就会回到以前,近乎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状态。
想明白这一点,官员们都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有远迈故宋的自信,为什么宋高宗要杀岳飞,而大汉皇帝却能重用张世杰。
“困了,补个下午觉,列位臣工,请自便。”楚风打了个哈欠,昨晚上“刑讯”乌仁图娅,折腾了大半宿,还真困啊……
鸭绿江南岸,通往高丽西京(今平壤)的道路上,百十人的骑兵队伍意气昂扬。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甩开四蹄泼剌剌的疾驰,如同风驰电掣。骑兵们身穿带有压迫感的黑色军服,头戴亮锃锃的钢盔,身穿明晃晃的钢甲,腰间战刀嗜血,背上步枪黝黑,一个个下巴仰得老高,端的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骄兵悍将。
是的,他们有资格骄傲。平占城、斩唆都、辽东战伯颜、闽广擒李恒,百战百胜的胜利之师,所向无敌的汉家男儿,收复蒙元侵占的故土,解放压迫下呻吟的百姓,在海外用刺刀和步枪为大汉的工商业开辟市场和原料产地,得到丰厚的军饷和崇高的荣誉,成为大汉境内姑娘们首选的婚姻对象……他们如何不意气风发呢?
官道两旁稻田里劳作的高丽农夫,只敢远远的瞟上一眼,就赶紧把头埋到了胸口。
上邦天朝的骄兵悍将,别说见都没见过的那身装备了,就是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凶悍劲儿,就不是刚刚收复这一地区的三别抄复国义军所能比拟的。
高丽民族从来都是“事大”,奴颜媚骨、卑躬屈膝,是他们在强大的汉人中原王朝,和凶暴的北方草原大汗,两强夹缝中生存的不二法门。
即使从来没见过这支军队,沿途的农夫、官吏,也自觉的远远躲开——高丽人的性命,在蒙古大军面前真如草芥一般,虽说三别抄刚刚收复了这里,但谁知道现在这支军队,会不会比蒙古人更仁慈一点?或者更加残暴?
即便是一个软弱的民族,总有几个肯拿砖头砸自己头、用刀子割自己手指头的勇士。而这样可笑的“勇士”,在高丽民族当中并不罕见。
农夫们惊愕的发现,本地长官,三别抄义军副帅朴成性任命的西京知兴州事全峻清带着两三个衙役,拦在了官道当中。
他不要命了吗?高丽农夫们把头埋得更低,眼睛却偷偷盯着全大人,准备欣赏一场飞马撞人的好戏。
出人预料,那队气势汹汹的骑兵竟然在慢慢减缓马速!高丽农夫们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百十人的骑兵队伍中,一员女将却清叱一声,双腿一夹反而加快了马速,向几个倒霉的高丽官员撞去!
全峻清脸色发白,双腿像筛糠似的抖起来,此时他才知道,面对死亡的感觉有多可怕!而他身后的几名衙役,干脆屁滚尿流的躲开,他们才不愿意陪着失心疯的全大人送死呢!
千钧一发之际,马队中和那女将并肩而行的男子,一把抓住女子乘骑桃花马的缰绳,让她的马速慢了下来。
马儿堪堪停在全峻清身前一尺远,马儿带着青草味儿的响鼻,直接喷到了他的脸上。
“还是全大人有胆有识啊,铁骑奔马驰来,尚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真是我高丽的至纯之臣!”武家崔氏覆灭之后,高丽文官当政,就算衙役也懂几句陈猫古老鼠的套话,此时赶紧拿了出来,拍一拍上官的马屁。
几位临阵脱逃的衙役,偷偷看看上官的脸色,暗暗祷告诸天诸菩萨保佑,全大人将来不要记恨在心。
殊不知全峻清心头苦笑:他哪是什么有胆有识啊,纯粹被吓得两腿发软,连跑都跑不动了!
好一阵子才定住心神,全峻清此时又有点沾沾自喜了:勇拦奔马的名声传扬出去,谁不夸我全某人文官而富胆略?将来传到朴大人耳朵里,还不给我大大的封赏?
他一振袍袖,冲着马队领头的男子,便是刚才手挽马缰救下他一命的那人,装出副不亢不卑的表情:“下官高丽西京知兴州事全峻清,守土有责,不能不冒犯虎驾,动问一句君从何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0章 装逼要被雷劈
“大胆!”马队中几名护卫叱道:“下邦小国官吏,焉敢阻拦上邦天朝御驾!”
上邦天朝?御驾?全峻清糊涂了,挠着脑门自言自语:“当今天子为大元朝皇帝讳忽必烈汗,难道这位……不像啊,衣装虽然奇异,相貌却是汉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其他人还没动作,刚才放马撞人的女子高举马鞭,刷的一下抽到全峻清脸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狗奴才!当今天子乃大汉皇帝,拥有南方汉地、军舰驰骋海疆、在辽东击败伯颜的真命天子!忽必烈只是窃位的伪汗!”
嘶~~全峻清捂着脸,疼得呲牙咧嘴,暗道自己倒霉。南方汉人的正统王朝,确实由汉代宋,而三别抄义军只承认汉,不承认北元,自己说忽必烈是当今天子,这事就算在朴成性朴大人那儿,也打不赢官司。
几名衙役看看人家全身钢甲的装备,再看看自己腰上挎着的锈刀、烂铁尺、断成三截的铁链子,同时摇摇头,退后一步。
全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全峻清颇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古训,只得打落门牙往肚里咽,见那男子面善比较好说话,便朝上拱手道:“原来是大汉皇帝。自大辽兴起以来,北方先后为辽金元所据,双方殊少来往,今日皇帝亲临,下官既为守土牧民之吏,未得三别抄副帅朴大人许可,可不能任陛下在高丽领土上纵横驰骋。”
乌仁图娅柳眉倒竖,举起鞭子又要抽下去。
她是大草原上的天之骄女,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汉强而辽东弱,楚风又是未来夫君,因此两人独处,还不由自主流露几分小儿女态。但这高丽小官,在蒙古人看来就跟条狗差不多,阻拦道路,撞死也是白饶!不想被楚风阻止,又费了半天的话,若不是楚风以她的性子,早就抽出弯刀把这不长眼睛的高丽狗砍成十块八块的了!
楚风却从高丽官员的表现中发现了问题。
金日光、朴成性接受大汉援助,既然奉大汉为宗主国,甘为番邦属国,如何底下的官员,竟敢在大汉皇帝面前站直身子,没有下跪的意思?要知道,金、朴两位,在大汉皇帝的面前就跟磕头虫差不多啊!
他对着乌仁图娅使个眼色,阻止她发飙,转而和颜悦色的问全峻清:“这位全大人,你是王昛任命的官员呢,还是三别抄复国义军任命的?”
“下官家学渊源,蒙复国义军副帅朴大人青目,虎帐亲点为知兴州事。”全峻清抬头挺胸,颇有点自豪,只脸上一道高高隆起的血痕,严重破坏了他的形象,看上去不像个高丽纯臣,倒像是个戏班子里的小丑。
朴成性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父亲乃颜汗和夫君楚风脚下,匍匐着的一条狗而已!跪在地下,舔我脚下的尘土,他都不配!乌仁图娅正待出言喝骂,忽然看见楚风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心头忽地打了一个突,想到金、朴两个家伙的问题了。
楚风笑嘻嘻的,像引诱小红帽的狼外婆:“闻得三别抄义军近来大战几场,金日光金大人自耽罗岛袭扰南方,占了全罗道不少州县,朴成性朴大人又收复西京,高丽复国似乎转眼在望?这些战事,全大人可都清楚?”
全峻清傲然答道:“金、朴两位大人,乃我高丽的大英雄大豪杰,这几场战事可谓妇孺皆知。”
甚好、甚好!楚风微笑着下令:“来呀,咱们都下马,听全大人讲讲高丽复国,金朴两位大人的英雄事迹。”
英雄事迹四个字,他特别咬着重音,骑兵连的士兵们嘻嘻哈哈的跳下马背,拿出肉干、炒面,就着铁水壶里的凉水慢慢咀嚼。
谁不知道金朴两个蠢货,在咱们皇帝面前跟那哈巴狗似的,摇尾巴吐舌头,媚态横生。不是大汉支援的军刀钢矛,不是乃颜汗给他们提供了落脚的基地,高丽国内,哪儿有三别抄的事儿?
全峻清这几个人,反正也拦不住人家,他朝衙役使个眼色让他们通报副帅朴成性大人,自己也跟着这群汉人坐到路边的石头上,拉开话匣子:
“高丽抵抗蒙古侵略者及其走狗王昛的正义斗争,是艰苦卓绝的,惟有金日光、朴成性两位大英雄高擎义旗,才能有今天的局面……”
三别抄义军在民间广泛宣传,煽动民气,但普通高丽人只知道“给谁纳粮都一样”,倒是全峻清这样的酸文士被煽得头脑发热,恨不得今天赶走蒙古人,明天就攻进中原一统天下似的。
楚风强忍着恶心,继续追问:“那么,耽罗岛的战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场战争,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金朴两位大人帮助您抵抗蒙元,而得到您的船只,从而成功登岛的。”
天呐,高丽人帮我们抵抗蒙元?整连的骑兵,同时产生了翻胃的感觉。
全峻清浑然不觉,兀自得意洋洋的吹道:“金日光将军和贵国北洋总督刘喜同船驶向耽罗岛,蒙古水军的庞大军舰拦截在海面,床子弩和回回炮瞄准了将军的座舰。。
金日光将军拿过一支顽羊角弓:‘敌人敢来拦截,我们就把它打沉!’
刘喜说:‘将军,这样太危险了!’
金日光将军笑了,举了举手中的弓箭:‘这支弓就是我从蒙古人手里缴来的,当时面对面的战斗,总比现在危险吧!’
金日光将军持枪来到船头,只见蒙古人的军舰,不停地来回抛射石弹、发射弩箭,每次都有义军战士牺牲、负伤。但英勇的高丽义军战士们决不退缩,用弓弩不断射击着蒙古军舰。
金日光将军愤怒地拧起眉头,他看到又一艘蒙古军舰准备从斜刺里穿插,他举起了弓,瞄准了敌人的军舰。当敌人的回回炮对准了大汉的船只,无数汉人惊呼死期将至的时候,将军放箭了。瞬间,一团巨大的火团,在蒙古军舰上爆发燃烧了,碎木片纷纷落入大海。战士们欢呼起来。剩下的蒙古军舰惊呆了,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纷纷向南方逃跑了。战士们在阵地上,向着金日光将军欢呼:
三别抄义军所向无敌,金将军万岁!
就在欢呼声中,金将军指挥他百战百胜的军队登陆了耽罗岛,干净利落的歼灭了岛上的三个蒙古万人队。”
说完这番话,全峻清双手握拳,目光聚焦在无限远处,似乎悠然神往于当日的激烈战事。
只可惜他的听众们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思维完全短路。
额滴神呐!楚风半天才回过气,狠狠掐自己虎口才没当场吐出来。感情三别抄义军比汉军还牛,耽罗岛全是他们打下来的?感情三别抄和蒙古人作战,是在保护大汉国?感情金日光是天顶星人,一箭就射沉了一艘蒙古军舰?
楚风现在还记得那份金日光送回的报捷表章,感谢汉军帮助夺占耽罗,并感谢汉国允许高丽以该岛为复国的南方基地。那上面提到汉军,“天兵一发,神威赫赫,声震天地, 大野晦冥,天地为之摆裂,山渊为之反覆”;提到蒙古敌人,是“鞑虏螳臂据辙,无敢抵敌”;说到高丽义军,是“小邦袖手骇缩,莫敢助力”。
怎么现在都反过来了?
狗日的金日光、朴成性,做狗都不老实啊,这在高丽人当中搞的什么宣传?把他们自己吹成秦始皇唐太宗汉武帝加成吉思汗了!而且大汉的援助,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这是诚心诚意当番邦属国的态度吗?
“养不熟的高丽狗!”乌仁图娅啐了一口。高丽人吹牛不脸红倒也罢了,把自己吹得天下无敌似的,那汉军和父汗手下的铁骑,又算什么呢?她伏到楚风耳边,轻声道:“皇帝呵,咱们马上回去调集大军,灭了高丽这些反复无常的狗才!”
楚风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料定金日光、朴成性两条狗也就在同族面前吹吹牛皮装装大爷,对大汉,他们的膝盖随时都是软的!”
什么?大汉皇帝,又管不到高丽人头上,全峻清乐得装装宁折不弯的虚头,一下子从石头上站起来,义正词严的道:“我高丽义军复国,全靠自己实力,并不靠你们中华人帮助,便是将来,两国也须平等交往,你是中原皇帝,将来金将军登基,同样是海东天子,说什么卑躬屈膝,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对这种被金、朴两位洗了脑的笨蛋,楚风才懒得和他争论呢,没得自降了身份。“料想全大人派人通知朴成性了吧?是不是痴人说梦,待会便知。”
没等多久,官道上数十骑飞驰而来,当先一位正是高丽民族的大英雄、三别抄复国义军副帅朴成性。
好了好了,朴副帅来了,自己身上的担子就算卸下了!全峻清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却见朴副帅老早就滚鞍下马,跑得满头大汗,一叠声的叫道:“让开,让开。”
全峻清莫名其妙的向右几步让开,只见朴副帅咚的一下跪在了汉人皇帝身前,诚惶诚恐的道:“番邦属国小臣朴成性迎驾来迟,死罪死罪!”
“如此大礼怎么敢当?”楚风嘻嘻笑着:“我还得感谢朴大人替我汉国抵抗蒙元哩!”
朴成性心知不好,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全峻清,他的一颗心就直往下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1章 我不是成吉思汗
兴州港码头,看着扬帆远去的大汉军舰,三别抄复国义军副帅朴成性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而他身旁的知兴州事全峻清,投向这位高丽大英雄的目光,则带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三个时辰之前,全峻清刚刚才知道自己引以为荣的胜利,根本不是三别抄义军的辉煌,而是汉军小试牛刀;所谓领导高丽复兴的金、朴两位大英雄,不过是大汉皇帝座下的两条走狗。
虚幻的尊严,化作了难言的羞愧,全峻清终于明白,三韩民族地处东北亚的半岛,中原大陆、漠北和海上的强权夹缝之中,这既是高丽的悲哀,也是高丽千年无法摆脱的宿命……
大汉海船乘风破浪,白帆消失在海天相接处,朴成性顿时如释重负。
他刚刚代表三别抄复国义军和大汉签订了协议,复国之后,大汉享有在高丽全境开掘矿物之权、修建公路码头一切交通设施之权、设立领事馆施行治外法权,且大汉有权在高丽境内任意地方驻扎军队。
高丽世代为大汉之臣,受大汉天子册封。原来所有违禁称谓一律改变,不得与中原正统王朝旧制相雷同:西京改称平壤,开京改称开城,尚书省、中书省改为佥议府,枢密院改为密直司,御史台改为检察司,吏部和礼部改为典理司,刑部改为典法司,侍中改为中赞,平章事改为赞成事,高丽国王不得谓海东天子,许称孤不得称朕,发往大汉须用表章而不许用国书……
高丽既为属国,其对外缔约、宣战、谈判、关税之全权均归属大汉。
为监督协议之施行,大汉即日在三别抄义军中设立总监督处,义军正副统帅之军令,须经总监督副署方可传令下发,总监督处下设军事、民政、经济监督各一位,督促高丽落实议定内容……
这是一纸彻头彻尾的不平等条约,在条约的框架下,高丽的军事、经济命脉,全部被大汉捏在了手心,对高丽控制之严格,更甚于铁骑强弓而率性粗疏的蒙古人。
但高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条件!
朴成性捏着拳头,为自己辩护:至少,大汉是文明的,他们不会像蒙古人那样,带来血腥的杀戮!
“事大”,是高丽千年不变的宿命,王昛可以做蒙古人的绿毛龟,我就不能做大汉皇帝的鹰犬?反正将来复国胜利,咱就是高丽新朝的开国功臣,就算在大汉皇帝跟前装孙子,可在国内的三千里江山、数百万同胞面前,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嘛!
想到此节,朴成性又恢复了刚刚失去的自信,在大汉皇帝御驾之前一直佝偻着的腰板,也特意的挺直了些须。
他左手叉腰,右手在空中潇洒的一挥,顿时王霸之气十足:“全大人,有了大汉提供的军器粮草,咱们这就兵发西京,不,平壤!迈出收复三千里江山的重要一步!”
得到强盛无匹的大汉,和控弦之士十万的乃颜王爷支持,高丽三别抄复国义军的攻势越发猛烈,南方的金日光率部攻取全罗道,北方的朴成性则凯歌入平壤,高丽的光复似乎指日可待,当然,有投入就有回报,大汉预期的收益,也为期不远了。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高丽狗?”海船上,乌仁图娅气鼓鼓的质问楚风。草原儿女只服从强者,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像高丽这样软弱无能的民族,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狗奴才竟敢对主人不敬,岂不是该死?
依着她的性子,非但全峻清,就是金日光和朴成性两位“高丽大英雄”,都早被斩下狗头挂在羊毛大纛底下示众,叫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丽棒子弄明白,这苍天之下的主人,到底是谁!
吹着东海之上,略带腥咸味道的海风,楚风若有所思,老半天才慢慢问道:“对于这种低层次的纠纷,你们蒙古人都习惯以流血来解决吗?”
乌仁图娅一怔,近乎撒娇的抱着楚风的手臂,来回摇晃着说:“是的,皇帝有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奇武器,有能远航万里的船只,有一个全天下户口最多的民族,只要你愿意,你的疆域将超越蒙古帝国,你的勋绩将超越我的祖先——成吉思汗!”
草原明珠的眼神,已带着点激动,甚至是狂热:“我作为你的可敦,将见证你征服整个世界,伴随你走上万国一统的至高皇座!”
“征服?”楚风笑了:“用血与火,给全世界带去毁灭和仇恨?”
乌仁图娅明亮的眸子笼上了一层迷雾,长长的睫毛在海风中忽闪忽闪的,她不明白,楚风为什么对征服没有兴趣?伟大的成吉思汗说,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蹂躏他们的妻女。这不仅是成吉思汗的梦想,也是所有草原强者的梦想,身为汉人的一代雄主,楚风怎么会没有征服的欲望呢?
楚风看着远方西太平洋上的无垠波涛,悠然长叹:“我,不想做,第二个,成吉思汗。”
乌仁图娅一下子被激怒了,成吉思汗是蒙古人的骄傲,是天底下至强自勇的无敌英雄,正因为崇拜前者,草原明珠才会对楚风一往情深,现在皇帝鄙薄成吉思汗,而且流露出不做世界征服者的想法,这让她根本不能接受,略一思忖,便婉言劝道:“成吉思汗说,要把苍天覆盖的土地,都变成长满青草的牧场,皇帝何尝不能把苍天覆盖的土地,都变成汉人开垦的农田?征服世界,掠夺各族的财富,杀死他们的男人,征服他们的女人,这难道不是每一位英雄的梦想吗?”
“征服他们的女人?”楚风似笑非笑的看看乌仁图娅:“也包括你?”
草原明珠的脸微微红了一红,不过一瞬间她就挺起了丰盈的胸膛,慨然道:“是的,财富、土地和女人,都是强者的战利品!蒙古人从来不是一个部落,成吉思汗也是击败了塔塔尔人、克烈部、扎木合和蔑儿乞部,才把散沙一般的蒙古人捏成了一个拳头,如果皇帝在草原上展示你天下无敌的实力,这些部族将毫不犹豫的投入你的怀抱!”
“没兴趣!”楚风淡淡的一句话,给雄心万丈的乌仁图娅兜头浇下一瓢凉水,她放开楚风的手臂,退后一步高声叫道:“汉人、懦弱的汉人!你即使有了超越成吉思汗的武力,也没有超越他的雄心,你的确成为不了成吉思汗!是那些陈旧的儒学束缚了你的手脚,让你不敢看太多的流血和死亡吗?醒悟啊,皇帝,退后一步,你是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前进一步,你就是转生的成吉思汗!”
那摩诃末,早年崛起中亚,灭大小百余国,建立地方万里、拥兵五十万的强大帝国花拉子模,俨然绝世英雄。然而假英雄遇上了真英雄,成吉思汗一到,摩诃末的庞大帝国就如沙砌城堡般轰然倒下,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智慧的草原明珠,见劝告无用,才拿摩诃末的故事作激将法,试图激起皇帝的雄心壮志。
显然楚风没有被激怒,他只是淡淡的问道:“成吉思汗,带给蒙古人什么?”
“光荣、土地、财富……”乌仁图娅每说一个词,声音就越来越低,因为她越来越不自信。
楚风冷笑道:“光荣?被全世界的人恨之入骨,把杀戮的噩梦和仇恨的种子,撒播到苍天覆盖的土地,就是蒙古人的光荣?
土地,牧民们得到了江南的土地吗?
财富,冬天穷苦的牧民瑟缩在毡房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从全世界抢掠的财富,为什么没有给他们带来温暖?”
成吉思汗的成功,并不是整个蒙古民族的成功,大兀鲁斯的分配体制,决不保证最底层的普通牧民,能分到战争的红利,他们把儿子养大,让他追随大汗东征西战,没有军饷,全靠抢劫得到钱财,让留在草原上的父老不至于饿死——即使这位武士幸运的没在哪场战斗中被战刀斩断脖子,被利箭射穿胸膛,被奔马踏成肉泥,他的家人也仅仅是不饿死而已,因为战争的绝大多数红利,进了黄金家族和各级“那颜”(军事贵族)的腰包,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几个子儿落到普通士兵的手掌心。
当蒙古武士在江南、在西夏、在大理、在花拉子模和多瑙河畔大开杀戒,抢掠财富的时候,他们的妻子在冰冷的河水里淘洗青稞,他们的儿女顶着寒风和牛羊抱在一块取暖,他们的父母瑟缩在帐篷里,为下一顿饭发愁。
元朝建立之后,甚至有穷苦的蒙古牧民,被卖到江南为奴隶!
这样的事情,乌仁图娅从小耳熟能详,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和汉国接触,知道汉人的生活方式后,她才对所谓蒙古的辉煌,越来越不自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2章 似是而非
成吉思汗的辉煌,不是蒙古民族的辉煌,杀戮和抢劫,并没有改善牧人的生活。乌仁图娅的心头,自小形成的信念,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皇帝,你不知道我们蒙古人的生活!大草原的春夏,是绿草如茵百花盛开,但大草原上的冬天,是吃人的魔鬼!”
漠北严寒的冬天,即使乃颜、即使成吉思汗这样的旷世强者,也得拜倒在它的身下,而白灾(雪灾)降临,更是地狱般的景象!
乌仁图娅想起牛羊活活冻死、饿死,马儿瘦得皮包骨头,初生的婴儿吸着母亲的乳,干瘪的乳袋空空如也,婴儿使尽力气也吸不到一口奶,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她就不寒而栗。
“你们汉人拥有天底下最好、最肥沃的土地,我们蒙古人,只有严酷的漠北草原!很多弱小的部族,遇到了天灾,为了婴儿和年轻人活下去,老人就得走出毡房,让风雪把自己埋葬!我们不出去抢劫,还能有其他的活路吗?弱肉强食,根本就是天经地义!”
面对乌仁图娅的失态,楚风平静如常,“那么,现在乃颜部没有抢劫掠夺,去年冬天辽东又是严寒,白灾是近十年最重,部族里,有活不下去的人吗?”
去年冬天?乌仁图娅眼睛一亮:“你们汉人来收购羊毛和纯碱,运来呢绒、布匹和粮食,辽东的蒙古人却是比往年好过多了。”她突然明白了,原来蒙古人想要渡过艰难的白灾,竟然如此轻而易举!
时代不同了……
“这不结了?”楚风双手一摊:“成吉思汗的时代,蒙古人没有得到饱暖,而商业贸易,带给你们幸福和繁荣。你们需要汉地的粮食、布匹和铁器,拿羊毛、碱面、马匹来换就是,战争,除了满足统治者的征服欲望之外,还有必要吗?”
说得轻巧!乌仁图娅丰润的红唇向上略弯,心说若不是你发明造玻璃、造呢绒的技术,羊毛和纯碱扔地上都没人要,如何能换取汉地的物资?
“有成吉思汗,蒙古人只是统治者手中的长鞭,用流血牺牲,来替他们榨取全世界的财富;没有成吉思汗,靠劳动和贸易,蒙古人完全能够安居乐业,把荒凉的漠北草原,变得和汉地同样富庶!”
楚风自信满满,乌仁图娅处处被他压倒,此时故意反驳:“羊毛和纯碱,你们汉国收购的数量,也就和辽东的出产差不多,整个大草原数十倍于辽东,你就能给所有的牧民,带来幸福和饱暖?”
“农牧业时代,漠北是荒凉的代称,但工商业时代,它是繁荣的象征!纳入大汉的工商业贸易圈,所有的蒙古人都会得到饱暖!成吉思汗不曾给予你们的饱暖和幸福!”且不说羊毛纺织和碱化工在近现代工业中的超级地位,对两种原料的无休止需求,那荒凉的土地下面,还埋藏着多少宝物?楚风的目光,投向铁岭,投向包头,投向白云鄂博,煤矿、铁矿、稀土……
“求得知己便如迟开的樱花,尚存有昨日春天的花香。无夜月入鹫山,令吾名至云高处。”佐渡岛对岸的春日山城,莲池旁的精舍,足利家时在琴声中以平缓的声调,吟唱着和歌。
只有最亲信的御家人,才能从他的声调中发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们带着敬畏的神色,垂下眼睑,用眼角的余光亲吻足利家时脚下的地面。
经历磨难的胜利,即将摆在面前,足利家七代人的梦想即将实现,老爷还能压抑激动的心情,缓缓吟唱和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修为啊!
“求得知己便如迟开的樱花”,这知己便是威震海东、大破蒙元的大汉皇帝。金底苍龙旗飘扬在东海南洋的数十个国家上空,而它至高无上的主人,汉人中央天朝的皇帝,竟然远涉重洋,到日本来和足利家会面,这是多么大的荣宠?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激动得晕倒在地,也许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呢!
“令吾名至云高处”,足利家时作为源氏嫡系后裔,灭了平氏武家的后代北条氏,重掌幕府,身登征夷大将军之宝座,岂不名垂千古?
这样伟大的勋业,这样神圣的时刻,竟然有我们这一群卑微的小人物作为见证,真是莫大的荣幸啊!
御家人当中,甚至有激动过分,导致身体不断瑟瑟发抖的。
足利家时的心境,却并非全如御家人们所想。
北条和足利两家的军队,在伊势、近江一带僵持,大汉却连续一年多没有给足利家任何援助,甚至收回了原定的火器购买协议,有人说,是大汉和自己那位亲爱的老丈人,在马关签订了一个密约的结果。
难道大汉玩的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把戏?足利家时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肯定,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往这边想:失去了大汉的支持,足利家对北条家的战争还剩下多少胜算,这一点连白痴都能算清楚,不说别的,细川家、大内家等等关东武家,最近已越来越不听号令了,如果情况不得到扭转,大约彻底的背叛,就在近几个月,最多半年之内吧?
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大汉皇帝竟然主动来访,不,是御驾亲临!这消息不胫而走,简直像给足利家时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眼巴巴的盼着皇帝驾临,每天夜里扳着手指头计算日子,惟在众人面前,强装出一幅云淡风清的姿态。
不知道那位尊贵的皇帝,这次会给足利家带来什么样的机会,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不管怎样,足利家时决定孤注一掷,换取大汉最大程度的支持。
“那么,这次去日本,也将给他们带去幸福和饱暖吗?”军舰官舱,乌仁图娅如是问。
楚风轻蔑的耸耸肩膀:“不,他们只是殖民地。对殖民地未开化的土人,大汉的政策是用枪炮和刺刀说话,而且他们将比高丽人付出的更多。”
乌仁图娅怔怔的看着楚风的脸,老半天才喃喃的道:“我忽然发现,你又有一点像成吉思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3章 二十一条
“佐渡海峡的怒涛依旧叱咤呜咽,自中大兄皇子诛杀苏我入鹿,流放苏我一族开始,经百年前决定日本命运之源平合战,直到如今六百余年,武家公家相争、源氏平氏乱斗,不知埋葬了多少流放贵族的哀号。昔日赫赫武功,今朝身不由己,盛衰兴亡谁能预料?”足利家时站在按数百年前遣唐使传下的图样,仿中华规制建造的“唐样大船”船头,语中似在感叹世事无常,但心情殊无孤寂之意,反而有些志得意满。
正所谓父子连心,长子足利贞氏深知父亲的心情。
足利氏系出源氏,乃天下武家正宗,肇基始祖便是在日本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八幡太郎、被白河法皇誉为“天下第一武勇之士”的源义家。
想当年源氏奋勇死战,无数武士的生命如樱花般凋零,这才击败了平家武士,夺取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宝座。平氏后代北条家仅仅依靠外戚身份,却用各种卑劣的手段篡夺大权,以幕府执权架空将军,源氏嫡裔足利家反而沦落到下国小吏,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足利家始祖八幡太郎源义家曾有遗言,“我的第七代子孙中必有人能夺取天下……”,而到父亲手上,足利家已有七代,若不能完成祖先的遗命,父亲大人惟有切腹,以洗刷武士的耻辱!
上天有眼,凭空降下大汉这个强援,足利家才有了起兵对抗北条家的资本,但为什么去年大汉会突然撤销了援助?传言北条时茂和大汉签订了《马关条约》,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啊……
足利家时看了看视野中越来越近的佐渡岛,得意中隐隐带有一丝担忧,这座海岛被汉人建起了码头、仓库、炮台、军营和矿山,成为向日本出口武器,换取宝贵粮食的贸易基地。
日本土地贫瘠,只有山间些许平整的田地,农夫们辛苦一年四季,却只能得到微薄的收成。和大汉贸易以前,这点子收成还能让农夫们勉强糊口;现在,足利家、细川家、大内家等等武家,争先恐后的和大汉贸易,而大汉唯一接受的支付手段,就是白花花的大米!
各地武家为了天下制霸,纷纷用敲骨吸髓的手段盘剥农民,去年冬天,九州、四国、本州,出处都有冻饿而死的农夫,汉国简直是在吮吸大和民族的鲜血啊!
身边的儿子贞氏,出生就是大家少爷,不知道民间疾苦,但足利家时的眼中,阳光明媚的佐渡岛,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日本和族的生命元气。
难道各地武家都是傻瓜吗?不,大内、细川、足利、北条、藤原,没有谁是傻瓜,谁都看出来了,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二十年,不,十年,甚至最短五年,和族的血肉就会被大汉榨干,战场上的武士们,用大汉提供的兵器互相砍杀,生命如樱花般凋谢,乡间的农夫,亦会因缺粮,而卑微的死在田间地头。
人人都知道大汉的谋略,却没有哪家不坠入彀中,因为用粮食换取兵器盔甲,尚能在战场上支撑下去;若是不继续这种割肉卖血似的交易,家族在战场上的覆灭,会更加迅速!
内战的足利、北条,在两边摇旗呐喊待机而动的细川、大内等等武家,打的都是相同的算盘:看谁先撑不下去,看谁能笑到最后!所以他们都必须把和魔鬼的交易继续下去,直到有一边倒下。
明知汉人不怀好意,却必须坠入彀中,甚至叫做自己送上门挨宰!
足利家时只希望这一次,皇帝的胃口不要太大,割肉的刀子,不要太快。
佐渡岛,陪同楚风视察了港口码头、驻军营房、要塞炮台、金银矿坑,尽管曾经亲眼目睹定远堡在半年内拔地而起,乌仁图娅仍然睁大了眼睛:“这、这些,都是你们在两年内建设完成的?”
方才参观的港口,钢筋水泥建筑的防波堤,即便海上最猛烈的暴风,也对停泊其中的船只分毫无损;矿坑阔五十余丈、深达二三十丈,巨大的漏斗状坑洞,像是大地张开了口子,站在坑口往下看,坑中无数的汉国工人和土人劳工,就像蚂蚁似的密密麻麻,北方盐湖上众多蒙古人采挖纯碱的情形曾让乌仁图娅感叹,和今天的场面一比,那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市井的繁荣,更是让来自荒凉漠北的草原女儿惊叹不已。皮草行、粮庄、钱庄、肉铺、酒楼、茶馆、勾栏瓦舍一应俱全,不当班的工人、休假的士兵流连其间,大把工资饷银撒下,得到优质的服务。热闹的市面,胜过乌仁图娅熟悉的辽东大城东宁府。
听说两年前,这还是一座倭国流放犯人的荒岛,大汉会变魔术吗?
“事实上,主要工程不到一年就完工了。”楚风难得的谦虚了一次:“当然这得益于钢筋水泥和各种工程器械的应用,得益于海上运输的便利——如果这是在蒙古高原腹地或者西南山区,陆运的效率显然会延误工期。对了,这里的季风气候,也是非常有利于建设的,我们修建了大型风车,用风力粉碎机砸碎石子,搅拌水泥成为混凝土,用风力抽水机抽去海水,筑造堤坝。
喏,就在那边的山腰,咱们转过去就能看见。现在建设完成,一部分粉碎机改造成了水稻脱粒机,抽水机则变成了农业排灌设备。”
楚风带着乌仁图娅走过一段不算长的山路,草原明珠就看见了那些巨大的机械。
高达四五丈的塔楼,矗立在山坡的迎风面,上面架着的风车,旋臂足有三丈多长,一部风车有四个旋臂,楚风向她介绍,风车的骨架用弹簧钢制成,非常坚固,旋臂则以厚实的粗布蒙皮,能吃饱风而长时间不朽坏,风车在西太平洋季风的推动下,不徐不疾的转动,充沛的动力就通过传动系统传递到塔楼底部,用以代替大量的人力。
捉摸不定的风,被汉人驾驭;废物般的羊毛,被他们做成柔软轻暖的呢绒;碱面和一些石渣,炼制成为带着迷幻光泽的玻璃;海船能乘风破浪日行千里;炸药能在一瞬间削平山头,或者在大地上开出数十丈深的矿坑……随楚风出海以来的所见所闻,无一不在冲击着乌仁图娅的神经,和楚风接触这短短的时间,她内心由成吉思汗带来的荣耀无时无刻不在消失、幻灭,到此时此刻,终于轰然倒塌。
她看着巨大的风车,海港张开白帆的军舰,炮台上粗黑的火炮,还有硕大无朋的矿坑,喃喃的道:“皇帝,我想即使伟大的成吉思汗死而复生,他也会拜倒在你所创造的奇迹之前!”
农耕民族长于建设,马背民族长于破坏,工业文明,使建设者第一次拥有了轻易战胜破坏者的伟力。
风力让船只在海上行驶,速度远超奔马,载重量更是无可匹敌;水力让手工业升级为工业,人们从锤打锉磨,进步到用机器制造机器;毛纺织业让羊毛从废物变成黄金,漠北的苦寒之地顿时成为财富之源;火枪火炮武装、近代军事训练的工人农民子弟,比手持强弓胯下骏马的专业强盗,在战场上更有优势!
聪明的乌仁图娅知道,今后的时代,不再是马背民族称雄了。
楚风很满意未来妃子的反应,答应带她出海,本来就是有意为之。他诚恳的看着乌仁图娅的眼睛:“大汉的光辉将会照耀整个世界,华夏文明的火光,将在草原上点燃。那么,请你说服我的岳父大人,将乃颜部纳入辉煌,请他说服草原上的其他部落,说服势都儿、哈丹甚至海都,把他们纳入辉煌!”
“乃颜部没有任何阻力!父汗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对天父的兴趣大过权力,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他不会成为汗王,而是一位传播基督福音的使者。”乌仁图娅非常快的答应,因为她知道,去年冬天的白灾是近十年来最严酷的,而且不再有大元朝拨发的赈灾钱粮,部族中却第一次出现牧民无一人冻饿而死的情况,毫无疑问,这全靠和大汉的贸易,用纯碱、羊毛,换来了冬季北方草原上珍贵如黄金的粮食,还有那带来温暖的呢绒!
然后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势都儿和哈丹我不能肯定,但海都……他是一个痴迷于权力的人,从本质上讲,他和大都城的忽必烈没有区别。如果,某些部落不加入你的辉煌?”
楚风看着远处天际的浮云变幻,平淡而又坚定的回答:“那他们将沉沦黑暗。”
乌仁图娅的心脏猛的一缩,她终于明白了,大汉皇帝并非仁慈,只不过,他并不喜欢无谓的杀戮,但在原则面前,他总会用血和火,来贯彻自己的意志。
草原上,恐怕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吧?乌仁图娅没有退缩,她勇敢的握住了楚风的手臂:“成吉思汗的弯刀,在砍向异族之前,早已饱饮了塔塔尔、克烈、蔑尔乞、蒙古诸部的鲜血,他给黄金家族带来了辉煌,却没有给蒙古人带来饱暖。如果大汉的光辉,华夏的文明,能给全体蒙古人带来幸福,我不介意你的刺刀,沾上我同族的鲜血!”
山巅的塔楼用旗语发来了信号,拿望远镜搜索海面的哨兵,发现了打着白色八旙大菩萨旗帜的日本船只。
楚风哈哈大笑:“哦?想必是足利家时来了吧?走,咱们去提督府,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老朋友!”
一年多后重蹈佐渡岛,足利家时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上次是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今天则是患得患失,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愁绪。
远远见到提督府大门,知道自己的面子还没大到让大汉皇帝在门口等着的程度,家时仍然收敛纷飞的心情,神色毕恭毕敬,连步子也从大步流星,改作了亦步亦趋。
当初和佐渡岛提督刘喜会谈的大厅,正中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刘提督,而是最初那位用汉国军刀,斩断日本天下五剑的年轻皇帝。
“臣日本国下野守、越后异国警固番役头足利家时,叩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足利家时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三叩九拜。
自遣唐使结束后五百多年,日本官吏第一次以藩国官员身份向中华皇帝跪拜。日本自有天皇,且并非大汉的朝贡国,按礼制,足利家时完全可以行平礼,但他三叩九拜,就公然以大汉属国自居了。
家时打定了主意,中华人不是最讲面子讲礼仪吗?那就给他做个够!宁愿自己膝盖吃点苦,也别让大汉狮子大开口,要求太多的实际利益。
哪知道楚风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占便宜的,坦然受了三叩九拜,第一句话就是:“家时先生,你此来,带了什么朝贡品吗?”
足利家时面色一白,差点儿仰天摔倒,这世上哪有一见面就问贡品的皇帝?天呐,这是皇帝还是劫匪?
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家时只得奏道:“小国贫弱,并无什么好东西,惟有上好东珠三斛,系那采珠女不畏死亡,冒险下海所采,殊为难得,今献与皇上,愿皇上万寿无疆!”
楚风拈起颗珍珠,果然珠圆玉润,颗颗都有拇指肚大小,算是难得的奇珍了,“嗯,不错啊!磨成珍珠粉,倒好给女人拿去擦擦脸。”
上好的东珠,要拿去磨粉?那磨粉的珍珠都是米粒大的废物啊!足利家时心疼得要命,一再掐自己虎口,才没当场晕了过去。
好在皇帝终于进入正题,缓缓启口问道:“承蒙家时先生盛情,请问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足利家时顿时像打了强心针,一下子精神抖擞,声若洪钟:“微臣请陛下降旨,售卖两万套甲胄、一万柄战刀、一万支长矛!待战胜卑鄙窃位的北条家,我足利家必世世代代为大汉海东屏藩,永不背叛!”
“唔,”楚风略一沉吟,拿出份文件:“这里有二十一个条件,如果家时先生能答应,大汉将全力替您达成心愿。”
324章 万世一系?屁!
“足利家承认大汉通过北条幕府执权,所已经获得的一切权益,包括佐渡岛、对马岛和伊岐岛。
日本永为大汉属国,外交、缔约、对外宣战之权力均交由大汉代替行使。
承认大汉公民有在日本全境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项特权。大汉有驻军保护侨民、监督日本之权力。
汉国设立领事馆,享有治外法权,事涉汉日商民纠纷,大汉驻日本领事之决定,为最终极之裁断。
石见银山割予汉国,除大汉外,任何国家及个人(含日本国民)不得在日本境内开掘金银贵金属矿产。
日本朝廷聘用大汉公民为政治、军事、财政等顾问。汉日合办警政和工厂。日本全境各道路、海港之建筑权、经营权让与大汉……”
什么?!足利家时刚刚把纸面上的内容扫了一眼,就惊呼起来,无他,条约的内容太过苛刻,甚至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若是签下这纸条约,就算得到大汉帮助夺得征夷大将军宝座,千载之后,也必将被文人士大夫指着墓碑说:看,这是大和内奸!
他摇了摇头,缓慢而又坚定的说:“足利家想争的位置,是日本国的征夷大将军,而不是大汉的日本国总督。”
“怎么会呢?”楚风一脸无辜:“签下条约,家时先生就会在大汉的帮助下,实现先祖的梦想,为汉日关系谱写新的篇章,哪儿有一点不妥呢?”
足利家时从心理上,早已做好了汉国皇帝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他逐条驳斥道:“割让三岛且罢了,日本自有天皇,朝廷公卿众多,如何能将外交、宣战之权力交予汉国?大汉商民自由往来我国,难免良莠不齐,平生事端也为不妥。日本自有律法,乃大化改新时圣德太子比照唐律而设,何必让领事裁断商民纠纷?……这二十一条,是灭亡日本、灭亡和族的二十一条,鄙人绝对不敢苟同!”
楚风居高临下,带着怜悯的味道说:“这是给蛮荒落后的倭国,带来文明的曙光,大汉的付出如此之多,怎么家时先生反而不领情?”
家时还没有回答,跟着他一起来的足利贞氏倒忍不住抢着辩驳:“日本自天皇从高天原神国下降,自有一番辉煌文化,陛下何言日本蛮荒落后,何言是大汉带来文明?”
“可笑可笑!日本何来什么文明?”楚风扳着手指头给他们数:“先是徐福带三千童男童女东渡,给你们带来文字、数学,制陶、纺织、造船的技术。再是东晋南北朝,汉人到你们那儿,带来了冶铁造刀的技术,“渡来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最后是你父亲刚刚说那啥缺德太子,派遣唐使到我中华来,学我中华的律法、官制、唐诗、佛学,等等文化制度。你说是也不是?”
足利贞氏闻言哑然,但家时的脸色古井不波:“今日就算陛下说得唾雨纷飞天花乱坠,鄙人只能回一个不字。”
楚风点点头,看来这老顽固是软硬不吃了,毕竟那二十一条太过苛刻,岂止灭亡日本,根本就是把日本当作大汉的奴隶来对待,他要是一上来就答应,那才奇怪了呢!
乌仁图娅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楚风答应带她出海,条件就是处处听话,不得分毫违拗,若不是这样,她都想拔出弯刀,冲出去给那油盐不进的日本人一顿乱刀砍死算了,他不答应,刚才他们不是说到什么北条家吗,想必日本足利之外还有手利头利毛利,北条之外还有南条西条东条,他们不答应,自然有人赶着上大汉的船!
别说,乌仁图娅胡乱猜测,日本确有姓毛利、东条的,倒被她歪打正着了。
但楚风不这么想,撞三家不如吃一家,足利家时,老子还吃定你了!
他笑呵呵的,抛出了早已商定的二套方案:“咱们先别谈这二十一条,且问问家时先生,你的志向究竟是什么?”
“自然是征夷大将军的宝座。”足利家时据实以告,这事可以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儿用得着隐瞒?
楚风笑了笑,示意侍女为家时斟上新茶,待他喝了才缓缓的问道:“然则令家祖,那位源义家先生的遗言又是什么?”
八幡太郎源义家的遗言,像用刀子深深的刻在了足利家世世代代的心底,足利家时神色庄严的道:“义家先祖尝言,‘我的第七代子孙中必有人能夺取天下’,至不才,正好已经七代了。”
楚风似笑非笑,轻轻吹着滚热的茶水,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夺取天下,呵呵,好一个夺取天下。试问日本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征夷大将军不过领朝命临时办事、无品之官,并非天下之主。”
征夷大将军虽为日本真正的主宰,但并非常设职位,没有正式品级,一般初任将军的,不过正三位大臣,上面的大纳言、太政大臣乃至天皇,从名义上讲,都比将军大。
足利家时听楚风如此说,他的心脏,顿时乒乒砰砰的狂跳起来,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念头,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
老谋深算的家伙,不愿意过早暴露自己的念头,假痴作呆的问道:“那么,皇帝是说要做到太政大臣,才算夺取天下?”
楚风微微一笑:“愿先生再进一步!”
“难道要做关白吗?”
“先生直须放胆,再进一步!”
足利家时的心脏,立刻不由自主的疯狂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波涛汹涌,都在冲击着大脑,以致头部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涨得难受。
贞氏少爷更加不堪,手中的茶碗砰的一声掉地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泼出来,浇了他一裤子,倒好像撒了尿似的。
幕府将军的继承人,和天皇的太子,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啊……
足利家时毕竟老道许多,在脑海中反复盘算利弊得失。
皇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关白是正一位大臣,为人臣之终极,在此位上再进一步,那是什么位置,不言自明。
天皇是日本名义上的王,神国的王;征夷大将军是日本真正的王,人世间的王。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互相牵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如果这两个王集于一身,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到那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刷新政治整备军队,自然轻而易举,要富国强兵,权柄集中一人之手,避免朝廷和幕府二元之争,当真方便许多,容易许多!
说不定自己开创日本新朝,千年之后,就是和神武天皇一般无二的存在?千秋万世受后人敬仰啊!
被楚风抛出的炸弹炸得头昏脑胀,足利家时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神,放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提出了问题:“日本自神武天皇以来,万世一系,民间、武家、公卿容许幕府变换红白旗帜,却不许天皇出离了神系。皇帝所言在秦汉晋、隋唐宋交替的中原似乎不难,敝国?”
楚风戏谑的看了看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家时先生,你只记得足利系出源氏,怎么忘了源氏的由来?”
源氏?源氏!足利家时顿时眼睛里冒出贪婪的红光,就像恶狼见到了肥肉。
自己的祖宗,怎么会不记得?日本人相信神国,相信天皇的神性,足利家时也不例外。他只是被万世一系的天皇世系蒙住了眼睛,等楚风替他揭开了蒙眼罩子,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天皇的后裔!
对,下野足利氏系出源氏源义家,而源氏是哪儿来的呢?
清和源氏,系出天皇!
弘仁五年(西元814年)五月八日,五十二代的嵯峨天皇因财政困难的原因,第一次下诏赐四位皇子和四位皇女以源氏之姓氏,之后又陆续有十三名皇子和十一名皇女被赐以源姓,这就是日本源氏最初的由来。
此后,日本历史上先后共有二十一位天皇赐过源姓,二十一流源氏中,最为显赫的便是清和源氏,他是五十六代清和天皇赐予其孙源经基的,源经基的后代,就是百年前源平合战的主角、足利家的先祖!
足利氏的身体里,本就流着天皇的血脉!如果击败北条家,掌握全国军政,足利家时离天皇的宝座,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家时知道,要跨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获取大汉的支持,所以现在他的态度转变了:“大汉能支持我,成为日本的天皇?”
“不,不是天皇,而是日本国王。”楚风耐心的和他解释:“签订二十一条,咱们就是藩国和宗主国的关系,我是皇帝,你就只能称国王。”
国王吗?家时想了想,心说给你的表彰上自称国王,自己关起门来叫天皇,量大汉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何况,将来幕府将军的权位和天皇的皇道尊严集于一身,刷新政治富国强兵,似乎也不过在那反掌之间,待那时候,国中是顺昌逆亡,而且不像只做征夷大将军,手握权柄还要被朝廷公卿唧唧歪歪,又得假模假样的接受天皇诏命。
万世一系,北条本是天皇这颗大树上发出的旁枝,如今有机会成为主干,家时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甚至想到了,七代之前足利家威名赫赫的祖先,那位八幡太郎源义家说“我的第七代子孙中必有人能夺取天下”,岂不是一个即将成为现实的预言?
但愿祖宗保佑,八旙大菩萨保佑!
“世间的主宰,大汉皇帝,我决定接受这二十一个条件。”足利家时拿起那张火烫的条约,一咬牙,颤抖着签下了姓名,然后从腰间取出足利家当主的大印,盖在了空白处。
“好、好,”楚风坏笑着收下条约,取出另外一份,早就加盖了大汉皇帝玉玺的,递给了足利家时。
“希望不久之后,家时先生能坐在平安神宫(天皇家庙)的精舍,为日本大政绞尽脑汁啊!”
“承陛下吉言!”
待足利家时走后,乌仁图娅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吃吃的冷笑道:“明明武力夺权,偏要讲什么万世一系,根本就是狗屁!”
楚风懒懒的躺在椅子上,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狗都这样。”
京都城,城外足利氏的白色八旙大菩萨旗帜,覆盖了原野、覆盖了道路,猎猎飞扬的旗帜,正如当年源平合战时,源义经的灵魂再现。
城上,北条氏继承自平家武士的红色战旗则显得残破不堪,武士们东倒西歪,大铠上满是斑斑污血,他们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们忍着连日作战的劳累上城防守,他们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因为城外的敌人引入了汉军,一个整团的汉军士兵,用火炮在远处,在弓箭根本无法企及的地方,用炮火轰击京都城墙。
如果说七年前的博多湾之战,日本武士惊愕于元军超远超精准的射箭技术,娴熟的马战技巧,但还有勇气和鞑虏决一死战;可今天,那种震响天地的恐怖武器,让他们感觉到慎重的无力。
天守阁,北条时宗和北条时茂正对坐饮酒,往日清冽甘甜的清酒,忽然间就变得火辣辣的,烧得喉咙痛。
火焰升腾,天守阁已被烈焰包围,火焰中两位主宰日本接近半个世纪的老人,长笑着唱起了敦盛名曲: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城破,汉军立刻停止了炮击,传令兵骑在马上,高高的扬着下巴:“家时先生,本团执行大汉皇帝军令,已协助贵军击破京都城墙,此任务完成。现在执行第二项任务,就地驻扎,监督汉日二十一条之施行!”
足利家时浑身一抖,没想到大汉皇帝这么滴水不漏,完全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人家行堂堂正正的阳谋,挑动全日本风云起陆、波浪掀天,在万里之外洞若观火,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啊!
他看了看四野的满目疮痍,看了看京都天守阁的熊熊烈焰,虽然获胜却殊无喜悦,只哀叹道:“日本的命运,是否就此注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5章 民族融合新政策
大汉四年,日本弘安三年九月十八日,足利家时引汉军攻京都,炮火雷飞、声震四野,绝非大铠、具足、竹丸弓和武士刀所能抵挡。北条时宗、时茂焚天守阁自尽,麾下武士御家人感觉大势已去,绝望之际在京都城内各处点火,城中烈焰熊熊,玉石俱焚。
后宇多天皇以德才不孚众望,自请退位为僧,足利家时以清和天皇嫡系后裔身份君临日本。十九日,家时向大汉皇帝上表献捷,称臣纳贡,二十一条开始逐项落实。
高丽,大汉派出军事顾问进驻三别抄义军,高丽王朝和蒙元的陆上联系被乃颜阻绝,海上联系被大汉海军切断,面对攻势如火如荼的三别抄,朝廷的镇压力量越来越弱小。
辽东,得到乃颜的帮助,骑兵师正在按部就班的组建。闽广二省会骑马的年轻人,立刻有了好去处:骑兵师长期驻扎辽东,享有战地津贴,收入比国内驻军多一半。可故宋极端缺马,南方各省会骑马的更是凤毛麟角,开始汉军还对应征者考考骑术,到后来,会骑骡子的、骑过驴的,就连放过牛的都来者不拒,一概送辽东训练去了——招兵标准呈持续下降的趋势,直到一位声称三岁时骑过羊的家伙被征兵官从招募处踢了出去,才告一段落。
总之,大汉的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惟有楚风一直待在佐渡岛,直到西伯利亚的寒流南下,最近几年习惯了南方温暖海洋气候的皇帝,才迫不得已动身南下。
“乌仁图娅啊,那个、嘿嘿,你能不能先回辽东?”
皇帝一反常态的客气,让乌仁图娅顿时警觉起来,她明亮的眸子闪了几闪,非常肯定的拒绝:“不,我要和你一起回琉球。草原上的规矩,女人哪怕是被男人抢到手的,也得一辈子跟着男人,生死不离,何况我是你用一万支步枪、百万发子弹换来的!”
草原上至高的聘礼,不过三十匹马、三百只羊、三十车盐巴,楚风给乃颜的聘礼是一万支步枪、百万发子弹,这个消息简直比越过杭爱山南下的寒流更快传遍了整个蒙古高原——大约是乃颜好面子,传言强调了大汉皇帝的慷慨,却没有提到乃颜汗回赠的一万匹上等辽东马、纵横各五百里的军马草场和三百名有资格参加那达慕大会的骑术教官。
尽管追随了楚风两三个月的时间,草原传统思维在乌仁图娅身上留下的印记仍然清晰可见,比如现在,中原重礼教,汉家女子多半会说“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来的”之类;而蒙古人重利益,她就强调自己的身价不菲,价值一万杆步枪和百万发弹药。
楚风脸一虎:“忘了我怎么和你说的?出海之后,什么都得听我的!回去,等明年开春,我亲到辽东来娶你过门!”
越是这样,乌仁图娅越发觉得不对劲儿,装出副可怜相,眼泪汪汪的道:“皇帝,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温暖的南方呢,难道你忍心让我独自在辽东,被漫天风雪困在帐篷里,呆上漫长的冬季?”
倔强的草原明珠,此时明亮的眸子含着汪泪花花,长而上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丰润诱人的嘴唇略微嘟起,似乎在等待男主人的品尝。
“爬,少装可怜!”楚风才不上她当呢,这小娘皮,鬼得很!
“哼!”果然,乌仁图娅立刻就现了原型,把楚风手臂重重一摔,双手往小蛮腰上一叉,小马靴在甲板上跺得咚咚响,“不管怎么,我都是你名正言顺的可敦,要想甩我回辽东,做梦!”
楚风坏坏的笑道:“就不怕我挠脚心、打小屁屁?”
乌仁图娅是一匹烈性子的桃花马,乃颜汗就说过只有楚风才能骑。骑手在熟悉马儿的过程中,除了原有挠脚心的刑罚,在佐渡岛又发明了打屁股的新手段。
毕竟还没过门,就算草原儿女不在乎礼法,在室的乌仁图娅终究面嫩些,被楚风捉住打屁股,还是非常“可怕”的。若在往日,早就屈服了,但今天,她打定了主意,非得跟皇帝回琉球,见一见那四位将来的“竞争者”。
她闪电般的伸出那芊芊玉手,一把掐住楚风软肋,“面目狰狞”的道:“皇帝当小女子真不堪一击吗?往日那是让你,要是不带我回琉球,哼哼,谁打谁的屁股,还不一定呢!”
哪儿有大姑娘打男人屁股的?说完这句,乌仁图娅虽然咬牙切齿装出副凶相,却不知她的脸火烧火辣,红得跟草原上八九月份的火烧云,也相差无几了。
“小心我抓你咪咪!”楚风吓走了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的乌仁图娅,看着琉球所在的西南方向,隐隐有点担心。
果然,七天后担心变成了现实。
琉球码头,欢迎御驾北巡而归的官员民众人头济济,舞狮子的、舞龙的队伍二三十个,鼓乐震耳欲聋,但楚风从官员们的眼中,看得出部分别样的意味,特别是当乌仁图娅跟在他身后,走下悬梯的时候。
《臣文天祥侯德富郑思肖张广甫曲海镜奏请皇上尊重国体顺应人心折子》,摆在了政府大会议室的椭圆桌子上。
折子上的内容,大约就是“汉与蒙元本世仇,皇帝若娶蒙古女子,则天下人必有疑我之心,且汉制不同旧制,而各地遵令施行,汉军不同旧军,而豪杰争先投效,百姓嬴粮而影从者,惟皇帝高擎义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已。天下人有疑我之心,则大好形势必不复存……”
楚风拿着这份奏折,微笑道:“能让七位部长中的五位联名具折,自大汉龙兴以来,可是难得的很呐!”
七名部长,惟有赵筠和王大海没有具名,这不难想到,一位本身就是皇后,一位身为国丈,避后宫争宠的嫌疑罢了。
而剩下的五位部长,齐刷刷的把名字列在了奏折上。
被皇帝的目光扫过,匠户系的曲海镜、张广甫眼神当中,有点不好意思的躲躲闪闪,侯德富侧身挡住别人的视线,偷偷指了指文天祥。而故宋状元郎文天祥,和他的朋友郑思肖两位,正襟危坐神色凛然,显然做了犯言直谏的打算。
楚风看出来了,侯德富是被即将成为他老丈人的文天祥逼得没法签了字,但他的态度,显然认为这个折子无可无不可,取中立态度;曲海镜和张广甫态度的闪烁,并非认为这折子内容不妥,而是为这次没能够站到皇帝一边才有些歉意,道义上,他们自认为是正确的;文天祥、郑思肖则是这场风波的主力。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楚风对文天祥说:“文部长,我记得在三个月前,你还积极支持以华变夷的政策。”
这、这,皇帝把娶胡女上升到以华变夷的高度,文天祥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沉吟半晌才道:“历代帝王,娶胡女者殊无明君,皇帝若是宫闱乏人,我大汉境内千娇百媚,就算到民间选妃,不怕没有颜色超过那胡女的。”
呵呵,文大君子居然也谈起美女容色,倒是有趣!楚风笑道:“时移世易,我大汉政策既然曰‘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皇帝自该以身作则,岂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皇帝点灯?”
“皇上此言差矣!”郑思肖疾言厉色,摆出副死谏的强硬态度:“皇帝娶胡女,殊无天家颜面,损我大汉威严!将来史家班班铁笔,百年后吾皇必定悔不当初!”
楚风的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自人类进入父系社会,民族都是以父系血统传递,谁的父亲是哪族,谁就是哪族人,全世界文明民族中惟有犹太人数千年颠沛流离,男子被杀女子被辱,所以屈辱无奈的选择以母系传承,要是罗马士兵上了犹太女人生下个小孩,他算犹太人。
比如康熙大辫子的老娘是汉人,试问康熙属满人呢,还是属汉人?后世有些“史学家”说他半满半汉,这些个脑残千万别穿越回那所谓的康乾盛世,否则啊,一定被康大辫子弄成个文字狱,砍了脑袋当夜壶用——人家可不承认那一半的汉人血统!
所以把异族的美女弄了来,是挺光荣挺了不起的好事啊!近几百年,咱们华夏老是被别人民族融合,咱就不能去融合别人一把?
楚风盯着郑思肖问:“汉文景、唐太宗,算不算明君?”
“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当然都是明君。”
“明君,明君可以把汉家女儿送给匈奴和亲,我如何就不能娶蒙古女子?”楚风又好气又好笑的反问道:“是像历代搞和亲的皇帝那样,把公主或者民间美女送到漠北的毡房中去,这样有颜面呢,还是我布汉威于四方,将各族女子娶到大汉来更有颜面?”
郑思肖张口结舌不能回答,文天祥点点头:“唐太宗、汉文景将汉女送到苦寒之地,皇帝却能将蒙古汗王公主娶回大汉,则皇上所为,更长我大汉之气,灭那蒙古的威风,只是……”
“只是什么?”
文天祥和郑思肖对视一眼,各自都有点不好开口,毕竟接下来说的事情从道义上讲,非人臣应该谈论,从帝王心术看,也挺招忌讳的。
“侯德富,你来说说,为什么反对我娶蒙古公主?”楚风点名提问,免得列位臣工你看我我看你的。
呵呵,侯德富干笑两声,“皇上的家事,为臣子的本不该管,只是皇上家事就是天下公事,臣等又不得不管。便是皇上现在并无太子,那蒙古公主万一生下男孩……”
文天祥赞赏的看了看侯德富,心说到底还是他和皇上结识得早,是最早的从龙之臣,顾忌也小许多,这话也说得好,皇上的家事,不就是天下的公事嘛!嗯,看来柳娘的眼光倒是不错,两个孩子也老大不小了……
“你们、你们担心生下位带着蒙古血统的太子?”楚风惊讶的看着列位臣子,得到一个个肯定的回复。
完全没必要嘛!大汉今后的道路,将会朝君主立宪制发展,皇帝本身的影响将会越来越小——事实上楚风之所以要保持强权,更多的是出于强力推进改革的必要,和战争时期集中一切力量对付蒙元敌人的需要。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尽力将科学知识传授出去,以形成自发的研究力量,避免处处依赖自己;将政治军事经济权力分散,形成稳固的政治集团;立法保障公民权,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在为将来,数十年,上百年,甚至数百年后走向新的政治阶段在做准备。
但这些打算,太过超前,说出去的效果不见得好,再说楚风的心底,更偏向可爱的敏儿、知心的赵筠,就是雪瑶、陈淑桢,也比乌仁图娅讨人喜欢些嘛!他想了想,笑道:“各位臣工,我同意不立异族女子为皇后,记得当初和乃颜汗谈的,就是纳为妃子嘛!”
“皇上英明!”文天祥等人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楚风脑袋里灵光一闪,又有了鬼点子:“咱们颁布的大汉公民法,应该加上一条,凡夫妻双方中一方为大汉公民的,另一方可申请公民身份。”
文天祥、郑思肖这群老实人还没反应过来,侯德富已在嘿嘿的淫笑了,“大汉公民的身份,就能吸引不少异族少女,何况大汉法律许人三妻四妾?将来一个公民娶上五六个、七八个异族女子,也未可知。”
“嗯,以华变夷,好办法!”文天祥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唯有郑思肖,比文天祥还要“君子”,到现在还没转过弯来,傻傻的问:“那大汉女子岂不也成了异族男子人人争抢的目标?”
张广甫这色老头,已在意淫将来胡姬满堂的迷人风光了,昏花的老眼里放射出绿幽幽的光芒,闻言将他肩膀一拍:“老郑你傻呀!汉富强而四夷贫弱,汉人娶胡女易如反掌,胡人娶汉女难如登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6章 打上门来
这就是琉球,大汉帝国的心脏?
从楚风安排的国宾馆走上通往琉球城的宽阔平坦的大道,乌仁图娅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一切都那么赏心悦目。
同样是十月天,辽东已是白雪皑皑,东海之上的琉球仍然是和风频吹,苦于北方干冷气候的乌仁图娅,深深的、贪婪的呼吸着温暖、湿润的空气,连风中都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国宾馆在郊外,从最初下船的码头,到国宾馆,再到琉球城,一眼看出去,没有荒芜的地方,处处都被辛勤的汉人农夫开垦成了农田。大大小小的村落充满了欢声笑语,秋收早过了,男人们却闲不下来,要么在山坡地侍弄果树,要么整修农具;无事可做的老人在躺椅上,享受冬日难得的阳光;少妇和姑娘们三五成群,有的纳着鞋垫,有的拿着两根尺把长的金属棍,把几根绒线钩拨挑刺。
“姐妹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乌仁图娅像个好奇宝宝,凑到姑娘群中发问。
乌仁图娅的衣饰虽然奇怪,口音虽然生疏,但最近一两年琉球南来北往的番商海了去,又有琼州的黎族、闽广的畲人客家人过来经商务农做工,姑娘大嫂们也就不以为意,见她容貌甚美,举止落落大方,大家推了位最年长的大嫂,非常热情的向她介绍:“这是羊毛纺成的毛线。呢绒虽然又轻薄又饱暖,可不适合贴身穿,拿毛线织成衣服,穿在外套底下,舒服。”
说话间,那大嫂手底下一刻不停,刷刷刷的飞针走线,蓬松的毛线从线团上解开,在她针下渐渐织成型,已能看出是个袖子的雏形。
原来羊毛在汉人手上,可以做呢绒,还能纺成毛线!怎么自己家乡的人,放了千百年的羊儿,却没想到呢?
乌仁图娅暗暗赞叹,那大嫂见她喜欢,笑盈盈的道:“姑娘,有心上人了吧?学了手艺,替他织件毛衣,把他给牢牢的套住!”
“我笨手笨脚的,怕学不会呢。”乌仁图娅知道汉人女子都会那些女工针指,她打小儿只在马背上,说到策马弯弓真是家常便饭,惟有什么刺绣之类的,那就跟天书差不多了。
那大嫂把她上下看了看,“这么水灵灵的妹子,手儿不巧才奇怪呢!来来来,其实这是很简单的,看,平针这么织,挑针就这么从底下绕上来……”
大嫂捉着乌仁图娅的手,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织毛衣,其实针法说过去说过来就那么几种,乌仁图娅本性聪明,没一会儿就学会了基本针法。
嘻嘻,等哪天给皇帝织件毛衣,看他还说我们草原女子笨不?!草原明珠告别这群大姑娘小媳妇,哼着悠扬的牧歌,东张西望的向琉球城走去。
跟在她身后,对这位重要客人,亲自负责保卫工作的大汉保安司副司长萧平,摇着头苦笑了两声。
皇帝再三交待,不要让她出国宾馆,但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她又不是个囚犯,可以关起来,要出来转转,能拦着不让走么?那可是友邦的公主、未来的皇妃!
若是沿途学学织毛衣倒好,起码不惹事啊!萧平看着前面架着牛儿翻地的农夫,心说这位蒙古大小姐要是再学学耕地,这一下午就算平安无事了。
可乌仁图娅对沿途所见的耕地、建房、修路、整治果树,兴趣都不大,走马观花的看看,脚步还是朝着琉球城走去。
咦?乌仁图娅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一片秧田,绿当中带着点嫩黄的秧苗,显得特别的生机勃勃,给这个冬天增加了生命的气息。
萧平见状大喜,他巴不得这位姑奶奶能感兴趣,赶紧上前几步,为她介绍:“这是冬水稻。琉球一年两熟,除了早稻晚稻这种种法,有人也种冬水稻,现在是育秧,等开春……”
“怪不得大汉如此富裕,汉军吃的穿的那么好呢!”乌仁图娅身在辽东,根本没有听说过一年两熟的事情,她高兴的对萧平说:“原来你们皇帝能从一块地上,收到双份的赋税。帝国拥有封地的官员,定然也发了财。”
成吉思汗的大兀鲁斯制度,把新征服的土地和人民分给有功之臣,任由他们征收农赋,乌仁图娅想当然的认为大汉也有类似的制度。大汉土地的出产如此之高,则功臣的收入必然也高,难怪从军官到士兵、从武将到文官,都对皇帝忠心耿耿呢!
“尊敬的公主,我们大汉是不从农田中征税的,只有粮食作为商品进入流通环节,才被征收商税。非但各级臣子,连皇帝本人都没有封地,粮食增产使市场繁荣、百姓富裕,但和皇帝、官员的收入没有直接联系——不排除少数官员自家原本就是地主,拥有大片田地,那么他们倒确实能从增产得到好处的。”
萧平的态度依然很恭敬,但眼神中似乎有了些看土包子的味道。
从欧震口中听说了大汉不少的奇闻轶事,每次都能给乌仁图娅以震惊,唯有这次给她带来的震动最大:“不收农赋?历朝历代有哪一朝不收农赋?记得当年耶律楚才劝成吉思汗留下北方汉人的性命,就是说从汉人农夫头上征收农赋,比把田地荒芜成为草原,游牧放羊的收入更高,楚风却不收农税,难道他能从天上变钱吗?你们不收农税,帝国庞大的财政开支从何而来呢?”
“我们的财政主要依靠工商。大汉在日本、吕宋采掘金银,所得巨大;南阳总督府控制占城等处的南洋商路,不管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卖往大食、大秦,还是波斯的绒毯、天竺的象牙、三佛齐的苏木、细兰的宝石、南洋的香料运往北方,都要经过这条商路,大汉从中抽取商税;北洋总督府治下的羊毛、纯碱,运到琉球做成呢绒、毛线和玻璃,想必公主早就知道……另外,农民收了粮食,自己吃不完终究要卖的,只要换钱,终归要收税,所谓不收农税,不过是免了农民口粮部分的税收。”
经萧平一解释,乌仁图娅恍然大悟,早听说南方汉人种田的亩产很高,大汉又鼓励殖民开荒,每个成年男子三十亩地,试问一家一户又能吃得了多少?剩下来的对外出售,还不是收了税的。
不收农税只收商税,听起来吓人,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就免了口粮税,就税率来说,比以往中原王朝三十税一还高得多呢!
皇帝真狡猾!乌仁图娅的眼前,就浮现出那坏家伙拿鹅毛挠自己脚心的坏样儿。
“他收这么高的税,不怕老百姓不满意吗?我记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可是你们唐朝一位有名的皇帝,和一位同样有名的大臣议论朝政时说的。”
“唐太宗,魏征。”萧平补充了问题,再给出答案:“皇帝把闽广之地的百姓迁移到琼州、瀛州开荒种地,这些地方本是无主土地,谁开谁得,自然没有地租,比起以往五成以上的地租,一成的商税就非常低微了;闽广农夫纷纷举家迁移出海,地主只得把地租从平均六成五降到三成五,光降低的部分就三倍于国税,更何况若是家贫无余粮出售,大汉就连一颗谷子也不收!”
乌仁图娅点点头:“余粮多对外出售,就收点税;粮食只够自己吃,就不收税。大汉的税,收得倒也公平,暗含劫富济贫的道理。对了,你们汉人的孔薛禅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孔薛禅?他是哪方神圣?萧平想了半天才想起薛禅是蒙语智者的意思,孔薛禅就是孔智者,孔夫子他老人家……
进得城门,乌仁图娅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她在三年前,乃颜汗还没有和忽必烈决裂的时候,去过那辉煌的大都城,巨大的建筑、宽阔的马路、高耸入云的城楼和顶上容纳八匹马并排奔跑的城墙,都给她极度的震撼。
琉球和大都相比,各式各样的民居,比不上忽必烈的宫殿、文武百官宅邸的富丽堂皇,但乌仁图娅却从不同样式、不同朝向甚至不同民族风格的民居上,看到了一种大都城缺乏的东西。
活力,对,活力。
大都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富丽堂皇的,带着让人俯首屈膝的威严姿态,横平竖直的街道,四四方方如棋盘的城市布局,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烘托着这座城市的心脏,那高踞一切之上的皇城宫殿。整齐划一的房屋,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土黄色——据说这种缺乏生命的色彩,代表了帝王的尊严!
琉球呢?一座座的小院、一间间的阁楼,虽然不整齐,但走近了细看,这里搭着漂亮的葡萄藤架,那儿的墙头爬着朵羞羞答答的小花,处处充满着生趣,出处都有生活的气息。
乌仁图娅甚至注意到,大都城的街道两边,明沟当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琉球的排水沟渠则是用石板盖上,两边种植着花草树木,让人赏心悦目。
至于人的精神面貌,更不可同日而语。大都外城的平民百姓、内城的文武百官、宫城的嫔妃太监,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光明宫宝座上那个至高无上的跛子皇帝服务——他们存在的意义,仿佛也就仅限于此。大都城中的人,眼神中只有一种色彩:灰色,只有一种表情:木然。
琉球的一切,则如同刚刚看到的冬水稻的秧苗,充满了勃勃生机,百姓们的眼睛,带着狡狯的、机敏的、温和的、疑惑的各式神采,而他们的脸,有悲有喜,有行色匆匆满脸旅尘,有喜笑颜开高歌欢唱,有童稚的欢乐,有青年的愤怒,有老人的平淡。
这才是人世间的生活啊!再回想当年曾让自己激动万分的宏伟大都城,乌仁图娅现在对它只有一个看法:那不过是奴隶主的天堂、奴隶的地狱!没有生命活力的行尸走肉!
对,整座城市,就像行尸走肉般空洞乏味!
走在琉球的大街上,乌仁图娅终于理解了一个楚风时常挂在嘴边的词,对一个民族有多么大的影响。
那个词叫做自由。
不同于地广人稀的辽东,琉球这座繁华的商业城市,人流密集处摩肩接踵,草原上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到处都是。
乌仁图娅东瞧瞧西看看,恨不得脑袋后面也长上两只眼睛:黑黑瘦瘦、包着硕大白布缠头的天竺人,把长笛凑在唇边,吹出神秘的音符,他身前竹篓里的眼睛王蛇,就随着笛声翩翩起舞;一些跟马可波罗差不多模样,高鼻子、蓝眼珠、金色头发的色目人,沿街念着没人能听懂的经文,只最后一句汉语让人明白几分,“愿主赐福与你”;波斯人展示着精美的挂毯,细兰人把五彩缤纷的猫儿眼摆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这是座空前繁荣、空前伟大的城市,或许盛唐的长安、富宋的杭州,才能和它相提并论。
但奇怪的是,好奇宝宝似的乌仁图娅,却什么都没买,每样稀奇物事,拿起来看看,就又放下了。
乃颜汗的掌上明珠,自然不会是缺钱,萧平凑上去低声道:“公主要买东西吗?我和保护您的二十七位便衣同僚,都非常荣幸能为您搬运物品。”
“不,谢谢了!”乌仁图娅轻轻摇摇头,拔脚向前方走去。
萧平大急,满脸堆起笑:“公主啊,这边走,大汉国有名的金山银海就在这边,对了,再远点还有炎黄广场,华夏纪念馆和大汉纪念馆,都在那边!可好玩了!”
这次,乌仁图娅根本理都不理他了,自顾自的朝前走。
“嫌远吗?我们保安司的车子就跟在后面!”萧平高叫着,草原明珠头也没回,看看公主前行的方向,他额头上冷汗珠子就一片片的冒了出来,并且一串串的往下淌。
因为再往前五十米,就是大汉皇宫的正门!
现在皇帝还呆在政府议事,宫中只有那几位古灵精怪的皇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7章 单刀会
皇宫御花园中的春日风暖阁,一名女子双手枕在梳妆台上,哭得昏天黑地,大汉皇帝的三位皇后正围着她,编着方儿的苦劝。
雪瑶心头那个委屈啊!要论进府早晚,她比谁都早——那时候,赵筠还在泉州秀王府,敏儿跟爹妈住小跨院,陈淑桢还和侄儿带着兵,在闽广大山里打转呢!
没成想造化弄人,一个个都披上了皇后的嫁衣,最先进门的,到现在还没个着落……这且罢了,赵筠天姿国色又治政有道,敏儿娇憨可爱还是楚呆子的救命恩人,淑桢姐姐义薄云天,皇后的位次,我也不计较了!
可现在倒好,弄个什么鞑子公主出来,公然定下婚约,搞不好还跑自己前面去了!筠姐姐、敏儿、淑桢姐姐我可以不计较,弄个鞑子公主摆自己前面去,岂不活活把人气死!
陈淑桢抚摸着雪瑶光可鉴人的长发,心疼的道:“好妹子,别哭,我看那呆子是被狐狸精迷了眼睛,不知道咱们雪瑶妹妹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呢!”
赵筠也没好气的道:“平常男人尚且三妻四妾,皇上才咱们几个,照说也不该怪他,只咱们雪瑶妹子,姿色哪儿差了?他整天睁着双色眼东盯西盯,其实啊,我看他是瞎了眼!”
雪瑶抬起头,一双剪水秋波哭得肿成了两颗毛桃,“你、你们别劝我了,我知道他嫌弃我丑,又是个相府歌伎……”
敏儿轻轻替她拭去泪水,只觉得雪瑶姐姐的肌肤,比德化象牙瓷还要细白,小丫头到此也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捏着小拳头砸在梳妆台上,恨恨的道:“楚哥哥太坏了!下次、下次晚上他再来找我,我一定拴上门不让他进房!”
敏儿凶巴巴的,都当她要说个什么狠话呢,原来就是晚上不给楚风开门啊!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陈淑桢直发笑,故意逗她转移雪瑶的注意力:“若是那呆子在门口说,敏儿、好敏儿,可怜楚哥哥半夜孤单没人陪,你给开个门啊!你又当如何呢?”
“那样啊……”,敏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再不开门似乎对楚哥哥太过绝情了点,便道:“最多开门放他进来说说话,我可不让他睡雪瑶姐姐扎的药枕。”
敏儿房里的一对鸳鸯枕头,还是雪瑶亲手绣成,枕芯是她配的中药芯子,有安眠宁神的功效,在敏儿大婚的时候送的呢!
从小在匠户村长大,小学毕业又是跟着雪瑶学医术,几乎从来没和外人接触过,敏儿保持了难得的纯真,在她心中,不让楚哥哥睡枕头,就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
陈淑桢和赵筠笑得前仰后合,女总督抱着肚子直喊疼,故宋的长公主则把茶杯打翻,衣襟湿了老大一片。
雪瑶也忍不住一笑,俄而想到自己从小失了父母,孤苦零丁的苦处,现在老大不小又没个归宿,嘴巴就高高的嘟了起来:“你们,你们还笑!平日里一个个称姐妹的,到现在没半点真心!”
“怎的没有半分真心?”陈淑桢神神秘秘招招手,三位美人儿聚拢在一块,听她嘀嘀咕咕的说了老大一阵子。
听到后来,慢慢的,雪瑶也不哭了,敏儿的眼睛瞪得老大,赵筠一竖大拇指:“好个淑桢姐姐,不愧为斩唆都、败张弘范的巾帼名将!端的好计策、好谋略!”
“辽东乃颜汗之女,不里海思忽都鲁公主乌仁图娅求见!”门房一叠声的报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四位美女交换个神色,同时叫道:“有请!”
等了半晌,皇宫的正门没有打开,仅仅开了个偏门。乌仁图娅大怒:“我是蒙古公主,你们皇帝的可敦,怎么敢不开中门迎接我入宫?”
汤大娘神情恭敬,态度却是藏着软钉子:“我们大汉讲个明媒正娶,公主还没过门,就进了夫家的门,这就只能往偏门走;要是将来大婚呢,那才能开中门。”
乌仁图娅犹豫一会,也不知道汤大娘说的是胡诌呢,还是确有其事,一柱香之后,她的小马靴终于跨过朱红的门槛,踏进了未来夫婿的宫殿。
我的娘唉!要出事,要出大事了!萧平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说这未过门的蒙古公主,跑皇帝家去了,皇上又偏偏没在家,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五个大汉国顶儿尖儿的女人凑一块,还不得唱出惊天动地的大戏?只怕关汉卿那小子编的戏文,都没今天这出精彩!
皇上对保安司、情报司,那是绝对信任,萧平自己又是皇上在锦田山下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要皇上家出什么事儿,他可连死的心都有!
萧平冲身后招招手,对便衣保安道:“快去通知皇帝,大事不好了!”
那便衣看看皇宫,再看看乌仁图娅,嘿嘿笑着问:“要皇上问出什么事呢,我怎么说?”
“皇宫要着火啦!”萧平跺着脚:“兔崽子,你还不快去!”
乌仁图娅已走进了宫门,转过了屏风,她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彷佛不是在平安的宫殿中行走,而是跨在战马上,面对乃颜汗麾下的十万铁骑。
不,比十三岁那年秋季围猎,在十万蒙古铁骑面前弯弓猎鹿,还要紧张得多,外人或许不知道,乌仁图娅的心脏,跳得异常剧烈,而她的掌心,已浸出不少的冷汗。
哼,皇帝不是不让我来吗?说什么要亲自带我回宫,你还不是怕你那几个皇后,想和她们讲好了再带我进宫?我乌仁图娅是堂堂正正的蒙古公主,凭什么不让我来?你不带我,我偏要自己来,看那几位皇后,能把我煮了吃,还是烤了吃!
后宫正殿,三位有名分的皇后凤冠霞帔正襟危坐,两边侍女一队队雁翅排开,提灯笼、举宫扇、焚兽香、捧粉盒,各种执事一应俱全——早已布下八卦阵,只等飞将军(背景音乐《金枝欲孽》主题曲,《宫心记》主题曲,《一代女皇》主题曲……)。
哼哼,咱们三位正室,不打上你辽东的外宅就算天幸,你还敢自己上门?不给你个下马威,好像我们都怕了你似的!
乌仁图娅一进殿就觉得不对劲儿,楚风常说他几位皇后都是随和大方之人,怎么会摆的谱儿,比大都城的忽必烈还要大几分?只见那高高的玉阶之上,三把鎏金飞凤椅子一水儿排开,当中一位容貌端丽国色天香,眉宇间隐隐有书卷气,想必是第一皇后赵筠;左边那位年龄最小,虽已成婚,还带着点少女的稚气,定是第二皇后王敏儿了;右边的艳丽无匹,身上却英风锐气,带着沙场上杀伐征战的英雄气,必是第三皇后陈淑桢无疑。
这阵势,哪儿是姐妹会面?论气氛,简直比那三堂会审还要肃穆几分;论紧张,比两国交兵还要剑拔弩张!
乌仁图娅呢?手按腰间弯刀,昂昂烈烈直进殿上,英雄气概一如当年单刀赴会的关云长,凌厉气势又好似剑履上殿逼献帝的曹丞相。
“辽东乃颜汗之女,不里海思忽都鲁公主,大汉皇帝可敦乌仁图娅拜见各位姐妹!”
御座上,敏儿睁着双大眼睛,睫毛上下忽闪,冲着乌仁图娅道:“这位姐姐是哪国人啊,名字这么长一大串,对不起啊,太长了我们可记不住!”
这不明摆了说你是蛮夷嘛!乌仁图娅气得脸色发白,她没想到三位皇后当中,看起来最好对付的王敏儿,居然一上来就给自己个下马威。
不过一见面就吵起来,似乎显得自己没有道理了,她忍着气,大声道:“小女乌仁图娅,拜见各位皇后姐妹!”
没想到敏儿装傻装天真也很有杀伤力啊,陈淑桢对着敏儿暗暗点头,这才缓缓开口道:“咦,却是奇了,这位姑娘,咱们素昧平生,怎么好称什么姐妹?”
乌仁图娅又是一气,心说这事你们要不知道,何必装出个三堂会审的样子来见客?难道平日里有客来访,都是三位皇后齐刷刷的出来相见?她没好气的道:“大汉皇帝与我父亲乃颜汗定下婚约,言明娶我为可敦,今后咱们同侍一夫,自然以姐妹相称。”
赵筠这才出言道:“姑娘,婚姻大事不可虚言,咱们身为正宫皇后,怎么不知道他要娶你呢?”
说罢她转头对陈淑桢道:“淑桢姐姐,记得去年有个花痴,硬说和咱们家皇上有什么婚约,记得、记得她名字叫做啥亚图仁兀,是也不是啊?”
亚图仁兀,不就是乌仁图娅四个字颠倒来读吗?没想到平日温婉的第一皇后,损起人来这般毒辣,满殿的宫女,都掩着檀口,看着乌仁图娅吃吃的笑,就跟动物园看猴子似的。
草原明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她拔出腰间弯刀,合身扑上,一溜儿寒光就奔着赵筠去了。
电光火石间,只见陈淑桢笑嘻嘻的摘下宝剑,也不知怎的一挥,叮当一声响,乌仁图娅噔噔噔连退几步,弯刀斜斜的飞出,插到了横梁上。
再看看可怜的草原明珠,脸上多了道红红的印痕。
哇~~以为容貌被毁了,乌仁图娅又羞又气,跌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9章 军火贩子
大汉皇帝的第四次大婚,成为了琉球人的又一个节日——或许是为了补偿雪瑶三年多的等待,这次婚礼的规模特别盛大。各工厂、政府机关、学校,都遵令放假一天,琉球城内外、大街小巷中,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结婚的双方,一是抵抗蒙元鞑子、恢复华夏山河的大英雄,当朝皇帝,一是悬壶济世、活人无数的女神医,琉球百姓家家焚香祷告,祝愿他们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花车游行、踩高跷、舞狮子舞龙灯,小孩子东跑西跑,姑娘们结伴挑选着胭脂水粉、丝绸布料,男人们呼朋引伴,在酒楼茶肆放松一番……全城早已成了欢乐的海洋。
没有人注意到码头即将远航辽东的班轮,船身二层的头等客舱中,一位身段窈窕、面容饱满的女子,正用她编贝般细碎的银牙,紧紧咬着丰润的红唇,痴痴的看着沸腾的琉球城,听那城中传来的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神情却颇有几分落寞。
“皇帝,半年后你一定要到辽东,用同样盛大的婚礼来迎娶我!”
皇帝大婚的第二天,三道神秘的身影,悄悄溜出了皇宫。
“雪瑶妹妹,大喜第二天就出宫乱跑。那天晚上借打麻将拖住蒙古狐狸,还是大姐出的主意哩,你也不想着报答报答!”这话音是陈淑桢成熟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可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不是那个柔媚中带着刚劲的女元帅,而是位容色甚为平常的中年女子呢?
“淑桢姐姐,你整天不是闷在总督府,就是呆皇宫里,不是小妹,哪儿有出来走走的机会?这还不算报答呀!”娇媚无伦的语声,不是雪瑶,而是个脸儿蜡黄、还带着几颗雀斑的少女,却是奇哉怪也。
“哼,合着都是你们算计我!”楚风的声音,从一位戴着个斗笠,黝黑皮肤,工人打扮的青年口中吐出,让两位女士把他看了又看。
那雀斑女子,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虽然容貌不甚美,但那股天生的风韵,把旁边一位过路的男青年,看得眼睛都花了,“哎唷”一声喊,撞到了行道树上。
待他回过神来,女子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男青年揉着脑袋上的包,恍惚间只记得那女子的眼睛,似乎如杭州西湖般清澈,荡漾着一波波的温情,比醇酒还醉人……
“雪瑶妹子,你化了装,都还能把别人的魂勾掉呢!”走过老大一段路,陈淑桢才回头又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男青年,拿雪瑶打趣。
“以前出门啊,要么拿个斗笠遮脸,要么就让保安司的几十个保镖跟在后面,做什么都不舒服,现在好了,有本神医妙手,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走哪儿都方便!”
雪瑶嘻嘻一笑,画了雀斑的小鼻子却另有一种俏皮风情,看得楚风心头一荡,再看看荆钗布裙底下,掩藏着一具多么白皙嫩滑的躯体,昨天晚上,在自己怀中浅吟低唱,还有勉力承受时紧紧咬起的红唇,都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他霸道的伸出右手,将雪瑶的柳腰一环,往自己身上紧了紧:“小妖精,你是我的!再闹,今后化装也不准你出宫!”
雪瑶狡鲒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嘟起小嘴巴问道:“那我要做医院院长,给人治病怎么办呀!”
这?楚风挠了挠脑袋,半天才狠巴巴的撂下句:“悬丝诊脉!”
“咳、咳、咳~~”旁边的陈淑桢,捂着嘴巴,咳得脸都红了,楚呆子、楚呆子太强了,不得不服啊……
“刀剑兵刃,上好的钢刀利剑!”街边的叫卖声,吸引了陈淑桢的目光。
心知她喜欢名刀名剑,楚风轻轻往她常年练武的挺翘丰臀一拍,“走,过去看看,有没啥宝刀名剑!”
这个楚呆子!饶是陈淑桢霁月光风,此时也吓了一跳,四下看看没人才放了心,羞得脸上火辣辣的,若不是事先被雪瑶拿药物遮在脸上,怕早已红得不像样了。
雪瑶把楚风腰间软肉一掐:“坏蛋,就知道欺负陈姐姐!”
楚风低下头,在她耳边坏坏的道:“哈哈,是不是要欺负欺负你才行?”说罢趁没人注意,魔手也在她臀上抓了一爪。
嗯,滑不留手啊!比陈淑桢的丰挺弹手,又是另一种风情。
坏蛋!雪瑶和陈淑桢两位美人儿,都给气得直咬银牙,恨不得把楚呆子咬上一口才解气呢。
这家兵器铺子,门口悬着退光漆黑底金子招牌,大大的三个字:百炼斋。门口小二见这三位男女衣饰普通,也不怎么热心——俗话说穷文富武,穷秀才可以捧着本书读上十年八年,入个书院交几吊束修也就罢了,运气好也能考个进士;练武就得买马、买宝刀名剑,请师傅得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家里没点底子,能供应得上?所以百炼斋主要顾客都是鲜衣怒马之辈,像这样衣着普通的,九成九是来白看看玩。
“客官,您这边请,是要柴刀还是猎叉,您发话!”
琉球立国就是从不断的战争中崛起,汉人筚路蓝缕的开拓,和土人、和南洋群岛的毒蛇猛兽作斗争,武器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故除开火器以外,大汉不禁民间拥有武器,不管是故宋引为国之利器严禁民间持有的神臂弓、步人甲、克敌弓,还是大汉制式的长矛、军刀,在铁匠铺都可以买到。
所以店小二开口就是猎弓、柴刀,让陈淑桢好生不解,她指着店中琳琅满目的刀枪剑戟,略带不满的问道:“这些战刀、盔甲,怎么不介绍呢?难道我们就只能买柴刀、猎叉?”
小二嘿嘿一笑,翻着白眼道:“小店乃大汉第一号的兵器铺子,经营的品种再齐全不过了,夫人但有所求,若在本店找不到而别的店有售,小号愿赔出价银,将那物件买下,白送给你!”
陈淑桢打小儿作状元公的千金小姐,长大了统管许、陈两族生意,军兴之后,更是手提数万雄兵纵横闽广二省,几时受过这般闲气?她一时好笑,就和店小二开起了玩笑:“若是军中所用的火枪,你们也能出售?”
那小二不慌不忙,把三位男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语带讥诮的道:“只要有钱,漫说火枪,就是大炮、手榴弹,又有什么为难呢?只怕小店有货物,三位却没得价银吧!”
什么?这店里居然有火器出售?火器可是大汉明令不许对外销售,由国家严控的武器啊,要是任凭扩散到南洋诸岛的土人手上,那些地方又有硝石又有硫磺,火药的配方也不算多么神秘,这样一来,对大汉的南洋征服政策不知要增加多少难题!
楚风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淑桢装作使气,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张一万元的纸币,啪的一下拍到柜台上:“当我们没钱买么?告诉你,咱们是往三佛齐做生意的商人,这点子钱,还不放在眼里!”
小二的眼睛却是粘在了万元大钞上,这薄薄的一片纸,就是十两金子,或者一百两雪花银啊!没想到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女子,出手就是一万元!
他四下看了看,此时天色尚早,店中没得其他顾客,便将那钞票塞回陈淑桢手中,满脸堆笑:“客官这边请,大生意到后面掌柜房里商议。”
看样子竟然是真的了!楚风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说控制如此之严的枪械,竟能在这么个民间店铺买到,然则保安司的官员,又是吃什么的?他心里已把法华、萧平,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进后面房间,小二斟上茶水就退了下去,上来个白白胖胖的掌柜:“三位客官仙乡何处?在哪儿发财?”
这是盘底来了!陈淑桢大大咧咧的道:“广州城是我家,三佛齐我是客,每年卖点儿苏木、胡椒,小生意也就三船五船!”说罢有意无意的伸出手,露出洁白的皓腕上,那镶满名贵猫儿眼的黄金手镯。
妈呀,苏木多贵,胡椒在北方更是一两银子一两胡椒,三五船还说是小生意!掌柜的目光钉在那手镯上转都转不开,对陈淑桢的话绝无怀疑,浑没注意这黑黄皮肤的妇人,怎的手腕会莹白如玉。
掌柜的着实小心,又问道:“客官买火枪,所为何事呢?”
陈淑桢滴水不漏:“南洋路上风高浪急滩险,买些火枪防身护财。”
“这火枪的价钱,可不便宜啊!”
哼哼,说到价格来了,再贵,陈淑桢有买不起的?很快,店小二就抱着几个长长的包袱,走进了房门。
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掌柜的解开包袱,赫然是几支乌沉沉、黑黝黝的制式火枪!
楚风向陈淑桢使个眼色,想先买下来再调集警察破案,此时只听得外面皮靴踩得地面通通通直响,一片声的叫道:“保安司办案,统统围起来,不要走了军火贩子!”
“你、你们是探子!”掌柜正想发难,陈淑桢手中茶碗飞出,不偏不倚砸在他鼻梁上,疼得他捂着脸,眼泪鼻涕一下子都涌了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0章 军火案引出退休金
“里面的人听着,现在你们被捕了!一切拒捕行为将被视为反叛,格杀勿论!”随着保安司司长法华的叫声,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内卫士兵冲进了院子,至少五十杆火枪对着五名军火贩子。
出人预料,地上的店小二和掌柜,吓得面无人色,而坐在椅子上的三位却浑若无事,中间一位更是大声道:“法华,你做的很好,不过现在能不能让你的部下,把枪口挪开?我很担心他们走火,根据试验,大汉军用步枪装弹并且扳开击锤后,走火的概率超过万分之三。”
装逼,明显的装逼啊,装逼到这个水准,真是从装逼进化到牛逼了!保安司内卫们暗暗打着手势,表示对这三位军火贩子由衷的佩服——随着李鹤轩把鸭儿浮水、红袖鞋、刀山火海、请君入瓮等等酷刑发扬光大,现在已经很少有犯人能在保安司、情报司面前保持镇定的了。
但更出人预料的事情,让他们目瞪口呆。保安司司长,当今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走上来疑惑的看着“军火贩子”,一分钟之后,他的疑惑就变成了惊喜,右手举到胸口行了个汉军礼节:“皇上万岁,大汉千秋万世!”
“弄点水,我们洗洗脸!”
“还愣着干啥?快去给皇上弄盆、不、三盆热水!”
司长法华下令,终于有士兵如梦初醒的跑了出去,端来了热水。
待洗过了脸,士兵们才发现,三位“军火贩子”竟然是大汉皇帝和他的两位皇后,闽广总督和国立医院的院长!
“百炼斋是谁的产业,案情如何,细细的查了,依法严办!”楚风的脸色平静,但追随他数年之久的法华,能从他的话音中听出浓浓的杀意。
就在当天的下午,楚风就收到了保安司详细的案情汇报——保安司追踪这个案子,已经有一两个月了,一直没抓到买货的“下家”,今天终于等到“军火贩子”上门交易,于是收网捕鱼,哪知道捕到了一条大鱼,大汉皇帝和他的两位皇后。
看来法华很称职!楚风接着看报告,忽然他手掌在书桌上狠狠一拍,正在旁边替他剥橘子的敏儿,给下了一大跳,橘子咚的一下掉地上了,拿着墨研磨的雪瑶,手一抖,墨汁甩到了衣袖上,污了老大两片。
雪瑶不明所以的问他:“案件既然破获了,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哪个国家,哪个时代没有犯罪的呢,皇上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楚风拿着报告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中竟然前所未有的带着点悲哀:“雪瑶你猜猜,这个百炼斋的老板是谁?”
雪瑶和敏儿的心,同时咯噔一下,皇帝为人她们是知道的,天塌下来也拿肩膀顶上去,再苦再难也是笑呵呵的,今天听他声音里,似乎又伤心又失望,带着天大委屈似的。
难道是义父/我爹爹?两人同时想到了最亲近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犯了错,楚风才会如此失望啊!
弱弱的问了,楚风被逗得哈哈一笑,捏着两位美女的鼻子,“那怎么可能呢?陈宜中身为南洋总督,家里又富,王李氏做纺织生意,富可敌国,都不会冒着风险做犯法的生意嘛!”
那究竟是谁呢?
楚风手指头点在报告上,那儿有一个名字。
沈炼?敏儿和雪瑶不敢相信的对视了一眼,然而白底黑字,写的非常清楚。
“不可能,一定是保安司搞错了……”两位皇后同时叫起来,但声音也同时低了下去,人赃俱获,保安司的效率和准确率,也是不容怀疑的。
然而这是多么的让人不可思议啊!沈炼,钢铁厂厂长冯火山的得意门生,钢铁行业的专家,制造火枪的五位技术骨干之一!同时,在很多机械设备的制造改进上,他还得到了楚风的不少指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天子门生,前途无量啊,怎么会铸成如今的大错?
敏儿和雪瑶也明白了楚风为什么如此痛心。很少人知道,皇帝本人的兴趣其实不在杀人盈野流血漂橹,不在朝堂政争帝王心术,而在被儒家门徒视为奇技淫巧的工艺技术!他手把手的传帮带,好不容易涌现出的技术骨干,竟然会为了点蝇头小利,出卖良心,出卖大汉严格控制的军火技术,给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两位皇后回忆着记忆中的沈炼,那个聪明机灵的小伙子,在冯火山的一众徒弟间脱颖而出,甚至超过了大徒弟张驴儿,成为钢铁厂仅次于厂长的第二号技术骨干,他前途无量啊,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楚风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所以他来到了保安司关押未决犯人的天牢。
高两丈、厚达三尺的水泥墙,上面铺着锋利的碎玻璃、架着密密层层的铁丝网,四面岗楼上,荷枪实弹的卫兵,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监狱内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在如此严密的关押所在,就算飞鸟也难逃,这就是让大盗、匪徒、外国间谍闻风丧胆的保安司天牢。
严密看守的提审室,楚风见到了沈炼。当初神采飞扬,和皇帝讨论冲压机这里要不要加个变速齿轮,那里要不要用个传动连杆的年轻人,此时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皮肤脏兮兮的看起来像几天没洗脸。
实际上他才刚刚被捕五个小时,之所以如此模样,只有一个解释:他的精神已经垮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我!”楚风带着怒火的吼声,让沈炼浑身一个激零,他近乎条件反射的抬起了头。
嘴唇干裂,起了老大的血口子,眼睛红得跟兔子差不多,无数的血丝充斥在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和往日的活泼灵动,早已判若两人。
“沈炼,你可知罪!”
“……知罪!”
近乎梦呓般的回答,并不能让楚风满意,他冷笑着问道:“知罪,你知个什么罪!不管苦役还是死刑,你最多损失了一条命,但我的大汉国损失了最有前途的一个青年工匠,大汉的军事工业,损失了最有创新精神的一位技术骨干!你的罪,大了去了!”
沈炼浑身一震,他听明白了,直到现在,皇帝的话中,惋惜还多过痛恨。他后悔的抱住了脑袋,深深的埋到了胸口:“皇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冯师傅,呜呜呜……我、我对不起你们……”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工资还低了吗,为什么要做这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一万,两万,还是十万?”
楚风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把一大叠钱扔到了沈炼的脸上,摔得啪的一声响,他实在不明白,沈炼就有这么缺钱吗?
哪知道刚才还痛心疾首的沈炼,此时却像被刺激到了似的,拖着沉重的脚镣,从座位上站起来,“是的,我缺钱,我十二万分的缺钱!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弄钱,没的办法才动了军火的主意!”
怎么会?楚风惊得呆了,他知道琉球工人的收入,和以前比起来绝对算高收入,沈炼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把手放到沈炼的肩膀上,用眼神制止了想过来劝阻皇帝这种危险行为的看守,对沈炼和颜悦色的道:“有什么苦,有什么难,和我说说,就像和你大哥说一样。”
沈炼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捂着脸边哭边说:“我、我喜欢上了一位商人的女儿,她父亲说工人最穷了,商人有铺子,农民有田地,官员有廉政公积金,到老都有靠,就是工人拿一辈子的工资,到老就没用了,工厂一脚给你踢出来,连饭都没得吃!
我不服气,我偏要闯出个样子,娶莹儿过门。我辞了工,在外面开了兵器铺子,但琉球平安无事,民间零散的兵器生意也不好做,一天天亏损……皇上,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冯师傅……”
楚风的脸色,比刚开始更加难看了,因为他发现商人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士农工商,四民当中,官员退休致仕有廉政公积金;农夫有三十亩地,自己老了丧失了劳动能力,还能雇土人种植;商人有铺面、工坊,就算自己不做生意了,卖出去也够养老,还能传给子孙后代呢!
惟有工人,全靠手艺吃饭,没有土地、没有工坊,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一旦老了不中用了,按照大宋朝以往的惯例,工厂可不管养老!
这样的环境下,工人能安心生产吗?能把全副心思,投入到技术创新技术改革中去吗?楚风自问,发现连自己都做不到。
琉球从匠户村起家,但现在的大汉制度,可不能因循守旧啊!工商社会的建设,处处都要考虑周全才行。
楚风轻轻拍着沈炼的肩膀:“如果说有错,制度设计者的责任,肯定大于制度下的人。你不会死。”
大汉四年底,政府出台《工人退休金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在大汉国家报上向全体国民征求意见,顿时掀起了街头巷尾热议的风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1章 新与旧
琉球城东北角,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回廊九曲、小桥流水,奇巧花窗别具匠心,奇花异草在琉球温暖的冬天依旧郁郁葱葱,粉墙青瓦,颇有苏杭之地“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清丽雅致。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正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临着池塘的水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故宋末帝赵昺摇头晃脑的读着《论语》,早年的颠沛流离、兄长亡故国家沦陷,种种变故都让这个孩子早早的懂得了人世间许多的道理。
“师傅,我听说外面读书人读的都是新儒学,旧儒早就不通行了,您怎么不给我四书新解、五经新编读呢?”九岁的赵昺睁着稚气的眼睛,满是疑惑。
孰料故宋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帝师邓光荐,刚才还如春风暖阳的脸色,忽地变做了严冬霜雪,语声更是冷得可怕:“皇上,谁告诉你伪学书目的?这是欺君之罪,微臣要查访明白了禀报太后,重重的罚他!”
“我早就不是皇帝啦!退位都快两年了!”赵昺有点不高兴的打断了师傅。
邓光荐脸色肃然,先趴在地上向北方开封府大宋列祖列宗的陵寝磕头,再换了向东北方临安行在,最后站起身毕恭毕敬的道:“一日为君父,终身为君父,此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微臣世受国恩,食大宋之禄,忠大宋之事,皇上虽然蒙尘南狩,但在微臣心中,这天下惟有皇上才是大宋天子。”
赵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感动,他知道邓师傅是真心的——大汉如日中天,大宋的深仁厚泽早已被遗忘殆尽,就是府中侍候的这些宫女、太监,不是每月给他们丰厚的薪俸,哪一个肯留下来?最初还往府邸中走动的那些儒生文士,如今还有谁上门呢?恐怕都去应大汉的考,做大汉的官了吧!只有邓师傅,两年来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身边……
但现在,还是学旧儒的时代吗?早慧的赵昺,记忆中无比深刻的是差点送命的崖山海战,蒙古人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大宋的战船一艘接着一艘倒下桅杆,陆丞相抱着自己投入了大海……幸得大汉来援,被救起来后亲眼看到汉军炮火雷飞、战舰穿梭往来,貌似强大的蒙元水师,在大汉海军面前不堪一击,那些强凶霸道的鞑虏,就像下饺子似的被打下海中!
所向无敌的坚船利炮,在赵昺童稚的心灵中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击败大宋的蒙元,在大汉海军面前却是樯橹灰飞烟灭,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相信天命在汉而不在宋。要不是这样,为什么比自己聪明,七岁就读完了论语,更比自己血统高贵的哥哥赵昰,死在了蒙元追击的谢女峡?
后来到了琉球,见到了南洋数十个岛国对大汉伏首称臣的场面,见到了那些神奇无比的水车、高炉、捕鲸船和起重机,赵昺就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学习怎样铸炮、造船,说不定还能亲手替哥哥报仇呢!至于这些旧儒学,赵昺真的连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母亲杨太后整天呆在佛堂里,超度早夭的哥哥、亡故的父亲,也替被蒙元捉去的另一位皇帝哥哥赵显、祖母谢太后和大娘全太后祈福,府内外的事情就托给了邓光荐处理。
而邓光荐为人最是古板,当年崖山之战最紧要的关头,陆秀夫都准备抱小皇帝跳海了,他还按部就班的把那天的课程讲完了,才退出官舱。试想到了风平浪静的琉球,他又怎么肯对赵昺放松几分?九岁的小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他整日关在府中,拘束得跟个木头人差不多。
越是压制,越是逆反。赵昺年纪渐长,逆反心理也有了,师傅说新儒学是伪学,他偏生不信:“这新学通行天下,据说连北方蒙古人的地盘都在卖呢,师傅怎么说他是伪学?”
邓光荐一愣,小皇帝往日可不曾用这种口气说话啊!他上下打量,见赵昺面色诚恳,眼光正而不邪,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只得勉强道:“这新学乃是楚贼骗取天下人心所用的伪学,无君无父悖逆之极,只有那些从贼的无耻之人才会去读,微臣自小学的朱文公正心诚意的学问,楚贼的伪学,微臣是连一个字也不会去读的。皇上天潢贵胄,自然该读正统儒学,不去理睬他的伪学。”
“无君无父?”赵昺童稚的眼睛忽闪忽闪,发现了师傅的悖论:“那楚风自己也是做皇帝的,若新学无君无父,岂不是鼓励百姓造他的反?天下哪有自己造自己反的道理?”
这、这,邓光荐张口结舌不能回答,确实啊,楚风新儒学大讲民族国家的道理,鼓吹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然则楚风自己是做皇帝的,世人学了他的这套理论,岂不是不拿皇帝放在眼里,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一时回答不出小皇帝的问题,邓光荐窘得面红耳赤,正在尴尬处,听得仆人们一叠声的叫喊:“故宋左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宜中、故宋右丞相直学士院签书枢密院陆秀夫来访!”
大汉南洋总督陈宜中无奈的一笑,赵府仆人称他的故宋官职而不称大汉新朝的官职,其中带着的讽刺味道明明把个“贰臣”的标签贴到他脑门上。
陈宜中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已是好的了,以前单独来拜,每次都吃闭门羹,要不是借陆秀夫的光,连门都进不来呢!
邓光荐黑着脸,也不迎接,也不行礼,就在水阁子里爱理不理的拱拱手:“陆大人好!陈总督,不,现在是富贵与国同休的陈大国丈了,你也好啊!”
此次陈宜中从息辣回琉球,就是参加义女雪瑶和当今皇帝大婚典礼的,典礼之后邀约一众故宋同僚闲谈,说到小皇帝处境不佳,这才和陆秀夫联袂来访。不想邓光荐一见面就语带讥诮,看来今天要说动他,须得多费几番唇舌。
陈宜中呵呵一笑,“如今大汉是新朝,但人还是旧人么,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和邓大人同殿为臣,和小皇帝君臣一场,今日身份各别,旧日情份还在嘛!”
亏他老脸,连一日夫妻百日恩都说得出来!邓光荐想起陈宜中当年艳词求官的故事,知道不管逞口舌之利还是比脸皮之厚,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转移话题道:“旧情、旧情,如今也就两位大人上门,旧日同僚还有几个往来?”
陆秀夫拱手道:“这却是邓大人错怪了也。今天陈大人府上高朋满座,都说要来看看昔日故主,只身为新朝之官,一大群涌到旧主府邸,万一被哪些人抓住话柄乱嚼舌头,却是对邓兄,对故主不利了!”
邓光荐一翻怪眼:“孤儿寡母,还要造他的反么?当年大周柴世宗后代,尚且得了丹书铁券,我大宋好好一座江山让与他,只落得个庶民身份,难道还要叩谢他不杀之恩?”
陆秀夫闻言苦笑,他和张世杰陈宜中等人不同,没在大汉政府任职,而是到政法学院做了个老师,传道解惑授业也,因此邓光荐还给他留了点情份,至少每次来府上都是见了的,没成想今天和陈宜中一块过来,连自己都被他呛起来。
邓光荐正要下逐客令,水阁子里的赵昺已经欢叫起来:“陆夫子,陆夫子来了!”
陆秀夫曾经负着赵昺跳海自尽,有这番生死与共的经历,赵昺又自小缺了父爱,幼小的心灵中自然把陆秀夫当作自己父亲一般的看待,此时见他们三人话不投机,再也顾不得邓师傅严令,从水榭跑了出来,一头扎进陆秀夫怀里。
“陆夫子,你有半个月没来看我了!说话不算数,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么?”
哈哈,小家伙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可想而知邓光荐是怎么教他的了!陆秀夫慢慢把赵昺放下,心头装着一片忧虑,转而自嘲的一笑:邓光荐这一套,当年你也曾赞他是“志诚君子”,力主由他教养皇上啊!
崖山之败,陆秀夫的脑筋才彻底转过弯,他这样的实心人,一旦转变过来,比谁都积极,想到邓光荐整天给赵昺教那些陈猫古老鼠的东西,他就觉得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似的,于是拖着“摇唇动山河、叩齿作猿鹤”的陈宜中,务求说动邓光荐,改变教育方式。
陈宜中在旁边冷眼相看,把待会儿的说辞打了个腹稿。
如果只是故主小皇帝的教育方式,他才不会来呢!邓光荐爱教儒学教儒学,爱讲朱子讲朱子,孔子孟子荀子,随他的便!
可是另一方面,赵昺毕竟是旧朝的末代皇帝,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成长、他的转变,又具有特殊的意义,如果连故宋皇帝都完成了面向新朝、拥抱新朝的转变,一切因循守旧的势力、一切怀念旧朝的思想,不就消弭于无形了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2章 说客
宾主落座,赵昺往陆秀夫怀里掏摸:“陆夫子,报纸呢?我要看报纸!”
最近一段时间,陆秀夫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几张报纸,这成为了他了解外部事务的唯一途径。邓光荐试图阻止,但在赵昺大闹一场,甚至惊动了不问世事的杨太后之后,终于宣告作罢。
陆秀夫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七八份叠在一块的报纸,读四书五经,赵昺早就闷得慌了,抓起报纸,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陈宜中喝了口茶,没话找话的说:“邓大人儒学精通,有您教育故主,我们这些前朝旧臣,也放心得多啊!”
邓光荐看了看他,没搭话。这头老狐狸,当年在朝堂上,连贾似道这样的权奸也被他绕了进去,据说他眼睛一转就有一条计策,我今天就不和你个贰臣说话,饶是你有千般计策,也教你闷在肚子里用不出来!
“唔,今天天气倒是不错,故主的宅邸,我还是第一次造访,嗯,依稀有临安行在的风貌。”陈宜中也不着恼,放下茶杯,东看看西看看,说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似乎又隐含深意:“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故国不堪回首啊!”
陆秀夫差点笑了出来,这陈宜中,处处给邓光荐下套子、使绊子,引他说话是一步一个坑,怪不得当年朝堂之上斗不过陈丞相呢!
他又看了看眼睑微垂,似老僧入定、如神游太虚的邓光荐,这老邓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如此这般陈宜中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陈宜中似感怀故国,又似话中有话:“时移世易,天道无常,我等身逢其间,无非都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只能顺水借力,不可逆势而为……”
邓光荐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坠入彀中,反正抱定主意不开口,看陈宜中玩什么把戏。
“《工人退休金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工人须得缴纳工资总额的百分之十存入个人账户,用工方须缴纳同等数额,政府给予工资数额百分之五的补贴。工人退休年龄为五十五岁,之后按月领取退休金,计算公式如下……”
报纸上刊载的退休金办法,赵昺逐字逐句的念了起来,退休金一说倒是稀奇,从来都是养儿防老,想必今后大汉朝的工人,再不愁养老了吧!
陈宜中正愁着邓光荐装聋作哑不开口呢,这下找到突破口了,他笑嘻嘻的问赵昺:“故主可知这大汉兴退休金办法,其中隐含着什么治政之道?”
赵昺毕竟是个九岁的孩子,肚子里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当即老老实实的答道:“将来工人有钱养老,仓癝实而知礼义,则违法犯罪的人必然会减少。另外百姓有所养,就不会陷入饥寒,天下可以大治。”
“从来帝王治政之道是外儒内法,皇上只说了天下治乱,却忘了另外一方面,试问对帝王之宝座,有什么影响呢?”陈宜中循循善诱的提点。
见陈宜中这个“大奸臣”老和赵昺说话,邓光荐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的道:“还不是沽名钓誉,花点小钱买天下人高唱圣明,得了他退休金的工人,必定替他说话,如此而已。”
陆秀夫在旁边也仔细想了想,觉得陈宜中有点小题大做了,听说这退休金是因为沈炼辞工开店、违法贩卖火器引出的,所谓士农工商,士有廉政公积金、农有三十亩土地、商有铺面工坊,惟工匠到老无所倚靠,遂设退休金以颐养天年的意思。这纯粹是皇上的惠民之政策,根本没什么说道嘛!
“嘿嘿,”陈宜中先奸笑了几声,指着报纸道:“工人退休金,乃是自己出一点、工商业主出一点、政府再出一点,对不?”
邓光荐就看不得陈宜中把“楚贼”每一个举动都吹得跟什么似的,因而呛声道:“是便是,有什么稀奇?”
陈宜中呵呵一笑:“工人、商户、政府三家出的钱,又是放在谁手里?”
“放在政府手里呀!”邓光荐这话一说出口,就明白了几分,原来这钱存了几十年,政府都可以拿去随便做什么,比如放贷牟利的!虽然佩服楚风生财有道,他还是嗤之以鼻:“哼,与民争利,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怎么是与民争利呢?”陈宜中辩道:“私人钱庄存钱的年利只有三分,贷款出来就要三成;政府给养老金五分的利息,财税部贷款的利息却低到两成,这是与民争利,还是让利于民?”
老百姓存的退休金,政府给的利息比钱庄高,百姓商户找财税部贷款,政府收的利息比钱庄低,怎么说都扣不上与民争利的帽子,邓光荐只得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就这件事,陈宜中还能深入下去,他神神秘秘的道:“借预存的退休金生利,这是经济之道,但和最里面一层意思比起来,就又成了小道。”
哦?陆秀夫听了经济之道,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哪知道更有深意?他赶紧追问:“治政之道吗?”
陈宜中一拍大腿:“对啊!这钱是存在大汉国库,捏在大汉皇帝手里的,试想若是蒙元打了过来,鞑子皇帝忽必烈会承认大家的退休金么?”
嘶~陆秀夫和邓光荐,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这楚风的心机之深,用阳谋的手段之巧,简直达到了亘古未有的化境!
退休金,只有大汉承认这码事,蒙古人才不会给你发退休金呢!设若某天蒙元南侵,全汉国的工人为了退休金,还不跟它拼死命?!
再不是给谁纳粮都一样了!大汉政府,大汉皇帝的宝座,就是全汉国工人晚年得到退休金的终极保障;反过来,平日预存了退休金的数十万工人,将来甚至达到几百万的工人,只怕人人都是大汉皇帝的禁卫军,人人都是大汉政府的义务兵!谁要跟大汉皇帝过不去,就是和他们预缴的退休金过不去!
陆秀夫已是面色赫然白如宣纸,嘶声问道:“退休金如此,则官员的廉政公积金,也是一个道理了?”
“然也!”陈宜中缓缓的点点头,“全体官员、全体工人,都被绑在了大汉皇帝的战车上,蒙古人有可能用高官厚禄收买一个人两个人,但他们绝对没有可能收买全汉国的工人、全汉国的官员!”
是啊,怎么可能收买得完?北方的蒙元已经经济破产,阿合马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残破的北方经济也经不起蒙元的巨大消耗,现在大元朝发行的中统钞,已经成为废纸的代名词。
事实上,把陈宜中嘴里的蒙元换成大宋,换成其他任何人建立的任何朝代,其结论都完全相同。决没有人能够收买楚风的整个体系,因为没有人、没有国家,能为这么多官员的廉政公积金和工人的退休金买单!
“不仅是官员和工人,农民的三十亩地,商人的低税收和平等地位,士农工商都心向大汉,皇帝的统治建立在永不倒塌的地基上!”陈宜中的结论,陆秀夫一万个支持,而邓光荐的脸色,已然灰败。
作为故宋帝师,邓光荐即使看不到今天有任何大宋复兴的希望,但他还能把希望寄托在将来,华夏陆沉,沦陷蒙元铁蹄之下的大宋皇族、遗老遗少怕不有数万之多,若是把小皇帝教育成为一代明君,似乎将来兴复故国也不是空中楼阁。
然而楚风的政策,彻底终结了蒙元南侵,也终结了大宋兴复的机会。
陆秀夫用手掌轻轻拍着邓光荐的手背:“老朋友,时代变了,不要沉迷于过去,让昺儿到学校读书吧,出去走走看看,总比呆在家里好!”
“真的!?”赵昺高兴得一跳三尺高,恨不得抱着亲爱的陆夫子,在他清瘦的脸上狠狠亲上几口。
“学校虽好,学的都是奇技淫巧……”
邓光荐如此说,分明是心动了,陈宜中怕就怕他不开口,只要开口还怕没机会?他眯起眼睛,喝了口清茶,慢悠悠的道:“试问学校所学,哪样是奇技淫巧呢?”
“什么军训放枪,什么音乐图画之类,不是奇技淫巧又是什么呢?故主毕竟曾是帝王之尊,学孔孟之道便罢了,何必学他那些杂学!”
邓光荐说是杂学,可赵昺的眼睛都贼亮贼亮的了,军训!放枪!音乐!图画!每一个词儿都像猫抓似的挠着痒痒,他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学校里去。
只陆秀夫知道,现在该给小赵昺准备上学的事宜了,邓光荐和天下第一舌辩的陈宜中缠上,那还有个好?辩论的结果,根本不用听就知道!
果然陈宜中脸上露出老狐狸似的招牌笑容:“在下驽钝,不知夫子说的君子六艺,是哪六艺?”
邓光荐脸上颜色一阵白、一阵青,老半天才讪讪的道:“礼、乐、射、御、书、数。”
“着啊!”陈宜中一拍大腿:“乐不是音乐么,古时射箭,现在有火枪,放枪不就是射么!孔夫子所学的东西,怎么是奇技淫巧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3章 猴子称霸
故宋末帝赵昺申请入琉球小学校读书的表章,由陈宜中交到了楚风手里。
故宋的末代皇帝,和匠户的儿女、农夫的子弟一样,进入大汉的国立学校读书,意味着旧的秩序,被新秩序完全彻底的取代。陈宜中亲自带表章来,未尝不有表功的意思——前朝旧臣,新朝元勋,身份地位之尴尬可想而知,幸蒙皇上信任,身荷国丈之荣宠,一力促成大宋故主的转变,也算是一个微薄的回报吧。
不料楚风接过表章瞄了一眼,又还给他:“本地适龄学生入学,该琉球文教局主管吧?若是这样事也要小婿来签批,只怕天天把人参茶当饭吃,也没得那个精力哟。”
饶是陈宜中千灵白巧,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拿着表章:“那?”
“自退位开始,赵昺就不再是故宋末帝,而是一位大汉的普通公民,大汉公民怎么上学的,他就怎么上学嘛!报道、学籍注册、入学的全套手续,只怕邓光荐、陆秀夫早就研究明白了,比你我还清楚些。”
楚风咧开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赵昺不再是故宋末帝,而是大汉公民;您也不再是故宋右丞相,而是大汉的南洋总督,小婿的丈人。凡事按规则办,也就是了。”
女婿已经点得很透了,陈宜中闻言一阵轻松,从现在起,他肩上扛着的贰臣担子,算是彻底卸了下来。
翁婿二人又研究了一番南洋局势。
目前,大汉占据闽广,蒙元和南洋的联系只能通过云南和云南以南莽莽大山中的八百媳妇国中转,实际上失去了对南洋的影响,于是中南半岛上的真腊、占城、安南诸国面临的北方压力大大减轻,三国形势相对平静。
吕宋岛更是被大汉牢牢的握在手心,毕竟之前岛上连国家都没有产生,政治以部落“巴郎盖”和部落联盟“马迪亚斯”的形式存在,比四千年中原文明至少落后了三千年,大汉之于吕宋相当于航空母舰和小舢板的差距,大汉支持麻那巫,轻而易举的击败南方的马迪亚斯,成了吕宋开国君王——当然也就是替大汉唬唬当地土人,在大汉面前嘛,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倒是后世的印度尼西亚一带,最近颇不平静。东爪哇的新柯沙里王国,和加里曼丹岛的三佛齐大打出手,搅得南洋一带波浪掀天。
陈宜中介绍,那三佛齐本是个南洋古国,大约中原唐朝时候,它就建立了,自唐朝高僧义净取经,在其国停留六个月开始,就和中原往来颇多。及大宋开朝,北宋宋太祖建隆元年、二年三佛齐国王悉利大霞里坛遣使贡方物,三年三月、三年十二月王室利乌耶遣使贡方物,开宝七年贡象牙、乳香、蔷薇水、万岁枣、白砂糖等,太平兴国五年三佛齐王夏池又遣使茶龙眉进贡。
宋真宗咸平六年,三佛齐国王甚至修了一座大佛寺为大宋皇帝祝寿,真宗赐“承天万寿”钟,天禧元年,三佛齐国王遣使贡珍珠、象牙。宋仁宗天圣六年,三佛齐国王室离叠华遣使进贡。宋神宗熙宁十年,遣使地华伽罗进贡,赐为保顺慕化大将军。宋神宗元丰二年七月三日三佛齐占卑使群陀毕罗、陀旁亚里来贡方物,宋神宗赐白银一万五百两,封群陀毕罗为宁远将军,陀旁亚里为保顺郎将。宋哲宗元祐三年十二月遣使贡方物;元祐五年遣使皮袜又贡,皮袜得封为怀远将军……
那时候,整个南洋都沐浴在华夏文明的光辉中,南洋诸岛的土人,都是以敬畏的目光,仰视着中原天朝,和中原天朝的人民。
“怪不得我登基为帝,素无交往的三佛齐王,叫啥密陀尼亚的,巴巴的赶到琉球来觐见,原来他们从立国开始,就以臣子礼节侍奉中原天朝的皇帝。”楚风笑了笑,又问道:“那新柯沙里,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那新柯沙里国王叫做塔儿塔拉迦纳,自二十六年前登位,扩军备战、图谋进取,在南洋也很灭了几个小国,颇得志。昔年三佛齐远征细兰(今斯里兰卡),细兰和三佛齐万里之遥,跨海远征损耗国力过甚,遂渐渐衰落,塔儿塔拉迦纳抓住机会乘势崛起,起兵和三佛齐争夺爪哇、苏门答腊一带,南洋西南部的霸权,于是兵连祸接民不聊生,就连海盗都多了许多,我大汉的班轮他们不敢抢,但不少渔民和小商船倒了霉,据微臣暗中调查,有不少海盗,就是新柯沙里在背后支持。”
楚风哂然一笑:“这么说,那塔儿塔拉迦纳,倒是新柯沙里的一代雄主,南洋岛上翻版的成吉思汗了?”
陈宜中闻言也嘿嘿发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群南岛猴子,还真把自己当作天下之主,堂而皇之的争夺南洋霸权了?楚风看了看按过去记忆绘制的海图,爪哇岛、小巽他群岛再往南不远,就是大洋洲了,而闽广出海拓殖的农夫越来越多,甚至相邻的湖广、两浙无地贫农也闻讯而来,瀛州、琼州的荒地,已然不敷分配……
“一衣带水,岂容南洋生灵涂炭?我大汉天朝绝不能坐视不理,请陈总督理个计划,嗯,就叫维持和平吧!”
一衣带水岂容生灵涂炭?只怕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吧!陈宜中看着海图上还没鼻屎大的新柯沙里,心说弱小民族一旦出了个“雄材大略”的君王,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还有亡国灭种的大祸呢!
《大汉皇帝诏谕三佛齐、新柯沙里停战圣旨》,黄绫装裱的圣旨,由大汉使者捧在手中,送到了新柯沙里王塔儿塔拉迦纳的手中。
“停战?!”塔儿塔拉迦纳的眼睛气得血红,恨不得把圣旨撕成碎片——然而他又不敢,无论中原的汉人王朝如何衰弱,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中央天朝啊,大汉的金底苍龙旗,就如天上的太阳般不可侵犯。
然而退兵停战,他又决不甘心。三佛齐立国六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它衰落的一天,有了挑战它南洋霸权的机会,现在,新柯沙里已经连战连捷,先后征服苏门答腊南部的末罗游王国、巴厘、加里曼丹南部的巴库尔蒲拉,兵锋直指三佛齐首都巨港,并派兵占领马来半岛上的彭亨,和大汉南洋总督府驻地息辣只有一步之遥。
这么好的形势,一举击溃三佛齐称霸南洋,甚至取代汉人势力,成为东西洋贸易的枢纽……毕生奋斗的希望,就要被这样一道圣旨终结?
蒙古人塔懒见了国王脸上的表情,对他的心思真是一清二楚。又想得狼皮,又怕被狼咬,天底下有这么轻松的事情?这些南洋岛上的黑猴子,被炎热的天气弄得懒洋洋的,一点儿英雄气概都没有!想当年伟大的成吉思汗,才几十个人,就敢和强大的金国作对哩!
作为北方朝廷的使者,几乎是九死一生才来到新柯沙里,塔懒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使命,他凑到塔儿塔拉迦纳耳边,轻轻的道:“国王还有疑虑吗?大元就在北方,在汉人的背后,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大元皇帝忽必烈汗的无敌雄师就会大举南下,荡平反叛者!”
塔儿塔拉迦纳仍然犹豫着:“大汉海军纵横无敌,大元的雄狮劲旅虽然厉害,只怕……”
“琉球虽在海上,闽广之地可是大陆!”塔懒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的道:“而且,我们大元朝,也有了那种恐怖的武器……”
真的!塔儿塔拉迦纳瞪大了眼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声响大得像毗湿奴的怒吼,威力胜过湿婆神的毁灭烈焰,木楼、船舶、人员、甚至巨大的战象,都在它面前不堪一击,这种天朝汉人才能掌握的神圣武器,蒙古人也有了吗?
“绝无虚言!大元朝的水师就在高丽组建,一百艘搭载火炮的战舰、五万人的水军,我离开大都的时候就在建造,最多再有三个月,大元朝就能发兵荡平汉人、荡平南洋!”塔懒给塔儿塔拉迦纳吃了颗定心丸,只不过一年半前离开大都,取道云南、八百媳妇国,化装成商人辗转到南洋的塔懒还不知道,高丽那支强大的元朝水师,早已被大汉海军送进了水晶宫。
“国王还是早些下决断吧,我听汉商们说,他们猜测这一带的海盗,就是你背后支持的!试想汉商都知道了,大汉的惩罚还远吗?”
看到塔儿塔拉迦纳脸上青气一闪,塔懒知道这个土王动心了,于是继续煽动:“大王的军队久经战阵,立国六百年的三佛齐尚且不是对手,伪汉再强也要抵挡我大元的攻势,他们能抽出几个兵、几条船到这南洋上来?”
“哈哈哈哈,末罗游、巴厘、巴库尔蒲拉,这些国家都倒在了本王的剑下,现在倒要试试汉人的脖子,是不是比他们更硬!”塔儿塔拉迦纳抓起大汉皇帝的圣旨,一把扯了个粉碎,向空中抛洒。
顿时漫天花蝴蝶似的碎绸片纷纷扬扬,其下的塔儿塔拉迦纳昂首挺胸气势非凡,俨然六合之内、四海之中,按剑四顾江山无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4章 不对称作战
“谁侮辱了大汉,就要用胸膛迎接大汉的怒火!”得知新柯沙里王撕碎圣旨、公然和大汉敌对的消息,即将乘船远去的大汉使节周世学如是说。
但不管是塔儿塔拉迦纳、塔懒,还是周世学本人,都没有想到惩罚来的如此之快。
五天后,新柯沙里王城所在的东爪哇海面上,就出现了大汉海军的白色帆影。事实上,驻扎在南洋总督府所在地息辣的“维持和平”舰队,一得到新柯沙里撕毁圣旨、出言不逊的消息,就撕下了和平的面具,变身为大汉朝的讨伐舰队,杀气腾腾的扑向了东爪哇。
塔儿塔拉迦纳早已厉兵秣马,虽然大汉海军来的比预料中快得多,他还是拼凑起了四百条船只——从数量上看,已是大汉舰队的二十倍,只不过双方战斗力如何,在开战前就只有天知道了。
新柯沙里王城点燃了烽火,土人士兵用白森森的人腿骨敲击着大鼓,就在沉闷的鼓声中,四百多条战船发起了进攻。
塔儿塔拉迦纳和塔懒并肩而立,他们身后,巫师用长长的针刺进小羊羔的心脏,然后用鲜艳的血,在巨大的芭蕉叶上书写着谁也看不懂的文字,或者说鬼画符,最后把树叶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接受了献祭,大梵天就会保佑我们取得胜利。不仅巫师们,整个新柯沙里王国的士兵,都相信这一点,所以他们拼命的划桨,向巨大的汉国军舰高速冲刺。
大汉海军的船只见状纷纷后退,塔儿塔拉迦纳大喜过望,他的一群容貌丑怪的妃子,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草裙,也随着鼓声跳起了庆祝胜利的舞蹈,惟有塔懒在旁边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这些妃子丑陋不堪,塌鼻子、黑皮肤、头发打卷且不说,胸前的两块肉像干瘪的口袋垂下来,没得让人一阵恶心。
唉~这群蛮夷!若不是为了效忠大汗,塔懒连一刻钟也不愿意呆下去。
忽然一声晴天霹雳,打断了巫师的鬼哭狼嚎,打断了鼓声和舞蹈,让塔懒从遐思中回到战场。
十多艘大汉军舰同时喷发出了炙人的烈焰,在此之前,它们把船身打横,用舷侧炮窗对着新柯沙里的战船,待放到两三百米的距离,才用集火射击,把它们送给海龙王。
塔儿塔拉迦纳张大了口,再也合不拢来,他亲眼见到密密麻麻的船阵,在炮火中似被摧枯拉朽一般打得千疮百孔,一条条战船还原成碎木片,打着旋儿沉入海底,仅仅一轮射击,原本遍布海面的船阵,就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缺口。
“祈祷,向大神祈祷啊!”塔儿塔拉迦纳双目血红,几乎疯狂的踢打着巫师们:“快,快祈祷闪电风暴,让湿婆神降下他的闪电长剑,把汉人刺死!”
巫师们跪在地上,有的继续刺羊羔,有的把不知名的虫子放在研钵里擂成肉酱,再吞下肚,有的刺破了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涂遍全身,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梵天、毗湿奴、湿婆这些大神似乎集体休假去了,听不到信徒的祈求。
大汉战舰继续倾泻着炮火,可怜的南洋岛民,用搭接法建造的战船,在大汉海军面前就是些破破烂烂的小舢板,既没有还手之力,也抵挡不了猛烈的炮火,就像些纸扎的小玩具,被轻松的洞穿、撕裂。
塔儿塔拉迦纳悲哀的发现,在这样猛烈的打击下,自己的水军已经完全失去了灵魂,目前还剩下的三百多条战舰,上面还转载着近万士兵,但士兵们茫然无措的站在船上,傻愣愣的看着同伴在海水中挣扎求生,当汉人军舰的炮口调整方向对准他们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跳进海里,游泳逃生。
能够逃生的,已是相当了不起的勇士了,更多的士兵眼见爆炸声中,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他们只敢跪在船头,用尽全身力气磕头祈祷,祈求大神垂拔,离开这个恐怖的火海炼狱。
剩下的新柯沙里战舰,一艘接一艘沉了下去。那些被打懵了的土人水兵,甚至连驾船逃命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没同伴,眼睁睁地看着大汉战舰将侧舷上那两排黑洞洞的窗口对准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窗口中喷出致命的烈焰……
“梵天大神保佑!”一艘战舰上的官兵承受不住如此压力,挥动战刀,砍断了自己的主桅,木制风帆重重地栽入了海中,掀起一片浪花。
断桅,就代表投降,对准这艘战舰的大汉海军军舰火炮齐齐转向,瞄准了下一艘新柯沙里战船。不待大汉舰队开火,看不懂大汉旗语,也听不懂对方命令的土人们却一时福至心灵,立刻砍断了自家的桅杆。
一根接一根的桅杆倒了下去,在新柯沙里王塔儿塔拉迦纳的眼皮底下,向他们的敌人投降。
“土人就是土人,如果是英勇无敌的大元蒙古勇士,决不会这样快的失败!”塔懒悻悻的道。
最多半个小时,新柯沙里就失去了全部水上力量。
塔儿塔拉迦纳此时才知道,新柯沙里和中原汉人天朝的差距有多么大,自己和中原历史上那些威名赫赫的皇帝,差距又有多么大。他看了看塔懒,按照这个蒙古人的指点,在陆地上为防万一所作的准备,真的有用吗?
塔懒传授了回回炮和床子弩的制造方法,新柯沙里在王城港口周围的高地上,架设了近千具简易的床弩和回回炮,派了五千名土人士兵操纵。
按塔懒的设想,一旦大汉战舰靠近,这几百架床弩射出的点了火的长竹杆,就能让大汉战舰死无葬身之地,而回回炮装备了盛满火油的罐子,将给大汉舰队来个火上浇油。
舰队战败溃散后,大汉海军再度迫近了新柯沙里港。分布在附近小山上的床弩同时发威,数百枝尖端带火的竹竿,就像节日礼花一样冲向了舰队。
大汉战舰轻巧地转了一道弧线,将大多数礼花甩进了海里。仅有的几根命中目标者,没等燃烧起来,就被一枝枝竖起的水龙喷成了余烬。惟有几支侥幸插在了白帆、插在了桅杆上,一时半会还不会熄灭。
“哈哈,梵天保佑,烧死这些可恶的汉人!” 塔儿塔拉迦纳兴奋的大叫起来,他的王妃们再次跳起奇怪的舞蹈,而巫师们又开始得意洋洋的刺小羊羔、烧芭蕉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5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新柯沙里人的胜利,注定如梵天婆娑世界的梦幻泡影,瞬间就破碎在南洋的万顷波涛中:大汉船只的白布帆,居然烧不着!熊熊烈焰中,那洁白的船帆似乎被火焰清洗,更加洁白无暇!
“天神、天神在汉人那边!”土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重烧菱镁矿,什么叫防火帆布,在他们的意识中,火烧不燃的布,只能是天神降下了神迹。
巫师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张开双臂向着上天祷告:大梵天呐,你为何抛弃了虔诚的新柯沙里人?你为何站到了不信神的汉人一边?难道大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也欺软怕硬,畏惧汉人的苍龙吗?
天上的大神们没有回应,默默的看着虔诚的子民被大汉海军舰队轰杀至渣,半空中只有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踞桅杆顶端,威严的注视着这群冒犯了它的南岛土人。
“天呐,木头做的战船、布做的船帆,为什么火烧不着?” 塔儿塔拉迦纳的南洋霸主梦,彻底粉碎,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沉入了万丈深渊。
塔懒鄙夷的看了看这位新柯沙里的“一代雄主”,哼哼,这个无知的土王,还真敢和伟大的成吉思汗相提并论?在汉人的炮火面前,他终于现出了真容,懦夫、懦夫,你只配和花拉子模的摩诃末比一比!
“今后的作战须当注意,南蛮子反贼的船只、布帆都不会被火点燃,这或许是某种奇异技术。推而广之,陆战中他们使用的军用帐篷、木制攻城器械,很有可能经过同样的处理……”塔懒在笔记本上,用八思巴蒙古文记录今天的战况,为今后蒙古军和汉军必然的决战积累经验。
塔儿塔拉迦纳的勇气,在汉人船舶不畏烈火这一“神迹”的打击下消耗殆尽,他乌黑的脸庞因为恐惧而变成了灰白色,眼睛里曾经闪耀的贪欲,化作了深深的恐惧——大汉海军的打击下,“气吞六合”的新柯沙里王失去了权力带来的光环,回归了懦夫本色,他张慌失措的扯着塔懒的衣襟,现在这个蒙古使者已经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尊敬的使者,咱们逃吧!逃进丛林里,等三个月后大元水师从高丽南下,咱们再出来迎接王师。”
和你一起逃?塔懒鄙夷的看了看这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土人,显然他提的不是个好主意,因为以过去的经验看,汉国有一种穷追不舍的脾气,这个罪魁是一定要倒霉的。
“不,咱们分散逃走,目标更小。”塔懒微笑着一根一根扳开了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在塔儿塔拉迦纳惊愕无比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几名蒙古密探和一群早已用金钱收买的新柯沙里人,向密深处钻去。
他在隐秘的港湾藏好了船只,爪哇岛这么大,能出海的地方那么多,要逃是一定能逃走的。
临走,他还不忘告诉新柯沙里王:“塔儿塔拉迦纳,你看,如今事不可为了,我留在你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不如你留下来断后让我逃走,放心吧,我会启奏大汗,杀光南蛮子反贼,替你报仇的。”
很快,蒙古人跑得无影无踪,塔儿塔拉迦纳惊呆了,整整五分钟才回过神,他跳着脚狂骂:“懦夫,背信弃义,无耻!天杀的蒙古狗!”
大元帝国的使者逃了,我们还有必要留下来,替征服者卖命,在汉军炮火下送死吗?末罗游王国、巴厘、巴库尔蒲拉、彭亨,这些被新柯沙里征服,遵从宗主国命令出兵拼凑起一万水军、三万陆军的属国小国王们,自开战以来一直默不作声,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在“伟大的南洋之王,陆地和海洋的征服者塔儿塔拉迦纳”面前开口说话。
但现在不同了,人人心头都在反复掂量一个问题:大汉金底苍龙旗覆盖的地方,所谓新柯沙里的霸权还能继续存在吗?
犹豫再三,直到蒙古使者逃走,他们终于下定了决心:“伟大的塔儿塔拉迦纳啊,咱们南洋岛上的小国,并没有和南蛮子争雄的实力,卑微的我们向您致意,但我们不得不逃走了。”
末罗游王走了,巴厘大头人走了,巴库尔蒲拉的大毛拉走了,彭亨的酋长也走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塔儿塔拉迦纳。
“王啊,我们怎么办?”一群妃子抱住了他的大腿,呜呜的痛哭。
“还能怎么办?”塔儿塔拉迦纳一跺脚,看着海面上耀武扬威的汉人军舰,恨恨的道:“本王还有爪哇全岛,在陆上还有两万精兵和湿热的密林,三个月后,等蒙古水军来收拾他们!”
但塔懒口中那支蒙古水军真的会来吗?或者说,世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支舰队存在?新柯沙里王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王旗倒了,大王逃走了!”眼尖的新柯沙里士兵发现王旗倒下,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面缓缓飘落的大旗,士兵们立刻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们抛下了回回炮和抛石机,向着岛上的莽莽丛林四散奔逃。
“炮火遮盖,登陆!”大汉海军司令侯德富果断命令抢滩登陆。
一队队身穿钢甲、手执刺刀火枪的汉军士兵,在炮火掩护下乘船登陆,漫山遍野的土人士兵就像羊群遇上了雄狮,被追赶着跑得屁滚尿流。
“新柯沙里完蛋了!”港口,坐在自己带来的船上,莫罗游国王半是忧虑半是开心的吐出这句话。
忧虑,是大汉的军事实力如此强劲,超越了曾经的大宋,超越了和南洋往来颇多的大食和天竺,这对南洋本地的小国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开心,是因为强大的新柯沙里终于轰然倒下,野心勃勃的海洋征服者塔儿塔拉迦纳就算不死,也会一蹶不振,被他征服的南洋诸岛国,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目睹这一幕。
跟随莫罗游国王出海的另外几位小国君王,都带着同样的心情,表情复杂的看着汉军的无敌雄师,像追兔子似的追赶新柯沙里的士兵,曾几何时,巴厘、巴库尔蒲拉、彭亨,他们自己国家的士兵,也是这样被塔儿塔拉迦纳追赶啊!
刚刚驶离港口,国王们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大汉海军的三条军舰掉转船头,追了上来。
“天朝人要赶尽杀绝吗?”莫罗游国王绝望的跪到甲板上,浑没注意到自己口中已把“南蛮子”改作了“天朝人”。
“我们是被塔儿塔拉迦纳逼着来的,我们无意和天朝作对啊!”巴厘大头人双腿发软,竭尽全力才扶着舷侧板,支撑起他肥胖的身体。
巴库尔蒲拉的大毛拉一张黑脸变成了蜡黄色,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嗒嗒往下掉,他跪在甲板上向真主作最后的祷告:“万物非主、惟有胡大,墨罕莫得,真主使者……”
彭亨的酋长更是悔恨万分:“天呐,大汉的南洋总督府就设在紧邻彭亨的息辣,我为什么不投靠大汉,倒来帮遭瘟的新柯沙里人?我猪油蒙了心,我下辈子投猪胎!”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批自己耳光,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打成猪头。
大汉炮火排山倒海,这几十条船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抵抗就等于送死!突然莫罗游国王想了起来:“快,快砍断桅杆,对了,打白旗,打了白旗投降,天朝人就不会放炮!”
生死关头哪顾得许多,各船上的水手、士兵、将官、国王,不分身份不管地位,一齐动手挥动斧头,数十条船的桅杆齐刷刷倒下。
“挥白旗,谁有白旗?”眼见桅杆倒下了汉船并没有停下来,黑洞洞的炮口越来越近,莫罗游国王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有,我有!” 巴库尔蒲拉的大毛拉情急生智,把身上穿的白袍子脱下来,高高的举在手中挥舞,巴厘大头人急了眼,生怕天朝人不打挥白旗的,却把炮弹倾泻到自己头上,正巧在大毛拉身边,他手一伸,把毛拉头上戴着的头巾扯了下来,奋力挥舞——虽然小,好歹是块白布嘛!
唐浩在驱逐舰的船头上,举着望远镜看到对方船上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脱得浑身精光,露出一身干巴巴的排骨,死命挥舞着一件白袍子,身边比他足足胖了两三圈的一个大胖子,更加卖力的挥舞着一片白色的头巾,两者相映成趣,倒好像是瘦猴子和大肥猪关在一块。
“关上炮窗吧,否则这群可怜虫会活活吓死的!”唐浩又好气又好笑的下达了命令,他不明白,这群懦弱无能的南岛猴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敢和战无不胜的大汉作对?
“靠上去,靠上去!”水手长下达命令,巨大的汉船之于南洋岛国的小船,就像大象和兔子之间的差距,别说炮火,就是船只行驶掀起的波浪,就把各小国的船只掀得东倒西歪。
“全都举起手来,违抗者杀无赦!”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跳上国王们的船只,在刺刀逼迫下,土人们乖乖的被捆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6章 理番之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莫罗游国王跪在甲板上,磕头如捣蒜:“我们是爱好和平的南洋藩国,几百年前就是大宋的属国啊!前两年天朝新皇帝登基,我们还去朝觐了的呀!”
番邦属国?唐浩高高的扬起下巴,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拖长了声音慢悠悠的道:“有属国帮着外人,把兵器对准天朝的?嗯——?”
莫罗游国王浑身一个激零,他听出了那声“嗯”中带着浓浓的杀意。这一下,不止是磕头如捣蒜,而是把脑袋在甲板上碰得嘭嘭响,眼泪鼻涕呼啦啦的下来了:“天朝大老爷明察啊,我们是被该死的塔儿塔拉迦纳逼着来的呀!我们的国家被他击败了,我们不敢不听他的……”
巴厘大头人、巴库尔蒲拉大毛拉、彭亨酋长三位见势不妙,一起放声大哭:“求天朝明察啊,我们是被逼的,我们几百年都心向中华天朝,从来不敢违逆半分啊!”
几百年心向天朝?站在唐浩身边的南洋总督府特使周世学冷冷一笑,他在占城住了好几年,这些南洋土人的脾气还不清楚?你强大的时候,他们就像狗一样的贴上来,老老实实的和你做生意,装得像八辈儿的良民,连只鸡都不敢杀似的;可只要你衰弱一点,忍让一点,他们就会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从狗变成狼,扑上来狠狠的咬一口!
当年在占城,他亲眼见到这些漆黑的猴子是怎样对待客居汉人的:抢劫、纵火、殴打、屠杀……把老母亲都给吓坏了,她在家里的观音像旁边,又摆了尊皇帝塑像,口口声声的说:“我儿啊,你可要记得,那年在占城,要不是皇帝派了兵来,咱们都被土人杀光了呀!如今做了大汉的官,你可不许记挂着娘,要一心一意替皇帝办事,若是有半点儿私心,就是观音菩萨也容不得你!”
只要是胸膛里装着颗人心的,能把占城的血泪抛到脑后吗?不,记忆犹新呐!
周世学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南洋诸岛的统治者,别看他们现在可怜巴巴的,在强者面前,他们跟堆鼻涕虫似的,但在弱者面前,他们比谁都凶狠!谁要有一点儿仁慈,谁就是怜悯中山狼的东郭先生!
“咳咳,”周世学干咳两声,提醒唐浩注意,番邦事务,是南洋总督府的职责范围,军人在战事结束后,就应该交给总督府官员负责了。
听出了同僚的不满,唐浩笑了笑表示歉意,面前这群朝秦暮楚的黑猴子,看着就来气,不知不觉间差点越权了。他换上威严的神情,向跪着的国王们吼道:“这位南洋总督府特使周世学周大人,想必你们都认识了,现在你们的问题由他负责。都给我老实点!”
周世学干笑着走了出来,看着这群南洋岛上作威作福的国王、头人、毛拉、酋长,都老老实实的跪在身前,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啊,大宋屡败于蒙元,当年在占城,连占国区区小吏都敢给汉人脸色看;而现在呢,南洋诸岛的统治者,却要向自己,汉国总督府的一位六品小官卑躬屈膝。
曾几何时!
“你们,都有罪!”周世学像神祗一样,宣布了几位土人首领的罪行。
如果没有身上的一套宽袍大袖交领右衽的大汉公服,如果没有背后密密麻麻手执火枪刺刀、身穿钢盔钢甲的汉军士兵,如果没有桅杆顶端那面在海风中肆意飞扬的金底苍龙旗,周世学就和任何一个苦读了十年诗书、家中经营小生意的汉人秀才没有任何两样,但现在,他的语言神态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祗,决定着四位国王的命运,因为他代表的是大汉,四千年来用文明之光照耀着东方的华夏,所向无敌的中央天朝!
莫罗游国王像被抽了筋,浑身无力,一下子软瘫在地,眼睛里没了一点儿神采,近乎条件反射,喃喃的道:“我们是被逼的,我们根本不敢和大汉作对啊……”
周世学漫不经心的道:“唔,被逼的?”
这句话说出来不得了,四位国王如闻仙音,跟死人差不多的躯壳里顿时注入了生命,一个个像打了鸡血,哭的哭叫的叫,磕头的磕头,打躬的打躬:“天朝大老爷明察,的的确确是被逼的,借咱们颗老虎胆子,也不敢和天朝作对啊!都是那该死遭瘟烂屁股的塔儿塔拉迦纳,硬逼着咱们来的呀!”
周世学皱了皱眉头:“你们怕新柯沙里,就不怕大汉天朝?跟着塔儿塔拉迦纳,和大汉海军作战,这是反叛!”
巴厘大头人晃着一身肥肉,噗的一下就趴甲板上了,他那身肥肉怕不有三百多斤,这一趴震得甲板都微微一晃。
“大老爷有千里镜,看得清楚啊,咱们的兵,一开战就跳水里了,从头到尾都没给大汉添一点麻烦,对,我的兵还帮着砍断了几条新柯沙里船的桅杆……我们心向天朝,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啊!”
这群人的丑态,看在周世学眼中倒也罢了,毕竟当年在占城,那些耀武扬威的南洋猴子,在大汉军进城之后,比这更丑态百出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但那些海军官兵们,几时见过这幕活剧?连自己士兵贪生怕死,居然也成了不和大汉敌对的证据,甚至当作功劳摆出来,真真滑天下之大稽!
几位国王见周世学嘴角隐隐有笑意,却是会错了意,只当巴厘大头人的路子找对了,于是一个个哭天抹泪的道:“我的兵更是心向大汉啊,一开战,儿郎们就出工不出力,慢慢划的桨!”“大人,大人明鉴,我们莫罗游人在岸上操作床子弩,故意把火箭射偏——当然大汉船有天神保佑,水火不侵,但我们一片至诚之心,是明明白白的呀!”
巴厘大头人怨毒的看了看几位同病相怜的“战友”,心说明明是我先提的话,怎么你们都跟着上来了?本来是我一枝独秀的,现在天朝大老爷心目中,岂不是大家都一样了?
“原来真是被逼的呀,嗯,新柯沙里强盛,你们打不过他,如此说来,似乎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周世学此言一出,四位国王如蒙大赦,纷纷拍着膝盖上的城头,从甲板上站起来:“是啊是啊,都是塔儿塔拉迦纳逼的,咱们今后一定老老实实做大汉的属国番邦,再也不敢和大汉敌对了。”
孰料周世学话锋一转:“哼哼,情有可原、罪无可恕啊!”
我的妈呀!刚刚站起身的四位国王,又扑通扑通的跪下了,“求天朝给条活路,我们来生投生中原,做牛做马报答老爷大恩大德!”
说的比唱的好听!周世学嘿嘿一笑,不拿点干货出来,几句空话就想打发了?他慢慢转着茶杯,不咸不淡的道:“大汉出兵,那是要花军费的,你们害大汉国库花了这么大一笔费用……”
“赔,咱们赔,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赔上天朝的损失!”四位国王的表情,耿直的不得了,痛心疾首到了极点,简直恨不得把金子银子捧在手上,往周世学腰包里倒。
周世学哧的一声笑,鄙夷的道:“赔,你们拿什么赔?”
这……和中原天朝比起来,南洋诸国穷得叮当响,家里那点破铜烂铁,人家天朝看的上眼吗?四位国王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话说。
大老爷的话头刚刚松动了些,可不要违拗人家,不管板刀面还是下馄饨,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只是,自己国中有什么东西能赔给大汉呢?女人?人家嫌丑;金银?人家嫌少;粮食?赔给大汉,自己不饿死了?
莫罗游国王脑门上的汗珠子,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摔到甲板上滴滴嗒嗒的响。
忽然间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脑袋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占城的例子,矿产,大汉就喜欢开矿啊!
莫罗游国王喜形于色的磕头道:“矿产,我们莫罗游愿将全国矿产赔给大汉,任由大汉采掘!”
唔,不错不错,这才是有点诚意了嘛!周世学轻轻点着头。
见大老爷神态缓和,国王们明白脖子上这七斤半算是保住了,一个个争着把国中矿物赔给大汉,那肥猪似的巴厘大头人还唯恐没有满足大汉的胃口,谄媚的道:“岂止矿产,我巴厘还愿凑上五千国人,替大汉做工开矿!”
“八千!”
“一万!”
国王们争着加码,把巴厘大头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三个拾人牙慧的家伙一口平吞了。
虽说土人畏威而不怀德,打了这许多巴掌,甜枣还是要给一两颗的。周世学笑盈盈的把几位国王扶起来,又让士兵端上了茶水,“其实,这赔偿嘛,还可以商量,大汉开矿,有时候还是给当地千把几千两银子的。”
啊?还给钱?四位国王的眼睛瞪得溜圆。
附耳过来!周世学做个手势,待国王们聚拢,才小声道:“……塔儿塔拉迦纳……”
原来如此,四位国王眼睛一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7章 贸易垄断
塔儿塔拉迦纳惨白的人头,悬在了高高的竹竿顶端,就在新柯沙里港口,给底下来来往往的土人参观。
人们只知道海战的当天晚上,莫罗游国王、巴厘大头人、巴库尔蒲拉大毛拉、彭亨酋长出海不成,声称回新柯沙里和塔儿塔拉迦纳共存亡。凌晨,汉军偷袭了丛林中的营地,塔儿塔拉迦纳被俘斩首,四位国王赔出全国矿产之后得到了宽恕,回到自己的国家。
至于半夜里汉军怎么能找到塔儿塔拉迦纳设在密林深处的营地,新柯沙里残余的败兵被谁挡住了而不能救他们的国王,等等等等不明不白的事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竹竿底下,是一座由八千颗人头组成的京观。新柯沙里人带着惊恐的神情,从这座骷髅堆五丈以外远远的绕行,仿佛那上面带着某种可怕的魔咒。
是的,他们已经失去了勇气,如果说汉军的猛烈炮火、不可燃烧的木船和布帆,给了他们致命的打击,那么击溃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勇气的,则是那些随军登陆的白色死神。
一队队的保安司行刑队员,身穿惨白的带帽长袍,只露出两只眼睛,就像那勾魂的白无常。就像一群嗜血的食尸鬼来到了战场上,哪儿有土人的尸体,他们就聚集到哪儿,拿出随身携带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剥皮刀、骨锯、碎骨钳、钩刀、小钢錾子,然后在土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把死人的脑袋切下来,剥去头皮、剜出脑髓,刚刚还呈现着生前模样的人头,转眼就变成了白森森的骷髅头,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眼窝,凄惨的注视着这一切……
这些可怕的人并不满足,他们拿出带着刺鼻味道的药粉,和海水一块倒进巨大的锅子里,把骷髅头放进去熬煮,待没得一点血肉留在上面,才捞出来堆成金字塔形状的京观。
剥去头皮、剜出脑髓、熬煮人头,这一切都把新柯沙里人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行刑队员们以工业化的流水线效率处理这些人头,带着一种邪恶的工业美感,更是增加了京观的震慑力。
“吃人脑髓的白色恶魔”,成为新柯沙里人记忆当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尽管这种装束的汉军再也没有在他们的土地上出现过,但一代代的新柯沙里人都会告诫调皮的小孩:“不要惹天朝人,他们有咒语,能够役使吃人脑髓的白色恶魔!”
很快,天朝的舰队就回访了莫罗游、巴厘、巴库尔蒲拉和彭亨,随船到来的,是大批的工匠、技师、商人、农夫,当然还有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带来了水泥、钢筋、起重机和炸药,轻车熟路的建设矿区、修筑城堡。
有聪明人惊讶的发现,刚刚才由国王将矿产赔给大汉,可为什么大汉像是早就知道了矿产所在,所有的建设者都直奔矿区而去?
消息传到了三佛齐王赭必祈那的耳中,刚开始的几天,他欢喜得做梦都笑醒:塔儿塔拉迦纳这家伙,领着新柯沙里王国把自己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夺去了西爪哇的好多地方,巴厘、彭亨,这些都是原来三佛齐的属国啊,全被他夺了去!
打,自从远征细兰失败,国力就一天天衰弱下去,打不过新柯沙里;和,塔儿塔拉迦纳铁了心做南洋霸主,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巴厘、彭亨之类的小国,尚容许他的存在,三佛齐这样立国六百余年、曾经称霸南洋的大国,他怎么会放过?
好了,现在好了,人顺神来帮,大神保佑我三佛齐啊,天朝人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帮忙灭了新柯沙里,那塔儿塔拉迦纳的人头,给拴在了竹竿上,估计皮肉都进了秃鹰的肚子!
哈哈,实在是太好了!彭亨、巴厘、莫罗游、巴库尔蒲拉,这些属国要一个个的收回来,至于大汉嘛,帮我这么大一个忙,好歹上一道表文感谢一下……
什么?你说贡礼?那就给一千两,不、五百两,还是肉疼啊,干脆送尊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牙雕观音像,反正几百年来早就摸清了天朝的脾气,只要面子上意思意思,皇上龙颜大悦就行了,才不管你送的啥呢!随便给点破烂玩意,也就糊弄过去了!
于是,彭亨、巴厘、莫罗游、巴库尔蒲拉等国家,收到了三佛齐要求恢复宗藩关系,向它进贡的要求,而大汉南洋总督府,则接到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贺表,以及价值白银五十两的象牙观音像一座。
“三佛齐欺我太甚!”总督府民政局理蕃处处长,常任特别大使周世学气愤的对总督陈宜中道:“三佛齐在新柯沙里进攻下节节败退,爪哇岛上的领土,全被塔儿塔拉迦纳占了,连苏门答腊东南端、马来半岛的彭亨,都落到新柯沙里手中,三佛齐亡国灭种就在转瞬之间。
我大汉灭了新柯沙里,实为救了三佛齐的危局,如今赭必祈那非但不感恩,还把手伸向了我们从新柯沙里手中抢回的彭亨、莫罗游等属国,真真岂有此理!”
陈宜中若有所思,把玩着那尊价值五十两银子“巨款”的观音像。周世学时而觉得他是老僧入定般面无表情,但下一刻又觉得他是在淡淡的笑——总之,没人能看出故宋左丞相、大汉南洋总督,这位政坛不倒翁心底的任何念头。
等了不算长的时间,陈宜中忽然开口道:“发兵,大汉海军舰队还没有回去,正好一块解决了!咱们给他来个文武两手,你跟着舰队一块去,软硬兼施逼他就范!”
周世学吓了一大跳,三佛齐这表文、贡礼是给大汉皇帝的,按以往大宋朝廷的规矩,东西还没送到朝廷就开战,那是欺君之罪啊!
想当年,多少番邦叛贼利用这一招,打不过就向朝廷上表、朝贡,边将就只能乖乖的等着,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再作打算,即使朝廷要战,只怕一来一回迁延数月,战机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也得等下去啊!否则,尾大不掉、功高不赏、以臣犯君,这些大帽子扣下来,就算功劳比岳爷爷还高,也得往风波亭上走一遭!
陈宜中陈总督就算是大汉皇帝的国丈,就敢如此行事?周世学情急,共事这段时间,不管外间怎样说陈总督艳词求官、身为贰臣如何如何,但在他眼中,这位总督不失为国之栋梁,可不愿意他在这里栽个跟头。
“总督大人,此事擅专难免引人疑忌,是否送回朝廷再?”
“不必!”陈宜中手掌一挥。若是在回琉球参加义女雪瑶的大婚典礼之前,他一定不会冒着被皇上疑忌,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的风险,迅速作出现在的决定。但皇帝女婿说得很清楚了,连故宋皇帝在他眼中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汉公民,自己这个故宋丞相、大汉的南洋总督,又何必自己给自己画个圈子呢?
“总督府驻息辣,距离琉球两千余里,来回须得十天,将来如何能事事禀报朝廷?本官身为南洋总督,职责就有调理番邦之任,又受皇上委托,得专征伐之权,对三佛齐的事务,正是本官职责所在!”
周世学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然则大汉海军并不归属总督大人指挥,此事之行,必须海军配合,又如何是好呢?”
陈宜中笑盈盈的拿出统帅部命令:“大汉海军南洋分舰队司令,少将唐浩,率领南洋分舰队全体舰船,配合南洋总督府,展开针对新柯沙里、三佛齐,及其属国之军事行动。”
当初的命令,就是让他们来“维持和平”,实际上则是相机行事,看哪边不听话就打哪边,现在新柯沙里是打破了,但命令上针对三佛齐的军事行动,根本就还没有展开嘛!
所以陈宜中指着地图上一个芝麻大的地方,告诉属下:“这个地方,要从三佛齐手里拿到大汉的掌中!”
周世学笑了,他朝陈宜中拱手道:“下官随舰队出发,必不负总督所托!”
贺表和贡礼送上去,不但没有丰厚的回赐,还等来了大汉海军杀气腾腾的舰队!赭必祈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王宫里团团乱转。
“吾王为何吓成这般模样?我等领上精兵,和他死战一场!”提出这个建议的将军,被大王狠狠一巴掌打掉了两颗门牙。
笑话,咱们三佛齐的兵力,连新柯沙里都打不过,还想和一战灭新柯沙里的大汉斗?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或者,我们把国中的矿山送给天朝,祈求他们的原谅?”提出这个建议的文官,也被赭必祈那扇了一巴掌,打得他满口吐血。
笑话,三佛齐就指着那小小的银矿吃饭呢,没了祖母山银矿,咱们都去喝西北风!赭必祈那连五百两银子的贡礼都舍不得,何况那银矿,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大王,我去年往息辣走一遭,认得总督府的一位贵官……”赭必祈那习惯性的想一巴掌扇过去,幸好中途收住了巴掌。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他手下最得宠的一位幸臣,此时他闪着狡鲒的小眼睛,一脸谄媚相。
赭必祈那半信半疑的道:“你认得的那位贵官,叫做什么名字?”
“周世学。”
于是,大汉南洋总督府特使周世学周大人,被三佛齐人用八人抬的头号滑竿,抬进了王宫。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吾不愿三佛齐万民倒悬、生灵涂炭,故特此一行,欲解贵国亡国灭种之灾厄。”周世学双手合十,脸上一片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神情。
三佛齐崇信佛教,见这位周大人如此虔诚,朝堂上下对他的好感,那是嗖嗖的往上涨,人人都觉得这位宽袍大袖汉家衣冠的周大人,就跟那西天的罗汉、南海的观音也差不多了。
只有赭必祈那听出了话中隐含的重重杀机,他眉毛一挑,双手合十还礼,不待礼毕就反问道:“所谓万民倒悬、生灵涂炭,还不是大汉炮口所向?我三佛齐立国六百余年,下属藩国三十余,人民数百万,只怕要我们生灵涂炭,大汉也须得费那么点力气才行!”
“哦?试问三佛齐之军力,比新柯沙里如何?三佛齐屡败之军心民气,比大小数十战皆胜的新柯沙里如何?贵国王的脖子软硬,比塔儿塔拉迦纳又如何?”周世学眼中凶光毕露,再没有一星半点的慈善,转眼从慈眉善目的观音,变做了横眉怒目的金刚,朝堂上嘶声一片,没想到大汉使者如此之凶恶。
赭必祈那冷笑道:“若是大汉有把握一举荡平三佛齐,又何必让大人来下说辞?”
“是你们求我救拔,不是我巴巴的赶上门的!”周世学面无表情,转身出门,喝令土人随从:“来呀,伺候老爷上轿。皇帝说过,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咱们从战场上取!”
土人随从不敢违拗,抬起滑竿向港口走去。
王宫内,文武百官、问讯从后宫出来的妃子王孙,在赭必祈那身前跪了一地:“大王,时机稍纵即逝,姓周的走了,跟着就是炮火,和那吃人脑髓的白魔鬼啊!”
唉~赭必祈那长叹一声,挥手道:“快,快让,不,请周大人回来。”
“大王何故前倨而后恭耶?”周世学揶揄一句之后,也不为己甚,展开了谈判。
“什么?取消马六甲的商税!”赭必祈那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前面几条比如彭亨等属国归入大汉,三佛齐成为大汉朝贡国之类的,还好接受,可这条真是要人命了!比抢走祖母山银矿,还要要人命!
“三佛齐地处麻六甲海峡,国土贫瘠,全靠收点商税,如果大汉不准我们收税,那我宁愿死了算了!”赭必祈那摆出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嘴脸,他决定了,哪怕是牺牲自己,也不能放弃子孙后代的权益。
“非也非也,并不是不准你们收税,而是对大汉商船免税,至于其他国家的商船,你们不但可以收税,而且可以重重的加税,甚至连大汉海军舰队,也可以派几条炮舰来,免费帮你们震慑那些逃税的商船!”
赭必祈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麻六甲海峡通行商船,大汉的只占三分之一,大食、天竺的还有很多,这些国家的商船常常仗着船大坚固公然逃税,如果有大汉海军的帮助,将他们的商税提高一倍,非但能够弥补不向汉商征税的损失,还有更大的利益呢!
“但从周先生所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8章 奴隶桨手
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像一座浮动在海面上的城堡,厚实的木料做成前尖后圆的船身,桅杆上拉着适应波斯湾、印度洋变幻无常气候的斜三角帆,许许多多长达数丈的桨,从船身划桨手甲板的窗口伸出,不停的划呀划,给船只带来前进的动力。
船长室,铺着厚厚的波斯羊绒毯子,焚烧着气味浓烈的印度香,大马士革出产的挂毯上,用绿宝石串成“万物非主、惟有真主”的阿拉伯花体字图案,船舱中间的矮几上,摆着葡萄、椰枣、哈密瓜和奶酪。
伊本.哈立德轻轻转动手上的德化象牙瓷茶杯,馥郁的咖啡香味就从杯中散发出来,混着大海上清新的空气,让人飘飘欲仙。
伟大的阿维森纳(阿拉伯医学家),是你发现了这种神奇的植物,让他为虔诚的信徒带来欢乐!
哈立德慢慢啜饮,陶醉在咖啡的香醇中……
然而幸福、悠闲的下午时光,注定不长久,管家艾尔比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声叫道:“主人,亲爱的主人,祝家的船追上来了!”
哦?哈立德皱了皱眉头,尖利的鹰钩鼻子不耐的抽搐了一下。
阿布.泰马木在《坚贞诗集》中说过:“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阿拉伯人,是天生的商人,哈立德从琉球纺织厂大量收购棉花当中嗅到了商机:南洋等地的短绒棉就值了高价,印度长绒棉岂不是更好销?
中华人拿棉花纺织成布,如今琉球、闽广但凡有条河的地方,都建起了水力纺织厂,棉布销往中原、高丽、日本、南洋,可谓供不应求,而生产棉布的原料,棉花,就出现了紧缺的现象。
你们中华人不是会制造机械,纺织棉布吗?没有棉花你们拿什么来纺?我在此刻贩运棉花,不怕那些精明的中国商人不乖乖的把脖子伸出来,让我狠狠的宰一刀!哈立德在德里苏丹国收购了整船的长绒棉,预备运到琉球,向王李记纺织厂索取高价。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很有可能落空,因为在德里,祝氏贸易行已经开始大规模收购长绒棉,并且他们修建了巨大的仓库,五条和自己这条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同样大小的福船,组成的远洋商船队,也停到了卡西木港!
如果这五大船棉花运到中国,自己狠敲一笔的计划,不就彻底落空了吗?哈立德用了个阴损招术:他在德里苏丹国的大臣面前,对汉商极尽诋毁之能事,污蔑他们和蒙古人有勾结。
德里苏丹国和哈立德,同是真主的信徒,而德里苏丹最害怕的,就是凶残的蒙古人!德里苏丹名义上的宗主,巴格达的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就是被蒙古人裹在毯子里,活活踩成肉泥的!
很快,哈立德的诋毁发挥了作用,祝家贸易行处处受到刁难,本来能比他更早出发的船队,也停在港口迟迟不能出发。
哈哈,等我狠狠宰了琉球的汉商,再满载中国瓷器归来,看那时候你们能不能离开卡西木港!哈立德狂笑着驶离港口,准备到琉球大发一笔横财。
谁也没有想到,祝家的船队,竟然追了上来!也就是说,德里苏丹国的朋友们,最多只把他们留住了一两天!
“该死的中华人!下火狱的卡菲勒!”哈立德忿忿的骂了句,对艾尔比吼道:“命令底舱的划桨手,给我全速前进!”
艾尔比迟疑道:“尊敬的主人,身为您的大管家,我不得不提醒您,为了尽早赶到琉球,这几天咱们都是以中速前进,底舱划桨手的体力已所剩无几……”
“前进,全速前进!一个划桨手只值五个皮阿斯塔,而我可能损失的,是五千个、一万个!”
哈立德咆哮着,把唾沫星子喷到忠心仆人的脸上,后者将右手放到心口,毕恭毕敬的鞠躬:“如您所愿。”
此刻,闷热潮湿的底舱,划桨手们挥汗如雨,他们常年高强度的划桨,赤裸的上身,肌肉一块块隆起,汗水就顺着肌肉的走向,哗啦啦的往甲板上淌。
划桨手有印度人、阿拉伯人、天竺人、南洋岛民,他们有犯罪后被裁决为苦役奴隶的,也有不幸上了人贩子的当,懵懵懂懂失去自由的可怜人。
但这些人当中,居然有两位黄皮肤、黑眼珠,操着汉语的青年!
“刘大哥,听阿尔说,这次船是往咱们中华去啊!”那黑黑瘦瘦的青年,对身边的高大汉子说。
阿尔是个身材魁梧的波斯人,据说是那啥明教的信徒,被当地王公以异教徒卡菲勒的罪名,判为苦役奴隶,卖到了船上。相同的遭遇让人同病相怜,他和两位中国青年结成了好友。
刘大哥的眼睛里,立刻闪烁着火焰,“蒋贤弟,这次回家乡,咱们一定不能错过机会!”
唉,机会?蒋金祥看了看船舱口,贝都因武士手持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警惕的注视着满船的奴隶桨手,而可怜的桨手们,虽然一个个身体强壮,脚踝却套着粗大的脚镣,脚镣的一端紧紧的锁在甲板上,根本挣脱不开!
就算挣脱脚镣,又能如何?下身只有条短裤,上身赤裸,贝都因武士的弯刀,可以毫无阻塞的割开你的胸膛,剜出你的心脏!
看出了蒋金祥的犹豫,刘大力鼓动道:“咱们被占城人贩子骗了,卖到路过占城的奴隶船上,天竺、三佛齐、细兰,跑了多少地方,离家万里之遥。这次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要是再不抓住机会逃走,等船离开中华,不晓得又要等好久……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乡,尸骨进不了祖坟!”
中华在外的游子,就算再苦再难,也要落叶归根回葬祖坟,实在回不去的,就把当年从家乡带来的泥土,洒在异国他乡的坟头上,好歹算是回到了故土。
不能葬进祖坟,对蒋金祥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好,等到了闽广,咱们就逃。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故乡!”
“好兄弟,咱们一起干!”刘大力握住了同胞兄弟的手。
“不要说话,艾尔比老爷来了!”阿尔用阿拉伯语提醒两位伙伴——在这条船上,船主人使用的阿拉伯语,成为各族桨手交流的工具,不管是波斯人还是天竺人,或多或少都能听懂几句。
刘大力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果然,那个白白胖胖的大食人下到了底舱。
“全速前进!”艾尔比吐出这个阿拉伯语单词,顿时船舱中一片压低了的惊呼。
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的规矩,平时都是只用帆,叫做低速,没有风或者需要加快速度,就是中速,只有遇到海盗之类的紧急情况,才能叫桨手全速前进。
原因无他,桨手是人不是蒸汽机,是人就会累,呆在潮湿闷热的底舱划桨,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要是再强令他们超负荷的划桨,死亡必然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现在,这条船已经连续五天用中速航行,也就是说划桨手们用所谓的“中等强度”连续工作了五天,每天的划桨时间都超过十二个小时,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保持这种速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要加快到全速前进,只怕底舱中的桨手,十个要死掉三四个!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见桨手们没有回应,艾尔比勃然大怒:“这是哈立德老爷的命令,谁敢不听,就让他吃皮鞭!”
贝都因武士们手拿带着倒刺的鳄鱼皮鞭,甩的哗啦啦响。
划桨手的领袖,一贯恭顺合作的阿尔,此时也觉得艾尔比老爷有些过分了,他站起来,尽量弯曲他那巨大的身躯,以显得谦恭无比:“尊敬的艾尔比老爷,划桨手的规矩,从来没有三天中速后还能做全速航行的,请您施展一点怜悯,给我们这群卑微的人吧!”
“怜悯?怜悯是给你们这群卡菲勒的?”艾尔比冷笑着命令贝都因武士:“谁敢违抗命令,第一次叫他吃皮鞭,第二次就让他喂鲨鱼!”
喂鲨鱼!奴隶们的脸庞被惊恐占据。蒋金祥还记得五个月前,那个不肯屈服的黑人,是怎样被鲨鱼吃掉的。
贝都因武士们在鲨鱼出没的海域,用绳子系着带血的肉拖到海里,很快,海面上就出现了鲨鱼那可怕的背鳍,当着全船奴隶桨手的面,黑奴被绳子捆绑着吊到海面上,很快被鲨鱼的利齿撕成了碎片。
牺牲者惊骇欲绝的面容,撕心裂肺的惨呼,在奴隶桨手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只要提到喂鲨鱼,哪怕是最强壮的人,也会浑身发抖。
啪、啪!皮鞭抽到奴隶桨手裸露的背脊上,打出一条条的血痕。刘大力想站起来,蒋金祥死死的拉住了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大哥忍一忍!”
慢慢的,桨手们带着悲愤的表情,开始划桨、加速。
艾尔比笑了:这群下贱货,不打,就皮痒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39章 联合征税
闷热的底舱,潮湿无比,人体的汗味无法挥散,空气又粘又臭。奴隶桨手们在皮鞭、弯刀和鲨鱼的威胁下努力划桨,汗液从通红的肌肉表面,变成湿热的蒸汽,充塞整个底舱,高温、潮湿、封闭、人和人挨挨挤挤,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张大鼻孔,张大嘴巴,呼吸维系生命的空气,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双手必须一刻不停的摇着桨,透支自己的生命,让船维持高速。
与活地狱般的底舱判若云泥,船长室的精致、高雅,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哈立德搂着妖冶的波斯胡姬,哈哈大笑:“瞧,底舱的贱货,不是把速度提起来了?见鬼的汉船,等老爷到了琉球,只怕你们还在占城慢慢爬吧!”
“哈立德这个混蛋,我一定要让他栽个大跟头!”后面的汉国商船队上,祝季奢捏着拳头,恨不得将前方加速远去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砸成碎片。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在给了德里苏丹国宰相十枚大汉金币、三套精致的玻璃酒具之后,他吐露了实情,一切都是这个叫哈立德的阿拉伯商人在捣鬼!
祝季奢很想追上去,问问这个阿拉伯商人,在商言商,一切以诚信为本,双方大可公平竞争,为什么使如此下流的手段?
这个时代,中原商人的诚信还没有被破坏,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和阿拉伯大旅行家伊本.白图太都曾在游记中感慨:“中国的商人,把诚信视为生命,仅凭一句口头的约定,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执行合同,欧洲/阿拉伯的商人,在他们面前应该脸红才对。”
所谓一诺千金,正是汉商的风格,利用土王势力打击对手,实在为祝季奢所不齿,可汉商船队都是用的福船,载重量大、货舱宽广、风帆巨大,都用风力,比阿拉伯船跑得快,但对方划桨加速,福船就追不上了。
而且,若是哈立德早半天到了琉球,不知道自己满载印度长绒棉而归的王大娘子,岂不是高价买下他的棉花,白白被宰上一刀?
如今皇上成立了华商协会,搞贸易的祝家、交通矿业的郑发子、食品渔业的洪梅氏和纺织业的王李氏,还有那许多大大小小的华商,都集在会中,大家同气连枝一致对外。若是让王李氏吃了亏,将来会中怎么好意思见面?
祝季奢未免有点着急。
“表兄何必如此?待他到了南洋、大汉疆域,还不是任我们摆布?”李鹤轩轻轻摇着折扇,眼光投向前方渐渐远去的阿拉伯船,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惨惨的笑。
祝季奢去德里苏丹国,是为了打开进口印度长绒棉的商路;大汉的情报司司长,则是在那里的商务代表处,安置情报人员,一则监视德里苏丹的动向,二则把触角伸向西北面更远的地方……
哪知无往不利的李大司长,居然在德里苏丹国被区区一个阿拉伯商人摆了一道,虽说很快搞定,甚至借着这个机会搭上了德里苏丹国宰相的天地线,但对于李鹤轩来说,实在算得上一个奇耻大辱了。
祝季奢闻言却是一惊,语重心长的道:“贤弟何必如此?大汉律法森严,皇上明察秋毫,若是为了愚兄一口气,贤弟就要公报私仇,将来若是被人揭发,你我兄弟如何自处?且皇上待我等推心置腹,于我祝家有再造之恩,虽肝脑涂地而不能报之万一。贤弟所言,愚兄断断不敢领教。”
李鹤轩哧的一声笑:“谁说我要公报私仇?”
“主人,前面就是马六甲,我们是停船给三佛齐交税,还是?”艾尔比恭恭敬敬的问哈立德,他没说出口的,就是仗着船大速度快,强行冲关,反正三佛齐的船小速度慢,这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他们既拦不住,也追不上。
哈立德得意洋洋的道:“冲关,冲过去!穆斯林的铁蹄,从埃及踏到印度,连天下无敌的蒙古人,也在艾因.贾比败给了真主之剑马木鲁克,小小的三佛齐,又能奈我何!”
他已经算清楚了,这次冲关,不但能赖了三佛齐的税收,还能节约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停船检查、查验货物、缴纳商税,一个时辰还算快的!
而那些傻乎乎的,讲什么狗屁诚信的中华商人,就让他们停下来慢慢交税吧,这样我就更能赶在他们前面,到琉球去宰王家纺织厂了!
马六甲,还是两个月前离开时那幅样子,几条破破烂烂的小舢板横在海峡当中,一座大点的岛上,建着座屋顶漏雨四壁透风的水寨。
艾尔比站在船头,尖尖的鼻子冲着天空,他完全不把三佛齐这点可怜的海上力量放在眼里,自己都快要被新柯沙里灭了的国家,还想霸着马六甲收税,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要说那称雄海上的大汉,收点税嘛,我还不敢逃,你这三佛齐,不冲关逃税,都对不起咱们阿拉伯人沙漠强盗的名声!
加快速度!底舱,贝都因武士疯狂的抽打奴隶桨手,开始有桨手面色发白,无力的倒下,然而他们并不收手,更加凶狠的压榨着桨手们的生命,把船速提到最高。
乘风破浪啊,艾尔比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对面的几条小舢板,无奈的让开了海路,和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碰撞,简直是自取灭亡!
轰!轰!轰!艾尔比正在得意呢,忽然听得海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的炮声,他身子一震,差点摔下海去。
“怎么了,怎么了?”哈立德从船长室跑出来,惊慌失措的问道:“遇到海盗了?不,海盗哪儿来的炮,这是大汉海军!”
大汉海军,怎么会出现在三佛齐海域,并且鸣炮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
就在此时,从水寨后面转出了两条护卫舰,洁白的船帆吃饱了风,尖利的船首劈波斩浪速度飞快,舷侧的炮窗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船头上,海军军官手执铁皮大喇叭吼道:“对面的阿拉伯船听着,你们侵犯了大汉属国三佛齐的海域,请立刻停船,否则我们将发射炮弹!”
好汉不吃眼前亏,那汉船上装着几十门炮,一轮齐射就能把自己这条巨大的阿拉伯船送进海底,要跑也没人家剪式船跑得快,而且大汉海军从来说一不二,要打就打,哈立德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赌大汉海军的勇气。
船,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想逃税吗?如今我国有大汉天朝保护,你们这些坏蛋可放明白点!”三佛齐的征税官,挺胸凸肚的走上阿拉伯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风光过。
是啊,过去这些横行霸道的阿拉伯人,仗着船大船快,从来不把马六甲海峡的守护者放在眼里,想冲关就冲关,想逃税就逃税,几时有过乖乖停船,接受三佛齐官员处罚的机会?
但在跟着他上船的大汉海军南洋分舰队太平岛号护卫舰舰长王财仁眼中,三佛齐税务官的表现,未免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
“那怎么敢呢?我们是守法商人,从来不敢胡来的!”哈立德话是对着三佛齐税务官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大汉海军护卫舰上黑洞洞的炮口,不由自主的擦了把冷汗。
“哼哼,那也不见得!”税务官冷笑道:“没有天朝舰队的时候,你们不就是冲过去了,几时交过商税?”
哈立德点头哈腰的道:“对着真主起誓,小人从来不曾逃过税,今天是我的管家喝了酒,没有及时停船。”
笃信真主的人会喝酒犯戒?不仅税务官,连王财仁都忍不住笑了。
主人尴尬,正是仆人替他分忧的机会。艾尔比带着一身酒气,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尊敬的税务官,嗝,我刚才没有看见您的水寨,嗝,对不起~~”
他打着酒嗝,满面通红,不知道喝了多少斤的波斯葡萄酒,才醉成这个模样。
“好吧,算你们运气好,本官今天不和你计较!”有大汉天朝的海军帮忙,税务官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所以心情好得很,不和狡猾的阿拉伯商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哈立德向着王财仁鞠躬道:“汉军的炮舰,能不能把炮口掉转开?万一走火了……”
“好吧!”王财仁是配合征税的,不是来打仗的,他同意了阿拉伯人的要求,手一挥,身后的护卫舰就关上了炮窗,收起了那些可怕的武器。
税务官进到二层甲板的货舱,把货物一一点验之后,告诉哈立德:“货物总值大汉金钞八十五万元,你应该缴税八万五千元。”
什么?哈立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汉才征十分之一的税呢,小小的三佛齐,以前都是百分之三的税,今天怎么涨到了三倍多?
上涨的税收,有五分之一属于三佛齐给大汉的贡礼,不交,就是和大汉作对。王财仁大手一挥:“弟兄们,打开炮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0章 机会
三十个黑洞洞、阴森森的炮口,指向了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王财仁不怀好意的冷笑了声,“哼,不交税?税务官颂猜先生,咱们走,让大汉海军的炮火,来告诉这些大食人违法抗税的后果!”
颂猜心头那个激动呀,在马六甲做了二十五年的征税官,替三佛齐王卖了二十五年的命,何曾有今天的扬眉吐气?
三佛齐是南洋大国,如彭亨、巴厘、占城、真腊、安南等小国的商船,经过马六甲海峡自然不敢不照章纳税;故宋商人从来以和为贵、讲诚信,也不会逃税;只大食商人和德里苏丹治下的天竺商人,仗着国力强盛、海船巨大坚固,从来就不把三佛齐放在眼里,用完了淡水食材,就在你这儿补给顺便交点税,要是不在你这儿补水,他们绝对不会停船,划桨手一阵全速,浆帆并用船呼啦啦就窜出去好几十里海程,就算追上了也拿他的大船没办法,叫你只能干瞪眼!
现在可好了,有了大汉海军的炮舰来帮忙,看你们大食人还敢冲关逃税不?颂猜顺着王财仁的话头,狐假虎威的道:“对对,如今马六甲的商税,有大汉的一份,可不比从前,任你们这些奸商逃税了!走,咱们回自己船去,看他敢不敢抗税!”
艾尔比急了,也不装酒醉了,拉拉哈立德的长袍:“主人,汉军可是穷凶极恶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忘了琉球城外面,堆着的许多骷髅头?”
哈立德总觉得税比以往高了两三倍,实在太过分,他眼珠子一转,走到颂猜、王财仁身前,压低了声音说:“两位,鄙人的商品实在值不得许多……两位行个方便,把总价报得低些,好歹让小弟按以前的税率交了罢……这点子东西,不成敬意。”
话音刚落,哈立德就把十两一锭的马蹄金,往两位官员的手心里塞,他算的很清楚:按十分之一的税率,自己的货品该纳税大汉金钞八万五千元,每千元合黄金一两,就是八十五两金子,以前的税率是百分之三,只该二十五两金子,中间差了整整六十两,刨开行贿的二十两,自己还能落下四十两呢!
财帛迷人眼、黄金动人心,鸡蛋大的一块马蹄金,黄澄澄、金闪闪,捏在手心里沉甸甸的,颂猜就紧紧的握在手里,只拿眼看王财仁。
却见大汉海军军官将马蹄金往空中一抛,颂猜的心呼的一下抽紧了,生怕这锭宝贵的金属掉到海里去,啪,金子又落回王财仁手心,颂猜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跟着落回肚子里。
“对不起,这金子虽然好,我可不敢要!”王财仁嘿嘿笑着,把马蹄金塞回了哈立德怀里。
哈立德吃了一惊,他知道汉军中下级军官的收入,每月也才六七百元罢了,这十两黄金就是一万元,当他整整一年的军饷呢!故宋、大元、大理、天竺,随便哪儿当兵的都是爱财如命,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不吃腥的猫?
未必是故做姿态,假意推拒?哈立德越想越觉得这些汉人无聊,哼,明明心里跟猫抓似的,面子上偏要作出个清高模样,卑鄙、无耻!
于是他再试了一次:“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将军何必客气呢?”
颂猜手心里,那锭马蹄金差点被他攥出了水来。
如今虽说他是主管税务官,可大汉海军才是征税的主力,而且国王面前他们也说得上话——有大汉的帮助,税收上涨了两倍,刨去五分之一交给大汉的贡礼,也比以前翻了一番啊!再加上大汉战无不胜的威名,连国王赭必祈那,都看着南洋总督府的脸色行事,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税务官?
如果王财仁不收,颂猜也不敢收,他想了又想,在旁边小声提醒:“王大人,咱们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能通融的,也就通融一下,国王、商人加上咱们自己,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王财仁似笑非笑的看看颂猜,话里有话的说:“我大汉保安司专管官员贪污受贿,那保安司的密探无孔不入,只怕你我之间的对话,此时已被别人记录在纸上了吧?金子虽好,还得留着命去花!”
保安司!这个名字让颂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早已听说,那些吃人脑髓的白色恶魔,就是保安司下属的行刑队!
黑瘦矮小的马来人,手心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捏着的黄金忽然就变得滚烫,比那烧红的铁块还要烫手。他忙不迭的把黄金还给哈立德:“去去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本官从来清正廉明,这金子,是断然不会收的!”
说罢,他左右转着脑袋看了看,光天化日下,陪着上船检查的汉军士兵,一个个看起来表情都似笑非笑的,似乎都有保安司密探的嫌疑。
唉,这汉人如此难对付!哈立德悻悻的收起黄金,到船长室去拿大汉金钞来交税款。
颂猜呢,老觉得被王财仁抓到了把柄,虽然没真的收下,可心里面总是毛毛的,生怕被告到大汉保安司,到那时候,非但大汉要抓,三佛齐王怕也要砍自己脑袋呢!想了想,他冲着王财仁讪讪的道:“到底还是天朝军官,受了孔孟圣人的教化,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下官就没那么好的定力,方才倒要感谢兄弟提醒,否则下官就要犯法了。”
孔孟圣人的教化?王财仁哧的一声笑,心说我才没读什么圣人书呢,就是在夜校读了几本《四书新解》、《五经新编》,那上面的主旨,和旧儒只怕是大异其趣!
为什么不受贿?一则家人在惠州,老婆在新开的纺织厂做事,孩子上小学读书认字,一家人过得好好的,为嘛要受贿呢?假如自己要为了点子贿金丢了差事,叫他们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
二来嘛,如今文官有廉政公积金,军官也等同办理,有了服役公积金,只要服满现役,或者伤病退役,或者战场牺牲,就能把这笔钱提出来抚恤家人。要是受贿,这笔钱就泡了汤,又是何苦来哉?
哈立德一路小跑着拿来了大汉金钞,沾着口水很快的点了一遍,交到了颂猜手里。很明显,阿拉伯人并不想耽误时间,他非常清楚,只要能提早赶到琉球,多交的税金,完全可以从纺织商王李氏的手里敲出来,甚至可能更多。
税收不过十分之一罢了,从中国商人手里,我能敲到十分之三,甚至十分之七!
终于,颂猜慢吞吞的、一板一眼的点清了钞票。
“尊敬的税务官,我可以走了吗?”哈立德面上的态度虽然恭敬,心里头却恨不得飞起一脚,把他踢下船。
“请等一等,我还得为您开具税票,”颂猜慢吞吞的拿出税簿,写了几个字,又问身边的王财仁:“楚氏算符的8,是这么写的吧?”
“没错。”
颂猜自嘲的笑了笑:“如今这税票是学的大汉制度,一栏用楚氏算符,一栏对照用汉文大写数字。汉字嘛,咱打小儿学了,是滚瓜烂熟的,楚氏算符,嘿嘿,刚用几天,还有点不顺手哩。”
哈立德那个火冒三丈啊,恨得咬牙切齿,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等他写完了税票,刚说了句“恭送”,就一叠声的催促水手升帆、解缆,准备出发。
底舱,从伸出长长船桨的小窗口,刘大力看到了耽罗岛号护卫舰。
船只的形状怪模怪样,船上人穿的衣服也不同中华旧制,可为什么他们说着熟悉的乡音,为什么他们长着亲切的面容?
那是同胞,是中华的同胞!刘大力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他很想对着他们高呼求救:“来救我呀,同胞们,我是你们同族的兄弟,被占城人骗了,被大食人奴役的呀!”
但他不敢,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他绝对不敢冒险。
方才一轮全速前进,底舱里已是哀鸿遍野,连续五天中速前进,桨手们的体力处在崩溃的临界点,如果维持中速,或许燃烧生命的力量,可以让他们到达琉球,但突然的全速前进,把他们最后一点生命潜力给压榨出来。
已有精疲力竭的桨手,翻着白眼,咬紧牙关,嘴角冒着白沫子倒了下去,按照经验,刘大力决不认为他们还有机会站起来。
这样的桨手,即使不死也成了废人,毫无人性的哈立德,绝对不会发慈悲送他们上岸,而是不管死活,一律扔到大海里喂鲨鱼。
划桨手们三人一组,划动一支大桨,刘大力这组的阿尔身体强壮,此时尚能出力,而相对瘦小的蒋金祥,方才已累得眼神散漫,两手几乎是无意识的搭在桨上,跟着桨的转动而转动,若不是停下来交税,只怕这阵子早已累死!
如果判断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如果那条船上的士兵不是中华同胞,如果他们无心救助,自己倒也罢了,阿尔、蒋金祥,这些朋友会落到什么田地?刘大力连想都不敢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1章 以德服人
哼,讨厌的三佛齐,贴在大汉屁股上狐假虎威,算个什么玩意儿?!哈立德看着跳帮而去的颂猜、王财仁,悻悻的啐了口脓痰。
“老子不和你们玩,在马六甲被三佛齐、大汉收的税,老子会三倍、五倍的在汉商身上找回来!”
但这一次,哈立德又失算了,大汉海军的护卫舰,突然齐刷刷的打开了舷侧炮窗,一门门火炮直直的指着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士兵们在船上拿着铁皮大喇叭喊话:“停船,停船!临时检查!”
怎么搞的?刚才不是检查过货物了么?哈立德气得想骂娘,直到艾尔比提醒他看后面,他才恍然大悟。
海峡入口处,五条汉商的福船鱼贯而入,当先一艘的船头上,有人拿着红绿双色旗,不停的挥舞,而这边海军护卫舰上,也有传令兵站在主桅杆瞭望台上,挥舞信号旗和他应答。
难道汉商要和税务官勾结,公然刁难我?哈立德冷笑两声,大汉吏治最严,怕你不刁难,老子告到工商部,说你们公报私仇,不怕你不倒霉!
“怎么又停下了?”底舱,刘大力和桨手们,在面临死亡的窘境中,即使有一点捉摸不定的希望,也想把她紧紧的抓在手里,所有能动的桨手,都趴到小窗口,眼巴巴的望着外面,望着外面自由的大海、蓝天和白云,从小窗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海风。
“下流胚子,真主降罚的卡菲勒!”贝都因武士凶狠的抡起皮鞭,抽在奴隶桨手们赤裸的背上,打得他们痛不欲生,“回原来的位置,不准探头去看!”
刘大力和阿尔,用魁梧的身躯遮蔽着神志不清的蒋金祥,让他趴在窗口,多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这时候,多呼吸一口清新的海风,说不定离死神就远了一步!
任凭皮鞭在脊背上肆虐,两条汉子强忍着疼痛,一步也不挪开。
“该死的汉人,该死的拜火教徒!(猫注:波斯明教=摩尼教=拜火教,为波斯土著宗教,在中世纪受起源阿拉伯的伊斯兰教压制)都该下火狱,都该下火狱!”贝都因武士首领暴跳如雷,疯狂的抽打着他们,带着倒刺的鳄鱼皮鞭在两人肌肉纠结的脊背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红的鞭痕,鲜血慢慢从鞭痕底下浸出,顺着光溜溜的脊椎,一道道的往下流。
贝都因武士们怒吼着:“这三个哈尔比,都要捆起来喂鲨鱼!”一群人冲了上来,想把他们捆上。
刘大力和阿尔,都是为了朋友可以抛弃生命的人,无论如何,他们要保护神志不清的蒋金祥不受伤害。
“你们这些恶魔、黑暗的信徒,光明神阿胡拉.玛兹达会把你们送进地狱的!”阿尔用强壮的身体,把贝都因武士推得东倒西歪,他双目通红,肌肉发达的身体就像一座大山,护在了蒋金祥身前。
“来吧,死在南洋,至少离家近一点!”刘大力捏紧了拳头,准备和贝都因武士拼命,他的身后,不少奴隶桨手的眼睛里,开始闪动自由的火花。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艾尔比下到了船舱,如今汉商祝家追了上来,又勾结海军逼迫停船,只怕是要找麻烦!这些奴隶桨手闹了起来,虽说汉人法律不禁止外国人收养外籍奴隶,但闹大了,终究怕被他们找出什么毛病来。
穷凶极恶的贝都因武士,在主人,在主人的仆人面前,都乖得像绵羊,武士首领低下头,放低了声音道:“艾尔比老爷,这些奴隶桨手们闹事,我们要抓那三个闹的最凶的,拜火教徒和中国人,去喂鲨鱼。”
艾尔比看了看底舱中的形势,当他发现那些平时柔顺得仿佛没有灵魂的奴隶桨手,此时脸上都带着愤怒,眼睛里喷出仇恨的火光时,心脏猛的一缩——现在,大汉海军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住手,刚才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但下一次,等待闹事者的,将会是鲨鱼的利齿!”
桨手们慢慢坐回了原位,眼睛里的火光,也渐渐的熄灭,对于保守压迫的他们来说,反抗,已经是一个很久不曾想到的念头,而生存,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多活一天,甚至半天,甚至一个小时,也是值得争取的。
刘大力和阿尔,也无奈的坐回了位置上,但他们敏锐的发现,贝都因武士首领在艾尔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艾尔比老爷就朝着自己这边看了看,那眼神当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杀意。
“老天爷保佑,保佑我死在家乡,不要把尸骨抛在异国他乡!”刘大力暗暗的祈祷。
福船上,祝季奢抓住表弟的衣襟:“贤弟,千万别为了一口气公报私仇,愚兄求你三思……”
李鹤轩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我的好兄长啊,弟弟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吗?”说罢他拍了拍祝季奢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上了跳板:“放心吧,本官从来都是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祝季奢简直哭笑不得,自己这位表弟,“李鹤轩”三个字在闽广、在南洋,已经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那些红袖鞋、鸭儿浮水、请君入瓮之类的酷刑,上干天和下绝人伦,亏他还说是以德服人!
“大汉帝国情报司,临时检查!”李鹤轩笑嘻嘻的,亮出了黄金腰牌。
情报司司长,就是那个叫李鹤轩的魔鬼!哈立德忽然觉得在对方的眼光注视下,自己的阿拉伯长袍变成了全透明的,魔鬼的目光穿透了袍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浑身冷得像要结冰似的。
天呐,怎么惹到了这个大魔头!哈立德想想都觉得害怕,他不停的向真主祷告:万物非主、惟有胡大,墨罕莫得,真主使者……
或许是真主给了他力量,哈立德渐渐平定心神,“哼,我船上装的是棉花,任凭你检查,又能拿我如何?”
“唔,装的是棉花啊?进港口之后可得注意防火……”李鹤轩进了货舱,左看看右看看,一门心思给阿拉伯人挑毛病。
你个龟孙子,在德里苏丹国整我们,现在到了大汉的南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把李字倒着写!
但他不能犯法,不能公然倚仗权势整这哈立德,否则非但皇上怪罪,就是这些海军官兵,都不会配合行动的!
所以李鹤轩的眼睛,跟台扫描仪似的,把货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每一寸地方都扫了个遍,希望发现点违禁品。这些阿拉伯人,逃税、走私都成习惯了的,浆帆并用船上除了奴隶桨手,一般都还带着大批贝都因武士,大部分时间经商,但在某些条件适合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客串一把海盗的,就不信找不到他们的茬子!
无奈,这次哈立德是一门心思倒卖印度长绒棉,到琉球狠敲汉国纺织商一把的,其他的走私货、违禁品,一样都没有,货舱中一个个大麻包,全是装的棉花,李鹤轩看了又看,什么把柄都没抓住。
“哈哈,原来见面不如闻名,情报司长李鹤轩好大的声名,到我船上却找不到茬子,到时候你还不得灰溜溜的滚下船去!”哈立德这会儿高兴了,非但不着急,还故意揶揄道:“李司长,咱这条船,连厨房、杂货间在内有二十五个船舱,三层甲板,您可得查仔细点,免得漏下什么,大家都不方便啊!”
李鹤轩气得牙痒痒,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底舱,我也要检查!”
底舱?哈立德才不怕呢,大汉不许畜养奴隶,但外籍奴隶不受限制,这条船最多也只在五年前去过占城,那时候还没汉国呢,根本不会有大汉公民,怕他个鸟啊!
刘大力呆在底舱,正在担心兄弟们的性命,只怕过了这税关,就要拿自己三人喂鲨鱼了吧?
呵呵,死在南洋,倒是比天竺、大食那些地方,离家乡近了许多啊……
正在感叹,忽然就见底舱口,进来位官员,宽袍大袖、交领右衽,这是故国衣冠!刘大力的心脏,顿时剧烈的跳动起来。
李鹤轩扇了扇衣袖,这底舱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熏得人想吐!上百位奴隶桨手,全都赤裸着上身,黑人、天竺人、波斯人、大食人、南洋人,哪儿的都有,反正没穿衣服,一个个蓬头垢面,胡须头发一大把,跟野人似的,除了黑人之外,看上去似乎都差不多的模样。
这些奴隶的境遇虽然可怜,但大汉还没有为异族争取人权的兴趣——汉国在占城等处开设的矿坑,土人苦工比这还凄惨呢!
李鹤轩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突然,后排的桨手中,有人用熟悉的语言喊道:“大人、大人救命呐!”
“你是哪儿人?”
“小人是福建漳州府乡下的,在占城跑商,被拐到了奴隶船上!”
李鹤轩笑了,他身后,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冲进了底舱,刘大力惊喜的看到,那些耀武扬威的贝都因武士,在汉军的刺刀、枪口之下,老老实实的放下了弯刀。
怎么,怎么奴隶当中竟有中华人!哈立德面色煞白,他手下的船只有二十多条,奴隶两千多个,他可不知道这船上有中国人呐!
艾尔比的头,垂到了胸口:“对不起,老爷,是我疏忽了,这是五年前在占城……”
“将中国当作奴隶,公然违抗大汉法令,都给我抓起来!”李鹤轩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把哈立德主仆捆成了大粽子。
“放心吧!”他呵呵笑着戳了戳面无人色的哈立德的胸口,“我大汉是讲法律、最公平的,而我李鹤轩嘛,从来都是以德服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2章 天高任鸟飞
自由,来得如此轻而易举?当大汉海军官兵向刘大力宣布“尊敬的公民,你已经自由了,请到大汉驻三佛齐的商务代表处,或者息辣的南洋总督府民政局领取护照,从今往后,你将受到大汉皇帝的保护”,并表示愿意借给他衣物和旅费的时候,在浆帆并用船上受到五年奴役的奴隶桨手,半晌说不出话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口。
“我,真的自由了?”朝思暮想的自由,回归故土的梦想,就如此轻易的实现了!刘大力激动得热泪盈眶,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害怕这仅仅是南柯一梦,梦醒之后一切又回到原来,回到地狱般的奴隶桨手生活。
这是王财仁第一次遇到解救海外遇难同胞的情况,显然他也很激动,但他记住了自己的军人职责,一板一眼的说道:“是的,公民。经南洋总督府授权,我作为大汉驻属国三佛齐马六甲海峡海上武装力量的指挥官,向您宣布以下事实,您已经获得了大汉法律规定下,公民的一切自由,从现在起,您受到皇帝陛下和大汉律法的保护,您有权随时向汉军、法司和警察部门提请援助,免遭一切奴役、欺压和迫害。”
巨大的幸福感一瞬间充塞胸膛,刘大力的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着,把喜悦之情随着血液输送到全身每一个毛孔。
离开家乡整整五年,他听不懂什么叫做公民,什么时候大宋变成了大汉,什么叫做警察,但他从官兵们同情的目光、和善的面容,以及他们携带的强大武装上,明白自己获得了完完全全的自由。
有能听懂汉语的奴隶桨手,把这番话告诉了同伴,底舱中已是欢声一片,奴隶们欢呼雀跃,有人无声的流下泪水,有人大叫大跳,更多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庆祝新生。
“走吧,还等什么呢?法司会给你们公正的判决,你们的归宿,将是绞刑架或者暗无天日的苦役矿坑!”士兵们深恨这些使用奴隶的可恶阿拉伯人,他们故意把绳子绑得紧紧的,勒进肉里,让犯人多吃点苦头。
在大汉境内,使用奴隶是重罪,被五花大绑的哈立德,明知不上绞刑架,也得到苦役矿坑脱层皮,他看着洋洋得意的李鹤轩,不甘心的叫道:“奴役中华人是重罪,但外族的你们可管不着,这底舱的百多个奴隶,只有两个可以放走,其他的都是我的奴隶,大汉律法并无禁止!你无权放走他们!”
底舱中的人全都呆住了。确实,大汉律法只保护本国公民,以及直接辖区内的番人,现在的大汉还没有伪善到保护别国百姓的地步,正相反,大汉在占城、吕宋、高丽、日本等地,自己都在残酷奴役当地土人呢!
“这,这是真的吗?”刘大力正和好兄弟阿尔把臂欢庆,忽然得到这样一个噩耗,顿时惊得呆了。
一百多个奴隶,只有两个中国人可以获救,这个事实让官兵们无比沮丧,刘大力近乎祈求的看着他们的脸,一个、两个、三个,他的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船舱中鸦雀无声,只听得海浪刷刷的拍击船底,船轻轻的摇晃。奴隶桨手们,面如死灰,主人哈立德老爷因为奴隶闹事,被大汉逮了去,留下来的贝都因武士会怎么处理奴隶们,不用想也知道。
哈立德眼睛血红,狂笑着对贝都因武士首领说:“贾拉布,你们只是我的仆人,并不知道这两个中国人的身份,你们不用跟着我上法庭。留下来,如果我被判有罪,你们就把全船的奴隶杀光,替老爷我出口气!”
士兵们同情的看着船底舱的奴隶桨手们,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哈立德刺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但现在不行,自己手中有刺刀和钢枪,可武力必须在法律的框架内行使,就算恨得牙痒痒,也不能真的动手。
死一般的沉寂,半晌,阿尔苦笑着对刘大力说:“我的好兄弟,我们虽然不是同族,但我们比一个母亲生下的兄弟还要亲,即使我遭遇不测,只要你和蒋兄弟能活下来,就是值得庆祝的了!”
说罢,他对着沮丧的奴隶桨手们高呼:“庆祝吧,欢呼吧,兄弟们呐,至少我们有两个兄弟,能摆脱死亡的困境,能获得自由了!让我们为他们欢呼吧!”
“对,至少有两个兄弟逃出生天!”奴隶桨手们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但与生俱来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们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哈立德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像一个地狱的魔鬼,他冷冷的注视着桨手们,“哼,你们就得意吧!老爷不过在矿坑里熬上几年,你们却要马上去喂鲨鱼!”
“兄弟情,手足义,好热血,好感人!”李鹤轩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的道:“但这里又不是戏台子,何必演这么一出呢?”
“你!”刘大力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用力控制自己才没把拳头揍到李鹤轩那张讨厌的脸上,忽然间脑海里一个闪念,福至心灵,惊喜的问道:“你、不、大人是说,他们还有救?”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李鹤轩呵呵笑着,故意卖关子。
“求大人指点!”刘大力跪在了李鹤轩身前,又连连招呼愣住的同伴们:“弟兄们,这位大人有办法救咱们,大家一起求他老人家开恩呐!”
奴隶桨手们呼啦啦跪满了底舱,哈立德隐隐有点担心,转而又自我安慰:大汉法律并不保护外国人,这些桨手都是天竺、波斯、南洋岛民,除了刘、蒋两个,再没有一个中华人了,看这官儿有什么办法能开脱他们?只怕是做梦吧!
李鹤轩是一个坚定的利己主义者,黑暗的信徒,“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也”是他的座右铭,但别人把他马屁拍爽了,加上想整整哈立德,他也会难得的做点好事。
“大汉法律不保护直辖领土之外的外国番人,你打死他、他打死你,哪怕死得再多,法司也只当没看见,但——”李鹤轩轻摇折扇,把这个但字拖了老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慢慢说道:“但大汉律法实行长臂管辖原则,也即是无限管辖权,什么叫长臂管辖原则?”
刘大力被忽悠得满脑袋浆糊,也跟着道:“对,什么叫长臂管辖原则?”
啪!李鹤轩非常满足的一收折扇,笑道:“长臂管辖就是说,只要是和大汉公民利益相关的任何官司,他们都会受理,断断不会朝外推的。打个比方,如果蒙元皇帝忽必烈欠了你老兄十块钱,被你告到法司,法司会毫不犹豫的给忽老哥发张传票,并且全汉国的警察都有义务替您把这位忽老哥找到法庭上来——当然能不能找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懂了么?”
刘大力本来是非常聪明的,只是这些年做奴隶桨手,整天吃饭睡觉划桨,脑子都生锈了,此时浑浑噩噩的半懂不懂,直着眼睛问道:“大人的意思,只要告到法司,那警察什么的,就得帮我找人?”
“岂但警察帮你找人,整个大汉的国家机关都有义务配合法司,把原被告安全、及时的送到法司!”李鹤轩冲刘大力眨了眨眼睛:“譬如说,这船上的人,有没有谁欠了你的钱不还?有没人骂过你,侮辱了你的名誉?有没有人打过你?如果有的话……”
点得这么明白了,刘大力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是白痴了!他呼的一下站起身来,惊喜的叫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阿尔还欠我一文钱,海牙力上次骂过我,卡扎伊和我打过架,胸口被他踢了一脚,现在逢阴天下雨还疼……”
奴隶桨手们齐声叫道:“我们欠钱,我们都欠刘大力的钱!”
“所以,我要把他们全都告到法司!”刘大力竭尽全力让自己不笑出来:“每人都欠我一文钱,我要告他们!”
“得了!”李鹤轩坏笑着耸耸肩膀:“军官们、士兵们、先生们,公民刘大力要控告这群欠债不还的老赖皮,作为大汉政府的一员,我们都有义务把原被告双方安全、及时的送往法庭。”
士兵们捂着肚子,差点没笑岔气,他们拍着奴隶的肩膀:“走吧,赖皮们,你们如果还不出这一文钱,就等着接受大汉法司的惩罚吧!”
哈立德的脸,一下子拉成了苦瓜,他明白大汉律法虽然不禁止外国番人为奴,但也不保护这种制度,这群奴隶脱离了贝都因武士的掌握,还会回到船上来吗?奴隶变成了自由人,自己这个老爷却要面临绞刑架和苦役矿坑的威胁,天呐,真主你为什么不保佑虔诚的信徒?他身子一软,瘫倒在甲板上。
一瞬间,刘大力从一文不名的奴隶桨手,变成了向一百多人放债的大债主,两个时辰后,他领着奴隶们兴高采烈的走下甲板,踏上了三佛齐大汉商港的租界。
方才,好心的军官已经告诉他了,异族同伴们能以番人苦力,在码头、仓库、矿场打工,用双手为自己挣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3章 苦肉计
“好!”三佛齐王宫,国王赭必祈那一边观赏着妃子表演的草裙舞,一边用粗大的手指头在帐薄上指指点点,计算着马六甲税关最近收上来的税金。
如今有了大汉海军的协助,以前逃税的大食、天竺商人,再也不敢逃税了,非但如此,还把税收从百分之三提高到了十分之一,刨去汉商免税的部分,刨去税额五分之一上交大汉作为贡礼,马六甲的实际收入,也比以前足足高了一倍。
更重要的是,以前提心吊胆,怕德里苏丹国跨海征伐、怕野心勃勃的新柯沙里,现在可好了,有海战无敌的大汉在背后撑腰,谁敢动我一根寒毛?
“来人呐,”赭必祈那指着介绍周世学前来谈判的宠臣:“重重的赏!”
“好!”琉球大汉皇宫,楚风看着南洋总督陈宜中发回的综合情况报告,击节叫好。
“陈宜中又有什么好消息来?让我的夫君这么高兴呢!”赵筠生下胖丫之后,国色天香的容貌不改,更多了种少妇的艳丽,此时她笑容灿烂,灿若晨星的眼睛弯成了两只会说话的月牙儿。
楚风把报告递给老婆,“陈宜中干的不错,现在南洋可以说已经是大汉的内湖了!”
马六甲海峡,是印度洋和南洋之间的锁匙,中华的丝绸、瓷器、茶叶,高丽的药材,日本的珍珠漆器,南洋的香料,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商船一般会停靠细兰和德里苏丹国,然后经阿拉伯海入红海,从埃及地峡进入地中海,卖到西欧和东罗马拜占庭,或者经波斯湾,流入阿拉伯世界和波斯故地。反之,欧洲的工艺品、细兰的宝石、波斯的绒织品和葡萄酒、东非的黄金和象牙、印度的长绒棉,要进入东方世界,也得经由马六甲。
如果说大汉攻占新柯沙里,是为了将来殖民大洋洲下的一步暗手,短期内见不到效益,那么将三佛齐纳为接受南洋总督府管理的朝贡藩国,就更具有现实的利益。控制马六甲海峡,就掐住了东西方海上贸易的脖子,要知道荷兰人,就是通过控制马六甲而控制了整个香料群岛,建立了海上马车夫的贸易霸权;而英国人正是从荷兰人手中夺过马六甲,才能从印度直接插手东亚,以鸦片换取中国精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攫取垄断利润,奠定了日不落帝国的地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控制马六甲海峡,就是控制了整个世界的咽喉!
赵筠接过报告,只看了几分钟,就掩着嘴巴轻笑:“夫君,依我看呐,三佛齐的赭必祈那,迟早是要后悔的!”
楚风睁大了眼睛:“哦,他坐在家里收税,比以前翻了一番,怎么会后悔呢?”
赵筠在他鼻子上一刮,娇声道:“坏夫君,要考我么?马六甲关税,汉商全免,番商却从百分之三涨到了十分之一,长此以往,汉商必然把番商的生意都夺了过来,到时候进出马六甲的全是汉商,人人免税,赭必祈那找哪个收税去呢?”
楚风哈哈一笑,拿纸笔算:马六甲汉商免税而番商收百分之十的税,大汉直辖的海关,番商收百分之二十,汉商收百分之十,两者相加,番商从天竺、大食、波斯一路过来,比汉商的税负多了百分之二十。
可别小看这百分之二十,海上贸易都是大宗,哪怕百分之一都不得了,番商多这百分之二十的成本,经年累月下去,还不得乖乖的被汉商挤出贸易圈?
楚风忿忿的说:“钱被汉商赚了,至不济也回家乡修桥补路积点德,图个好名声。番商呢,像蒲寿庚这样豺狼本性的,怕是很有不少,赚了钱,要么回天竺拜毗湿奴,要么跑回大食修清真寺,甚而在我中华作威作福,两者相比起来,宁愿让汉商赚钱!”
“瞧你说的多好似的,其实呐,最大的汉商,不就是我夫君自己吗?”赵筠抱着楚风的手臂,笑得直打跌。
楚风讪笑着摸摸鼻子,不错,最大的汉商就是自己,专营贵金属开采、武器生产,在纺织和造船业占股份,当之无愧的头号大资本家。
只不过,皇帝自己养自己,总比从民间征税,从汗珠摔八瓣的农民身上搜刮,来养活一大帮子皇亲国戚,好得多了吧?
赵筠笑过了,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报告上说,新柯沙里国有个蒙古使者挑拨,塔儿塔拉迦纳才下定决心和大汉作对的,这次情报司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没把他给逮住,真不知道李鹤轩是怎么回事!”
“听说这家伙在天竺栽了个跟头,被一大食番商摆了道。”楚风说着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想起无往不利的李鹤轩李大司长吃瘪的神情,悠然神往啊~~
“真的吗?”赵筠顿时来了兴趣,摇着楚风的手臂:“夫君快说说,我想听他怎么吃瘪的。”
……
“切!李鹤轩明显是公报私仇嘛!只不过他利用法律,倒是办了件好事!”赵筠捏着小拳头:“那个哈立德,是我都想整他!”
楚风哈哈一笑:“李鹤轩整人又不违法,算是遵守大汉律法的模范了,咱们也别苛求太多。南洋诸岛比不得内地,千百座岛屿,有的做个洗澡盆都能从这岛划过去那岛,再加上老树林子密密匝匝,藏头大象都找不到,而且又不是咱们大汉直接管辖的地区,一蒙古间谍躲那儿,就算神仙也找不到啊!”
赵筠小鼻子一皱:“哼,李鹤轩这家伙,可别整天忙着虐俘,总要替大汉干点好事情才行!”
“他不是在做嘛!”楚风捏了捏赵筠秀气可爱的鼻子,“我看这关键一环呐,还要靠你堂兄才行!”
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都城内银装素裹,只御花园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青枝翠叶满眼苍翠,严寒的冬天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因为这是春天女神的国度。
难道是忽必烈也是心月狐下凡,有武则天命令百花齐放的神力?
不,并非天意而是人力。用青砖在地下砌了暖道,整天烧着火,温暖的烟气沿着暖道通往花圃之下,把整座御花园烘得温温热,不但雪花被融化后浸进了泥土,百花受到温热之气的培养,隆冬季节纷纷绽放。
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统治二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千五百个民族,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就在这春天般的御花园中,和亲近臣子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一起研读从大汉弄来的报纸。
大汉国家报,是敌人的报纸,从上面可以了解到南方叛贼的动向,了解南蛮子的思维方式,另外,虽然忽必烈在臣子面前不承认,但他的确从报纸上学到了许多治国的知识,比如发行纸币必须要的准备金,比如什么叫做民族,还比如现在,他从报纸上看到了足以动摇大元帝国的消息。
“呼图啊,你看看,朕的叔伯兄弟们,为何这般不争气?”忽必烈指着报纸上的标题,对忠诚臣子道:“同是黄金家族的后代,就算有什么意气之争,大不了开库里台大会,互相让一步也就是了,为什么勾结汉人呢?把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颜面置于何地!”
反贼的报纸上,《辽东乃颜汗请贡女为汉妃》的消息,白纸黑字的写着。
呼图帖木儿暗暗好笑,瞧大汗说的,好像蒙古人之间什么都好商量似的,其实呐,当年召开库里台大会的时候,还不是我父亲,加上巴邻部伯颜的父亲,还有另外几个王公支持,您才当上了大汗!而那个时候,阿里不哥在斡难河畔召开的另外一个库里台大会,照说还更符合蒙古传统,符合伟大的成吉思汗的遗言呢!
大汗是怎么做的?毫不客气的对同胞兄弟阿里不哥举起了战刀,现在你还提天下蒙古人是一家的话头,有谁信呢?
呼图帖木儿又看了看大汗,今天是看到草原明珠要下嫁楚风的消息,才牵动了大汗的神经吧?还记得几年前跟着乃颜到过大都,那个阳光般明媚、海水般清澈的姑娘,难怪大汗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啊!
“乌仁图娅桀骜不驯,非汉人所能降服,只怕乃颜汗存着个利用女儿掌控南蛮子伪汉朝政的意图。娶了此女,绝非楚某人之福。”
身为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什么东西都能弄到手中,偏生看上的女人竟然要嫁给南蛮子反贼!想到这里,他的面部肌肉牵扯着一缩,见呼图在身边,又展颜而笑:“郭守敬搞的这个暖气,倒是不错,今年冬天朕这条伤腿终于不疼了,只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又疼了一下。”
“对了,微臣有事禀报大汗。去年派到琉球的两位使节,色目人马可波罗做了叛徒,那赵孟頫倒是回来了,只不知……”
“朕早已知道了。”忽必烈翻开报纸,第三版上大字标题:赵孟頫认贼作父,逃亡北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4章 谙达
忽必烈微笑着,轻轻捻动一部黝黑的胡须:“赵孟頫世居临安,知晓南蛮子的一切事务,此次被扣琉球,必与故宋官员有所来往,且又是亡宋皇族,居然成功北归,实乃长生天保佑我大元啊!”
大汗年过花甲而须发黝黑,每当他捻动胡须,呼图帖木儿就知道是这位苍天骄子心情极好的表现,本来不应该在此时和大汗唱反调的,只是揣摩大汗的意思,似乎赵孟頫将要大用,此事不仅关系朝中汉、蒙两族官员的气运消长,还关系到蒙古帝国将来的发展,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出异议:“大汗,那赵孟頫,可是个汉人呐!他在大汉呆了一年多,谁知道有没有……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微臣看,确有三分道理。”
唔,忽必烈狐疑的看了看呼图帖木儿,这位参知政事的说法,实在太近于大汉报纸上关于民族的理论了。
大汗半眯着的眼睛里,有寒光在闪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嘿嘿,乃颜岂只同族,还和朕流着黄金家族同样的血脉,可他为什么和朕不是一条心呢?”
这……呼图帖木儿终究还带着几分草原上的粗鲁,闻言张口便道:“大汗当年若是对阿里不哥留下几分情面,只怕乃颜也不至如此!”
十六年前,阿里不哥在斡难河畔按照蒙古传统召开了库里台大会,被推举为大汗;忽必烈则在上都路召集另外一伙蒙古王公,也召开了库里台。只不过当年成吉思汗留下遗命,库里台大会必须在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召开,参加的王公必须包含左右十三翼,所以很多人,包括乃颜、海都、势都儿和哈丹都认为当年的阿里不哥才是符合蒙古传统的大汗,而忽必烈只是自封的伪汗。
可忽必烈久在中原,他整合了征南的蒙古大军和北方原金朝土地上投靠蒙古的汉人世侯,比如张柔、比如史天倪史天泽的力量,再加上从汉地抢来的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帛,终于击败了阿里不哥,并将他囚禁而死——囚禁、而死,这两个词之间有着无穷无尽的联想,其间内情如何,连呼图这样的局中人,也不甚清楚。
阿里不哥,是忽必烈的同胞幼弟,对亲弟弟尚且如此,乃颜等人若是投降,还会有好下场么?
呼图帖木儿当然不知道,现在的乃颜汗不是因为害怕忽必烈才拒绝投降,而是被楚风成功的纳入了繁荣的海上贸易圈,根本就不打算和大元媾和。但正所谓歪打正着,他关于乃颜不会和解的判断,则是百分之百的确凿无误。
阿里不哥的事情,揭出了大汗登基不符合蒙古传统的事实,呼图帖木儿深知这是大汗最忌讳的事情,所以他从心理上做好了被训斥、被贬官,甚至被拖出去打上一百军棍的准备。
出乎意料,忽必烈眼中的寒芒一闪即逝,苍天之下的主人非但不介意臣下的冒犯,反而微笑着道:“呼图说得对,当年对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确实残酷了点、操切了点。你既是我的股肱之臣,当初为何不直言劝谏呢?今后朕视你为手足,你也当视朕为腹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我大元朝参知政事的本色呢!”
难得今天大汗从谏如流啊,而且话中似乎有以自己为相的意思!呼图帖木儿大喜,毕竟大元朝自董文炳董大兄亡故之后,就一直没有左丞相,而右丞相伯颜又常年领兵在外,中枢没有人主持,几个参知政事各自为政,也该选个左丞相了嘛!
呼图帖木儿甚至想到了,右丞相伯颜常年在外,对抗难缠的海都和乃颜,自己若是做到了左丞相,岂不等于独揽朝政了吗?欣喜之下,他还不忘了进一步试探大汗的心意:“尊贵的大汗,长生天下的惟一主人,微臣作为提点朝纲的参知政事,已十二年伴您左右,君臣之间心意相投,自然无不尽言。”
“参知政事?”忽必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问道:“自从董大兄亡故,左丞相的位置,一直虚悬的吧?”
终于谈到这里来了!呼图帖木儿欣喜若狂,勉力做出事不关己的神情,一本正经的道:“大元旧例,两位丞相一蒙一汉,留梦炎献先北后南,克乃颜心腹之患,再下江南灭蛮子反贼的计策,功劳甚大,且又是亡宋降臣之首……”
忽必烈哈哈大笑,目光炯炯的看着呼图:“留梦炎那老匹夫,只配做一条走狗!而我的丞相,必须是翱翔天上的雄鹰!”
“走狗?”呼图有点不明白,大汗在朝堂上似乎非常尊重留梦炎,如何又说他是条走狗呢?
“留梦炎、范文虎、叶李、吕师夔一拨儿亡宋降臣,都没有半分廉耻,养他们就得如养猎狗一般,不能喂的太差,太差就逃走成了野狗;也不能喂的太饱,太饱就没心思替我捉拿狐兔!”忽必烈说罢,似笑非笑的看着呼图,缓缓的道:“我大元朝的丞相嘛,还是该让蒙古人来做!”
呼图帖木儿的心脏就澎湃的跳动起来,本来苍白的脸,在御花园的地暖热气蒸腾下,浮上了两团红晕。
忽必烈又指指报纸:“至于赵孟頫嘛,我看他必定不是反贼派过来的探子。你只要看看这报纸,就什么都明白了。”
呼图狐疑的接过报纸,这是半月前刚刚出的一期,这么快就到了大汗的手上,是八百里加急快报,还是从两浙海运而来?他不禁有些飘飘然,开始佩服大元朝的站赤系统了:看,万里之外的敌方报纸,半个月时间就到了蒙古大汗的手中,这充分证明了大元朝对广阔疆域的控制力!伟大啊伟大,历朝历代,谁有这么高效、准确的传信渠道?
当然,呼图帖木儿并不知道,大汉国家报在刊出后的第七天,就能从海路到达比大都更远的佐渡岛,等到第十五天,忽必烈刚刚拿到手的报纸,已被辽东、吕宋、佐渡岛等处的百姓,当作包装纸,或者糊墙用了。
“赵孟頫身为汉人,却替蒙元为奴为婢,实为我汉人之耻辱!”“南宋开基而有秦桧,灭国则有赵孟頫,二人同列而遗臭万年!”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抨击,把赵孟頫骂得狗血淋头,和张邦昌、秦桧、刘豫一干汉奸相提并论,简直连狗都不如了。呼图帖木儿知道汉人文臣最重名节,或许有用苦肉计的,但断断没有如此糟蹋自己名节的人——要知道,无耻到了极点的留梦炎,被两浙同乡开除乡籍,尚且老泪纵横,在朝堂上闹了几次要辞官哩!
但呼图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他最后提出了质疑:“南蛮子从来诡诈,若是那赵孟頫行的苦肉计?”
忽必烈呵呵大笑,翻出了前几日送到的另一份报纸,那上面的《史海勾陈》栏目,刊载着一篇学术研讨文章:《岳飞真的死于秦桧之手吗?》
“岳飞身为南宋开国元勋、方面大帅,相臣焉能以莫须有三字擅加诛戮?恐岳帅之死,未必秦桧主谋,而系直捣黄龙、迎回二圣之语,为高宗所嫉……”
从来都说岳飞忠诚秦桧奸,栋梁折于奸臣手,可这篇文章视野独到、笔法刁钻,矛头直指岳飞为宋高宗嫉恨,一则功高震主,二则迎还二圣犯了皇帝的忌讳,所以才被高宗假手秦桧除去。
“且不说百年前之事到底如何,只如今伪汉为何大力抨击亡宋?”忽必烈手指重重的点在报纸上。
“亡宋末帝退位,琉球楚风登基,宋、汉并未交兵,两朝也非禅让,故伪汉方面并不承认继承的宋统,历来对亡宋并无什么……”呼图帖木儿的眼睛越来越亮,“对了,赵孟頫!”
如今伪汉反贼,让那八九岁的亡宋小皇帝去读书,真真好笑,和我大元派亡宋恭帝往乌斯藏学佛,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试想那伪汉,并无什么深仁厚泽,以海外番客身份,摇身一变自谓中原正统,且宋虽为元所亡,那最后一个皇帝却是在汉的逼迫下退位,试想亡宋残留的皇族、忠于宋的士子,会认同伪汉吗?
赵孟頫以近枝皇族身份北逃,伪汉生怕大元朝廷利用他煽动忠于宋的势力,这才忙不迭的在报纸上诋毁亡宋啊!
“大汗圣明!”呼图帖木儿单膝跪地,诚恳的道:“那赵孟頫,可用!”
“起来起来,你我名为君臣,分属谙达(蒙语,义兄弟),别动不动就行礼,见外嘛!”忽必烈笑眯眯的,双手扶起呼图。
参知政事的心头,一阵暖流涌动,当年大汗不是和左丞相董文炳结为兄弟,一生以董大兄相称呼吗?原来我也有身荷重任、幸沐圣恩的一天!
君臣二人又开怀谈论半晌,直到大汗谈兴渐低,再也没有提到左丞相的事情,呼图才告辞而去。
“快,去请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刚刚回到府中,满面春风的呼图帖木儿,就让仆人去请这些知交好友到府中一叙。
御花园,看着大门——那是呼图帖木儿离去的方向,大元皇帝忽必烈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恐怖的扭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5章 潜伏
大都城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遍了整个世界,大元的官吏们,家中烧着红红的炭火,而穷苦的百姓们,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东,一处不大不小的二进宅院,身穿汉国呢绒大衣,外面套着鸭绒服的管道升,正在埋怨丈夫:“夫君啊,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大汉,跑北地来受这个活罪!又冷,又提心吊胆防着人,还背着个汉奸的骂名,何苦来哉!”
说罢,她紧了紧领口,尽量让北风不灌进衣襟。习惯了江南的三春杨柳,习惯了琉球没有冰雪的冬天,若不是随身带来了大汉新出产的鸭绒服,真要活活冻成冰棍了。
赵孟頫怜爱的看着娇艳如花的妻子,她才十八岁呵,就冒着风险,和自己来到寒风凛冽、政坛更加风云变化的北元,实在不容易啊!替她捋了捋被北风吹得散乱的发丝,“娘子,这次可是苦了你喽……”
管道升嘟着嘴,能挂上个油瓶子。她是个善良的江南小女子,十几年来,每天都是和姐妹们吟吟诗词,绣绣花、画画工笔花鸟,两年前嫁给赵孟頫,满以为一辈子相夫教子就过去了,哪知道要卷进汉元相争的巨大漩涡?在她单纯而善良的心目中,大都城就是虎狼穴,唯恐避之而不及,怎么会巴巴的赶着送上门呢!
赵孟頫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这副担子,对这个娇媚的小妻子而言,实在过于沉重了些,可不带她来,行吗?连家人都不带,如何取信忽必烈?蒙元并不是傻瓜!
他扶着妻子柔弱的肩膀,眼睛盯着她的脸庞:“五年,最多五年,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到那时候,我陪你回江南!莺飞草长、春江水暖的江南!”
家乡,江南!回到如梦似幻的江南,是这个烟雨般的小女人,朝思暮想的渴求,而五年时间,对一个十八岁、有挚爱夫君陪伴的女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很长。
“真的?”管道升睁大了眼睛,忽而展颜一笑,在夫君的脸颊轻轻一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可不能骗我!”
赵孟頫在妻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爱意,那一瞬间,似乎充塞天地的冰雪,都融化作了潺潺春水。
门房的高叫,打断了夫妻间的柔情蜜意,怯薛亲卫带来了大元皇帝宣召的圣旨。
等了五天,忽必烈终于传召了!赵孟頫兴奋之余,看着妻子担忧的面容,压制住自己的感动,淡淡的道:“娘子,为夫去了。”
“我等你回来。”
赵孟頫第二次踏进了隆福宫光天殿,上一次,他被愤怒和仇恨蒙住了眼睛,以故宋皇族的身份,接受大元皇帝的托付,到琉球向那个篡夺大宋皇位的楚风宣示天朝威严;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民族、国家和天下苍生。
“赴琉球宣抚副使赵孟頫,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提着衣襟下摆,小步快跑之后双膝跪地,赵孟頫完美的完成了山呼舞蹈的全套动作,这是他学习了二十年的礼仪的一部分,早已深入了血脉,上次行这个礼节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天下一统,亡国之人向真命天子行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时隔一年,现在却觉得这个礼节是那么的别扭,那么的难堪,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呢?
赵孟頫心头苦笑,大约是在琉球呆久了,一年多没给人下跪,两只膝盖也跟着变得硬了吧?
“赵夫子起来罢!”忽必烈咧开大嘴,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和:“你替朕往琉球一趟,辛苦了!”
赵夫子,忽必烈身为蒙古皇帝,总是称呼汉人臣子为秀才、夫子,听起来似乎非常亲切,然而骨子里,却带着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蔑视。
第四等南人赵孟頫回来,第二等、被视为蒙古统治者盟友的色目人马可.波罗,却留在了反贼一边,这让参知政事阿合马、中书左丞桑哥等色目系的官员,脸上都带着讪讪的笑。他们不恨马可波罗,因为色目人从来都是向金钱,而不是某位皇帝、大汗或者王爷效忠;他们只恨赵孟頫,这个汉人,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反贼手里,偏生要辛辛苦苦的回到大元,岂不是让大汗瞧不起咱们色目人了?
阿合马惴惴不安的等着大汗问出那句话,那句让朝堂上所有色目臣子颜面无光的话:“正使马可.波罗何在?”
但忽必烈没有问,因为奴才的反叛,有损主人的威严,这样的事情,越少提到越好,最好就是根本当作没有发生。
“赵夫子辛苦了,在琉球一年多,实在不容易啊!朕想听听你在反贼手里的经历,听听反贼的情形。”
赵孟頫满脸悲愤的答道:“那伪汉反贼,侮辱斯文、悖逆孔孟,让贩夫走卒和我读书人并列,更有那假科举,居然许挑担卖浆之流,和我等儒门子弟同室考试……”
呼~朝堂上汉人臣子们齐声嘘气,所谓大元朝九儒十丐,那是戏台上唱着打趣的,不开科举,贫寒士子出仕无门,倒是真的,但儒门大家,如方回、叶李、赵复、元好问之流,都被大元延请,授予高官厚禄,江南的“儒户”,还有免差役、免税赋的优待。
这伪汉竟然把儒士和贩夫走卒同列,岂但斯文扫地,简直连孔孟圣道都不要了嘛!
叶李、赵复等人,纷纷出列,把各种各样可怕的侮辱之词,向楚风和他的政策、他的国家倾泻,一时间楚风成了众人口中的十恶不赦之徒。
阿合马刚刚逃过了一场尴尬,立马生出了奸计,想给赵孟頫下个套子:“微臣听说大汉海船往来海上,沿海闽广又为反贼所有,各地设警察巡查奸细,我大元派去的探子常常深入五六十里就被捉住。则赵大人究竟如何逃脱,如何北归呢?”
所有的人,都被他引起了注意,对啊,伪汉反贼的控制如此严厉,听说那什么警察,都派驻到每一个乡镇了——这可是大元、亡宋、大理、西夏都没有过的制度,从来朝廷只到县一级嘛!赵孟頫一个文弱书生,又带着老婆,怎么能从容不迫的逃到北方呢?
只怕有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6章 大都风云
忽必烈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赵孟頫绝对不是奸细,但他也想听听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近乎传奇的逃逸过程。
赵孟頫毕恭毕敬的朝上禀道:“原因很简单,但需要陛下恕臣无罪,臣方敢出言。”
忽必烈大手一挥,大方的道:“朕饶恕你无罪!”
赵孟頫似乎犹豫了一下,阿合马咬牙切齿的想:哼,说不出来了吧?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随便你编什么故事,我都要给你戳穿!
却听得赵孟頫朗声道:“南方人心尚思亡宋,臣以亡宋近枝皇族身份,得到了一些心怀故国的汉人帮助!至于具体人员嘛,此刻人员众多,臣闻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待臣将经过细细的写了禀报圣上。”
阿合马大怒,上前一步出列叫道:“赵孟頫,你欺我等愚笨么?一个名字也无,就算说了名字,朝廷和琉球相隔万里,如何证实?还不是由着你胡说八道!”
“阿合马,你太过分了!”平时低眉顺眼的留梦炎,忽然就成了怒目金刚,强撑起老迈衰弱的身体,指着阿合马的鼻尖道:“赵大人一心忠于大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一片赤诚被你苛责刁难,真真没有天良了么?”
你、你,阿合马没料到留梦炎突然发难,一时语塞,而这老匹夫更是蹬鼻子上脸,破口大骂道:“汝等色目小臣,只只到敛聚财富,与国何益?须是赵大人这般赤胆忠心的儒门臣子,才是我大元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赵孟頫诧异的看了看留梦炎,这老匹夫怎么一门心思替自己说话呢?记得上次到大都,他来拜访,因为他是故宋贰臣,卑鄙无耻的名声传遍天下,自己非但没有见他,还写了首诗讽刺一番,何以今天像是吃错了药,这么起劲的为自己辩护?
殊不知,留梦炎身为故宋贰臣,被天下人骂得狗血淋头,连两浙老乡都说:“两浙有留梦炎,是两浙之耻”,他毕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士人,身上的压力自然很大,他可不希望若干年后,和当年的秦桧秦丞相一样被套上“谬丑”的谥号。
幸好,而今故宋皇族赵孟頫都从琉球跑回来,效忠大元皇帝,那么故宋的贰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留梦炎帮赵孟頫,实际上就是要向天下人表白:大元乃天下正朔,我是弃暗投明,看,连故宋皇族,都作了大元皇帝的臣子,何况我呢?
叶李、赵复、焦养直等汉臣,哪个不是朝争的能手?待留梦炎开口,他们就全明白了,立马站出来,为赵孟頫辩护——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此次朝争是留丞相顶在前面对抗阿合马,随声附和并无风险;若赵孟頫成功留在朝中,那么将来就是他替这班儿降臣,顶在了天下人的口舌之前;最后,赵孟頫文采风流,年方弱冠而诗文书画为一代宗匠,趁机和他拉拉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阿参政所言谬矣!”大儒赵复神色平和,像是在课堂上讲学一般,字字句句却是诛心之论:“我中华儒学世代传承,所谓忠孝仁义,忠字当头,故饱学君子读圣贤书,无不忠于圣上、忠于大元。只有那海外番客,不通礼义、不读诗书,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但凡有些个子金银财帛,就把圣上的深仁厚泽抛到了脑后,全然不成个大臣体统!”
呼图帖木儿听到这里,哧的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什么见了金银财帛就忘了君臣道义,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色目臣子贪财,阿合马为首,分明字字句句戳着他的软肋。
若是以前,呼图还会帮着色目大臣争一争,只昨天刚从大汗口中探明了,并无升留梦炎为左丞相的打算,大元左相十有八九是要给自己的,那么,站在未来左相的位置上,阿合马这位参知政事一手把持财权,又安排色目亲信入中书省、御史台,未免权势太大了些。
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左丞托克托等一干蒙古大臣,昨晚刚在呼图府上欢宴,得到了这位好朋友极有可能出任左丞相的好消息。和色目、汉人臣子相处这么些年,蒙古人也学会了含沙射影、党同伐异的朝争手段,众人听得呼图发笑,立刻跟着出言讥刺。
伊彻查拉揪着一大把雪白的胡子,呵呵大笑:“赵秀才说的是呵,那马可.波罗,往日里在朝廷中千好万好,只不想刚到琉球就降了南蛮子!原来这些色目人,眼睛里都只认得金子银子!”
“马可.波罗这样的色目人,既没有咱们蒙古人的英雄豪气,又不像汉人读过圣贤书,做出这等无耻的行径,也算不得什么!”托克托嘴里说的是马可.波罗,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阿合马。
伊彻查拉、托克托的话,还算给阿合马留了大臣体面,接下来的人,就更加不堪了。蒙古臣子不比得汉人态度谦恭,那些武将出身的,自恃有功,兼之本来性格粗鲁,明的暗的七嘴八舌对着阿合马狂喷唾沫。
可怜色目臣子为大汗执掌财政大权,几时受过这般狂风暴雨?阿合马的脸色发青,身子微微颤抖,大声叫道:“那马可.波罗是大汗的宠臣,并不是我引荐入朝的。何况他信的耶稣基督,我信的真主,在欧洲和中东,我们的民族还互为仇敌!他背叛大汗,与我何干?!”
阿合马刚刚说完,留梦炎就微笑着低下了头,悄悄退回了汉臣的班列,因为他知道,这一仗已经胜利了。
果然,御座上的大汗,鼻子微微抽搐,脸色变成了可怕的青白色,忽必烈甚至觉得瘸了的左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阿合马,够了!”大汗的怒喝,像滚雷在朝堂上扫过,阿合马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已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大汗自始至终,对马可.波罗绝口不提,因为奴仆敢于背叛主人,无异于对英明神武的主人的侮辱,而自己,竟然说马可波罗是得到大汗宠幸的臣子,这明显触犯了大汗的尊严。
所以他赶紧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伟大的汗,您最忠心的仆人,决没有污蔑您的意思,刚才是一时失言,我向安拉起誓,对,我向至高无上的安拉起誓……”
大汗的脸色,并没有缓和的迹象,阿合马的心头,就如同压了块千钧巨石般沉甸甸的,脸色由青色变做了灰败,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慌乱,因为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失去了大汗的信任,下场恐怕不会比一条没用的野狗好多少。
家财万贯、颐指气使,整个大元朝一二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财政大臣、平章政事,就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忽必烈脚下,为自己的命运苦苦哀鸣,蒙古、汉人臣子暗暗发笑,而色目系的臣子则人人自危,哪怕平素和阿合马最为交好、蒙受他提拔之恩的人,也只能惴惴不安的躲在一边,暗中盘算是顺着形势明哲保身,还是干脆撕破脸皮,对阿合马倒打一耙?
只因为高高在上的忽必烈一个人的怒火,大元朝的朝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这时候大汗宣布调查阿合马的罪行,蒙、汉,乃至大部分色目臣子都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把种种或虚或实的罪名,栽到阿合马的头上,他会在一分钟之内,从大汗称赞的“宰相之才”,变成祸国殃民的十恶不赦之人。
伴君如伴虎,朝争风云变幻,一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在满朝臣子看来,阿合马的处境实在咎由自取,蒙汉色目群臣的反应,也是应有之义。
惟有赵孟頫,身处朝堂之上、漩涡的中心,看着这一幕活剧,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和北元敌对的琉球大汉皇宫,常常也会爆发激烈的冲突,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但在那里,人们摆事实讲道理,决不是党同伐异的为反对而反对;君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承认和纠正错误;大臣的一时口误决不会被当作犯错的把柄,哪怕是政府的一名科员、街头的贩夫走卒,也可以在报纸上公开的和君王辩论,双方不是以地位的高低,而是以是否合乎百姓利益、是否合乎圣王之道,作为判断正确与否的依据……
看似严肃的朝堂,在元朝君臣的表演下,成为了滑稽剧场,在赵孟頫眼中,忽必烈和那些来自天竺的,挥舞长鞭的马戏团驯兽师,别无二致,而满朝臣子,无非是用尽各种方法,讨好驯兽师,并无自己思想的猴子、猫儿和家犬。
赵孟頫笑了,为敌人的愚蠢,也为自己义无反顾的选择。
“赵秀才,是亡宋近枝皇族,尚且弃暗投明,向我大元效忠,这难道不是本朝承天受命的最好证明吗?”忽必烈威严的注视着群臣,就像牧人注视着猎犬,“二十年前,郝经替我大元出使亡宋,被贾似道扣下来十六年,最后从容归元;今天赵秀才历尽艰险从琉球归来,岂非又一个郝经?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那郝经是北地名儒,张弘范的老师,当年替元朝出使南宋,被贾似道扣下来十六年不得回元。此人倒是个硬骨头,颇有几分效忠异族的忠心,居然也苦熬了十六年,直到蒙元南侵才被放归,当时就在大元引起了轰动,没有民族意识的儒家士人,皆以郝经忠贞不屈为榜样。
忽必烈说得这般露骨了,朝堂上的各色臣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汗分明是要学那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以赵孟頫做个榜样,叫天底下的士人明白,大元才是重贤爱士的中华正朔!
留梦炎睁开昏花的老眼,把赵孟頫一顿猛夸:“赵大人顺天道、合人心,在南方叛贼手中,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一有机会便毅然北归,实为我大元朝赤胆忠心之臣啊!”
有留梦炎带头,一时间谀辞如潮,那赵复、叶李、焦养直等辈,都是马屁大王、吹牛专家,你说“矢志不渝、海外孤忠”,他夸“臣节如高山之松柏,惟岁寒风劲方显”,更有不怕肉麻的,把“雪霜苏武节,江海魏牟心”抬了出来,饶是赵孟頫早有心理准备,也给闹了个大红脸。
最后还是留梦炎厉害,一句“惟圣天子在位,方有正人君子相辅弼”,把忽必烈逗得龙颜大悦,一直阴沉着的脸,变做了喜笑颜开。
呼图帖木儿那个着急呀!昨天已经探明了大汗的口气,汉人臣子可以作为治理南方的人才,可以作为大元朝廷粉饰太平的点缀,但决不会真正掌握大元的权柄,那么,就应该拉拢汉臣,打压实力膨胀的色目人了!只是方才这群汉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的话儿没几句能听懂的,他想插话都没地方下口,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便朝上奏道:“大汗圣明,赵秀才历经千辛万苦,从南蛮子手里逃回,忠于大元之心人所皆知。我大元赏功罚过,对他有何赏赐,还请大汗示下。”
忽必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呼图,赏罚之权操之天子,你还没坐上左丞相的位置,就迫不及待的卖弄这些风云雷雨了吗?他故意停了一下,待群臣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脸上,才朗声道:“朕早就说过,只要投入大元的怀抱,高官厚禄等闲事耳!赵孟頫忠于臣节,授太常礼仪院使,并封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
呵~群臣一阵低声惊呼,弱冠之年而封郡公,晋大学士,真真少有之殊遇!只赵孟頫本人,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些官位虽然尊荣,却没有实权,不必每日上朝的,正好方便自己纵横捭阖,在这大都城中搅动风云呢!
“至于你,阿合马,”忽必烈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汗透重衣的财政大臣,“朕今天饶了你,但再有下次,一并处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7章 辽东翻覆
当大都城中白雪纷飞的时候,辽东早已是冰天雪地,辽阳路东宁府,丞相行营、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驻跸之所在,寒风吹着漫天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钻进行人的脖子里,就算是围上了厚厚的狐狸皮围脖,也挡不住那冷到骨头里去的寒风。
丞相行营门前,几名值守的士兵身穿厚实的棉衣,套着狗皮褂子、狗皮暖帽,仍然觉得冷得不行,不停的跺着脚,让几乎冻僵的腿活动活动,免得把牛皮靴子连着脚底板,一块冻到地上拔不起来,而身上外面罩着的铁甲,仿佛一整坨冰雪压在身上,寒气穿过了狗皮褂子、穿过了棉衣,一直透到五脏六腑。
那年轻的士兵骂骂咧咧的道:“奶奶的,这风雪大得像长生天降罚,只希望乃颜那老小子,一个冬天把他冻成冰棍,也省得咱们动刀动枪。”
“哈撒里,你怎可骂乃颜王爷?怎么说,他都是伟大的黄金家族的后裔,血管里流着成吉思汗的血脉!”老成的叶怜丹不满的瞪了哈撒里一眼,乃颜汗是谁?那是天上雄鹰,他和忽必烈汗,就像当年的成吉思汗铁木真和草原雄鹰扎木合,都是蒙古人的大英雄,怎么能随意侮辱呢?
哈撒里闻言一时无语,老半天才幽幽的道:“是啊,辽东的乃颜汗是天上的雄鹰,大都城的忽必烈汗,同样是天上的雄鹰。可一片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一片草原容不下两头苍狼!”
叶怜丹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蒙古人的宿命吧?当整个世界都在顽羊角弓和蒙古战马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的时候,蒙古人内部却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征战。
阿里不哥、海都、势都儿、哈丹、乃颜,忽必烈大汗的挑战者一个接着一个,向蒙古大汗的宝座发起了无休无止的冲击,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呢?如果说向富庶的南蛮子们动武,抢劫他们积累着财富的城市,强占他们花一般漂亮的姑娘,让每一个蒙古武士热血沸腾,那么到北方冰冷的草原上,向寒风中挣扎的同族举起弯刀,则让蒙古武士们心脏发凉。
另外一位士兵,好笑的看了看两位同伴,没好气的啐道:“长生天下的大事,让那颜老爷们心焦去吧!咱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家里,咱们自己部族里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和老人家,是不是也在冰天雪地里挣命?过冬的草料备足了没有,小羊羔儿有没有奶水吃?”
蒙古人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乞颜部、巴邻部、乃蛮部、克烈部、塔塔儿部,相互之间世代仇杀,流的血早已染红了草原。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用血和火让一盘散沙的蒙古人抱成了团,征服了长生天覆盖下几乎所有的土地,征服了沙砾般众多的民族,创造了奇迹般的辉煌。
但即使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无法改变草原上的气候,无法让北方寒冷的风不再南下,更无法让寒风中死亡线上挣扎的部族,对另外的部族伸出援手。
每一个严寒的冬天,对草原上生活的部族,都是一次严酷的考验,而这次超出往年的暴风雪,显然是场异常严酷、异常恐怖的考验。
这里是辽东,有南方海洋上温暖潮湿的风吹来,尚且如此严寒,那在更北方,中蒙古和东蒙古草原,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哈喇和林蒙古腹地的家乡,只怕白灾更十倍于辽东,自己出身的贫穷部族,能通过这么严酷的考验吗?
每一名士兵的心思,都飞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草原腹地,那儿有他们的妻儿父母,有他们养大的羊羔和儿马,还有爱吃的酸黄饼子和酥油茶马奶酒……但愿战争终结,回到故乡的时候,这美好的一切,并没有埋葬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西门,通往中书省、大都城的方向,慢慢出现了一队长长的马车,车轱辘上结着冰渣,在青石板路面上,压得吱吱丫丫的响。
显然,运到的是粮草辎重,车身才会这么沉重。
哦,带队的是熟人,千户蒙立克!叶怜丹一喜,放声叫道:“草原上的勇士蒙立克呵,你身后的马车上,是汉地运来的棉衣,还是南方可口的大米?”
“亲爱的谙达,这里有粮食、棉衣、干肉,还有草料和煤炭!”
叶怜丹双手按在胸口,向着大都城的方向赞颂:“感谢长生天,感谢伟大的忽必烈汗!他了解我们前线士兵的疾苦,他是伟大的主人!”
哈撒里这些年轻的士兵,干脆唱起了蒙古战歌:“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细犬,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不少士兵涌了过来,虽然军纪约束他们不能动车上的东西,但摸摸看看,也能感受到温暖呵!
蒙立克面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半晌,他才苦笑着说:“对不起,我的兄弟们呵,这不是给你们的粮饷,而是大汗发给辽东各部,赈济白灾的物资!”
什么?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如同遭了一记闷雷,他们在东宁府、在定远堡,和辽东各部浴血厮杀,如今大汗却要赈济自己的敌人!
蒙立克苦笑着和士兵们解释:“大汗希望早日终结辽东的战事,而色目平章阿合马提出了建议,向白灾中的辽东各部送物资,孤立乃颜。当乃颜成为光杆王爷的时候,咱们就能去温暖富庶的南方,平定南蛮子的叛乱了。”
早日结束辽东同族相残的战事!去南方抢钱抢粮抢女人!这两条,是每一个蒙古武士朝思暮想的事情,所以他们默默的退开了,忍着饥寒,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丞相行营,一位身材高大、须发花白的壮年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棉服,骨节突出、血管筋节的大手,一手抓着狗肉、一手举着烈酒,在他身前的书案上,则放着一封大都城送来的书信。
“伯颜兄长钧鉴,弟欲取左丞相之位,为兄长在朝中添一臂助……阿合马已失去圣上宠幸,最近又上奏用汉地金银收买辽东白灾中的部族,似有和兄长争功之意……”书信末尾,赫然署着大元朝最近一段时间,力压阿合马、联手留梦炎,红得发紫的参政大人,蒙古人呼图帖木儿的名字。
大元朝的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伯颜,看过信后把它投入了烈火。蒙立克看着烈火中的信纸化为飞灰,半晌才听得丞相冷笑:“呼图操切了些,只怕大汗疑忌啊……阿合马这混帐东西,理财倒是把好手,用金银粮草收买辽东部族的办法,呵呵,也算个妙计。”
蒙立克忿忿的道:“粮草收买,无非是丞相大人在杭爱山分化海都、彻里不花、撒里蛮等人的故智,算的什么?”
伯颜宽厚的笑了笑,如今的他,渡江伐宋、北上杭爱山讨海都,为大元朝南征北战,立下不世殊勋,地位仅仅次于大汗忽必烈本人,至少在官位上,再没有和谁争夺的念头,所以他的心态,也就不同于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
“不管谁的计策谁的功劳,只要能早日结束辽东战事,为大元朝留下平定南方叛乱的时间和力量,就是天大的好事,就是长生天佑我蒙古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跟着千户蒙立克,往辽东诸部族运送粮草的叶怜丹、哈撒里,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点。
他们在部族中的童年,每一个冬天都是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所以他们知道辽东诸部族在物资面前只有惟一的选择,不,根本没有选择。
如此众多的物资,足可以让这些小部族在严冬活下来,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些部族一定会选择大元,抛弃乃颜汗的。而失去了翎毛的雄鹰,还能在蓝天上翱翔吗?没有了辽东诸部族的帮助,乃颜汗必定孤掌难鸣!
到时候,是大军合围四面楚歌,还是和乃颜签订城下之盟,就全看伯颜丞相的决定了,不管怎么说,大约开春就能结束辽东的战事,大军入中书省辖地,一路南下,去南蛮子的江南、闽广大开杀戒,同时填饱自己的腰包。
南方的天气暖和,又能抢到汉人的衣帛,自己身上这件棉袄,开春了就可以央人捎回不儿罕山脚下的部族,让妻儿在下个冬天多份温暖呵!叶怜丹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车队顶着能把人从头到脚冻成冰棍的寒风,终于抵达了第一个部族的过冬地。
出乎意料,这个小部族的人,居然不是热烈的欢迎,而是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
蒙立克拍马上前:“辽东的朋友,亲爱的谙达,我是大元千户蒙立克,来送大汗赈灾物资的运输队呵,并不是前来挑衅的敌人!”
小部族的几位头人在马上窃窃私语,从蒙立克到叶怜丹,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即将做出归顺大元的决定,但事情再一次出乎意料,部族的族长居然大声道:“亲爱的蒙立克呵,我们有过冬的物资,我们是忠于乃颜汗的部族,不能接受伪汉忽必烈的好意!”
不可思议!他们竟然说有了过冬的物资!蒙立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伯颜丞相的巴邻部,这样实力雄厚的大部族,过冬也是很难熬的,能不冻死一个人,就算非常不错了,这么个辽东的小部族,居然能在大批白送的物资面前不动心,长生天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怜丹、哈撒里等士兵,则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部族中人,这些人都疯了吗?难道他们想让整个部族的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甚至被冻成僵硬的尸体,只为了效忠乃颜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草原上千百年的铁律,谁不遵守这条铁律,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蒙古部族的忠诚,总是有一个底线的,叶怜丹决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他们都信了乃颜的邪教,脑子里被塞了一团稻草!”哈撒里盯着远处蒙古包上飘扬的绿地黑十字旗,悻悻的道。
哼,这些好东西,你们居然不要,要是送回我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部族,他们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蒙立克带着人,找到了好几个部族,但每一个部族的态度,都是充满敌意,目光比风雪更加寒冷。
不对啊,这不是蒙古人对待财富的态度!难道他们都被洗脑了?乃颜的聂斯托里安教,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蒙立克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我一定要弄明白原委!
在第五次被拒绝之后,蒙立克婉转提到:“亲爱的谙达,我们冒着风雪为你们送来过冬的物资,虽然你们不接受,但出于蒙古人的礼节,你们是否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帐篷,用马**酒、酥油茶和红红的炭火,给我们一些温暖?”
大草原上的规矩,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主人必须热情接待,果然,部族的长老们商量一番,同意了蒙立克的要求,甚至没让他们放下武器——当然,这支运粮队人数既少,携带的武器更少。
转过一座方圆十里的土丘,到了它的背风面,蒙立克看到了部族的过冬营地,和他过去记忆中一般的部族过冬营地不同,这里没有滴水成冰的寒冷,没有那种一切都冻住了的凝滞感觉,时值正午,反而家家户户炊烟缭绕,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散,让寒风中奔波了大半天的蒙立克等人,肚子立刻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过冬的干草,是给牛羊马儿吃的,这是草原,干柴并不多,家家户户都烧的什么东西呢?还有那饭菜的香味,引得人直吞唾沫,似乎烤羊羔儿肉的味道里,还带着香料的诱人气息,鼻子灵敏的哈撒里,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寒冬腊月,肥美的烤羊羔儿肉洒上昂贵的香料,就着烈酒吞下肚,那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只是香料产自南洋,有名的一两黄金一两香料,那烈酒则必须从南方汉地运来,价值不菲。难道辽东的部族,都富得流油了吗?可为什么去年攻打东宁府,被俘的那些部族,却一个个穷得精光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8章 牧民新生活
这个辽东小部族的首领,叫做哈丹巴特尔,哈丹在蒙语中就是刚毅,巴特尔是英雄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刚毅英雄,果然人如其名,哈丹巴特尔就是一个虎背熊腰、方脸大嘴的蒙古牧民,说话声音大得像打雷,抓着马鞭的手指头,跟胡罗卜差不多粗。
蒙立克、叶怜丹、哈撒里等人跟在哈丹巴特尔身后,进入了部族宿营地最内侧,一座相对最大的营帐。
远道而来的赈灾队伍,并没有急于坐下,而是不停的蹦蹦跳跳,然后才坐下来,伸直了两条腿,双手由轻到重的慢慢按摩。
在严寒的风雪中奔波了大半天,两条腿都冻得跟冰棍似的,不给它舒活舒活筋骨,将来到三四十岁,逢天阴下雨的时候,只怕腿脚要从筋肉一直疼到骨头里去!
蒙立克揉搓着自己的膝盖,待麻木的腿渐渐有了知觉,抬头一看,巴特尔部族的战士们,都各忙各的,有人牵马到马厩,有人把弓弦从顽羊角弓上解下,有人把背着的箭壶挂到木柱上,却没一个人在做暴露在严寒之后必须进行的工作。
他们不怕将来骨头疼吗?蒙立克好心的告诫巴特尔:“强壮的雄狮,高傲的雄鹰呐,你也抵抗不了时间的流逝,将来你挺直的背会佝偻,你明亮的眼睛会昏花,如果现在不搓搓腿脚让血液流动,到那时候,你会恨不得拿弯刀把它们砍下来!”
“不,我们用不着这么做,因为我们根本不冷!”哈丹巴特尔亲手卸下了马鞍、辔头,打发亲兵将马牵走,再把马鞭、弯刀、箭壶、顽羊角弓一样样挂在支撑蒙古包的木柱上,然后脱下了密密匝匝的翎根甲。
蒙立克惊讶的发现,巴特尔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额头和两边太阳穴,竟然热气蒸腾,脸色微微发红,居然是热得受不了的样子!
“嗨,这身在外面还凑合,回到营帐里,就热得让人受不了!”巴特尔一边抱怨,一边脱下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掸了掸上面的雪花,轻手轻脚的挂在了木柱上。
小伙子们把马儿赶到了马厩里,回到了营帐,在外面还算正常,进入营帐刚刚一分钟,所有的人脸上都热出了红晕,他们笑嘻嘻的解下铠甲装备,一个个脱了外衣才盘腿坐在羊毛毡毯上。
“草原上的雄鹰,强壮的苍狼呵,你们竟然不畏惧白灾的严寒,我甚至看到了你们额头上的汗珠!”蒙立克睁大了眼睛,感叹的说。
哈丹巴特尔闻言愣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远来的客人呐,难道你不知道大汉出产的鸭绒服?难道你认为,没有它的帮助,我们能以身体来抵抗严冬的白灾?”
巴特尔部族的战士们,一齐笑了起来,白灾的严寒,就是成吉思汗本人,也不可能仅凭身体来抵挡啊!
鸭绒服?蒙立克等东宁府来客,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哈丹巴特尔看出了客人们的疑惑,他笑着把外套递给客人:“看,这就是南方大汉出产的鸭绒服,用最细密的布织成,中间装着鸭子的羽绒,我们把他套在衣服的最外边,甲胄的内侧,最能保暖,即使最猛烈的风雪天,也能让你感受不到雪花的冰凉。”
“还有棉衣和呢绒!”一个调皮的小伙子叫道。
蒙古人都是开朗好客的,即使敌人,当他以客人的身份坐在毡房里,主人也不会刻意敌视,见客人们疑惑不解,那小伙子干脆撩起自己的衣襟:“看,除了外面的鸭绒服,我还穿了件大汉商人卖的棉衣,对,大汉还能用羊毛纺织呢绒,宝音穿的就是。”
他身边一个憨厚的小伙子就是宝音,听到这里,笑呵呵的道:“是啊,我爹爹用三十斤羊毛换了这件呢绒衣服,他说这玩意轻薄,穿在鸭绒服底下,比棉袍子贴身,骑马射箭不碍事。可我姆妈说,要是再冷些,呢绒顶不住,还得换棉袍子……”
宝音说话实在,一开口就知道他是个十分听爹妈话的大孩子,客人们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兔崽子,胡咧咧什么呢!”哈丹巴特尔瞪了他一眼,搓着双手道:“鸭绒服加棉袍子,外面再冷都不怕,就是回到营帐里热得冒汗,非得脱了外套不可。”
听了这话,千户蒙立克还只是苦笑了一下,毕竟他有件从汉地弄来的棉袍子,将就将就也就算了;叶怜丹、哈撒里这几位百户官牌子头,在风雪中跋涉了大半天,五脏六腑都几乎冻住了,此时又羡又妒,眼睛都快发红了,心说要是我有件鸭绒服,有这棉袍、呢绒衣,老子才不嫌他热,再热老子都要一古脑儿套在身上!这见了鬼的白灾天,哪怕热死,也比挨冻强上百倍!
宋末元初,江南闽广种植棉花的都不算多,那时候棉衣差不多和二十世纪的貂皮大衣一个价,人们穿的不是丝绸就是麻,塞外的蒙古军哪儿有许多棉衣穿?叶怜丹等人都是套件麻布衣服或者粗布单衣,中间裹夹着布片、羊毛毡片甚至乌拉草,在风雪中待一分钟,都像是大刑伺候一般,也怪不得他们见了鸭绒服,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不消说,这大汉出产的衣服,自然是和汉人通好的乃颜汗,和他属下部族才买得到了,蒙立克自知买不到这东西,感慨良久,坐到了毡毯上。
忽然他又发现了新大陆,营帐侧后,安置火塘的地方,没有火塘,而是一个两尺高、一尺粗细的铁桶,正冒着红红的炭火,桶上面还有铁皮卷的长长的烟囱,一直伸到蒙古包顶上,通到外面去。
他指着铁桶,“尊敬的主人,这也是南方汉人弄来的东西?”
“对,这是蜂窝煤炉子,只需要三五块煤,就能烧上一整天,烟气从烟囱里出去,营帐里没有一点怪味,还能调整底下的火门,让火变大变小。”显然巴特尔很乐意向客人们介绍自己的幸福生活,他干脆蹲下巨大的身子,把煤炉子底下的火门开打关小,果然,随着流入炉中空气的多少,火焰也跟着变大变小。
草原上最缺的就是干柴,特别是白雪覆盖大地的时候,现在有了蜂窝煤炉子,白灾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如果说鸭绒服、棉袄和呢绒给外出的人们御寒,那么蜂窝煤炉子就让营帐里温暖如春。
巴特尔指着炉子,得意的说:“炉子和烟囱加起来不到一百斤,开春了,咱就拆下烟囱,往马车上一扔,到明年冬天继续用!”
叶怜丹和哈撒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同时想到了,寒冷的冬夜里在丞相行营的门房里值守,如果有这么个蜂窝煤炉子,只怕滴水成冰的冬夜,也会变得不那么难熬吧?
唉,汉人,这是汉人才能造的好东西啊,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弄到呢?或许,穿上普通牧民的衣服,去定远堡买一个?
“远来的客人呵,贫瘠的辽东草原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们,且尝尝我老婆的手艺,烤的小羊羔儿肉还算地道。”
哈丹巴特尔的妻子从毡房后面走出,她是个粗手大脚的妇人,脸蛋上两团四季不消的红晕,正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特征。
和客人们一一见礼,她指挥妇女们把菜肴端出,就笑着退出了毡房。
客人们全都失礼的盯着菜肴,根本没人注意到女主人的离开,哈丹巴特尔笑了,既好强又好客的主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天呐,果然是南洋的香料!我闻到了肉桂、豆蔻和丁香,那迷人的美味!”叶怜丹抽吸着鼻子,陶醉在烤羊羔儿肉的美妙气息当中。
哈撒里揪着他的衣襟,佯怒道:“好你个叶怜丹,居然吃过南洋香料!”
“不,我的小哈撒里,我可没吃过这种美味,我只是二十年前在诺敏万户的厨房里打杂,闻到过它的香味!”
蒙立克则痴痴的盯着托盘中的一只细瓷碗,在周围盛装牛奶的大铜碗中间,它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精致非凡。
但蒙立克并不是沉迷于青花瓷碗的漂亮花纹,而是被碗中装着的东西惊呆了:月牙儿的形状,橘红的颜色,那是一碗橘瓣!
天呐,这是江南才有的东西,汉人书上说过,橘子在淮南才是橘子,过了淮河就只有小疙瘩(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天寒地冻的辽东,哪儿来的橘子?
他惊讶的看着巴特尔,心头一阵发毛:难道这个大块头,有千里之外搬运物件的妖法?
巴特尔神神秘秘的一笑,拿出个跟铜碗差不多大的铁疙瘩:“朋友,这是大汉运来的罐头,不仅能让咱们在隆冬吃上橘子,还有南方的青豌豆、鲸鱼肉、糖水荔枝、糖水樱桃,好多种哩!”说罢,他拿出个弯弯的小刀,就像变魔术似的打开了罐头,是满满一盒的青豌豆。
隆冬季节的辽东,竟然能吃到青豌豆和橘子,简直跟做梦差不多啊!叶怜丹盯着红的绿的罐头食品,连吞了好几口唾液。
可蒙立克的脸,渐渐的板了起来:“亲爱的巴特尔,我承认你的生活非常幸福,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你出卖蒙古民族换来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49章 以华变夷
哈丹巴特尔并没有生气,他惊讶的看着蒙立克,“远来的客人呵,你为何这么说?我们效忠乃颜汗,就如同你效忠伪汗忽必烈,各为其主,谁也没出卖蒙古民族!”
“这些,鸭绒服、呢绒、棉袄、蜂窝煤炉子、南方的醇酒、南洋香料、罐头……”蒙立克指着各种各样稀奇而昂贵的物品,严肃的反问:“不是你们投靠南蛮子大汉,获得的奖品吗?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宴请,因为这是敌人收买蒙古叛徒的东西!”
哈丹巴特尔举起双手,神色庄严的道:“向长生天起誓,我们获得的所有汉国东西,都是公平合理的交换而来!”
公平交换?别说蒙立克不相信,叶怜丹、哈撒里等人没一个相信,他们看着哈丹巴特尔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北方草原上从来贫瘠,唯一的出产就是牛羊马匹,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根本买不起价,何况严寒的冬季,草料匮乏,牛羊必然大规模的死亡,所以各部族都会在秋季宰杀大部分的牛羊,那个时候,牛羊肉简直比泥土还便宜。
穿皮衣、喝牛奶、吃羊肉,这就是蒙古牧民年复一年的生活方式,他们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南方精明的汉族商人,换取鸭绒服之类的昂贵商品呢?
不,巴特尔在说谎,蒙古人靠自己的双手,绝对换不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如果不是抢劫所得,就只有一个解释!
用同族的鲜血,向外族换取财富,这不是蒙古勇士的行为,这是对蒙古、对成吉思汗的卑鄙背叛!
被客人们用这种眼神盯着,宝音等年轻牧民可受不了,一个个抢着叫道:“首领巴特尔说的没错,这都是咱们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每一样都是用双手挣来的,干干净净,决没有侮辱蒙古武士的名声!”
巴特尔低沉雄浑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你们可以怀疑一个蒙古武士的诚信,但你们不能怀疑一个部族的荣誉!”
“那好吧,我想听听你们是用什么和汉人交换的,羊肉?牛肉?”蒙立克的话里带着揶揄的味道,叶怜丹、哈撒里的脸上,就露出了会心的嘲笑。
牛羊要是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整个蒙古高原上的部族,还用得着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吗?成吉思汗还用得着带领蒙古人开疆拓土,去抢劫富庶的汉人、金人吗?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巴特尔声音里已然带着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早把他们轰走了,忍着气说道:“正如你们吃的橘子、青豌豆,是南方才有的新鲜水果蔬菜;汉人在定远堡建了罐头厂,常年收购牛羊,做成罐头运到南方。”
那调皮的青年牧民补充道:“而且现在大汉的船顺着西北风,四五天就能到琉球,他们把活牛活羊也运了去,现宰现吃。一个月前我送羊子过去,听汉人说,到了冬天他们最喜欢吃涮羊肉!”
傻乎乎的宝音,这时候也来了点机灵劲儿,又一次扯着衣服说:“除了牛羊肉,牛皮和羊毛他们也大量收购!看,我这件呢绒衣服,就是我爹夏天剪了羊毛,用羊毛换的!”
羊毛,汉人收购羊毛做什么?蒙立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虚心问道:“羊毛在夏天还是个累赘,羊儿热得不行还换毛呢,脱下来的毛除了小部分压制毛毡子,其他的都扔掉,这东西还能换钱?”
“当然能换钱!”青年牧民们七嘴八舌的道:“汉人用羊毛做成呢绒!”“他们还纺毛线,我在定远堡看见汉人女子用两根大针,将毛线织成了毛衣,汉军的兵,穿在内衣外面、外套底下,又贴身又暖和!”
“神奇,真是神奇!汉人竟然把没人要的垃圾,变成了宝贝,怪不得辽东各部族富庶呢!哈丹巴特尔,我向您道歉!”蒙立克还在感叹,不料巴特尔还有更让他惊讶的:“嗯,除了牛羊,北面东蒙古草原上的盐湖,那里面出产的白碱面,汉人也高价收购呢!一斤碱面能换三个蜂窝煤,套上大车来回七八天,辛苦一场运回来千把斤碱面,送到定远堡,整个冬天烧的蜂窝煤就有了!”
蒙立克眼睛瞪得老大:“碱面?汉人要那么多做什么?我记得那玩意做馒头放点,可南方汉人吃白米,不怎么吃馒头啊!”
“哈,这老兄就不知道了吧!”哈丹巴特尔已经摆脱了叛徒的名声,态度也好了许多,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个装饰华丽的匣子,解下腰带拴着的一柄小小的银钥匙,把那匣子打开。
客人们睁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等着看他珍而重之的拿出,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巴特尔开启匣子,当盖儿翻开的一刹那,客人们不由自主的惊呼起来:“琉璃宝盏!”
蒙古帝国东征西讨,抢劫了苍天底下上千个民族的财富,武士们虽然很穷,但他们在尊贵的那颜府邸里见到过西域的青金石、高丽的珍珠、波斯的猫眼石和细兰的祖母绿,这琉璃宝盏,人们也见过那么一次两次的。
巴特尔的收藏品,显然比那些那颜老爷府邸中的珍品更加出色:四只酒杯、一尊酒壶,淡紫色的质地,高贵典雅,上面的花纹似乎天上的云彩,又似大海中的波涛,隐隐有流动的感觉,在明黄色的绸缎衬托下,显得华彩灿烂。
“这、这是珍奇的异宝啊!”蒙立克的话音,已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巴特尔非常细心的把盖子盖上,重新锁好,放回柜子里,再把钥匙挂回腰间,最后才神秘的一笑:“但你们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吗?”
一般的蒙古人,都认为琉璃是跟玉石、水晶差不多的天然材质,用手工慢慢加工成为器物的,但为什么巴特尔在提到汉人收购碱面的时候,才捧出琉璃宝盏呢?蒙立克脑中灵光一闪,迟疑的道:“不会,不会是碱面吧?”
巴特尔大拇指一挑:“睿智的客人,您答对了!据说制作琉璃的材料,就有碱面。”
天呐,羊毛可以制作毛衣、呢绒,鸭子毛做成鸭绒服,碱面做成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汉人为什么总能变废为宝?他们有点石成金的魔法吗?
客人们呆了半晌,人人神游天外,都想去定远堡,甚至更远的南方汉地去看一看,但作为征服者还是作为平民呢,会不会,会不会成为俘虏……没人能说得清楚。
“那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咱们现在可以开始欢宴了吗?”哈丹巴特尔笑容可掬。
唉~用粮食物资收买辽东各部的计划,看来要落空了,人家能通过劳动,在大汉换取丰富的物资!蒙立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叶怜丹、哈撒里等人,像恶狼般扑向了美味可口的食物,醇香醉人的美酒,他们才不想那么多,只是在狼吞虎咽的同时,心底突然冒出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为什么不儿罕山、斡难河畔,蒙古草原腹地自己的部族,不能像辽东各部这样幸福生活?对了,这一切都是南蛮子,不,是伟大的大汉带来的,如果大汉的势力扩张到了蒙古腹地,自己留在部族的妻儿老小,只怕会生活得更好,不用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了吧?
当然,这个念头他们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没有人胆敢把它说出来,但人心中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乃颜汗的金帐,在漫天风雪当中,格外显眼,整个世界如同白银浇铸,而黄金的色泽,似乎成为了冰雪世界的心脏。
烤着暖暖的炭火,乃颜汗把羊肉一块块串到铁丝上,洒上香料,上下翻动,待烤的上好,才递给乌仁图娅。
辽东的统治者,苍天之下主人忽必烈大汗最强有力的敌人,毕生虔诚的信奉聂斯托里安教,履行一夫一妻制度,而他的妻子在生下乌仁图娅之后就病逝了,乃颜竟然没有再娶,所以乌仁图娅就是他惟一的女儿,惟一的后代。
父亲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乌仁图娅就着汉商运来的波斯美酒,吃了块烤羊肉,俄而,银铃般的笑声在帐中响起:“父汗,您的手艺又有进步啊!味道真不错,要是能每天吃到您亲手烤的羊肉,女儿就乐死啦!”
“小馋猫!父汗的手艺没有进步,烤肉味道变好,还不是因为有了大汉运来的香料!”乃颜的目光从窗口投向远处的定远堡,那儿新修建了一座集市,蒙古牧民、汉国商人和驻扎在堡里的士兵,每天都在贸易,即使严寒风雪,也阻挡不了各部族过来的川流不息的商队。
成吉思汗带领蒙古人走向了辉煌,但蒙古武士肆意抢劫各族百姓的时候,他们留在草原的妻儿却在艰难困苦中生存。
当年成吉思汗没能解决的问题,大汉却让蒙古牧民得到了幸福和饱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0章 好消息
爆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普天同庆的除夕,大汉的朝会照常举行——作为一个新兴海权帝国的心脏,从皇帝到朝臣,都带着股奋发向上的朝气,勤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琉球汉皇宫,威严肃穆的炎黄盛德殿,楚风身前有张世杰、苏刘义发回的报告,大汉从闽广招募有骑马骑驴骑骡子大水牛经验的青年,加上北地散居的汉家青年,和各步兵师属骑兵营抽调的士官,共计万余人抵达辽东,乃颜汗划定了牧场,提供了大部分的马匹,大汉兵部调运的鞍鞯、粮饷、营帐、武器盔甲均已到位,骑兵师已齐装满员,待辽东的冰雪融化,草地上长出嫩芽,就能紧锣密鼓的展开训练。
第二份奏折,是南洋总督陈宜中送来的,关于南洋的商情、民情报告。目前,借助强大的海军,南洋诸岛国臣服在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大汉和三佛齐在马六甲海峡联合征税,对汉商免税而对番商加税,借助政策支持,汉商拥有了对番商的成本优势,逐步形成挤压效应,短短一个半月,通过马六甲海峡的汉商船大幅增加,而番商船已呈下降趋势——若不是大汉强力平息了三佛齐和新柯沙里之间的战争,清除了海盗,和平导致南洋商业整体繁盛,这个下降趋势将更为明显,估计最多五年,南洋不仅从军事、政治,从经济上也将变成大汉的内湖。
楚风在奏折上批示:“把番商赶出南洋,我们自己还要走出去。大汉的商船要驶向天竺、波斯、大食乃至遥远的大秦;大汉的外交官员要走在他们前面,替商队打开局面,为大汉的商品寻找市场,为大汉需要的工业原料寻找来源;大汉的海军要和商船结伴出海,为商队保驾护航!”
陈宜中的奏折中,还提到一个非常好笑的事情,大汉和南洋诸岛国交往越来越频繁,当地人打起了“繁荣娼盛”的主意,比如暹罗国就有不少女子到各大港口做皮肉生意,部分地方甚至形成了家家户户“不重生男重生女”的风气,乃至有男人自宫了装作女人,被称作“人妖”……
楚风批示:囧。
第三份是北洋总督刘喜的年终述职报告,朴成性攻克了平壤,金日光兵进全罗道,南北夹击之下,高丽全境震动,早已苦于蒙元驻军搜刮压榨的高丽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三别抄复国义军如虎添翼,加上士人的合作,建立了广泛而牢固的基层政权,当然,大汉的军事、经济、政务顾问,也跟着开府办事。
东洋方面,足利家时自任日本国王,上表称臣纳贡,经过多年的战乱,加上大汉贩卖武器,通过各武家收购粮食,日本国内满目疮痍,早成了空架子。足利在大汉支持下,以皇族源氏旁系之身份取代“万世一系”的天皇,无疑激起了其他有志天下的武家的雄心,细川、源氏、大内、今川等武家纷纷暗中厉兵秣马,并且都拼命向大汉示好,各家往来春日山城租界的联络使者接踵而至,以目前形势看,新一轮战火正在酝酿之中。
大汉乘虚而入,不但在各武家之间纵横捭阖挑拨离间,还按照和日本名义上的统治者,国王足利家时的《二十一条》之约定,新占据了石见银山,在那里开采大量的白银。
石见银山是世界著名大银矿,不但品味高,而且埋藏浅,部分可露天开采,甚至可以说挖几锄头就能掘到银子,在十七世纪,就一个石见银山的银产量,居然占到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一!
开采石见银山,无疑给大汉的货币经济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楚风更在意第四份文件,乃颜汗上奏的表章。
侯德富出班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为我华夏文明开万世不移之基业,微臣斗胆赞一句,陛下以华变夷,若能驯服蒙古草原上野蛮的部族,则远迈西汉,超越盛唐矣!”
“哦?”楚风厚如城墙的老脸也不由得一红,假谦虚的转移话题:“表章你还没看呢,怎么知道是好消息?”
侯德富刚刚和文柳娘完婚,颇有点小乔初嫁、雄姿英发的架势,手指奏章笑道:“以往乃颜来文,都是用的羊皮纸,国书体例,‘乃颜汗书致大汉皇帝’云云,这次是用的汉式奏章,分明是以属国自居了,臣虽未曾看他内里说什么,单凭这也知道乃颜有归汉之心。”
这个皮猴子,千灵百巧的,说的倒是不错!楚风点点头,若无其事的把表章递给他:“乃颜请以日本、高丽例,为大汉属国,三年一朝两年一贡,并请册封辽东王。”
侯德富只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贤婿,给我看看。”文天祥在旁边,四十多年精修儒学的养气工夫抛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才好。
侯德富怎敢和泰山老大人争抢?他不怕回家被柳娘罚跪搓衣板?赶紧的把奏章递给了文天祥。
“我看看,我也看看!”郑思肖再也顾不得朝堂礼仪,心说我怎么没个好女儿嫁给侯德富呢?他迫不及待的凑了过去,和文天祥脑袋挨着脑袋,一齐看起来。
只看了几行字,他们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知道以华变夷的第一步,已经沿着正确的道路迈了下去,如果大汉坚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么超越当年汉武帝、唐太宗的武功,也并不是纸上谈兵。
要知道,当年汉武帝遣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三千里,其后衰弱的南匈奴归汉,但并没有达到以华变夷的目标,归汉的南匈奴时叛时降,到了东汉灭亡、三国鼎立、天下归晋之后,匈奴人刘渊又起兵攻晋,不仅灭亡了西晋,还揭开了中原汉民族最悲惨最黑暗时代的序幕:五胡乱华。匈奴、鲜卑、羯、羌、氐相继侵入中原,以人为粮生灵涂炭……
唐太宗伐高勾丽、击突厥、灭薛延陀,武功赫赫,北方游牧民族呼为“天可汗”,但唐太宗实行以胡制胡的政策,大量使用夷人雇佣军、夷人军官,这一政策在数十年后显露了恶果:胡人安禄山起兵反唐,终结了大唐盛世,华夏文明走上了长达百年的下坡路,而沙陀、党项、契丹趁机相继崛起……
所谓的华夷问题,不在南方而在北方。大宋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士民纷纷渡江南下,岭南的各族夷人都接受了华夏文化,接受了劳动生产的生活方式;惟有北方,从秦汉时代的匈奴,到隋唐的突厥,再到两宋的西夏、辽、金、蒙古,华夏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争,贯穿千余年而从未停息!
如果大汉能为华夏文明和游牧民族的战争划上句号,如果大汉能做到西汉盛唐无法做到的事情,那将会是华夏文明的空前胜利,空前辉煌!郑思肖想到自己能生逢其时,能在这空前伟大的事业中贡献力量,就激动得浑身颤抖,心脏像擂鼓一样剧烈的跳动起来。
文天祥看着表章,内心的激动更甚于郑思肖,因为他有感同身受的经历。自宋辽澶渊之盟以来,何曾有北方游牧民族向中原称臣纳贡?仅仅五年前,临安的宋恭帝,面临伯颜强大的军事压力,文天祥就以左丞相身份出任和谈大使,屈辱的谈判期间,先称侄皇帝,再称儿皇帝皆不可得,最后皇帝和太后、太皇太后一齐被俘虏。
那时候,蒙古武士的马蹄,踏遍了江南锦绣河山,“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侵略者狰狞的笑容,沉甸甸的压在南宋每一个百姓、士兵、官员的心头。
曾几何时,百战百胜的唆都、李恒被大汉消灭,想要崖山灭宋勒石纪功的张弘范,兵败身死……现在,更有称雄世界的蒙古王公,居然在大汉皇帝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以谦卑的姿态进女为妃,还确定了朝贡属国的身份!
五年,只过了五年!文天祥眼眶里热辣辣的,他竭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和儒学出身的大臣不同,匠户系的张广甫、王大海、李鹤轩等人,则是想着商人们可以加大对辽东的投资了。
王大海的老婆王李氏,跟楚风合股开设了不少纺织厂,他在想,是不是该让老婆把厂子设到辽东去,就近收购羊毛,再就近把织好的呢绒、毛线卖出去?反正这些纺织品,寒冷的北方比温暖的南方需求量大,一来一回省了两趟运输费用,也许除掉去当地办厂、纺织工外派的费用,赚头更大呢?
李鹤轩则暗暗高兴,因为他的表兄祝季奢,正准备大力发展闽广、高丽、日本、辽东、临安的五角贸易,把呢绒、毛线、丝绸、珍珠、高丽参、铁器、漆器等各地土产流通交易呢!辽东乃颜汗称臣纳贡,对五角贸易圈的稳固,显然是个好消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1章 民族品牌
大汉和过去中原王朝对北方的政策截然不同,臣子们都是老于政治的聪明人,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大汉的影响力与日俱增,牧民的生活越来越接近南方的汉人,大汉的胜利,不在战场上,而在牧民的毡房里,这样的胜利,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这样的政策持续下去,也许华夏文明和马背民族的战争,真的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
赵筠俏皮的甩了甩头发,美丽的皇后,早已成为朝堂上一道亮丽的风景:“为什么唐太宗、汉武帝的赫赫武功,不能解决战争,而大汉的武力,至少陆上的武力并不超越前朝,却能让人们看到以华变夷的希望?”
民政部长郑思肖也道:“对,古书上说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其与中原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 辟居北垂寒露之野,蒙古鞑靼人桀骜不驯,最难驯服,然而我们没有费多大劲儿,甚至自始至终没有和乃颜汗兵戎相见,他就这么臣服了,岂非咄咄怪事?”
楚风嘿然一笑:“两位明君的军事胜利,却未能实现以华变夷的终极目标,考其根本,是未能让夷人转变为汉人的生存方式。来,各位看这张地图。”
炎黄盛德殿的正中央,皇帝宝座后面,悬挂着《天下一统图》,楚风用一根木杆,轻轻点在在地图上,虚划了一道线。
所有的臣子都看明白了,那道线,基本和当年的秦长城重合,那道线,是当年卫青霍去病五路进兵伐匈奴的起点,那道线,是大唐皇帝命李靖徐世绩征伐突厥的出发地。
当然,他们不知道,在后世这条线有一个著名的称谓:四百毫米等雨线,在它的南方,是湿润温暖适合农业的中原、江南,在它的北方,是干旱寒冷只能游牧的草原戈壁。
“秦长城以北的地区,不能种植粮食,只能游牧放羊养牛,所以无论中原王朝用什么办法,羁縻、内迁还是军事打击,汉人无法到这条线的北方种植粮食,就只能把这片广大的区域,”楚风划了一个圈,包括了整个蒙古高原,河套以西、河西走廊以北、华北燕山北方,“这么广阔的土地,让给游牧民族。而这些马背民族,一旦强大,或者北方的气候变得寒冷,就会被迫或者主动的杀向南方,用强弓铁骑从华夏民族手中抢夺财富。即使击溃了匈奴,草原上立刻崛起鲜卑、突厥,击溃了突厥,又有契丹、西夏……北方草原上的马背民族,总会一个接一个的崛起,不断给富庶的中原带来战乱。”
楚风讲的历史,所有的臣子都耳熟能详,但在皇帝口中娓娓道来,似乎格外的新鲜,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文教部长曲海镜有时候甚至觉得大汉朝廷不像个朝争倾轧的朝廷,不,连官府衙门都不像。
它像个什么呢?曲海镜觉得有时候就像个大商家的股东们在开会,但又不完全像,直到今天,昨天刚刚主持召开科学院首届院士大会的文教部长突然发现,像股东大会和院士大会的集合。
经济力和智力的结合!
楚风此时已讲到了大汉的政策:“我们不同于过去的历朝历代,我们不是遥控指挥,而是把华夏文明的生产生活方式,向北方草原上传播,当每一个牧民都知道,能用羊毛、活牛羊、马匹、白碱面和其他矿产,从大汉商人手里换取粮食、煤炭、铁器、服装和金银的时候,任何那颜、王爷、大汗、酋长,就再也无法命令他们骑上战马,向大汉发动进攻!”
略微停顿,他充满自信的补充道:“即使成吉思汗复生,也不行!”
赵筠的眼睛里星光闪动,谁说夫君没有帝王气概?一定要虎背熊腰面目狰狞,才是帝王之气吗?楚汉相争,得到天下的,不是楚霸王,而是刘邦!
郑思肖则从楚风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味道,他惊喜的问:“皇上刚才说不遥控指挥,是指放弃羁縻、册封的制度,而实行直接管理的改土归流吗?”
“对!”楚风长笑道:“金国胡人尚知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辽东、蒙古,尽我中华故地,大汉的政策非常清楚,凡杭爱山以南、葱岭以东、东海以西、琼州以北的汉唐故地,都要执行以华变夷的同化政策!现在是册封属国,将来就设置郡县,乃颜汗走出了第一步,他就不能停下来!”
在蒙古草原上设置郡县,进行直接统治?若在五年前,这简直想都不敢想啊!文天祥恍如梦中,脱口而出:“多少年,才能在蒙古、辽东设置郡县呵?”
“不长不长,”楚风狡黠的微微一笑,“什么时候蒙古牧民放下马鞭,拿起了羊毛剪刀和矿石铲子,什么时候蒙古武士扔掉了顽羊角弓,拿起了火枪、子弹,什么时候大汉就能在辽东设置郡县!”
大年初一,琉球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琉球作为大汉帝国的政治经济中枢,她的历史才区区六七年而已,这座城市年轻、朝气蓬勃,充满了奋发向上的一股子冲劲儿:海滨路上,四轮马车一路响着铃铛飞驰而过,远处的海面上,片片白帆追风逐浪,更有巨大的越洋海船,碾碎了南中国海上的万里波涛,将马六甲到琉球港之间的天堑变做通途。
皇宫前面的城市中心广场,穿着带帽斗篷的吉普赛人翻着塔罗牌占卜未知的命运,黑黑瘦瘦的天竺人用笛声让剧毒的眼睛王蛇翩翩起舞,三佛齐人表演着杂耍,两只手把五只皮球在空中抛来抛去……市民们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们的表演,时不时的鼓掌叫好,洒下一把铜角子。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一位市民都精神昂扬,揖让进退之际大国公民的风范显露无遗。
过去的一年,是红红火火的一年。
远赴瀛州、琼州开荒的农夫们,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一个个打算让邮局的老夫子帮忙写封信,要不趁春耕还没展开,干脆亲自回去一趟,把闽广家乡的亲朋好友接出来开荒,三十亩地,没地租,卖粮才收一成的税!想起伙伴们还在闽广家乡,傻了吧唧的给地主们交三成四成的税,他们就愤愤不平。
工人们呢,去年新开了许多的纺织厂、罐头厂、造船厂,这些厂需要的工人自然增加,相应的钢铁厂、木器厂的订单也跟着水涨船高。这生意好了,薪水是不是该涨一涨?不仅老板们给涨了薪水,皇上还体恤咱们工人,给设立了养老金,将来到五十五岁退休啊,就能领一笔钱,舒舒服服的渡过余生!
嗯,将来有了保障,手里还留那么多钱做什么?老婆要的花衣裳,小孩子要的蜜陷果脯,还有过年的烟花爆竹,男主人大手一挥:买,不差钱!
官员们、军官士兵们,也非常高兴,大汉废止一切陋规,更不许军队抢掠民间,但人家有高薪养廉啊!设立的廉政公积金,异常丰厚,同时也是老了的保障,将来两袖清风的清官们,再也不至于致仕退休之后,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了。
高级官员们到车马行,挑选马车,他们三个五个一群,比较着拉马车是天竺产的小马稳当,还是大食产的骏马高大漂亮?
大街上,大汉皇帝和他的四位皇后,在内卫保护下安步当车、与民同乐。
“哼,楚哥哥色得很,就想往里钻!”敏儿红艳艳的小嘴嘟了起来。
楚风讪讪的笑着,摸了摸头顶,方才他看见一座大帐篷,外面牌匾上标着“暹罗人妖戏”,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引得敏儿好奇,追着问什么叫做人妖,尴尬的给她解释完了,小妮子脸红到了耳朵根,跳着脚埋怨楚风,不该把“很黄很暴力”的内容曝光,这不,怀里还抱着小公主呢!
楚风苦笑,襁褓里的小胖丫,她能听懂吗?
“坏爸爸,叫坏爸爸!”敏儿逗弄着小公主。
“咯咯,咯咯!”小胖丫似乎听懂了坏爸爸的意思,笑个不停。
“参见皇帝,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个中年女声在旁边围观群众中响起,楚风抬头一看,原来是洪梅氏。
楚风笑眯眯的和她寒暄:“近来生意好吧?出口辽东的罐头,销路如何?”
“托您的福,啥都好!”洪梅氏呵呵笑着,忽而眉头一皱:“就是工商部新颁发了商标注册条例,我还没给罐头想好名儿哩!”
“哦?那我替你取一个,好不好?”
洪梅氏听了楚风这句话,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皇帝御赐的名字,还能不好吗?求之不得啊!
楚风自言自语的沉吟道:“一般说来,商标名字喜欢取主人的姓名,比如什么潘高寿、王老吉的,对了,洪大婶,你本名叫?”
“我在娘家叫梅林!”
楚风憋不住的狂笑:“好,梅林罐头有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2章 天下一家?
大汉五年、北元至元十八年的正月,和煦的春日暖阳早已亲吻着南方大地,但在北国,春天的脚步来得特别的迟,此时尚是冰未消、雪未融,家家户户的屋檐底下还挂着冰棱子,街面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一个个袖着手、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盯着路面,唯恐冰雪将化未化之际路面湿滑,一不小心跌个大跟头。
调皮捣蛋的小孩,不顾倒春寒的刺骨冷风,在胡同口蹦蹦跳跳,最调皮的,还搭着人梯,扳下屋檐挂着的冰棱,塞进口里硌崩硌崩的嚼起来,冻得小脸、小手通红。
郭守敬坐在八人抬的大轿子里,轻轻掀起轿帘,欣慰的看着孩子们。
大都南城,是早已灭亡的金中都,作为汉民聚居区没有改建,和新建的北城是新旧两个天地。街道狭窄、污水横流,房屋破败不堪,一切的一切,和远处辉煌灿烂的城墙、大道、皇宫相比,都显得那么的不协调,不和谐,郭守敬很少来到这里,他皱着眉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不拆掉这里,给汉民也建设一个漂亮的南城。
直到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在皇宫和衙门所处的、巍峨的北城很难听到的发自内心的欢笑,郭守敬才对这里有一番重新的审视,似乎南城的破旧,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作为大都城的设计者,他对这座城市有着特殊的感情。高达巍峨的城墙,周围长达六十里,中轴线上的大街宽十丈,其余主街宽八丈,就是那些小街小胡同,也宽达四丈,城市轮廓工整、街道横平竖直,七十五处居民坊、星罗棋布的各大衙门,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地处三海的皇宫,整座城市显示出无比的威严、肃穆,在西方色目人眼中,这是“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象征着大汗至高无上的权威,它简直就是世界的中心!”
对,世界的中心!郭守敬对亲手设计、建设的城市,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赞誉而欣慰,也许千年之后人们会忘记郭某这位设计者,但这座宏伟壮观的城市,将会被载入史册,永远被镌刻在历史的记忆中!
北方封龙山学派信奉“天下一家”思想,劝忽必烈改蒙古帝国为大元朝、制定朝廷制度的大儒,是郭守敬的师傅刘秉中;出使南宋被扣十六年,始终坚贞不屈的“北廷苏武”,也是他的同门,封龙山学派中人出仕大元朝廷,先后已历三代,为大元的政治、经济和学术效力颇多。
出身封龙山的郭守敬,对忽必烈是有那么几分感激之情的,是大元皇帝提供了大笔经费,让他能够在城郊建起规模巨大的天文台,拨出价值不菲的铜材,铸造浑天仪、玲珑仪、仰仪、立运仪、证理仪等天文仪器;是大元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把疏通运河、营建大都城,这些足以名垂青史的任务交给他。
所以,尽管忽必烈时不时的让郭守敬干一些不那么心甘情愿的事情,比如铸造杀人的火炮,比如穷奢极欲的消耗大量煤炭,给露天的御花园通上地火龙,但郭守敬都一一遵旨照做,从来没有推脱过。
是的,老师刘秉中说过,北方从辽代开始,就置于异族的统治之下,三百年来,辽、金、元三代相继崛起,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与其做无谓的抵抗,流尽百姓的鲜血,何不秉承“天下一家”的理念,“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辅佐大元、帮助大元,平息战火,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呢?
如今,虽然离太平盛世还远得很,但郭守敬已经看到了希望,看,这梦幻般的大都城,历时将近二十年的建设,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不是在华北平原、燕山脚下巍然矗立了吗?城中的百姓,不是安居乐业了吗?那些往来如织的各国番商,运来波斯的羊绒毯子、大食的椰枣、大秦的天鹅绒、中亚的宝石和葡萄美酒;江南的汉商,把成都的云锦、苏杭的丝绸、两浙的茶叶、江西的瓷器,顺着大运河北运,在这里和番商交易;漠北、波斯故地伊儿汗国、高丽、大理、八百媳妇等国的使者,接连不断的前来朝觐——不是有万商云集、万国来朝的气势吗?
老师说得对,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这样强大的王朝,怎么可以和它正面对抗呢?只有合作,才能为北方百姓带来安定生活,才不至于让整个民族彻底沉沦啊!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呐!”郭守敬轻声命令轿夫放慢脚步,欣慰的看着孩子们。
但很快,这里的安宁平静,被色目人的喝声打断。
一顶四人抬的暖轿中,传来怪腔怪调的呼喝:“快,快些走!你们这些可恶的懒鬼,吃了我的饭、拿了我的钱,却不勤快做事,汉人,懒鬼!”
四位轿夫,大冷天的额头上冒着热汗,不堪重负的抬着顶暖轿,郭守敬奇道:这小小的一顶轿子,何以如此沉重,四个人都抬不起来似的?
却见一叠声的喊停,轿夫们如释重负,待轿子停稳,下来位穿着华丽的绡金质孙服的色目番商。
郭守敬顿时明白了,轿夫们为何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那色目番商大腹便便像十月怀胎的孕妇,腿脚差不多有水桶粗细,脑袋和肩膀之间是一圈圈的肉,连脖子都没了!
他一个人,足足当平常三个人轻重!郭守敬暗暗发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胡同口玩耍的小孩子,见了番商,脸上的恐惧只怕比小白兔见了大灰狼还可怕,一个个拿身体贴着墙壁,慢慢的溜走,待跑远了,才惊慌失措的喊道:“艾老爷,艾老爷来了!”
“小兔崽子,胡大降罚的卡菲勒!”艾哈买提恨恨的看着跑远的小孩子,提起声音大声喊道:“王三太,你欠本老爷的钱,该还了!若不想提前下火狱,就快点滚出来!”
话音刚落,从胡同口就走出位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背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汉子垂着头,佝偻着背,声音小的像蚊子:“艾老爷,俺家的事儿,您是一清二楚的。前年孩儿他妈得了病,借了您的羊羔儿息,也没把病治好,抛下俺们两爷子,撒手去了。而今俺就是替炭窑扛活儿,挣点口粮吊命……求艾老爷开恩,宽限宽限。”
“宽限?我宽限你,谁来宽限我?各衙门口该上的生日钱、好看钱、洒花钱、常例钱,蒙古老爷们能宽限我吗?”艾哈买提抖着一身肥肉,唾沫星子喷了王三太一脸。
王三太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家大业大,不差我这点子,再说每月都是还了利息的,只要您宽限到开春,我到运河上扛活还您的钱。”
“哼,撒谎成性的汉人!”艾哈买提胖胖的手指头,戳在王三太干瘦的胸膛上:“三年前借的十五两银子,羊羔儿息利滚利,到如今是六十八两,除去还了的二十八两,还欠我整整四十两,这些银钱越滚越多,你靠做河工,只怕越还欠的越多!”
旁边轿子里的郭守敬,听了此言不由大惊:这色目番商,百姓借了他十五两银子,短短三年,已经还了超出本金将近一倍的二十八两,居然还欠他四十两!色目人羊羔儿息盘剥之凶狠,真真闻所未闻!
王三太自己也知道,羊羔儿息利滚利,越滚越多,这辈子怕是到死也还不上了,他看了看因惊吓而瑟瑟发抖的孩子,再次苦苦恳求:“艾老爷,俺决不是有意赖您的钱,只求您宽限,俺做牛做马也要还您的。”
艾老爷眯缝着的眼睛里露出凶光,胖得流油的大手一挥:“不行,要么现在还,要么就洗干净脖子等死!”
王三太紧紧的捏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把这个肉球似的艾老爷打成肉饼,但看看艾老爷身后手按腰刀的蒙古武士,再看看儿子惊悸的眼神,和苍白的小脸,就长叹着松开了拳头。
艾哈买提桀桀怪笑:“来人呐,不还钱,就宰了这小兔崽子!”蒙古武士狞笑着逼了上去,可怜的孩子瑟缩到父亲身后,王三太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儿子。
此人太过嚣张,难道要当街杀人么?郭守敬待要出言喝止,却见一个青袍纶巾的儒生,大冷天的轻摇着鹅毛扇,施施然的从西边走来。
“且慢!”儒生平平常常的声音,却好像带着股神秘的力量,叫人心底一寒,那两个蒙古武士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
“他,不过是欠了你几十两银子而已,何以当街杀人?这大都城没有王法了么?”
艾哈买提将他气度潇洒,怀疑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待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疑虑,仰天狂笑道:“王法,哈哈,王法!王法规定了,蒙古人杀汉人赔偿一头驴子,我的保镖是蒙古人,杀汉人赔的驴子,老爷我赔得起!”
轿中,郭守敬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僵得比大理石还硬,“天下一家”,原来一家当中的汉民,就是大元主人的一头毛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3章 血与肉
“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宰了!”艾哈买提毕竟阅历丰富,看出这位年轻公子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寒气息,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所以话里虚言恫吓,实际上是盼着他自己走开,不要碍事。
“要不要把本官也杀了,再赔一头驴?”郭守敬气得不行,从轿子里走出。
艾哈买提吓了一跳,看官服就知道这是位大元朝的正三品官员,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对三品高官动粗啊!
色目人暗骂,今天是不是被魔鬼缠上了身。
他寻思啊,最近一段时间,穷棒子欠钱不还的越来越多,再加上王三太家徒四壁,又听说他染上了痨病活不长了,再还也还不了几个大子,反正这十五两银子的本钱,收回了二十八两,差不多翻了一番,剩下来的也不要了,干脆宰了他杀鸡给猴看,叫穷棒子害怕,不敢赖帐。
谁知打抱不平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钻出来,先前的公子,眉宇间虽然带着股阴寒之气,但盖不住一身的富贵,后面的汉官,身穿三品官服,坐着八抬大轿,就更不是一个番商能惹得起的了。
硬扛不行,艾哈买提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掏出张纸,双手捏着,远远的展开了给郭守敬看:“瞧,这个不诚实的汉人,在三年前签下了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到期还不上钱,就用人头抵债!”
郭守敬惊得呆了,竟有这样的生死契约!如今各衙门的达鲁花赤都是蒙古人,向来和色目番商狼狈为奸,官、商勾结互为表里,就算告到衙门去,也是判王三太该死的!自己任职钦天监正,并没有什么实权,就算替他们求情,那些蒙古官员也不会买账呀!
“我不要爹爹死,爹爹不要丢下我呀!”小男孩摇着爹爹的衣襟,号啕大哭。
郭守敬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是欠了你四十两银子吗?我替他还上,总行了吧。”
有冤大头替人还债,若是在平时,艾哈买提自然求之不得,但今天事情闹大了,围观百姓已有上百人,若不能拿王三太杀鸡给猴看,今后谁还会买他的帐?
艾哈买提神态恭敬,说的话却是绵里藏针:“对不起,尊敬的大人,契约上写的很明白,一年为期,到期不还,我随时可以取走他的人头,而现在,已经三年了,我只是仁慈的让他的脑袋继续在脖子上多呆了两年,但现在,我决定收回属于我的东西。”
有钱不要,非得人头,这不是斗气吗?你个色目混帐,为了一口气,生生要杀掉汉人百姓,简直没有人性!郭守敬心头大骂,却束手无策——让他观察星相运转,兴修水利工程,设计城池监造火炮,那是轻车熟路,玩心计斗阴谋,只怕他还不如县衙门里,不入流的钱粮小吏。
“好,一人做事一人担,既然王老哥三年前签下生死状,还不上钱就拿人头抵债,咱们还有什么说的?”青年公子侧身让开:“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取他人头的。”
王三太看着年幼的儿子,面色苍白,小男孩在父亲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直让人揪心,艾哈买提一声令下,蒙古武士拔出腰间的弯刀,狞笑着逼了上去。
围观的百姓们,对色目番商和蒙古武士,敢怒不敢言,这里可是大元朝的天子脚下,怯薛亲卫、四十八卫的士兵四处巡逻,谁都想和番商拼命,但谁都惦记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幼子,辛苦缝补的妻子和垂垂老迈的爹娘……
难道就这么让王三太,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被杀吗?众人又心有不甘,更有些人,把怒火转移到青年公子身上,既然站了出来,如何不善始善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就在蒙古武士桀桀怪笑着举起屠刀的时候,青年公子突然叫道:“且慢!”
艾哈买提皱着眉头,胖胖的脸挤在一块:“又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青年公子很傻很天真的问道:“我想问问,砍下他的脑袋,会不会流血呢?”
这不是屁话吗?!老百姓嘘声一片,连郭守敬都想,莫非这个衣饰华贵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竟是个得了失心疯的?把人脑袋砍下来,还能不流血吗?
艾哈买提笑得全身肥肉像波浪一样的抖,差点没背过气去:“公子爷,您没见过砍头吧,这杀人砍头,要不流血,只除非这被砍的,不是肉身,是泥雕木塑的!”
“哦,原来砍头一定要流血啊!”青年公子一拍鹅毛扇,似乎恍然大悟:“然则老兄和这位王大哥签的契约,并没有说要把血带着嘛!”
这、这、这,艾哈买提呆了半晌,气焰不如开始那么嚣张了:“我只要人头,不要血。”
“那好啊,你只能命人砍下王大哥的人头,但不能沾上一滴血!”
青年公子一说完,围观的上百群众,立刻明白了这里头的道道,齐声叫起好来:“对,这位公子说得对!只能带走人头,不能沾上一滴血!”
要砍人头,怎么可能不沾血呢?两个蒙古武士愣在当场,手里的弯刀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来,大眼瞪小眼,拿不定主意。
大都驻军十余万,料这些老百姓也不敢民变,艾哈买提干脆耍横了,“设若本老爷带走了一滴血,又能如何?”
百姓们哑然,蒙古人、色目人横行霸道,杀人害命、抢劫财物、淫辱妇女,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这天下,是一二等主人的,我们只是三四等的奴隶呀!
“带着一滴血,就让你还十滴血!”青年公子的话,掷地有声,仿佛有一种力量,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连两个杀人无数的蒙古武士,也感觉到一丝寒意。
身穿三品官服的郭守敬,一振袍袖:“人头是人头,人血是人血,今日人头随你取,若是让这位王老哥流了血,本官教你血债血偿!”
一向不问世事的钦天监正动了真火,他甚至在想,刚刚替大元皇帝改造御花园,设了地火龙,凭着这点子功绩,把今天的事情包下来,想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毕竟是大元朝的正三品官职,他的话一出口,百姓们就欢呼起来,南城百姓多是金朝汉人遗民,把在大都欺压百姓的汉官们视为汉奸叛徒,但今天,这“汉奸官儿”,似乎也颇有几分良心。
艾哈买提见有了来路不明的贵介公子、加上位不知道什么职事的三品汉官插手,也心头发毛。他无非是和当朝平章政事、财政大臣阿合马有那么一点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才在市井横行霸道,要论朝中局势、风云变化,根本不是他这种层级的番商能接触到的,三品大员,哪怕是汉官,也足以镇住他了。
心虚的番商,色厉内荏的叫道:“老爷放他一马又如何?本老爷不要人头了,叫他慢慢还钱,累死这可恶的哈尔比!”
还钱吗?郭守敬又想摸出钱袋,替可怜的王三太还了算了,哪知道那位青年公子一伸鹅毛扇,拦住想走的艾哈买提:“对不起,今个儿你还不能走了。契约上说的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着的,不能还钱就取人头,王大哥拖了两年没还上,今天你还非得把人头带着不可!”
可怜的王三太,被形势一变再变,绕的头都晕了,可怕的艾哈买提要走,青年公子为什么还要把他留下来呢?
他怯怯的扯扯公子的衣襟:“公子爷,艾老爷说了不要小的脑袋,能宽限几天,小的就谢天谢地了,您,您还是让他走吧!”
“不行,不行!”青年公子轻摇鹅毛扇,轻描淡写的道:“签订了契约,就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听说胡大的信徒,是最讲诚信的,还不上钱就取人头,艾哈买提不取你的头,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艾哈买提哭笑不得:“既然我不要他人头了,慢慢还钱就是,公子说的有什么意思呢?”
郭守敬把钱袋揣回了腰间,他算听明白青年公子的意思了,感情是下了心要叫这番商折财哩!
“要么契约作废,要么你就得把人头带走!”青年公子的眼睛里,射出叫人害怕的寒光,让艾哈买提心头直发毛。
郭守敬只觉得好笑,在旁边帮腔道:“是啊,不还钱就取人头,这是你们约定的,如今还不上钱,王大哥把脑袋摆在你面前了,你却不取,岂不是破坏了契约?”
这南城,几时有个三品大官替老百姓说话呢?群众跟着起哄:“对,要么、契约作废,要么就把人头拿走,契约签的是一年还钱,如今三年了,不拿人头拿钱,休想!”
“好、好,老爷我,我承认契约作废!”艾哈买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今天算是栽了,王三太签订的契约作废,和其他汉人签订的都是相同的契约,还不一样成了废纸?
色目番商跺着脚,上轿子一溜烟的逃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4章 高朋满座
见那色目番商哭丧着脸离开,郭守敬只觉得心头出了老大一口恶气。
封龙山一脉虽然替大元朝廷效力,但秉承的是“天下一家”思想,求的是平息战乱、解救百姓,当年郭守敬的老师刘秉中就和耶律楚才一起,以“留下汉人农耕纳税,比放牧所得更多”,谏止意图杀尽天下汉人、变汉地良田为牧场的窝阔台汗。
这和做蒙元忠犬,替大汗搜刮百姓财富,趁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以阿合马为首的色目系官员,就有了天壤之别,两派在朝堂中的抵牾,贯穿大元朝开国的前二十年。可自打刘秉中、董文炳等北方金朝故地出身的汉人重臣相继撒手人寰,留在朝中的如焦养直之流,纯粹是文学侍从的身份,要么就是王询、郭守敬这样的,精于天文地理却不擅长朝堂政争,和掌握帝国财政大权的色目系臣子争斗过程中,渐渐落了下风。
比如最近吧,阿合马就以赈济辽东白灾、分化乃颜汗部众,所需金钱粮草数额巨大,帝国财政不堪重负为理由,扣住了拨给司天监的经费。
此时大都城西郊的天文台,虽然主体工程完工,以精铜铸成了浑天象、玲珑仪、仰仪、立运仪、证理仪,但还有简仪、高表、候极仪等七八种仪器没有铸造,每一种都需要数千斤、上万斤的好铜,没有经费怎么行呢?更别说为了编制《授时历》,需要在南到琼涯、北到唐努乌梁海、西到葱岭、东到女真故地的广大区域里,测定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以精确计算时间的“四海测量”,所需的庞大开支了!
被阿合马在经费上卡住脖子,热爱的科学活动不能开展,郭守敬别提多难受了,可大元皇帝吧,宁愿花钱给御花园的草木通上地火龙,对司天监的经费却是哈哈笑着推脱,所以他对色目人恨得牙痒痒,今天见这青年公子教训色目番商,真是说不出来的痛快!
快步走出人群,郭守敬对青年公子拱手为礼:“在下司天监正郭守敬,兄台仗义执言、英风锐气,下官好生佩服,敢问台甫上下、仙乡何处?”
青年公子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却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郭大人!郭大人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为北地人杰、封龙山泰斗。小弟李天完,福州府人氏,这厢却是失礼了!”
李天完?郭守敬把这名字默念两遍,只觉得有些儿奇怪,谁会取个名字叫天完?也许,南方闽广人氏,别是一乡风吧!
“敢问郭大人轻车简从,可是到前面几步的赵孟頫赵兄府上赴宴?”
郭守敬奇道:“李贤弟如何知道?”
“愚弟客居赵兄府上,知道今日宴请都中同僚,这南城破旧,向来只有番汉商人、平民百姓来往,郭大人今日到此,自然是为了赴赵兄之宴。”
郭守敬笑笑,心说自己果然不甚通人情世故,哪像人家举一反三,一点就透?因为欣赏这位李天完的为人,便热情的道:“既然李贤弟也同是座中人,你我何不携手同去?呵呵,这赵孟頫赵大学士,为何不住官宦所居的北城,却要住这三教九流杂处,各色人等往来混杂的南城?且南城夜间不关城门,听说梁上君子颇多。”
李天完眼珠一转,失笑道:“愚弟听说此地番汉商人甚多,有各地风味的酒楼茶肆,能品尝到江南的时鱼、江西的梅酒、福建的芦柑、四川的野味,又有青楼粉舍,住着吴楚娇娃,赵兄风流佳公子,他不住南城,难道去北城和众位大人讲经义说道德?”
郭守敬闻言莞尔,赵孟頫是有名的书画名家、风流才子,自当住在南城烟花繁盛之地,只怕他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吧?难为他被扣在南方汉国的一年多里,怎么熬过来的!
听说赵孟頫就在前面不远处居住,郭守敬也不坐轿子了,安步当车,和李天完说说笑笑,并肩而行。
吴兴郡公府,赵孟頫一袭火狐裘袍,头戴御赐赤金八宝冠,眉如浓墨、目似朗星,三分像观音座下的散财童子,胜过了乘龙的萧史。客厅当中,焚着沉香屑混着茉莉粉做的薰香,袅袅青烟从青铜鼎里飘散,叫人浑身四万七千个毛孔无一不通泰;金雀屏、银捧炉,淡淡几支旁逸斜出的梅花,插在钧瓷贡瓶里,地上猩猩红的波斯地毯,比少女的肌肤还要柔软……
满座客人无不称赞:“怪不得大汗呼赵郡公为神仙中人,咱们置身此处,真如神仙府邸!”
神仙府邸,来的却是些魑魅魍魉!大元朝新鲜出炉的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孟頫隐藏着内心的鄙夷,堆着满脸笑意,审视着满座的“高朋”:
昏花的老眼半睁半闭,老脸上沟壑纵横,老人斑像发霉的点子分布在晦暗皮肤上的,就是故宋、北元两朝丞相,老狐狸留梦炎——只不过故宋是真丞相,北元只给挂个名,并无实权,“两浙之耻”、“无耻之尤”、“趋炎附势”,是对他一生的最好写照。
故意不穿公服,一身月白色鹤氅,崖岸自高的中年人,是江汉大儒,礼部尚书赵复,他一生提倡正心诚意,存天理去人欲,只不知这位志诚君子,如何在故国被异族灭亡、家乡被异族屠戮之时,腆颜事敌、为虎作伥?
扔掉故国衣冠,穿着北元蒙古贵人喜欢穿的质孙服,不时和赵复说说笑笑的清瘦汉官,是中书左丞、大儒叶李,他是汉奸方回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曾一同立誓尽忠报国,然而仅仅数年之后,两人竟然相继投敌,居然同朝为臣了!此时世人才知道,两位“大忠臣”的忠心,原来是不值一文的。
满堂出仕北元的汉官,还有好几十个,惟这三位宝货为首。两年前初到大都,赵孟頫正眼也不看一下这群断送掉大宋江山,又出仕北元的贰臣,但现在,为了肩上的重担,他心甘情愿的和光同尘,和这些无耻小人坐在了同一间大厅。
此时,留梦炎正对着赵孟頫大吹法螺:“赵郡公宣抚伪汉,被扣两年,始终坚贞不屈,真真节如松柏,岁寒方显!如今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将来扶摇而上,封王拜相只在反掌之间!”
留梦炎热衷功名,说的自然是高官厚禄。
赵复轻轻捋着一把乌黑油亮的胡子,点点头道:“忠孝仁义礼智信,赵大学士不降反贼,是忠于大元;北归之后显亲扬名诰封三代,是孝于父母;不忍南方生灵涂炭,毅然出使,是仁;不负家乡妻子,是义;敌营万千军中从容逃归,是智;不负皇上重托,是信。赵大学士可谓当朝苏武,和姚枢姚老夫子,先后辉映而名垂青史!”
赵复以江汉大儒自居,动不动就是什么国之四维啊,君君臣臣啊,忠孝仁义啊,叫赵孟頫听得脑仁儿生疼,却又不得不奈着性子听他说完,只觉得胃里泛酸,牙齿都酸的木了。
叶李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这是大反贼文天祥的《正气歌》啊,登在反贼办的报纸上,大家都看过的,虽然文采灿烂字字珠玑,可这是反贼写的,文中意思,更有不少戳在我们这些贰臣的心窝里,莫非叶李突然发了痰气,迷了心窍?
叶李好不容易念完了,又停了半晌似在回味诗中意境,老半天才睁开眼睛道:“文文山(文天祥字文山)虽然与我们各为其主,但老夫不取其人而取其文。好个在汉苏武节,如今赵大学士漂泊琉球,海岛坚贞,不是本朝大忠臣,海上苏武么!我等当效赵大学士之行,效忠大元,虽粉身碎骨而不悔!”
众人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个竖起大拇指夸道:“对对对,当朝苏武,海上坚贞,我等效赵大学士忠于大元,至死无悔!”
赵孟頫差点没吐出来,你们这群汉奸走狗,还有脸提文天祥,提正气歌?还有脸学苏武牧羊?只怕将来史书上,你们不是苏武、张良,是秦桧、赵高!
这群汉奸狗官,不停大吹特吹,恨不能把牛皮吹到天上去,目的只有一个:让赵孟頫这位故宋近枝皇族成为忠于蒙元的代表,顶在大家前面,天下口舌汹汹,就全被他给挡下来啦!
毕竟最近两年来,大汉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华夷之辨、以华变夷的道理,和那民族之论,把投靠北元的汉奸们骂得狗血淋头,像留梦炎这把年纪,最记挂身后之事,如今还活着都被开除两浙省籍了,不找个靶子替自己挡住天下人的口水,百年之后怎么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5章 卢世荣
“报——”门子拖长了声音叫道:“中书参政卢世荣卢大人到!”
卢世荣?阿合马派他来的?留梦炎等人一惊。
这位卢世荣卢大人,是河北大名府人氏,本来属于北方金朝故地汉官,该是封龙山一系,但他见色目人阿合马得势,就自己不要脸了,卖身投靠,如今正是协助阿合马管理财政的中书省第二号人物,他的到来,是搅局,还是代表阿合马认识到针对赵孟頫的错误,前来挽回关系?
卢世荣打着哈哈,走进院子,赵孟頫也降阶相迎:“卢大人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啊!”
“哪里哪里,大汗亲口御封‘神仙中人’,当朝第一清贵的赵大人,能赏脸给下官一封帖子,真真如鱼跃龙门,与有荣焉!”卢世荣客客气气的,递上了礼单。
故宋汉人的规矩,送什么礼物,开在礼单上就行,惟北元沾染了胡商风气,送的什么礼物需要当众念出来,以价值高昂为荣,价值低贱为耻,甚而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伸手要常例钱、礼物钱、洒花钱,也是道德沦丧才有的怪相了。
此时赵府管家从主人手中接过礼单,高声念道:“卢大人雅惠一两重赤金锞子五百枚,辽东水貂皮百张,日本漆盒十对,高丽百年山参十对,珍珠五斛,大食美酒百瓶,波斯猫眼儿百粒,大秦胡姬二人。”
嘶——在座的汉官们,集体抽了口凉气,这份礼物,可是重得很呐!
赵孟頫笑笑,漫说这些礼物的价值,不是卢世荣出得起的,就是产地也来自天南海北,若不是富甲天下、商队通于四海的阿合马,再没有第二个人办得来。
哪儿是卢世荣送礼?分明是阿合马借着卢某汉官身份方便,给自己送礼,请求和解来了。
面子上还是要推辞一下的,赵孟頫道:“卢大人送这么重的礼物,赵某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赵大人说笑了,你我二人同殿为臣,又是朋友,古人云朋友有通财之义,如何受之有愧?”
赵孟頫闻言也不再推辞,“如此说来,却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都是往日的汉官同僚聚会,未曾遍请朝中大臣,还请卢大人替我多多拜上阿参政,将来下官必定登门拜访。”
卢世荣笑了,瞧人家赵孟頫,不声不响的收了财物,轻轻一句就把什么都点明白了,阿参政这礼物,送的值!
两人寒暄着往正厅走去,忽然听得门子又叫道:“报——司天监监正郭守敬郭大人到!”
郭守敬居然也来了?留梦炎等人脸色一变再变,卢世荣却是面露喜色。
中华北方故地,自辽、金以降,便和大宋割裂,战乱和异族统治,让这里的文化和南方渐渐的有所区别,诞生了有“天下一家”思想,努力实践“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的理想,试图通过文化影响异族统治者,实现和平的封龙山学派,并和北地汉人军功世侯相结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
刘秉中、姚枢等大儒,就是这个集团的思想核心,姚枢的学生张弘范、刘秉中教授史氏两万户子弟,都是他们和汉人军功世侯相结合的表现。姚枢等讲“天下一家”为核心内容的儒学,刘秉中入朝参赞机要,郭守敬为大元整修城池、监造水利、编定历法,史天泽、张弘范等人在外领兵征战,就是这个集团在把触角伸向大元朝的各个权力范围。
因为这些人对大元朝的帮助,在四等人的划分中,北方汉人叫做“汉人”,为第三等,而南方故宋土地上的汉人,被称作“南人”,为第四等,所以南方故宋的降臣,和北方金朝故地汉人旧臣的相比,身份更为尴尬,他们在朝堂上,以留梦炎等人为代表,和地方上的吕师夔、范文虎等实力派互为表里。
“汉人”臣子,和“南人”臣子,份属同一个民族,但被历史和蒙元政策生生的割裂,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比色目人和蒙古人更融洽。无疑,赵孟頫属于故宋降臣的一班人,但当代封龙山的学术代表,北方汉臣的佼佼者郭守敬居然也来赴宴,可见南北两派汉臣,有合作的迹象。
卢世荣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阿合马阿参政的日子并不好过。
发往辽东名义上赈济白灾,实际上收买乃颜汗属下各部族,分外瓦解抵抗力量的粮饷,给帝国财政带来了巨大的负担——毕竟这时候,因为执行无限制通货膨胀的政策,大元朝的中统钞已经成为了废纸,那些粮饷,都是用武力,好不容易才从民间征集到的,搞到现在,连大汗非常关心的,关系到大元正朔的《授时历》,也缺乏进行“四海测量”的经费,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然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辽东发回的情报却不容乐观:南蛮子发动大批商人,在辽东以定远堡为核心,建设了大型的市集、仓库、码头设施,大肆和辽东直到东蒙古的部族做生意,收购羊毛、牛皮、活的牲畜、白碱面等物资,贩卖粮食、布匹、呢绒、海盐、铁器,如今辽东各部在冬天来临之前,就从汉国进口盐巴香料,把羊儿杀了腌起来,多余的卖给大汉,只留下开春做种用的,人家根本不缺草料了!再加上汉国贩卖的煤炭、粮食和鸭绒服,冬天对他们来说,再也不是一个威胁。
大汉和辽东各部做生意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得和元朝伪汗忽必烈一方有联系。辽东各部,绝大多数都不折不扣的执行了这个要求,大元派去的使者,带着满车的粮食布匹,居然处处碰壁,东西送进部族的过冬营地,给你和和气气的推出来,要是你说话不中听,人家就给你扔到雪地里去!
狗日的南蛮子,怎的这般有钱?大元朝拿赭皮纸哗啦啦的印钞票,咋就整不出这么多钱来呢?阿合马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卢世荣也不明白,难道汉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能从石头缝里点出黄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6章 天下一家?
卢世荣摇了摇头,且不说这许多,反正啊,阿参政的计策落了空,现在他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中书省衙门里团团乱转,想着如何面对大汗的怒火。
毕竟替大元朝打理财政这么些年了,想来大汗面前,还是有几分情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嘛!但怕就怕,有什么人在这当口下蛆,给大汗进谗言,那咱们的阿参政,就非得倒台不可了!
怕什么来什么,阿合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从蒙古系官员那边传来了坏消息,最近风传要接任左丞相的呼图帖木儿放言,阿合马主理财政太久,该回家抱孩子了!
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背后还站着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等蒙古大臣,他们也是朝堂中最有实力的大臣——想当年,忽必烈大汗就是得到了他们,或者他们父辈祖辈的支持,才能在上都召开不符合蒙古传统的库里台大会,把严格按照蒙古传统,在斡难河畔、不儿罕山脚下召开库里台大会,被推举为大汗的阿里不哥赶下台。
蒙古系的大臣要针对阿参政,这还有个好吗?惟一的希望就是团结所有色目系的臣子,再联合汉臣,抗衡蒙古系臣子。
虽然蒙古人是头等主人,势力最强,可大元朝毕竟有三条腿,汉人治理汉地,色目人管理财政,缺了哪条都不行,若是色目系和汉臣一齐保阿参政,保住财政大臣、参知政事的位置,想来还有三分希望的。
所以这个时候,汉人臣子越团结,势力越强大,准备和汉臣联手对抗蒙古大臣的阿合马一系,也就越高兴——呼图帖木儿接任左丞相,实际主持朝纲的呼声强大,压制色目系的力量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值此危难之际,盟友越强大,自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嘛!
卢世荣刚刚坐下,又赶紧起身,跟在赵孟頫身后,一同降阶相迎,待主人客人寒暄过了,立刻对郭守敬道:“郭大人,近来可好?阿参政常念叨,停了贵监的经费,心下过意不去,只辽东事情急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郭守敬心地率直,听卢世荣低声下气的代阿合马道歉,憋了大半个月的气,也就消了大半,他只关心科研经费什么时候拨下,四海测量和铸造天文仪器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开始:“阿参政也是为了大元社稷,与下官并非私人恩怨,卢大人客气了。还望阿参政为朝廷广开财源,待府库宽盈,及早把司天监需用的款项拨下,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卢世荣闻言又是一喜,前些日子听说郭守敬为了停拨经费的事情,还闹到了大汗御前,本以为他对阿参政为首的色目系臣子成见颇深,不成想这般好说话,跟个学堂老夫子似的,看来联合色目、汉人两系臣子,共保阿参政的计划,至少不会在这位司天监正跟前受到阻碍。
因此他笑眯眯的道:“郭大人,运到辽东的钱粮,从冰封未解的千里之外运回,只怕还得十天半个月,大都城府库中留的那点底子,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的。说不得,小弟禀上阿参政,请他将府中私款先借出来给郭大人用着。”
郭守敬喜出望外,最近,忙着给御花园通地火龙,要不就是到城外工匠营指导铸炮,对这些狗屁不蛋的事情,他是一点也没有兴趣,满心思都是快点把简仪、高表、候极仪这些天文仪器铸造出来,再派人往漠北、海南、辽东、西域开展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四海测量。
“只阿参政自己垫钱,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再等等,等辽东的钱粮运回来?”郭守敬像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分明是希望快点拿到钱开展科研工作,又觉得让阿合马自己垫钱有些儿过意不去,所以左右为难。
卢世荣心头直发笑,这位司天监正很少上朝,要么泡在天文台,要么指挥建大都城、开挖河工,与朝臣们交往不多,却不知他精研学术,为人处世竟和毛头小伙子相差无几。
阿参政府邸中的钱财,怕要比国库还要丰裕些呢!说是先垫钱给你,到从国库中拨钱抵帐的时候,咱就真的清如水明如镜,一文不沾了?这银钱粮饷往辽东一来一回,虽然与国无功,但阿参政的荷包,只怕又鼓了三分!还能差你这点儿银钱?
但这世上,有些事说得做不得,另外一些事做得说不得,卢世荣自然深谙其道,做出幅急公好义的样子,拍胸脯打保票的道:“四海测量,关系授时历的制定,关系到大元朝的正朔问题,我等替大汗当差,忠字当头,漫说帖点钱财,就是抛家舍业,也是在所不辞啊!郭大人只管放心,待明个儿一大早,我就把积欠的款项,亲自押车送司天监衙门口!”
郭守敬大半辈子浸淫在天文地理算学水利的世界里,哪儿知道人心险恶?还把卢世荣当做好人,诚心诚意的道:“如此说来,却是谢过卢大人、阿参政了。两位大人尽忠国事,体恤下情,下官感激不尽呐!”
“哪里哪里,郭大人客气了。”卢世荣亲亲热热的拉起郭守敬的手,向堂中走去,郭守敬待要招呼同来的李天完一声,却见主人赵孟頫已经迎了过去,和他寒暄起来。
留梦炎冷眼旁观,早已瞧明白了七八分,哼,前些年,阿合马不是和蒙古臣子联手打压汉臣么,如今呼图帖木儿得势,你就派卢世荣来纵横捭阖,想和咱们汉臣结盟?
转念一想,朝堂政争,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前些日子献上先北后南的计策,大汗好生褒奖,满朝都说自己将会得到董文炳去世之后留下来的左丞相宝座,谁知道大汗到现在还不开口,朝内外甚至纷纷传言将会是呼图帖木儿接任!
如果左右丞相都是蒙古人,大元朝的三条腿还能平衡吗?英明神武的大汗,会容忍这群有拥立之功的勋旧成功上位?留梦炎以数十年的政治经验,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然则大汗所思所想,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老谋深算的留梦炎,决定继续观望,直到大汗自己揭开迷题。
以不变,应万变。
紧跟着卢世荣、郭守敬,赵孟頫陪着李天完,也走进了大厅。
卢世荣起初还当李天完是郭守敬携来的子侄辈,此时见赵孟頫和他携手而入,才知道也是被邀请的客人。
他为人及其四海,大都城有名的自来熟,于是站起来,上前作揖道:“赵大人好。不知这位青年才俊,是都中哪家的王孙公子?”
赵孟頫道:“非是都中世家,实为江南旧客。”
竟是江南旧客,莫非临安故人?留梦炎、赵复、叶李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了青年公子脸上。
李公子呵呵一笑,不亢不卑的道:“在下福州李天完,家里做些海商生意,借着赵兄的东风,往这风云聚、龙虎会的大都城一行,看看能不能把南货卖到北地来。”
“原来只是个逐臭之辈!”赵复不屑一顾的转过了头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本以为是江南世家子弟,原来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怎可与我们满座官员同座同列?叶李大为不满,碍着主人的面子,小声道:“赵郡公身心洒脱,果然三教九流都可往来,怪不得他要住在这鱼龙混杂的南城。”
在座的后辈门人,听了都呵呵笑起来,自古贵衣冠而贱商贾,赵孟頫堂而皇之的把一个商贾,迎到招待朝廷大臣的正堂上来,不是贻笑士林么?
这些人对赵孟頫,是又感激,又嫉妒,感激,自然是为了他以亡宋近枝皇族身份效忠大元,塞了天下人攸攸之口,嫉妒,则是因为他少年得志,弱冠之年而得任郡公、大学士,你我同是大元臣子,凭什么你就爬那么快呢?
就像恶狗会争抢主人扔下的臭骨头,投降蒙元的汉奸,互相之间也要你争我夺。
有人就故意用压低、却又能让满堂上的人都能听清的声音笑道:“戏台上唱我等儒生,如今是‘九儒十丐’,在赵郡公这儿,我等虽不至于和乞丐并列,却已经和逐臭之夫同堂了。”
赵复转身,狠狠的盯了那学生一眼,却又低叹一声,不忍心再斥责了。此人在亡宋,已进了国子监,随自己北来大都,辗转四五年并无寸进,到现在还是个白身,也难怪他愤愤不平。
哪知卢世荣闻得李天完是南方大海商,顿时肃然起敬,居然深深鞠了一躬。
李天完回礼,笑问:“卢大人当朝二品,何以对在下行如此礼节?”
卢世荣正言厉色的道:“李先生是海商出身,和下官的恩相阿参政阿大人一般无二,下官若是看不起李先生,岂不是也瞧不起阿大人了么?若是一朝得势就忘了本身,岂不是和禽兽一般!”
赵孟頫听了这话,牙齿都差点笑掉了,原来这卢世荣、还有他身后的阿合马,既想和汉臣联合,又怕被汉臣看得轻了,方才赵复的门人出言讥刺,他就疑心是暗指阿合马。
大元朝崛起朔漠、立鼎大都,但以弓马取天下,任用蒙古、色目官员,凡事皆以财帛通贿赂,孔夫子斯文扫地而孔方兄神通无敌,故而富商地位高涨,如阿合马之流,甚至登堂入室、封侯拜相。阿参政就是色目番商出身,卢世荣向来对富商高看一眼,今天虽然借题发挥,却也不失本心。
“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且休闲讲,大家入席再谈!”赵孟頫招呼各位贵宾入席。
宋人实行分餐制,后面花厅上摆着十余张矮几,美酒佳肴整治停当,少女娇童端着银壶、酒漏一旁侍候。
众人叙了年齿,按宾主、品级坐下,那李天完李公子正好上首郭守敬,对面卢世荣,郭守敬偶然提起天文算学,这李公子居然颇通一二,顿时来了精神,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卢世荣想问问南方商路如何,汉货的利润大不大,也插不下口去,在旁边干瞪眼。
转过去吧,一样听不懂。
这半厢,留梦炎、叶李、赵复都是浸淫诗书数十年的大儒,而赵孟頫年纪虽轻,却是文采风流、一目十行之才,诗书礼易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几位一会谈关雎,一会讲阴阳,一会谈论天下局势,倒也津津有味。
卢世荣儒学功底甚浅,若是和他说财赋岁入,鱼鳞册页,他是如数家珍,可这些陈猫古老鼠、之乎者也的东西,真真如听天书,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就跟个泥雕木塑的菩萨一般,又好似锯嘴的葫芦。
老半天无趣,却忽然听得叶李带来的门人中,不知怎的有人叫道:“如今中书省辖地发了大旱灾,今年冬天四处都是饿莩,不是财臣之责么?”
卢世荣好不容易能插下话,赶紧道:“如今虽然圣天子在位,只国家初定、国事多艰,辽东战事乃心腹之患,中书省辖地旱灾只是纤芥之疾,自然有个轻重缓急之分,待辽东平定,阿大人自然拨款赈济灾民。”
“什么?”郭守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威严壮丽,如仙宫神阙般矗立的大都,城外就发生了大饥荒,还饿死了人?为什么天象没有显示,为什么我这个大都城的建设者,居然不知道?
留梦炎此时已存了联合色目臣子,共抗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的念头,闻言替卢世荣打圆场道:“也没饿死多少,据本官估计,最多也就五六万人,幸亏朝廷驻军在城外五十里各处道路设置关卡,不许流民进京,这才保住大都城不被那些穷棒子,搅得一团糟呢!”
大都、大都,人间仙宫,地上神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城外五十里,就已是饿莩满地的悲惨世界了吗?
而城中,色目番商欺压汉人百姓,蒙古贵族歌舞升平,嘿嘿,好一个“天下一家”,好一个“天下一家”呵!
有什么东西,在郭守敬的心头,轰然倒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7章 中国之
“赵大人留步,请留步!”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宾主尽欢之后,留梦炎、叶李、赵复,笑呵呵的带着后辈门人离开了,他们非常满意,因为这次拜访,不仅得到了赵孟頫将长留都中,成为名义上的汉臣领袖,替大家塞住天下人攸攸之口的好消息,更和北方金国故地汉臣在学术上的代表,封龙山当代第一人郭守敬拉上了关系,将来南北两系汉臣合而为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最后,阿合马阿参政,执掌帝国财政大权的实力人物,在蒙古大臣的攻势下,低下了头颅向汉臣求援。
将来朝堂之上,只怕将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呼图帖木儿,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赵大人、李公子,下官先行一步。李公子,下官在敝宅扫榻以待,恭候贤弟光降!”卢世荣拱拱手,渐行渐远。他也非常高兴,此次向汉臣示好,很有可能为色目系臣子和汉人臣子的暂时联合揭开序幕,有两系大臣力保,阿大人主管帝国财政的参知政事宝座,应该能保住吧?蒙元弓马厉害,但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蒙古人还得依靠色目人和汉人治理这大元江山,大汗终不至于为了呼图帖木儿的权位,亲手破坏自己建设的,三系大臣互相制约互为平衡的朝堂制度吧?
喜上加喜,那李天完李公子,竟是南方一个大大的海商,谈起大食的金银、波斯的羊绒、南洋的香料、还有南方汉国的各种利润丰厚的货物,那是如数家珍,请他到家里详谈,通过他打开南方的商路,必定财源滚滚呐!
说不定,将来自己的财富超过阿合马阿参政,也未可知呢!
卢世荣笑眯眯的,心花怒放。
来的三拨人当中,只有郭守敬默默无语,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大都城外五十里,无数汉人百姓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饥寒交迫,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卖儿鬻女、乃至人相食!
十八年春,蓟州旱。莒州、滨州、般阳淄川县、霍州、鄜州、凤翔岐山县春夏皆大旱。莒州家人自相食,岐山人相食——《元史》。
这个时候,大元朝廷在做什么呢?财政官员,忙着加印钞票,让废纸变成擦屁股纸;丞相伯颜,忙着在辽东平叛——判乱的居然是他的蒙古同族,黄金家族的乃颜汗;大元皇帝忽必烈,正忙着给御花园通上地火龙,让花儿在隆冬的冰雪中绽放……
郭守敬的老师刘秉中一辈子提倡“天下一家”思想,“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试图在军事上不能抵抗蒙元铁骑的情况下,用儒家文化教化这些来自草原,拥有强弓铁骑,却文化鄙陋的蛮族,让他们从蒙古帝国的大汗、那颜、把都鲁,变成中原皇朝大元的皇帝、大臣和将士,从而使饱受战乱之苦的中原百姓,得到幸福和安宁。
终其一生,刘秉中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孜孜以求。他游说想杀掉全体汉人,把农田变成牧场的窝阔台汗,“汉人务农上交的税赋,比牧场所得更多”,使窝阔台放弃了这个打算,拯救了生死边缘的北方百姓;他替忽必烈制定皇家制度、朝堂礼仪、百官任免制度,亲手把蒙古帝国变成了大元皇朝,甚至想让它举办科举考试,任命儒生官吏;他呕心沥血的设计、营建大都城,并倒在了施工工地上,只为了给大元朝一个辉煌灿烂,一个无法放弃的都城,让蒙古人放弃游牧,成为中原的定居者……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被击得粉碎,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这个美好的愿望,显得那么的一厢情愿,真的能“中国之”吗?郭守敬不敢去想,他宁愿研究紫微垣和天狼星之间扑朔迷离的运行轨迹,也不愿意去想这个有可能彻底颠覆“天下一家”思想的可怕问题。
送走了恍恍惚惚的郭守敬,李天完和赵孟頫相顾一笑。
“看来这位郭大人,倒是良心未泯呐!”李天完摇着折扇,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赵孟頫早已习惯了这位大汉情报司司长的故弄玄虚,李天完,这化名好笑,“天完”就是“大元”两个字各盖了一头,要压倒大元的意思,取个化名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其作风不问可知。
两人回到府中,分别把今天的所见所感,大元朝廷的重要官员的立场、性格、相互关系,写到了秘密报告上。
赵孟頫磨好了墨汁,提起湖州狼毫,略为沉思,在上好的宣纸上写道:“留梦炎老谋深算,为人四平八稳,工于心计……赵复腐儒,皓首穷经鼠目寸光之辈……叶李为人机诈,失之大气……”
李鹤轩则摸出钢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羊皮面本子,刷刷刷写道:“郭守敬不通世事,只知天文地理,其学博大精深,其人则甚为幼稚,若以新儒学华夷之辨、民族之论感化,不难为我大汉所用也……敌都之中,南北汉臣、色目、蒙古各系之间互相倾轧,如今以蒙古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最为得势,我大汉可于中取事,上下其手……”
三天后,中书参政卢世荣以回请为名,邀请赵孟頫宴会,并且特别指出,李天完李公子寓居尊府,算得半个主人,当请赵郡公携来同会为幸。
两天前,卢世荣就宴请了留梦炎、叶李、赵复一班人,得到了他希望的结果,这次邀请赵孟頫,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耳,所以赵孟頫就以青楼夜饮、宿醉未醒为由推脱,李鹤轩一人前往。
仅仅一个时辰,大汉情报司司长就笑盈盈的回到了赵府,卢世荣得到了想要的,他也得到了想要的。
汉、色目两系臣子联合,保住阿参政执掌财权的地位,至少有六七成把握,就算将来呼图帖木儿登上左相之位,有色目人执掌财权,有汉臣在地方和中书互为表里,也能和他好好周旋一番。
解决了官位问题,就是阿合马、卢世荣最关心的敛财问题了。最近,得益于肆无忌惮的,毫无准备金的无限制通胀政策,大元中统钞华丽变身,终于成了纯粹的擦屁股纸,不管中书省怎么下命令,最终落实到民间,只能是用武力,从老百姓手里抢劫物资。
在这一点上,卢世荣非常羡慕南边的大汉,为什么他们的钞票,就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甚至流通到大都城中而没有任何阻碍呢?是不是因为他们实行了准备金制度,设置了金山银海,任凭老百姓兑换金银?
可大元朝要实行这个制度,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去了,中统钞的发行数量,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多时候官府都是以贬值的价格,才能用它从商人手中换取物资,要是按原来面值自由兑换,只除非大元朝遍地是黄金,才能凑够天文数字般的准备金!
幸好,大元朝烂到底的财政制度,实在推行不下去了,它还有最后一招:明抢。这次调集赈济辽东的物资,就是从中书省辖地的老百姓手里,硬生生抢来的。
但卢世荣非常明白,穷苦百姓手里面,根本就抢不到什么东西了,可那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比如张弘范张家,史氏两万户史家,忽必烈汗呼为董大兄董文炳董家,总管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巩川汪良臣汪家,你能去抢吗?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中书省砸成废墟,就算不敢杀阿大人,也要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要富国,要肥己,光靠抢劫那是绝对不行的——何况现在也抢不下去了,做生意才是王道!
卢世荣在杭州派的有代理人,根据那边发回的报告,他知道大汉出产的呢绒、玻璃、铁器、海盐,都是利润丰厚,足以发家致富的好货物,听说那不要脸的范文虎,就在暗中和大汉做生意,用江南的丝绸茶叶,换大汉的布匹呢绒和玻璃,再卖到湖广行省和河南江北行省的内地,赚得盆满钵满。
哼,许你发财,不许我们发财?卢世荣一咬牙,决定和李天完联手,做南货生意。用两天时间,他把这李天完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世居福州,和范文虎麾下大将葛明辉沾亲带故,又和汉国情报司副司长金泳有八拜之交,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在南方呼风唤雨,生意做得风声水起。
这样的大商人,大财神,谁要是把他放过了,谁是乌龟王八蛋养下的!惟一困扰卢世荣的问题,就是自己单干呢,还是和阿合马阿参政联手?
最终,他选择了联手,毕竟阿大人认得的色目番商,手眼通天,天底下的生意有一半是他们在做,不要吃独食被他们传到了阿合马耳朵里,到时候连官位都保不住呢!
而阿合马呢,只要能赚钱,他可以把忽必烈给卖了,听说有这么好个机会,立刻交待卢世荣:你出面和姓李的谈,我出本钱,咱们五五开!
所以当李鹤轩来到卢世荣府邸的时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没费什么周折,就敲定了合作条件:
李天完李家,买通两浙范大都督往大都城运粮的海船,带货物到泥沽(今天津境内,元朝北方港口),保证海路运输的安全。
卢世荣在泥沽接货,保证陆路运输的安全,待运到大都城后,组织番商购买货品……
李鹤轩在意的,是协议的最后一条:李家有权派出帐房,监督货品销售运输,由于货物在北方各地批零销售,须由阿合马提供中书省财税官员腰牌,以便各地通行无阻。
哼哼,大汉的情报网,终于能越过淮河,来到北方金辽故地了……当卢世荣被满脑子的黄金白银迷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李鹤轩却在打着这个算盘。
从卢世荣家出来,李鹤轩又拜访了司天监正郭守敬。
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元代的第一大科学家形销骨立,甚至有些儿神情恍惚。
“啊呀,数日不见,郭兄清减了许多,大元朝的天文仪器和授时历虽然重要,郭兄若是不保重身体,又如何能长此以往的替皇上效力呢?”
郭守敬郁闷的看了看李公子,阿合马送来了银钱,这几天,他整天泡在司天监后院的铸造场,呕心沥血的铸造各种仪器,无论谁见了,都要夸一声:好个赤胆忠心的司天监正!好个全心报君恩的郭大人!
然而只有郭守敬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报忽必烈的“知遇之恩”,甚至不是像以前那样沉浸在科学研究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而是只有在全天无休无止的辛苦中,才能忘记对师尊、对自己、对整个封龙山学派天下一家思想,近乎背叛的怀疑。
他不敢怀疑下去,再怀疑下去,师尊刘秉中、师兄王恂、焦养直,还有自己一辈子的努力,不就成了梦幻泡影?封龙山的核心理念,不就成了可笑的痴人说梦?
郭守敬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倒塌,无可挽回的倒塌,他一辈子就在封龙山、天文台这些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渡过,他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封龙山的理念彻底倒塌,自己还有没有信念活在世上。
或许,不去想,就能让倒塌的速度变得慢些吧?这是郭守敬维护师门道统的唯一方式,他甚至不敢和师兄师弟,如王恂、焦养直等人交流这个离经叛道的念头,只能把它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他扯着胡须,勉强笑道:“对对,承蒙阿大人青目,把家产借给愚兄操办这些天文仪器,一时心急了,连续两天不眠不休,以致形销骨立,倒让贤弟看笑话了。”
“不对吧,难道郭大人往日铸造天文仪器、监造大都城、整修水利,都是这般不眠不休?只怕未必。”李公子的目光,忽然像利剑一样,几乎刺到了郭守敬的心底。
郭守敬躲躲闪闪的避着他的目光,转移话题道:“贤弟此来,有何见教?”
“无他,只想问问郭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是中国来化夷狄,还是让夷狄自己化自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8章 谍中谍
郭守敬一下子被问住了,孔子作《春秋》,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但他并没有说明,以华变夷的过程,是中国为主导,还是夷狄为主导。
李公子看出了他的疑惑,疑问像连珠炮般提出,一枚枚重磅炸弹,轰击在郭守敬的内心世界,轰击在“天下一家”的思想堡垒上:“以华变夷,是华为主,夷为客,还是华为客、夷为主?主导这个过程的,应该是蛮荒之地崛起、连文字都没有的游牧部落,还是四千年华夏文明的嫡系传人,中原的文明民族?如果野蛮征服了文明,被征服者对征服者、奴隶对奴隶主说,你要学习我们的文明,你要从蛮荒融入文明的世界,你文明之后,我们就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奴隶——这不是很好笑吗?”
“不,不好笑,这是掩耳盗铃!”一个黄钟大吕般响亮的声音,在郭守敬的心头回响,把他的旧世界旧观念,震得四分五裂。
“还有一个问题,假设异族接受了,甚至全盘接受了原封不动的华夏文明,再进一步发扬光大,但华夏的嫡系子孙却作为奴隶,被践踏、蹂躏,被侮辱、屠杀,我们这些奴隶,是否就要高歌欢庆,我们的文明被征服者发扬光大呢?”李公子抛出的疑问,彻底击碎了封龙山一脉天下一家思想的基石。
也许以一个超越世间一切事务,超越时间空间,高高在上的至高神或者佛陀的眼光来看,文明的火种在任何人手中发扬光大,都是可取的;但作为文明的继承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妻子儿女父老亲戚的活生生的人,绝不能接受自己祖辈传下的宝贵遗产,被强盗豺狼夺去,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沦为奴隶!
“我们为什么要让夷进入华,才以华变夷,为什么不能到四夷的地方去,主动传播华夏文明?是华夏儿女软弱无能吗?我看到了卫青、霍去病、李靖、岳飞的英勇!是华夏文明落后吗?我记得鲜卑入中原,衣毛裘冠狼皮,蒙古南侵,尚无文字!是华夏将士不能坚守吗?我只知道唐有张巡、宋有李庭芝的坚持,还有坚持三十九年,时至今日仍旧和蒙元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浴血奋战的钓鱼城军民!”
李公子的话音,比四书五经上的微言大义,更能震慑人心。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呵?”郭守敬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年师尊刘秉中的谆谆教悔,然而,昨天去城郊天文台,特意绕道到五十里之外,看到冰天雪地里那一具具饿莩,大都北城高贵华丽的蒙古、色目官员府邸和南城低矮破旧的百姓民居,还有色目番商肆无忌惮的叫嚣“我杀汉人不过赔一头驴!”……各种各样的画面,像电影蒙太奇一般,不断的出现,闪回,叠加。
仿佛看出了郭守敬的疑惑,李公子拍了两下手掌,从人递过了包袱,取出《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和厚厚一叠大汉报纸。
“或许,这些书能解开郭兄的疑惑。”
三天,短暂而又漫长的三天,郭守敬却觉得似乎比自己已经过去的大半辈子还要长。他不眠不休,渴了饮浓茶饿了吃大饼,困到十二分就打个盹,用最短的时间,把新儒学通读了一遍。
原来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引申“忠”之一字,先忠于民,次忠于社稷,最末才忠于君王!
原来“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断句不在如字之后,而在君之后;则语意并非“连夷狄都有君王,华夏竟然不尊重周天子,连夷狄都不如”,而是说的“夷狄之君,无非强横霸道野蛮落后之首领,华夏就算没有圣王,也比夷狄强许多”!
原来……
如饥似渴的读完了新儒学的著作和大汉报纸,郭守敬发现封龙山天下一家的思想,轰然倒塌,而另外一扇闪着四千年文明之光的大门,正对着自己缓缓开启。
他匆匆乘上轿子,前往赵孟頫府上,拜访李公子——即使不通世务的司天监正,此时也对李公子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郭守敬扪心自问,有生之年,替蒙元异族做得够多啦,疏通水利,大运河上的运粮船,能从通惠河直达大都城内的积水潭;在高丽,替蒙元监造船只、火炮;回大都,又帮忽必烈用搜刮的民脂民膏,给御花园通上地火龙;就连引以为豪的天文知识,也是为了编定彰显蒙元正朔的《授时历》。
“我能替华夏,替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做点什么?”他非常急迫的想从李公子口中得到答案。
大都西校场,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大元将士,翎根甲罗圈甲连环锁子甲,衣甲鲜明,大汗弯刀顽羊角弓三棱点钢箭,器械犀利,胯下战马异常雄健,高大的身躯、肌肉发达的前胸、尖而小的耳朵,竟是稀有的河中千里马!
将士们的身材,则齐刷刷的矮而健壮,方面阔口,呈现横向发展的态势,脑后梳着七八条、十多条不等的小辫子,好些人耳朵上还垂着金环,一个个杀气腾腾。常年食用半生不熟的牛羊肉,锻炼出发达的咬肌,让面部轮廓显得格外凶悍,目光犀利绝伦,直如择人而噬的苍狼,叫校场四周稍远处其他的蒙古军见了都不寒而栗,更不消说战场上和他们交手的敌人,会面对多么恐怖的压力。
这便是纵横欧亚大陆,战无不胜的怯薛亲军,蒙古帝国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他们是从各部族身份最高贵的那颜家庭挑出的长子,所有的战士,从三岁开始练习骑马,五岁就用软弓射猎狐兔,七岁用小弓猎杀野狼,十二岁就要开大弓射杀大雕,他们还保持着最纯正的蒙古传统,吃半生甚至带血的牛羊肉,穿牛羊皮衣,在隆冬用冰冷的雪水洗澡……人人嗜血,视血腥杀戮为寻常事,战力之强,世间无可争锋!
当年拔都汗远征基辅罗斯,和冰天雪地里锻链出钢铁一般体魄的白种蛮族在叶塞尼河畔,进行双方共计十万人以上的大会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拔都汗本人甚至屡次遭遇险情,但当他投入最后的战略预备队,仅仅一千人的怯薛亲卫的时候,强大的北方蛮族国家基辅罗斯,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夫一样,瞬间倒下!
而忽必烈手上的怯薛亲军,不是一千人,不是五千人,而是一万五千人!在蒙古帝国辉煌的征战史上,这几乎是一支能够征服一整块大陆的武装力量!
“蒙古军驻守京畿,探马赤军据河洛关陕,汉军、新附军以定江南”,这是大元朝既定的军事政策,把最精锐的部队留在最适合铁骑冲击的北方平原,作为帝国拱卫京畿的总预备队。
正是因为有这支所向无敌的军队,中亚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海都汗,还有辽东和东蒙古拥铁骑数十万的乃颜汗、势都儿和哈丹,都不敢直下大都,正面和这支可怕的军队交手。他们只敢把目标对准蒙古人的圣地哈喇和林,海都等人就是在杭爱山下纠缠太久,以致被伯颜丞相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今天,怯薛亲军,这支在十三世纪最强大最无畏,让上千个民族留下恐怖记忆的军队,和其他京畿驻军一起,来到了校场上,因为他们将要看到,大元朝威力最猛烈的武器,即将进行试验。
忽必烈乘着大辇,黄土垫道、清水净街,众丞相、参政、平章前呼后拥,铁甲武士左右遮拦,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了校场。
怯薛亲军唱起了战歌:“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细犬,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
整个蒙古帝国,所有的臣民都是大汗的奴仆,英勇无畏如怯薛亲军,也以做大汗的鹰犬为荣。
随驾的赵孟頫冷眼旁观,嘴角显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南边的大汉,恐怕不会有人以皇帝的鹰犬为荣吧?那里的公民,总是用平视的眼光看着其他公民,像北元这样公然以大汗的奴隶为光荣,真真野蛮落后到了极点!
大辇左边,是今天火炮试验的主角郭守敬,大汗看了看这位老实得近乎迂阔的汉臣,似乎还带着点儿紧张情绪。
你怕个什么呢?若不是在此之前密密进行了三次试验,都大获成功,朕何必把大半的京畿驻军调派过来,欣赏这巨大的成功,提振士气呢?
忽必烈有点好笑,转头看了看右边随驾的赵孟頫。这位大元朝的“海上苏武”,在南蛮子汉国见过汉人的火炮发射,“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毁”,朕要让你看看,大元朝的火器,比之南蛮子,更加强大更加犀利!
当然,让故宋的近枝皇族,亲眼见证大元朝也拥有了这种先进的火器,并惊服大元的实力,对天下人心向背来说,就具有更加微妙的作用。
“这位文采风流的汉臣,最好能赋诗作词,赞颂朕的成功,要是能当场挥毫,把大元火器威风凛凛的画面,和朕的赫赫武功记录下来流传后世,就更加美妙了!”忽必烈微微笑着,右手在早年受伤的腿上轻轻捶打。
“禀报大汗,”郭守敬在仔细检查发射之前的准备后,向忽必烈报告:“火炮可以发射,请大汗下令!”
“有郭守敬配合,如果这时候做点手脚,把忽必烈一炮炸上天,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混在校场外侧围观人群中的李鹤轩,用毒蛇般阴湿的目光,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苍天之下的统治者,不无恶毒的想到,如果南宋和北元,都在自己手上谢幕,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阿!
他甚至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干掉忽必烈的想法,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脑袋里疯狂生长。
干掉忽必烈这个屠戮百姓的刽子手,一切罪恶的元凶?不,这不是朝堂政争,最坏以暗杀终结一切,而是两种文明的决斗,野蛮和文明的较量,杀掉凶狠残暴的忽必烈,这个破坏库里台大会制度自立的伪汗,也许继位的真金太子更为宽厚,更能团结蒙古各部,而海都等人对伪汗的怨憎,势必随着忽必烈的死亡而告一段落,那时候,说不定大汉反而要面对更加恶劣的局面!
“让你在宝座上多呆几天,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汉军将攻克这坚不可摧的大都城,把你从高高在上的宝座,打下尘埃!” 李鹤轩压低了声音,略带沙哑的嗓音从牙齿缝里蹦出,迅速消失在军民山呼万岁的喊声中,就如一朵浪花,消逝在大海的波峰浪谷。
“轰、轰、轰!”火炮发射的声音震慑人心,特意加大了装药量,炮声并不沉闷,而是雄浑激越,在北国空旷的大地上远远传开,宣告大元朝也拥有了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蒙元掌握火炮技术,并不算什么难事,即使没有郭守敬,他们也能很快仿制成功。蒙古人每次攻克一座城池,大开杀戒的同时,一定会下令留下所有工匠的性命,因为他们需要工匠来替自己打造箭头、弯刀、铁甲、床弩和回回炮。
具有黑色讽刺的意味,那些被蒙元屠杀了同族、屠杀了父母儿子抢走妻女财产的工匠,在失去自由之后,却不得不替蒙元打造战争利器,以便刽子手们杀害更多的百姓,抢掠更多的财产。
得益于征服地区的广大,蒙元的百工营里,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工匠,中华汉地的能工巧匠、大**通数学的学者、波斯故地能制造回回炮的高手,都被集中到一起,在屠刀的威胁和金钱的诱惑下,替蒙元开发出了一种又一种杀人的利器。
火炮的技术,至少在镗造炮之外的铸造型火炮(猫注:铸造炮就是各位读者大大在博物馆、在山海关、在虎门炮台遗址看到的东东),对元朝来说并不复杂。两百多年前,宋对西夏的战争中,广泛使用了爆炸火器震天雷,一百多年前,宋金战争中就使用了世界上第一种管型火器突火枪,而流传后世的世界最早火炮,是现藏内蒙古博物馆的,蒙元在十七年后铸造的“元大德二年”铜火铳,它的编号是第八十号,可见蒙元铸造火炮的历史,只会比“元大德二年”铜火铳更为久远。
郭守敬替忽必烈铸成的火炮,大小规制基本上照搬战场上逃回的大元将士和潜伏间谍观察所得信息,和大汉的三斤炮基本相似,但受限于工艺水平,铸造跑内膛的公差在十分之一,射程、精度远不如大汉制造的公差在四十分之一的镗造炮,炮架是简单的木制品,而且只能发射实心弹和散弹,没有开花弹。
但远比大汉落后的武器,已足以让大都城的军民震惊了,巨大的震动之后,炮口腾起一朵朵的白花,伴随着火焰,炮弹在空气中尖啸着飞过,远处立好的稻草垛子,就被掀了起来,飞上了半空。
任何人第一次见到火炮发射的场景,都会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炮声回荡,伴随着人们砰砰的心跳声。
“万岁,万岁!”蒙古士兵欢呼雀跃,不少人又唱起了战歌;而远处围观的汉人百姓,心头则是五味陈杂。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石敬唐割燕云十六州,大辽之后,金人、蒙古人相继而起,华北百姓已在异族铁蹄下苟延残喘了两百年,岳元帅直捣黄龙的希望,断送在风波亭上,北方父老只能南望王师又一年。
早就听远来的客人说,南边的大汉,是不分四等人、不收农税的,也没有官员收洒花钱、常例钱、生日钱、公事钱,也没有色目人强凶霸道的放羊羔儿息,哪家哪户不是日日夜夜盼着大汉北伐,解救中原父老?
可如今,北元有了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大汉还能北伐吗?还能解救我们吗?
所有的百姓,心头都在打鼓,他们看着校场上忙前忙后调试火炮的郭守敬的目光,就渐渐的带上了火焰,并且交织成一张火网——如果目光能带上温度,郭守敬早已被烧成了骨灰。
“好,太好了!”忽必烈第一次面对火炮发射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愣了小半晌,狂喜之下刚要传令嘉奖,却被旁边随驾的赵孟頫打断。
“皇上”,赵孟頫拱手道:“臣从南方来,听闻伪汉的火炮声震四野,击城墙摧枯拉朽,方才见郭大人所造火炮,犀利则犀利矣,却未能尽善尽美!”
忽必烈突然觉得瘸了的腿,在寒风下开始有点疼了,他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怒意:“朕的火炮不如南蛮子,真的吗?郭大人说说,这是为何?”
郭守敬扑的一下跪倒尘埃,瞪着赵孟頫,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臣身荷皇命,为朝廷督造火炮,夙夜警惕呕心沥血,方以驽钝之资,造成此火炮。赵大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59章 “改进”火药
忽必烈威严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在赵孟頫和郭守敬的脸上来回审视,毫无疑问,苍天之下的主人,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强大的蒙古帝国,以野蛮征服文明,但他们非常懂得利用文明的成果,进行更加卓有成效的侵略、抢劫和杀戮。
蒙古帝国进攻中亚花拉子模和西域各国的时候,学会了相当先进的冶铁术,故而蒙古武士身上的生牛皮甲,成功升级为罗圈甲、连环锁子甲,用燧石、兽牙制作的箭头,升级为三棱点钢箭。
征服大金的时候,他们学会了鹅车洞子、尖头木驴、云梯、床子弩等等攻城术,从此以后,中原各地坚固的城池,不再让轻骑兵为主的蒙古大军望而却步;
随着蒙古大军的铁蹄踏上呼罗珊波斯故地,他们又学会了使用回回炮,于是襄阳、樊城这样依托山形水势的复杂防御体系,在回回炮的轰鸣声中对蒙古铁骑敞开了城门……
尽管蒙古人所谓的“学习”,就是屠城之后把掌握各种先进技术的工匠,变成他们的奴隶,但这种来源于抢劫和杀戮,并让抢劫和杀戮快速升级的方式,让帝国从草原上的蛮荒部落,在数十年间成长为欧亚大陆上拥有战争技术最多、最先进的庞大战争机器。
帝国能用一年时间,在高丽建成庞大的水师,能在五天内,用回回炮击垮世间任何坚固的城墙,也能制造出汉人拥有的、威力巨大的火炮!忽必烈不相信在弯刀的威胁,和黄金的诱惑下,百工营的匠户奴隶们胆敢敷衍塞责,胆敢把不成功的火炮献给自己,献给苍天之下的主人。
大汗的声音里,已带着一丝寒意:“赵夫子,你说伪汉反贼的火炮更加强大,可有什么根据?”
呼图帖木儿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最近这些汉臣和色目人联手,你请客我赴宴的,私底下还不是算计咱们蒙古大臣?现在汉臣北方封龙山一脉的郭守敬,和江南降臣推到明面上的领袖赵孟頫闹了起来,不管哪个倒霉,都叫人心里痛快!
留梦炎在旁边,则暗暗着急,饶是这位老谋深算的两朝丞相,手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他分明看见忽必烈的右手,在那条受伤的瘸腿上轻轻抚摸,经过数年的观察,这个动作,是大汗动了杀意才会有的小动作,至少有十七次,大汗做出这个小动作之后,就立刻下达了诛戮的命令!
赵老弟啊赵老弟,大汗把大都百姓、京畿驻军都调到了校场上,数十万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数十万双耳朵听得明明白白,你竟敢说大元的火炮不如伪汉反贼,叫大汗的脸往哪儿搁?
若不是指望着你故宋近枝皇族的身份,替大元朝做幅“顺天应人奄有天下,故宋皇族尚且弃暗投明”的活招牌,只怕大汗早就把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了!
什么大元苏武,什么海上孤忠,你还真当回事了?大汗一怒之下,连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的张弘范都能赐死了,你一介文士,算个什么呢?整个大元朝所有的臣民,不管多么武勇的战士、多么睿智的学者,只不过是大汗的奴仆和鹰犬而已,大汗让谁死,谁就得死!
赵老弟,你死了不要紧,谁来替我抵挡天下人的口舌,谁来洗脱我贰臣的罪名?他想了想,赶在蒙古大臣开口前,出班奏道:“启奏皇上,赵郡公出使汉国,被囚近两年,所闻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既然提了出来,让郭大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就罢了。”
哪知道和了稀泥,赵孟頫却不顺着台阶下,反而大声辩驳道:“臣在伪汉,窃得一个火药方子,若是不比郭大人的先进,情愿受欺君之罪的处罚!”
“好、好!”忽必烈怒极反笑,在数十万军民的注视下用力揉搓着瘸腿,半晌才从鼻子里哼道:“赵夫子既然敢口出大言,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便如你所言,试去吧!”
蒙元自然没有湿法定装火药的工艺,他们还是把硫磺硝石木炭拿到校场上来混合的,赵孟頫指点工匠,很快完成了新配方火药的调制。
是按方才加了三倍的装药量,还是按日常发射剂量?炮手悄悄用目光询问郭守敬,他知道,不管火药质量如何,只要减小剂量,郭大人就赢定了,而那位讨厌的赵大人,就得把人头留在校场上!
无奈郭守敬似乎被气晕了,咬着牙关,恶狠狠的赌气道:“按方才的装药量,一钱也不许少!”
郭大人你何必在此时和姓赵的争闲气?炮手们对这位没什么架子,不欺负匠户,甚至常常拿自己俸禄接济穷苦匠户的郭大人甚为爱戴,都盼着他胜,但在他气冲冲的,红着眼睛注视下,不得不按第一次发射的剂量,装上了正常情况下三倍的火药。
万众瞩目下,炮手把火把凑近了引线,数十万道目光注视着那个暗红的小火点,丝丝拉拉的轻响着,在火门处轻轻一跃钻了进去。
“咚!”炮声比上一次更加激越,还带着股脆生生的劲儿,叫人听着就感觉到它特别的力量,炮口的烟雾更浓密,火光更灿烂,远处的巨大草垛,在炮弹命中的一瞬间,被抛上了半空,四分五裂后,稻草像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飘落。
真的比第一次更加强悍!汉人百姓们黯然神伤,而蒙古军则欢呼雀跃,庆祝自己又得到了一种犀利的杀人工具,将来抢劫杀戮反抗者,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亲眼见到新配方火药的威力,忽必烈喜形于色,但很快,他的脸色就阴了下来:“郭大人,为什么你造的火炮、调制的火药,不如南方叛贼所用的?是朕的工匠不努力,还是朕没给够你造炮所需的钱粮?”
这位大汗眼中,天下臣民的性命,就和蚂蚁一般无二,他一声令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头落地!临时充当炮手的匠户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呼天抢地的磕头求饶:“我等不敢呐,我等是按照图纸精心制造,断无半分欺瞒大汗的胆量,求大汗明察,大汗明察啊~~”
匠户们说得没错,即使在大都城外春荒,饿莩满地的时候,即使在停止对司天监制造天文仪器和开展四海测量拨款的时候,忽必烈也从来没有停下对火炮铸造工作的支持,最好的铁匠铜匠、最优质的铜、最好的木炭,都给了郭守敬。
这样优良的条件,还没造出胜过反贼的火炮
这下不但留梦炎,连阿合马都在心头打鼓了,汉臣北方派系,最耀眼的武臣张弘范被大汗下令赐死,最杰出的文臣郭守敬眼看又要倒霉,如果汉臣的力量大幅削弱,如何跟自己配合,抵抗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
幸好,南北两系汉臣终归有几分香火情,赵孟頫似乎无意对郭守敬穷追猛打,反而替他辩护:“皇上容禀,臣在南方叛贼营中,也知道他们对火药配方十二万分的保密,非比寻常情报,能够轻易获取;郭大人从高丽归来,九死一生,短短时间内又铸成火炮,已是我大元的精忠之臣,惟不知南方叛贼火药配方,这才稍显不足。今后郭大人继续主持铸炮,必然精益求精,以封龙山学术之博大精深,胜过叛贼也只是时间问题。”
赵孟頫的话中,隐晦点出了目前大元能铸造火炮的,只有钻研学术的郭守敬,忽必烈立刻明白了,现在非但不能贬斥,还要大力提拔,才能让郭守敬替大元铸造更好、更精密的火炮呢!
此时不说话,还等什么时候?阿合马分明看见大汗的嘴角微微上翘了,善于揣摩帝王心术的色目人,立刻大吹法螺:“我不得不承认,在工程技术上,郭大人超越了我的同族,回回大贤者、呼罗珊波斯最睿智的圣贤阿老瓦丁。啊~博学睿智的郭大人,只有英明伟大的大汗能够役使;只有大汗这样聪明的主人,才会有这样聪明的奴仆。赞美真主,赞美先知穆罕默德,你把世间一切,都给了神圣的大汗!”
狗日的,让这阿谀奉承的无耻色目人抢先了!留梦炎瞪了阿合马一眼,赶紧跳出来,老脸笑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菊花:“微臣一孔之见,郭大人这样能铸造火炮,又能夜观天象编造历法,还能修治城垣疏通水利的能臣,还有赵大人这样尽忠报国百折不回的忠直之士,若不是我大元圣天子在位,顺天命应人意,绍百代之大统,成暨数之有归,何得如此贤能、忠直之臣子辅佐?”
好嘛,留梦炎这话比阿合马更进了一步,不仅吹捧了忽必烈、顺带捧了捧郭赵两位,还扯上了大元的正朔问题,可谓一山更比一山高。
叶李、赵复鄙夷的看着阿合马,哼,色目人的吹捧,多么浅显直白,哪儿像咱们留梦炎留丞相的话,文采华章、字字珠玑,将来可以刻成文集,流传后世的。
忽必烈虬须掩着的大嘴咧开,呵呵大笑道:“郭、赵两位夫子,都是我大元的大忠臣、大能臣!只不知,赵夫子提供的火药配方,比原来的有什么差别?”
赵孟頫作揖道:“火药无非三种原料,硝石、木炭、硫磺,若稍加多硝石,就炸力猛烈,火力强劲,微臣的配方,只不过比郭大人的每斤多加了四钱硝石,这样火炮的威力,就更加强劲了,大汗的怯薛亲军,必然如虎添翼!”
“万岁,万岁!”在怯薛亲军山呼万岁的声浪中,忽必烈下达了命令:“郭守敬制造火炮有功于国,晋昭文馆大学士,赏黄金二百两。赵孟頫提供火药配方,同样有功,晋荣禄大夫,赏黄金二百两。”
没人发现,用新配方制造的火药,以三倍剂量发射之后,那几门新铸造的火炮内膛,已经有了一些用肉眼无法看见,比头发丝还细微的裂痕……
回到朝廷,呼图帖木儿按着腰间的宝刀,雄纠纠气昂昂的道:“请大汗下令,由奴才领怯薛亲军南下,有了火炮的帮助,我发誓将在一年内,不,八个月内,把反贼头子楚风的脑袋,给陛下取来!”
留梦炎赶紧出班,恭恭敬敬的奏道:“启奏陛下,伯颜丞相正在辽东和反叛的乃颜作战,记得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五个手指头张开呵,没有力量,握紧作拳头呵,威力强大’,我们应该把火炮和兵力发往辽东,助伯颜丞相一臂之力,再集中倾国之兵南下,一举荡平伪汉反贼。”
呼图帖木儿这些天一直在寻思,为什么大汗迟迟不宣布自己晋升左相的任命?论当年对大汗的拥立之功,论蒙古群臣的支持,论常年在朝堂上持正禀衡匡扶朝纲,怎么都该把任命发下来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惟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没有军功!
对,不管是伯颜还是逝去的董文炳,登上大元丞相宝座的人,都有赫赫军功,没有军功,在大元这个武力至上的朝廷,就挺不直腰杆抬不起头,哪怕你再多苦劳再怎么勤勉,也是白搭!
而辽东方面,已经有伯颜主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即使领兵前往辽东助战,也是给他打下手,将来论功行赏,你也只是个从旁协助的功劳,算不得真材实料的军功。
要立军功,就得独当一面,像当年伯颜丞相伐阿里不哥,南下伐宋,北上讨海都一样,立下赫赫战功,方能名至实归的当上大元朝的左丞相,而不是像留梦炎这样,当个有名无实的假丞相。
所以,呼图帖木儿一定不能等到伯颜讨平辽东再南下伐汉,到那时候,什么功劳都跑伯颜头上去了,根本不会落到他身上!
此时留梦炎重提旧话,老是要先征辽东后平伪汉,只气得他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得一刀把这老贼挥作两段才消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0章 钓鱼城
汉臣、色目臣子聚会,商议共保阿合马的时候,蒙古大臣也往来联络,商议共扶呼图帖木儿登上左丞相的宝座。
没办法,谁让咱们蒙古人的大英雄,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总是领兵在外征战,都中群龙无首呢?大汗忽必烈,他不仅仅是蒙古帝国的大汗,还是大元朝的皇帝,普天下子民虽然分了四等,但都是他的子民,要治理天下,就得依靠色目人、汉人和南人,有时候,大汗总不能太过偏帮咱们蒙古大臣的。
何况,自从海都、乃颜等留在草原上的蒙古宗王反叛以来,大汗似乎越来越信重汉臣了,这样下去,只怕蒙古帝国终会渐行渐远,双轨制的帝国,只剩下大元朝……
不,绝不能让色目人、汉人爬到蒙古人的头上去,绝不能任由目前朝中没有蒙古丞相的情况继续下去!
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蒙古重臣一起跳出来,这些人自己或者祖父辈有拥立之功,又不脱草原牧民野蛮的习气,文绉绉的说不赢汉臣,就在朝堂上猪啊狗啊的乱骂。
骂别的尚且罢了,猪也是能拿出来乱骂的?当下惹恼了阿合马一系的色目臣子,纷纷站在汉臣一边,和蒙古臣子对骂。
蒙古人受两派夹击,兼之朝堂上通用的汉语,他们说得半生不熟的比色目人也好不了多少,不像汉臣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骂得文采斐然。一时气极,伊彻查拉、托克托仗着大汗平素容让三分,竟然舒拳头、卷袖子,就在朝堂上要揍留梦炎。
大元的朝廷,居然比菜市场、渔码头还不如!赵孟頫袖着双手,冷眼旁观,只觉得这群大臣,简直就是些泼皮无赖。
除了留梦炎,没人注意到,高高的御座上,大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他不是在意蒙古臣子在朝堂上胡闹,给大元朝丢了脸,事实上与此相反,当年就算在伟大的成吉思汗面前,哲别、博忽术这些勋臣故旧,也是非常随便的。
苍天之下的主人,在意的是对他权威的挑衅。呼图帖木儿,竟然提出亲自带领怯薛亲军的建议,这是朕保命的最后武力,你竟要把他们带走?哼,蒙古人就一定忠于大元,忠于朕这个大元皇帝么?有阿里不哥、海都、乃颜、哈丹、势都儿的榜样,只怕不见得!
呼图啊,糊涂!是你糊涂,还是朕糊涂?有个“长生天庇佑”的伯颜,就让朕很伤脑筋了,如今你又跳了出来……
“先南后北,先北后南,呵呵,”忽必烈冷笑的声音并不大,但所有的朝臣立刻停止了争吵,就连脾气最火爆的伊彻查拉,也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自己的一切,都是这位陛下赐予的,也能被他用一句话,就随意的剥夺。
忽必烈手指头,在御座上轻轻敲打。
伯颜丞相所带的兵将,多是他所在的,强大的巴邻部的族人,没必要急着结束辽东的战事,如果金钱收买的政策不奏效,就让他再耗上几天吧!
伪汉南蛮子反贼,暂时也不要去动他们,因为大元朝除了缠在辽东的伯颜,和大都响着的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能指挥攻宋之战立下殊勋的江西右丞塔出,老奸巨猾盘踞两浙的大都督范文虎,还有那位桀骜不驯的畏兀儿人行荆湖省事阿里海牙,若是让这几路兵将分别进攻,又会重蹈第一次张弘范五路进兵的覆辙,容易被南蛮子各个击破。
“攻击的目标不是辽东,也不是闽广海滨的伪汉反贼,”忽必烈粗壮的手指,在羊皮纸地图上移动,指向了中华腹地、西南山区。
合川钓鱼城!
山势曲折藏奇兵,三江交汇英雄城。
在西南卧虎藏龙的大山之中,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环绕之地,合川钓鱼城在建成三十八年之后,依旧傲然矗立,用不屈的身体,遮护其后的四川(猫注:历史上的四川,含今陕西汉中,四川重庆)人民,让蒙元铁骑,无法踏上她身后的汉初、武胜诸城。
南宋淳二年(西元1242年),四川安抚制置史兼重庆知府余始筑钓鱼城。十六年后,蒙哥挟西征欧亚非四十余国的威势,分兵三路侵宋。蒙哥自率的一路军马进犯四川,于次年二月兵临合川钓鱼城。
蒙哥汗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率蒙元百战百胜之无敌铁骑,挟征服欧亚之余威,以盛兵临弱敌,自以为会轻取这座小小的城池——因为成千上万座比她更大、更坚固、历史更悠久的城池,已在蒙古铁蹄下黯然臣服:有冰雪世界的基辅罗斯,有号称不落之城藏身漫漫黄沙的巴格达,有威震中亚的花拉子模的太阳之都玉龙杰赤,有高踞群山之顶的木剌夷教派的鹰巢(伊斯兰暗杀派山中老人的都城)……
论规模之大、城墙之高厚、地势之险要,钓鱼城都无法和上述名城相提并论,蒙哥汗绝对不相信这样一座小小的城池,能挡住蒙古铁骑黑色的死亡浪潮。
然而他错了。蒙哥汗的十万大军,比那支击败欧洲十五万大军,其中包括条顿骑士团和波兰重骑兵的西征军多了一倍,同时相当于伊儿汗旭烈兀征服呼罗珊波斯和阿拉伯帝国的大半领土,杀死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的军队的五倍,却在钓鱼城下,遇到了自蒙古帝国建立以来,自成吉思汗开始讨伐全世界的征服之路开始,从来没有遭遇过的顽强抵抗。
蒙古人在屠夫拖雷的率领下,曾经屠杀了成都一百余万和平居民,试图瓦解四川人民的斗志,可当他们在二十年后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卑躬屈膝头顶皇命牌子的顺民,而是一群群拿起武器的战士。
四川军民只有简陋的武器,吃着大山间贫瘠土地上出产的一点儿粮食,他们面黄肌瘦,身材矮小,甚至因为常年在群山间劳作,连脊梁都微微佝偻,但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他们挺直了胸膛,就比大山还要高。
人们用开荒的朴刀,用收割的镰刀,用射猎野兽的窝弓,和敌人作殊死搏斗。在钓鱼城主将王坚与副将张珏的顽强抗击下,蒙古大军不能越雷池半步,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将士们,看着这座近在咫尺的小城,却仿佛隔着一道天涯。
不屈的四川军民,有大山一样挺直的脊梁,也有长江一般绵长的韧性,他们从祖父辈开始,就在余磷余阶将军的率领下,和强大的金人作战,一百多年来他们在战争中生存、战争中繁育、战争中生老病死,他们早已把死亡置之度外。
唐朝安史之乱,宋末的钓鱼城,如果历史的轨迹不发生改变,还有那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事实上,从唐朝安史之乱开始,群山环抱的四川,就成为华夏民族抵抗外侮的最后堡垒,当平原失陷的时候,我们的先辈退到丘陵坚守,当丘陵失陷的时候,我们的先辈就会来到群山遮护、长江奔流的四川山区,在这里为了民族的前途,发出最后的呐喊。
蒙哥汗的屠夫生涯走到了终点,他被城上的七稍炮击伤,后逝于温泉寺。
从来没有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民族,在强大的蒙古军队之前能昂起高傲的头颅,逞论击毙蒙古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长生天的骄子蒙古大汗!这是属于钓鱼城的荣誉,是属于华夏民族的骄傲。
钓鱼城保卫战前后长逾三十六年,是华夏民族在最艰苦的条件下,抵抗侵略而创造的奇迹,不,神迹,她因而被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
历史上的钓鱼城保卫战,一直到南宋亡于崖山,一切抵抗都成为徒劳,钓鱼城军民才在不杀一人、不准抢劫的条件下,光荣的结束了抵抗——这种顽强的抵抗,连他们的敌人,都不得不给予最大的尊敬。
但现在,从楚风出现在琉球近海那一刻开始,历史的轨迹已经在原来的道路上发生了偏移,崖山海战汉军击败了妄想勒石纪功的张弘范,将故宋朝廷接往琉球,其后又向天下宣布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政治主张,陈淑桢派遣密探把消息和资助的军费带往钓鱼城,这座英雄城市的最后一任守将,都统制、知合州王立将军没有投降,而是继续坚守,到现在,已是两年有余。
大宋早已覆灭,但她的旗帜,居然还在这三江环绕的西南山区高高飘扬!
“冲啊!”城下蒙古、色目、汉,各族士兵组成的庞大军队,又一次发动了进攻,伟大的钓鱼城,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这次注定徒劳无功的进攻。
这是座从来没有被攻陷的城市,和两河流域的巴格达相比,她才是真正的不落之城!
蒙元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都总帅,巩昌汪氏的当代家主汪良臣,恨恨的盯着这座庇护身后二十余万军民的坚城。
巩昌汪氏效忠大元,是宋末元初鼎鼎有名的汉奸家族,汪良臣、汪德臣,为了荣华富贵,都甘心做了蒙元屠戮华夏同胞的帮凶,为虎作伥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族人,在后世的名声和“功业”更胜过前辈,那就是更加鼎鼎有名的汪精卫……
此时的汪良臣,还不知道后辈儿孙会出这样一个继承遗志的好儿孙,他只知道巩昌汪氏的许多人,包括二哥汪德臣,就是死在这座该死的钓鱼城下!
“如果攻下了这座该死的城市,我一定要按照蒙哥大汗的遗言,把每一块城砖锤成碎片,把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千刀万剐!”汪良臣用力捏紧弯刀,恨不得一口平吞了那座挡在身前数十年的城池。
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士兵们,在将军、百户的催逼下,战战兢兢的举起弯刀,喊着谁也不相信的口号,向着城下猛冲,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头一轮的打击,钓鱼城上的军民,拽动那可怕的七稍炮,无数碎石头,中间夹着十来块磨盘大的巨石,像美丽的流星,以抛物线划过天际。
但在进攻的蒙元士兵看来,这就是死神的召唤。七稍炮这种在火器大规模应用之前最可怕的武器,是抛石机中威力最强大种类的之一,借着高高在上的山势,钓鱼城守军能把石块抛射到更远的地方,而低处的回回炮,则无法对城上构成威胁,不管是威震天下的蒙哥汗,还是忽必烈的走狗汪良臣,都只能用人命,来填平地形上的差距。
蒙元士兵没有后退,因为汪大人的督战队就在后面,那些拿着鬼头刀的家伙,可不会和你客气!何况,后退并不能逃出七稍炮的攻击范围,反而更容易上西天!
明知必死,疯狂的士兵向前猛冲,但崎岖的山路让他们无法骑马冲刺,只能用双腿,跌跌撞撞的在山石间前进,不时有人被绊倒,摔得头破血流——哪怕是四川的一块石头,也能让掠夺者尝尝苦头。
满天飞舞的石块,夹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在这样无差别的攻击下,不管是小兵、牌子头,还是百户千户,乃至当年至高无上的天之骄子蒙哥汗,他们的生命都被还原成了没有任何高低贵贱的个体,受到一视同仁的招待。
钢铁制造的头盔,在从数十米高度掉下的大石头面前,就跟纸糊的没有任何区别,石块轻而易举的砸穿了铁盔,砸穿了颅骨,把头皮和头发一块儿塞进脑浆里,再把混成一团的粉红色东西四下抛散。
被击中的蒙古兵,头颅似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扭曲的身体,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像个空了的布口袋一样软软睡倒,永远倒在了他们希望征服的土地上。
即使侥幸逃过了七稍炮的大面积打击,迎接这些幸运儿的,还有城上精准的床子弩和神臂弓。
飞蝗一般的羽箭纷纷落下,士兵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妈的,又失败了!”大汉奸汪良臣记不得这是多少次失败了,一百次,还是两百次?他猛的一拳砸到身旁的老黄果树上,不料正中一块树疤,磕得他呲牙咧嘴。
四川的树,对侵略者也不会客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1章 人为自战
钓鱼城中,合州安抚使王立慰问着激战之后的将士。
大宋最后一个皇帝,已在两年之前退位,命令他们在此坚守的大宋,早已宣告灭亡,但人们依然在此坚守。
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苦战扬州,临安失陷后,更北方更靠近蒙古敌人的扬州还在坚持,被俘的谢太后送来命令投降的书信:“先前曾诏卿纳款投降,很久没有听到答复,难道是不理解我的意思,还是想捍卫边疆呢?现在我与皇帝都已臣服,卿尚为谁守之?”
李庭芝西向开封历代皇陵跪拜,然后南面临安方向再拜,对劝降使者大哭道:“自古以来,我只听说皇帝命令臣子抵抗外敌的,没有听说过朝廷下令将军投降的。谢太后若是下令出兵作战驱除鞑虏,臣自当奉诏;如今命我投降,却不得不抗旨不遵了。”
李庭芝以生命,兑现了自己对华夏民族的忠诚,从那以后,扬州、潮州、兴化、瑞安、同安、钓鱼城等等等等的坚守,就不再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皇帝、朝廷,而是为了民族和华夏文明的存继。
对钓鱼城军民来说,还有另外一种不得不战的悲怆:且不说蒙哥汗是在城下殒命,临死前发誓“继位的汗呵,必当替我攻下这钓鱼城,杀尽城中汉人呵,将城砖锤成碎片!”就是现在城下作战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所属元军,也是从三代之前就开始和四川人民作战,结下了血海深仇,指挥他们的都元帅汪良臣,就有嫡亲哥哥汪德臣死在攻城作战之中,不屠城他们必定誓不罢休!
为了生存,钓鱼城必须战!
能战胜吗?这个问题,要由守城军民来回答。
王立审视着自己的部下,从各方面来看,钓鱼城守军都算不上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身材不像蒙古武士那样粗壮有力,他们的武器算不上精良,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还穿着四川特有的楠竹板制成的简陋盔甲,就连他们的精神面貌,也算不上多么奋发昂扬,准确的说,是漠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王立知道,如果用勇敢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部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侮辱,因为他们从祖辈、从曾祖祖高祖祖辈开始,就和不断南侵的金人、蒙古人作战,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吃饭睡觉没有任何区别,你能用勇敢或者怯懦,来形容每天的吃饭睡觉吗?
他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任何安慰和激励的语言,都是对这群无畏战士的亵渎,所以王立紧紧的抿着嘴唇,伸出右手,在每一位士兵的肩头,用力的按上一按,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喧哗、没有嬉闹,甚至没有大战得胜之后的欢呼——有什么值得庆祝呢?钓鱼城在过去的三十八年中,承受这样的攻击,不晓得有五百次,还是一千次了,将士们的爷爷守在这里,父亲守在这里,现在他们自己守在这里,击退敌人的进攻,只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就和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一样。
他们默默的整理兵甲,给伤员包扎伤口,装殓安葬逝去的战友,所有人都忙着手头的事情,整座钓鱼城一片肃静。
忽然,王立听到有人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钓鱼城的兵,受伤了只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再重的伤势,对打了三十八年仗的他们而言,都只算擦破皮罢了,不到了死亡的最后关头,不到了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是绝对不会吭声的。
王立知道,这又是一位老兵,即将离开这座用生命守护的城市了。
他循着声音,走到了一株大黄果树下,那儿的一群士兵正围着伤者,和他作最后的告别,见到主将走来,人们默默的让出通路,王立就看见树下,一位胡子花白,面容沧桑的老兵,喉咙上插着一支狼牙箭,面色已变作了青白色,生命正飞快的从他的体内流逝,但他似乎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焦虑,见到主将,那张濒临死亡的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及其渴盼的神情。
王立跪在泥地里,用力抓住他渐渐冰凉的手,凑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喊道:“石老三,你是以前驻守云顶山堡的石老三,张钰将军的部下!你是为了钓鱼城,为了四川军民而死的,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本将一定替你办到!”
“嗬嗬,”石老三已经说不出话了,忠诚的张钰将军,已经为大宋为我们这个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他的亲兵也即将追随他的脚步,走向死亡。
“是家里的老爹爹没人照料?”“是要四时祭拜,焚烧香烟?”“是让我们请和尚道士念经超度?”
人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他的临终遗愿,但石老三的眼睛,焦急的神色越来越浓。
“爹爹,爹爹!”两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被石老三最亲近的战友樊忠从城中间的家属区背了来,他眼中焦虑的神色,立时变做了喜悦。
人们默默的让开,也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两个孩子并没有扑到父亲的身上,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就这么站在父亲的身边,不哭也不闹。
“爹爹说过,我们石家从高祖祖那辈就打过金兵,爷爷替孟珙孟大老爷扛过旗,爹爹是张大老爷手下的好汉子,咱们石家人,流血不流泪!”哥哥搂着弟弟,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鼓励自己似的,又点了点头:“不流泪!”
好一对懂事的小兄弟!饶是见惯了尸山血海,王立坚硬的心也被戳得生疼,他用力摇着石老三的手,大声道:“放心,我马上命人将两位令郎送到后方山寨,保他平安终身,继承石家香火。若是小哥俩少了一根寒毛,叫我姓王的不得好死!”
任谁都没想到,石老三的神情像见了鬼似的,急得满脑袋冷汗,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说话,无奈那支该死的狼牙箭插在喉管上,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声。
“不,将军,老石不是要把儿子送到后方。”樊忠低沉的声音,让王立瞪大了眼睛,然而石老三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把感激的目光,投到了战友的脸上。
“你、你是说?”王立惊讶的看着石老三,还想劝点什么,但再看看他渴求的神情,和两兄弟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泪水的小大人样儿,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好,”王立惨笑道:“一门忠烈,忠孝节义,本将就将两位令郎留在军中,学他父亲、爷爷和高祖的榜样,杀鞑子,保百姓!”
石老三用尽全力,在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带着巨大的满足,平静的走向死亡……
这次进攻之后的连续两个月,汪良臣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在王立看来,多少有点儿不同寻常。汪良臣的嫡亲哥哥汪德臣,还有巩昌汪家的两个侄儿,都死在了钓鱼城下,他踏平这座不落之城的意愿,比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迫切得多。
是什么让汪良臣停止进攻达两个月之久,难道他在等待着什么吗?
怯薛亲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带着一千名怯薛亲军精锐武士,和从大都城翻山越岭万里迢迢运来的火炮,站到了钓鱼城下。
目前大元朝正在三个方向,进行战争:对南方汉国和辽东的乃颜,是两个主战场,西南山区的四川,则是一个次要战场。
辽东和江南,都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大都城内外的京畿驻军虽然拥蒙古精兵十余万,又有天下一等一的强兵怯薛亲军,但他们不能轻动,必须防备着漠北的海都、势都儿、哈丹等人突然南下,要知道,一马平川的北方平原,最适合蒙古铁骑千里突进,海都在一个月内,就能从杭爱山脚打到大都城下!
忽必烈的算盘打得很好,既然一南一北两个主战场都难以打开局面,那就中间突破,先解决较弱的钓鱼城守军,胜利之后,让难以平定的四川,成为北上关陕对抗海都,南下荆湖进逼闽广的稳固大后方!还能腾出能征惯战,特别擅长山地战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所属士卒,和南方多山地区的汉国反贼决一死战!
“汪都元帅,请你的士兵做好准备,炮击之后,就发动突击!”包力格神情倨傲的看着钓鱼城,正脸都不给汪良臣一个。
大汉奸汪良臣苦笑着摸了摸下巴,你瞧不起我,也就罢了,毕竟怯薛亲军由最高贵的蒙古那颜组成,里面一个百户外放,都至少做个千户,千户外放,则至少万户,还有侍从随驾,直接任命为中枢大臣的资格,有傲气的资本。
可这钓鱼城,连百战百胜的蒙哥汗都没能打下来,听你口气,似乎攻城易如反掌,难道那火炮,真的这般厉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2章 长征
包力格胸有成竹的挥下令旗,他坚信火炮,这种无坚不摧的武器,能够轻而易举的击碎钓鱼城那坚守了三十八年的城墙,然后,强悍的怯薛亲军就会带领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士卒,冲进这座不落之城,替蒙哥汗报仇,杀光城中军民,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想想吧,替蒙哥汗报仇,攻克坚守持续四位大汗执政期间的名城,这样巨大的荣耀,就要降临到他的身上,所以包力格粗而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嗜血的欲望在他心头燃烧。
等了半晌,没有预料之中的炮声,包力格恼怒的回头骂道:“在汗八里不是演练过了么?一群迷瞪的狍子,弄不来,滚回家吃你妈妈的奶吧!”
蒙古炮手郁闷到了极点,为什么同样一批火药,同样一批导火线,在大都能爆炸能发炮,在这里连点都点不燃呢?
好不容易,有一根导火线点燃了,那点火星在众人注视之下慢慢延烧到了火门,炮手们捂住了耳朵,包力格捂住了耳朵,就连汪良臣,也似信非信的跟着众人,捂住了耳朵。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而是哧的一声响,像上帝发出的一声冷笑,火炮犯了举而不坚的毛病,那颗炮弹软不拉几的滚出了炮口,差点砸在一名炮手的脚上,随后从炮口冒出了大团的白烟,呛的炮手们直咳嗽。
这、这是怎么回事?包力格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不仅是他,操炮的蒙古兵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在大都还好好的,到四川这炮就哑巴了呢?
当然,他们不知道,硝石具有极好的吸湿性——特别是直接粉碎未经水磨湿法加工的。在赵孟頫的建议和郭守敬的配合下,蒙元使用的火药含硝量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它除了比标准配方的火药爆炸猛烈之外,简直可以直接做吸湿剂用了。
在干燥的北方,这样的火药不会遇到任何问题,但在潮湿的南方,它在运输过程中就会很快的受潮,脾气自然从手拿铁板唱大江东去的关西大汉,变成了拿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江南女子。
更何况,这是群山环抱的四川盆地,水雾云气很难被对流空气带走;这是钓鱼城,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交汇,广阔的水面,让这里的空气湿度在南方也算高到了极点。
蒙元的火药不受潮,那才是奇哉怪也!
“原来火炮的威力,如此巨大啊!”汪良臣皮笑肉不笑的揶揄,是嘛,他自然是希望早些打下钓鱼城,替哥哥汪德臣和两个侄儿报仇的,但要是怯薛亲军头一阵就把城池打了下来,则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乃至巩昌便宜都总帅汪家数十年的努力、几代人的流血牺牲,不就成了天底下头一号的大笑话?将来巩昌汪家不就被大元朝廷视如敝履了吗?
做狗,也要让主人认识到狗的价值,不能轻易把狗宰了吃肉啊!
钓鱼城要拿下来,但得让怯薛亲军也付出足够的代价,让大汗和天底下人都知道,不是巩昌军汪家不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将士无能,而是城池太坚固难克,有怯薛军帮助、有火炮这种新式武器,尚且费了许多力,才打下来的咧!
所以汪良臣很满意火炮的表现。
可包力格就气得暴跳如雷了,他一把抓下头戴的铁盔,用力把弯刀斩到树干上,“长生天降罚的南蛮子,让我的大炮见了鬼!”
“巴山蜀水多妖魅,大炮中了邪也未可知。撒点糯米,再洗洗晒晒,说不定炮又能用了。”汪良臣笑得非常开心,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让包力格差点抑制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钓鱼城东南五百里的巴山蜀水间,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在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他们的小羊皮军靴,在起伏不平且布满石子的山路上,破烂成了碎皮条,只能用布带子缠上,捆在脚上继续走下去;他们每一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相信这时候给他们一张床,每个人都能倒下去一连睡上三天三夜;他们都瘦得厉害,在闽广用鲸鱼肉、大米饭和上好蔬菜养出的腱子肉都消了不少;他们跌跌撞撞,早已习惯了海船的平稳,这山路对不少海边长大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可是,虽然衣服破了,却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个个消瘦,却养成了更加有韧性的条状肌肉,虽然人人疲惫,却在眼睛里闪烁着精神的火焰!
在一个关口,用马儿拖着的三斤炮,却卡在了两块大石头之间,刘大力和蒋金祥还有炮班的其他士兵,用尽力气也没办法把它推过去。
两位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上的奴隶桨手,在获得自由之后,回到了闽广家乡。离开五年,已是沧桑巨变,大宋黯然谢幕,而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水车、纺织厂、穿制服的警察……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看不够。
家里的父母兄弟,也找到了,当从他们口中得知前些年占城那场血腥的排华暴乱的时候,明知亲人至今尚在,仍然后怕得厉害,当得知又是皇帝指挥汉军,击败了占城军队,拯救了旅居占城的家人之后,刘大力对蒋金祥说:“非但我们兄弟二人,就全家性命都拜皇上所赐,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般天大的恩德,我们若不能报答一二,也就和禽兽没得两样了!”
于是哥俩以感恩的心态参加了汉军,于是他们通过了一个月的新兵训练,加入了陈吊眼的第一师,于是他们随着大军穿州过府,从广州乘船溯北江而上抵达韶州,再越南岭入湖广,过邵州、辰州、黔江一路入川,来到了这群山环绕的巴山蜀水。
最初,双马拉的大车畅通无阻,到翻越南岭的时候,就得以人力抬扛,而到了辰州,人力再也无法让双马拉的大车通行,只能改成单马拉的小车,辅助以人力,直到四川境内,单马小车也卡在了山石之间。
“拉呀,推呀!”两兄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炮班的兄弟们一起呐喊着,想把炮车推过这道关卡,无奈底下的石头太多太大,四百斤重的三斤炮,实在过不去。
“放弃吧!”一旁的步兵劝道,他们也想帮着出把力,可崎岖的山路上,那点地方实在站不下几个人,有力气也没地方使去。
“放弃?”刘大力生气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我们好不容易把炮从闽广运到这里,就是辰州、邵州的山路,就是南岭的大山,也手抬肩扛过来了,能丢在这儿吗?”
“或许,我们可以拿火药把这里炸开!”有人提出了建议。
“但更可能崩落山石,把这条路彻底的堵上!”马上有人反驳。
是啊,这里山石嶙峋,只要爆炸的震动过大,谁知道上面会不会落下块千钧巨石,把路堵得严严实实?这里可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要是堵住了,指不定得多绕上好几天的路才能绕过去!
军情急如星火,没人敢冒这个险。
可刚才人们拼尽全力扛抬,好不容易把小炮车轮子抬起来一点,身体稍差的蒋金祥吃不住劲儿,忽然一松,那车轮子卡在石头缝里去了,怎么用力也取不出来,更加堵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刘大力着急的搓着手,大军日行五十里,是铁定的,在这里耽误下来,就是耽误全军上万人的行程,误了急如星火的军情呵!
蒋金祥的脸,红得比戏台子上的关云长还夸张,他憋着口气,闷闷的道:“咱们再来,这次兄弟要再使不上劲儿,再拉稀,就让我退伍回家!”
退伍回家,这是汉军最重的誓言了,方才还疑疑惑惑的战友们,又打起了精神,和他一块站到了炮车周围,用力的抬扛。
“起!”蒋金祥和刘大力,全班的战士,脸胀得通红,青筋在脖子上一根根的暴起,肌肉因为用力,剧烈的颤栗着,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一颗颗往下流。
“不着急!让我搭把手!”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人们惊骇的发现,闽广总督陈淑桢竟然挤进了人群。
陈大帅亲自动手,要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还对得起这身军服吗?人人奋力,“起!”发自心底的呐喊声中,炮车缓缓的移动,竟然抬了起来!
好不容易抬过了石头堆,陈淑桢微微一笑:“这不是起来了?地上这里,这里,都拿碎石头垫一垫,不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玉般的脸蛋已然通红。
“陈大帅威武!”汉军欢呼雀跃,唱起了军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熊罴威盛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
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胡无人,汉道昌!
大唐诗仙李白的《胡无人》,军歌嘹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3章 驰援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熊罴威盛霍嫖姚……”慷慨激越的军歌声中,山间平地搭起的统帅部临时行营,楚风出神的盯着地图,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块。
大汉陆军副司令兼第一师师长陈吊眼一身笔挺的将军服,沾上了连日奔波的征尘,已经破得不像样子了,但他胸前那枚亮闪闪的二等华夏光复勋章,却一如往日的闪耀着银光。
他永远不会忘记得到这枚勋章的情景,二月初二,和文天祥、和姑姑陈淑桢一块站到了皇宫正门外的高台上,在万众瞩目下,皇帝亲手把勋章别到了胸前:“故宋临安朝廷投降,蒙元铁蹄南侵,中原沦陷、华夏陆沉之际,你们挺身而出,为了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明而奋起抗争,和强大的敌人作殊死之斗,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大把的鲜花、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少年羡慕到嫉妒的目光,少女火辣辣带着浓浓爱意的眼神,让陈吊眼觉得,一辈子有了这一刻,就算下一分钟就牺牲在战场上,也没有半分后悔了!
大会结束之后,当天晚上他就从笑嘻嘻的卫兵手中,接到了一封小心的叠成方胜,洒上玫瑰花瓣的情书,卫兵还告诉他,送情书来的,是一位穿着文艺学院制服的女生,“眼睛很大,皮肤很白,腰很细,腿也很长”,第二天第三天,更多的情书雪片般飘来,有学校的女学生,有纺织厂的青年女工,甚至还有一位祝家的千金小姐,托一位脸蛋红红的丫环,送来了绣着鸳鸯的锦帕。
但陈吊眼登报声明已心有所系,然后把情书、锦帕、香囊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都一一退了回去,这件繁重的工作让他的一整个勤务班跑断了腿,不过也有幸运儿趁机收获了爱情——不少姑娘在接到退回的情书时,退而求其次,她们心目中大英雄的贴身卫兵,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人知道陈吊眼的心上人是谁,只有卫兵们发现,副司令时常往漳州闽广总督府上跑,即使陈总督身在琉球,而且陈副司令在面对那个眼睛最亮、嘴巴最快、脸蛋上带着点儿俏皮的雀斑的女兵时,总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幅傻相……
情书退了回去,勋章则和所有得到过奖励的老兵一样,永远挂在了胸口。
临时行营中的陈吊眼,低下头又看了看勋章,白银质地,银光灿烂,丝绸织成五彩的绶带,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它的等级。
“为什么连文丞相、陈总督这样为中华立下不世殊勋的大英雄、大豪杰,也只能得到二等华夏重光勋章?陛下要把第一等勋章颁发给谁呢?”
这个疑问在报纸上被提了出来,读者回复的答案众说纷纭:有人说,将来谁能收复临安故都,谁就是一等勋章的主人;
马上有人反驳,临安只是故宋行在(临时首都),开封才是前朝都城,至少收复开封,才配得上这枚勋章;
但很快又有人提出,蒙元鞑虏杀我军民无数,须得斩敌酋忽必烈之首级,方算得天下第一号大英雄、大豪杰!
甚至还有人说,除了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扭转乾坤一力擎天的皇帝本人,还有谁配得上头等勋章呢?
最后还是皇上出面做了解释:“我们军功勋章的名字,叫做华夏重光,我以为,只要汉唐故地一天还有敌人,就不能称为光复华夏,任何人就不配带上头等的华夏重光勋章!收复临安、收复开封、收复三百年前就离开中原怀抱的燕云十六州,都还不够,直到北驱蒙元入朔漠,斩单于首、封狼居胥,才能把头等华夏重光勋章,授予光复中华的有功之臣!”
所有的军人,包括陈吊眼在内,都听得热血沸腾,“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响当当的男子汉,谁没有醉饮酒泉、怒射天狼的雄心壮志?让大汉的金底苍龙旗在朔漠高高飘扬,华夏的文明之光普照天下,再胸佩勋章凯歌而还,方不负男儿平生!
接到出征的命令,第一师的所有士兵都给家人留下了告别信,他们燃烧着一腔赤诚,踏上了征途。
陈吊眼深知这次出征的机会,是多么的来之不易。第一师以非原琉球匠户嫡系的渊源,能随御驾亲征,这就代表了皇上无比的信重,要知道,留守闽广对抗吕师夔、范文虎、塔出三路大军的三个师,得知第一师被钦点出征,他们可是赶紧写了血书请战的,更有不少原籍赣南的将士,难受得痛哭流涕!
一定要把握机会,让皇上亲眼看到,我们第一师的官兵,是多么的英勇无畏,是多么的忠于国家和民族,他们每一个人,都配得上将来的头等华夏重光勋章!陈吊眼捏紧了拳头,恨不得马上飞到钓鱼城下,和蒙元兽军作殊死的决斗。
但是,为什么皇帝的眉头,皱得那么紧?难道他不相信第一师的勇敢,还是第一师的忠诚?
楚风轻轻敲着小桌子,计算着行程。
琉球和北方大都城的联系,靠信鸽是飞不了这么远的,一程程接力飞行的可靠性也不强,短时间内建立空中情报网的计划只能是空中楼阁,只除非有无线电?楚风自嘲的笑了笑,摩尔斯电码、电磁学、伏打电堆、电子管、长波电台……那些玩意,似乎还很渺茫。
李鹤轩通过海路,把忽必烈进攻的重心放到钓鱼城的消息传回琉球,已是八天之后,蒙古训练炮手一个月的时间,再带着炮往钓鱼城来,只须两个月就足够了。
直线距离上看,似乎闽广与大都,距离钓鱼城的远近相差无几,但地形差异,让元朝军队,能更容易、更迅速的赶到那里。
从大都出发,经华北平原,从潼关入关陕,由汉中越秦岭,除了汉中以下的一小段,大部分的路程一马平川,走起来非常轻松;由闽广入川,则全是山路。
本来,过韶州后入宜章,经郴水进湘江,越洞庭湖沿长江溯流而上,除了三峡难过,都有大路,但吕师夔和阿里海牙退到了长沙一带,和赣南的塔出、两浙的范文虎从西到东联成一片,猬集成团以保万全,若是从湘西走一遭,有闽广三个整师盯着,他们必定不敢来老虎嘴里拔牙,但要从长沙过,吕师夔只要还顾忌忽必烈的皇命,就不得不出兵作战,到时候,说不定赣南的塔出都要过来捞一把,整个南中国的战局,就一锅粥了。
所以必须放弃好走的湘江、长江沿线,从湘西插到川东!粤北、湘西、川东,都是南中国有名的崇山峻岭,虽然事先做了轻装,笨重的六斤炮、大量不是必须的辎重都没带,双马拉的车儿在湘南换成了单马车,可这段路实在不好走,不好走哇!
眼见着士兵们鞋底板磨起了水泡,嘴唇干得一点就着,眼眶子里布满了血丝,楚风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按照预定的行军计划,一刻不停的赶往钓鱼城。
是的,计划没有变化快,以前没有腾出手来解救钓鱼城,是因为川东和闽广隔着荆湖,一时不及,但吕师夔和阿里海牙放弃了荆湖大部分地区,缩在长沙靠拢塔出,就把荆湖变相的让给了汉军。
以前认为钓鱼城能坚持三年,用今年大半年的时间稳固荆湖,再次第进兵一举收复四川,这个过程中,就算忽必烈从大都城调集大军进川,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规模的粮食征集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搞定的,拥有动员速度优势,几乎随时待命的汉军也可从容出发,抢在元军的前面。
出人预料,忽必烈不是调集大军,而是让一个千人队的怯薛军携带火炮赶往四川。千人队规模的战争准备和行军速度,比数万大军快了许多,一时竟然让楚风闹了个手忙脚乱。
幸好,出兵荆湖、进军四川的计划早已做好,只须提高速度就行,毕竟早就有了打算,楚风把时间和速度提前一点,也就罢了,接收荆湖各地,如桂阳、永州、邵州等处的地方官员都遴选完成了,这就随着大军,每到一地就留下少许士兵,配合文官建立政权——反正吕师夔把这些地方空了出来,许多蒙元任命的地方官听说大汉军到,不是封金挂印跑路,就是纳土献城请降。
一路上并无阻塞,这才到了四川,这一路的辛苦真是比当年赣南援文天祥,还要多上好几倍!
多亏了大汉有的是银子,沿途各县走马上任的地方官,天字第一号的任务,就是拿着大把银子找大户,虽说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什么余粮,可在金子银子的无敌威力下,拼拼凑凑还是能搜罗出不少的,就雇了当地民夫日夜不停的挑着送上来,这才让轻装前进、携带粮草辎重极少的汉军,不至于饿了肚皮。
三天前接到派往钓鱼城的密探回报,元兵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有装备精良的精锐蒙古兵在城下,看样子像大都过来的怯薛亲军,不少土炮,就摆在城下,只不过并没有发炮,元军正忙着把火药在太阳底下晒呢!
得到这个消息,楚风差点笑岔了气,蒙元不知道含硝量越高,火药就越容易受潮,而蒙元方面的火药不经过湿法制饼再粉碎的过程,是直接把三种原料磨成粉末后混合的,这样火药微粒上形成了肉眼看不到的疏松多孔结构,受潮的问题,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哼哼,你们只知道含硝量大爆炸猛烈,不知道受潮,将来到南方打仗,每次战前记得把火药晒干了用!
楚风哈哈大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这是四月份,阳光相当强烈,元兵晒不到多久,就能把火药晒干,那时候,钓鱼城就要遭受火炮的轰击了!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激越的军歌唱道了结尾,营帐布帘掀开,陈淑桢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陈吊眼向姑姑努了努嘴,夫君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在了她眼中。美艳的闽广总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温言宽慰道:“楚兄,钓鱼城有三十八年未曾陷落,也许早晚几天,不至于……”
“哦?回来了?”楚风见铁甲征衣的妻子,肩头上微现泥土印痕,便不再看地图,勉强笑道:“照说三十八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可咱们都知道,钓鱼城能守住,大半在于它居高临下,元军的回回炮不能朝上打,如今火炮运到了城下,只怕钓鱼城有危险呐!”
陈淑桢的秀眉微微一挑,确实,依山形水势而建的双子城,合称襄樊的襄阳和樊城,就是坚守七年之后,被回回炮打垮了城墙而陷落。但强大的回回炮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是重力平衡式抛石机,靠杠杆原理发射石弹,走的是高角度抛物线,平地上自然威力无限,但从低处往高处打,抛射的石弹就软弱无力了。
七稍炮则是人力拽动的抛石机,其实原理和回回炮相差无几,钓鱼城居高临下,七稍炮自然如虎添翼,又兼四川山区漫山遍野的石头,弹药永不匮乏,这才能坚守三十八年,其间甚至用七稍炮击毙了杀人魔王蒙哥大汗。
火炮的原理,和抛石机截然不同,它的弹道平直,炮弹速度快,从低往高打也影响不大,而且射程也比守城的七稍炮远,蒙古人晒干火药,只需要一两天罢了,则钓鱼城能在火药的威力下,坚持到汉军抵达吗?
这个问题,非但陈淑桢不能回答,楚风也不能回答,他们只能让军队在不崩溃的前提下,尽量加快速度,赶往那座不落之城。
楚风对自己说:“我之所以非得亲自赶往钓鱼城,就是为了让这座民族的精神堡垒,不落到蒙元鞑虏手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4章 盐酱口
第一师参谋长齐靖远和侦察参谋杜元华,呆在钓鱼城的城头拐角处,这里既能观察敌情,又有女儿墙遮蔽炮火和时不时飞来的一支铁叶踏撅箭,敌人的大队人马,正在炮火掩护之下,如潮水般涌向城下。
作为联络使者,他们本可在敌人合围之前走山林小路离开钓鱼城,回到汉军大队之中,那时候敌人忙着晒火药,可没现在围得这么密不透风,合州安抚使王立将军,多次劝他们从后山一处悬崖,顺着藤蔓溜下山。
他们没有走,他们选择了留下,让另外三名侦察兵回去报信——沿途的元军斥候,已被侦察大队的多个猎杀小组杀了个七七八八,回程是相对安全的。
就这样,刚刚和闽广陈总督女兵卫队长杜鹃结婚不到三个月的齐靖远,就和自己的小舅子,留在了钓鱼城,和守城将士并肩作战。
“我是钓鱼城的守将,守城是我的职责!”五天前,蒙元的炮击即将来临,王立将军想把这两个家伙赶走,赶回安全的汉军大队,他红着眼睛喊出这句话。
钓鱼城守军,和城下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兵将,从三代之前就结下了血海深仇,双方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直到有一方彻底的倒下,斗争才会结束。
四川军民为了抵抗蒙元鞑虏,已流了足够多的血,如果钓鱼城的光荣历史将会在自己手上走到终点,就让世代驻守这里的四川军民,为它,为咱们这个民族殉难吧,何苦拉上这两个大有前途的汉军军官,两位千里来援的闽广子弟?
“离开吧,这是命令!”
齐靖远摇着头:“不,我的上级,第一师师长陈吊眼命令我出任和钓鱼城守军的联络官,并相机行事,我不能服从你的命令。”
“可我才是钓鱼城的守将!”王立再一次强调。
“在钓鱼城作战,不仅仅是合州守军,甚至不仅仅是四川军民的责任。大汉皇帝在出征前告诉我们,这座三十八年不屈服的城市,是华夏民族的精神堡垒,保住他,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齐靖远的话,噎得王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杜元华笑嘻嘻的打着圆场,把他拉到一边:“我说,王大安抚使啊,你是怕俺姐夫站在这里,抢了功劳还是咋的?这钓鱼城你都守了三十八年,就让俺们在这儿混几天,捞个守城功臣的名声,就不乐意了?做人不要太小气嘛!”
王立哭笑不得,“钓鱼城守将先有王坚将军,后有张钰将军,什么守城三十八年,三十八年前我还没生呢!”
说完才发现被杜元华绕着弯儿磨叽远了,他一跺脚:“嗨,我说这些干嘛?行行行,要陪着咱们四川人送死,就由得你们!”
王立走后,几个满面沧桑的老兵,对着杜元华大拇指一挑:小子,把俺们王将军都忽悠了,你牛逼啊!
所以姐夫和小舅子就留了下来,和钓鱼城守军肩并肩的站上了城头,迎接蒙元从五天前开始的,一轮接一轮的炮击,似乎永无休止的箭雨,和如潮水般涌来的冲锋。
五天的坚守,齐靖远和杜元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凭借高超的战斗技巧和守军有意无意的保护,以及身上精钢制作的头盔和胸甲,他们才能活到现在。
“杀!”云梯上刚冒出个头的元兵,被齐靖远雪亮的军刀斩到了脖子上,锋锐的刀口不费什么力气,就割破了皮肤、切断了肌肉、撕裂了喉管,最后和颈椎亲密接触,带来了冰凉的死亡之吻。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冲着人头转着圈儿飞上了半空,无头的尸身还无意义的挥动了两下弯刀,才不甘心的跌下了云梯。
“姐夫帅啊!我姐要看见了,爱死你一辈子!”杜元华大呼小叫,跟只猴子似的,在敌人的刀枪丛林中打滚,他身子比泥鳅还滑,手里的战刀递出,角度刁钻古怪,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割断了元军士兵的肢体。
很快,元军发现了他的威胁,比一位百战宿将还要大,于是两名久经沙场的百户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的围了上来。
“靠,人多打人少不公平啊!”杜元华骂骂咧咧的,用刚学会的四川话骂元兵:“龟儿子,绿帽子烂王八,老子日你先人板板!”
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官兵,在四川打打杀杀几十年了,就算祖籍外地的,也说得一口四川话,听杜元华骂得恶毒,都动了真火,一位矮壮的元兵从左侧冲上,腰刀反手撩出,另一位高瘦些的,一个崩步踏上,刀尖儿冲着他胸腹恶狠狠的戳出。
杜元华不退反进,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那矮壮元兵的刀子,几乎贴着他腰肋削了个空,那高瘦的正狞笑着用力送刀,不妨杜元华军刀横扫,把他刀子隔在了外门,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杜元华微笑着把军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听得同伴的闷声惨叫,冲过头的矮壮元兵心知不妙,此时转身也来不及了,看也不看,估计一个方位,就把反手拿的腰刀向后递去。
眼看雪亮的刀尖儿就要戳到杜元华的后心,斜刺里一道光华闪过,矮壮元兵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拿刀的手,从手肘以下,齐刷刷的断掉。
侧面,樊忠面无表情,用力把带血的刀,抹上了这名元兵粗壮的脖子。
“哈,许你有兄弟,不许我有兄弟?”杜元华把军刀从高瘦元兵的胸腔里拔出,朝矮壮元兵啐了一口,和樊忠相视一笑,投入了城墙上还在继续的战斗。
鲜血凝结的战友情谊,让两个陌生人,在五天之内结成了莫逆之交。
元兵攻上城头,后方不管是抛射箭雨还是炮击抑或床子弩发射,误伤的风险都非常大,而攻城方架着云梯上城,终归不如站在城头的守军得地形之利,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将士能征惯战,钓鱼城的守军更是久经考验,最终元军被压回了城下,被守军用羽箭追着屁股,一溜烟的逃回了山脚。
“蒙元狗贼夹着尾巴逃跑了,爷爷这儿还有狗骨头,有种上来抢啊!”杜元华哈哈大笑,让沉闷的钓鱼城多了一丝亮色,连向来不苟言笑的王立将军,也不由得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山脚,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铁青着脸站在黄果树下,展开的树叶,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但一缕缕的阳光从树冠之间投射下来,在他脸上形成了奇形怪状的光斑,本来金甲红袍的都元帅,就变得有点像戏台上涂了油彩的小丑。
五天,五天了,明明有三次攻到了城头,可这些狗日的南蛮子,就是不崩溃,就是不逃跑,就是不投降,硬生生的又把巩昌军压了回来!
身边,那个可恶的蒙古人包力格,又在呵呵冷笑了,汪良臣知道他在笑什么。
五天前,第一次进攻的时候,汪良臣就向怯薛军千户提出,“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征战四川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最好能让我们善始善终,打下钓鱼城。若是南蛮子在四川境内最后一个抵抗堡垒,不能由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将士们拿下,就太伤巩昌汪家的面子了,请包力格将军念在我二哥汪德臣和两个侄儿,随驾蒙哥汗,在此城下尽忠,将此功让给在下。”
包力格的怯薛军,每一名战士都是蒙古武士中的精华,能多保存点实力,何乐而不为呢?记得出征前,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大人就送来了书信,让我们不要逞能强出头,多让汉人在前面当炮灰!
但是另一方面,又不能无休止的等下去,汗八里皇宫内,苍天之下的主人还等着回音呢,有火炮,有一个怯薛军千人队,还迟迟拿不下区区一座钓鱼城,大元朝的脸面往何处放,怯薛军的脸面往何处放?
“我只能等五天,若是五天之内拿下钓鱼城,功劳全归都元帅;若是五天不能攻克,就得让我们怯薛军一试身手了!”
现在,五天之约已经到了,巩昌军三次摸到了钓鱼城的城墙,却三次都被打了回来,和希望保存实力的包力格不同,汪良臣迫切希望亲手报仇,亲手打下钓鱼城,也为巩昌汪家替大元朝卖命,征战四川的历史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他再次恳求:“包力格将军,钓鱼城的守军已经精疲力竭了,你看是不是让咱们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再试试?”
包力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蒙古人说汉语那种特有的怪腔怪调说道:“都元帅,我们蒙古人不像你们汉人,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的。贵元帅府的将士,都是些连南蛮子都打不过的懦夫,你们三十八年没有打下钓鱼城,再给你们三十八年,只怕也打不下。”
说完他又看了看钓鱼城依旧矗立的城墙,“对不起,现在我要自己上了!”
就算是高贵的怯薛军千户,也不配在老夫面前拿腔拿调的!汪良臣一下子火气冒了出来,难道替大元朝征战几十年,还抵不上一个蒙古那颜?
他针锋相对的道:“你们带来的火炮,并不能击碎钓鱼城的城墙,我们和以前一样,都得用云梯爬上去,我看,怯薛军的火炮,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要打,你自己打,恕我巩昌军不奉陪!”
包力格愕然。
大元的火炮,是仿照琉球三斤炮,用生铁直接铸造的,加工工艺赶不上原版三斤炮,炮弹和炮膛之间的游隙较大,发射时泄漏火药燃气,威力自然要小些。
原版三斤炮尚且对城墙没多大杀伤力,所以楚风才研制了口径更大的六斤炮,何况盗版的三斤炮?再者,钓鱼城地处四川山区,多的是石头,所以当年王坚将军建城的时候,使用的不是夯土,而是石块、城砖垒砌,炮弹打上去就是个白点儿,最多绷几片薄薄的碎石头下来,根本不可能把城墙轰塌。
同时,蒙元的加工工艺做不出开花弹,只能使用散弹和实心弹,杀伤暴露在城头的守军将士。钓鱼城守军只在第一次面对火炮时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惊慌,然而他们很快就想起了齐靖远介绍的躲避炮击的经验:躲在女墙后面,就能基本上保证不受伤害。
这样的火炮,在攻城战中的实际效果,相当于威力强大而射程远的床弩,它既不能杀伤障碍物后面躲藏的守军,又不能击垮砖石垒砌的城墙。
所以汪良臣的抱怨,自然有道理,他不配合攻城,一个千人队的怯薛军想全凭自己攻城,只除非个个都是阿童木,人人狠比奥特曼。
包力格能被忽必烈钦点来援,他决不是个白痴,立时明白了这个道理:汪良臣是都元帅,他可以给你这个怯薛军千户面子,也可以不给,但这里的指挥官是他,不是你!
包力格貌似忠厚,内怀心计,当下眼珠子一转,顺着方才汪良臣的口风接道:“都元帅要为令兄报仇,我怯薛军如何不为当年驾崩此城下的蒙哥大汗报仇?皇命急迫,请都元帅容许我怯薛军和巩昌军并肩作战,一力拿下钓鱼城!”
包力格搬出“给蒙哥汗报仇”的理由,汪良臣愣了愣,倒是不好拒绝了,唉~看来巩昌军独力攻克钓鱼城的计划只能放弃,好歹此战我汪某是主帅,将来史书上说是巩昌汪家全始全终攻占四川,也没什么不妥。
“好,请包力格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汪良臣按蒙古礼节伸出了手。
“好!”
强盗和汉奸的四只手,握到了一块。
城墙上,杜元华从堞垛口观察着敌情,他手上拿着姐夫齐靖远的望远镜,看得不亦乐乎,好几个守军将士聚在他身后,巴望着等他看够了,能凑上去用那“千里镜”开开洋荤。
就连远处的钓鱼城守将,合州安抚使王立,也时不时的把目光转向这边,在那千里镜上停留个一两秒钟呢!
闽广挖到了金山银山么?这些汉军士兵都富得流油了!王立听说这千里镜是用最好的琉璃磨成镜片,四个熟练工匠干上两个月才能磨出那几片琉璃,每架价值白银一百五十两的时候,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狗日的元兵,又要打炮了!”杜元华边用望远镜观察敌情,边发布最新战报。
“唉~”樊忠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城墙上被炮弹崩缺的地方,那可是最结实的花岗岩呐!这么大的力道,怪不得那些不幸被打中的战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送了性命。
有人悻悻的道:“日他龟儿,卵***的炮,太凶了撒,上回一炮打过来,把老子帽儿都掀飞了!”
“嘿,把你帽儿掀飞,还把脑壳给你留在颈子上哟!”樊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面上满不在乎,话里则带着隐忧:“蒙古人天天打炮,啷个(怎么)得了哦?”
听了这话,人人脸上都挂了层忧色,这不是钓鱼城守军不够勇敢,他们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在人力无法抵挡的火器面前,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克制住恐惧。
“嗨,这算个啥子哟!”杜元华用新学会的四川话,和战友们聊天打屁,他头也不回,轻蔑的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蒙古人的炮,和我们汉军的炮一比,那是孙子、曾孙子、重孙子辈儿的,见了我们汉军的炮,只怕它连腔都开不起!”
“真的呀?”守军们睁大了眼睛,他们觉得蒙古人的炮,就非常厉害了,汉军的炮,能比这个还猛?
“龟儿才哄你!等到后天,最多大后天,我们汉军赶过来的时候,你们看嘛!我不是吹牛,你看这些蒙古人打的炮,连个准头都没得,这么多炮,有几下是打到城墙上的?”
确实没多少炮打准的,有的飞远了,更多的还没到城墙底下就钻进了泥巴地里。
“砰!”樊忠正待出言赞同杜元华,谁知道一声响,元兵一次战前试射,那炮弹竟然直截了当的奔这片城墙而来,好死不死的打在了女儿墙上,只听得一声巨震,人人耳朵里嗡嗡响,脑袋里一片乱麻,只见星星拖着金光在眼前飞。
杜元华也给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耳朵里流下淡淡的血迹,连声音都多听不见了,兀自犟道:“看嘛,你们看,这个炮打得点都不准,要是再偏一点点,就从堞垛口口飞进来,打到我们了。”
话音未落,蒙古兵校射的一炮又打了过来,大约是运气好到了极点,这一炮擦着堞垛,斜斜的飞过,几乎是从几个兵头顶上擦了过去,当的一声闷响,击在一颗大黄果树上,炮弹陷进树身几寸深。
有士兵捡起宋军制式的范阳笠儿,拍拍灰土重新戴上:“妈哟,老子的帽儿遭掀飞两回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
杜元华眼睛发直,还想说点什么,樊忠一把捂住他嘴巴,一脸惶恐的说:“老弟,再莫说了,你娃是盐酱嘴巴,说啥子来啥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5章 呸
嘉陵江,两岸青山叠翠,江水叱诧呜咽。
“快,再快些!”陈淑桢骑在桃花马上,不停的催促三军,向钓鱼城方向急行军。
前天就接到了侦察兵的回报,钓鱼城下的元军,在火炮和怯薛军的配合下即将发起总攻,华夏民族坚持抗战三十八年的精神堡垒,危在旦夕!
兵过重庆府,那里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后方,守备空虚,只派了两个步兵营就直接杀进城去,除了进城建立政权、筹备粮草、稳固后方的文官和后勤人员,大军连一刻也没有停留,沿着嘉陵江向合州一路飞奔。
第一师还是当年畲汉义军的老底子,军官士兵十个里有七八个认得陈淑桢,此时见这位故主着急,立刻加快了脚步,实在累得精疲力竭,就把发的茶叶倒进水壶,在嘉陵江里灌上壶凉水,待茶叶稍微泡软点,就放在嘴里一顿嚼,吞下肚,又打起点精神。
牛皮军靴磨破了,将士们的脚底板,打起了一串串的血泡,不少人走的腿肚子抽筋,走着走着就倒下了,疼得额头上冒虚汗,嘴唇直发紫,战友们立刻替他揉搓腿肚子,只要稍微好一点,就又一古脑儿爬起来,跟着队伍往前赶。
陈淑桢咬着嘴唇,这里的好些老兵,她都能叫出名字来,让他们这么折腾,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咦,自己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当年援赣南、战漳州,流血漂橹杀人盈野,也没想过这些呀,自古慈不掌兵,兵书上说为将者须有铁石心肠,当年的畲汉义军统帅,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何曾有这许多儿女心肠?
妇人之仁!陈淑桢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难道是幸福的婚姻,安定的政局,让自己失去了女元帅的锐气吗?
她看了看不远处,骑着大食名马,身子却在马鞍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骑术拙劣的楚风,就没来由一阵心烦。
哼,楚呆子,你可把我害了!她把鞭子狠狠的一甩,桃花马不知道主人发了什么脾气,西律律嘶鸣着,甩开四蹄在江岸沙滩上一阵狂奔。
陈吊眼眯瞪着眼,半天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姑姑,当年亲提大军征伐闽广,坚守汀州令百战百胜之塔出不能越雷池一步,鼓鸣山使张弘范望洋兴叹,同安城下剑锋所指则唆都授首,这一系列辉煌的战绩,决不是单凭武功高强,或者汉军援助,就能轻易取得的。
乱世中以女子之身提十万大军,为宋、汉两朝元戎,必然是杀伐果决、意志如钢,可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姑姑时不时的发点莫名其妙的小性子,闹点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呢?特别是有皇帝在的时候。
想这么多干啥?还是快些往钓鱼城赶吧!陈吊眼看着前方跟在姑姑身后的那群女兵,其中有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背影,她有着一双俏皮的大眼睛,和鼻子两边更加俏皮的几粒雀斑。
他摇了摇头,对着官兵们喊道:“是爷们的加快脚步啊,总督卫队那群爱哭鼻子的女兵,都跑咱们前面去了,谁他妈再不加把劲儿,就滚回家吃你老妈的奶去!”
当然,陈吊眼忽略了女兵们把所有背包、盔甲都放到辎重连小马车上这个事实,另外,闽广之地的大脚姑娘常年在山林中奔走劳作,翻山越岭走盘山路的本事,比海边平地长大坐惯了海船的男子汉,只有高的,没有差的。
可堂堂大老爷们,能和女兵计较这些?不管背不背行囊,被女兵甩在后面,这个事实就够让人脸红的了。士兵们轰的一声炸了:“师长,咱要不赶到娘们兵前面去,咱把两条腿中间的三两半割了喂狗!”
“好!”陈吊眼斜着眼睛一阵狂笑:“谁要拉了稀,就自己割了那玩意,我送你去当女兵!”
钓鱼城,齐靖远从杜元华手中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山下的敌情。八倍军用望远镜把敌人阵地上的情形,拉到了眼前,一幕幕仿佛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群身材粗壮有力,面容狰狞恐怖的怯薛军,正在扎束盔甲,检查弯刀是否锋锐,箭囊是否牢固的固定,还有人把搬指套在手指上,不停的拉拉大弓,试试弓弦的松紧,有没有调整到最合适的程度。
显然,怯薛军正在准备进攻,他们来到钓鱼城下,已经沉寂了七天,最初的两天他们忙着晒干火药,之后五天进攻,都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官兵唱独角戏,现在,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吧!
作为侦察兵的小舅子杜元华,可以随时嘻嘻哈哈,以大无畏的精神蔑视敌人,但作为师参谋长,齐靖远就必须客观分析敌我态势,所以他感到了忧虑。
钓鱼城,连日的炮火轰击虽然没有打垮它的城墙——齐靖远闹不明白,能制造火炮的蒙元方面,为什么没有学会爆破技术?如果以火炮压制城头,再以大批火药强行爆破,虽然运送火药的进攻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必定能轰开这并不算高厚的城墙,守军就必然陷入惨烈的血战了。
蒙元方面制造火炮的技术主管,必定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傻瓜,因为他制造的火药会受潮,而且造得出火炮,居然不懂得爆破!
但无论如何,钓鱼城内的防守力量,已接近油尽灯枯了,连日艰苦作战,加上火炮轰击,守军的伤亡急剧上升,就连粮食都消耗殆尽,如果此时敌人投入怯薛军,这样一支强大的突击力量,能不能坚持到明天中午陛下亲率汉军赶来,实在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而钓鱼城,又必须守住!
天下历朝历代,取江南必取荆湖,取荆湖必取四川,轻蔑楚、西晋灭东吴、隋灭陈、元灭宋,莫不如此。
只因为长江流向自西向东,整个地形也由高到低,由川取荆湖、由荆湖取江南,顺流而下以高临低,自然兵锋势不可挡,且顺长江而下粮草转运方便,大军没有粮道被劫的后顾之忧,能以全力击敌。
大汉欲取两浙膏腴之地,就必须先拿下江西塔出荆湖吕师夔,要拿下塔出吕师夔,就得先拿下他们上游的四川,否则,蒙元能把北方的精锐兵力,非常方便的从关陕延绥汉中一带调入四川,再顺流而下出击荆湖、江南,同时群山环抱的成都平原,有都江堰灌溉之利,古称天府之国,产出的粮食,又正好作为蒙古军出川作战的军粮!
一旦钓鱼城陷落,就宣告四川境内最后一股抵抗蒙元的火苗被扑灭,四塞之险膏腴之地的四川,就会成为蒙古军从北方出击江南的大本营和军粮仓库,就算汉军次第进兵,也会和蒙元在荆湖一带形成拉据战,到那时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腾出手来,只要在和荆湖接壤的群山要隘部署兵力,汉军要想从蜀道打进四川,就真的难于上青天了!
更何况,皇帝曾经多次提到,钓鱼城的意义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在政治上她的意义更大:坚持抵抗三十八年的城市,我们华夏民族的精神堡垒!
让这样一座英雄城陷落敌手,无疑是对军心民气的摧残,是大汉帝国立国以来的极大失败。
“吾皇已兴雷霆之师,亲提大军日夜兼程倍道而来,最迟明日中午,就能抵达城下。”齐靖远告诉王立,“援军抵达之日,便是巩昌军覆灭之时!”
“没有问题,明日,后日,再后日,钓鱼城只要还剩下一兵一卒,就能守下去!”
王立的回答掷地有声,但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所剩无几的守军,到明天早晨还会不会有活着的人。
“看,快看!”刚从姐夫手里抢过望远镜的杜元华,叫了起来:“蒙古人打着白旗过来了。”
“城里的人听好了,我大元敬天爱民,不想荼毒生灵,若是开城投降,我大元天兵一人不杀、一毫不取!”蒙古劝降使者扯着喉咙,用怪腔怪调的汉语吼道:“我怯薛军包力格千户,念你们都是些忠臣良将,不愿意让你们白白送死,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包力格轻轻抚摸着弯刀,对他来说,只要拿下钓鱼城就什么都好,最好英雄无敌的怯薛军勇士,不要有一个倒在这里,即将登上左丞相宝座的呼图大人可是说了,咱们蒙古人比汉人少得多,不是逼不得已,不要牺牲儿郎们宝贵的生命。
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在旁边急得跟什么似的,不杀一人,怎么给死在城下的二哥、侄儿报仇?他怒喝道:“包力格,你不要忘了,这里我才是主帅!”
包力格眨了眨眼睛,阴险的笑道:“我只向南蛮子保证怯薛军不杀一人,巩昌军如何,就是汪大人自己把握了。”
哦,原来如此!汪良臣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合州安抚使王立的回答就一个字:“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6章 艰难困苦
包力格手中弯刀用力向下虚劈,如狼嚎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怯薛武士的耳朵里:“破城之后,永不封刀!”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怯薛武士们嘶声呐喊着,一马当先杀向了钓鱼城。
齐靖远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怯薛武士比一般的蒙古兵更加魁梧粗壮,他们的面容狰狞恐怖,他们的眼睛里带着慑人的精光——从一般元军眼睛里,能看到对财富的贪婪,对女子的渴求,但也有对死亡的畏惧;可是从怯薛军的瞳仁里,只能发现嗜血的杀意,赤裸裸的杀戮欲望!
这是一支吃生肉、喝牛羊鲜血,甚至当年攻取金朝中都,还吃过人的兽军!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们举起带着血腥味道的弯刀,恶狠狠的扑向华夏民族在四川最后的抵抗堡垒。是的,长生天保佑了他们很多次,每一次的保佑,就是对其他民族的一次掠夺,长生天保佑了蒙古人,花拉子模的都城就成为了废墟,长生天又保佑了蒙古人,巴格达的哈里发被裹在毯子里踩成了肉泥,长生天一直保佑着蒙古人,所以成都、常州、兴化等等故宋境内的几十上百座城市,活生生的上千万老百姓,就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次,在钓鱼城下,长生天还会保佑蒙古人吗?
“杀呀!”蒙古士兵的生牛皮靴子,在乱石嶙峋的山地上打滑,他们常年骑马造成的罗圈腿,在山坡上跑起来,粗壮的身体一左一右的摇晃,让躲避炮击藏身堞垛之后的守军士兵们,笑得直打跌。
片刻之后,当蒙古人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守军才见识到这支天下强军的实力。
宋军士兵张林早就悄悄的找准了目标,他左手持弓,右手紧紧的一支羽箭扣在弓弦上,眼睛带着仇恨的怒火,紧紧盯着最前面,那个手持大弓的粗壮敌人。
和钓鱼城中绝大多数的士兵一样,他从爷爷辈开始,就和蒙古人浴血厮杀,爷爷、父亲、两位哥哥死在了战场上,前些年敌人打破泸州神臂城,住在城中的母亲和妹妹也悬梁自尽,一家人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了。
一切的欢乐和希望,都被强盗们毫不留情的击得粉碎,张林惟一的想法,就是在战场上多杀鞑子,替亲人们报仇。
他苦练箭术,要用手中的羽箭,射穿鞑子的咽喉!
近了,近了,百步,敌人开始用大弓抛射箭雨,钓鱼城上的牛皮幔帐,替张林挡住了雨点般落下的狼牙箭。
近了,近了,八十步,这个距离上弓箭正好直射,但张林没有动,因为还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命中,而此时城中的羽箭,已经不多了。
六十步,好!张林猛的站起身,双臂发力,弓开满月箭如流星,正要躲回堞垛之后,忽然一支毒辣的铁叶狼牙箭从城下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射而上,直直的插到了张林的心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张林感受到胸腔内心脏破碎的巨大痛苦,但他强撑着扶着堞垛,临死前,他一定要看看方才自己射出的那一箭,是怎么刺穿敌人的咽喉,将一个高高在上的头等主人,送进幽冥鬼城的。
但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实现,疾如流星赶月的一箭,堪堪射到那人喉头,看似粗壮笨拙的怯薛武士腰胯一扭身子一转,那羽箭竟贴着他喉咙射了个空!
狗日的怯薛军,好身手啊~张林长叹着,软软的倒下了。
“妈的,和你们拼了!”防守同一个堞垛的另外两名士兵,操起弓箭就向下射,务要杀掉那个会躲箭的蒙古武士。
却见那人右手在箭壶中飞快的一抄,四个指缝中间就夹了四支箭,搭在大弓弦上,如弹琵琶似的绷绷绷绷连珠价射出,两名士兵别说开弓放箭,连躲闪都不及,就被射中。
更让人赫然的是,他们被命中的,都是左胸心脏的部位!
妈妈的,憋气!以儒将自居的齐靖远,也忍不住骂了句粗话,无奈那鞑子射术极其精良,城上这一段竟然找不到他的对手。
“姐夫,要杀那鞑子,灭他们的威风也不难!”杜元华呵呵一笑,附在他耳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
怯薛军牌子头巴音挑选了一块较高的大石头,大模大样的站在石头上,向城头不断的射去羽箭,他的准头又好,速度又快,不论哪个垛口冒出弯弓搭箭的守军,他都能在对方放箭之前,对着他们的心脏射出自己的羽箭;而无论敌人的羽箭多么准确、飞行多么迅速,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毫发无损。
“阿尔木部的哲别(神射手),怎么会伤在可怜的南蛮子手上?”巴音嘿嘿一笑,手上不停,很短时间就又射出了三箭。
他是漠北一个小部落的武士,没有人提拔,没有钱送给大官们作什么名目繁多的洒花钱、生日钱、常例钱,但他有一手从小在草原上练出来的绝世箭法,有一个在冰天雪地里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他决心以当年辅佐成吉思汗的哲别为榜样,凭着一身本事,替大汗杀敌立功,把南蛮子的财产抢回部落。
“我是无敌的哲别,南蛮子们记住,我是阿尔木部的巴音!”牌子头用蒙古话,疯狂的嚎叫,有怯薛武士惊讶的发现,一般武士连发十五箭、怯薛军最多发二十箭就会手臂酸软,但这疯狂的巴音,短短时间内,把挂在腰间的装着三十支箭的右侧箭囊射空,又将弓交右手,左手从左侧箭囊里摸箭射出!
左右开弓的连珠箭!就算当年的哲别,也没有这么强大的箭术啊!
怯薛武士们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冲向城墙,他们身后,巩昌军的士兵扛着云梯,在怪石嶙峋的山路上奔跑。
巴音志得意满,只觉得当初的哲别、博尔术,也无非自己这般本事了,将来只怕做个把都鲁,也是绰绰有余吧?
忽然,他心下一怔,正面这段城墙上的南蛮子,好久没有发射箭矢了,城墙头显得特别平静,让从小儿射猎草原狼,练出敏锐直觉的巴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来不及了!城墙上各个垛口,突然一起站出人来,至少十名弓箭手,都端着上好了弦的神臂弓!
神臂弓,实际上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弩,只听得城墙上杜元华一声令下,十支弩箭发出破空的啸音,从各个角度射向巴音!
神臂弓发射弩箭,那平直的弹道轨迹,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而巴音就像网中挣扎的飞蛾,一切躲闪都成了徒劳。
啊~巴音惨呼着,被射成了刺猬,什么哲别,什么光大部族的希望,都随着死亡化为梦幻泡影,而他的小部族,注定那么成为大部族的牧奴,要么成为冰天雪地里的僵硬尸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巴音用力抓着地上的嫩草,但生命无可挽回的从他体内迅速流逝,想抢劫四川百姓的强盗,却以自己的鲜血,使这块土地更加肥沃。
杜元华取得的局部胜利,并不能挽回钓鱼城守军全局的劣势。
每三名怯薛武士,就有一人会使连珠箭,左手持弓,右手不停在箭壶中操起狼牙箭,放在弓弦上,像弹棉花似的绷绷绷绷狂射,初时还有守军和他们对射,羽箭穿梭往来,可没多久,空中就只剩下射向钓鱼城方向的了。
射术惊人啊,怯薛军是职业强盗中的佼佼者,而钓鱼城守军并没有从小在马背上射猎狐兔的经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在射术上,天生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更何况守城的将士经过了五天激烈的战斗,而怯薛军一直躲在巩昌军背后养精蓄锐。
合州安抚使王立手按宝剑,犹自指挥若定:“不要和他们对射,保存实力等待肉搏!七稍炮发射!”
钓鱼城守军,都是久经沙场的铁血男儿,射术上及不上元军,可肉搏就算一命换一命,也要把这一千怯薛军,通通消灭在钓鱼城的城墙上!
设在城墙后面一段距离的七稍炮,并不受箭雨的影响,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空中以抛物线砸到城下的敌人头顶。
纷纷扬扬的石块,一时间压过了怯薛军连续不断的箭雨,只听得城下传来一阵阵骨骼碎裂的闷响,不知道有多少怯薛武士的颅骨,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的塌陷,多少人的脑浆变成了山花野草的肥料。
若是巩昌军,在这样的打击下必然濒临崩溃,毕竟当年神一般的蒙哥大汗就是死在七稍炮这种可怕的武器之下,且不说实战威力,就是它给元军带来的心理压力,就是非常强大的威慑。
可怯薛军不是巩昌军,他们就算濒临死亡,也哼都不哼一声,咬紧了牙关,在巩昌军士兵畏惧的目光下,竖起云梯,向城头爬来。
肉搏要开始了吗?王立、齐靖远、杜元华等人,一起握紧了战刀,准备即将来临的苦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8章 战友
冒着七稍炮弹雨蚁附登城的怯薛武士,携带弯刀已属不易,在和排列好阵型,长枪居前、弩手居后,以神臂弓近距离射击杀敌的守军面前,武艺高强、力大刀沉的武士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因为人数劣势,渐渐落到了下风。
每一个怯薛武士,都是蒙古帝国的精华,让马背上的英雄蚁附登城,白白浪费在攻城战的巨大消耗中,就算成吉思汗也不会这么干,更何况包力格还记得,出京前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的谆谆教悔,言犹在耳。
包力格是赞达部的人,如今朝中除了大汗所属的黄金家族,就属巴邻部,也就是当年的泰赤兀部最为势大,伯颜丞相就是这个部族的出身。作为赞达部的那颜,要想从怯薛军千户的位置往上爬,就得结好朝中高官,比如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一党,有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等蒙古勋旧高官为羽翼,攀上这条线,将来飞黄腾达,还不是易如反掌?
包力格也明白呼图大人结好自己一个小小千户的原因,这一派蒙古勋旧,不像伯颜丞相常年领军征战、手握兵权,要和朝中汉臣、色目人争权,无论如何也得有军中势力,说话才能气粗……
可要是在钓鱼城下拼光了老本,呼图大人还会看重自己吗?就算包力格是弱智白痴,他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宝贵的怯薛武士伤亡过大,不仅大汗会重重的责罚,另一方面,这些武士都是各部族那颜家庭的出身,他们的父亲不是族长就是长老,惹火了他们,倒霉的可是自己!就算有拿下钓鱼城的功勋,只怕也讨不了好!
所以包力格紧张的盯着城头,粗大的手掌一会儿舒展开,一会儿捏紧了,攥出满手的汗水,怯薛武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包力格的心头,似乎有一柄铁锤,在不断的敲击他的心脏。
终于,他的手猛的捏紧,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命令:“撤退!”
什么?亲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战无不胜是怯薛军的名誉,一往无前是怯薛武士的座右铭,他们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撤退”两个字!
“将军,请重复您的命令!”
包力格肌肉发达、布满虬须的脸抽搐着,盯着那传令兵,咬牙切齿的吼道:“撤退,我说的是撤退,吹响牛角号,马上!”
苍凉低沉的牛角号响起,和进攻时充满杀意的声音不同,这一次,号声中带着一股无奈、一股愤懑。
城头上苦战的怯薛军,一开始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他们很快明白,怯薛军在钓鱼城下遭遇了一次耻辱的失败。
武士们垂头丧气的跳下不算高的城墙,着地一滚就消去了力道,在手持大弓的同伴掩护下,有秩序的退回了山脚,让准备出城追击扩大战果的守军,打消了这个念头。
“败而不乱,怯薛军不愧为天下头一号的强军!”精疲力竭的钓鱼城守军,对着敌人竖起了大拇指,有生之年,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强悍的敌人。
同时每一个人的心底,又都充满了自豪,他们高高的挺起胸膛,是啊,这样强悍的敌人,击败了天底下几乎所有民族的世界征服者,同样不能攻破我们的钓鱼城!
不落之城!
“原来怯薛军,也……”实际上,扛云梯的巩昌军猬集城下,遭受的七稍炮的打击并不比怯薛军少,但友军的这次失败,让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兴奋,他的话里,似乎什么都没说,却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包力格脸色铁青,他刚刚点数,宝贵的怯薛武士,至少有两百名把生命留在了钓鱼城下,而身上带伤的,超过三百名,这个千人队实际上损失了一半的战斗力。
汪良臣的话,让这个蒙古那颜,天之骄子彻底爆发了,他冲着官阶远比自己高的汉奸大叫大嚷:“滚蛋,狗屎!你的巩昌军一直呆在城下,一群懦夫,若是他们能跟着我的怯薛武士冲上城头,现在钓鱼城已经被我们打了下来!蠢货,长生天降罚的懦夫,无耻!”
包力格一张大嘴里,喷出股牛羊肉在胃里发酵的臭气,熏得汪良臣想吐,更有不少唾沫星子,喷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好一阵恶心。
厌恶的把脸转到一边,汪良臣的眼珠转了几转,替自己和巩昌军开脱:“我的怯薛将军呐,你们怯薛军乃是大汗手中最锋锐的弯刀,曾经追随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征服了整个世界,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军队远远胜过了大元朝一般的士兵,也胜过了我的巩昌军。要知道,绝大多数的军队,是无法在七稍炮的弹雨之下,从狭窄的云梯爬上三丈高的城墙,再和敌人作战的。”
末了,为了替自己的说法找到更加强有力的证据,汪良臣特别提到:“连伟大的蒙哥汗,长生天之下的主人,也在七稍炮下不幸殒命,我部下的凡胎肉骨,无法和蒙古汗相提并论,他们的勇气,也不可能赶上尊贵的怯薛武士。”
汪良臣的说法,非常有道理,毕竟蒙哥汗的殒命,是蒙古帝国崛起以来所未有——此事甚至直接改变了世界局势,西征欧洲的金帐汗国别尔哥汗、兵锋直指埃及的伊儿汗国旭烈兀汗抽身回草原意图参加库里台大会,让上帝和真主的世界从蒙古大军的铁蹄之下幸存。
打那之后,钓鱼城、七稍炮这两个名字,就在蒙古帝国的所有军队心目中,留下了一片阴影,巩昌军自然不会例外。
何况汪良臣以战场主帅之尊,言辞中自甘贬抑,又大大的捧了怯薛军一把,包力格再狂妄自大,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一个怯薛军千户和拥兵数万的巩昌军便宜都元帅的份量,还不在一个量级上。
所以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想了想才道:“若是我怯薛军以箭雨压制七稍炮,贵军能否随在武士们身后,登上城头?”
汪良臣的眼睛一亮:“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汪大帅,准备用人海淹没钓鱼城吧!”
又是一阵炮击,严阵以待的钓鱼城守军,做好了和登城敌人肉搏的准备,但这一次,敌人在数十步外停了下来,张弓搭箭瞄准城头,扛着云梯的巩昌军士兵在更远的地方止步不前。
这是干什么?钓鱼城守将王立闹不明白敌人的打算,他命令城墙上的士兵继续躲在堞垛后面,防备敌人的连珠箭和炮轰,稍后架设的七稍炮,用石弹向敌人猬集的地区发射。
第一轮碎石头,从天而降,蒙古人躲避着石弹的袭击,同时通过轨迹,大致判断出七稍炮安放的位置。
然后,他们把轻箭搭上弓弦,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如满月的大弓,斜斜指向前方,箭矢和地面成四十五度角。
“放!”包力格挥下了手头的小旗,牛角号吹出三个短促的呜呜声。
绷绷绷绷,如同一百个弹花匠同时在弹棉花,又如琵琶高手轮指拨弦,一连串密如疾风骤雨的放弦声中,弓弦的动能传递到羽箭,五百支轻箭同时升上了天空,它们克服空气阻力,以高抛物线的轨迹斜斜向上升去,当动能完全转化为重力势能的时候,就到达了此轮旅行的最高点,然后掉头向下,重力势能重新转化为动能,加速、加速,直到羽箭落到地面,或者落到操炮宋军的身体上。
当羽箭还没有升上最高点的时候,王立就发现了怯薛军的意图,显然,没有七稍炮的打击,怯薛武士可以更加轻松的登上城头,就是那些和钓鱼城守军打惯了交道的巩昌军老兵油子,也能跟在他们的头等主人屁股后面爬上来,用三倍的人潮淹没守军。
“盾牌手,盾牌手到七稍炮下面去,遮护炮手!”他大声下达着命令,久经沙场的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把盾牌举在头顶,向七稍炮奔去。
此时第一轮箭雨已经落到了炮手群中,只听得夺夺夺一阵密集的轻响,架设七稍炮的地方,夯土地面、木制炮身和不幸的炮手身上,忽然长出了一层白色的庄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从天上落下的轻箭。
为了操炮方便,也因为身处城墙之后、敌人无法直射的地方,这些士兵都没有穿铠甲,第一轮箭雨就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不少人被箭雨命中,有人被射中了要害,当场死去,有人被羽箭射到了腿脚、射到了肩膀,他们痛苦的挣扎着,在地面翻滚,然后被继续落下的羽箭,狠狠的刺穿身体,钉在地上。
城外的怯薛武士,用连珠箭法,向城内抛射一轮一轮的轻箭,第一轮箭雨还没有升上最高点,他们就射出了第二轮,当第一轮落到地面的时候,他们又射出了第三轮,区区五百名弓箭手,急速射的羽箭密度,竟然和五千名弓箭手相差无几!
可怕的怯薛军!
王立甚至开始怀疑,即使汉军赶到,他们能击败这样强悍的敌人吗?只不过严酷的战场环境,让他没有时间深入的想下去,现在盾牌手已经跑到七稍炮阵地,给炮手们提供了掩护,是反击的时候了!
“上散碎石弹,随城头红旗,轰击敌弓箭手!”
炮手刘二虎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亲眼目睹许许多多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的战友,倒在敌人的箭雨之下,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兄弟们,装好石弹了,听我口令拉绳子啊!”他高叫着,把拽动炮杆的绳索,绕上了自己肩头。
七稍炮和回回炮的唯一区别,就是回回炮用绞盘拉起配重,发射时松开绞盘,配重快速下降,像跷跷板一样使另一头的石弹飞射而出,而七稍炮不使用配重,直接用人力拉动十余根绳索,使炮杆一头下降,抛出另一头的石弹。
七十名炮手只幸存了五十来个,他们在盾牌手的遮护下,按照刘二虎的口令同时拽动绳索,散碎砲石天女散花般飞射而出,落到了城外发射轻箭的怯薛军头顶。
强悍的怯薛武士,也不是铜头铁额的蚩尤,他们一样是凡胎肉骨,只要被砸中,一样会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三部七稍炮的再次发射,让进攻者留下了至少五十具尸体,但蒙古人沿着弹道更精确的判断方向,缩小了箭雨的覆盖范围。
“分散,分散站,七稍炮的散碎砲石,只能覆盖方圆三丈!”包力格为人粗鲁,但他的战场直觉可不像外表一样粗疏,他很快发现了七稍炮对抗弓箭部队的缺陷,怯薛武士们恍然大悟,分散站开,七稍炮的一次轰击,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变得更小了,但明确了守军所在方位的武士们,却能把箭雨集中到三部七稍炮的位置。
“啊-”一声努力压低了的痛呼,刘二虎身边的战友又倒下一个。
那是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在刚才的战斗中,他把盾牌大半举到了刘二虎头顶,厚木制作、外包铁皮的盾牌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枝。仗着身手灵活,他已经躲过了好几次擦肩而过的箭矢。
这个小个子士兵在箭雨中灵活的跳动,像只身手敏捷的猿猴。
可惜,这种以死神为舞伴的舞蹈,注定了舞者最终的悲剧结局。当同时两只轻箭从空中滑坠,一枝指向炮杆后的刘二虎,一枝从另一个方向正对着小个子而来的时候,那个士兵毫不犹豫的把盾牌举到战友头顶,自己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
奔向刘二虎的箭枝挡住了,而小个子士兵再也不能继续他的舞蹈,因为一个该死的箭枝深深的插进他胸口。
抓住绞盘的刘二虎根本没办法腾出手来拉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倒下。
死亡降临的一刻,小个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神采,但他的身体还保持着一个姿势:紧紧的握住盾牌,把它冲着斜上方刘二虎的方向,举!
偌大的七稍炮旁边,倒下了一大片尸体,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操炮的兄弟!
热恋中的情人在雨中漫步,撑伞的男生往往会先弄湿自己,也要让心上人不挨雨淋;钓鱼城士兵们在死亡的箭雨中,作出了艰难百倍的选择:负责举盾的士兵,宁愿把自己暴露在死亡的箭雨下,也要尽力保护好炮手。
举着盾牌的先倒下,没有盾牌的还活着,只因为两个字:兄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69章 我也想勒石纪功
七稍炮的炮手们,在敌人的箭雨下坚持发射,肩膀中箭,他们把箭杆从肉里拔出来,撕块衣襟三下两下胡乱包扎,就继续拖拽发炮的绳索,有人腹部中箭,肠子从伤口流了出来,他把肠子塞进腹中,又捡起石块,放到抛射网中……
王立手按宝剑,早已目眦欲裂,他很想命令城头的士兵,用神臂弓攒射那些抛射轻箭的怯薛武士,但敌人的火炮不断轰击着城头,士兵一旦暴露在垛口,就有被炮火炸成肉泥的危险。
不,我不能冲动!已经坚守三十八年的钓鱼城,不能毁在我的手中!王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虎口,任凭热泪夺眶而出。
终于,箭雨逐渐从密集变得稀疏,然后停了下来——蒙古兵再强壮也不是机器,一般人抛射十五次轻箭就会双臂酸软无力,即使强横的怯薛军中,能连射二十轮以上的射雕儿,也属凤毛麟角了。
可就是刚才五分钟,五百名怯薛武士发射了二十轮箭雨,把一万支轻箭抛射到七稍炮阵地上,他们不知道七稍炮的具体位置,也看不到自己射出的箭是否命中目标,无法校准,但大面积全方位覆盖式的箭雨打击,使绝大多数炮手不是壮烈牺牲,就是身负重伤,没有足够的炮手拽动绳索,将石弹抛出了。
所以王立知道,考验钓鱼城的时刻来临了,他的身后,石老三留下的两个孤儿,十岁的石川和八岁的石江,也拿起了武器,紧紧的跟随在主将身后。
王立重重的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小哥俩在战前一再要求和哥哥、叔叔们一块,站到城墙上杀敌的最前线,王立费了老半天口舌,才赋予他们“保护守城主将的重要职责”,把他们留在了身边——整个钓鱼城战场,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怯薛武士双臂酸软停止了抛射箭雨,同时城内的七稍炮,攻城者的克星,杀死蒙哥大汗的恐怖武器,也停止了抛射石弹,小心翼翼的等了片刻,确认那可怕的七稍炮再也不会把几十上百斤的石弹砸到进攻者头顶之后,巩昌军的阵营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呼声,他们举着云梯,向城下猛冲。
巩昌军和普通的蒙古军、探马赤军或者新附军都不同,他们是巩昌汪家的私军,巩昌地处陇西,在宋末汉人、党项人、蒙古人和西域色目人杂处,汪家本是汉人,招募当地人为兵,组成了这支不折不扣的汉奸军队,在帮助蒙元征服四川的战争中,他们跟在蒙古主子屁股后面,立下了屠成都、屠泸州神臂城、屠广源、屠剑阁等等一系列烧杀抢掠的“丰功伟绩”,升官发财、抢钱抢女人,是这支军队存在的惟一目的。
如果说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攻克钓鱼城,是想给兄长和侄儿报仇,那么巩昌军的大小汉奸们,则是对钓鱼城内的财富垂涎欲滴,谁都知道,这是宋军在四川境内的最后一个抵抗堡垒,在此之前大元进兵四川各地,许多富户官绅都带着家财进了钓鱼城,重庆、泸州城破之后,到这里避难的人就更多了,粮食也许被城内军民吃的差不多了,可金子银子绸缎细软,只怕比哪座大城市都多!
打破钓鱼城,抢金银财宝,抢妇人子女!巩昌军疯狂的叫嚣着,像一群恶狼冲向城墙,他们瞅准了时机,要在怯薛军恢复体力之前率先打进城去,把值钱的东西塞进自己腰包,把最漂亮的女子抢回自己的营帐。
王立紧紧的抓住自己宝剑剑柄,他麾下不到一万名疲惫的钓鱼城守军,都紧紧的握住了武器,准备和敌人作最后的搏斗。
压制城头的炮火停了下来,第一架云梯搭上了城头,第二架、第三架……超过三万巩昌军士兵,开始蚁附登城。
“杜元华,看来咱们要到忠烈祠见面了。”齐靖远面色平静如古井不波,他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按十天前离开大部队时确定的行程计划,皇帝的大军抵达钓鱼城下,最快不会早于明天中午,而目前这次进攻,钓鱼城即将发出她坚守三十八年之后,最后的怒吼!
平时轻浮跳脱的杜元华,第一次如此严肃,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姐夫,每年忌日,姐姐会替我们在忠烈祠上一柱香的。”
“大汉的忠烈祠,能不能给我留个牌位?”樊忠哈哈大笑着问道。
齐靖远和杜元华相顾一笑:“没问题。”
三双手握到了一块,很快,第四双、第五双,附近并肩作战的钓鱼城守军,一起把手伸了出来:“我等家小都在城内,破城之后只怕、只怕都活不成了……齐哥嫂子他年上香,别忘了给我们这群孤魂野鬼,分上一注两注!”
“结阵,杀虏!”齐靖远大喝着,率领这一小队士兵,杀向了登上城头的巩昌军。
杀虏,杀虏,杀虏!钓鱼城守军从胸腔里喊出了此生最后的怒吼,面对三倍兵力的敌人,血腥的肉搏战将会是他们生命的终点,他们将会和这座从祖父辈开始,坚守了三十八年的城市一起殉难。
血肉横飞,华夏民族的忠诚儿女,和背叛她的汉奸,在城头作殊死的搏斗,鲜血如泉水喷涌,从敌我双方的脖子、胸腹和四肢泊泊的流出,在城墙上汇聚成小溪,汇聚成河流。
守城的勇士们,在三倍于己的敌人的疯狂进攻下,一步不退,双脚如钢浇铁铸般钉在了城墙上,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没有放弃和敌人的搏斗。齐靖远亲眼看见一名士兵,他的脸色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他倒下的身体已经僵硬,但他仍旧保持了生前的姿势——手握长枪,斜斜的挑向前方!
英雄的生命早已终结,但他的灵魂似乎仍然留在体内,为了华夏民族的存续,继续奋战。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合州安抚使王立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临战的兴奋。
“终于,作为四川坚持到最后的抵抗者,作为钓鱼城最后一任守将,我将和扬州李庭芝将军、重庆张钰将军、潭州李芾将军一样,以身殉城了!”
“只可惜这两个孩子,”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俩兄弟,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怕将来假以时日,会和他们父亲一样,成为响当当的男子汉吧?不,他们已经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了!
王立转身,向钓鱼城的居民区最后看了一眼,那里有他的老母亲和娇妻幼子,他知道,一旦城破,全家人就会点燃堆积如山的柴火,不会让蒙古侵略者玷污王家的门庭。
“来吧,狗强盗!”王立带着石川、石江两兄弟,冲向了敌人最密集的地方。
钓鱼城守不住了!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发现,敌人的七稍炮一直没有发射,城头的守军和蚁附登城的巩昌军殊死肉搏,但他们再没有余力调拨人手,拿起武器阻止后续部队从云梯登城。
源源不断的巩昌军官兵,登上了城头,汪良臣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缓慢但却不可阻止的向自己倾斜,拿下钓鱼城,只是个时间问题——当蚁附登城的将士击溃城门附近的守军,斩关落锁的时候,数万大军就能从城门处蜂拥而入,用人潮淹没钓鱼城内不到一万的守军。
攻克钓鱼城,这座击毙蒙哥大汗,让帝国蒙羞的不落之城,必然将自己,也将巩昌汪家推向大元朝更加高高在上,更加万众景仰的位置,左相董文炳董大兄、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史氏两万户史天泽史天猊,之前这些汉人中璀璨夺目的将星,将会在自己的光芒之下暗淡无光!
虽然蒙哥汗临死之前遗命将钓鱼城拆毁,城砖砸成碎片,可要不要留下钓鱼城的某段,提上“汪良臣灭宋于此”?
大宋临安朝廷降元,海上行朝退位归汉,可毕竟这座城市上空,还飘扬着大宋的战旗嘛!汪良臣汪某人将最后一处打着大宋旗帜的反抗火焰,从大元朝的羊皮纸地图上抹去,提这七个字流传后世,叫后人知道某家是灭宋兴元的顶顶大功臣,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所以他扬鞭跃马,志得意满的指着钓鱼城:“将来拆毁此城,必将正面城墙留下一段,提字‘汪良臣灭宋于此’!”
包力格轻蔑的看着汪良臣,这个笨蛋南蛮子,帮我们蒙古人屠杀你汉人同族,毁灭他们最后一座抵抗堡垒,还想做大元的开国功臣?
狗都不如的家伙!
但怯薛军千户外表粗犷,内心却很有几个小九九,既然得胜,就能离开这该死的潮湿地方,回北方大都了,何必和这笨蛋蛮子胡扯?他哈哈一笑道:“汪大帅此言有理,末将回到大都,必将汪大帅忠于大元、尽忠国事的行迹,上奏大汗,禀报参知政事呼图大人。”
上奏大汗也就罢了,何来禀报呼图大人一说?这蒙古人分明是要替呼图帖木儿结好我巩昌汪家!
汪良臣大笑着,正待说几句客气话,通过包力格搭上呼图这条线,忽然背后传来尖利高亢的号声,把他吓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0章 及时赶到
“及时赶到!”楚风嘴里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身子一软,差点瘫地上去了。
陈吊眼待要伸手扶陛下,却见姑姑已经手疾眼快的架住他了,于是自嘲的嘿嘿一笑,,挠挠头顶,转头看着别的方向。
陈淑桢知道皇帝为什么累成这个样子,大汉皇帝亲提大军征伐四方,兵锋所及无坚不摧,旌麾所指之处,必然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但这位声威赫赫,让南洋、北洋上百个藩国战战兢兢,无数国王、酋长、城主、头人屈膝俯首的大汉天子,若是亲自动刀动枪,只怕还不如一个小兵哩。
当然,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反而由于皇帝战无不胜的名声,产生了一些和事实相距甚远的说法。
在南洋诸岛国的传说中,楚风“身穿毗湿奴的黄金战衣,驾着八部天龙拉的天车,手握战神之枪,能发出震动天地的雷电”;东洋倭国,人们称他为“八旙大菩萨转世,第一天魔神”;而在中华本土的戏院、酒楼中,说书先生是这样介绍他的,“腰阔三停、身高九尺,须赛钢针、发皆上指,双目重瞳、龙行虎步,恰如东方伏魔大帝降凡尘……”
要是这些盲目崇拜的人们,知道皇帝也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甚至会在自己面前……陈淑桢粉面一红,不再想下去了。
累,真他妈的累!楚风喘了几口粗气,作为帝国的统治者,要和朝臣们制定法律政策大政方针,要和科学院的院士们讨论科学理论,要指导工厂的工匠们改进工艺,晚上还得忙着和几位皇后轮番大战……老子要有空锻炼身体,练习武艺,学成万人敌,那就不是楚风,是奥特曼打小怪兽!
五天前接到侦察兵传回钓鱼城情况危急的消息,楚风就下令全军在急行军的基础上再每天多走十公里,同时他从自己做起,号召各级军官放弃骑马,用马匹为士兵驮运行囊,以便加快速度。
陈淑桢对此有着疑问:“楚兄不是一直提的官兵有别,形成将、校、尉、士四级体系,为何现在要求官兵一致呢?”
确实,赵筠告诉过楚风,春秋战国时候,名将吴起替士兵吮吸化脓的疮口,士兵的母亲就哭道:“我儿子死定了!当年吴将军替他爹吮疮,他爹就战不旋踵,以死回报;如今吴将军又替我儿吮疮,他必然活不长了!”
战国时候的老妇人,就能看出吴起替士兵吮疮,是市恩卖好希图士兵替他卖命,则一切操弄民意、玩弄军心的小花招,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吗?楚风肃然警惕,建军原则严格按照近代民族军队的模式,确立了不同等级的官兵体系,在军饷、伙食等方面给予差别待遇,惟一公平的就是,提拔升官的标准硬碰硬,要想升官,拿战功出来!
“昔日秦以军功封二十等爵,于是秦军惟以杀敌为毕生功业,人人战不旋踵,比吴起替一人吮疮,市小恩小惠高明到哪儿去了!夫君行此策,类于秦朝,则我大汉军人,必争先恐后以夺战功!”这是当时赵筠的评价。
严格按照条令条例的规定,军官行军是允许骑马的,所以陈淑桢才有这样的疑问,楚风的回答是:“平时官兵不一致,关键时刻官兵一致才有用。”
果然,习惯了军官骑马自己走路的士兵们,见长官们都下马步行,把马儿让给自己驮运行囊,都感动得莫可名状,特别是大汉皇帝,力挽狂澜、救闽广万千生灵于水火的皇帝,也下马和咱们这些大头兵一块步行,还不加把劲儿,对得起这身军服,对得起每月实打实的军饷,对得起大汉百姓的期许目光么?
没了负担,脚下也轻快许多,每一个士兵,就算疲惫到了极点,也打起精神向前疾行,看,皇帝和我们在一块,并肩走路!
终于,每天多走十公里,让他们提前一天赶到了钓鱼城下,陈吊眼指挥部队,从行军队形展开为进攻队形,对钓鱼城下的敌人,直接发起了进攻。
汉军沿着嘉陵江一路北上,说明他们是从重庆府过来的,而重庆府是巩昌军的后路、粮草仓库,还是官兵家属的驻地!
巩昌军是一支没有信仰、没有民族,也没有灵魂的军队,支撑他们的惟一信念就是抢劫,抢劫财富、抢劫女子,但要是别人把他们的老窝端了,却又如何?
很快,他们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溃败。发现汉军从重庆府方向杀来,巩昌军的军心立刻溃散,发生了不可挽回的溃败。
“天呐,汉军,汉军怎么会跑到四川来?”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的汪良臣,在钓鱼城城墙上勒石纪功的打算抛到了九霄云外,亲耳听到汉军吹响震慑人心的冲锋号,亲眼见到汉军士兵排成队列,用火炮、步枪、手榴弹和刺刀不断收割生命,而巩昌军像群鸭子被赶得到处乱跑,这位大汉奸身子在马上一晃,差点栽了下去。
“汪大帅,那边开阔的河滩地,还能守上一守,咱们收拢士卒,往那边去吧!”包力格拉着汪良臣胯下战马的缰绳,向开阔地跑去,他的亲兵们吹响了牛角号,指挥怯薛亲军断后,协助汪良臣收拢部队。
包力格明白,现在靠自己手下四百来个怯薛武士,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汉军的包围圈,只有和这位汪良臣汪大帅合作,才有一线生机。
元兵从城下缓缓退走,汉军大队离城墙还有那么一段距离,此时队伍侧面忽然冲出一骑,如离弦之箭向城头飞去。
这是谁?千军万马的目光,都被那袭红袍吸引,甚至连元军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身材婀娜的女骑士——难道,这位策马飞奔的红袍女将,就是那位阵斩唆都百家奴父子、逼死御赐金刀张弘范的陈淑桢陈大帅?
非也非也,此时陈淑桢正和楚风并肩而立,用望远镜观察战况哩!
马背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陈淑桢总督卫队的卫队长,齐靖远的新婚妻子杜鹃!她双腿一再夹着胯下骏马,手中皮鞭刷刷的抽在它的屁股上,让马儿对主人好生不满,却不得不撒开四蹄,向着城头狂奔。
乱世嶙峋,阻住了马蹄,杜鹃从马背飞身而下,人们只见山坡上冉冉升起了一团红云,直奔钓鱼城。
“齐靖远,杜元华,在不在?”杜鹃老远就大喊起来,大山里长大的妹子,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从十天前就到了战况无比险恶的钓鱼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一处、两处……成堆的伤兵,都没有丈夫和弟弟,杜鹃的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呢?”齐靖远笑呵呵的站在她背后,杜鹃不敢相信的转过身子,这不是,丈夫和弟弟,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哇!她反而哭得更凶了,小拳头捶打着齐靖远:“坏蛋,你敢违抗军令,违抗军令不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齐靖远脸涨得通红,想把妻子推开,却不料杜鹃竟大哭着抱住他:“不管,我不管,以后不准丢下我独自跑远……”
城头上,一抹鲜艳的红色,和污迹斑斑的汉军灰色制服,紧紧相拥。
“看什么看?小孩子不准看!”杜元华虎着脸,把石川石江小兄弟轰开。
三天后,奔流呜咽的嘉陵江畔,巍然矗立的钓鱼城下,汉军和元军的营盘针锋相对,只不过,汉军营盘的背后是三十八年不曾陷落的钓鱼城,而元军身后,是千万年翻波涌浪的嘉陵江。
“怯薛军战力果然厉害!”陈淑桢啧啧赞叹,赶到城下的第一次战斗,想从行进状态展开后直接进攻,三万名巩昌军溃散,却被四百名断后的怯薛武士且战且退,阻住了汉军扩大战果的机会,汪良臣得以重新收拢部队,退到了这片背靠嘉陵江的开阔地。
楚风哈哈一笑,“再厉害的怯薛军,也没打下我们的钓鱼城,再厉害的怯薛军,也被我们围在了死地,覆灭就在旦夕!”
轰!大炮巨响之后,沙滩地上出现了巨大的弹坑,精疲力竭的元军倒下去五六个,侥幸死里逃生的人狂嚎着,翻身跳起来,不顾性命地冲上前,挡在汉军的枪尖上。只有靠近汉军的地方最安全,既不会遭到火炮的轰炸,也不会遭到手榴弹的轰炸。惟独难逃的是,那如林般密集的刺刀,星星点点闪着寒光,刀刀夺命。
巩昌军彻底的垮了,从身体到意志。百夫长、牌子头的命令已经不起作用,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垂死挣扎状态,失去了作为士兵必然的本能反应。受惊的狼群般,看到别人向某处冲锋,就跟着毫无章法涌将过去,成为手榴弹的绝佳落点。看见别人后退,则不顾一切地退向江岸,被手端刺刀身披钢甲的汉军士兵追上了,一个个戳死在江岸沙滩上。
371章 动物实验
东方天幕泛起了鱼肚白,清新的晨风从沙滩上吹过,把血腥的气息吹到波翻浪涌的嘉陵江上,江水打着旋儿,将战死者飘飞的灵魂卷进江底。
依山对峙的汉军阵营,人人衣甲鲜明、器械犀利,大汉的金底苍龙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金龙的爪子舒展开来,似乎要把阻挡在华夏复兴道路上的敌人,撕得粉身碎骨。
与之相对的元军营盘,曾经在巴山蜀水间肆意飞扬,代表着抢劫、强.奸和杀戮的羊毛大纛,倒在了满是泥浆的江岸上,糊满了泥沙和鲜血,上面还带着许多肮脏的脚印;完整的营帐已不多了,靠近外围的毡房,被汉军猛烈的炮击打得千疮百孔,几乎可以作为渔网使用;栅栏、鹿砦、拒马枪,一切工事都七歪八扭偏偏倒倒的胡乱放着,所有元兵都知道,它们的存在纯粹就是个心理安慰,在汉军如流星火雨的炮火中,沉重的鹿砦会像小孩子过家家玩的麦秆一样飞上半空,变成碎木片、刨花和锯木面。
巩昌军,这支汉奸军队曾经跟在蒙元主子身后,屠杀成都、泸州、重庆等地数百万军民,仅成都一地,他们就和主子一起,杀害了超过一百二十万和平居民!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正义的审判会来得如此之快!
巩昌军的惨状,是自蒙元侵入四川以来,前所未有的。士兵们像羊群一样猬集一处,被火炮或者手榴弹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有人想操作大炮反击,但还没能打出一发炮弹,汉军的炮火就像铁铧犁过土地,把方圆十余丈的范围彻底翻了一遍,绝望的巩昌军分散逃跑,但汉军的刺刀把他们的心脏刺穿,或者遇到火枪攒射,躯干被打成马蜂窝……
有人跳进了嘉陵江中,沿着河流奔腾而去的方向游泳,可巩昌地处陕甘,会游泳的人少之又少,只在水里扑腾几下,就沉入了江中,岸上的人们只能看见他临死时苦苦挣扎、因为憋气而变得扭曲的脸,还有被波涛淹没头顶那一刻,痉挛着伸出水面的手。
即使侥幸抱着块木片,在波涛中浮浮沉沉,也逃不过霰弹的轰击、排枪的攒射,开阔江面上挣扎求生的巩昌军士兵,成为汉军射击的活靶子,霰弹像胡椒面撒向汤锅一样不断落到江中,每一轮霰弹撒下,血就从逃生者身上的伤口中泊泊的流出,大股大股的沿着江水扩散开去,那人再漂不了几丈就一轱辘翻倒,被血浪上下一卷,顷刻间变成了浮尸,还有人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般茫然的向江心走去,直到被江水淹没头顶……
折戟沉沙!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看着战场上的情形,脑袋里只有这四个字。
汪良臣的手,不停的战抖着,他在三天前,还想着攻破钓鱼城,这座中华大地上最后飘扬着大宋旗帜的不落之城,然后在她光荣的城墙上勒石纪功,可现在,汉军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次炮击,每一轮排枪攒射,仿佛都在嘲笑他的狂妄自大,嘲笑他替异族卖命,却落得兵败如山倒的可耻下场!
难道,巩昌军就此覆灭,巩昌汪家从此一蹶不振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汪良臣的眼睛血红,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几颗手榴弹飞来,将躲在江边礁石后面试图挽弓的怯薛武士炸成肉酱。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随着晨风舒卷,插到了江边,巩昌军被分割包围,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东方,太阳托的一下跳出江面,万丈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保家卫国的自由战士和为了抢劫而作战的汉奸都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几声呐喊,趁着兵刃撞击声的间隙,清清楚楚从汉军战阵传了过来。
“包力格、汪良臣,放下武器投降,可饶尔等麾下士卒不死!”
江风把喊话声原原本本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汉语、蒙古语、党项语,三种语言一再重复,告诉绝望的巩昌军士兵还有活命的一线生机。
巩昌军是一支以抢劫为目标,组建的强盗汉奸军队,他们从来没有什么民族、国家、忠君报国的思想,作战时一心只为了抢劫财富,把屠刀砍向同文同种的汉家儿女,可以说,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兽军,一支没有灵魂的军队。
当得知汉军沿嘉陵江而来,重庆失陷的消息之后,他们就失去了作战的意志,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只为了和钓鱼城守军,自祖父三代以来结下了血海深仇,不得不拼死抵抗。现在,有活命的机会,所有人挥动的武器,就忽然变得慢了许多。
“投降不杀,汉军优待俘虏!”
“杀上官者,将功抵罪!士兵杀牌子头、牌头杀百户、百户杀千户者,无罪释放!”
“杀汪良臣、包力格,受上赏,赠白银千两,礼送回家!”
汪良臣、包力格身边的负隅顽抗者互相看了看,嗡地一声,如蜂群炸窝般散掉了了大半,大汗弯刀,顽羊角弓,罗圈甲和大元朝的号衣,乱七八糟扔了一地,这些大元朝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像垃圾一样被人们无情的抛弃、践踏,踩到了江边的淤泥之中。
有人跪在了巩昌军便宜都元帅的身前:“大帅,俺对不起您,俺还有瘫在床上的老爹,和刚满三岁的孩儿!”
汪良臣苦笑,牙齿把嘴唇咬得生疼,身前跪着的,是打小儿跟着自己,两次把自己从尸体堆里背出来的汪连升。
连你,都要背叛我了吗?汪良臣狠狠咬着嘴唇,流出的血,腥得发苦。
汪连升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过身子,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汉军,嗖!一支狼牙箭从身后射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凸出的一截儿箭尖,努力扭转身子,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汪良臣。
不是这位大帅,汪良臣身旁,包力格手持顽羊角弓,弓弦兀自微微颤动,汪连升朝大帅欣慰的笑了笑,一头扎到江边的泥水中。
汪良臣嗤笑着摇了摇头,方才那支射杀汪连升的狼牙箭,正是他亲自递到包力格手中的。
能射杀一个逃兵,不代表能拦住所有的逃兵,所剩无几的怯薛武士们,根本无法阻止大群大群的溃兵。事实上,目睹这一幕的巩昌军逃兵们,只是把两条腿抡得更圆了,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向着汉军阵营狂奔而去,对他们来说,身后自己的牌子头、百户、千户们意味着死亡,而前方敌对的汉军,反而代表着生的希望。
“馒头,给我个馒头,做牛做马都依你!”有人跪倒在江边的泥水里里,疯狂的大喊大叫,两日断粮,他们的胃囊空空如也,饥火烧灼着心脏。很快,汉军拿出了白面馒头,甚至有包着肉馅的大肉包子,当然,在拿到这些食物之前,俘虏们首先被捆上双手,他们比绵羊还乖顺的接受了捆绑,然后像枉死城的饿鬼一样,扑向了食物,用被捆到一块的双手捧起馒头包子,嚼也不嚼就往肚里吞,实在噎得难受,就像牛羊一样伏到嘉陵江边,狂饮江水。
方才汉军喊的清清楚楚,投降只是不杀,将来还是要去矿井里做苦工赎罪的,还有大胆的士兵不想在矿井里渡过余生,他们更喜欢能看到太阳东升西落的地面,于是提着刀,偷偷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牌子头、百户、千户。
“啊~~!”一名巩昌军百户长声惨叫着,被身后的牌子头砍死,那名牌子头双目血红,嘴唇干裂,神情却亢奋到了极点,举刀一下一下的砍在死者的颈上,斩下自己上官的头颅系在腰间,然后向汉军阵营狂奔。
“我杀了名百户,我要立功赎罪!”牌子头狂喊着,脚下一刻不停,忽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一柄弯刀从侧面削断了他的喉管。
“牌子头,我杀了个牌子头!”一名士兵提着人头,疯狂的大喊大叫,但同时,另外几名平时亲如手足的伙伴,眼睛里却露出了贪婪的凶光。
他熟悉这种凶光,在成都、泸州等地大开杀戒,屠杀汉家儿女抢劫金银财宝的时候,他自己的眼睛里,常常也是如此这般,所以他完全懂得这种目光的含义。
士兵颤抖着,左手紧紧抱着人头,右手还在滴血的弯刀指向伙伴们,嘶声道:“你们、你们不要抢,这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伙伴们没有回答,他们捏紧了手上的武器,慢慢的逼了上去……
海滩上瞬间变得更加混乱,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不同种族不同种族的元军,挥舞着大汗弯刀、狼牙棒、长枪和短刃,混战在一处。一旦某个带着血的人头从人群中飞将出来,五、六个衣衫褴褛,满脸是血的士兵就跟着冲了过去,为了昔日长官的人头,开始了另一轮自相残杀。
远处,楚风默默的看着战场,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坏蛋,你越来越像李鹤轩那个混蛋了。”陈淑桢巧笑嫣然。
“听说草原上的恶狼,每逢食物短缺的时候就会自相残杀吞噬同类,”楚风耸了耸肩膀,扬鞭指向自相残杀的元兵:“这不属于统帅部管理的范畴,应该是琉球动物园研究的内容吧?我只是做了个动物学实验而已。”
坏,你坏透顶了!陈淑桢嗔怒的飞了个白眼,竟是风情万种,一时间,连朝阳的光彩,都被夺去了三分。
“大家住手!别上当!他们不会放大伙生路,大伙儿齐心协力,和他们拼了!”身为怯薛军千户,蒙古那颜,包力格天生对汉人有着十二分的不信任,所以他率先识破了汉军挑拨离间的诡计,于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对身边的汪良臣道:“贵部还剩下的忠勇之士,和末将手下百来个怯薛武士,尚有一战之力。大帅,咱们并肩突围吧!”
话音刚落,包力格手起刀落,砍翻一个手持钢刀靠过来,不怀好意看着自己的软骨头。大汗弯刀斩断了巩昌军士兵的脖子,血,从断裂的颈部忽的一下喷出来,溅了包力格满脸,刚刚伸手想擦,无意中晃了一眼,却看到汪良臣冲着自己高高举起了刀,一个斜跳,包力格窜将开去,紧接着一个力劈华山,手中钢刀堪堪斩向汪良臣的脖子,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包力格看到了惊慌,心头警兆突起,原地打了个旋,拧腰避开了要害,一把刀斜斜的擦过自己胸前的翎根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你!”包力格手指汪良臣,还没骂出来,忽然发现自己胸前,透出了半截带血的刀尖。
身后,怯薛武士宽阔而显得憨厚的脸,变得那么的扭曲狰狞,“长生天在上,包力格大人,小的在漠北冰冷的草原上,还有老母亲等着奉养。”
没有死在汉军手中,没有死在反水的汪良臣手中,却被自己帐下最纯粹的蒙古怯薛武士杀害,包力格因为痛苦而挣扎着,满脸虬须剧烈的抖动,一直到死,他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怯薛武士斩下了自己千户的头颅,包力格的虬须沾满了血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在泥水中溅起一小团一小团的血色涟漪。
“好、好!”汪良臣微笑着走了过去,甚至扔掉右手的刀,拍了拍怯薛武士的肩膀:“将军弃暗投明,我巩昌汪家有朝一日……”
那武士警惕的看着附近几名汪大帅的侍卫,不防突然腰间一阵无可抑制的剧痛,汪良臣空着的左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而匕首的刀身,已经全部没入武士体内,刺破了他的肾脏。
怯薛武士还待抵抗,汪良臣冷笑着拧动匕首,如海潮般涌来的巨大痛苦,一瞬间就击倒了这个粗壮的怯薛武士,他像一条被扔进烤炉的鱼儿,身子奇怪的痉挛着,一跳、再跳,抽搐着倒下。
“哈哈哈哈”,汪良臣狂笑着捡起战刀,同时把包力格的人头挂到自己腰间,他想的很清楚,随自己入川的巩昌军自然覆灭,但巩昌还在汪家手中,留守的部队还在,汪家当年能投靠大元,今日也能投靠大汉。
历代开国之君,无不对前朝臣子、特别是地方实力派招降纳叛,听说当年把楚风狠狠整了一把,差点送掉他性命的陆秀夫、张世杰等人,都被留在大汉,还给了高官厚禄,自己此时摇身一变,要是楚某人他年身登大宝一统华夷,岂不是从大元朝的开国功臣,变成了大汉的元勋?
要是大元打胜了嘛,嘿嘿,连福州王积翁这种货色,忽必烈汗都能海纳百川有容纳大,自己迫于形势屈身事敌,自然是学当年关圣关云长,“身在伪汉心在元”嘛!
汪良臣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紧紧的抱着包力格的头颅,大声下令停止抵抗,全军弃暗投明投降大汉。
然而亲兵们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喊着把命令传到全军,他们的眼睛闪着红红的光,所有的视线集中在两个目标:汪良臣腰间挂着的包力格头颅,和他脖子上面长着的自己的头颅。
看,汉军那边,刚刚用百户、千户人头换了赏银的同伴,正举起亮闪闪的银子狂喊:“大伙儿,大汉皇帝金口玉言,汉军一诺千金,杀了长官就有银子!”
巩昌军早已停止了抵抗,汉军也早已停止了进攻——因为此时一切进攻都失去了意义,敌人自相残杀的效率,甚至超过了汉军的步枪和大炮。嘉陵江边只有野兽和野兽在疯狂的噬咬,兽军肮脏的污血,被江水冲刷而去,在江中慢慢消散。
投降,会被送到暗无天日的矿井底下做苦工偿还血债,只有杀了长官才能立功赎罪,拿了赏银回家,侍卫们像三天三夜没有吃食的饿狼,忽然闻到了血腥气,一起向昔日的长官,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围了过来。
呀~呀~呀!汪良臣狂嚎起来,五十年尸山血海的生涯,他可不是善茬。手中战刀斜劈,把面前一名侍卫的脑袋削落。
“大帅小心!”拧胯转身急回头,汪良臣只见一左一右两名亲兵同时冲上,左边那个弯刀斩向自己脖子,而另外一位似乎是忠于自己的,他手中战刀向着那叛徒招架。
汪良臣大鹏展翅手起一刀,将左边亲兵的脖子斩断,刀身在空中划了个圈,在右边侍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把他的脑袋拍得粉碎。
一瞬间,两个侍卫都被他亲手杀掉。两个人中,到底谁想保护他,谁想出卖他,汪良臣不敢去管了,也不敢去想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麾下那支无限忠于巩昌汪家,追随着数代大汗的脚步,替蒙古帝国打下四川天府的雄师劲旅已经变成了一堆得了失心疯的疯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2章 汉奸末日
巩昌军是一支以杀人和抢劫为目标,以金钱女色凝聚在一起的强盗部队、野兽军团,仗着蒙古帝国的威势,曾经在四川烧杀抢掠得意非凡,欠下了四川人民累累血债。
在妇女的惨叫、婴儿的哭号、老人的痛骂和少女的啼哭声中,他们的**极度膨胀,曾经自认为是最勇敢的武士,最强大的军队,所向无敌、视死如归。
对,死亡有什么可怕呢?反正只有我们肆意把死亡投向没有反抗之力的和平居民,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在屠戮妇婴的丰功伟绩中,巩昌军俨然成为大元朝除了蒙古本部军兵之外,夸称战斗力最强悍、战斗最勇敢一支部队。
而今天,汪良臣悲哀的发现,喜欢杀人的人未必胆大,他们只是在妇女和婴儿身上发泄了***得到了虚妄的勇敢之名,当他们在死亡降临前的绝望之中,突发现然自己有一线逃过正义审判的机会——哪怕这机会渺茫到百分之一、万分之一,他们的表现,比得了失心疯的疯子还可怕,比最懦弱的懦夫更可鄙。
大汉皇帝楚风,汪良臣看着远处那面肆意飞扬的金底苍龙旗,以及旗下那一青一红两道绚丽的身影,想必右边红衫飘飘婀娜多姿的,就是那位阵斩唆都父子、名震天下的闽广总督陈淑桢,左边公子般儒雅的人物,就是那崛起海上、广布声威的大汉皇帝吧?
好,好个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巩昌军士兵自相残杀,比汉军的枪炮,杀得还要快,还要利索!胜过了当年垓下,吹散八千子弟兵的四面楚歌!
汪良臣强忍住吐血的冲动,在几名汪家子弟的保护下,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向着汉军移动,他没有再下达投降的命令,因为这支军队从精神到实质都早已投降,他们的战刀不是斩向敌人,而是斩向伙伴,他们的目标不是战胜敌人,而是为了投降之后有个更好的待遇。
“啧啧,巩昌军自相残杀的战斗力果然不凡呐!”楚风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啧啧赞叹,汉军的攻势早已停下,甚至有些部队,比如炮兵,停止射击原地休息,炊事兵开始准备中午饭了。
巩昌军早已不能称作一支军队,现在根本不需要一支军队来对付他们,实际上,目前的状况,一座疯人院就能把他们收拾得伏伏帖帖。
“皇上指挥若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等四川守军佩服万分,皇上得知钓鱼城有警,挥兵千里来援,我四川军民铭感五内,虽粉身碎骨不能报大恩于万一。”合州安抚使王立想了一小会儿,才说出这段话。
方才见了巩昌军的惨状,自然是解气得很,这些汉奸,帮着蒙古鞑虏屠杀同族,让膏腴之地天府之国变成荒丘废墟,让爱好和平的四川居民膏于狼吻,岂不是罪大恶极么?皇上使驱狼吞虎的妙计,叫他自相残杀,倒是非常符合这支兽军的作为!
只钓鱼城守军的地位,颇有些儿尴尬,毕竟自己是大宋任命的合州安抚使,现在城上还飘扬着大宋的战旗,临安朝廷降元,海上行朝退位,大宋是彻彻底底的故宋了,如今旧朝退位新朝立鼎,在大汉皇帝御驾之前,自己和钓鱼城守军如何自处呢?生死场中打滚的人,自己的官职无关紧要,可历年死难兵将家属、乃至近年殉难的张钰将军,大汉又如何看待呢?
第一师参谋长齐靖远见战况已经初见分晓,这才从协助师长陈吊眼的繁重的指挥工作中解脱出来,听了王立的话,立刻发现不妥:“王将军这般说,就是见外了。我大汉皇帝承天受命、握乾秉坤,鼎兴瀛州、奄有天下,上承炎黄下启汉唐,故天下为吾皇之天下,天下百姓为我大汉公民,非但四川,即便江淮、河洛、关陕、燕云,蒙元铁蹄之下的百姓,吾皇都有义务,救生灵于涂炭、解万民于倒悬。”
齐靖远是汉军中有名的儒将,由文士投笔从戎的,这番话说得精彩,连在场的陈淑桢、陈吊眼等人都暗叫一声好。
王立愕然,他觉得奇怪,齐靖远在钓鱼城中和自己并肩作战,结下了生死情谊,如何在皇帝面前直言,把我短处揭出?
他一张脸胀得通红,知道自己不妥。如今大汉为汉人正朔,已据有闽广二省、四川荆湖各一部、海外琼州、瀛州,虽未全部收复故宋南渡以来的疆土,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皇上明诏天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则必有问鼎中原一统天下的雄心,自己说什么铭感五内,倒好像是对外藩助战的说辞了。
哪知楚风根本不在意这些,在他的思想中,民族高于君王,钓鱼城为华夏民族坚守三十八年,军民已是不世之功,管他宋还是汉,有什么意思?故宋末帝,如今都以大汉公民身份,乖乖的在琉球小学校上学读书,争论汉宋正朔,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了。
这位皇帝聚精会神的盯着战场,“看猴戏,看马戏,比天竺人耍猴还要精彩的表演,几年也难得一见,过了这村没这店,看完再说。”
见楚风毫不在意,王立才长出了一口气,趁人们盯着战场不注意自己,悄悄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不怪他胆小害怕,能在蒙元兵威之下坚守钓鱼城的将军,会害怕几句?但要知道,故宋自杯酒释兵权以降,对武将的防范严厉得变态,立下不世之功的狄青,被罢官、被朝廷忌讳,郁郁而死;中兴名将、精忠报国的岳飞岳武穆,干脆被高宗、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屈杀在风波亭上!
一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岳云、张宪等部将被株连杀害,岳家军被朝廷解散——让金兀术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感叹的钢铁雄师,葬身于朝廷猜忌之下!
钓鱼城守军坚守四川、也是长江以北最后一个抗元堡垒,前后长达三十八年,立下不世殊勋,可功高不赏、尾大不掉、功高震主……等等等等罪名,就更加容易套到这支军队的头上,更何况这支军队还打着大宋的旗帜,和当年岳飞要求“迎还二圣”,岂不是处在了同等境地?
王立自己不怕死,但他害怕钓鱼城守军,这些忠于民族的勇士在大汉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他害怕战死英烈的遗孤,没有钱粮奉养,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生怕触怒了大汉皇帝。
幸好,皇帝宽宏大量,大约方才关注战场,那番话,他没有注意听罢?王立又有点埋怨齐靖远,心说这人战场上是个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只不过功名心重了些,皇上面前,竟然贬低战友以求宠!
多想无益,他的注意力渐渐被江边战场传来的呐喊声吸引过去。
正如楚风讥刺的那样,巩昌军在自相残杀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最强悍的战斗力,人们高呼酣战,即使垂死之人也紧握武器,失去武器的人,则用牙齿、拳头和手脚,与两三天之前还并肩作战的伙伴殊死搏斗。
两个百户背靠着背,站在齐膝的江水里,被麾下士兵困在人群中央,党项百户刚要对护住自己后心的同伴说一句互相鼓励的话,肩胛骨之间的要害突然一凉,带着污血的刀尖,刺破了罗圈甲,刺穿了背部发达的肌肉,刺进了他的心脏。
“卑鄙的河西杂种!”被无耻出卖的党项百户,死不瞑目的倒在江水中,杀掉了同伴的色目百户刚刚弯腰去砍他的头颅,几道寒光同时闪过,两个百户尸体与尸体重叠,就像亲密无间的兄弟……
楚风突然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王立:“如果攻打钓鱼城的时候,他们也有这样的勇气,只怕王将军坚守城池的困难,还要加大几倍吧?”
众位将军们哗的一下大笑起来,王立心头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了笑意:“启禀皇上,若是前些天他们攻城也像今天这么不要命,只怕末将也不能活着觐见皇上了。”
陈淑桢秀美的眉头紧紧皱着,不知怎么回事,她能接受战场上血淋淋的厮杀,敢于带领十万雄兵和可怕的侵略强盗作战,乃至亲手斩下唆都、百家奴的人头,但她突然觉得眼前江边沙滩上,巩昌军表演的一幕,实在太过恶心,把禽兽才具有的兽性和人类独有的狡诈,血淋淋赤裸裸的展现、暴露,让人有些儿恶心。
“够了,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快些结束吧!”她对陈吊眼说:“我对一群疯狗表演互相撕咬,没什么兴趣了。”
陈吊眼是今天的战场指挥官,满足姑姑的愿望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巩昌军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要么拿着人头围成团,要么就空着手和他们对峙,战斗在渐渐平息。
第一师的战旗招展,铁皮鼓敲着鼓点,汉军排着整齐的密集队形,身穿钢甲手端步枪,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慢慢的向江岸压过来,清理着元军自相残杀过后,污血横流一片狼藉的战场。没抢到人头的投降者,绝望的举起了双手,等待他们的是暗无天日的矿井,苦役终身;极少数在可怕的大残杀中幸存下来而又抓着长官头颅的幸运儿,激动得浑身颤抖两眼放光,语无伦次的向汉军报功。两种人都被领到一边捆上双手,随后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就送到他们口中,重伤的元军呻吟着想得到食物,但汉军毫不留情的给每人心窝要害处补上两刀,偿还他们欠下四川军民的累累血债——汉军只要健全的可做苦役的俘虏,不收伤兵。
但俘虏当中,出现了一个让大家头疼的角色:汪良臣。
这个混蛋把几名汪家子侄亲兵组织起来形成了战斗小组,成功的逃过了那场疯狂的自我屠杀,并且每个人都弄到了一名百户、千户的脑袋,汪良臣的手上赫然提着和他并肩作战的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长满虬须的头颅!
“罪臣伪元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携巩昌汪氏子弟叩见大汉皇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办?方才喊话说得明明白白,“杀汪良臣、包力格,受上赏,赠白银千两,礼送回家!”实际上是说除了这两位之外,接受任何一位杀死上官的元军士兵的投降。
谁知道汪良臣钻空子,自己杀掉了包力格,严格按照规定,汉军还得给他白银千两,再客客气气的送他回家呢!
看着汪良臣手里包力格的人头,王立忽然心头一寒,历代雄主首重招降纳叛,汪良臣杀了大汗忽必烈近侍的怯薛亲军千户,就相当于给大汉纳了个钢浇铁铸的投名状,皇上但凡有心逐鹿中原,就绝对不会拒绝他的投降!
难道钓鱼城守军累世血战,积下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吗?难道让这个双手沾满四川军民鲜血的刽子手逃脱正义的审判?王立十二万个不愿意,若不是顾虑钓鱼城中军民的前途,他早把宝剑捅进了这个恶魔的心窝。
樊忠等钓鱼城的守军,连日守城作战辛苦,没有参加今天的战斗,他们作为预备队留在阵后,此时正用喷火的目光看着汪良臣,若不是顾虑王立将军的前程,和拯救钓鱼城的大汉皇帝的面子,他们早把这个大汉奸大卸八块,投到嘉陵江中喂鱼去了。
忽然,齐靖远嘿嘿笑道:“大汉皇帝金口玉言,命令确实如此,我汉军自当遵从。但不是我汉军的嘛……”
王立面露喜色,但他还不敢贸然动手,这齐靖远有些奇怪,如何现在又提出钓鱼城不是汉军这茬事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不遭皇上记恨吗?
瞬间,对齐靖远的观感,从“阿谀逢迎”又变成了“直言不讳”,直到今后相处久了,王立才知道在大汉皇帝御驾之前,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并非像他当初所想,每句话都有什么深意。
“唔,我是大汉皇帝嘛,汉军自当听圣旨的,可有些将士……”楚风坏笑着,指了指钓鱼城上,全世界惟一还飘扬着的大宋战旗。
王立狂喜,手握宝剑逼了上去,而樊忠等等和巩昌军大汉奸结下血海深仇的钓鱼城将士们,都随着他们的主将,嘿嘿冷笑着围住了汪良臣。
昔日趾高气扬,屠杀了无数四川军民的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此时面色煞白,瞳孔里只剩下数柄雪亮的战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3章 前途不测
钓鱼城面向嘉陵江的城墙上,竖起了高高的木杆,顶端挑着两颗人头,满面虬须的是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须发花白的是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
每一个经过城门洞的人,不管是军人还是老百姓,都会向两颗人头投去轻蔑的一瞥,这两个残暴的强盗豺狼,终于得到了可耻的下场。
木杆底下,整整一万五千颗骷髅头堆成了金字塔,三万将士的巩昌军另加一个怯薛军千人队,除开不到五千名健全俘虏和这些骷髅的主人,剩下的万余人都葬身嘉陵江中,喂了乌龟王八。
合州安抚使王立就批坚执锐站在城门洞上方,和煦的阳光从东方映照在他的脸上,伴着江山凌波和山间雾霭的渲染,将他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塑像。
在大元攻略四川之初,巩昌军是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四大主力之一,但随着四川宋军力量的减弱,又发生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位、陕甘六盘山元军反叛和海都兴兵,在川元军奉命北上汉中与之对峙拱卫朝廷;其后随着伐宋战事的全面展开,又南下云贵兵出荆湖,四川元军主力就剩下了巩昌军一家。
投靠蒙元的汪家不断投入巨额金钱、人力,巩昌军逐年扩大,终于成为拥健卒三万余,独力支撑四川战局的绝对主力,而怯薛军的强悍,也毋庸置疑。
可惜,多山的四川,正是汉军发扬火力,而蒙元骑兵无法施展的地形,王立亲眼看到昔日欠下成都、泸州等城市累累血债,耀武扬威的巩昌军,在钓鱼城下组织起来冲锋,先是在千步之遥就受到汉军火炮的轰炸,勉强冲到二百步上则遇到了汉军连绵不绝的排枪攒射,及至进到五十步,汉军士兵摸出的铁疙瘩——后来才知道那叫做手榴弹,几百上千枚同时扔出,阵地之前就成了一片绽放烈焰的火之海洋,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下,还有胆量挑衅那些排着整齐队列、身穿亮锃锃的钢甲、挺着如林刺刀的钢铁人墙,三轮火力打击,巩昌军就彻底的糜烂溃散,兵败如山倒。
倒是那些怯薛武士,那群人数虽少却强悍到了极点的蒙古人,不亏负他们天下第一强军的声名,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他们还跳上战马,发动了突击。
飞速奔跑的战马上,怯薛武士被炮火和排枪一群群的打落,就像被窝弓射中的鸟儿,借助战马的速度,他们才能逃过大部分的炮击,进入大弓抛射轻箭的距离,下马和汉军对射。
然而三百步上射抛射的轻箭,遇到汉军的钢盔和胸甲,就像蜻蜓撼石柱一般无可奈何,轻轻一下弹开,盔甲上甚至没有明显的划痕。极少数运气不好,四肢被射伤的汉军士兵,则一声不吭的退到了后列,王立看见许多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奔了过去,替他取箭、清洗伤口、敷药、包扎,这样的皮肉伤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了,而汉军阵型因为伤兵退下留出的空位,在第一时间就被后面的战士填上。
与汉军的情形相反,怯薛军装备甲胄,不管是价值白银千两、非贵族那颜不能穿着的翎根甲,还是防护力超强、重达三十多斤罗圈甲,抑或用钢丝编制、价值极其高昂的连环锁子甲,在汉军的炮火和弹雨之下,一概被轻而易举的洞穿,小小的子弹飞来,胸口血花绽放,粗壮魁梧的怯薛武士,就像一摊泥似的软软倒下,死亡是如此迅速的收走了他的生命,甚至连抽搐挣扎的时间,也没给他留下。
王立从齐靖远的手中拿过步枪仔细观察,小小的一粒子弹,软铅制成的小圆珠子,不过几钱重、还没有手指肚大,如何能把狗熊般粗壮的怯薛武士,像只兔子似的撂倒?
直到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剥去怯薛武士的尸体,观察他们的伤口,才心下骇然:入射处不过一个小小的圆孔,因为肌肉皮肤的收缩,看起来似乎比子弹的直径还要小一些,但切开已变得有些僵硬的尸体,入射口里面的情景,才叫人大吃一惊!
只见肌肉奇怪的扭曲翻卷,骨骼被震裂折断,内脏被绞成了一团肉酱,总之,若刀剑伤则越往里面越轻,这枪弹打的,则是越往里面越厉害,外面看起来就一小孔,而体内的肌肉、筋络、骨骼、五脏六腑,都被打得一塌糊涂,中枪者的伤口切开之后简直惨不忍睹!
原来火器比弓箭威力大了许多,怪不得汉军全部装备火枪刺刀,不用刀枪剑戟呢。王立又有了新的心得体会。
回到前些天的战场上,怯薛武士大弓轻箭抛射,和汉军火枪火炮的对射中占不到便宜,他们就重新上马,挥舞着弯刀,准备和汉军面对面的决一生死。
可惜,这是钓鱼城和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交汇处夹着的,一块狭长的江岸沙滩,怯薛武士既不能迂回包抄发挥骑兵的机动力,来打击汉军阵型较弱的侧后,也不能在宽大正面以疏散队形冲锋,以躲避如暴风骤雨般倾泻的弹幕。
密集队形让怯薛武士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冲到汉军阵前的时候,每十个人还没剩下一个,怯薛军千人队仅剩的二十多名武士,像一群扑火的飞蛾撞向了汉军密密麻麻的刺刀丛中,他们运气好的,能把弯刀砸到汉军的盔甲上,运气好到极点的,能在刺刀丛中闯出个小小的缺口,把大汗弯刀抹上汉军没有防护的脖子,但更多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五柄、十柄或者更多的刺刀戳成了一团烂肉。方才成功斩杀一两名汉军士兵的武士,同样逃脱不了这样的下场,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把沾满战士鲜血的大汗弯刀再次举起,就被前后左右无数的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当天晚上,出身文士家庭,在四川山河残破之际毅然入伍杀敌的王立,在自己的日记薄上充满激情的写道:“在多山地区,在有河流的复杂地形上,任何蒙古精兵——即使是天下无敌的怯薛亲军,也绝对不是汉军的对手。汉军的火器,大炮、步枪和手榴弹覆盖了从一千步到五十步的整个冲锋距离,即使侥幸能成为钻过死亡火网的漏网之鱼,他们的敌人还要面对一道由钢甲、刺刀和无畏勇气组成的钢铁长城。”
汉军是所向无敌的,大汉皇帝在钓鱼城危在旦夕的时候挥兵北上,击溃了汉奸巩昌军,杀掉了四川军民的死对头汪良臣,以汉军的战斗力而言,将来必定要和蒙元逐鹿中原,作文明和野蛮的最终决战,这些不问可知。
然而,钓鱼城军民在这个过程中,如何自处呢?现在,王立思考的问题,不仅仅是汉军的强悍、皇帝楚风的英明神武,更多的,则是钓鱼城军民的前途。
昨天晚上,汉军已经开始开拔入城,他们对百姓秋毫无犯,军纪好到了极点,甚至比钓鱼城守军更受城中老百姓的欢迎,军属们就算自家没剩多少好吃的,也把四川特产的土腊肉、熏香肠、小米粑、苦乔菜端了出来,请这些远道而来的闽广子弟,好好吃上一顿巴山蜀水的特色饭菜。
汉军则把携带的闽广凉茶、果脯蜜饯、腌制鲸肉等等军队伙食拿出来,和百姓们分享,在数天中与汉军并肩作战,结下了战场情谊的守军,也加入了这场军民大联欢,大街小巷充满了欢歌笑语,就连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也低着头从侧门悄悄跑出来,把亲手蒸的甜米糕递到汉军手上,然后红着脸蛋飞快的溜回家中,从门缝里偷偷打量分吃米糕的小伙子们。
钓鱼城军民已经在战争状态下生活了三十八年,许许多多的祖辈父辈,甚至都没有福气活到今天,亲眼见到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和巩昌军的覆灭,汪良臣这个大仇人被就地正法的一幕。
巩昌军是蒙元在四川的绝对主力,它的覆灭,意味着单凭钓鱼城守军,也能轻松克服重庆府、克复成都,乃至光复全川,钓鱼城在苦战三十八年之后,终于迎来了光明,迎来了和平。
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担心围城的敌人趁着夜幕摸进睡梦中的城市,不再有漫天呼啸的箭雨和金戈铁马,这些恐怖的记忆,将永远不会出现在钓鱼城下,而将出现在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驻守四川各地的汉奸军的视野。
钓鱼城守军有理由欢乐,他们已经在过去的三十八年中,挑起了保卫华夏民族的重担,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欢乐和自豪,激越的歌声,让全城通宵未眠。
和老百姓、普通士兵不同,王立也通宵未眠,则是担心皇上会怎样对待这支英雄的军队?
他红着眼睛,看了看头顶上,钓鱼城的城楼上还飘扬着大宋的战旗,全世界惟一的一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4章 童军?
历朝历代,对统兵将领都是防范为主,到了大宋朝,自杯酒释兵权开始,对武将的猜疑防范,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总的来说,立的功越大,下场就越惨。
原因很简单,朝廷乃一家一姓之朝廷,帝王的思维逻辑是:越能立功,就说明你本事越大;本事越大,对我的威胁就越大,今天你是我的功臣,说不定明天就盯上我屁股底下的宝座,要重新演绎当年太祖爷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呢?
什么?你说你是忠臣?不不不,“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到盖棺定论,谁知道你是曹参还是曹操?就算你有九成九是周公,可就是那百分之一做王莽的可能,就让宝座上的帝王,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呐!
所以才有了狄青,所以才有了岳飞,所以才有了宗泽、韩世忠……王立牵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能苦战孤城三十八年,力抗蒙元三万大军,钓鱼城守军和自己,立下的功劳看来是足够大了,作为故宋遗留的最后一支军队,给新朝的威胁,也是足够大了。
最无情,是天家。汉高祖遍杀功臣,淮阴侯韩信命丧钟室,启两汉四百年大统;李世民玄武门弑兄诛弟凌逼父亲,而为一代雄主、开贞观之治。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今大汉皇帝鼎兴琉球、踏波东海,兵锋锐利、敬天爱民,不消说,绝非桓、灵庸懦之君,亦非后蜀、南唐割据之主,而有虎踞东南、鲸吞天下之志,这样一位英明之主,只怕和前朝太祖一般无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合州安抚使王立思前想后,觉得就算自己做大汉皇帝,也找不到包容钓鱼城守军的理由,所以他昨天就把府库典籍、鱼鳞册页交到大汉新朝官员手中,通宵未眠之后,一大早就到城楼上,准备以大宋朝廷命官身份,在钓鱼城值守最后一班,待黄昏之时,就卸下肩头这副再也挑不起的重担。
“至于钓鱼城守军众位弟兄,我自当奏明皇上,裁汰之后由汉军收编,或者回乡务农,蒙元肆虐之后,成都天府已成废墟荒丘,大片肥沃的田地白白空着,过去再多人,也能养活。”王立不断的安慰自己,只不过这样一支能征惯战的英雄军队就此解散,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可不解散,又能如何呢?到时候引起新朝大臣们猜疑,只怕更加不妙了,莫说这是旧朝新朝交替,就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岳家军,一旦被朝廷所忌,高宗皇帝也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分拆裁汰,部分将士甚而被安上通谋谋反的罪名,屈辱的渡过下半生。
刚刚打定了主意,忽然,一阵吵嚷声吸引了王立的注意力。
“竟然说俺们不是军人,不到年龄,走,找王将军评评理!”石川、石江兄弟俩气愤愤的,朝城门楼子走来,不少钓鱼城守军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怎么回事?王立的心脏,一下子被戳到了最柔软的地方,石家兄弟,可是老兵石老三一门三代尽忠报国的遗孤啊!
“王将军!”石家两兄弟见到王立,再也憋不住眼泪了,大哭着扑到他怀里,“汉军、汉军派过来登记的官儿,说俺们不算军人,硬不给俺们登记咧!”
前几天见了汉军威风八面,把可恶的巩昌军揍得屁滚尿流,又兼汉军制服鲜明,盔甲锃光瓦亮,刺刀银白、步枪乌黑,身上武装带油光发亮,挂着水壶、子弹带一干物事,神气到了极点,两兄弟就羡慕的不得了,待听说王将军交了名籍册页,汉军派员点卯,就欢喜得蹦到了天上。
比他们大了十几岁的战友们笑着逗弄:“听说汉军官爷的鞭子厉害,你们就不怕被打屁股?”
小哥俩挺着胸脯,学着大人粗声粗气的道:“若是能被汉军收编,穿那么神气的一套军服,带那些做梦都想不到的步枪刺刀,就是屁股被打开花,俺们也心甘情愿。”
哪知人家进营点卯,连名字都不给写上,说什么“没到征兵年龄,不能服兵役”,叫人半懂不懂的,大宋朝从来是当兵吃粮、干饭管饱,什么叫做服兵役?
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家就是不给登记,两兄弟登时从天堂掉到地狱,没法可想,只好来找王立王将军评评理。
毕竟是八岁、十岁的孩子,虽说见惯了鲜血与死亡,但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见到王立的一刻,马上哭成了泪人儿。
王立轻轻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顶:“不哭不哭,想想你们父亲,是铁打钢铸的一条汉子,你们可不能给他丢脸。”
想起父亲的刚强坚毅,两兄弟就不哭了,大点的石川还能忍着泪水,小些的石江瘪着张小嘴,竭力想忍着不哭,可又忍不住,身子一抽一抽的,努力把声音憋回去。
众人见了一阵心酸,本来嘛,两个孩子的母亲、外婆都死在泸州神臂城了,父亲也于前些天战死,不留在军中吃粮饷,还能送到哪儿去?难道让两个半大孩子自生自灭?
若是别哪个遭瘟的官儿,早就炸营了,拼着挨板子也和他评评理,可汉军是救了钓鱼城全城军民的大恩人,怎么好闹起来?没法可想,只得带着两兄弟,来找王立王将军,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王立也是左右为难,他自己还身处嫌疑境地,怎么好当着这许多故旧,帮着小兄弟说话?一句“结好军心,其意叵测”,就能把你压弯了腰!
他想了想,温言道:“两位侄儿,你们父亲和我并肩作战、情同手足,你们没了父母,就是我做叔父的该养着,不如到我家住着,将来请启蒙父子教你们念书认字,考了状元郎,金殿提名好不荣耀,你们父亲、爷爷,在天上见了,也是高兴的。”
大宋朝一般人都认为,中得状元金殿提名,是人生最大的荣耀,就算收复燕云凯歌而还,也断断赶不上的。
可两兄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我们要学岳爷爷精忠报国,我们不愿做书生。”
王立挠着脑袋,没法可想了,估计自己马上都要变做光杆司令了,怎么有办法让两个半大孩子当兵呢?
“孩子还小,不该当兵,念书认字,到十八岁大了再当也不晚嘛!”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人群之后响起,王立顿时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举拳于胸,行了个新学的汉军礼节:“末将故宋合州安抚使王立,参见陛下,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
竟然是当今皇帝御驾亲临,士兵们赶紧散开,只见人群的空档后面,楚风和陈淑桢笑吟吟的,威震闽广的女元帅,正温柔的看着两个哭成花猫的小家伙。
有胆大的士兵,见过汉军和这位皇帝说话,似乎陛下甚为平易近人,大着胆子问道:“启、那个启奏陛下,我们也知道石家兄弟当兵太小了点,可人家三代忠良,一家死绝,不留在军中吃粮饷,由谁供养呢?王将军管得了石家兄弟,可军中这般情形的为数不少,王将军一个人也管不过来呀!”
四川军民和蒙元,之前和大金,连续作战上百年,一家数代尽忠的比比皆是,为了让将士们安心,从吴磷吴阶开始,各支大军都把孤儿收留下来,教他在兵员册页上填个名字,好吃粮饷,慢慢养大才真的上前线作战。
“不妨,不妨,”楚风走上前拍拍两兄弟红扑扑的小脸蛋,“烈士遗孤,我大汉政府是要出钱粮养活的,非但饱暖,还要胜过一般家庭才行。再过段日子,派了文官,民政部门就会来登记的。”
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是假的,士兵们欢呼起来,方才那个问话的,又乍着胆子问道:“谢陛下恩典。然则石家兄弟的父亲,并非汉军……”
言下之意,就是以前在大宋战旗之下,为保家卫国而牺牲的战士,身后留下的孤儿寡母,大汉都管吗?新朝官家,会替旧朝忠臣将养儿女?
“当然,不管是忠于宋,还是忠于汉,只要是为了我们华夏民族的延续、为了华夏文明的薪火传承而牺牲的人,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英雄,不能因为朝代的变迁,而忘记了英雄,甚至往前朝的英雄身上泼污水,让他们的遗孤,在饥寒中挣扎!”楚风突然想起了那些把岳飞文天祥史可法从民族英雄的行列中取消,同时喧闹什么紫气东来满清入关,什么七品李剃头的混战王八蛋,有感而发。
欢声雷动中,陈淑桢把两兄弟带到了一边,楚风突然问王立:“王将军对汉军的作战模式,有什么看法?”
王立想了想,缓缓说出了这段被写进军事教科书的名言:
“汉军动作机械简单,无论技巧还是体力,任何单个士兵绝对不是怯薛武士的对手,两个怯薛武士绝对能打赢三个大汉士兵;一百个汉兵与一百个怯薛武士势均力敌;三百个汉兵在多数情况下能战胜三百个怯薛武士,而一千个汉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甚至更多的怯薛武士。”
375章 第二师
“如果说怯薛武士是单个的吃人野兽,那么把炮兵、步兵、骑兵,火器、刺刀和盔甲集合成一个整体的汉军,就是一、一”,王立挠了挠脑袋,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忽然眼睛一亮,“对,一部机器,和末将八年前去临安领官凭印信,在江南见过的水转大纺车差不多,滚子、轴承、挡水板、连杆、齿轮,各种看似简单的零件,组成了一部神奇的机器,以水利替人纺丝——汉军就是这样的大机器,每一名士兵都是它的部件,组成了一部比怯薛军更高效、强大、凶悍的杀人机器!”
楚风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即使汉军面对蒙古最精锐的部队,也能稳占上风?”
“不,”谈起军事问题,王立的就沉浸其中,忘记了身前这位年轻人就是新近崛起的大汉皇帝,汉军的缔造者,他直言不讳的道:“水转大纺车转动之际,江水冲刷挡水板,带动水车转动,力道何止千钧,绝非人力所能阻止,然而车工只须扳动进水口的手刹,就能轻松将它停下。汉军既然是战争机器,就一定有软肋,蒙古人只须找准了手刹,也能轻易将这部机器停下,或者摧毁。”
“软肋?”楚风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位钓鱼城守将。
“是的。末将昨晚一夜未眠,把汉军战术想了又想,方才发现软肋。”王立是纯粹的军人,在蒙元重兵压境下驻守孤城十余年,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各式各样的战略战术,此时全然忘了行迹,伸手拉楚风蹲下,捡了块小石头在地上刻画:
“汉军最前面是三队步兵,敌进二百步,火枪连环攒射永无停歇,敌进五十步则扔手榴弹,在阵前炸成一片火海,敌进十步之内,则以步枪刺刀拼杀,端的凶悍绝伦,天下无人可当;步兵之后,列大炮,回环轰打,可击敌千步之外,远超床子弩、回回炮的射程,一炮炸出,糜烂数丈,人马俱为泥粉,锐不可挡;骑兵列最后,随时出击追歼逃敌,末将观察过了,汉军乘骑之马,尽为大食良驹,长力稍差但最初的百里之内,蒙元战马绝非它对手,一旦溃逃,必无法逃走一兵一卒。故步骑炮三者,乃汉军无敌之利器。”
王立一边说话,一边按照记忆,把前些天汉军和巩昌军作战时排列的阵型画了出来,步骑炮兵队形、位置,竟然分毫不差。
“汉军正面对敌自然厉害,惟侧面就差了许多。陛下请看,此阵型正面极其宽广而纵深浅,想必是为了利于火器攒射,发扬火力强大的优点,和故宋平戎万全阵中弓箭手排列的浅阵,大约是一个道理。然则阵浅必侧面薄弱,陛下此阵正面一排兵卒成千上万,火枪攒射威势极大,侧面则只有三列,南方山岭水网间倒也罢了,若在一马平川的北方平原,或者更加辽阔无垠的漠北草原,敌骑从两翼包抄,汉军侧面三列人,如何抵挡对方的千军万马?”
的确,在后膛枪、来复线对应的散兵战术之前,“排队枪毙”的线式阵列最利于发扬火器威力,但它极浅的纵深,导致侧翼的薄弱。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王立在地面上画的阵型,基本上是一条长长的带子,楚风接过他手中的石块,在带子后面、两侧各画了一条线,形成了一个方框。
“若是四条线阵,组成一个空心方阵,火枪刺刀加上辎重车辆列前,炮兵列于其后,又当如何?”
王立已是呆住,老半天才像孩子似的欢呼起来,他昨夜替汉军想了无数方法,可他刚刚接触到全新的火器战术,仓促间哪里想得出来?只觉得纵深浅了易被两翼包抄,纵深大了正面就不得不收窄,又不利发扬火力,这时候见了空心方阵,头脑中才豁然开朗,阻塞脑中的纷繁头绪,一下子被理得清清爽爽。
凭此阵足可在北方平原和蒙古精骑决一高下,收复河洛燕云,北驱蒙元入朔漠,只在今朝!
“陛下,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王立转头一看,才发现此时身后围了老大一群官兵,方才说话的那人,头发胡须都有些星星点点的花白了,至少也有四十多岁。
楚风笑着点点头:“畅所欲言,但讲无妨!”
老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俺、俺当了二十年的兵,只知道从前熬大营的前辈们传下句话,说是‘将官一张图,小兵跑断腿’……”
没错,大宋朝不知是为了控制武将让他们不能独立思考,还是为了给无所事事的军兵找点事做,发明了无数的阵图,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山月儿阵,四门生死阵……这些阵图,大多是皇帝、文臣待在后方,拍脑袋想出来的,临战前交到将官手中,命他按阵图如此如此。
试想天下山川河流地形各别,战局千变万化,这些阵图到前方自然都成了废纸,除了给说书先生多点谈资,没有任何作用,但朝廷总是乐此不疲的把阵图送到军中,还让各支大军没事就练阵图,军中自然有了怨言。
从一字长蛇阵到二龙出水阵,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完成变阵,一直到十面埋伏阵,从辰时就到了申时。
王立身为统兵大将,自然是知道上万大军变阵需要多长时间,他的脸色立马变白了,看着地上画的空心方阵,惴惴道:“蒙古骑士来去如风,若是汉军行军时他着地卷来,待要变阵,敌骑转瞬及至,只怕也来不及了!”
楚风不慌不忙:“宋军易被偷袭,只因为太过缺马——听说侍卫亲军马军司也只有七千余骑,一般军队更是清一色的步兵,组织不起斥候探马,易被金人蒙古人偷袭。我汉军并不缺马,行军时斥候四面撒出去,蒙元如何能偷袭?”
楚风还有一句话没说,不久的将来,汉军会装备一种能够把偷袭、迂回、包抄、断后路等战争术语,彻底从蒙元方面的词典中抹去的利器。
仅仅是不缺马匹一条,就完全能说服王立了,故宋合州安抚使从齐靖远口中早已得知,汉军不但能从闽广接壤之地得到善走山路的川马、滇马,海路上以丝绸瓷器铁器金银,换得大食神驹,还联合辽东乃颜汗,得到漠北草原上最正宗的,耐力极强的蒙古马,而海上交通线给汉军提供了方便的养马场,他们的军马场在闽广繁殖川马滇马,在耽罗岛饲养大食马,在辽东繁育蒙古马,近来还把几种马杂交,培育新的马种。
尽管本土地处南方,可大汉的马匹,说不定比北方的蒙元还要优秀呢!有着许多马匹,斥候像胡椒面一样密密麻麻的撒出去,何惧偷袭?搞不好汉军还要偷袭元军一把咧!
王立释然,笑着对楚风说:“陛下,汉军马力既不逊于蒙元,又有火器犀利、铠甲坚固,枪炮齐施惊天动地,末将以为,大汉十年之内光复中原,绝非痴人呓语。”
“哦?火器之威就有这么大?”陈淑桢的女兵卫队赶来了,姑娘们对石家两兄弟是又疼又爱,这个揪揪脸蛋,那个摸摸头顶,闹的不亦乐乎,她就脱开身,正巧听了王立最末一句,便故意驳道:“若论射速,弓箭手放四五箭,火枪手才发一弹,火枪似乎没有什么优势。”
齐靖远并不藏私,汉军也不对友军保密,王立近几天早把火枪研究得透了,听陈淑桢贬低火枪,他顿时忘了这位闽广总督、第二皇后的身份,直言驳斥:“营中有句俗话,三箭当一刀、三刀当一矛,昔年战场上多有周身插满流矢,兀自死战的例子,传言杨再兴将军血战小商河,死后尸身上取出箭头有一升之多,概盔甲坚固,箭矢入肉不深,身中数十箭犹能力战。
火枪一击,盔甲无不洞穿,身体肌肉内脏糜烂,登时就死,比刀砍枪刺都厉害,远远胜过弓箭,若按三箭一刀、三刀一矛算,枪手一弹至少可抵弓手十箭,而方才陈总督言,枪手发一弹而弓手只能发五箭,算下来一枪手胜二弓手,岂不是厉害?”
“很好,很好,王将军没必要去琉球军事学院进修了。”陈淑桢笑颜如花,轻轻鼓着掌,冲楚风点了点头。
去琉球军事学院,这是什么意思?王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楚风当着众士兵的面,郑重的问王立:“我想以钓鱼城守军为骨干,裁汰老弱之后,编入汉军新兵、军官,组成第二师,负责四川(历史上的大四川,含今陕西南部、四川、重庆)防务,将来出夔门下荆湖,过剑阁进汉中,和蒙元争锋。王将军愿意成为汉军第二师首任师长吗?”
还没等王立回答,士兵们已是彩声四起,把带领他们坚守城池的将军抬了起来,一次又一次的向空中抛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6章 大迁徙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粤北山区的春天,像害羞的少女,留在了这里不肯离去,夏天,则像一位盛装出席晚宴的贵妇,总是姗姗来迟。
张贵福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戴着遮阳斗笠,高高挽起裤脚,在山间平坝难得的一小块水田里劳作。
别看这么一小块水田,还是爷爷那辈从洪老爷家佃下的,到张贵福手上,已经传了三代人,足足小四十年了!
听说是那年,家里欠了洪老爷家的租子,有位从来没见过面的姑姑,到洪家做丫环帮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投在井里死掉了。洪老爷起初说是她自己顽皮赖骨,以死欺主,好倒是爷爷有主意,敲响了宗祠的锣鼓,叫了百来号人跪到洪家大门口,这才发下来二十贯烧埋钱,又把这块能收十六斗五升稻谷的水田,以四成租子租了出来。
山间到处都是烂石头,石灰多、泥巴少,像这么肥的好田,又靠近溪水好浇灌,不拿七成租子,就是天老爷也说不过去,刁钻的洪家肯发二十贯烧埋钱,尚且有可能是不想经官动府的打官司,可这块田租给张家都四十年了,当初的洪老爷死掉,洪少爷变成了洪老爷,都从来没提过收田、涨租子的话头,当年那位可怜的姑姑是怎么死的,只要不是傻子,也就能猜到几分了。
可小门小户的,又能如何呢?就把官司打上天,洪老爷还是洪老爷,老爹当年好不愤气,还到县城里去,花半吊钱问了金大状师,人家说了,大宋律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地主老爷打死佃户,流放本州。
那不是扯蛋吗?洪家有的是钱,本州的押司推官,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流本州还不等于没有处罚!
老爹临时也没闹明白,戏文上坏人都是“充军流放三千里,发配远瘴地面”,如何到了洪老爷这儿,就变成本州打个转?
既然如此,告是告不倒洪老爷了,能弄点实惠,总比一家人饿死强啊!这才有了烧埋钱,有了这块小小的水田,而这块水田,确实在好几次大饥荒中,救了全家人的性命。
“唉,等秋收了,照例到那位从没见过的姑姑坟前,上一碗水饭吧!”张贵福念叨着这事,手上一刻不停,汗水从他的脸上、身上滴落,在水田里溅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阿爹,阿爹!”有人从山坳里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奔来,张老爹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小儿子,登时一股心火指往喉咙口窜,恨不得一锄头给他挖到田里去。
半年前吕师夔吕大草包滚回荆湖,大汉皇帝派了官来,张老爹还傻傻的问人家当今是大宋朝哪位官家坐的龙庭,把人家笑得是前仰后合,末了才知道如今大宋天子早就退了位,是大汉朝的真龙天子坐龙庭。
那时候,面对一村人的大笑,张老爹还自嘲,“嗨,管哪位天子坐龙庭,咱一品大百姓给谁纳粮不一样?”
嘿,不一样,真不一样了,千百年来交的皇粮国税,居然大汉不收了,说只要你不卖,放家里就算千斤万斤,也不收你一粒稻谷。
我傻啊我,这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荒年,就得饿肚皮,我放家里存着备荒,傻子才卖哩!张老爹欢欢喜喜的赶着交了租子,生怕不收皇粮国税,佃户们手里头粮食多那么点,洪老爷他趁机涨租谷。
哪知道接下来,人家镇上的官儿,就说什么出海开荒的事,小儿子被说的像吃了火药,赶着要去,张老爹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扯着儿子说:“俺爹,就是你爷爷,当年在江上做了回船,回来说吐得昏天黑地,连爹妈老汉都记不得了,差点就见了阎王。俺寻思这大海,比江里不晓得大了好多,那浪不是排起比山还要高?只怕我们还没到那啥穷啊富的岛上(琼州岛),就喂了鱼鳖!”
好说歹说,张老汉才不冒那险咧,只村里有些没了爹娘、又没娶妻生子,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年轻人,跟着官儿去了。只不过打那开始,租谷就一坡一坡往下降,从开始的七成,一直降到了现在的三成五,气得张老汉直跳脚,后悔交租太早。
小儿子就说:“早知道这般,就不该早早的交了租谷,否则也降到三成五,好歹也是不少粮食呢!”
“总比你去番邦做牛马好!”当时张老爹啐了一口,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对儿子说:“你没看见?那些去的人,都在生死状上签了姓名,而且,那些陪着他们的人,都拿着烧火棍,防着逃走咧——依我看,这不是出海做工,是卖到外藩做奴隶!”
小儿子只是执迷不悟,咬定大汉不会骗人,那些穿制服拿火枪的人,只是保护出海农户的警察,张老爹气得拿起火钳要揍,他才一溜烟的跑掉。
直到两个月前,出海的人把信寄回来了,有至亲留在村里的,还收到了他们捎回的银钱,张老爹这才承认,那些人没有被卖做奴隶。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不后悔的,留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种地,租子又降低了,何必出海冒那个风险呢?脚踏实地的不好吗?
只不过上天注定,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是过不长的,前些日子,那些穿衣服贴在身上,钉着铜扣子,肩膀上有花花的兵,一大队一大队的从家门口开过去,听说是要去四川,和蒙古人打仗的。
不得了,小儿子的心思,一下子都跟着人家飞了,吵着闹着要跟着汉军走,当兵吃粮饷。
刀头舔血的活计,也是咱庄户人干得的?七年前打镇上过,听说书先生说了,蒙古兵都有丈把高,腰比水桶还粗,眼睛跟铜铃似的,獠牙生到嘴唇外边三寸长!你一个后生家,人家一个照面,就把你吞肚子里去了!
“不可能,吕师夔吕大草包的兵,就混着好些儿蒙古兵在里边,就是比咱们粗些,也没见他有一丈高的身子、水桶粗的腰!”
儿子的反驳让张老爹无言以对,当初吕大草包的兵,也是从家门口过去的,戴着皮帽儿、穿着生牛皮甲的蒙古兵,好歹也见过大猫小猫两三只,哪儿有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吓人?
但在儿子面前,张老爹是不会服软的,他乍着喉咙吼:“老子吃的盐巴比你吃的米饭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老子说的话,还能有假?”
“也就比我多活二十年,若是盐巴比我吃的饭多,只除非你一斤米放半斤盐巴!”小儿子嘟哝着走了,但心已经跟着汉军去了四川。
打那之后,小儿子一有空就跑到镇上去,和派来的汉官嘀嘀咕咕,说来也怪,张老汉最初是不相信官儿能和他儿子一个穷棒子结交的,但悄悄跟在后面看了看,那几个汉官居然还给儿子奉茶——老百姓见官不吃板子就算运气,居然有茶喝,也是奇哉怪也!这不和以前的读书老爷,一般无二的待遇了吗?
不管张老爹想的明白想的不明白,反正小儿子除了农活以外,就溜到镇上去,和官儿们一块走村串户,一会儿办什么巡回法庭,一会儿是什么税收宣传,听村人说闹的很有几分声势,附近几个村的小伙子,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东跑西,只张老爹本人,怀着口愤气,一次都没去看过。
这且罢了,反正田地少,用不着这么多人忙,小儿子跟着官儿跑,自己脸上有光,官儿们每天供饭,他还能替家里省下不少米粮呢!
但把老爷爷取下的名儿,“张进财”好好的三个字,换成什么“张定远”,不是扯他妈的蛋吗?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一类的鬼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只怕一颗心,也越来越野了!
庄户人家,老实本分是福气,扯那些花花肠子做什么?想到这些,张老爹就一肚皮的火气,老大不乐意。
看,今天从镇上回来,越发不像话了,穿了身贴在肉上,硬梆梆的衣服,那不是大汉朝官家老爷才穿的衣服吗?
张老爹丢了锄头,赶上几步,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你个败家子,不好好做活路,偷人家官老爷的衣服穿,让老爷们知道了,把你屁股打得稀烂!”
“啥,啥!”张进财,不,张定远——我们该按照大汉护照,而不是族谱里的名字称呼他了,躲闪着父亲的揪在耳朵上的“铁钳”,和他喷出的唾沫星子,喊冤叫屈的道:“这是我作为农村宣传积极分子,发给我的奖品啊,什么偷不偷的!”
“啥,奖品?”张老爹知道儿子从来不说谎的,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好处,得了当官的奖励,那可是一家的荣耀啊!他一下子眉花眼笑,在衣服上擦了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儿子的衣服,“是啥宣传,得了奖哩?”
张定远看着父亲的脸色,慢慢道:“最新的迁徙活动,叫做湖广填四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7章 在路上
湘西辰州山区,闽北自荆湖陆路通往东川的必经之路上,一队队的百姓扶老携幼,紧赶慢赶向着梦想中的天堂,沃野千里、有都江堰灌溉之利的蜀中天府前进。
张定远的大哥大嫂推着太平车儿,装着两个小侄儿,和家里的粮食被褥坛坛罐罐,他自己扶着老娘,在山路上走得气喘吁吁,到了山腰一处平台,就从迁徙百姓的队列中暂时退出来,寻了块大石头略略休息。
张定远扶着老娘,一直埋着头走路,此时停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无意中向山脚一看,顿时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不晓得有几千几万人,组成了一道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长龙,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全是行进的百姓,队伍在高大的群山之间盘来盘去,已走过的山脚那儿,人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牵的牛啊驴子,也只得胡豆大;再抬头看看山峰,全家人将要经过的前方,无数的百姓似乎就在自己头顶的天空上行走,腿脚身子,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从老家县城出发的时候,还按照每家每户青壮居多还是老弱妇孺过半,自愿分作几大队,有日行三十里的队伍,有二十里的队伍,最慢的还有十五里的,心急想快些儿到蜀中,就跟着三十里的队伍走,若是家里有青壮少妇孺多,或者坛坛罐罐多了,走不快路,就跟着十五里的走,一切自便,倒是既不耽误人,又照顾了较弱的人户。
自打到了韶州,就不一样了。偌大一个韶州城,真真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淮阴侯,怕也数不清这城里城外挤了多少人,只能说像黄蜂炸了窝,又像大雨天蚂蚁搬了家!
四下一打听才知道,闽北、闽西、粤东、粤北,英德府、连州、偱州、汀州,湘南郴州、赣南南安军,各地准备迁往蜀中的百姓,都集中到这里,各县官员把出发地登记的册页交给这里专设的官府,叫做什么“湖广移民征集司”,统一造册管理,统一编队出发。
还是按照各户自愿,编成快中慢三种队列,次第出发。可一出韶州城,到四川的千里大路上,县和县之间,村与村之间,每一里路上到处都是老百姓,根本没有编组大队的必要了,各家各户都和亲朋故旧、乡邻同姓自行组合,前后左右都还是村里熟悉的面孔,自在,放心!
“啊呀,你们怎么停了下来?”张老爹从后面赶了上来,胡茬上还沾着几粒米饭,见家人们停下来等自己,一下子就火了,哇啦哇啦的嚷道:“早到四川,早占肥地,像你几个这们不着急的,等到了地方,只剩下石头堆堆了!”
张定远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当初去琼州瀛州垦荒,只须下西江到广州出海,坐船几天就到,两条腿都不费力,老爹偏生说什么风急浪险,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执意不去,结果等去了的人寄信回来,说每个人分三十亩好地,没有丁点地租,还发大汉官府盖了红彤彤印章的地契文书,将来传子传孙都可以,每年打两季粮食,黄灿灿的稻谷打下来,往自家仓库一运,皇粮国税都不交,卖粮也才收一成的税,登时老爹眼睛都红了,吼着要出海垦荒。
可那时候,镇上官员们都说了,去琼州瀛州的名额满了,要等上几年,等海上航路通了,去更南方叫做什么“大扬州(大洋洲)”的地方。
扬州是晓得的,大扬州是个啥地方,那是从来没听说过,可那位琉球过来的学生镇长,拍着胸脯保证大扬州的地方广阔得不得了,莫说闽广,就算大汉国把中原全占了,运一半人过去都住的下,都能分到地。
那就等几年吧,可老爹不乐意啊,见天的长吁短叹,先是埋怨自己脑壳生了锈,大好机会不把握,后来渐渐的就怨到儿子身上,说他跟着镇上官儿忙前忙后,连个去琼州瀛州的门路都没跑来。
妈呀,镇上的官都是朝廷命官,身上八九品的前程,眼里揉不得沙子,后村刘大户为了霸占别人田地的事情打官司,送了二十两纹银,不是被捉去抽了三鞭子,皮开肉绽的滚回来了?你儿子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汉官开后门哩!
这回,湖广填四川的事情一出来,老爹是二话没说,立马连水田带没熟的稻谷,转给了村口何大叔,全家收拾了走路。
闽广北部、荆湖西部,素来山多地少、土薄人稠,那蜀中天府,沃野千里,则是南来北往的商旅嘴里说烂了的事情,每个人都装了一耳朵,许多错过了没赶上垦荒琼州,或者祖祖辈辈呆山区,胆小怕事不敢出海的人,这下都愿意到四川去了——反正一路上都是走山路,咱们闽北、粤北的山,和湘西、川东的,有什么区别呢?都走惯了的嘛!无非是全家出动,多走几个月,就能拥有自己的大片土地,哪个不去,哪个是傻瓜蛋!
对土地的渴望,让张老爹成了最积极的迁徙者之一,他从县里出来,就是跟每天三十里的队伍,本以为能最早到蜀中,可等到韶州才晓得,最早出发的,至少走了二十天了!
他立马着急了,催着全家人赶路,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蜀中,这刚刚留在饭棚里多吃了几口,让家小先往前赶,他随后来追,哪晓得这几位居然坐下来等着,岂不是气得他发昏?
张定远眼见老爹要发飙,赶紧解释道:“爹,我们等你追上来,一起走嘛,不然这么多人,一时走散了,多久才找得到?那不更耽误事吗?”
张老爹那个后悔啊!
自韶州到蜀中,一路上朝廷都设了驿站,每站有客房、帐篷,供人休息;有骡马棚,给实在走不动路,又有什么紧急情况的百姓乘骑、搬运东西;有医棚,给生病的百姓诊治,若病重还管住下来治疗;设水棚,大锅煮了干净水,供人饮用……每样都是不要半文钱的。
那饭棚则是蒸好了热腾腾的白米饭,煮好了菜叶子汤,还有咸菜下饭,任凭你吃多吃少,敞开肚子管饱,张老爹见了白米饭,哪儿还走的动路?每餐不到十成饱,是断乎不走路的,每次都让家人们往前面走着,他吃得大饱,休息一小会儿消消食,再往前赶。
可每次很短的时间就赶上了家人,心说奇怪呢,现在才知道他们只往前走一小段就停下来等着,怪不得每次那么轻松赶上呢!
“嗨,我混蛋,我蠢得跟牛似的!”张老爹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沾着的饭粒儿也一抖一抖,“为了几碗饭,丢了蜀中的好田地啊!”
他指着前面山头,仿佛在云霄里穿行的百姓,“这许多人都赶到前面去了,留给咱们的,就只剩孬地、坏地了!”
老伴儿休息够了,见他懊丧的厉害,就一把拉开犟头犟脑的小儿子,半是劝慰半埋怨的道:“老头子,这一路上都是驿站,多的是饭棚,你走到哪儿不是吃嘛,偏要像个饿痨鬼投的胎,吃到撑住才甘心呐?儿子还不是担心你走丢了……”
张老爹脖子一梗,吵起来:“我那么大个人,我会走丢?我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他走的路长……”
这时候有人在身后劝道:“张老爹,张老爹,莫着急嘛~”
“你晓得个屁!”张老爹正在气头上,顺嘴骂了句,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本镇上住的郭秀才,这次是应了大汉朝廷的考,放了四川成都府金堂县从七品同知,以父母官身份护送百姓们迁徙的。
怎么骂到了他头上?张老爹吓得魂飞魄散,这些应了考的老爷,取中了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有观音菩萨在天上护持,哪个敢乱骂,是要舌头上生疔疮的呀!
他赶紧讪讪的道:“我不晓得是郭同知大老爷,方才是顺嘴乱骂的,是,是……对了,是骂的这个龟儿子,”他手指着张定远,眼睛却惴惴不安的盯在郭同知脸上,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下乱摇:“绝对没有骂你哟。”
现在可不是以前,官老爷能对子民呼来喝去、不打就骂的年月了,虽然这些老百姓还是拿当年的眼光看官员们,郭同知却不得不为自己前途多考虑考虑,对方才的冒犯一笑置之,和颜悦色的道:“晓得晓得,本官向你保证,成都府多的是良田,莫说你,就后面队伍尾巴上的人,也能分到上好的水田!”
真的?张老爹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
文曲星是不会骗人的,他大手一挥:“儿子、媳妇,老婆子,往四川赶呐,郭老爷说了,还有好田咧!”
不但张家人,听了这话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只张老爹喊话的时候,不小心牙齿在舌头上咬了一下,隐隐作痛。
“糟了糟了,骂了文曲星,这是真的要生疔疮呀?观音菩萨在上,姜太公百无禁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8章 发展工商
钓鱼城的城门楼子,仍旧飘扬着大宋的战旗,全世界最后一面飞扬的大宋旗帜。
当新任第二师师长王立心情复杂的准备取下这面在钓鱼城上空飘扬了三十八年的旗帜时,楚风阻止了他。
“蒙元铁蹄之下,这面旗帜在钓鱼城上飘扬了三十八年,风刀霜剑、铁骑劲旅无法让她零落,我有何德何能将它取下呢?”楚风微笑着,鼓励王立:“挂上去吧,让她永远飘扬在钓鱼城上——你们用无畏的牺牲,三十八年的超长坚持,已经让这面旗帜远远超越了某个王朝赋予的意义,而成为华夏民族的光荣。”
“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王立马上想到了汉军组织的全师政治学习中,那句在新儒学典籍中被反复提到,一再阐述的孟子原话。
钓鱼城和这面战旗,象征着我们华夏民族的坚韧和勇气,而大汉代故宋,不过是社稷交替、君王更迭,没有任何理由抛弃民族的精神象征。
所以,钓鱼城上的大宋战旗,被保留了下来,和这座英雄的城市一起,只要我们这个民族存在一天,就激励着炎黄的子孙,赋予他们无穷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使他们永远不在强敌之前畏惧怯懦,使他们面对任何凶悍野蛮的敌人,也能挺直腰杆说:“我们是文弱的汉人?不,爱好和平、以劳动换取幸福,绝对不是文弱怯懦!在横扫欧亚的蒙元铁蹄下坚持了三十八的钓鱼城,至今尚在,而当年苍天之下的主人蒙哥汗,临死前压在他心头的大宋战旗,还在城头猎猎飞扬!”
战旗之下,率军和钓鱼城守军一道,光复了川东川西,并到成都等地视察,刚刚回到钓鱼城的楚风,和陈淑桢并肩立在城楼阁子,大汉皇帝手捧线装宋版书念道:
“蜀民就死,率五十人为一聚,以刀悉刺之,乃积其尸,至暮,疑不死,复刺之。异孙尸积于下,暮刺者偶不及,尸血淋漓入异孙口,夜半始苏,匍匐入林,薄匿他所。后出蜀为枢密使。尝坦视人,未尝不泣下。贺靖权成都,录城中骸骨一百四十万,城外者不计……”
宋人《三卯录》记载了五十年前蒙古大屠夫拖雷攻宋,屠杀成都军民的惨状,可谓字字血泪,但楚风读他的原因,决不是想回忆当初成都毁灭的情形——常州、兴化、兴国、广州等地的屠杀历历在目,蒙元对华夏民族的毁灭性屠杀,和对华夏文明的摧残破坏,早已不需要从书籍中寻找证据。
他是在思考湖广填四川政策实行的规模和延续时间。
成都之屠,不但没有吓倒四川军民,反而激起了他们和侵略者决一死战的信念,此后的抵抗,越发主动、越发激烈,让当时的大金皇帝感慨万分:“都说宋人文弱,我大金健儿强悍,然而蒙元南侵,我大金一战而败,军队士民投降的成群结队,宋人却经常全城战死不投降,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野蛮人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忠孝节义,更不明白一种历经四千年而不朽的文明,对她的儿女有着什么样的凝聚力!
四川自拖雷屠成都开始,经历了五十年的战乱,打不垮压不弯的炎黄儿女,和强盗豺狼作了数代人的殊死抗争,其激烈程度,不亚于二十世纪中叶那场影响深远的战争,就时间跨度之长,尤有过之。
可五十年的抵抗,给四川带来了满目疮痍,楚风从文献粗略的统计了战前四川户口,百年前四川四路有户二百五十八万,现在则只剩下十五万五千——超过二百四十万户人被全家杀绝!(猫注:此系史实,则蒙元屠戮之惨,可想而知)
仅仅是成都一地,拖雷就杀害了一百四十万和平居民,昔日的花重锦官城,蜀锦的产地,薛涛的故里,变做了荒丘废墟,李白杜甫曾经流连忘返的浣花溪,被血水染做冥河,五十年后楚风率大军巡行,只见田野中长满了荒草,无人居住的房屋破败倒塌,士兵们时不时发现路边有累累的白骨,一到晚上则野兽出没,老虎、野狼,闪着绿油油的眼睛,花团锦簇的天府之国,成了虎狼横行之穴!
所以必须从人多地少的荆湖闽广移民填充四川,否则这里必然从农业区退化成为草原,若是鞑子从陕甘六盘山一带越汉中大举南下,则空虚无人的四川,必不能成为大汉军队前进的基地和军粮仓库。
昔年大唐放弃西域,遂有回鹘之害;放弃延绥,遂有党项为宋百年之患。绝不能放弃四川,让华夏的文明之光从这块数千年前就归于我们祖宗的土地上退却!
于是,大规模的移民工作,开始了,因为出发地是荆湖闽广,到达地是四川,楚风将它命名为“湖广填四川”,今后,这场人类史上罕见的大规模迁徙行动,必然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淑桢看着沉思中的楚风,金色的阳光照在城头,也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楚兄,我以为战前四川有户二百五十余万,现在则只剩下十五万有奇,算下来可移民二百四十万户,然则大汉承诺每户上好水田三十亩,若无水田,旱地加倍,这样就不能供应二百多万户了,综合考虑,似乎移民一百万户,口五百万上下,比较合适。”
“嗯,一百万户,差不多把湖广山区一带,缺乏土地的人口都能搬过来,等几年之后湖广填四川完成,进兵江淮中原,我们又能利用长江淮河水道和海船联运,把愿意出海的人口运到大洋洲去——那个时候,在爪哇诸岛做的前期准备,应该也差不多了。”楚风比陈淑桢想的更远一些。
“近年,只怕湖广的地租还得降低,”陈淑桢红唇微张,露出两颗俏皮的门牙,亲昵的点了点楚风的额头:“富了百姓穷了士绅,我们陈家那些田地多的支房,可把你骂惨了!”
楚风轻轻搂住她健美的小腰,还用力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轻的道:“就是要让土地不赚钱,把人迁走,逼着地主们降下地租,待土地租谷收入低了,地主们有了闲钱才不是抢着买土地,而是投资工商。我的第二皇后,只怕你们陈家晒盐、开工场赚的钱,比那点土地租谷,多得多吧?”
“就你知道!”陈淑桢在楚风腰间一点,皇帝就觉得全身酸麻,不由得把她放开,陈淑桢就满脸红晕的退开几步,宛如少女般娇羞。
降低地租,发展工商才是王道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79章 浮亏保本
“失了闽广,失荆湖,失了荆湖,失四川,朕只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让南蛮子打到朕的大都城?”忽必烈一反常态的从御座上站起来,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不停的咆哮,蒙汉色目群臣如绵羊一般匍匐在他脚下,任凭冷汗从脊背上哗哗的往下流淌。
大汗生气了,大汗会杀人的!
消息从六盘山安西王府传来,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主力,为蒙古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巩昌军,连同助战的一个怯薛军千人队,久攻钓鱼城不克,汉军从荆湖西部潜入四川,朝廷三万大军竟然全军玉碎!
四川攻守形势顿时翻盘,此前,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军兵虽不说屡战屡胜,但确实是在不断的攻城略地,今年取叙府(今宜宾),明年克泸州神臂城,后年破重庆斩张钰……累年血战,迭克名城,全川已尽入朝廷之手,只剩下合川钓鱼城孤军尚在负隅顽抗。
正因为形势一片大好,巩昌军被歼之后,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才立马乱了阵脚:前方大军围困孤城,钓鱼城中守军断断冲不出来的,为了转运粮草、弹压地方、震慑人心、收集军粮,除开巩昌军之外的两万军兵,都分驻泸州、重庆、富顺、叙府等城市,偌大一个四川,大小城市上百,这两万守军一撒下去,小城只能留个百人队,大城也最多留个千人队,等巩昌军兵败钓鱼城的消息传回元帅府驻地成都,任何集中兵力的计划,都成为了镜花水月。
汉军只在钓鱼城下休整了三天,就发动了如潮水般的攻势,加上钓鱼城守军并肩作战,各地坚持抵抗的民军也在大汉金底苍龙旗下风拥云聚,登时势如破竹,连下四川百余城,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只得撤离成都,从川西草原北上陕甘,投奔六盘山驻军——那儿的安西王阿难答正是他们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朕,本来准备在四川平定之后设置行中书省,但这群无能的混帐、懦夫,把拖雷汗开始,数代先辈五十年辛苦打下的四川,一夜之间就丢给了蛮子反贼,”忽必烈在高高的玉阶上来回踱步,瘸了的那条腿疼得厉害,心头有团火在烧,而且越烧越旺。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汗把刚从汉文典籍中学到的话,准确的活学活用。
自平章政事呼图帖木儿、平章政事署理中书省事阿合马、丞相留梦炎、太师伊彻查拉以下的群臣,全都钳口不言,并且努力的瑟缩着身子,希望自己能躲过大汗暴怒的目光。
一人刚而万人柔,雄纠纠气昂昂的蒙古武士,如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等辈,在忽必烈面前也不过是条狗,大汗对他们的生死,一言可决!
“启奏陛下,”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孟頫出班奏道:“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玩忽职守、丧师辱国,致使巩昌军全军覆没、勇敢的怯薛武士误陷敌手,东川西川百余城沦陷,其罪莫大焉,臣请陛下定罪议刑,以展天威、以儆效尤!”
赵孟頫赵郡公虽无实权,但自从“改良”火药,让火炮威力更强大以来,就因为困居琉球近两年,熟悉南蛮子反贼的情况,成为了大汗身边第一信任的顾问官,只要是和南方反贼有光的问题,他俨然朝堂上第一号权威人物,而目前大元朝政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对付南方反叛,这位“海上班超”、“当今苏武”的地位,也就越发的炙手可热,他的话,也就越发的有了份量。
听赵孟頫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好极了,终于有替罪羊了,活该你巩昌汪家倒霉,谁叫你的三万精兵都折在钓鱼城下了?现在汪德臣、汪良臣两兄弟死翘翘了,要势力没势力,要军队没军队,碰巧大汗这么大火气,不拿你开刀,难道拿咱们开刀?
留梦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赵孟頫,这个年青的赵宋皇族,最近越来越得到大汗的宠幸,而他的为官之道似乎也越来越纯熟了……嘿嘿,只可惜你是故宋皇族,就算大汗给你再高的地位,也是拿来充充门面,绝无掌握实权的可能,也就绝无威胁到留某人汉臣领袖的机会!
老奸巨猾的留梦炎,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念,就把利害关系想明白了,立刻出班奏道:“臣附议!汪良臣世受国恩,不思报国,顽劣懈怠,有欺君之罪!”
呼图帖木儿正为自己嫡系的怯薛千人队覆灭痛心疾首呢,又担心大汗把战败的罪过加在自己负责的枢密院上,听了留梦炎的话,登时想通了,大步流星的走出班次,朝大汗拱拱手:“陛下,汪良臣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虽然战死也不能赎清罪过,不追究汪家,只怕凉了前线将士的心!”
“汪良臣卑鄙无耻,懦弱无能,数年进兵无尺寸之功,打下泸州重庆全赖东川元帅杨文安、东川副都元帅张德润,汪良臣虚报战功,其罪当诛!”这是一边踩汪良臣,一边替杨、张两位元帅请功的,也不知他和杨文安、张德润有什么瓜葛。
“可惜四川诸路,由陛下皇孙安西王阿难答、安西王相李德辉指挥机宜、措置进兵,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被汪良臣这厮轻易抛弃,叫微臣等好不痛心!”听他这句话,朝堂上人人侧目,这位老兄也不晓得收了阿难答、李德辉几千几万银子,如此卖力,嚎丧似的替他们说好话,又把汪良臣踩得一无是处。
“巩昌军懦弱卑怯……”
“汪良臣无耻之尤……”
到此时节,朝堂上济济一堂的蒙古、汉人、色目臣子都把矛头对准了巩昌汪家,赵孟頫暗暗冷笑,记得自从北归以来,大元朝堂上的各系臣子,随时随地都在内斗、倾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团结一心。
可怜汪德臣汪良臣两兄弟在地底下没法替自己辩护——恐怕两个大汉奸还魂回阳,面对这攸攸之口,也百口莫辩,只能一死了之。
赵孟頫冷眼旁观蒙元大臣的表演,只觉得这里就像一个滑稽剧团,又像一座富丽堂皇的疯人院,哼哼,巩昌汪良臣,谁叫你做汉奸?兵败身死,再被蒙古主子亲手打进地狱,这就是汉奸的下场!
“传旨!”忽必烈一屁股坐到了御座上,脸色铁青,轻轻揉着膝盖,面无表情的道:“削夺汪良臣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德臣、汪惟正等等汪氏一切封赠、职官,令安西王阿难答自六盘山出铁骑,将巩昌汪家一干人等下狱待罪,议定罪行之后,该斩的斩,该绞的绞!家产一律抄没入库,女子与功臣为奴!”
“大汗圣明!朝廷除去汪氏一大蠹虫,必合了长生天的心意,以后必得胜利!”太师伊彻查拉带头,朝臣们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向御座上的大汗祝贺。
对,即便是丧师辱国主帅败亡,只要及时找到替罪羊,就是值得庆贺的,因为大汗没错,永远没错,错的都是汪良臣这样的白痴、傻瓜、懦夫、小人!
没人去关心巩昌汪家,这个五十年多前就投靠了蒙古帝国,追随过自拖雷开始的五位大汗,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军侯世家的命运。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蒙古帝国是一个强盗豺狼的抢劫集团,在它内部,也严格遵循最残酷的生存法则,巩昌汪家自打在钓鱼城下丢掉三万大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放到了朝堂倾轧的砧板上,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五十多年前,巩昌汪家追随异族,把锋锐的长矛、雪亮的弯刀向成都百姓举起的时候,何曾想到为虎作伥的下场?
“哼哼,哼哼,”忽必烈余怒未消,方才激怒之下大力踱步,使得血脉浮动,受伤的腿越发疼了,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威严的目光扫视着群臣,最后在呼图帖木儿脸上定格:“呼图,你来说说,精锐的怯薛军千人队,你口中的把都鲁包力格,怎么会死在钓鱼城,把朕的一千勇士,全部葬送?汪良臣是丧心病狂,难道包力格就没问题?”
包力格是得到呼图帖木儿推荐,才由枢密院发了火签去领兵作战的,除掉一千怯薛武士,还带了不少大炮,这下子全折在四川,连一个人都没逃回来,确实说不过去,以往怯薛军就算不敌,也能抽身退步及时逃走啊!
小半年过去,还没见大汗有所动作,左相宝座一直虚悬,呼图难免有了怨气,闻言没有像以前那样请罪,而是推脱道:“包力格孤军千人,数万大军对敌中,其实无所作为。吕师夔放弃荆湖大部,逃到长沙,和塔出、范文虎从荆湖东南、赣南、两浙联成一片,摆了个乌龟阵,不是他从闽北荆南逃走,汉军焉能从容过湘西、进四川?除了汪良臣,吕师夔也是此战失败的罪魁祸首!”
这、这,群臣你看我、我看你,都埋怨呼图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把吕师夔扯出来了?
若是伯颜丞相下江南的时候,吕师夔这样的小角色,十个八个也都收拾了,可现在江南空虚,真正的蒙古军队也就江西右丞塔出一部,加上色目人阿里海牙统带的半蒙古半色目还丢了船靠双腿走路的一万水军,此外长沙的吕师夔、两浙的范文虎,都是亡宋降将,我们倒是想把吕师夔治罪,可他手上还有六万步骑呢!
留梦炎更是心头毕剥一跳,睁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大汗的神色。吕师夔、范文虎这些亡宋降将,和朝中留梦炎、叶李、赵复等一干文臣互为表里,内外呼应,才能抵得住天生头等的蒙古大臣、和执掌财政大权的色目臣子的倾轧,若是吕师夔倒下,范文虎独木难支,将来朝堂之上还有故宋降臣的立锥之地吗?
竟然提到了吕师夔!赵孟頫一惊,这可是上朝前没和金泳商量过的突发情况,如何是好呢?
如今,情报司长李鹤轩已回到琉球,坐镇情报司总部,而金泳则以八闽巨商的身份北上,和阿合马大搞贸易大赚其钱,顺便利用中书省财税提点官的途径,借行销汉地货物的名义,把情报网络铺到了以前难以抵达的河洛关陕、燕云塞上。
赵孟頫毕竟是个工于书画的才子文士,吟诗作曲是他的强项,什么朝堂政争、汉元形势,他还不能全盘掌握,每次在朝堂发言之前,都得和金泳按汉国传来的情报商量了,对可能出现的议题作个腹稿,有针对性的发言,这才有了大元朝廷上的“汉国通”和“平叛顾问”。
是利用大元政争的机会,给吕师夔下蛆,促使大汗诛杀这个祸国殃民的大汉奸,还是帮着留梦炎保下吕师夔,进一步挑动汉奸臣子和蒙古大臣的政争,上下其手挑拨离间?
前者固然是好,会不会过于削弱了汉臣力量,会不会引起留梦炎等人过大的怨愤?后者,会不会居心太过明显,暴露自己?
这样的问题,对年方弱冠的风流才子赵孟頫来说,还过于深奥了一点,然而时机不等人,各种分析判断,在他脑中搅成一团。
但阿合马这个主管财政的色目人倒先跳了出来:“睿智的大汗,长生天之下的主人,我是您的财务主管,所以我只能用收益和亏损,来评价臣子的功过。”
哦?用收益和亏损来评价臣子?忽必烈的怒气消了大半,笑吟吟的摸着胡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驻守广南的将军,有三位,李恒、刘深和吕师夔。广南一战,刘深、李恒两位将军兵败身死,城陷军亡,可谓亏得血本无归;惟有吕师夔将军,带领六万步骑回到荆湖,虽然失去了一些城池土地,但这些地方本来大多是他打下来的,现在又丢掉,毕竟保住了六万大军,可以说出现浮亏,却保住了老本。只要本钱还在,将来再赚一笔也未可知嘛!”
“好!”忽必烈放声大笑,阴霾从朝堂一扫而空:“我大元军队尚在,铁骑劲旅尚在,只要有军队,什么地方打不下来?太祖爷以八千人起兵而横扫天下,朕拥中原塞北江南之地,麾下精兵百万,踏平反贼指日可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0章 阿合马的门包
天花板垂下汉国运来的,价值高过黄金的颇梨吊灯,墙壁上挂着美轮美奂的大食壁毯,正中镶着三尺宽、六尺高的水晶镜子,地面铺着最柔软的波斯地毯,四边是明黄的流苏,中央用金线绣着各式美丽的图案,房间正中的矮几上,西瓜、葡萄、石榴飘香,葡萄美酒在夜光杯中如血般殷红。
阿合马坐在矮几之后,自斟自饮,宽阔的额头上生起了道道黑线。
大元朝最聪明,精通各种会计手段,能从成千上万帐薄中发现纰漏,任何人的假帐都无法瞒过他,他做的假帐却能骗过真主,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居然能被什么事情难倒,真真是难以置信呐!
“老爷为什么发愁?是没有美丽的波斯处女,还是嫌家里的黄金不够多?只要他一声令下,家中五百名姬妾中,有眼睛像蓝宝石的呼罗珊美人儿,有眉目如画的江南少女,有热情火辣的西域胡姬,有温柔可人的高丽女子;只要他看看库房,就能发现天竺的檀香,波斯的猫儿眼,细兰的红蓝宝石,葱岭的青金石……”门外,阿合马最宠爱的一名姬妾,高高的鼻梁,湛蓝的眼睛,皮肤像奶油般细腻的女子,正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不解的问同伴:“天呐,我认为老爷比传说中的所罗门王还要富裕,他的府邸比流着奶和蜜的伊甸园还要迷人,他还有什么苦恼,有什么不满足呢?”
另外一名侍妾,有些嫉妒的看了看发问的同伴,那宝石般闪耀的眼睛、比蜜糖还诱人的红润嘴唇,怪不得迷住老爷呢!可你问的这事,只有我知道,老爷最宠爱的还是我呀!
她带着炫耀的口气,不屑一顾的道:“你知道什么,老爷接到大汗的命令,要恢复钞票的信用,为这犯愁呢!”
钞票的信用?绝色胡姬忽闪着大眼睛,莫名其妙的问道:“是这个钞票吗?很好用啊,什么叫做恢复信用?”
那宠妾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钞票,竭尽全力才忍住笑,把她拖得远了才放声大笑道:“你拿的是大汉金钞,大汉是老爷主人忽必烈汗的敌人,老爷是要让中统钞恢复信用,让百姓商客都用中统钞!”
“那恐怕不可能。”绝色胡姬也有些同族商人以亲友的名义前来拜望,由她牵线搭桥和阿参政官商勾结,这大汉金钞就是商人们送给她的,这阿府什么都不缺,她也不晓得用,带在身上折纸玩,但也知道中统钞在外面早已成为废纸,老百姓都不要的。
“只怕老爷有超越所罗门王的智慧,也没办法让中统钞像大汉金钞一样流通呢!反正老爷是大汗最忠心的臣子,无论如何,大汗都不会怪罪他的。”绝色胡姬说罢也不甚担心,摸出一把金钞,折成纸蝴蝶、纸蜻蜓,一个一个的投进水塘,不管怎么说,从黄沙漫漫的家乡来到花团锦簇的中原,又得到阿合马老爷的宠爱,对她来说,这座府邸就是流着奶和蜜的伊甸园……
阿合马本人,可没有他的宠妾那样自信,他以色目人的身份得到大汗荣宠,身为副相平章政事,主管中书省事,儿子抹速忽任大名府达鲁花赤,侄儿们有的当了礼部尚书,有的是将作院达鲁花赤,有的领会同馆,一门富贵已极,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大汗对他理财手段的信任。
是的,大汗知道他贪污,但整个蒙古帝国就是一个巨大的抢劫团伙,贪污腐败对这个政权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地方上官员收取洒花钱生日钱公事钱常例钱,早已成为常态,大汗对贪污受贿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汗甚至知道他把一家人都提拔到重要的位置上来,甚至还知道他在财政上独断专行,但大汗还是对他的反对者说:“做宰相的人,要明白天道,察知地理,竭尽人事,兼有这三方面的人,这才是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人也不能担任宰相;回回人中间,阿合马的才能足以胜任宰相。”
这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大汗需要钱粮,阿合马就总能从民间搜刮到,满足大汗的欲望,满足蒙古帝国征服世界的需要:中统四年,因为河南钧州、徐州等处都有炼铁设备,请朝廷授予宣牌,以振兴冶炼的利益,奏请求任命礼部尚书马月合乃兼管已经清查到的三千户没有户籍的百姓,加强炼铁行业,每年上缴铁一百另三万七千斤,用这些铁铸锻农具二十万件,换成粮食上缴的一共有四万石,而巨大的产出背后,是无数工匠的汗水、泪水和血水。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马上奏,认为太原的百姓熬煮私盐,解州的官盐因此而卖不出去,每年上缴的盐税银子只有七千五百两,于是开始增加太原的盐税银子五千两,不论和尚、道士、军士、匠人等各户,都要分摊缴纳盐税,从此太原百姓头上又多了一项税收……
总之,阿合马敲骨吸髓的盘剥中原百姓,他就是蒙古帝国这个强盗团伙中,负责计算、征收、调配抢劫所得物资的黑帐房,只知道用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抢掠,目不识丁的强盗们需要他,他也协助这群强盗抢掠,从汉地百姓的血汗中分一杯羹。
可这次的任务,实在太难,简直超过了人类智慧的极限!人人都知道要让百姓接受中统钞,除非蒙古兵把弯刀架到他们脖子上,要恢复中统钞的信用,谈何容易!阿合马心焦冒火,对着空气忿忿的骂道:“真主降罚的呼图帖木儿,让魔鬼捉你下火狱!”
是的,不是呼图帖木儿那厮在大汗面前咆哮,说什么军队不能打胜仗,全因为中书省不能准时足额发放军饷,发下来又是废纸一样的中统钞,冷了将士们的心,如何如何。
哼,阿合马又啐了一口,说什么军饷,岂不是天底下第一号大笑话?蒙古帝国的军队从来就没有军饷,全靠抢劫财物激励士气,这不是天下大部平定嘛,终不至于抢自己老百姓吧,汉臣们建言实行中原旧制,这才有了军饷哩!试问过去几十年,蒙古军从来没有军饷,怎么没有士气不振?四川、荆湖、闽广都是敌境、战区,军队可以按从前的办法,放手大抢啊,反正大汗又不禁止屠城!
超额印刷纸钞,实行无限制通胀,搜刮民间财富为朝廷所用的政策,是得到忽必烈大汗首肯的,钞票从民间“换”——当然是刀架脖子那种换法,得到的金银大部分进了大汗的国库,小部分进了阿合马的府邸,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呼图帖木儿岂不是在间接指摘大汗么?
可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蒙古大臣一叠声的附和呼图,阿合马清清楚楚的发现,大汗的眼睛里怒气一闪即逝,然后就下达了命令:参知政事领中书省事阿合马主持中统钞改制,恢复这种纸币的信用,要让它像南蛮子的金钞一样,能够不用武力,而让老百姓自觉自愿的流通使用。
“真主安拉,拯救你的子民吧!我接到的任务比摘下天上的月亮,还要困难!”静室之中,阿合马仰天长叹。
但参知政事财政大臣自己也明白,如今帝国的财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能搜刮中书省辖地、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陕西行省等处,供应辽东的伯颜大军,而江南几路大军,只能就地筹饷。
就地筹饷,就有藩镇之祸,阿合马从汉人师爷那儿听说了中华历史上唐朝末年的故事,如今吕师夔、范文虎两支大军自己筹饷、自己领兵,和当年的藩镇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都是南蛮子亡宋的降将,和北方这些傻里傻气的蒙古人,只怕不是一条心呐!和咱们聪明的色目人,当然也就隔得更远了……
头疼,头疼啊~~
“金世辰金大官人来拜!”管家墨罕莫得.巴里通报客人的声势,和门包轻重成正比,而阿参政是和他三七分成的,现在他的声音,比任何时侯都大,阿合马就知道,至少又有二百两银子揣进了腰包。
“啊呀,我的兄弟,聪明、正直的金先生,是哪儿的好风,把您吹到了我的府上?”
金泳的心底,一万个鄙视眼前的色目人,嘴里明明说的什么兄弟,背后又支使管家收门包,三百两进门,满大都城最贵!
但一辈子和三教九流打交道,金泳早就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他笑眯眯,一张脸跟弥勒佛似的:“闻说阿参政大人又从大汗手里接到了新的生意,兄弟自然上门来讨教一二。”
阿合马一怔,像见到了活鬼,老半天才悻悻的道:“金老弟是和愚兄开玩笑吧?为了大汗的旨意,我好几天没有吃得下饭,就连每天礼拜的时候,都想着这事,请求真主赐予智慧——恢复中统钞的信用,这个问题只有安拉本人才能办到!”
“如果我能替阿大人想出办法呢?”金泳不慌不忙的问道,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不可能的,除非你有一座金山。”阿合马摇着头,不愿意相信,忽然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希望,盯着金泳的眼睛,猛的下决心道:“若老弟真的能帮我办妥,就是谋个安抚使、达鲁花赤的职位,也没任何问题!”
“好!”金泳哈哈大笑着,把一卷文件扔到了阿合马面前。
疑疑惑惑的捡起文件,阿合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也顾不得金泳,如饥似渴的读起来。
这是一份南方汉国财政制度,尤其是货币制度的介绍文件,阿合马早就知道赵孟頫在汉国内部忠于亡宋的臣民有着联系,以前的李公子,现在的金老板,作为商人自然需要长袖善舞、折冲樽俎,在南边有那么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野路子,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金泳居然能把南方汉国的财政文件弄到手,他又惊又喜,等读完了却犯了难:“金兄,这大汉金钞能通行无阻,全因为他们有巨额准备金,如今帝国财源枯竭,全靠武力从民间搜刮,我从哪儿去弄这么大一笔准备金呢?”
金泳呵呵笑着,递上了一张条陈:“阿大人请看此策,能否解眼前燃眉之急?”
阿合马只看了第一眼,灰蓝色的眼睛就就一下子变得亮了,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好,太好了!金兄弟,你是我的恩人,我的大恩人!”他紧紧的抱住了金泳,以最客气的姿态一再表示了敬意,当金泳离开府邸的时候,管家墨罕莫得.巴里惊讶的看见自视甚高的老爷,居然亲自把客人送出了大门口。
虽然这姓金的南蛮子,和老爷生意做的很大,但以前那些在各自国家呼风唤雨的大食、波斯富商,老爷也从来没有这么恭敬过呀!
等金泳走后,巴里凑到了主人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尊敬的主人,帝国最聪明的宰相呵,您的仆人按照旧例收了客人三百两的门包,您对他如此客气,我是否该把门包还给他?”
“放屁!”阿合马一巴掌扇在巴里脸上,把他打了个晕头转向:“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怎么能不收门包?”
门包是大都城里每家贵官的管家收的,但像老爷这样和自家管家分肥的,却是独一无二,把门包当生意做,更是闻所未闻!巴里头晕了,半天才小声道:“生意?”
“我修了这么大这么好一座府邸,不该收点银子维护吗?客人进门了,不是看见这些花花草草、亭台池沼了?我自己花钱种花草、修亭台,也不过这般看看,他一文不花就进来,把老爷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看了去,还有天理吗?”阿合马理直气壮的一伸手:“门包,七成拿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1章 江南风暴
至元十八年六月,大元皇帝忽必烈准参知政事署理中书省阿合马奏请,设中书省分守江宁提举常平大使,统管苏松常、杭嘉湖地区丝绸织造及江南漕米北运事,并代表中书省管理江西榷茶运司、江南各路转运使、盐运使、宣课提举司,总览南方汉地财税大权,以解中书省远在北方大都,难以遥制江南新征服地方,各转运使盐运使贪墨税收、地方税赋征管不力的弊病。
自西晋衣冠南渡以来,华夏的经济中心就从关中-河洛,逐渐向江南转移,北宋靖康之变,徽钦北狩、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南下士民给江南经济的发展装上了助推器,加上占城水稻的推广,到南宋末年,“苏湖熟、天下足”,江南已成为天下粮仓;同时,丝织业也得到了极度发展,松江布、湖州丝、水转大纺车,纺织利润极大;淮扬的盐业、江西的茶叶、景德镇的陶瓷,都是全天下一等一赚钱的行当……
提举常平大使,几乎管理着元帝国超过六成的税收,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对此职务的争夺,也就特别的激烈。
最终,中书参政荣禄大夫卢世荣,得到阿合马本人的强力推荐,加上久在中书省协助处理财政的资历,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提举常平大使的宝座。
清江浦,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在徐州入黄河利用黄河河道之后,又在这里进入里运河,一路南下直抵瓜洲。
南粮北运的片片帆影,北方的皮货药材南下,让清江浦的百姓们见识了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各族商人,都中官员也习惯乘船沿运河南下,不管多么烜赫的排场,人们也见惯不惊,但今天他们着实开了眼界:
一水儿排开十艘四层楼船,气势非凡,两岸拉纤的船夫,一律穿着月白色的小褂子,在太阳底下亮的刺眼,在细看那船身,雕梁画栋且不说,片片帆影竟是绡金织锦!
一寸织锦三尺绫,以锦作帆,这就富贵已极了,但要和船上的排场一比,那就根本不值一提!彩缎装饰船身,柱子、回廊、栏杆、顶棚,处处裹着绫罗绸缎,无数的歌儿美女穿梭往来其间,犹如月宫仙境,阵阵脂粉香随风飘到十里之外,仍旧沁人心脾,至于摆设的金银器皿、珍珠屏风、奇花异草、花鸟怪石,更是让两岸百姓看得蹻舌不下,暗自纳罕:这是隋炀帝下江南,还是宋徽宗在运送花石纲?
百姓们不知道,官员们则早已心中有数,清江浦码头上,官老爷们密密匝匝的排了好大一班人,锣鼓执事、鞭炮唢呐一应俱全,大家眼巴巴的盯着黄河河面上远远而来的船队,伸长了颈子,活像一群被捏住了脖子的鹅鸭。
有百姓远远的指指点点:“看,咱们淮安路的达鲁花赤和总管老爷都来了!”
岂止达鲁花赤和总管,这两位在官员群中简直排不上号,淮安路转运使、两淮盐运使、扬州宣课提举司等等官员,任中一个拔根寒毛,都比这两位的腰杆还粗呢!淮扬盐业通行天下,虽然近两年受南边海上私盐冲击,但内陆各处还是行官盐的多,两淮盐运使下结江南儒户(猫注:儒户,蒙古对江南大地主优待,称为儒户,有减免赋税等特权,并非儒生人家)、两淮盐商,上通中枢权臣朝廷大员,是整个大元朝最有油水的职位,做到这个位置的,拿个行省参政都不换!
但现在,两淮盐运使宋孝儒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初秋冷热不定,早上出门朝服底下穿了套大汉出的呢子衣服,这会儿顶着日头,浑身热得像被放进了蒸锅,一张肥肥白白的大胖脸上,油汗刷刷的往下流,拿丝巾擦了又擦,兀自不敢出半句怨言。
扬州宣课提举司色目人古剌看了宋孝儒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嗤嗤的笑,他没穿蒙元官服,而是穿了身色目人喜欢的茧绸团金花袍子,夹着南方汉商运来的细纺雪花布,那雪花布是闽广所产,用天竺棉花细细的纺线、细细的织成布料,听说一个工人一天只能织上两尺五,所以价格比得上绡金锦缎,胜在冷热适中,又透气舒服,既不像丝绸太不保暖,又不像呢绒太过厚实不透气。
宋孝儒恨恨的盯了古剌一眼,听都中相好的大佬讲过,这人本是西域胡商,走了阿合马阿参政的路子,得了扬州宣课提举的官职,到底不是正路子出来的,我宋某人师从“当代颜回”赵复赵老师,岂不比你尊重些?穿身蛮夷胡商的袍子,也好意思出来接官!
不过他也知道,今日等的这位上官,虽然是个汉人,却是走的色目人的门子,阿参政最亲信的人物,今日须得小心些,若被他逮住话柄发挥几句,却不是自己找难受?因此压下火气,拿扇子扇着风,嘴里不停的小声念叨:“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终于,恢宏的船队到达了码头,锣鼓齐鸣、鞭炮喧天,众位官员等的上官,摇着四方步,不慌不忙的踏上了栈桥的大红波斯地毯。
卢世荣很满意,非常满意。久在都中,虽是中书省仅次于阿参政的第二号财政大员,但大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帽子,像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这群蒙古勋贵,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满口仁义道德的留梦炎、赵复、叶李等辈,也只拿他当个逐臭之夫,哪儿像在江南,俨然是位口含天宪的钦差大臣,船队一应使费都是淮扬盐商、两浙丝绸商等供应,达鲁花赤、总管、转运使、盐铁使等等官员一律跪接贵送,威风比起当年提大兵下江南灭亡宋朝的伯颜丞相,只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肩头担着泼天也似的干系,卢世荣只怕连自己骨头有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了,想起离京前阿参政的叮嘱,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双手虚扶,向满满一地跪着的官员道:“众位同僚,何故行此大礼?本官可当不起,各位若不起来,本官也只好跪下来平礼相见了。”
“使不得,使不得!”宋孝儒第一个站起来,却又不站直了,两个腿弯儿曲着,腰儿呵着,像跪不像跪,像蹲不像蹲,待众人纷纷直起腰杆,他才像伸懒腰似的把身子打直。
上官发话,你还不站起来,不是给上官上眼药做尴尬吗?但要是上官话音刚落你就站起来,岂不是摆明了说我早就不想跪了,你发话我就打蛇随杆上?第一个动,是我听话,最后一个站直,是我恭敬!
儒者,柔也,在大元朝做官,里面的道道可不浅!宋孝儒自鸣得意。
“各位同僚,辛苦了,各位盛情,卢某人铭感五内啊!”卢世荣早在徐州,就收到了淮扬各处官员孝敬的大笔银子,赚了个盆满钵满,此时乐得装出副平易近人的嘴脸,和众位官员打着哈哈。
但到了淮安路正堂,卢世荣的脸色,就一下子全变了,“宋孝儒贪墨朝廷税赋,其罪大焉,本官在都中已暗遣人来,收集了他的罪证,左右,与我将这赃官拿下!”
从大都城带来的,身穿玄色质孙服、腰胯大汗弯刀的怯薛亲卫杀气腾腾的围了上来,将宋孝儒第一个拿下。
“你!”宋孝儒到底跟着赵复赵夫子学了多年儒学,养气功夫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突逢大变,也还没给吓死,也不挣扎也不乱骂,有条有理的道:“卢大人是中书省分守江宁提举常平大使,是下官的顶头上司,然则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提举常平大使只管漕运及丝绸、盐茶、瓷器榨卖等项,却不是提刑按察使,下官贪墨与否,似乎还轮不到大人指摘?”
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扬州路盐运使、淮安路转运使等官员惊得呆了,至此才明白几分,他们俱是一党,下连两淮盐商、江南丝商,中结好虎踞两浙的大都督范文虎,上通留梦炎、赵复、叶李等故宋降臣、江南文臣,在这淮扬两浙呼风唤雨好不热闹,岂止日进斗金!如今卢世荣拿了宋孝儒,自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赶紧上来打圆场:“卢大人误会了,宋大人乃赵复赵夫子门下,浸淫儒学数十年,早已存天理、灭人欲,断断不会贪渎的。”
要说学了儒学就不贪渎,只好骗鬼,且不说宋孝儒一身肥肉怕有两百多斤,尽是装的民脂民膏,就是在徐州提前送给卢世荣的那份大礼,单他就出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靠宋孝儒的俸禄,只怕得替大元朝干上七八辈子才挣得到咧!
张国成的话,其实重点不在儒学,而在赵复,分明是提醒卢世荣:别以为你有阿合马撑腰就牛逼哄哄,我们在朝廷里也有留丞相、赵翰林、叶学士,地方上还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互为呼应,老子们也不是好惹的!
“哦?”卢世荣嘿嘿冷笑一声,慢慢道:“赵大人整日讲的是勤政爱民、忠君报国,若是像宋某人这样无耻贪墨的官员,只怕他老人家晓得了,第一个就要把他逐出门墙!”
宋孝儒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浑身肥肉像波浪似的抖起来,眼见姓卢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也不管什么儒者柔也了,跳着脚破口大骂:“姓卢的,你不要张狂,老子是两淮盐运使,没有圣旨谁也不能拿我怎么的!老子要到京上控,就算倾家荡产也叫你得不了好!”
“对对对,上控,上控,拼尽两淮财源,和他把官司打到底!”官员们纷纷叫起来,卢世荣这厮太也不是东西,在徐州收了咱们十八万两银子,本来就是个大贪官,这会儿偏摆出个嘴脸要装铁面包黑子,岂不是太欺负人,太不顾官场规矩了么?
更有人公然叫道:“如今大元朝有钱就是爷,从上到下无钱寸步难行,有钱神鬼相助,各位凑钱兑了银子,上大都告卢王八!”
“告我,还有机会么?”卢世荣盯着这群肥滚滚的官员,就像饿狼盯着上了膘的羊群,“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师孟、扬州路盐运使杨潼亥……”他每点到一位官员的名字,那人就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寒,“你们结党营私、贪渎财赋、勾结商人、上下其手,本官早已收集尔等罪证,只等今日!”
话音刚落,满脸横肉的怯薛武士前后左右冲进了大堂,明晃晃的钢刀对准了这群官员的心窝。
“卢世荣,你丧心病狂!”张国成气得浑身发抖,“两淮财税官员尽在此间,你要让大元朝的江南税赋,过不了清江浦吗?”
这群养尊处优的官员,毕竟身处乱世,还有几个胆识过人的,“卢世荣不过是个提举常平大使,如何能抓我等?他是越权办事,擅专自任!”随即招呼家丁、亲兵进来护卫。
“我看谁敢乱动!”卢世荣嘴角露出讥嘲的笑意,从袖中摸出一封圣旨,展开了放到张国成眼前。
“江南汉地的臣子呵,只顾着贪渎自肥,全然不管朕的大计,长生天覆盖的地方,容不下这等奸人。今着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下江南,把这群贪赃的官儿,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圣旨是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的,其中汉文是按蒙古口语直译,显得粗鄙不文,正是大元朝至元年间官方文件的标准形式,何况,圣旨还上加盖着八思巴蒙古文的鲜红玺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国成等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瘫在地,被怯薛武士们拖死狗似的拖了下去。
宋孝儒痛哭流涕,悔啊,悔不当初,好好留在家里做个富家翁,又如何不好?偏要出仕做官,替蒙古人搜刮百姓,顺便自己也捞上一笔,哪知道会有今天?
卢世荣升帐,凶巴巴、恶狠狠的怯薛武士一队队的派了出去,到这些官员家中查抄贪渎财物,并且特意要求把和淮扬富商勾结渔利的证据拿到手。于是,从锦帆船上,源源不断的开下来蒙古武士,杀气腾腾的冲进了各个贪污官员家中……
蒙元是一个强盗集团,是一群凶残的恶狼,当有羊群供他们吞食的时候,他们猎杀羊群;当没有羊群的白灾期间,他们就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在中统钞成为废纸,财政枯竭的时候,阿合马向忽必烈提出拿江南贪墨汉官,和与这些官员勾结的富商开刀,所得作为中统新钞的准备金,自然得到了忽必烈十二万分的肯定,并授予卢世荣生杀黜涉全权,还将怯薛亲军这柄最锋利的战刀,交到他手中,作为宰羊的利刃。
扬州宣课提举司古剌等几个色目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等宋孝儒、张国成被怯薛武士拖走,眼见凶多吉少了,他们才着了忙,一个个跪在卢世荣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等愿意奉献全家财产,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哪知道卢世荣睁大了眼睛,“各位同僚,何必如此呢?你们有何罪行,需要本官高抬贵手呀?”
古剌吓得脸色煞白,老老实实的道:“我们也贪污了的,只求卢大人念在阿参政面上,留两分情面!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求卢大人饶命!”
“在江南做财赋官,哪有不贪污的?”卢世荣忽然变得非常体恤下情,温言抚慰道:“迎来送往、打发过路上官、都中大佬的冰敬碳敬,都知道你们淮扬、江南有钱,哪个不是拿一大笔才过得去?没一点油水,难道叫你们自己贴钱?贪一点没关系,千里做官只为财嘛!”
古剌睁着双灰色的小眼睛,觉得今天跟做梦没有任何区别,卢大人一会是铁面无私的大清官,怎么一会儿又变成体恤下情的老好人了?
“怎么?本官的话,你们没有听懂?”
懂了懂了!古剌等人都站了起来,心说卢大人果然还念着阿参政的香火情分,不然,我们这群色目人为啥都没事呢?
“贪一点,无所谓,可要不尽心竭力为大汗、为阿参政办事,那就罪该万死了!”卢世荣又恶狠狠的道。
古剌又赶紧跪了下去:“岂敢岂敢,我等粉身碎骨也难报阿参政、卢大人大恩大德!就算下撒旦的火狱,我们也不皱一皱眉头!”
“撒旦的火狱倒没必要,本官又不吃烤人肉!”卢世荣哈哈笑着开了个玩笑,众人赶紧跟着干笑,待气氛转和,他才把一份计划抛到了众人跟前。
从朝廷控制的北方草原中心地带,杭爱山、不儿罕山、斡难河、哈喇和林等中蒙古地区向南方贩运牛羊牲畜、羊毛碱面,换取汉国的钢铁、陶瓷、玻璃、呢绒等货物,再运到北方出售,官商合办,于中取利。
要发大财了!这是古剌的第一个念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2章 奸商下场
至元十八年八月,蒙元朝廷以中书参政卢世荣出任江宁提举常平大使,到任之后对淮扬、两浙、江西贪官赃官大开杀戒,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两淮盐运使宋孝儒、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师孟等大小三百余官员悉数以贪墨入罪,往往被逮三天之内就开刀问斩,一时间江南各处刽子手生意兴隆,法场上人头滚滚。
卢世荣整肃江南吏治,短时间内,州县小吏受此震慑,向百姓索取洒花钱、常例钱、公事钱的歪风邪气,也暂时刹了车,民间竟有头脑发昏的儒生和那趋炎附势的乡绅,争先恐后的上万民表、制万民伞、竖德政碑,整个大元朝除了参知政事阿合马以外的头一号大贪官卢世荣卢大人,居然有了“江南包待制”、“铁面常平使”的美誉,只怕若干年后修《元史》,也能跻身清官列传里面了。
当然,也有明眼人发现,掉了脑袋的官员,大多是汉人、南人的出身,要么是北地紫金山一脉,刘秉中、姚枢的徒子徒孙,要么是世居江南的亡宋降臣,要么是留梦炎、赵复、叶李一党,要么是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亲朋故旧……但那些经中书省阿合马阿参政选出来的色目官员们,在各地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不知道贪渎了多少银钱,民愤最大、罪行最恶,偏偏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升官的升官、调缺的调缺,小官升作大官、苦缺调作肥缺。
再回过头来看看处置贪渎官员的程序、手段,就更加让人生疑了:一队队横眉毛绿眼睛的怯薛武士,手执明晃晃的大汗弯刀往倒霉官员的家里冲,进了门不是忙着抓人——家属奴婢到处乱跑他们根本不管,而是直奔库房、上房各处的金银细软,整箱整箱的金银财宝,清理、点数、造册、帖封条,然后就往提举常平大使的府衙里搬,搜刮的有多细呢?连女人汗巾上系着的,还没三钱重的金挖耳勺、银牙签子,都给劈手夺了去!
究竟是朝廷查抄官员府邸,还是土匪抢劫?凡是见了这一幕的人,心头都不免有这么个疑问。
抄家也就罢了,金银细软之外,这群怯薛武士最关心的,就是书房里存着的往来信函,只要写着字的纸片,哪怕是涂了墨的、揉成团的、撕成碎片的,甚至扔茅厕里的都给捞起来,洗洗晒晒了珍而重之的运回去,赛如捡到宝似的。
用不了一天,若是上午抄家下午就有钧令,下午抄家最多到第二天早晨,火签飞票牙牌令箭,流水价从提举常平大使府邸发出来,穿着质孙服的怯薛武士,拿着老长的名单分批抓人,一问,都是和那倒霉瘟官有书信往来的富商大族,卢大使说了,“江南赃官与富商结党营私,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但凡这上面有名字的,都是他们一党!”
牵连攀扯之下,苏松常、杭嘉湖、两淮、扬州、江宁各地的富商巨贾,都被捉了起来。,这群为富不仁的家伙,当初蒙元南侵时候不肯替大宋朝廷出力,留着银子给蒙古人劳军,从伯颜丞相手中换了个儒户牌子,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哪知道被卢世荣带着如狼似虎的怯薛武士,围住家宅一锅端,通通捉了去,下在地牢里面。
卢世荣抓的人成千上万,江宁县衙、文庙、驻军营盘、关帝庙各处都关着人。牢房里饭只有干的割喉咙的黄粱米饭,菜只有臭鱼烂虾和咸得发苦的腌菜,怯薛武士凶得赛过活阎王,稍不如意就抡圆了鞭子抽……可怜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商大贾,往日里燕窝鱼翅养得一个个细皮嫩肉白白胖胖,哪里吃过这种大苦头,熬不了三五天,虽说还有口气,离死人也没多远了。
这时候卢世荣卢大人才出来卖乖:“诸位受苦了,本官也知道你们是无辜牵连,案子和诸位的关系,其实说重也重、说清也清,然而国家法度不可废……”
商人们绝望中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还不赶紧抱着卢大人的粗腿,苦苦哀求饶命?
“还望卢大人指条明路!”
“卢大人慈悲为怀呐!”
卢世荣立刻悲天悯人的说出一大泡:“如今国事维艰,诸位虽说世居江南亡宋故土,可效忠朝廷的心,应该是有的,伯颜丞相在辽东平叛,塔出右丞在赣南顶着伪汉反贼,还不都是为了保住中原江南,保住各位的身家性命?只辽东苦寒,将士们流血流汗,连棉衣都穿不上,爬冰卧雪、冲风冒雨的苦战;赣南各处山高得只比天矮三尺,路上全是烂石头,将士们的牛皮靴子磨破了,只好拿草绳子系着继续穿用,真真是辛苦到了极点,若不是为了咱们江南士民,朝廷官兵何苦如此苦战?”
待众富商都听出点道道了,这位大人突然话锋一转,脸色阴得可怕:“当然,要是将士们饿着肚子、穿着破衣苦战,有的人视若罔闻,试问这号人还有良心可言吗?若不是和江南这群赃官通同一气,盼着咱们大元朝出乖露丑,甚而心怀亡宋故国,和南方反贼内外勾结,断断乎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的!”
众富商自然担不起如此“丧心病狂”的罪名,于是纷纷认捐“赎罪银子”,请卢大人替大伙送到前线劳军,以减轻他们和江南赃官勾结的罪孽。
若是说出的数字合了卢大人的心意,当场就放人;若不合意,卢大人只须眼睛一瞪,富商们就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不得不咬紧牙关把数字往上涨。偏生这位卢大人跟个夜游神似的,对各家各户的财产了如指掌,出的赎罪银子非得到家产的九成以上,才有可能逃脱罗网。
放人,也不是就这么放的,留下最心爱的小妾,最疼的小儿子,由大群野兽般的怯薛武士看押着,提举常平大使府的师爷私底下说了,“这些蒙古蛮子,是一点儿没有人性的,见了女人就跟饿狼见了肥肉差不多,贵眷属如此国色,啧啧;听说他们还喜欢吃人,特别是像贵公子这样的小孩,细皮嫩肉……”
想到娇滴滴的小妾被这群五大三粗野兽似的怯薛武士压在身下,富商们心都凉了半截;再想到小儿子被切成七块八块的烤了吃肉,简直就是不寒而栗了,赶紧的许愿:“师爷救命!好歹替我们想想办法,只要能办到,咱们决不打折!”
三百、五百的银子许了,师爷才笑吟吟的道:“七天之内,拼着卢大人还瞧得上咱这张老脸,好道替各位禁阻蒙古兵,不许他们胡来。若是超过七天嘛,只怕……”
富商们登时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滚回家,典房子的典房子、卖田地的卖田地,还得派家丁起了快马,到徽州、杭州、松江各处的铺子里去,把店盘了救急,若是还凑不够卢大人要的数目,求爷爷告奶奶三分驴打滚的印子钱,也得硬着头皮去借了来,总之,七天之内得把满箱满箱的金子银子,堆到大使府邸去,自己的老爹老妈、妻妾儿女才能完完整整的回家。
“卢世荣开府江宁,整肃吏治,行瓜蔓抄之法,牵连攀扯无所不用其极,江南富商遂十室九空。”
大汉国家报头版头条刊登着新闻,把在江南各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介绍给大汉公民。
“哼,这群无君无父的江南富商大族,当年贾似道贾老贼行打算法,固然有其私心杂念,但此法借江南大族多余田产以养军,若切实行之,故宋之亡未必如此之速也!”琉球皇宫,辉煌灿烂的炎黄盛德殿,法部长文天祥拿着报纸,颇有点幸灾乐祸。
这位故宋丞相、儒学大家,向来为人仁厚,今日见江南富商们自食其果,却是暗叫痛快。当年蒙元南侵,有人倾家荡产组建义军,文天祥的江西义军,苏刘义“一呼十万”,都是赤心报国的典范;但也有人把自家那点银钱田产看得比天还大,为了一家一姓之苟且偷生,而向蒙元屈膝俯首,甚而出钱出粮劳军,让统大军伐宋的伯颜喜出望外,假惺惺的写道:“马首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一两枝。”
哼哼,好个“担头不带江南物”,双手却沾满了常州、襄樊、舒城、江州等等大小数十城、数百万无辜百姓的鲜血!文天祥每次想到昔年以宋朝丞相身份入伯颜军营谈判,亲眼见到那些无耻之徒赶着猪羊劳军的场面,就义愤难平。
民政部长郑思肖也道:“是啊是啊,贾老贼确实卑鄙无耻,可当年所作所为,也不全是昏聩无用的,打算法削富商大族多余田土以养兵,本是救亡图存的办法,若能切实施行,临安陷落当不会如此之快。”
刚刚从北方回来,顺带秘密视察了两浙各处地下情报组织的情报司长李鹤轩,玩味的看了看郑思肖和文天祥,公然惋惜故宋灭亡之快,若在北方蒙元朝廷,只怕早被扣上了心怀故国,图谋不轨的罪名,打入十八层地狱了罢?也只有在君臣畅所欲言的大汉,才能如此说话。
唉~在蒙元,自己一肚子阴谋诡计任意施展,好不快活,回到汉国,竟然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李鹤轩开始意淫,算计假若刚才这番话不是文天祥,而是老贼留梦炎说的,可以通过郭守敬还是赵孟頫,用多少种方法逼他替大汉卖命……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宋亡确实有偶然因素,小小的钓鱼城能坚守三十八年,能让蒙哥汗毙命于城下,怎么朝廷所在的临安反而不能坚守?文部长,作为故宋丞相,其中内情你知道得最清楚,趁着宋亡不久,我们可以总结其中的经验教训。”楚风总是带着一种现代人的情怀,使他能超脱一般帝王对提及前朝的忌讳,提到宋朝的时候,没有一点避讳。
“微臣早有个打算,待陈宜中陈部长、张世杰张师长等故宋朝廷重臣回到琉球,就相约一会,把当年经历记录下来,汇集成册,为宋亡之教训。大宋朝三百余年深仁厚泽,一朝覆亡,其中经验教训,足为后世治政之戒。”
“不须等他们回来,如今邮政发达,可以书信往来,交流看法编辑成书嘛,毕竟,你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者,那一段历史不仅是故宋的悲剧,也是华夏民族的伤痕。”楚风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提到这里我想起来,不管从临安陷落小皇帝、谢太皇太后被俘,还是崖山战后末帝退位算起,宋亡已有经年,历来新朝为前朝治史,我们何不请文部长为总裁官,召集人手写一部《宋史》?”
“好主意!太好了!”文天祥、李鹤轩、郑思肖同时叫道——他们浸淫传统政治学术多年,深知修史的重要。
楚风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兴奋,还是赵筠给他解释:“历来新朝为旧朝修史,反过来,修成前朝史书者,即为王朝正朔。自隋、唐、宋以降,朝廷或起关陕,或都河洛,隋灭陈、宋灭后蜀南唐,皆从北方统一南方,故我大汉虽有华夷之辨民族大义,但北元占据中原,仍有不少人,特别是北方士人以之为华夏正朔。迄今为止,未闻蒙元修宋史,若咱们修成史书,则在政治上加分不少,如此一来,蒙元自然成为世人心目中只会盘马弯弓,不能修治经史的化外蛮族!”
关于史书的问题,众人又讨论了一阵子,终于财税部长张广甫张老头子不耐烦了,他是帐房师爷出身,对经世致用之学多有了解,史学却不怎么感兴趣,于是敲着桌子道:“陛下,诸位同僚,别忘了咱们今天的议题,不是修治宋史,而是如何利用江南局势,如何广开财源、削弱蒙元财赋岁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3章 臭名昭着的殖民工具
金泳和李鹤轩商议,交给阿合马的条陈中详细介绍了大汉的财税政策,着重讲了货币制度,让阿合马知道,保证随时足额收兑纸币、放出金银贵金属,是建立纸币信用的前提,这个道理很简单,不能自由、足额兑换金银的纸币,跟废纸有什么区别?并不因为盖了朝廷户部的大红印章,一张纸就变成了黄金白银。
事实上,早在商品经济极度发达的宋朝,人们就比威尼斯人荷兰人犹太人这些后世最精明的银行家,更早发现了纸币发行的基本准则,宁宗、理宗等朝,都曾用铜钱、银子大规模收兑发出的纸币会子;并且规定百姓纳税,能交一半的会子——这和现金银收兑纸币起同等作用。
但到了“灿烂辉煌”的大元皇朝,蒙古贵族和掌管财政的色目大臣,从来不是把发行货币当作国家长期稳定的财政政策,而是搞竭泽而渔的一锤子买卖:无限量发行纸币,尽量用纸币从民间收兑金银、铜钱、丝绸、粮食,能刮多少刮多少,不管修建宫殿、筹集大军粮饷还是赏赐蒙古那颜,朝廷只要没钱,就哗啦啦的印了纸币,到民间换东西。
没过多久,老百姓就不认中统钞了,这玩意形同废纸,各地官员却把弯刀架到他们脖子上,逼迫百姓收下废纸,同时抢走他们的财产——直到现在,百姓们都学会了如何藏匿自己那点可怜的铜钱、粮食,并且不断有税务官、色目总管莫名其妙的在下乡征税途中被割断了脖子,蒙元朝廷才在大汉金钞通行全国的刺激下,想起了恢复货币信用的问题。
马可.波罗曾经赞誉阿合马为“全蒙古帝国最聪明,懂得一切财物会计方法的首席财务大臣”,他当然明白保证兑付,对于货币信用的决定性作用,可中统钞如此之烂,首期新币只怕要一比一的准备金——显然,老百姓在拿到钞票的第一时刻就会把它兑换掉,到哪儿弄这么大一笔金银呢?
金泳的第二个条陈上,就是准备金的来源问题。江南的富商大族,只要及时投靠了蒙元,或者抱上了留梦炎、范文虎等汉奸的粗腿,在宋元交兵时就没受什么损害,反而因为卖身投敌,得到了异族赐给的“儒户”身份,得以减免赋税。
江南富庶,淮扬盐业、江西茶叶、景德镇瓷器、苏杭丝绸,都是天下最赚钱的行当,正好忽必烈以南人治南人,多任汉官治江南,大元朝的吏治,又为有史以来的最坏,战事一结束,富商们就和官员沉瀣一气上下其手,不知道捞了多少金银。
反正猪羊养肥了是要杀掉吃肉的,大元朝养的这群猪,也肥得该杀了,金泳建议阿合马以整肃吏治为名,把赃官、富商的家产一网打尽,就有了相当大的一笔本金。
当然,这笔本金还不足以让中统钞恢复信用,之后当在江南和汉国临近各城开贸易,从汉国买来玻璃、白酒、红糖、呢绒等商品,运到朝廷控制的漠北各部族贩卖,再收购羊毛、碱面、活牛羊、矿石等货物经京杭大运河南下,转手卖给汉国,一来一回就能赚上三倍的利润。
“大汉不是和我们大元互为敌国,连日征战不休吗?他们会和我们公开贸易?”当时,阿合马曾经提出这个问题。
“大汉皇帝暗弱,惟知工商牟利,国中纲常倒悬、商人权大,区区和李公子在汉国,颇有些门道……”
金泳的解释,让阿合马打消了一切疑虑,早听人传说汉皇为人宽厚,国中商人地位极高,若李公子和金先生在汉国势力极大,公开通商也不算什么稀奇。他以己度人,觉得若自己在汉国经商,也断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国仇,放弃大赚一笔的机会。
在阿合马、卢世荣这两个没有羞耻、没有民族、没有气节的人眼中,所有的商人都和他们一样,可以为了钱财抛弃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他们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事情。
于是,卢世荣下江南的第二个步骤开始了,他大批任用色目商人接替江南富商的贸易地位,并通过各种渠道和大汉联系,希望在交通便利的临安开双边贸易,同时承诺绝对保证汉商的人身安全。
本来就是大汉通过金泳提出的方案,现在从卢世荣嘴里转个弯提出,还能不同意吗?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方案,把利益最大化,把蒙元削弱得最狠。
兵部长侯德富第一个发言:“呵呵,这次整肃吏治,板子都打到了范文虎、留梦炎一脉的官员头上,卢世荣把贸易地点选在临安,未尝不有安慰范文虎的意思,范部将官都是江南大族子弟,这次他们就没有亲朋故旧、姻亲把兄的在卢世荣手上倒了霉?只怕难免要军心浮动!依我看,情报司可以和范的手下,比如以前就有联系的葛明辉等人接触一下,另外汉军也要早作准备,一旦有变,就直插两浙!”
文天祥点点头:“江南饱经战乱,常州等处全城被屠,若是这番能兵不血刃收复两浙,善莫大焉!只侯部长在出兵钓鱼城之前曾言道,西晋灭东吴、隋灭陈、宋灭南唐,皆取西蜀,出川东而临荆湖,荆湖一得则江南不战而下,如今塔出横在赣南,先下两浙须防他一手。”
侯德富看了看自己的老丈人,心说当年的文丞相“好战而不知兵”,到现在战略战术还没多少进步,嘿嘿~~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若当庭驳斥老丈人的事情传到文柳娘耳朵里,还有自己的好吗?
所以他婉转的指着地图道:“巴蜀在西,湘赣居中,两浙在东,老泰山请看,若东西两翼为我所有,再派炮船封锁塔出退往北方必经的长江一线……”
“则塔出必为我所擒也!”文天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四年前他曾以故宋左丞相同都督开府兴国,赣南败于塔出、李恒之手,引为终身憾事,如今李恒兵败身死,若是再捉住塔出,方洗雪了当年之耻。
“如今和北方草原的贸易,还局限在辽东,和势都儿、哈丹控制的东蒙古,辽阔的蒙古草原腹地,我们还进不去,放手让忽必烈做点转手贸易,看起来是他占了便宜,实际上是在替我们打广告,是帮我们用华夏文明影响漠北部族!何况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羊毛碱面的来源,从大方向上就有忽必烈、乃颜,将来还可能加上海都三个竞争者,从小的方面,则是草原上星罗棋布的几百个部族,互相之间混乱的关系,只会让他们臣服在大汉的力量之下!另一方面,任何人想得到香料、玻璃、红糖、烈酒、呢绒布匹等等等等商品,所有的途径都指向一个终点——大汉。”
工商部长赵筠的发言详细分析了贸易本身的利弊,不管怎么看,这种贸易给大汉带来的利益,都远远大于蒙元。美丽如花的赵筠长时间发言之后,羊脂白玉般细腻的脸蛋上透出一点儿红晕,让楚风想起昨天夜里,红烛摇曳映照之下,她激烈的娇喘和悠长的呻吟……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儿么?赵筠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蛋,突然看懂了楚风目光中的意味,气得她紧咬银牙,重重的咳了两声。
“哦,对,”楚风嘿嘿一笑,“刚才你说咱们的利益远远大于蒙元,意思是他们还能捞点,其实啊,忽必烈不但捞不到好处,很有可能连棺材本都赔光的。曲海镜,你别闷着了,说说咱们的印刷技术,能到哪一步?”
朝会很少发言的文教部长曲海镜,本来就出身封龙山学派师从大科学家李冶,是个科技人才,当年为了出版李冶著作《测圆海镜》,整月泡在印刷厂,还亲自改良过印刷机,是最熟悉印刷技术的大臣。被楚风点名,他笑嘻嘻的道:“咱们的大汉金钞,采用油墨凸版三色套印,没有冲压机、蚀刻铅板、精密铸造等工艺,是绝对不能伪造的——当然,现在全世界除了大汉,谁都没有这些技术。而蒙元的中统钞嘛,技术等级和咱们的比,那是半点都不够看呐,要伪造中统钞,咱们绝对能让阿合马本人都分辨不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怪不得要替蒙元想办法恢复中统钞的信用呢,试问一张废纸,你就算能伪造又有何用?如果蒙元投入资金,把它变得有价值了,那就不同了。
李鹤轩看着皇帝,微微点头,嗯,谁说皇上仁厚,那是没看见现在呢,可怜的忽必烈,就快赔得倾家荡产了,嘎嘎~
同时,行动附带的影响漠北草原生活方式,也很有好处啊,试想生产生活转变为辽东牧民那样,还能听忽必烈的话,和大汉作战吗?至于顺带让卢世荣给范文虎找点不自在,让范家军闹闹情绪,乃至让蒙元朝廷里的阿合马、留梦炎两系官员从你好我也好,到见面吐口水,也是让人悠然神往啊……李鹤轩很想看看嘴上随时挂着天理人欲,忠君报国,勤政爱民一类话头,装得比包待制包青天还清廉的赵复,得知自己门生宋孝儒贪污金额为江南赃官之最时,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祝季奢、王李氏、郑发子、洪梅氏加上闽广陈家的陈子才,五位当今大汉国的大商人,受楚风邀请,来到了皇宫花厅。
蒙元派出卢世荣,在江南肆意敲诈勒索富商,消息传到南方,这些商人们纷纷以身在大汉为幸,诸人心头都存着个念头:幸好,我是大汉公民,不是蒙元治下的四等奴隶!
入宫之前,他们就在宫门口小小的开了个碰头会,一致表示,若皇帝有所用,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报效国家!
看着一个个尽忠报国的商人,祝季奢感慨万千,想当年蒙元南侵,贾似道搞那什么打算法,徽州祝家也是全力反对,并给伯颜丞相和几位宗王送了重重的礼物,求得他们庇护,这才在宋元交替的时候保住全家性命;哪晓得最终仍不免被蒙元官吏勒索,以致全家被逮,若不是皇帝慷慨解囊,恐怕早就做了蒙古屠刀下的无头鬼!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认定了傻乎乎留在江南的富商,未来必定要被狠狠宰一刀!
本来嘛,蒙元把汉人视为猪羊,养肥了自然要杀掉吃肉。
可和汉国商人一比,当初祝家的选择,显得多么自私和卑劣!不管郑发子还是王李氏,他们随时愿意拿出全部钱财,支持皇帝的事业,支持整个民族的抗争!
是他们学了诸子典籍,学会了忠孝仁义、精忠报国吗?不,他们大多粗鄙不文,不像徽州祝家家学渊源,先辈中还有朱文公朱熹的母亲,后代累世儒商,但恰恰是他们,比当年的祝家更能看清楚,一切钱财离开了民族、离开了国家,都会变得毫无意义,越是富裕,越是异族强盗眼中的肥肉!
或许,是新儒学的熏陶,是皇帝治下的大汉施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制度吧?祝季奢默默的想着。
商人们估计的错了,皇帝不是要让他们支援钱财,反而是要给他们送钱,其一,是开通临安公开的海上贸易,和蒙元做生意,大汉的商品进入中原、华北和蒙古草原,贸易圈的扩大,带来了更多更丰厚的商机,也给大汉的工人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
其二,是设立自马六甲海峡以西所有海上贸易的垄断商业机构。
楚风向他们解释:“德里苏丹国、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势力,在阿拉伯海、印度洋还很强大,大汉不能以国家名义直接出面,而汉商的无序竞争必然带来内耗,我们需要设立这样一个机构,对内统一管理汉商,对外出面解决贸易纠纷。”
非常好,那么它的名目,是叫汉商会馆,还是汉夷贸易行?
“既然统管马六甲以西贸易,那它的管辖范围就从印度之东开始,那么我们就叫它——”楚风突然有狂笑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字一顿的道:“东印度公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4章 中央银行和利息
东印度公司,这个在未来一百五十年间,替大汉从印度次大陆、阿拉伯半岛和波斯湾地区,像抽水机一样抽取财富的殖民机构,新鲜出炉。
楚风以王敏儿的名义,个人出资占全部股本的百分之七十,徽州祝家、王李氏、郑发子、洪梅氏和闽广陈家各出资百分之六,东印度公司从表面上看,是完全符合民间贸易身份的,但是,大汉皇帝授予它特许状,允许它在马六甲海峡以西、埃及以东、玉龙杰赤以南的任何地方,设置贸易仲裁庭、行使领事裁判权,并授予它无限制刑事豁免权——事涉汉商的除外。
也即是说,东印度公司可以在给它划定的经营区域内,独立自主的签订条约、发动战争、贩卖奴隶、种植鸦片,但它作为民间公司,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全责,大汉政府和军队,不会为它的行为背书。
“老夫以为,有大汉强盛的工业生产能力,大食、印度等处又盛产金银宝石棉花硝石,东印度公司必将财源滚滚,”代表闽广陈家的陈子才拱手道:“皇上替咱们找到这条赚钱的新路子,必将百年不衰。我陈家铭感五内,今后公司经营,必定以皇上马首是瞻!”
当年率畲汉义军死守汀州的不降将军,已在陈淑桢嫁入汉皇宫之后,辞掉了军职,接过了陈家族长的位置。虽说陈家出了个第二皇后、闽广总督,还有陈吊眼这个陆军副帅、第一师师长,外边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内里实在还不如其他几家商人。
无他,殉节西湖岳王庙的陈文龙状元公,是陈家长房长支,而陈淑桢又兴义军,为故宋立下汗马功劳,这才能以出嫁之女掌族长之权。不过这也让其他支房的人,有些儿眼红了,待她嫁给楚风,交出家族财权的之后,各房难免存着点小心思,刻意和陈淑桢、陈吊眼保持了距离,经营上游离于大汉商业体系之外,还不如郑发子、徽州祝家这几家跟皇帝走得近。
如今见郑家从五年前的一文不名到三年前的财源滚滚再到现在的日进斗金,祝家从蒙元毁家破族,举族逃难到琉球,现在则把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远,向北做到了高丽、辽东,向南直抵新柯沙里、三佛齐,比以前越发兴盛,陈家诸房才晓得错失了机会,翻过来抱怨继任族长。
当初我说跟着大姑奶奶干,你们自己不愿意,现在倒说我的不是!陈子才没得法,想在商业上重新靠拢皇帝,可陈淑桢母亲早逝父亲也殉了国,陈吊眼幼年间父母双亡族人多有白眼,是陈文龙收养的他,陈家留在军中的子弟,听说要替族人说项,都是把脑袋甩得像拨浪鼓:“当年的事情,还好和总督、副帅提?你们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嗨,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嘛!这不,陈子才听皇帝说了计划,第一个表示赞成,想从姑爷这儿把关系拉上。
要知道,大汉目前的体制,皇帝管不了商家多少事情,可楚姑爷还有一重身份:大汉最大的商人!他名下的钢铁厂、矿山、船厂,还有合股的毛纺厂、棉纺厂,产业比其余五家富商加起来还多几倍!
以前的历朝历代,朝廷以民间膏血营建宫室、赡养皇族,惟大汉立鼎以来,税赋全入国库,皇家以经营产业自言,不取分毫民脂民膏。
郑发子、王李氏、徽州祝家、洪梅氏,哪一家不是皇帝一手扶植起来的?闽广陈家想要兴旺发达,自然也离不开皇帝支持,且不说其他,单是这位皇帝脑袋中无穷无尽的点子,就够陈家赚了,王李氏就是靠棉纺、毛纺,从一个裁缝铺子发展到富可敌国的纺织巨子!
“对,我等身家性命全是皇帝所赐,东印度公司的事情,我等惟命是从!”郑发子领头,平素最靠近皇帝的四位富商同时回应,洪梅氏还挑衅的看了看陈子才——最近,这位食品大亨想进入闽广山区收购香菇、干果、腊肉等山货,和原来控制这一贸易的陈家形成了竞争关系。
“不,东印度公司的股份,我要占大头,因为你们的资金还不够丰厚,而我希望能尽快把经营规模扩大,弄到大汉急需的印度硝石和长绒棉,所以才以我的资金占大头。”楚风笑着摆了摆手,“公司的经营,我认为设立一个机关,嗯,就叫董事会吧,由你们五家组成,重大问题投票决定。”
皇帝出资最多,却不参与公司经营?陈子才有点转不过弯来,讪讪的道:“这怎么行?皇上出资最多,自然该掌管公司事务。”
大汉在闽广的统治已有了些年头,报纸把新儒学的理念广泛传播,《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则摆上了读书人的案头,楚风注意到,陈子才这位半生浸淫儒学,大宋状元公陈文龙的族弟,方才说的话中含义是“皇上出资多,公司经营应该是你说了算”,而不是“因为你是皇帝,所以经营由你说了算。”
“所有权和经营权可以分离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东印度公司遥制海外万里异域,如何能以我惟命是从?”
众人还想客气几句,楚风坚定的挥了挥手,转而笑道:“别争了,就按我说的办。当然,将来有重要情况,我保留随时参与董事会的权利。”
陈子才暗暗的点头叹息,从江宁传回消息,北元对临安汉元贸易实行官督商办,江南富商有贸易渔利的机会,却没有屠刀下的半点自由,只怕猪羊养肥了,屠刀就会落下;大汉则全然不同,从一开始,皇帝就没准备把商人们捏在手心,他非但不会觊觎商人的财富,还会主动提供机会,让商人发家致富,让普通工人农民有机会变成小商人,让小商人变成变成大商人——郑发子、洪梅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长此以往,不仅汉元人心向背有了分野,而且大汉必将民富国强!
“宣布第三个事情之前,我想问问各位,除开刚才我们谈到的东印度公司股金,家里还有多少现钱?”
楚风的问题,让商人们怔了一怔,不管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一位商人的资本状况,都是最应该保密的,他们在商场中拼搏这些年,就从来没有人突兀,甚至显得有些“拎不清”的问道这个问题。
若是其他任何人这么问,洪梅氏会没好气的啐着骂几句,祝季奢会掉点书袋狠狠揶揄一翻,郑发子会……但问话的恰恰是楚风,率汉军初出茅庐第一战从土人手中救出郑发子,“发明”规模化养鸡、拖网捕鱼、炮射捕鲸让洪梅氏发家致富,雪中送炭借出黄金让祝家人从蒙元屠刀下幸免,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别人可比?
“郑某尚有余钱,金银纸币各项合大汉金钞四千八百万元,若皇上有用,即刻便能从金库提出!”
“俺洪二婶从路边卖茶叶蛋到今天这步,全托了皇上洪福,如今现钱有三千五百七十万元,皇上要用我转身就叫人送到宫里,最多一个小时。晚了半分钟,俺洪快嘴不是爹生娘养的!”
“祝家现钱一万万有奇。皇上待我家恩重如山,祝某粉身难报……”
“女婿,咱们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你用,还是敏儿用不都一样?刚在珠江岸边截流,办了七家纺织厂,现钱不多了,两千万还是没问题的。”
“陈家有钱一千五百万,”钱最少,陈子才有点不好意思,摸摸花白的胡须,“但泉漳各处盐池、水田可以向泉州色目富商典了钱出来,凑个三千万,还不犯难。”
还没问什么事呢,众人就七嘴八舌的表示愿意出钱效力,把楚风话堵在肚子里,待众人热血沸腾的说完,他才哭笑不得的道:“并非要各位出钱,而是我预备成立一所中央银行,希望各位带头存款。”
中央银行?
“在财税部货币兑换大厅的基础上成立,把印钞厂、铸币厂和国库加进去,执行发行货币、吸收存款、发放贷款、异地汇兑的任务,”楚风顿了顿,特意强调:“中央银行属于政府公器,和我皇家私库没有关系,直接由财税部管理,央行行长向财税部长负责。”
大汉制度,财税部国库和皇帝私库分开,泾渭分明,有过内库拨款填补国库空虚,从无国库向内库输银。
郑发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好啊,咱们又不像色目人放羊羔儿息,钞票放在家里还怕贼惦记,还得花大钱请了保镖看守;政府帮我们保管,那是求之不得呢!”
“不是替你们保管,而是吸收你们存款,按取钱期限有定期、活期两种,都要给你们利息的。”
存钱居然给利息?五位大商人惊得跳了起来,经营生意长者十余代、短者数年,却是闻所未闻啊!
莫非皇上是在开玩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5章 明教来客
宋代,通行铁钱的四川地区,因为铁钱实在太重、币值太小,于是在人类史上首次出现了纸币——交钞。
发行兑换交钞的机构,叫做交子行,商人可以在交子行将铁钱和交子互相兑换,长途旅行期间就可以不必携带沉重的铁钱,带上几张交钞就行了。
商人得到方便,交子行则从兑换中抽取手续费,这个方式后来被朝廷官办的纸币“会子”接受,南宋咸淳年间规定,会子每贯兑换铜钱七百七十文,以铜钱兑会子不收手续费,以会子兑铜钱则每贯收二十文“水火不到钱”。
而且,那时候除了专门放贷的商人之外,民办交子行、官办会子行是只经营兑换业务,不发放贷款的,自然,商人们存款不但没有利息,还要给保管费——有点像后世银行收小额帐户管理费,只不过宋代的会子行是大小通吃。
所以商人们得知楚风的中央银行不但不收取手续费,还要给存款利息的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
人手费用、保管费用、房屋地皮,难道皇上的中央银行,就是专门亏钱的吗?
“我的皇帝女婿,可不能这么干呐!”保持淳朴本色的王李氏从椅子上跳起来,扯了扯楚风的袖子,以老岳母的身份,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中央银行,不是等着亏钱?别看是财税部国库的钱不心疼,将来国库缺钱,还不得拿内库贴补?”
“不会亏,绝对不会亏本!”楚风哈哈大笑着扶岳母大人坐下,又亲手把盖碗茶递到她手里,才详细的和各位商人解释:“我那中央银行,预备以七分年息从各位手中,从各地百姓手中吸收存款,以二成年息放给需要贷款的人,一来一去有一成三的利润,就算存款总额留三分之一预备提取不能贷出去,也有六分多的毛利。”
“原来皇帝是要自己放羊羔儿息!”洪梅氏话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那放羊羔儿息的色目奸商,各地百姓恨入骨髓,怎么能和皇帝惠民善政相提并论呢?
要知道大元朝的色目商人放羊羔儿息,是十成年息,也就是每年翻一番;王安石王荆公当年行新法,有德政之称,后世人认为若不折不扣落实,确能救民性命的青苗法,也是二成利息,但那是春秋两季计息,超过四成的年息!
比起来,皇帝二成对民间贷款,真真是菩萨心肠了!
她赶紧讪讪的道:“啊呀,二婶这张快嘴胡咧咧啥呢?色目奸商羊羔儿息是吃人不吐骨头,皇上二成息是救人命的德政哩!”
祝季奢摇了摇头:“救人命倒不至于,眼下的大汉,至不济到工厂扛活,到码头背麻包,到矿井打工,一月收入尽够一家人吃饭了。皇上此举,当是为了小民小商谋利,欲使更多富商崛起吧?”
楚风赞赏的点了点头,祝家累世经商,眼界确实非同寻常,一下子看出了银行贷款的重要意义。
一个强盛健康的社会,必须有各阶层向上流动的机会。如今的大汉,学文有科举任官之途,学武有军功晋阶,惟商业在初期强力扶植数家富商之后,处于自发生长的状态。
试想农民有了三十亩地,工人做工存了些工资,若是有什么发明创造,或者独门赚钱绝招,田地所产或工资收入,离开店开工厂所需的大笔资金,又差得远了点,民间借贷一则非熟人难到手,二则利息太高,资金问题,成为中小商户发展的障碍。
对国外贸易,越垄断越能保证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避免汉商互相杀价;国内经济,则须尽量避免形成寡头,楚风可不希望国内形成权贵财阀垄断经济的局面,扶植中小企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同时,大量涌向的中小商户,还能尽可能的吸收农业剩余劳动力,让大汉的三十亩地计划,及逐步促使地主降低地租的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财税部贷款只在琉球,各地没有分支机构,搞了中央银行,它的派出机构就能延伸到各县、乃至乡镇,为商品社会的发展,提供金融保证……自然,将来对蒙元的斗争,它也要发挥应尽的作用。
“哈,原来皇帝是要像当年扶植我们一样,扶植大批商家呀!”洪梅氏眼睛一转,对王李氏笑呵呵的道:“以后咱们可得当心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位新的大商户,把咱们的生意抢走一块!”
“竞争对商业是有利的。”祝季奢微笑着摇了摇头,提醒洪梅氏:“比方说,海里的鲸鱼,若是您二婶一个人打,当然不会可惜,可能肠肠肚肚不好的肉,都扔海里喂鱼了;若是有别人也在打鲸鱼,只怕你就会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能利用的都给利用起来。”
“哦,是这么回事唆!我说我那些渔船,咋个修理费那么贵呢,看来要等到琉球多开几家造船厂,才能便宜下来。”
王李氏一巴掌拍到洪家二婶背上:“就你会嚼舌头,我家老王吩咐船厂,你那些破船,都是按成本价收的修理费!”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商人越多,生意越好做!”楚风一锤定音,一时间,满堂尽欢。
马六甲海峡,波狂浪急,印度洋上八月份的季风,加上回旋洋流,把海水呼啦啦的灌进海峡,船只不用升帆,就像被马拖着似的往前跑,飞快。
波斯人依波达的船上,装着满满一船从卡利海特收购的胡椒,向传说中遍地黄金的琉球而来,他站在船头,看着印度洋的尽头,南洋的起点马六甲海峡,对未知事物隐隐有着种特别的兴奋。
曾经遍布琐罗亚斯德教(拜火教)的呼罗珊波斯,先后被用火和剑传教的阿拉伯人、用顽羊角弓和蒙古战马踏遍天下的蒙古人征服,让呼罗珊故地无数酋长国王瑟瑟发抖的木剌夷暗杀派鹰巢,被蒙古大军摧毁成了碎片,但阿拉伯人的阴影,从来没从这块土地上离开,时至今日,伊儿汗国中的回教徒,仍然对琐罗亚斯德教形成压倒优势。
伟大的光明神呐,你的圣火千万年不曾熄灭,但愿在你的指引下,虔诚的信徒能在东方得到财富,和更重要的,自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6章 海盗船
大汉,强盛五匹的大汉,它的金底苍龙旗覆盖之处,都充斥着滚滚而来的财富,它的军舰巡行南洋,无人敢于挑衅,远在呼罗珊波斯的依波达,从卡拉奇港口的商人口中,知道了这个东方强国。
远方的商客,告诉依波达:“大汉帝国,是大秦王朝、东西两汉和盛唐天朝的继承者!”
秦!汉!唐!一连串闪耀着无上光辉的名字,让依波达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秦,他知道这个王朝曾经让那些可怕的游牧部族痛哭流涕,吟游诗人把它的辉煌四处传唱;
汉,波斯故老相传,有一位叫做汤.陈的将军,追杀冒犯皇帝威严的单于,一直到达了呼罗珊北部,斩下罪酋的头颅之后,在那里立下石碑,“冒犯大汉天朝的罪人呵,逃到天边也必遭诛杀”;
唐,就更加耳熟能详,依波达记得教中典籍详细记载着,当年黑衣大食兵进河中,意图越葱岭入西域,以征服者姿态君临呼罗珊波斯的东方总督哈贾吉.本.优素福,许诺他的两个大将——穆罕默德和古太白.伊本.穆斯林,谁首先踏上中国的领土,就任命谁做中国的长官。
强盛的黑衣大食,已击败了东罗马帝国的骑士,消灭了波斯帝国的铁骑劲旅,让整个呼罗珊在穆罕默德绿色战旗下瑟瑟发抖,他们认为征服那个东方的文明古国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唐朝一位叫做仙芝.高的将军,给扩张的黑衣大食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这位将军深入敌境七百里,以两万军队和十五万悍不畏死、随时准备为真主献身的阿拉伯殉教骑士作战,虽然失败,却给阿拉伯大军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唐军战死万余,阿拉伯骑士却伤亡超过五万!以至于唐军退却的时候,哈里发艾布.贾法尔麾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的殉教骑士们,竟然不敢追击一步!
如墙而进的陌刀阵列,精光耀日的明光铠,遮蔽蓝天的弩箭齐射,给中亚征服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畏惧,从此之后威震欧亚的黑衣大食,视葱岭以西为畏途,即使那个强盛的东方帝国在战后很快发生了内乱,阿拉伯帝国的军队也不曾尝试越过葱岭!
今天的大汉,继承了这些辉煌的历史,那么它一定不会像天竺那些弱小的土邦一样,屈从阿拉伯人的压力,迫害我们这些琐罗亚斯德教的虔诚信徒。
依波达怀着对东方神秘天朝的向往,昂首向海峡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眺望。
忽然,身后有水手惊叫道:“不好了,老爷,后面的海盗船,追了上来!”
依波达惊慌失措的转身回顾,只见西面马六甲海峡入口处,庞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在海面上飞速行驶,洁白的船帆上写着绿色的阿拉伯文,那是他们穆圣的名言:“用火和剑传播真理”!
“加速,加速!”依波达波斯特有的金绿色眸子里,充满了恐惧。
“加速,追上异教徒,送他们下火狱!”独眼海盗艾比.尤素福挥舞着大马士革弯刀,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前方逃窜的拜火教徒,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的烈焰。
该死的哈尔比,下火狱的卡菲勒!这些崇拜邪神,膜拜烈火的拜火教徒,狡猾的混蛋,在卡利海特出港以后,利用印度洋上的浓雾,在到达次大陆南端之后做出北上卡姆利则的假象,以浓雾为掩护掉头往南,从细兰南面穿越大洋一路往东,这才甩掉了麦地那号的追击。
但现在,他们逃不掉了!艾比.尤素福紧握着弯刀,预备让它尝尝异教徒的鲜血。
麦地那号是一艘强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是纵横印度洋的黑海盗的坐骑。
这年月,南洋是汉商的天下,可印度洋、阿拉伯海、波斯湾,还是新月战旗的世界,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军队,刚刚在艾因.贾比战役击败了强大的蒙古骑士,阿拉伯半岛面临的威胁彻底清除;陆上,旭烈兀的伊儿汗国虽然占据了呼罗珊波斯故地,但天竺的德里苏丹是伊斯兰化的突厥人,蒙古这个马背帝国,还没能把力量投向海上。
艾比.尤素福带领着黑海盗,用血和火让印度洋、阿拉伯海、波斯湾的异教徒们闻风丧胆,有人说他得到了许多阿拉伯商人的赞助,否则那艘强大的麦地那号从何而来?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但人们确实发现,那些在亚丁、卡拉奇或者卡利海特和阿拉伯富商发生了生意冲突的波斯天竺南洋商人,总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印度洋的浓雾之中,而他们的货物和商船,都成为了黑海盗的战利品。
“叫桨手兄弟们加把劲儿!追上拜火教徒的船,我让他们尝尝波斯娘们的滋味!”艾比.尤素福已经能看见前方波斯商船上的人们,在慌乱中挣扎求生的情景。
在细兰被甩掉之后,他就分析了波斯人的目的地多半在南洋,那么守住马六甲海峡,就能等到目标——荫蔽在偏僻港湾的麦地那号,在山头瞭望哨发回信号之后迅速出击,果然在这里追上了可恶的拜火教徒。
就像鲨鱼追逐猎物,被黑海盗咬上的商船,很难有逃脱的机会,艾比.尤素福有这个自信。
依波达束手无策了,在辽阔的印度洋上,他能利用浓雾愚弄可怕的黑海盗,但狭窄的马六甲海峡,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逃生的机会!
他抓住一个老水手的衬衣,颤声问道:“马因兹,你到过南洋,大汉设在海峡的税关,离我们还有多远?”
“老爷,一切都完了!”老水手昏花的眼睛里,全是骇怕到极点的恐惧,他挥手批着自己面颊,带着哭腔道:“要到大汉和三佛齐人的税关,至少还得大半天时间!不够了,不够了!最多半个时辰,阿拉伯人就会追上来,把我们捆起来喂鲨鱼……”
天呐,光明神抛弃我们了吗?想起黑海盗对待异教徒的那些可怕手段,依波达就不寒而栗,他跪了下来,向着天空祷告:“智慧之主、光明之神,阿胡拉.玛兹达,虔诚的信徒颂你之名,祈求你施展神迹,驱除黑暗的魔鬼,指引我们到达光明的彼岸!烈焰熊熊,火神啊,施展你的威力吧……”
可光明神似乎没有听到信徒的祈祷,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以斜帆兜风力,以人力划桨,短途冲刺远远快过波斯商船,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依波达回头,只见传说中凶残无比的独眼海盗就在敌船船首,他手中明晃晃的大马士革弯刀,似乎带着无数商客的冤魂!
逃不掉了!波斯商船上的人们放弃了逃跑,男人们拿起了弓箭、弯刀,预备为了尊严而光荣战死;老人点燃了柴堆,妇女、孩子把油脂淋到身上,跪在火堆边的甲板上,双手在胸口交叉,向光明神做最后的祈祷,当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们就会跳进火堆,以身殉难。
麦地那号追了上来,海盗们狞笑着准备跳帮,他们知道,对面的商船上装着价比黄金的印度胡椒,还有美丽的波斯女子;依波达将锋利无匹的弯刀抵在了心口,预备等敌人跳上船的那一刻,就把它狠狠的刺进自己的心脏。
忽然,海盗们的动作瞬间停滞,一个个表情复杂的看着东方海面,那个最骇人、最凶残的独眼海盗头子艾比.尤素福,方才还得意洋洋,此时却是一幅见了鬼的模样,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拢来。
是什么让海盗们如此失态?依波达回头,只见两艘船身修长、船帆洁白的船只从东方劈波斩浪如飞而来,船首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
“汉船,是大汉船!”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同时惊叫起来。
汉船停了下来,以侧面对着这两条番船,舷侧炮窗刷刷刷打开,三十个黑洞洞的炮口,一大半对准了麦地那号,小半对准了波斯商船。
“停止行动,解释你们的行为!”汉船上有人拿着铁皮大喇叭,用汉语和阿拉伯语,对着这边吼道。
“什么时候大汉海军到印度洋上缉捕海盗了?”艾比.尤素福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弯刀,“这是德里苏丹管辖的海域,你们大汉帝国和三佛齐设立的税关,还在百里之外!”
“不,我们不是帝国海军,我们是东印度公司属下商船队!”
“东印度、公司?”海盗和逃难的波斯人,都不明白这个词。
“或者叫做商社,贸易行,随便什么都行,总之,我们是正当的生意人。”
正当的生意人?艾比.尤素福嗤之以鼻,他挥刀指了指对方船上那密密麻麻的炮口,和甲板上身穿钢甲、手持火枪的士兵,冷笑道:“贵公司的商船,比起大汉海军的军舰,也没什么区别。载货贸易的商船,用得着装满火炮?”
东印度公司的人,不亢不卑的回敬:“正是有了您这样的海盗船,我们商船才不得不装上火炮。”
艾比.尤素福畏惧的看了看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从南洋逃出来的同行口中,他知道了这种武器的可怕,大汉帝国凭借它的威力,将兴盛千百年的南洋海盗连根拔起,让印度洋上的海盗们,也感受到了大汉海军的威胁。
他并不想挑衅一支帝国海军,哪怕他们自称什么莫名其妙的“公司”,所以他色厉内荏的叫道:“好吧,我们是印度洋上的黑海盗,在海洋上传播穆圣真理的使者。我谨以黑海盗的名义,向大汉帝国和贵公司表示敬意,并保证永远不向贵公司的船舶动武——现在,请不要妨碍我们,清算波斯异教徒的罪孽。”
前大汉帝国驻马六甲海峡分舰队指挥官,现东印度公司护航舰队司令官王财仁,在座舰上挠了挠脑袋,呵呵笑道:“这群阿拉伯人有意思,做海盗还好像挺光荣似的,脸皮挺厚的啊!”
“报告司令官,阿拉伯人互相抢掠习以为常,并不视为耻辱。他们倭马亚朝的诗人顾托密曾写的诗里说: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刘大力为长官介绍阿拉伯人的秉性。
东印度公司成立之后,把前进印度洋的第一个据点,设在了马六甲海峡中部,苏门答腊岛上,离东边的税关还有八十里海路。
一则,这里没过大汉税关,就不受大汉法律的限制,有经营上的各种自由;二则作为帝国跃进印度洋的跳板,终不至于还躲在帝国税关的身后吧?
王财仁麾下的四艘护卫舰,直接退出现役成为东印度公司的护航舰队,所有海军官兵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的雇佣保安,刘大力和蒋金祥两人,因为有在阿拉伯船上做奴隶桨手的经历,被选了出来,加入护航舰队效力。
老实说,虽然公司给的工钱,比汉军军饷要高一些,可每一个士兵、每一位军官,都是极不情愿的脱下那身军装的——若不是雇佣保安的制服和汉军军服神似,只颜色变成浅灰,说服他们退役的工作,还要艰难得多。
转行后第一次出海,就遇到了海盗,还真是上天有眼呐!王财仁笑着和阿拉伯人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下令:“返航!”
东印度公司,就如它“流芳百世”的名字一样,决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这群雇佣保安也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阿拉伯海盗杀波斯商人,与我何干?这里又不是大汉海域!
依波达已看出来,黑海盗对汉人颇为忌惮,绝望之中,把汉船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见汉船就要离开,他急得心脏猛的一缩,跪在船头大喊:“救命呐,伟大的、光明的东印度、印度公司,救我们,救救远方仰慕大汉光辉,万里而来的商客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87章 黑吃黑
哈哈,生意上门了!王财仁笑得脸成了朵菊花,他让通译用阿拉伯语大喊:“贵商人是做什么买卖的?可是与我东印度公司交易么?”
依波达福至心灵,忙着叫道:“是的,装着的印度胡椒,最上等的胡椒,全是预备卖给贵公司的!”
“你!”艾比.尤素福气得脸红筋涨,仅剩的一只独眼鼓起老大,差点迸出了眼眶子。这波斯人分明和我们一样,都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个东印度公司,现在说胡椒是卖给东印度公司,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他用弯刀指着依波达,恶狠狠的恐吓:“可恶的波斯人,下火狱的卡菲勒,穆圣教导我们谎言是最大的恶行,你竟敢撒谎,欺骗我和汉人公司!我要戳穿你的谎言,我要碎割你,一片一片的喂鲨鱼!”
黑海盗们鼓噪起来,作势要靠帮跳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波斯船上的妇孺战战兢兢,差些儿就要往火堆里跳了。
刘大力有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对阿拉伯人恨入骨髓,但他参军之后,就牢记军人的职责,虽然退役加入东印度公司护航舰队,也没有改变初衷。
见司令官王财仁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不得不从旁提醒:“司令先生,我认为波斯人的说法值得怀疑,倒是阿拉伯海盗们比较诚实。”
“我不在乎波斯商人以前准备把胡椒卖给谁,”王财仁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刘大力,似笑非笑的道:“关键是,他们现在会卖给谁!”
汉船上的铁皮大喇叭又响了起来:“波斯商船请回答,你们的胡椒确实要卖给本公司吗?事先有没有和本公司的哪位经理谈好价格,有没有合同文书?”
“全船有胡椒一千三百担,刚从卡利海特收购而来,还没来得及和贵公司的经理订立合同,预备运到琉球卖给贵公司的!”
“很遗憾,这样的话,我就爱莫能助了!”王财仁非常遗憾的摊了摊手,一本正经的道:“没有合同,没有价格,我不能确定你的货物是卖给东印度公司,或者只是准备从大汉海域过境,卖到倭国,甚至北元敌国去的。”
他通过传声筒下达了命令:“兄弟们,转舵!”
眼见汉船在调转帆索、转动舵盘,依波达急得头上冷汗像小溪一样往下淌,他知道,汉船离开,自己和手下二百多人,琐罗亚斯德教的虔诚信徒们,就要进鲨鱼肚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人急智生,他猛然眼睛一亮,像绝境中捞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喊大叫:“回来,东印度公司的朋友们,贵公司有经理在吗?我想立刻把合同定下来!我十分确定的,要把货物卖给贵公司——不管什么价格。”
“我们都是雇佣保安,按照公司规定,是无权参与商业谈判的,”王财仁挠着脑袋,发现目前遇到了技术问题,待发现从厨房出来,啃着只烧鸡的小伙计,方才眼睛一亮:“对,赵亮,你是商业学徒,正好由你来谈判、定合同!”
赵亮眼睛瞪得老大,烧鸡噗通一声掉海里去了,他今年才十五岁,父母是最早从闽广移民琉球的一批人,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呢,上了四年学,刚刚从小学校毕业,适逢东印度公司成立大量招人,就进来做个学徒工。
分到万里之外的马六甲,有些儿水土不服,前几天还发了疟疾,病好了些儿,大股东祝季奢的堂弟,分驻马六甲的祝季明祝经理让他随着海船出来吹吹海风,散散心,说呼吸海上的新鲜空气对大病初愈的人有好处,这才随着护航舰队出海来了。
作为学徒工,他经手的最大一笔买卖,就是昨天在陈副经理指导下,收购了土人的五十斤苏木,三块大汉银船钱的生意,已经让他兴奋到了极点,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在进货册页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哪晓得仅仅一天之后,王司令官竟然要他主持一千三百担印度胡椒的收购生意!赵亮吓得脸色苍白,连自己爹妈姓什么,都给忘光了。
“去呀,上船头,咱们的赵经理,现在该你露一手嘛!”水手们嘻嘻哈哈的,把个半大毛孩子推到了谈判第一线。
依波达畏惧的看了看现在还一头雾水,独眼里射出凶光的艾比.尤素福,对着汉船上那位小小的经理喊道:“一千三百担苏木,我只要五千担白银,就低价卖给贵公司!”
印度胡椒,在零售市场上,有名的一两胡椒一两赤金,虽说批发价没这么高,但依波达给的价格合一两胡椒四两银子,也就是四钱赤金,相当于打四折,半卖半送了。
现在轮到赵亮着急了,他额头上汗水滚滚而下,比方才的依波达还要难受,他知道按现在的价格,公司铁定能赚对本,翻一番那是小意思,可……
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王司令官。
王财仁深知公司驻马六甲的两位经理对这孩子寄予厚望,他自己也喜欢这个来自海边农村,吃苦耐劳淳朴善良的孩子,有意磨炼磨炼他,便虎着脸道:“看我做什么?现在你是经理,该你谈判哩!”
赵亮回头冲着依波达,皱了皱眉头,咬着牙道:“这价格是够便宜了,但我不能同意呀,因为……”
“什么?”依波达惊叫起来,四折价格,已是半卖半送,汉人还不满足吗?
罢了罢了,今日被海盗抢了去,还不如便宜东印度公司!他又把价钱往下降了:“三千担白银!”
差不多两折的价格!公司有四倍纯利润!这么大一笔钱如果不成交,恐怕两位经理会把自己直接扔回琉球吧?赵亮很想同意,非常想同意,但他狠狠揪着自己的手,脸上肌肉到了扭曲的程度,几乎是磨着牙齿憋出句:“不行啊,真的不行,依波达先生,我~”
“一千三百担白银!”依波达心说你做出那幅样子干嘛呢,比我把牙齿咬得还要紧,脸上的痛苦神色比我还要厉害,倒好像是我在敲诈你似的,有没有搞错?
一两胡椒一两黄金,现在竟能以一两白银换得,转手十倍利润!赵亮的声音已带着哭腔,他摇着头,竟然再一次拒绝了依波达的价格!
难以置信!汉船上的水手们,都亲眼见证了赵亮在诱惑之下,有多么的动心,但他以十五岁的年纪,竟然能抵抗这么巨大的诱惑,最终拒绝了谈判对手的价格!
这是一个商业天才!王财仁激动万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一幕原原本本的报告给董事会,让他们提拔这个天才,将来,他会成为主管、副经理、经理、总经理,甚至董事会成员!他会替东印度公司打败一切谈判对手,把火炮、火枪不能取得的东西,从谈判桌上弄到手!
艾比.尤素福冷眼旁观,看出了点门道,这个新出现的东印度公司,想黑吃黑,趁机低价收购波斯人的胡椒吗?那一千三百担胡椒,本来是自己的呀!
但汉船上的火炮瞄准了麦地那号的吃水线,火枪则直挺挺的指着海盗们的额头,在武力威慑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命令手下,对波斯人虚声恐吓。
可怜自黑衣大食以来,阿拉伯人就在呼罗珊波斯耀武扬威,波斯人实在是怕得狠了,那群妇孺惊叫连连,只觉得敌人雪亮的弯刀、狰狞的面容,都是那么的可怕。
依波达苦笑,他发现,在阿拉伯海盗面前,自己那些武士、水手,拿刀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咬了咬牙,他冲汉船上那个年纪轻轻,却是一生中遇到的最顽强最可怕的谈判对手叫道:“好吧,任凭你出个什么价格,希望别太过分。”
赵亮四下看了看,汉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鼓起勇气,怯生生的伸出双手,两根食指交叉,比了个“十”:“十两银子。”
噗~~不仅依波达,连汉船上人都仰天狂喷,一千三百担胡椒,换十两银子,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刘大力笑道:“十两银子,还不如不给呢,明抢倒是比较光明正大。”
王财仁把他瞪了一眼,慢悠悠的道:“说什么话呢?咱们东印度公司是堂堂正正的商人,又不是海盗,怎么能明抢呢?我看呐,这十两银子提得很好——不管多少,只要给银子,只要是自愿交易,就是合理合法的,也不损害公司的声誉嘛!”
“自愿?”刘大力自嘲的笑了笑。
“当然,”王财仁一本正经的道:“我们没有逼波斯人吧?波斯人是自愿的嘛!”
依波达实际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知道,不管多么低的价格卖给东印度公司,至少汉人掌握了强横的武力,却一直没有动手抢,这就说明他们是讲道理的,比阿拉伯人,那是天上地下了。
要知道,哪怕是歪理,也是理呀!
“好吧,我同意,本船一千三百担胡椒,以十两银子的总价卖给东印度公司,”依波达咬牙切齿的做出了决定,但在话说出口之后,反而轻松多了,转而说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请贵公司保护我们,到最近的港口卸货!”
海盗们傻眼了,艾比.尤素福暴跳如雷,他只当汉人准备夺去满船胡椒,这对于他来说,还是勉强能接受的,反正波斯船上还有不少美貌贞女,有他痛恨的拜火教徒,可能还有不少拜火教积累的金银珠宝……
可现在,依波达竟然借着卸货的名义,要求汉船保护他们进港!进了港,还有黑海盗的份吗?
尤素福紧紧的握着弯刀,盯着汉船,看他们如何应对。
这种状况,就不是赵亮能应对的了,王财仁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做得不错,下去吧。”
“牛,非一般的牛!”刘大力学了句琉球各校学生中流行的口头禅,据说是某次皇帝讲课时说的,他借用的同时,对着赵亮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不简单,怎么想到十两银子这么个神奇价格?还有方才四折、两折、一折的超低价格,你都扛过来了,我们都好生佩服呀!”
“我、我,”赵亮吞吞吐吐大半天,才红着脸道:“我是学徒,公司章程定了的,只有十两银子,或者一千元大汉金钞的收购权限……”
我倒!刘大力和水兵们绝倒一大片。
王财仁拿起铁皮大喇叭,用最近学的,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吼道:“波斯商船装载着本公司货物,本公司有责任护送他们到港卸货,阿拉伯船,请你们立刻离开,不要干扰本公司的商业行为!最后重申一遍,请勿干扰本公司的商业行为!”
天底下竟然有从海盗船手里抢货的商业行为!尤素福简直气炸了肺,浑身战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盗们胡乱骂着,反正贝都因话、沙漠土话汉人又听不懂,只是嘴里骂得高兴,眼睁睁的看着波斯船慢慢划走,满船的美女、财富渐渐远去,气得他们痛不欲生,有人把弯刀掷到甲板上,带着哭腔叫道:“真主啊,太没天理了,到底谁是海盗啊?”
“东印度公司,你等着,我会让你们的商船,在印度洋上遭到不幸!”艾比.尤素福终于忍不住了,一边让水手们转舵离开,一边手持弯刀,用阿拉伯语向汉船大声咒骂。
“喂,你们都听见了?他在威胁我们!威胁汉商,大汉公民的生命财产!”王财仁严肃的问话,得到同僚肯定的回答,然后问道:“现在,列位认为应该怎么做?”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墙面上挂着的,出自唐代诗仙李白的汉军军歌歌词: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陛下之寿三千霜。
但歌大风云飞扬,
安用猛士兮守四方。
胡无人,汉道昌。
“准备战斗!”当这四个字从王财仁口中吐出的时候,纵横印度洋数十年的黑海盗,就走到了覆灭的一刻。
没有任何悬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0章 蛮夷之人
离开汉皇宫,依波达才想起来,刚才为什么没有向皇帝提出借款?显然那是位慷慨的君主,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年息,就能让他满足了吧?
唉~现在再贸然求见,就显得非常失礼了,可除了皇帝本人,自己在琉球再认不得哪位达官显贵了,找谁借钱呢?
借款做生意,在阿拉伯化的呼罗珊波斯故地,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可兰经》禁止借款收取利息,没有利息的刺激,哪位富商会担着血本无归的风险,把自己手上的金银借给别人呢?
当然,依波达并不知道,后世有学者认为,注重商贸的阿拉伯世界没有产生资本主义,就是因为可兰经禁止贷款利息,因而产生不了银行和金融市场,大量金银沉淀在酋长、国王和富商的银库里,不能转化为资本。
但他明确的知道,波斯那些接受穆罕默德指引的伊斯兰教徒,是不可能把钱借给自己的。而大汉境内,举目无亲,借钱经商这事,只怕比在波斯还难!
忽然,他看见一位穿着宽袍大袖汉式衣服的犹太人从面前走了过去。
等等,犹太人!天呐,穿汉服的犹太人,我没看错吧?依波达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瞪得眼珠子发疼,只见那人淡栗色微微蜷曲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珠子,宽大额头上的回形皱纹和深陷的眼窝,都证明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犹太人。
可他的头顶怎么没戴犹太小帽,他的胸前没有别上银质六角大卫星呢?
且不管那么多,尊奉光明神的拜火教徒,和自认上帝选民的犹太人,在呼罗珊波斯同是受欺压的对象,同时,后者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有“放高利贷老手”的声誉。依波达欣喜的叫道:“阿胡拉.玛兹达的信徒,向上帝的选民问好!愿光明常伴你左右,火焰带给你温暖!”
亚伯拉罕浓密的眉毛皱到了一块,他上下打量一下波斯人,然后双手虚抱胸前,呵腰拱手做了个标准的汉式揖:“不知先生从何而来,鄙人亚伯拉罕,此厢有礼了。”
依波达吓了一大跳,阿胡拉.玛兹达呀,把智慧赐给我吧,怎么全世界一个德性的犹太人,到大汉居然成了个秀才老爷似的?若不是听到亚伯拉罕这个典型的犹太名字,他百分之百的认为,是自己把一个碰巧头发颜色浅、鼻梁略微高、眼珠变了色的汉人,错认作犹太人了。
亚伯拉罕身后跟着的小厮约书亚暗暗好笑,老爷自从读了汉人的书,就有点酸秀才气了,到后来越发不得了,把几本《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当成了《托拉》、《塔木德》,有事没事就要翻看,如今去应科考,怕也能考个秀才举人了。
波斯人不知内情,愣了半晌,才道:“亚伯拉罕先生,您好,呼罗珊波斯的来客,依波达向您致意!不知您或者您的同族,有没有像在世界其他地方那样施展仁慈的心肠,给急需的可怜人发放借款呢?”
十个犹太人九个放高利贷,所谓仁慈都是扯蛋,犹太人放高利贷收的利息可一点也不仁慈!
依波达满怀希望的盯着亚伯拉罕,只要能弄到本钱,自己有大船,有水手,熟悉细兰到卡拉奇的海路,可怕的黑海盗也被东印度公司揍进了海底,只要往印度跑跑,从这边贩铁器、呢绒、丝绸、瓷器过去,再买了长绒棉、胡椒、硝石或者细兰香草运回来,一次就能赚个饱啊!
利息高低,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了。
哪晓得亚伯拉罕刚才还好好的,听到借钱就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借钱,要借找银行,别来烦我!如今的贷款生意,都被银行抢了,你不是拿我开心罢?!”
大汉中央银行首先在琉球成立,以一年定期存款给付七分利息揽储,以年息二成放贷,银行规模大、信誉好、利息低,把犹太人祖传的放贷生意全抢了,亚伯拉罕一肚子的火,这波斯人跑上来问借款,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银行?听起来像是借贷、储蓄银钱的商行,大约是新开设的,所以在息辣还没听人说过~~依波达眼珠一转,明白了三分,故意道:“原来债权之王犹太人,也有被大汉商家抢走生意的时候,咱在波斯可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到琉球才知道真有此事!”
亚伯拉罕心情不好,闻言大怒,强自压抑着火气,故意闪了闪身子,露出腰间的小圆钢筒:“我大汉各项成就震古烁今,非但犹太人,便是安南、占城、三佛齐、天竺乃至波斯各处蛮夷,都望尘莫及。”
他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圣天子在位,自然四夷宾服八方来朝,身为大汉公民,在下与有荣焉。”
依波达又是一阵头晕,天呐,全世界最顽固的坚持信念,以上帝的选民自居的犹太人,居然满口儒家道理,以身为大汉公民为荣耀!
这个世界疯狂了吗?
远来的依波达自然不知,在宋末的开封城中,就有一支人数上千的犹太人,他们在华夏文明的熏陶下不知不觉的被同化,便是后世开封城中的“蓝帽回回”,成为全世界上犹太人被所在地民族同化的绝无仅有的特例,又岂止亚伯拉罕一人呢?(猫注:史实,至今开封城中有遗迹名为“教经胡同”,有遗民,但七百年过去,今天的蓝帽回回后代,已看不出多少犹太人的种族特征了)
伟大而智慧的华夏文明,以海纳百川的胸怀,使上帝的选民放弃了《托拉》和《塔木德》,拿起了《论语》、《易经》,诵读着唐诗宋词。
楚风的政策,只是给这个过程加上了助推器,让华夏文明的光辉,更加明亮、更加普世的照耀着东方。
“远来的犹太人呵,你忘记了你们祖先的教诲,你们忘记了先知的指引么?”依波达忍不住喟然长叹。
“大错特错!华夏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华夏则华夏之,”亚伯拉罕得意洋洋的亮了亮腰上的小圆钢筒,“昔为夷狄,今为华夏,有何不可?老兄抱残守阙,不开通之至,须知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亚伯拉罕还在摇头晃脑的念诵《四书新解》、《五经新编》上的夷夏之论,不料依波达对这些兴趣不大,转身自去寻找银行了。
“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不知礼节,可鄙之至!”见依波达招呼都不打个,转身就走,亚伯拉罕终究压不住火气,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小跟班约书亚笑得直跳脚,番商比汉商的税赋高一倍,老爷为了这个,一年多废寝忘食念那些之乎者也,搞的脑袋有些不灵光了,满街人看着嘻嘻的笑呢!
他扯扯老爷的衣襟,小声提醒:“老爷,您这不是把自己都骂进去了吗?”
“胡扯!”亚伯拉罕握着小圆钢筒道:“我堂堂大汉公民,如何是夷狄?就算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只有你这样的番民,才是夷狄!”
亚伯拉罕拿小厮出气,自己觉得有道理,顿时天清地朗,扇着宽大的汉袍袖子,急匆匆的往家走——只他穿惯了胡服,如今穿这汉服怎么都不习惯,这里牵那里扯,怎么看都有点沐猴而冠的味道。
约书亚则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哼,得意什么呀,我攒笔钱盘个门脸,开间铺子,然后苦读汉书,拼着费三年劲儿,也做大汉公民,到时候看你有什么了不起!
九月金秋,琉球仍旧烈日当空,与盛夏无异,在素称苦寒的辽东,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则夹带着凛凛寒气,渡大泽、越杭爱山、过斡难河,一路逞威到达了辽东。
草原上曾经的芳草碧连天,现在已渐渐开始凋敝,从草根到草尖儿,绿色越来越少,黄色越来越多,牧民们就知道,到储存过冬草料的时候了。
往日啊,全家老小齐上阵,在草地里汗珠子摔八瓣,哪个半大尕小伙敢伸直腰杆打个懒腰,是一定要被阿爸拿生牛皮靴子狠揍的!哪年的草料都不够牛羊过冬,哪年都得宰杀掉一大半的牲畜,这时候多割点草料,冬天就能多活下一头牛羊,来年开春就是一窝的小羊羔、小牛仔啊!
今年不同以往,牧民们也在割草,可人们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时不时就有高亢的歌声响彻草原,原来是小伙儿和姑娘们对着情歌;小孩子们东跑西跑的,老实的替父母割几刀草,调皮的自顾着挖酸草根,吧嗒吧嗒嚼得满嘴发黄。
自打大汉来到了辽东,冬天对于牧民们,就从生存变成了生活。
草料不够,多余的牛羊不必宰杀了白白浪费掉,可以卖给汉商,换取粮食铁器锅碗瓢盆,听说汉船几天之内,就能把牛羊运到南方出售。
宋末元初并没有耐寒水稻,北大仓还是北大荒,辽东苦寒不产什么粮食,牧民们过冬全靠牛羊肉,自然辛苦无比;现在有了能随意储藏的粮食,有了能蒸煮食物的铁锅、火炉、煤炭,似乎冬日的严寒,也就没以前那么难熬了,人们终于能在严酷的生存挣扎之外,有那么点子闲工夫享受生活的乐趣。
“乌仁图娅公主,乌仁图娅公主来了!”草原上,一身鹅黄色袍子,跨着桃花马的乌仁图娅远远奔来。
牧民们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计,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梳着小辫的儿童,一律跪下磕头:“神圣的白度母,长生天赐下的喜乐女神啊,你把幸福安康带来了草原,你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所有人都知道,乌仁图娅不仅是乃颜汗的掌上明珠,辽东草原的公主,还是大汉皇帝即将迎娶的妻子,在牧民朴素的思想中,正是她的存在,才让乃颜王爷和汉国站到了一块,才有了定远堡、有了骑兵师、有了一船船满载物资的汉国商船,有了过冬所需的粮食、布匹和呢绒。
长生天赐下的喜乐女神,是牧民们私自给草原明珠加上的称号,他们打心眼里喜欢,崇拜这位沟通辽东和汉国的和平使者。
“起来,起来吧!”乌仁图娅在马上双手虚扶,她知道牧民对自己的爱戴,全是来源于父王和夫君的合作啊!
人们喜笑颜开,从草地上爬起来,目送女神扬鞭远去。
如风一般疾驰,乌仁图娅的内心却焦急万分,远不如她面上表现的那样平和。父王收到势都儿和哈丹的传讯,到东蒙古草原上会盟,但他离去三天之后,就有些可怕的传言从伯颜丞相屯扎的东宁府传来。
父王乃颜,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代,势都儿的祖宗哈撒儿﹑哈丹的祖宗合赤温,都是成吉思汗的弟弟,而忽必烈是成吉思汗儿子拖雷一系,他们的关系相距甚远,应该不至于……
不过,万一那些可怕的谣传,并非空穴来风呢?乌仁图娅不敢冒这个险,她留书定远堡之后,飞骑赶往东蒙古,试图在半道上截下父亲乃颜汗。
往日会盟的地点,都在东蒙古和辽东之间的折连川,可这次却改到了深入东蒙古的临湟,乃颜出发之前,乌仁图娅就表示了异议,可乃颜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我的草原明珠呵,知道为什么牧民们叫你白度母、长生天赐下的喜乐女神?”
乌仁图娅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因为我是父汗的掌上明珠,未来辽东的主人!”
“不,他们认为是你,是你和大汉的联姻,给部族带来了幸福安康!”乃颜的声音有些儿沙哑:“女儿已经做出了表率,父汗还能计较太多吗?放心吧,在天的父会保佑我的!”
……
父汗啊父汗,你可知道,你不仅是辽东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你还是女儿的父亲,这世上两个最亲的男人之一啊!乌仁图娅狠狠的甩着鞭子,桃花马四蹄几乎腾空,飞云掣电般向着东蒙古、向着临湟疾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1章 计中计
乌仁图娅疯狂的抽打着桃花马,沿着乃颜大军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赶往临湟。
胯下这匹桃花马,乃是当年成吉思汗御马的后代,奔跑之时疾如闪电,四只马蹄似铁炮般腾腾腾腾敲打着地面,就算驮着乌仁图娅轻盈的身体,整个辽东也没有马儿能在五百里之内追上它。
一人一马,除开晚上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连续奔驰了三天,好在乃颜带着辽东部族最精锐的一个万人队,千军万马行动,留下的痕迹极为明显,断断不会跟丢。
就在第四天上午,乌仁图娅已看到了追上父汗,救他脱离险境的希望,大军行动踩踏草原形成的路径上,马蹄印子越来越清晰,马粪则越来越新鲜,熄灭的灶坑里,还带着余温。
桃花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里带着泪光,哀哀的看着主人。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马儿跑得太久了,身体内的水分随着汗水、呼吸排出体外,严重缺水的情况下,体内的大肠就会疯狂的抽吸水分,让吃下的草料干结,最后会变得比石头还硬,塞在肠子里排不出来,再好的马医也救不活它。
“桃花,桃花乖,再跑上一阵,就让你休息!”乌仁图娅心疼的抚摸着爱马的鬃毛,只来得及让它啃了三四口青草,在水泡子里喝了几嘴巴,就硬起心肠,甩了个鞭花……
终于,看见东蒙古草原荒草与青天相接处,有了大股大股的烟尘,呼啸的西北风将人喊马嘶传到了乌仁图娅的耳朵里。
“父汗,父汗!”她用尽力气呼喊,但相隔数十里路,且前方的大军行动之际,蹄声如滚雷般响彻草原,又如何能听见她的喊声?
相距数十里,若是两支大军,自然能发现对方,乌仁图娅一人一马,前方大军中竟然无人发现,自顾着朝预定的方向前进。
追上去,快些追上去,早一分钟,就能让父汗和辽东的上万儿郎,离死亡的陷阱远一步!
草原明珠拍马急追,她甚至看到了那面熟悉的绿地黑十字战旗,在尘头中若隐若现!就在此时,忽然鞍鞯上一股无法抵抗的大力传来,乌仁图娅只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狠狠的摔到草地上,跌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回头一看,桃花马跪在地上,几次三番的想爬起来,无奈左前腿软软的使不上力,站起来几次,又都跪了回去。它用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主人,长嘶一声,似乎在向主人道歉。
原来连续奔驰上千里的桃花马,精疲力竭之际,不小心踏到一块尖石,磕坏了马腿!
乌仁图娅惊得慌了神,再有三十里地,半个时辰就能赶上父汗的大军,偏偏桃花折了腿,这可怎么是好?
她咬了咬牙,迈开两条大长腿,向着尘头大起的方向狂奔。
两条腿的人注定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乌仁图娅跑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一颗心就渐渐的沉了下去,和前方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远,现在,她已经看不到那面绿地黑十字战旗了!
肺里热得像火烧,咽喉处火辣辣的疼,方才摔下马,筋骨受的挫伤越发明显,好几处关节酸疼难当,可乌仁图娅咬紧牙关,迈动似乎灌了铅的双腿,追赶策马狂奔的大军。
在草原明珠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两个字。
眼睛越来越花,视野中的东西渐渐的变得模糊,乌仁图娅知道自己快要昏迷了,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和她作对,草根在磕磕碰碰、碎石头硌得脚一瘸一拐、就连草原上清新的空气都在欺负人,突然变得火烧火燎。
我不行了!她只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下。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天籁之音:“咦,这边有个女子……长生天呐,是大汗的公主!”
待乌仁图娅醒来,已身在万军之中,乃颜汗的黄金辇车之上。一万名辽东健儿策马盘弓风拥云从,追随着绿地黑十字战旗,向临湟疾驰。
“快,父汗,父汗在哪里?”乌仁图娅紧紧抓住一名年轻侍卫的袖子,后者不意竟有幸离草原明珠、无数辽东健儿的梦中情人如此之近,黝黑的脸上一红,老半天才吭吭哧哧的道:“王爷在后面,替、替公主准备草药……”
都什么时候了!乌仁图娅强撑着身子,从黄金辇车柔软的卧垫上爬起来,声色俱厉的道:“传我命令,大军即刻停止前进,就地防御!”
侍卫一愣,为难的道:“王爷吩咐过了,大军向临湟前进,天黑之前,一刻也不许停留。”
“我的命令,你敢不听?父汗不在,一切由我做主!”乌仁图娅握着腰间镶嵌七宝的黄金战刀,眼神坚定无比。
“那、那好吧!”侍卫也不是一根筋的傻瓜,他分明看出了草原明珠眼中的杀意,如果自己不妥协,很可能就要血溅五步了。
“或许只有无聊的汉人,才会认为死在心上人手中是一种浪漫。我们草原男儿的信条,则只有追求、猎取、获得,决不为了女人的欢心,做无谓的牺牲。”侍卫喃喃的念叨着,将牛角号放到唇边。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吹出第一个音符,乌仁图娅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了,只见临湟方向,远方天际线上,一左一右两支大军呈夹击之势席地卷来,各有一杆苏录定战旗在北风中高高飘扬,所有人都知道,一杆属于迅疾如恶狼的势都儿,另一杆属于比狐狸还狡猾的哈丹!
“完了,完了!”乌仁图娅的心沉到了海底。
“我的宝贝女儿,什么完了?”黄金辇车之后,乃颜双手端着碗草药,笑呵呵的问道。
“势都儿、哈丹,”乌仁图娅焦急的抓着父亲的手,乃颜有力的手稳稳端着草药,没有泼出一滴。
“这两个家伙,是喂不熟的狼崽子,父汗走后三天,布在东宁府的暗探,就传回了消息,他们被忽必烈、伯颜的金银珠宝美酒少女迷住了眼睛,他们要背叛神圣的盟约,在此向您下手!”乌仁图娅焦急万分,“火烧眉毛了,父汗,这里是东蒙古,两条恶狼的地盘,咱们快点防御,或许能坚守等到辽东本部和汉军骑兵师来援!”
乃颜笑呵呵的问道:“你说势都儿和哈丹,投靠了忽必烈伯颜,在这里设下埋伏,想取父汗的人头?”
乌仁图娅点了点头,乃颜不慌不忙的把草药递给她,“喝下去!”
亲眼看着女儿喝下草药,他才长笑着跳上马背,刷的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我去问问两个兔崽子,是不是真要拿父汗献给伯颜?”
乌仁图娅急得快要疯掉了,可方才喝下的草药除了恢复体力,还有宁神镇静的功效,一时间居然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劲儿,她伏在软垫上,眼睁睁的看着父汗自投罗网。
侍卫们高高举着绿地黑十字战旗,跟在乃颜身后,对面左右两个军阵,也各有一骑飞出,后面打着苏录定战旗。
秃头、肥壮,双耳垂着老大的金环,脑后十余根油亮亮的小辫子,三十多岁的蒙古大汉,正是凶悍绝伦的势都儿,左边那位胡子花白、身材干瘦,阔大华丽的绡金质孙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老头子,便是狡猾无比的哈丹。
乃颜长笑着问道:“东宁府那位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说你们两位想要我的人头,这话儿是真是假?”
“半分不假!”势都儿、哈丹同时大喝,两柄精光闪耀的弯刀,卷起匹练也似的刀光,向着乃颜头顶卷来。
父汗遇险,乌仁图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瞪大的眼睛连闭眼都不能控制。
只见乃颜不闪不避,坐在鞍鞯上稳如泰山,两柄刀贴着他耳朵擦了过去,却是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哈哈哈,好你个乃颜,不愧铁木哥斡赤斤的后人!”势都儿竖起了大拇指。
哈丹则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笑道:“忽必烈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连他同一个父亲的兄弟,阿里不哥都不放过,更别说我们这些成吉思汗兄弟的子孙了,谁要相信他的鬼话,谁就不是天空飞翔的雄鹰!”
乃颜看着西南方,东宁府的方向,按照势都儿、哈丹的约定,伯颜将带领一个万人队从那里过来,三人三个万人队夹击自己一个万人队。
现在,夹击仍然是夹击,只不过,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换了过来。
只要一举击杀号称“长生天眷顾”的伯颜,辽东的局势就会天翻地覆,铁骑劲旅就能从辽西走廊直指大都城下,忽必烈的帝位将在马蹄声中摇摇欲坠!
辽东的主人看了看后方黄金辇车上的女儿,呵呵,小乌仁图娅,父汗威震辽东二十年,终不至于非得托庇你的小情人羽翼之下吧?我要把伯颜的人头,作为你们结婚时祭拜祖先的贡品!
仁慈的天父啊,你与我同在,此战,必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2章 将计就计
“报——伯颜亲领一个万人队,在西南方六十里!”
“报——我军弓上弦、刀出鞘、战马喂饱,已做好战斗准备!”
“报——势都儿和哈丹两位王爷的大军,已左右迂回包抄,到达了东、西两面预定位置。”
好,好!乃颜的眼中,闪耀着炽烈的火光,如今三个万人队,都是各部族最精锐的战士,装备着最好的罗圈甲、顽羊角弓、铁叶三棱箭,自己的部队还装备着大汉生产的纯钢战刀,和精钢盔甲,三比一对付伯颜,已是绰绰有余。
出于对蒙古传统的尊重,和一位慈爱父亲对女婿隐隐的小嫉妒,乃颜没有带装备火枪、手榴弹的部队,他认为凭借三倍优势,已经占据了必胜的局面。
对,伯颜最盛时有二十万大军,但他绝不可能全带出来,十万人被抽调往杭爱山方向,防御海都从碎叶城、玉龙杰赤随时可能发动的如潮攻势,另外十万辽东驻军,得防备着汉军一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加上乃颜手下九万余铁骑劲旅的强大压力,伯颜抽调一个万人队北上,几乎已接近东宁府防守力量的极限!
乃颜笑了,他张网以待,等着伯颜丞相如飞蛾扑火般自投罗网,他准备用“长生天眷顾”的大元丞相的人头,给即将到辽东的女婿一个惊喜。
当太阳转到正午的位置,一天中最温暖的时间段,阳光让北风退缩了几步,将士们的血液随着温度上升而渐渐的沸腾,此时,西南面出现了万马奔腾踏起的烟尘……
与此同时,按照承诺,前往定远堡迎娶的楚风,一拳头砸到了桌面,一阵狂风从窗口吹进,乌仁图娅留下的书信在风中如蝴蝶纷飞。
羊毛大纛之下,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看着东北方的临湟,三位王爷给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嘴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
世袭下万户张珪话音中带着按捺不住的热切:“海东青传来消息,阿剌罕将军已率领左翼三万户进抵临湟之东,格日勒图、阿彻菰苏、宝音右翼三万户进抵临湟之西,只等丞相发出号令,就和中军一道,三面夹击叛贼!”
说罢,他期盼的看着伯颜,计策已走到了收官阶段,就等着丞相一声令下,八万健儿就会张开獠牙利齿,将三位叛贼撕得粉碎。
以金钱美女收买势都儿、哈丹,是计策的第一步;
势都儿、哈丹、伯颜都不是傻瓜,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假装和伯颜丞相联合,实际上暗中勾结,试图一举击杀朝廷柱石的丞相大人,便将计就计,定下临湟合围乃颜的计划,这是第二步;
三位王爷张网以待,可伯颜丞相并不是带的一个万人队,而是利用辽阳驻军调动、换防、迁移过冬草场为掩护,只留下孙国梁、李国栋两个新附军万人队虚张声势守东宁府,阿剌罕、阿彻菰苏、格日勒图、宝音等八个蒙古军探马赤军万人队分路包抄,将势都儿、哈丹、乃颜,一举消灭在东蒙古的临湟!
这位丞相真是长生天眷顾的宠儿,用兵之道奇正相合、隐真示假,真乃天下一等一的兵法大家!怪不得当年灭宋之战,气吞万里如虎,将南朝江山一举囊括,立下不世殊勋。
张珪想到丞相大人用兵,有神鬼莫测之机,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皆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当年父亲和他交好,却不能看到老友指挥若定的今天,叫人扼腕叹息啊!
可自己能追随伯颜丞相,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也是非常幸运的吗?他急不可待的拱手道:“丞相,请下命令吧!”
伯颜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张珪,这个老友留下的儿子,虽然年纪轻轻,已有了他父亲当年“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的用兵风格,可惜,他还没有学会“其徐如林”和“不动如山”呐!
“夫临阵用兵,气势一而衰,再而竭。敌张网以待,自谓必胜,当然气势如虹,我军何不避其锋芒,待敌人气势衰竭再全军出击?”
张珪脸上一红,他现在知道了,自己和伯颜丞相的差距,就如纸上谈兵的赵扩,和百战宿将廉颇一般无二。
“年轻人,宿将都是打出来的,就算是头瘟猪,打上一百仗也就成了猛虎。”伯颜和蔼的微笑着,拍了拍张珪的肩膀,“此系必胜之战,由你指挥中军,老夫且偷得浮生半日闲。”
张珪已是感激涕零,他能感觉到丞相大人对自己的照顾,除了早逝父亲的因素,丞相本人的青睐也非同一般,甚至到了让伯颜出身的巴邻部将领,都羡慕、嫉妒的程度。
他拿起丞相专用的令旗,走出了营帐,帐中,伯颜端起黄铜碗,小口小口啜饮奶茶,竟是无心出帐观看战事。
万事不萦怀,日月自经天。丞相大人的胸襟气度,已到了俯仰天地、明月大江的地步吗?张珪暗暗佩服之余,北方吹来的风让他在帐中有些沉闷的精神猛的一振,他举起了伯颜丞相的令旗,向全军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正前方,临湟。杀!”
“杀!”中军两个万人队两万名蒙古武士,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他们手中的弯刀向下虚劈,如嗜血的恶狼扑向了临湟。
帐中的伯颜,并不像张珪想的那样,达到了外物皆为梦幻泡影的境界,相反,在听到响彻天地的喊杀声时,他古井不波的脸上,忽然有了一阵怎么努力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到了极点的抽搐。
杀,蒙古人的羽箭,射进了蒙古人的心窝!
杀,蒙古人的弯刀,割上了蒙古人的咽喉!
杀,蒙古人的鲜血,和蒙古人的鲜血喷溅到一块!
乃颜、势都儿、哈丹,哪一位不是蒙古人中的英雄豪杰?可他们却帮着楚风,和自己、和忽必烈大汗作对!
为什么,成吉思汗能有四杰、四犬,有博尔术、哲别、木华黎、赤老温这样的英雄和他共创辉煌,而今天,同属黄金家族的英雄们,却互相攻杀,白白的流尽了鲜血,让南方的大汉占尽便宜?
楚风啊楚风,就算能杀掉乃颜,也是你赢了,因为你能让黄金家族的后裔,死心塌地的把弯刀劈向汗八里!
楚风,伯颜把这个名字默默的念诵了好几遍,他紧紧捏着拳头,手指甲刺进掌心,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3章 真正的交锋
高擎着伯颜丞相中军羊毛大纛的万人队出现在临湟西南,乃颜、哈丹、势都儿的三个精锐万人队,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了突击。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哈丹、势都儿的苏录定战旗斜斜指向羊毛大纛,两个万人队一左一右发动了冲锋,战士们疯狂的抽打着马匹,准备迂回到敌人两侧,用铺天盖地的箭雨,将敌人埋葬在东蒙古,以他们的血肉,灌溉这片肥沃的草原。
“天父与我同在!”乃颜从侍卫手中接过绿地黑十字战旗,高颂着天父之名,亲自冲到了突击路线的最前列,他麾下虔诚的信徒们,顿时士气如虹,排出了密集的“凿穿”阵型,追随着神圣的战旗,开始正面强袭。
两翼包抄,中央突击,这是蒙古军纵横欧亚无敌手的独门秘籍,不管是波兰平原上伴随着教堂悠扬钟声出战的重装骑士,还是沙漠中来去如风的木剌夷殉教武士,无一例外的倒在了铺天盖地的箭雨,和强悍绝伦的大汗弯刀之下!
乃颜很自信,即便对手是狡如狐、猛如虎的伯颜丞相,即便对面是同样勇猛凶悍的大元武士,仓促间遭遇这样的突袭,也绝对顶不了一个时辰!
出乎意料,对面的元廷官军突逢大变,似乎没怎么慌乱,他们列成严整的队列,一边用羽箭和两翼迂回的万人队对射,一边向迫近的乃颜军射出一波波阻拦前进的箭雨,并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
曼古歹!蒙古军最擅长的战术之一,被西方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即假装撤退吸引敌人追击,同时向后射箭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待敌人在追击中流尽了鲜血,跑得疲惫不堪,再转身攻击。
乃颜笑了,现在他确信大元丞相已落入自己精心编织的罗网,插翅难飞了。
在凿穿和迂回两大战术面前,曼古歹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保持距离,消耗追兵,一有机会就脱离接触;可同时也说明了,伯颜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应付现在的局面。
他兴奋的挥动着战旗:“敌人害怕了!勇士们,冲啊,把伯颜丞相留在临湟!”
听到伯颜的名字,蒙古武士们都激动万分,对面军阵中长生天眷顾的大元丞相,如果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那将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蒙古人对英雄的崇拜有两种方式,或者追随英雄效犬马之劳,把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光荣紧紧相连;或者亲手杀死英雄,让他的光荣成为自己荣耀的陪衬!
“杀死伯颜!消灭伯颜!”武士们吼叫着,唾手可得的巨大荣誉,就在前方。
元军万人队虽然退却,但一直保持着严整的阵型,乃颜组织的几次突击,都被扑面而来的箭雨和元军后卫不惜代价的反冲锋,给顶了回来。
“我就不相信伯颜这点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乃颜鼓舞着士气:“冲啊,临湟的土肥草美,是做英雄墓地的好地方,我们请伯颜留下来,让这里成为他的坟墓!”
追击二十里地,伯颜的万人队一路血战,朝着西南方,他们从东宁府过来的方向退却,乃颜此时心头暗暗纳罕:凡为名将者,当有壮士断腕之决心,伯颜面临绝境,何不留下部分士卒断后,自己引兵退走?要知道,蒙古人的字典里,撤退甚至逃跑,都不是贬义词——他们只在乎谁能笑到最后。
是的,伯颜如果逃走,有好几种预定的方法,能在东蒙古草原上捉住他,但他不逃走,这个万人队又能支撑多久?转眼就要成为阶下之囚!
难道他要捍卫帝国丞相的荣誉,孤军血战,直到埋骨沙场?
就在乃颜纳罕的时候,战场上突然出现了变数,伯颜带领的万人队身后,竟然有滚滚烟尘席地卷来!
是那支大军,到了激烈交锋的战场上?大军的游骑斥候撒出去整整四十里,怎么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非但乃颜、势都儿、哈丹三位统帅,他们麾下的将士,心头同时浮现出一丝莫可名状的疑虑,最初进攻时一往无前的气势,随着二十里的追击消耗了不少,此时更是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笼罩了进攻者的军队。
“元军,是元军!”有眼尖的人惊叫起来。
两个万人队,汇聚到一块,组成了更加严密的阵型。
不好!乃颜知道自己有可能落入了伯颜的算计之中,大军千里转进,游骑斥候往外撒四十里已是极限,元廷官军的第二个万人队,分明就远远的辍在第一个万人队的后面,前锋遇袭后退二十里,后卫则快马加鞭向前赶了二十里,在此两军会合。
二比三,已是消耗战的局面,是继续进攻,还是放弃这次机会?乃颜只犹豫了一刹那,他的脸色就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东西两面,天际线上腾起了漫漫烟尘,马蹄声初时如雨打芭蕉,然后似锣鼓齐鸣,最后已有天崩地裂的威势!
东蒙古和辽东联军,锐气已在追击中逐渐消耗,在疑虑中持续降低,此时从追击者到被敌人三面合围,巨大的突然的转变,让他们回不过神来,士气一瞬间从峰顶降到了低谷。
当张珪手执伯颜丞相的令旗,发出总攻命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
黄昏,夕阳照在枯黄的草原上,浓重的血腥味道,随着晚秋萧索的风,灌进人们的鼻端,无数尸体躺在了临湟草原,成为来年茂盛牧草的肥料。
勇猛顽强的势都儿,在最后关头仍然坚持抵抗,直到高大肥壮的身躯,被同胞的利箭射得千疮百孔,他才发出最后的低吼,不甘的倒下;老奸巨猾的哈丹,则伪装成尸体以图逃脱,在被元朝士兵发现的时候,他挥动弯刀,像一个真正的武士那样,战死沙场。
只有乃颜,精疲力竭之后,和十多个近身侍卫挤在一块,被元廷大军团团包围,武士们张弓搭箭、弯刀出鞘,将他们困在中央,等待着伯颜丞相前来审问这位重要的俘虏。
骑在高大战马背上的伯颜丞相,在见到乃颜,这位拥辽东十万铁骑,让忽必烈大汗夜不能寐的王爷之前,就滚鞍下马以示尊重。
“亲爱的乃颜王爷,您是蒙古人的英雄,如今您山穷水尽被我所擒,投降吧,成为大汗的弯刀和臂膀,把你的光荣,和蒙古帝国、大元朝廷紧密相联!”
“不,我不做大汗的弯刀,也不做大汗的臂膀,天父告诉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他自由心灵的主人!”乃颜轻蔑的看着伯颜,这位威风凛凛的帝国丞相,只不过是忽必烈的战刀和细犬,他的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一个奴隶!
伯颜诚恳的道:“帝国左相的位置,虚位以待,只要您率辽东诸部归降,将女儿乌仁图娅献给大汗为妃,我们二人同朝为臣,将来携手灭汉、灭日本,替大汗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我们的名字,会和黄金家族那些闪着耀眼光芒的名字同列,成为蒙古人的骄傲!”
“不,蒙古人没有骄傲!”乃颜双目血赤、华贵的长袍沾满了自己和敌人的污血、花白的头发胡子纠结成团,但他挺直了身子,就像一位真正的大汗:“成吉思汗带领蒙古人打下了全世界最广阔的疆土,但这不是蒙古人的荣耀,因为当大汗在汗八里穷奢极欲的时候,大兀鲁斯并没有把战利品分给草原上穷困的部族,当武士们在汉人、金人、花拉子模人和鄂罗斯人的城市乡村耀武扬威的时候,蒙古的女人小孩和老人,却在寒冷的白灾中冻饿而死!
这荣耀甚至不属于黄金家族!为了汗位,忽必烈破坏了成吉思汗传下的库里台制度,杀害了真正的大汗阿里不哥!汗八里闪着金光的皇帝宝座,沾着你们大汗同胞兄弟的鲜血!”
智谋超群的伯颜,此时却无言以对,半晌他才又羞又恼的喝道:“难道南方的汉人,就能给蒙古人带来荣耀,就值得你把弯刀的锋刃,斩向同族的脖子?”
一直追随伯颜的叶怜丹、蒙立克、哈撒里等人,立刻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乃颜,是的,他是蒙古人的叛徒!罪无可恕!
“尊敬的丞相,你又错了!难道蒙古的女人和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冻成冰块,就是蒙古的荣耀?”乃颜看着以智慧著称的元朝丞相,就像在看着一个可怜的白痴:“铁器、粮食和呢绒,都是草原上救命的宝贝,大汉用这些换取牛羊、羊毛和碱面,是否能给草原带来繁荣,给蒙古人荣耀,请你问问东蒙古草原和辽东的牧民,他们会给你答案!”
伯颜愕然,他知道,如今朝廷都在江南和大汉通商,货物从京杭大运河北上,一直运抵蒙古草原的核心,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当地官员用八思巴蒙古文写成的奏章送到了汗八里,大汗曾经半是得意半是炫耀的把奏章抄送辽阳丞相行营,“伟大的汗呐,你带给蒙古人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幸福安康,你从南方汉人手中获得的物资,让无数牧民欢呼雀跃,就像三月份草原上蹦蹦跳跳的羊羔。”
获得,对草原部族展开贸易贩卖南方汉国的产品,好面子的朝廷不会说是在杭州商业交易而得,却说成是光荣的战利品——自封天下正朔的大元朝廷,怎么可能公开承认和反叛的南蛮子做生意呢?
可不管如何,草原部族越来越多的贺表,越来越频繁的向朝廷派遣使者,都说明朝廷走了一步好棋,伯颜知道,朝廷对部族的贸易加价了两倍甚至三倍之多,尚且如此受到好评,逞论和汉国直接通商贸易的辽东部族?
叶怜丹、蒙立克、哈撒里等伯颜亲卫,闻言都不由自主的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曾经在去年冬天,带着朝廷赏赐的帮助辽东部族渡过白灾的物资,四处分发,然而辽东上百部族没有一个接受,因为人家已经通过和汉商的贸易,获得了平安渡过严寒所需的一切物资!
现在,他们留在中蒙古的部族,已经能从朝廷贸易中获取好处,可他们有的时候,也在心里面默默的想:若是部族能和大汉直接贸易,只怕获益更多,妇女们也不需要冒着凛冽的寒风,早晨起来椎制奶油了吧?老人们也不用每天辛苦减许多羊毛,才换取一点儿粮食了吧?小孩子也能像辽东部族的孩子一样,每年换上一两件花布衣裳吧?
但这些离经叛道的念头,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被乃颜的话勾起了回忆,他们也只能向这位蒙古人的英雄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飞快的转过了脸。
伯颜丞相陷入了沉思,良久,他作出了决断:“乃颜王爷,虽然你背叛了大汗,但你仍然是蒙古人的英雄,只要你承诺不再把战旗指向朝廷,本相就擅自作主,放你回辽东!”
“丞相不可!”世袭下万户张珪和探马赤军万户阿彻菰苏同时叫道。只不过前者担心伯颜无法向大汗交待,无法面对朝中各派势力的倾轧;后者则只是想杀掉乃颜,再挥兵辽东诸部,放手大抢一把。
“我意已决!”伯颜看到阿剌罕、宝音、格日勒图等将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庆幸自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于是他期盼的看着顽强的敌人,希望乃颜能审时度势,作出明智的选择。
乃颜、势都儿、哈丹死的死、擒的擒,可朝廷官军只消灭了东蒙古、辽东的三个精锐万人队,他们还有子弟儿孙留在各自部族,他们还有二十万控弦之士!如果杀掉乃颜,汗八里和辽东的鲜血,就会凝结成永世难以化解的怨仇,从此之后朝廷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复仇战争!
对哈丹、势都儿的死,伯颜已经感到万分遗憾了,这样的胜利再来一两次,东蒙古和辽东牧民,将会永远把朝廷官军,视为生死仇敌!
“一块草原上容不下两头狼王,一片蓝天容不下两只雄鹰。”乃颜口中,是草原英雄扎木合被成吉思汗擒拿,回答大汗劝降的名言。
伯颜愣住,良久,疲惫不堪的挥了挥手:“那么,我像当年的大汗一样,赐你不流血的死法吧!”
“不必!”乃颜笑容中带着无比的坚定,“天父慈悲,不管何种死法,沐恩者都能升上天国!”
他掉转战刀,将雪亮的刀尖,刺进了自己的心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4章 艰难抉择
定远堡,跟随楚风北上前来辽东迎亲,同时视察定远堡军、政、商务的大汉帝国官员,和驻守此处的钱小毛、张世杰、苏刘义,以及商务主管马可.波罗,神色慌乱的聚在议事厅中。
辽东的主人乃颜汗,不通知汉军,秘密率领一个万人队北上临湟,和势都儿、哈丹会盟;他惟一的女儿乌仁图娅,得到从东宁府传回的消息,孤身追去,如今不知所踪!
乃颜是忽必烈最坚决的敌人之一,也是力主辽东诸部和大汉友好通商的头号人物,他如果有什么闪失,大汉的辽东政策就有可能全面崩盘;乌仁图娅和大汉皇帝的联姻,是帝国深入蒙古草原,让华夏的文明之光普照漠北的重要一环,且不说别的,这位已经定下婚期的未来第五皇后若是突遭不测,帝国政治上遭到的打击,就不比在战场上损失一个整师来的小!
张世杰和苏刘义两位骑兵师的正副师长,更是忧心忡忡。
骑兵师兵员中招募了二成的辽东子弟,让骑术精绝的蒙古人,带动不擅长骑马的南方汉人士兵,这是骑兵师能在半年训练后,就能实现骑马奔袭、下马作战的前提——当然,仅仅半年,因为故宋极端缺马从小没怎么见过马匹的南方汉子,要想像蒙古骑士那样在马背上开枪射击,还是很困难的,目前只有不到三成的人能做到。
乃颜汗北上会盟,草原明珠乌仁图娅失踪,各种各样的流言,像长了翅膀,在辽东飞快的传播。有人说,乃颜汗北上,是中了朝廷的圈套;有人说,吉祥的白度母、长生天赐下的喜乐女神,已遭遇不测……
乃颜汗麾下的八个万人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磨刀霍霍,把牛筋弓弦较了又较,马儿饮水喂草整得饱饱的,盔甲刀枪擦得雪亮。
老婆婆跪在木雕神像前,默默的祈祷;萨满巫师念诵着任何人都听不懂的咒语,祈求长生天保佑乃颜父女的平安;聂思托里安教徒们,则聚集在一块,不停在胸前划着十字,请求在天的父保佑迷途的羔羊远离羊群。
人心惶惶,人心惶惶啊!军中的蒙古子弟也骚动不安,纷纷扬言要杀上临湟,解救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就算是汉军军法森严,今天上午也出现了携枪离队的严重事件,甚至定远堡的汉军都在嚷嚷:“我等吃皇上家的粮,花皇上家的钱,扛皇上家的枪,到如今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将来还有脸回琉球吗?锦田山、广州、闽广、四川、占城,皇上救了无数的老百姓,咱就不能救他的皇后?活着被老百姓戳脊梁骨,死了没脸见祖宗啊!”
是否率领汉军两个师,加上部分辽东军配合,北上临湟解救乃颜和乌仁图娅?势都儿和哈丹反水,压力空前之大,若北上援军太少,无法解救乃颜,反而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援军去得多了,辽阳路东宁府伯颜的十万大军又随时可能出击,就算汉军能坚守定远堡,附近商业发达而兴盛的市镇,聚居的汉蒙商客和辽东部族,又不可能全撤进堡垒中……
左右为难啊,幸好,皇帝和大汉帝国的几位部长,都到达了辽东!张世杰认为,陆军战术上自己或许能胜过朝中大部分文武,但战略把握,就非自己所长了——闽广战局和崖山之战都证明了这一点,如今正好由他们替自己分担重压。
“一切但凭朝廷决断,我骑兵师官兵枕戈待旦,只待陛下旨意,虽刀山火海,亦战不旋踵!”
骷髅师历来算是汉军第一主力,且是楚风亲自挑选匠户子弟建立的老底子,可在辽东只能守守定远堡,倒好像比资历最浅的骑兵师比了下去,师长钱小毛自然要在皇上面前争一争:“我骷髅师将士同仇敌忾,昨夜写成请战血书一份,惟求皇上令张师长率骑兵师北上临湟救援,本师出击东宁府,牵制伯颜不能北上!则势都儿、哈丹势力孤弱,不难平也!”
“牵制伯颜?平定势都儿、哈丹?”临时得到皇帝授权,列席统帅部战前会议的兵部长侯德富,脸上挂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唉,只怕伯颜早已北上,势都儿、哈丹,则已殒命临湟!”情报司长李鹤轩长叹一声,他通过情报分析,基本上确定了伯颜的计谋,好个伯颜,好厉害的大元丞相,先是反间计假装策动势都儿、哈丹,再施苦肉计以自己为鱼饵,引乃颜等人设伏,最后用空城计吓阻辽东定远堡方面驻军,自己领大军从东宁府出击临湟,计中计、连环计,一举击杀辽东、东蒙古的三位宗王,这份心思、这份胆量,真正是不世出的人杰,怪不得当年率百万雄师灭宋,气吞万里如虎,天下间竟无抗手。
李鹤轩将昨天半夜里,刚刚传回定远堡的最新情报,放到了张世杰的手上。
“报:辽阳路驻军调动频繁,仆等四处奔波方探明,各驻军营寨只有老幼驻守,精壮军士皆倾巢而出……”
“报:伯颜从中书省调动大批寒衣,似要北上比东宁府更为寒冷的地区。”
“报:东宁府驻军严密守护营盘,各营寨皆有蒙古兵把守,稍一靠近即如临大敌,惟各处商铺饭馆,只有新附军白吃白拿,并无蒙古军荼毒百姓。”
张世杰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面对面的两军对垒,甚至出奇兵、断粮道,他完全不逊于伯颜,当初身为故宋权守鄂州,就让伯颜一筹莫展,但隐真示假虚虚实实的诡计,他就不如伯颜了,鄂州之战就是伯颜绕道而去,长途奔袭后方防务空虚之处,让坚守鄂州失去了战略意义。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恨恨的道:“皇上,出兵东宁府吧,断了伯颜的后路,让这混蛋在东蒙古草原上喝西北风!”
“不行!张师长的说法,完全不成立!”马可.波罗瞪着一双湛蓝的眼睛,活像发狂的西班牙斗牛,他急切的对楚风说:“丈夫和妻子,有着天然的责任,您不能抛下危险中的妻子,去打毫无干系的东宁府,这决不是绅士的行为!”
楚风苦笑着看了看马可.波罗,是的,他非常想插上翅膀,飞到临湟,解救那个如草原天空一般明快的女子,他一直记得那个半夜甩飞爪,攀上几十米高的塔楼只为见自己一面的女子,那个极端笃信蒙古人嫁鸡随鸡嫁夫随夫传统,甚至和自己联手,“欺骗”她父亲乃颜汗的公主。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去千里之外的临湟草原上,寻找伯颜八个万人队的铁骑劲旅,和他在草原上一决胜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地图上分外清晰,临湟以西就是中书省直辖的应昌府、上都路,上都路是蒙元夏宫,在北元的地位和大都城相差无几,有着坚固的城防、充足的粮饷和相当数量的守备力量,伯颜向那里退却,你追,还是不追?追,和敌人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决战,不追,千里奔袭不就成了武装大游行,一无所获的回到辽东?
而且,蒙元实行“以蒙古军拱卫京畿,探马赤军分守河洛关陕,新附军杂处江南各地”的军事政策,大都附近有十余万纯正的蒙古军,还有一万五千名战力惊人,在草原上所向无敌的怯薛军!
这些部队可以经通州、顺州、檀州出古北口,直抵上都、应昌,和伯颜会合之后,对汉军、辽东军形成绝对优势兵力!
不,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女人,把十余万将士置于危险之中!楚风痛苦的摇了摇头,几乎是咬着牙关下达命令:“骷髅师留下一个步兵团防守定远堡,准备强攻东宁府,骑兵师进辽阳之北,防御伯颜回援。传我命令,让辽东蒙古军以两万留守定远堡附近营帐,三万配合骷髅师攻城,三万配合骑兵师阻击伯颜!”
呼~侯德富、李鹤轩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等到了最正确的命令。
或许,身为帝王,有所牺牲有所取舍,也是难免的吧!
马可.波罗紧紧抿着嘴唇,他不想再让皇帝为难了,因为他分明看见皇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显然内心十分痛苦。
是的,楚风告诉自己,从现在起,俯仰无愧这四个字,对你而言已是梦幻泡影,你从来不曾在意那个大大咧咧,像草原上的野花一样生命力顽强,不屈不挠的女子,她或许有很多缺点,但她却是为了你,为了你将华夏之光普照漠北的理想,而永远留在了这片生养她的草原!
“什么,汉人想调遣我们辽东蒙古军,他们凭什么?”乃颜的堂弟纳哈出从呢绒毡垫上一蹦三尺高,唾沫喷到万户哈斯儿的脸上。
另一位领军万户哈拉不花在旁边煽风点火:“本来嘛,若是尊贵的乃颜汗有什么三长两短,辽东的主人就该轮到纳哈出大人您的头上了,楚风一个汉人,还没和乌仁图娅结婚呢,就在这儿对我们指手划脚,真不把您放在眼里呀!”
纳哈出黑少白多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头好生难受,本以为乃颜和乌仁图娅死掉,辽东王的大帽子,就该落到自己头上,哪晓得如今部族长老们对自己不管不顾,上赶着到定远堡中,朝觐大汉皇帝,要求他解救乃颜汗和乌仁图娅,或者替他们父女报仇,年轻的军士们,则磨刀擦枪,嗷嗷叫着杀上临湟,从伪汗丞相手中救出英明的汗,和长生天赐下的喜乐女神。
有没有搞错,都不把我纳哈出大人放在眼里呀,难道没人记起,我这个乃颜汗的正牌堂弟,才是辽东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吗?
用汉人的话来说,是那啥,哦,叔可忍婶婶不可忍,无论如何,要趁此机会竖立自己在辽东的主导地位,否则天长日久,辽东就变成大汉皇帝的地盘,部族的蒙古小伙子们,也不记得自己和汉人的区别,更记不清谁是辽东王了!
现在,纳哈出已经有些儿后悔了,留着乃颜和乌仁图娅,自己还是汗王的堂兄弟,部族的长老,若大汉成功将辽东诸部纳入麾下,谁还想的起自己这位王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伯颜手下送那封信来的时候……
后悔已经完了,纳哈出知道,汉人药铺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有卖的,就缺一味后悔药。
“我们应该阻止汉国皇帝出兵,至少不能让他任意调动辽东军马!”纳哈出振振有词的道:“辽东诸部的人马,是几代先王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冰天雪地、荒凉草原,好生辛苦啊!白白送到汉人手中,让儿郎们替汉国打仗流血,我不甘心,我也对不起历代先王!”
第三位统军万户虎林赤诧异的看了看纳哈出,这位纨绔王弟,几时变得如此体谅先王创业艰辛了?
性情耿直的虎林赤,听着纳哈出、哈斯儿、哈拉不花说得满嘴白泡子,心头就有十二分的不舒服,很想掀开帘子离开这座让人窒息的营帐。
“汉人是准备北上临湟,救王爷和公主吗?”纳哈出有些儿担心的问道,他知道如果这般行动,就不好于中煽动取事了。
哈斯儿咧开大嘴一笑:“不,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目标是东宁府。”
哈拉不花拍着巴掌,呵呵笑道:“好,不救王爷公主,反而趁机替汉国扩大地盘,这就是天大的罪过,辽东部族决不会上楚某人的当!”
“我看,他们不是上大汉皇帝的当,而是要上你们的当!”虎林赤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哈斯儿道:“安达,离开这里吧,你们搞的是阴谋!看看大汉到来之后,普通牧民生活的变化,他们不会跟你走的!”
“是的,好吧,我的安达,你真的不参与吗?”哈斯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亲热的靠了过去,“安达呀,虽然不同路,但希望我们的友谊像小时候那样坚固。”
啊!虎林赤虎目圆睁,小腹传来剧痛,带血的匕首,握在哈斯儿手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5章 谣言煽动
可怕的谣言长上了翅膀,在辽东诸部牧民中传播,也随着草原上的风,灌进了骑兵师将士的耳朵里。
战士们出营打草、饮马,总能听到放低了声音的对话:“王爷和公主被困临湟,大汉皇帝不发兵去救援,反而要打伯颜丞相重兵把守的东宁府这是为什么呢?”
“嗨,还能有什么,汉人想让咱们蒙古人流干了鲜血!”
若是有耿直的牧民反问:“大汉到辽东之后,咱们的生活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有了呢绒、粮食,过冬再不会冻死人了呀!我看大汉没有什么坏心眼。”
立刻就有人阴惨惨的笑道:“饲养猪羊,不也得喂肥了再宰杀吗?哼哼,如今的辽东诸部,倒是比以前肥得多了……”
汉军骑兵师的蒙古族士兵阿尔斯楞,牵着心爱的马儿,从河边饮水回营,想起那些无耻的谣言,他就满肚子火气,恨不得把暗中传播谣言的家伙,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用战刀敲碎他满口牙齿。
阿尔斯楞,蒙语就是狮子的意思,正如祖父给取的名字,他生来就比其他的孩子强壮,长大更比同龄人勇敢,可无论多么武勇,都无法改变家中贫穷到了极点的生活:能射落大雕的精绝箭术,在白灾覆盖大地、飞禽走兽尽绝的严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格毙狮虎的勇力,也不能让苦寒的冬天变得更短;就算到朝廷军中浴血搏杀,拿命换个牌子头、百户官,又能如何?留在草原上的父老妻儿望穿秋水,殊不知青壮从前线捎回的战利品,总是被奥鲁官(蒙古兵役官)七折八扣,等落到妻儿们手中,早已十不存一,连件御寒的棉衣都买不起!家中有口铁锅,已是全家最重要的财产!
成吉思汗的辉煌,只属于黄金家族,或者有些出身高贵的那颜武士,也能分享到兀鲁斯的丰裕和光荣,可普通蒙古牧民,贡献出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替大汗在前方浴血厮杀,自己却不得不忍受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如同莽莽草原上无数野草中的一株,默默的生长,默默的死亡。
阿尔斯楞没有参加军队——不管是乃颜王爷还是朝廷,他留在家中,放牧牛羊、射猎狐兔,用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
平静的生活,在两年前被打破,大汉来到了辽东,修筑了坚固的定远堡,替辽东诸部,把强大的伯颜丞相挡在了东宁府,随后,一拨拨的汉商多得如同河里的鱼儿,带着各式各样便宜又好用的商品,来到了草原上。
吃够烤羊肉了?来来来,瞧瞧上好的铁锅,冬天拿它煮锅羊肉汤,喝下肚全身热滚滚!您问多少钱啊,不贵,每口只要三钱银子!
粮食,上好的粮食,粒粒饱满的占城米,熬粥稠得能立起筷子,蒸出饭粘得您长不开嘴!
呢绒,轻薄柔软又饱暖,您那身羊毛毡子,我看着就浑身扎得慌,赶快换了吧!上好呢绒大衣,只要一两二钱银子!
茶砖,福建产的上等茶砖,加奶煮了,就是最上等的奶茶!每块只要二钱银子,便宜!
什么,没钱?瞧您说的,您这一群群的牛羊,不都是钱吗?
牧民们一听乐了,过冬缺草料,牛羊还不是白白宰了,吃不完的扔掉,能换许多大汉产的好东西,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嘛!
要是家里养的牛羊少了,别急,汉商还收羊毛、碱面!哈,羊毛值什么钱,夏天不剪了,羊儿还热得慌呢,至于那碱面,赶着马车去北方碱湖边上,随便运呐!
阿尔斯楞家里,结了婚的哥哥去年往北方碱湖走了十来趟,卖掉运回的碱面,给家里每个人添了件呢子大衣加鸭绒服;他自己放牧的羊儿夏天剪了羊毛,换回整套的铁锅铜碗——草原牧民过惯了游牧生活,不喜欢易碎的瓷器,锅碗瓢盆都爱铜铁货,阿尔斯楞一直记得老妈妈捧着一辈子没见过的光灿灿的铜碗,老泪纵横的场面;牛羊到了秋天,又卖掉大半,买的粮食堆在毡房里,像一座小山……
这一切改变,是多么的美好,所有辽东牧民,都不希望回到过去,回到饥寒交迫的生活,所以当汉军招兵,并公布了丰厚军饷的时候,草原上的震动可想而知。
伟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了流传至今的兀鲁斯制度,可他也不曾按月给士兵发饷,而是让士兵攻破敌人的城池之后放手大抢,以战利品充作军饷,所以蒙古士兵喜欢兀鲁斯、渴望战争,因为只有战争能带来收入;但蒙古士兵也厌恶兀鲁斯、厌恶战争,因为流血牺牲之后,绝大多数的收入,被兀鲁斯分给了黄金家族的各位宗王,以及出身高贵的那颜武士,轮到普通士兵,就只剩下残羹剩饭。
现在,大汉居然能每月发放丰厚的军饷,这是任何一个蒙古人无法抵抗的诱惑,至于蒙古人的荣光,自己和汉人的区别,没有人会想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数十年前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之前,从来就没有一个“蒙古民族”,草原上星罗棋布的部族,只承认自己是蔑尔乞人、塔塔尔人、汪古部、巴邻部,是成吉思汗用铁和血把这些部族捏到一块,握成了拳头。
昔日,塔塔尔人能帮助大金杀掉成吉思汗的祖父,今天,乃颜汗麾下的牧民对加入汉军,替大汉作战,并没有任何反感,草原民族没有中原民族传承数千年文明的历史积淀,相对的,也没有那么多道义负担。
当兵,挣粮饷,让家人过得更好,这就是阿尔斯楞加入汉军的理由,可现在,他的想法渐渐的变了。
骑兵师,蒙古人教汉人骑术和草原上生存必须的知识,汉人教蒙古人火枪、手榴弹的用法,还教他们读书认字——当然,不是那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八思巴蒙古文(猫注:字形很像今天的韩文),吐蕃大国师替忽必烈创造的这种文字,或者说“生造”的拙劣文字,想把拼音文字和代表天下正朔的汉式方块字杂糅在一起,最后成为了连绝大多数蒙古人都难以辨识的天书。事实上,大元朝灭亡之后,八思巴蒙古文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回鹘式蒙古文(字形和维文、藏文、阿拉伯文较像)则流传后世。
骑兵师八成将士是汉人,军政军令皆以汉语表达,所有蒙古士兵必须学习汉语方能和战友们密切配合,所以阿尔斯楞学习了大汉的语言文字,所以他也学习了新儒学的入门教材,所以他的想法,已渐渐的、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改变。
原来大汉并不仅仅是汉人的大汉,还是各族人民的大汉,原来南方的畲人、苗人,甚至万里之外远来中土的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也有归化大汉,成为华夏子民的一员!
当年成吉思汗能将塔塔尔人、蔑尔乞人、汪古部、乞颜部等等等等千百个如珍珠般散落在莽莽草原的部族,捏合成一个称为“蒙古人”的整体;焉知今天的大汉皇帝,不能把长生天覆盖之处的所有民族,纳入华夏文明光辉的普照之下?
阿尔斯楞翻出了汉军招兵的简章,细细的阅读着上面优美的方块字,“为汉军服役满五年者,可申请归化大汉公民”、“战场斩首、俘虏满五人,或荣立一等功一次,或二等功二次,或三等功三次者,许提前归化”、“所有军中归化为大汉公民者,须通过汉语一级考试,经兵部认定之特等功臣除外”。
从此之后,立功受奖提前归化大汉公民,就成了阿尔斯楞的志愿,他读书不多,见识不广,但在旁观了汉军在定远堡和伯颜丞相的战斗场面之后,也知道现在个人的武勇,对战争的进程影响不大了,自己这样脑子不灵、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士,若不紧紧追随大汉帝国的荣耀稳步前行,只怕这辈子也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但今天,那些可怕传言四处传播,阿尔斯楞害怕有不懂事的蒙古兄弟听信谣言,干出什么傻事,他更害怕汉人战友们,对自己另眼相看,害怕自己的光明前程,被谣言击成碎片。
阿尔斯楞低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牵着马儿回营,今天上午大汉皇帝已作出出兵东宁府的决定,中午饱餐一顿之后,就要出征了,但愿这场战争能让自己顺利完成斩首五级的任务,提前转为大汉公民,到时候就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和担忧了吧!
“阿尔斯楞,阿尔斯楞,”背后有人连声叫喊,满怀心事的蒙古勇士回头一看,是小时候的玩伴,在辽东军万户哈斯儿麾下当差的百户官胡合鲁,他满脸兴奋的道:“快回营吧,你们汉军中的蒙古好汉,都在闹事,想让大军开往临湟呢!”
闹事?阿尔斯楞的脑袋,嗡的一声响,长生天呐,我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6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骑兵师驻地,好些蒙古士兵聚在一处吵吵嚷嚷,有人用力跺着脚,有人捶胸顿足,有人默默的流着眼泪,乌仁图娅这颗草原明珠,是无数辽东男儿的梦中情人,她嫁给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击败忽必烈的大汉皇帝楚风,自然只能在心头默默替她祝福,哪晓得姓楚的薄情寡义,妻子身陷临湟,竟然不去救援,反要出兵东宁府,真真叫人气断肝肠!
骑兵师第二团团长欧震带着另外一群汉蒙士兵,对这群人隐隐呈包围之势,阿尔斯楞急得脑袋冒汗,心说这不是把汉军中的蒙古人,当作仇敌对待了吗?
仔细一看,那些汉人士兵眼神中非但没有一点儿敌视,反倒很有些同情的味道,汉人士兵也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什么,面上各有不平之色。
原来汉军士兵对命令,也有着不理解的抵触情绪。
骑兵师副师长兼第一团团长苏刘义,带着两名警卫员飞奔入营,他滚鞍下马,嘴里呵着的白气,喷到欧震脸上:“怎么搞的?午饭后全军出击,现在闹成这样,你第二团要造反么?!”
欧震苦着一张脸,说实话,他是最早到定远堡的汉军军官,工作中和乌仁图娅接触很多,渐渐的,他喜欢上了这个总是和自己辩驳歪缠,总是被自己和马可.波罗联手气得嘟起嘴巴的女孩,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的看待,得知她即将嫁入皇家,也为她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而庆幸。
今天的局面,作为一个成熟的汉军军官,他完全明白皇上的决断最符合目前的战场态势,可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就让她独自面对临湟的危机,不发兵前往救援么?从感情上,这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苏副师长,我也没办法啊,漫说蒙古士兵,就是琉球来的老匠户子弟兵,都在嚷嚷着,说什么在辽东丢了皇后,咱们眼睁睁的瞧着不去救援,将来回琉球没法向老百姓交待啊!”欧震一摊手,为难到了极点。
苏刘义挠着脑袋,左右为难。早年抗击蒙元,血淋淋的经历让他很难对蒙古人产生好感,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清爽明快的女子,曾经洒下的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给苦熬辽东寒冷冬季的汉军士兵们,带来了一抹亮色。
苏刘义和欧震犹豫不决的时候,阿尔斯楞走进了蒙古伙伴之中,胡合鲁想跟着他混进军营,在门口就被哨兵挡了下来,他瞧瞧观察着营中局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奸笑。
汉人和蒙古人闹起来,纳哈出大人才有机会掌控辽东诸部,到那时候,我们这些拥立功臣就会成为世袭那颜,把自己乃至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和辽东王紧紧捆绑到一起,世世代代。
群情激奋,吵吵嚷嚷,一切都如预定中进行。纳哈出大人已经做了周密部署,哈斯儿和哈拉不花的两个万人队以战前动员的名义做好了准备,只要汉军骑兵师的蒙汉官兵闹起来,两个万人队就会在第一时间开过来,试想一下,本来准备杀往临湟解救王爷公主的辽东军,得到兵发东宁府而不是临湟的消息,就已经沮丧失望到了极点,再看见骑兵师汉人士兵和蒙古士兵打成一团的场面,会有什么后果?
哈哈,太好了,纳哈出大人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啊!
胡合鲁贪婪的扒着军营栅栏,把汉人士兵和蒙古同胞的鲜血生命,当作了进身之阶,若不是不能进营,他甚至想亲自拿起弯刀,带头砍向汉人士兵的脖子。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胡合鲁监视骑兵师动静的时候,有一双冷冰冰的几乎不带人类感情的眼睛,也通过望远镜,在暗中监视着他。
阿尔斯楞在同伴们中间,不停的做着解释工作,但他只是个低级士官,小小的骑兵班长,战略战术都不大懂,怎么可能说服这些火上头的士兵呢?
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退出人群,又是什么时候重新挤进来的,但他重新回到人群当中之后,就有消息以压低了的声音,隐秘的在蒙古士兵当中传播,听到消息之后,人们往往困惑不解的一愣,然后就默默的点了点头……
十分钟之后,胡合鲁看到了他和纳哈出等人希望的场面:阿尔斯楞突然站出来大吼大叫,“我们都上当了,汉国南蛮子想让我们蒙古人流干鲜血,他们想要我们的草原,兄弟们,不要被愚弄,和他们拼了!”
蒙古士兵顿时像炸了窝的羊群,和四周的汉人士兵大打出手,昔日的战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天昏地暗,整个骑兵师第二团的驻地,乱成了一锅粥。
“可惜啊可惜,怎么蒙汉士兵身上都没带着武器?要是有鲜血飞溅、横尸遍地的场面,待会儿煽动蒙古士兵,说服部族长老,就更加容易了。”胡合鲁简直想把战刀和步枪,递到搏斗的士兵手上,不管是蒙古人杀掉了汉人,还是汉人杀掉了蒙古人,总之,蒙汉之间的裂痕越深越好,越深越符合纳哈出大人的计划!
看着一群傻瓜被纳哈出大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昔日同袍大打出手,他嘿嘿的冷笑着,弓着身子溜出半里地,才跨上拴在那儿的战马,一溜烟的赶往乃颜汗麾下蒙古军的驻地。
最多小半个时辰,纳哈出带着哈斯儿、哈拉不花两个全副武装的万人队,兴冲冲赶了过来,他们只告诉士兵是到骑兵师驻地集合,协同出征东宁府,只要将士们看到骑兵师蒙汉两族士兵互相残杀的场面,纳哈出就算把辽东王的帽子,稳稳当当的套到了脑袋上。
高大战马上的纳哈出,特意穿上了最华贵的绡金质孙服,身后是两个万人队的蒙古健儿,和蒙在鼓里的族中长老,他要让四万双眼睛见证,汉人是怎么对付加入汉军的蒙古子弟的!
很可惜,场面没有想像中激烈,至少没有多少尸体,流出的鲜血也没把草原染红,不过,倒下的汉人、蒙古人都不少了,骑兵师军营中,汉人士兵正凭借人数优势,把蒙古兵困在核心,拳脚雨点般落下,可怜的蒙古子弟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人四下奔逃,有人被打得翻滚呻吟,还有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目睹这一幕,两个万人队所有将士都愤怒到了极点,蒙古儿郎加入汉军,替大汉皇帝卖命,就为了得到这样的待遇?
族中长老,特别是平素靠近乃颜亲近大汉,昨天夜里到定远堡朝觐皇帝的几位,更是脸色铁青,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呐,儿郎们,你们替大汉卖命,汉军却只拿你们当作猪狗看待!”纳哈出嘲弄着汉军营中的蒙古兵,话却是对着两个万人队的将士说的。
哈斯儿扯着公鸭子喉咙大喊大叫:“大汉薄情寡义,对咱们的草原明珠不管不顾,我甚至怀疑是他们,为了吞并辽东,给王爷和公主设下陷阱!”
“反了反了,大汉不拿咱蒙古儿郎当人,谁要再替汉人卖命,谁就不容于长生天!”哈拉不花抽出弯刀,指着一里外的骑兵师营地:“儿郎们,冲进去,解救咱们的族人!”
看着同族,甚至有不少是儿时的玩伴、安达,在汉军拳脚下痛苦翻滚,蒙古士兵都愤怒到了极点,只觉得血往脑袋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听了纳哈出、哈拉不花等人煽动,登时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出弯刀,双腿一夹马匹,向骑兵师营地冲去!
哈哈哈,成功了!纳哈出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辽东蒙古军和汉军的武装冲突,战场的胜负对他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两个万人队踏平骑兵师便罢,若骑兵师击败了这两个万人队,必定有成千上万的蒙古人倒在汉军刀枪之下,那么游移不定的另外六个万人队,也将加入到自己这边,辽东诸部牧民,也将从对汉人以远来贵客之礼相待,变成如累世仇敌般怒目而视,自己就能以乃颜汗堂兄弟身份,顺利接掌辽东诸部,成为新的汗王!
纳哈出做着美梦,哈斯儿、哈拉不花忙着讨好他们将会成为辽东王的主人,部族长老们或喟然长叹,或转过头不忍目睹,显然,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在昔日并肩作战抵抗伯颜大军的战友之间展开。
突然,纳哈出的狂笑,像鸡鸭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半道上嘎然而止。
营中倒地不起的蒙古士兵,腾的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被打得满脸鲜血的人,伸手把脸上一抹,笑嘻嘻的没半点问题,方才还狠狠斗着拳脚的蒙汉士兵,居然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站到了一块,一个个比亲兄弟还亲。
两翼远方,隐隐有蹄声如雷,乃颜汗留下的另外六个万人队围了上来,纳哈出忽然发现,那个掉进陷阱的白痴,不是汉军,而是自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7章 天可汗
楚风身穿大汉皇帝的黑色宽大礼服,出现在骑兵师营地,“万岁,万岁!”蒙汉两族士兵举拳于胸,向他们的帝王表示效忠。
他停到了一位壮如雄狮的蒙古士兵面前:“阿……阿尔斯楞,对吧?现在你可以把刚才接到的命令,大声宣读出来了。”
蒙古人天生崇拜英雄,自己的名字从长生天之下最伟大的英雄口中吐出,阿尔斯楞幸福得不能自已,若干年后他这样告诉七岁大的小孙子:“皇帝的身材并不高大,和我们蒙古人比起来,甚至有些赢弱,平平常常的站在我面前,但想到他擒杀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百胜名将唆都的丰功伟绩,就好像有一种温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喘不过气来。”
阿尔斯楞竭尽全力才遏止住跪下亲吻皇帝脚下泥土的冲动,他努力使砰砰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才面向大营门口,用最大的声音说道:“半个时辰前,我接到皇帝亲笔签发的命令,让本团蒙汉假装斗殴,以查出挑拨辽东蒙古子弟和汉军关系的阴谋者。接到命令之后,我们口口相传,暗中把消息传递给了本团每一位兄弟……而现在,挑拨离间的阴谋家,卑鄙的造谣者,已经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汉军骑兵师蒙汉两族士兵,肩并肩的站到一处,有的人脸上还带着羞愧的神情——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对皇帝的命令还有所怀疑,但哈拉不花、哈斯儿两个万人队的突然到来,纳哈出的疯狂煽动,让他们明白了一切。
两族士兵带着烈焰的目光,投射到呆若木鸡的纳哈出身上,若是目光能杀人,他早已千疮百孔。
同时,风把阿尔斯楞的话,传到营外蒙古军士兵的耳朵里,议论声初时如小雨淅淅,渐渐的就变成一阵阵沉闷的骚动,站在两个万人队最前列的纳哈出、哈斯儿、哈拉不花三人身旁,立刻空出了方圆两三丈,麾下的将士们,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着他们,就连哈斯儿麾下最得宠的百户官、参与了阴谋的胡合鲁,权衡利敝后也畏缩着,躲避着自己的恩主,退到了将士群中。
“众叛亲离啊,这场面真好看!短短的一幕活剧,我看到了阴谋、煽动、怯懦、背叛,荀子说人性本恶,李某深以为然。”大汉帝国情报司司长李鹤轩桀桀怪笑着放下望远镜,如夜枭般尖利刺耳的笑声,让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张世杰,感到脊背像被阴风吹过,一阵恶寒。
这位李鹤轩李大人的身世,据说整个大汉帝国只有皇帝本人知道,他领导着秘密战线的工作,也只向皇帝本人负责。皇帝永远在光明中行走,而李鹤轩就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把那些暗中瞄准皇帝的利箭、毒牙,一一拔去。
如果说那些妄图对皇帝、对大汉不利的奸诈小人,像老鼠一样狡猾、善于伪装和隐藏,那么李鹤轩及其领导的秘密战线,就像一条更为阴险毒辣的响尾蛇,上穷碧落下黄泉,将老鼠们猎杀,连皮带骨吞下肚。
这一次,纳哈出传播谣言、意图发动叛乱,李鹤轩提出的破解计划,是最损也最合适的,让潜伏在暗中的敌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张世杰举起了八倍军用望远镜,在这个距离,他能清晰的看见纳哈出那张苍白到了极点的脸。
皇帝只带着四五个侍从,走出了军营,走到哈斯儿、哈拉不花两个万人队两万名蒙古武士的庞大军阵之前,他扫视着的这群战士,笑容依然如平时一般的温和,但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高傲的蒙古武士,纷纷低下了头颅。
老谋深算的纳哈出,不曾想被如此拙劣的骗术诈到,他悲哀的看了看营盘之中,那些“满脸鲜血”的战士,污血的颜色是那么的可疑,空气中也没有浓烈的血腥味道,方才横七竖八的“尸体”,身上也没有皮肉翻卷的可怕伤口……自己,一向智谋百出的纳哈出大人,怎么会心浮气燥,怎么会坠入这样一个只须仔细观察十分钟就能洞悉的阴谋?
无论如何,他终于等到了最后的审判,楚风的目光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笑容并没有变化,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讥诮:“纳哈出,乃颜王爷生死未卜,你就迫不及待了吗?传播谣言、破坏大汉和辽东部族的友好关系,你想让辽东诸部,重新回到过去,忍饥耐寒,妇幼老弱在严冬白灾时成片的悲惨死去的日子吗?”
楚风的指控,是那么的有力,辽东依赖大汉,远远超过大汉对辽东的需要,想想汉商带来的好处,想想过去连铁锅都没有,用瓦罐烧汤的生活,想想妻子儿女没有呢绒、棉衣,在寒风呼啸下瑟缩成团的场景,每一个蒙古武士,都恨不得一刀宰了纳哈出。
不能硬扛,绝不能硬扛!纳哈出告诫自己,他分明看见麾下将士们投来了不信任甚至仇恨的目光,他分明看见那些平日里对自己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现在已远远的躲到了士兵群中,唯恐沾上一点儿关系。
“不,不,长生天覆盖之处最伟大的皇帝呵,请您听我卑微的解释,”纳哈出言辞虽然卑微,但却没有下马,因为他发现,自己两位得力助手麾下的两万将士们,已变成了自己的仇敌。
“我奉命出征东宁府,配合汉军骑兵师阻截伯颜可能的援兵,所以我带领儿郎们到了骑兵师的营地之外。刚才看到营中蒙汉士兵互殴,却不知道是皇帝引蛇出洞的计谋,一时头脑发热,下令冲击营帐,实在有罪,可并非蓄意谋叛啊!”
听到纳哈出的辩解,蒙古士兵们又有些困惑了,方才营中一幕确实能骗倒人,自己不也是热血沸腾吗?虽然纳哈出大人的反应过了点,但谁能说他不是头脑发热呢?
“以两万铁骑,冲击驻军两千余的第二团营地,若真的冲进去,试问铁骑劲旅全力冲刺之下,营中蒙汉士兵能有几人幸存?”楚风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蒙古士兵的心头,天呐,密集队形冲击,若是待冲进营地必定收不住势头,马儿跑发就停不下来,被两万大军裹挟着,谁也不敢单独停下来——那会有被后面同伴的马匹,踩成肉泥的危险,蒙古军使用凿穿战术时就有这样的经验。
普通战士想不到这一层,但万户、千户和纳哈出大人,是一定能想到的!他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要营中两千余汉蒙士兵,做他阴谋的祭品!
纳哈出在数万道仇恨目光逼视下,颤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
楚风双手空空,走进了两万名蒙古武士组成的军阵之中,当他经过哪里,那里的蒙古武士就跳下马来,用举拳于胸这种汉军礼节,向他致意。
不远处,陆猛放下了望远镜,对张世杰道:“让待命的一团三团解除警戒。对了,钱师长,你的骷髅师,也解除戒备状态,直接开往东宁府。”
是的,从蒙古武士举拳于胸这一刻开始,为防万一所作的戒备,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楚风正像在琉球汉皇宫前面广场上检阅汉军一样,在辽东草原上检阅着乃颜部蒙古军。
“该轮到高潮了!”李鹤轩话音刚落,就有几名满脸悲愤的蒙古士兵,抬着担架来到了阵前,当白布揭开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具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的尸体,属于受人爱戴的统军万户虎林赤。
哈斯儿想逃,但他麾下的蒙古士兵们,有意无意围成了圆圈,让他无路可逃,很快,两条狩猎细犬被牵了过来,它们在尸体上嗅了一小会,就径直冲向了哈斯儿。
“滚开,滚开!”哈斯儿竭力躲避着细犬,可虎林赤的英魂仿佛附在了两条犬的身上,纠缠不休。
当啷,挂在腰间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细犬放弃了虎林赤,兴奋的围着匕首汪汪狂吠——哈斯儿洗掉了匕首上看得见的血迹,却没法洗掉血腥的味道。
楚风走到了纳哈出的身前,辽东王爷的堂弟骑在高头大马上,步行的大汉皇帝却好像一位高大无比的巨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恨,他妒,他想一刀劈死手无寸铁的楚风,但他连握紧刀柄的力气都没有,十来个皇家卫队的侍卫上来,像抓小鸡似的,把纳哈出、哈斯儿、哈拉不花抓走,连他们最亲密的手下也不敢抵抗——连想都不敢想,所有人都清楚,这两万名蒙古武士,已经从纳哈出麾下惟命是从的士兵,变成了大汉皇帝最可靠的卫士,任何轻举妄动,都将引来两万柄弯刀的报复,两万双眼睛警惕注视下,残存的阴谋家,甚至连躲在人群中放出冷箭的机会都没有。
两万名蒙古武士,鄙夷的看着他们曾经的长官被抓走,没人同情。
“你,阿尔斯楞,”楚风指着蒙古士兵们,“栗色的头发,也许属于乃蛮部;你,宽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大概是克烈部的后裔;你,脑后并没有编那么多小辫子,多半是克烈部的传人……成吉思汗给了你们一个名字,叫做蒙古,他带给了你们蒙古人的荣耀;而我将给你们更大的荣耀,和成吉思汗不能给予的幸福、安康——她叫做华夏!你们愿意追随我,和中原各族一起,沐浴华夏的光辉吗?”
“愿意,愿意!”此起彼伏的喊声,一波波的声浪汇聚成了海洋,有节奏的在草原上远远传开,最后人们只能听清四个字:“永不背叛,永不背叛!”
乃颜部的长老们,已跪在了地上,热泪盈眶,他们喃喃的声音在声浪中没人听见,只有靠得很近的人,能从他们的唇形中读出三个字:“天可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8章 东宁府
元昭义大将军赏佩金虎符辽阳诏讨使朱焕用象牙筷拈起一片新鲜的酒糟鹿脯,扬州带来的厨子,刀工妙到极处,这鹿脯片得薄如蝉翼,桃红的色泽加上凛冽的酒香,让他想起了秦淮河上的条条画舫。
曾经,朱焕是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最得力的将官,屡受朝廷恩赏,在淮扬百姓口中,如果李大使是义薄云天的关云长,他就是牵马执鞭镫的周仓,如果李大使是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他就是马前的张保、马后的王横。
伯颜下江南,没有选择适合战马冲击的淮扬,却选择了长江中游的襄樊——大元丞相没有选错,疾风知劲草、危难识忠臣,坚守襄樊七年之久的吕文焕最终晚节不保,将这座大宋朝中流砥柱拱手送敌;李庭芝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则在临安陷落,帝后被俘之后,依然在扬州坚持抵抗,像一根钉子深深的扎到蒙元的版图上,阿剌罕、阿里海牙,这些能征惯战的宿将,加上故宋谢太后命令开城投降的诏书,都不能使他屈服,伯颜如果选择淮扬作为突破口,也许直到现在,战事依然胶着,就像钓鱼城那样。
从长江中游的襄樊达成突破,绕开鄂州张世杰这块同样难啃的硬骨头,伯颜成功避开灭宋之路上最顽强的两个敌人,大军进抵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宋恭帝回天无力,只得委身降元。
益王卫王在杨太妃怀抱中,由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等人护驾逃亡海上,组成了海上行朝,他们给坚守两淮的李庭芝发来旨意,让他出任右丞相,入朝统一指挥抗元部署。
离开扬州时,李庭芝放心的把这座两淮抵抗蒙元的重要堡垒,交到了最信任的将领朱焕手中,他自信的告诉朱焕:“文丞相起江西义军,苏殿帅兴师八闽,张枢密麾下尚有朝廷经制之军二十万,国事尚有可为。兄往南方一行,弟须坚守扬州,或半年、或八月,兄当亲提王师北上,以解扬州之困!”
然而,要识破一切人心的险诈,是非常困难的,正如大儒方回、蹇望才,抗元名将吕文焕、夏贵等人,在他们慷慨激昂声称以身许国的时候,谁能识破他们的伪装呢?
李庭芝离开扬州的时候,这座坚城上空还飘扬着大宋的战旗;当他刚刚走到泰州的时候,扬州就由朱焕交到了蒙元手中,断了他北归扬州的后路。
尤为恶劣的是,豺狼之性的朱焕,投降蒙元之后,方才彻底暴露出自己卑劣无耻到了极点的嘴脸,他居然驱使李庭芝麾下淮扬子弟的妻儿老小从扬州来到泰州,以他们为人质,迫令困守泰州的李庭芝投降。
李庭芝没有投降,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自宗泽、岳飞、虞允文以降华夏气节的象征,从容面对异族死亡的屠刀,身体归于尘土,精神却化为了晨星;朱焕却有了献城投降的功劳,摇身一变,从替大宋守土的将军变成大元的有功之臣。
宋亡之后,自金兵南侵以来一百五十年战火纷飞的两淮,从游牧民族和华夏文明交锋的最前线,变成元朝的内地,她的南方有范文虎二十万大军驻守两浙,她的北方有山东河北等地拱卫京畿的十余万精锐蒙古军,辽东战事一起,忽必烈理所当然的把两淮降将顺着京杭大运河调到了北方前线——显然,将能征惯战、且深受李庭芝精神影响的两淮子弟调离本乡本土,朝廷也有着防范之意,让他们在和乃颜的战争中流尽鲜血,更符合大元的利益。
可惜,兵还是当年的兵,将还是当年的将,只不过高擎着的大宋战旗,变成了大元的羊毛大纛,淮军的表现就成了两重天。伯颜丞相发现,让他们和乃颜互相消耗,成为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珍视生命”、“热爱和平”的军队,他们决不和任何敌手消耗,不管皮鞭抽打、弯刀架上脖子,还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银子,任何威逼利诱在这支混吃等死的军队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伯颜亲眼看见一名士兵在杀鸡时,突然晕了过去,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在李庭芝手下如猛虎般凶悍的淮军,为什么到我手上就变成了绵羊?”伯颜放弃了努力,从此之后,淮军成为辽阳驻军的后勤部、运输队和工程兵,他们再也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
这样的结果正是朱焕所希望的:这年月,有钱有兵就是大爷,北方汉人世侯在被蒙古人榨干油水之后,不就像一块没用的油渣,被无情的扔掉了?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等人无不如此,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啊!
能保住性命、财富和权位的,则是拥兵自重的吕师夔、范文虎,其中又以兵多将广、盘踞两浙老窝的范文虎最为潇洒,进可攻退可守,明里朝廷连连封赏加官晋爵,暗里和汉商做生意占尽便宜,这么明显的事情,要还看不清形势,阳关大道不走,偏往奈何桥上挤,那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货!
朱焕对部下阳奉阴违、消极避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希望得到的结果,这一次伯颜丞相出击临湟,就让他率领麾下两个新附军万人队留守安全之极的辽阳首府东宁府。
且不说乃颜汗生死未卜,辽东诸部群龙无首,是否能集中力量来打东宁府,也不说纳哈出已暗中归降朝廷,会趁机抢班夺权,就算辽东诸部能打过来,就算他们和汉军打过来,又能如何呢?
东宁府城池高厚,驻扎着两万能征惯战的淮军,要他们主动出击自然是困难的,可孙国梁、李国栋两位万户也说了,生死关头人为自战,被敌人逼到了城下,兵将们还不拿出当年舍生忘死的劲头,和汉军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城头上还架着大都百工营新近生产的大炮,在炮火轰击下,无论乃颜部装备的罗圈甲、翎根甲、生牛皮甲,还是汉军的琉球钢甲,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撕裂,躲在其后的躯体,瞬间成为血肉碎片。
所以,这里安全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保险箱。
朱焕笑着将鹿脯塞进口中,鹿肉特有的略带腥气的甘美,和酒糟的迷醉完美的结合,咀嚼时,带给味蕾最大的幸福。
娇艳如花的小妾,头戴赤金镶嵌珍珠的步摇,抿嘴低笑着,将江南运来的正宗女儿红,那琥珀色的酒浆倾注到大汉出产的七彩琉璃杯中,初升的朝阳从窗棂上投射进来,光斑在注满酒的杯子上折射,醇酒、美人,如梦似幻。
谁言辽东苦?此地风月,犹胜秦淮!朱焕嘿嘿笑着,捉住小妾白嫩的手腕,在她纤细的掌中,将醇酒一饮而尽。
辽阳诏讨使大人在府中享受醇酒美人无边风月的时候,东宁府面向乃颜部驻地、汉军定远堡的东南面,高大巍峨的城墙上,一群士兵正围拢成圈子烤火。
九月下旬,北方吹来的风,就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火苗子忽闪忽闪的,木柴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响,时不时的炸起朵喜花儿。
天空中时不时的飘过一朵彤云,新附军牌子头姜良材抬头观察半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唉~辽东九、十月的天,说变就变,不晓得啥时候下第一场雪啊……”
辽东的雪,非比淮扬,冷彻骨、冻坏心,北风夹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像刀子割,来自淮扬的士兵,只觉得辽东的冬天分外难熬,一场雪来一场寒,他们就像等着上刑场的死刑犯,等着第一场雪的降临。
听牌子头谈到下雪,庞士瑞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寒颤,每个冬天,对于必须上城墙防守的他们来说,都是可怕的经历。
他忿忿的捏了捏薄薄的棉衣,朝廷发下的这玩意实在太薄了,当初拿到手还当是朝廷恩典,人人山呼万岁呢,及至后来才发现,比起汉商卖给乃颜部的鸭绒服、呢绒大衣和厚棉衣,自己身上这玩意,简直跟纸糊的差不多。
“妈的,咱们穿的这身货,薄得和秦淮河上姑娘们夏天穿的碧罗纱有一比,如今棉花这么贵,管粮饷的那些官儿不晓得贪了好多!”
姜良材看了看部下,无奈的道:“别抱怨啦,至少咱们还有得穿,孙国梁孙万户说了,咱们能呆在东宁府城里,不去漠北草原喝风,就是朱焕朱诏讨使天大的恩~~典~~”
他说恩典这两个字的时候,话音拖得长长的,嘲笑之意溢于言表,士兵们听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道:“这姓朱的躲在宅子里,喝酒、吃肉、抱女人,叫老子们站在三四丈高的城头上喝风,这也算恩典?难不成老子还要感恩戴德,替他竖个长生禄位?”
“当年驻守淮扬,李大帅尚且和咱们同吃同住,待吾等如赤子;这朱某人何德何能,竟然处处摆起官谱?他也配说恩典两个字!”
“我呸!恩典,姓朱的有脸说,老子听了都脸红!”庞士瑞气愤愤的啐了口,四下看看都是本牌兄弟,没得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李庭芝李大帅对这姓朱的,提拔重用恩重如山,各位兄弟,你们道姓朱的如何报答?”
“卖了李大帅的扬州城,还逼着咱们妻儿老小,到泰州逼降!”
“姓朱的忒不是东西,害得李大帅走投无路,力战不屈后被朝廷捉住,砍了脑袋!”
庞士瑞又看了看四面,招手让同袍们围得拢些,“是朱焕害死了李大帅!”
“嗨,你这不是屁话嘛!”牌子头姜良材没好气的骂了句,“谁不知道朱焕卖扬州,坑陷了李大帅?”
庞士瑞急了眼,再不卖关子了,竹筒倒豆子一气儿说下去:“我才不是说的这个呢!替朱焕养马的毛三,是我同乡,他和我说的,当年李大帅力尽被擒,元帅阿术并不想立刻杀他,盘算着慢慢劝降——李大帅自是不会降的,可逃出生天,到南方投奔行朝再举义旗,也不是没有希望。”
“自然如此!”姜良材点了点头,文天祥文丞相一介文士,尚且能从伯颜军中逃回南方,李庭芝大帅武艺高强、智谋超群,若迁延日月麻痹元兵,逃出去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很快有士兵问道:“然则朝廷为何突然下令,将李大帅处斩呢?”
“还不是朱焕这厮,竟同元军阿术等人,说什么‘扬州自用兵以来,尸骸遍野,都是李庭芝造成的,不杀他们更待何时?且李庭芝忠于宋朝,他若在,我等降将如何自处?’阿术遂下令斩了李大帅!李大帅从容赴死,求仁得仁,只怕魂灵儿早往天上仙宫神阙里去了,可朱焕谗言害死恩人,岂不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庞士瑞此言一出,士兵们惊得呆了,都知道朱焕无耻,可没想到他无耻到如此地步!想起当年李大帅爱兵如子的好处,淮扬百姓将咱们淮军倚为长城的期盼,和做了汉奸军人人唾骂的尴尬,如今到辽东吹风淋雪的苦楚,人人异口同声的痛骂:“朱王八卖了扬州,把咱们好好的大宋淮军,卖做了鞑子的狗屁新附军,从两淮家乡到这辽东来充军,这厮不得好死!”
庞士瑞也道:“妈妈的,要是打起来,朱王八敢上城,老子背后一箭射他心窝里!”
“唉~庞大哥也就说说,若是姓朱的上城,还不是万户千户们前呼后拥,亲兵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咱们如何下得手?”姜良材长叹一声,心说要是汉军来攻,一炮把朱焕狗贼炸上天,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咦~难道是心诚则灵,感动了上天?姜良材揉了揉眼睛,面对乃颜营地的东南方向,天地相接处,竟然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而且越来越粗、越来越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99章 新附军,风林火山!
“敌袭——!”姜良材本能的大喊道,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晚点喊,让汉军早些儿到城下,不是好得多吗?到时候把武器一扔,老子战场反正!
敌袭!孙国梁、李国栋两名万户带着亲卫,急急慢慢的奔出府邸,跨上久违的战马,向着最要紧的西面、南面城墙狂奔。
敌袭!朱焕惊得手一抖,价值连城的七彩琉璃杯掉在水磨青砖地面,摔成了碎渣子,折射阳光幻起的光华,像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碎。
于是,城头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守军,就能非常高兴的看见他们“敬爱”的朱焕朱诏讨使,双手抱着圆鼓鼓的肚子,在寒风中跑出一头冷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跟个大风箱似的艰难滚上了城墙。
士兵们投向主将的目光,有鄙夷,有欣喜,有幸灾乐祸,偏偏没有一支军队中下级对上级应该有的信任、依赖、服从和敬畏。
“关闭城门、放下封堵城门的土石,快、快!”朱焕流着汗水大喊大叫,滚热的汗珠子从头顶流下,被从西伯利亚一路南来的寒风一吹,就变成了冰渣子,滚到脖子上,冷冰冰的。
“快,哪个慢了,老子教他吃军棍,不、插箭游营!”孙国梁的公鸭子喉咙,在西面城头上炸响,到了危机关头,也顾不得本军自打降元之后,五六年来军纪废弛上上下下得过且过,从诏讨使万户到千户百户到牌子头士兵,混吃等死早已没听说过什么军法的局面了。
不过就算如此,孙国梁也只敢喊到插箭游营为止,再狠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有人胆子比他大,李国栋在南边城墙上跑来跑去,他左手举着只海东青,右手提着把鬼头刀,咋咋呼呼的吓唬麾下士兵们:“都小心了,伯颜丞相已经宰了反贼乃颜汗——传递消息的海东青刚刚从临湟飞回来。哪个不晓事的犯了军法,丞相大人等回来,砍头、腰斩、剥皮、凌迟,别怪兄弟我不替你求情!”
这话说的,就差把色厉内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别人不知道,李国栋自己还不知道麾下这支军队的纪律和上下尊卑,已随着它降元,失去军队灵魂的那一刻,彻底丢失了吗?也只有借着蒙古人的威风,借着伯颜丞相的杀气,才能勉强鼓动起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士气。
“哼,报捷的海东青,还来的真是时候啊!”姜良材、庞士瑞等士兵小声议论着,脸上也写着两个字:不信!
“奶奶的,走一步瞧一步,大伙儿自己小心着,汉军的枪子、炮弹可不长眼睛,谁要逞能,想想自个儿,想想留在淮扬家乡的爹妈!”
士兵们互相嘱咐着,慢吞吞的关城门、给床子弩上弦、竖战旗、掌鼓号,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不像临战的军队,倒好像磨洋工的民夫。
昭义大将军赏佩金虎符辽阳诏讨使朱焕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他突然想起了故宋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那个经常把自己当作亲兄弟谆谆教诲的淮军大帅,曾经说过“高厚的城墙、犀利的武器和数目众多的军队,都不是胜利的保证,而人心向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蒙元兵锋所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李大帅的话,他觉得强弓利箭健马雄兵,就是纵横天下的本钱,也是投靠异族享受荣华富贵的敲门砖,但今天,看着士卒们有气无力的神态,想想当年驻守扬州抵抗蒙元时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朱焕明白了,李大帅所说的,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酸涩,苦楚,嘴里还留着鹿脯、醇酒的味道,此时却变得无比苦涩。
城下,楚风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打量着东宁府的城墙,就像在图纸上描绘机械一样的专注而精确。
大学时的小宅男,变成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身份地位的变化,没有给他的思维方式带来多少改变,他用工厂化的管理方式管理国家、军队,用指令分解层层落实的方式展开战争,一场战争就像在流水线上生产工业品一样的流程。
兵部是人力资源部和生产管理部,负责监控整个生产流程;统帅部是开发拓展部门,负责可行性分析,把指令下达到各军兵种;军工厂商是采购部门,负责备齐生产原料;海军的舰队、军舰、班组,和陆军的师、团、营、连、排、班是负责具体生产的分厂、车间、生产线和班组。
最后,专业分工的士兵,则是流水线上的工人。
现代分工下流水作业的工人不必学会整个生产流程的工序,只须干好自己岗位上的工作,也许是拧好一个螺丝帽,也许是焊好一个焊点;大汉帝国军中也是这样,军医只管治病救人,步兵只管服从号令,机械的前进、后退、瞄准、射击,炮兵只管按照射表,向目标发射炮弹……
这是一支工业时代的军队,超越了历史进程五百年的军队,很快,东宁府就见识到了它的强大威力。
楚风将战场指挥权赋予陆军司令陆猛,后者立刻下达了进攻命令,负责包围的辽东蒙古军四下散开,从东南西北四面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负责主攻的汉军骷髅师,则在钱小毛师长指挥下,开始了例行的火力覆盖。
传令兵用旗语,把射击命令下达到师属炮兵营和各团、营配属炮兵,铜号、铁皮鼓将命令一级一级快速的传递,三分钟之内就把射击范围传达到了最基层的炮组,而这个时候,城头上的新附军刚刚把散乱的火药面塞进炮膛。
各炮连配属有经过初等数学训练的军官,他们先检查了炮位是否水平,然后按照射表迅速确定了炮身仰角,炮手们按照军官指令调整高低棘轮,使炮身和地面形成固定夹角,此时城上的庞士瑞、姜良材正在督战队监视下,有气无力的将实心铁球炮弹灌进炮口。
预备发射的口令,从炮连连长口中发出,各炮组立刻把整装发射药包塞进炮膛,再用推弹杆把开花弹灌进去;城上的新附军也刚刚做好了射击准备,他们和汉军一样,也是用烧红的铁签子捅进了火门。
连成片的巨响,闷雷滚过了东宁府城头,一门门的大炮炮口炸出了团团白花,直到第一枚炮弹出膛而去,朱焕悬着的心,才放了一半回去,他知道,只要战前没有反水,打起来双方杀得尸山血海,淮军眼红了就啥都顾不得了,两边只能死战到底。
见血,见血就好了,打起来就好了!至少用两万淮军将士的生命,能拖到伯颜丞相回援东宁府!
“妈的”,朱焕骂了句,他悻悻的看着远处,大汉皇帝御驾之所在,“如今老子站在鬼门关上,送掉这两万淮军也顾不得了,可惜一战就花掉老本,便是大元朝廷给再高的官位,老子也呆不下去了,罢、罢,战后回淮扬老家,秦淮河上风流去也!”
北风,很快吹散了城头的硝烟,朱焕瞪着眼睛,观察炮击的战果,他的瞳孔忽然猛的一缩,心脏也跟着猛的一缩:天呐,见了鬼了,炮弹是飞到天上去了,还是钻到了地下?对面汉军大阵竟然毫发无损!
蒙元方面,不管新附军还是蒙古军探马赤军,都不可能懂得抛物线弹道轨迹,不可能懂得三角函数,而铸造炮内膛不够平滑导致精度进一步降低,所以他们的炮击只能靠天靠地靠运气,加上东宁府守军炮手是在督战队催逼之下胡乱放炮,小小一枚不能炸开的实心铁球弹,要是能打中汉军,那才怪了呢!
己方炮击无效,朱焕惊恐的发现,汉军炮兵正把烧红的铁签子,朝大炮屁股上捅!
幸得朱焕早年熬大营的底子还在,李庭芝严格训练打下的基础还在,他飞快的一缩头,躲到了堞垛底下,只听着空气中传来尖利刺耳到了极处的呼啸声,然后城墙上就有一朵朵烈焰之花迎风怒放。
蒙元使用散装的火药面,非常容易被引燃,汉军第一轮炮射属于校射,飞上城头的炮弹并不多,可也引燃了两处炮位的火药,朱焕绝望的看到,两束绚丽的焰火,在城墙上升起,就像当年临安西湖边,每逢元宵节燃放的盛大焰火。
灿烂无比的焰火,随着汉军第一轮、第二轮的炮击,在东宁府城头一朵又一朵的绽放,事实上城头的火炮每一门至多放出一炮,然后就变成了哑巴。
“小李子,别看了,击败张弘范、唆都、李恒的汉军,若是连朱焕这脓包软蛋守的东宁府都拿不下来,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楚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到战场上,他身前展开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不是辽东,而是全国,从唐努乌梁海到琼涯,从辽东直抵葱岭的地图。
宋末元初的地图,从比例上看非常失真,最初让习惯了后世高精度地图的楚风非常不适应,但现在他发现了这种地图的好处:用人脚马腿测绘的地图,也反映了人和马的感受,凡是难以通行的地段,地图上就会标注得比实际上远,凡是容易通行的地方,往往会比实际路程近,也就是说,看图的人得到的直观感受,不是航空测绘意义上的距离,而是陆军行军实际要走的距离!
李鹤轩放下了望远镜,作为一名情报官员,似乎不应该如此热衷战争,但他总能从血肉横飞的场面,感受到一种黑暗的快意,他默默的看着皇帝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猜测大元疆域上的哪一片,是他猎取的下一个目标。
战争的进程,完全交给战地指挥官负责,皇帝本人反而清闲下来,可喋喋不休的马可.波罗,打破了营帐中的沉寂:“伟大而睿智的皇帝,微臣不揣冒昧的推测,东宁府最多坚持到明天早上,咱们或许要在城外吃早饭,但午饭一定能在城内享用!”
楚风闷闷的哼了一声,没有抬头。
马可.波罗知道皇帝的心事,这位东方最有权势的君主,有着一位帝王不应该有的柔软心肠,那个曾经在定远堡洒下银铃般笑声的女子,必将成为他一生无法释怀的痛苦,他必将像耶稣背负着十字架走向各各地(耶稣殉难处)那样,永远背负着道义的十字架——和战争中杀死一个人不同,抛弃亲近者,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这必定是一种违反良心的选择。
但他没有办法可想,以往插科打诨的本事,现在失去了作用,甚至变成了某种亵渎,于是色目人担心的看了看李鹤轩,希望他能解开困局。
“或许,我们能用某些东西,从伯颜手中换回乌仁图娅!”李鹤轩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提出了建议,“全天下的东西,伯颜不能得到的只有很有限的几种,乌仁图娅对他来说也是讨好忽必烈、另外遥制辽东诸部的重要砝码,但微臣必须提醒皇帝,我们越强大,攻势越凛冽,乌仁图娅也就越安全,换回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楚风的眉头皱了皱,理工科理性而非感性的思维方式,重新在他脑中占据了上风,他朝李鹤轩笑了笑:“谢谢!”
然后,他回答了马可.波罗很早问到的话:“不需要到明天,我认为今天晚上,战士们就不必在城外野地里吹冷风了。”
马可.波罗和李鹤轩相顾一笑,他们都看到了,皇帝眼睛恢复了晨星般明亮的光彩。
事实上,连一贯乐观的楚风,也把战事进程估计得太长了,城外五轮炮击之后,汉军将士们惊讶的发现,东宁府南门瓮城侧面,炮火无法直射的城门,居然慢慢洞开!
“果然不愧为风林火山的新附军啊!”
楚风的感叹让李鹤轩不明所以,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是孙子兵法对百战雄师的要求,这新附军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赞誉?
楚风像孩子似的哈哈一笑:“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岂不是新附军的本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0章 宁锦防线?
从临湟退往应昌路,一路上都是沙漠戈壁,习惯了漠北烽烟的元军,也觉得辛苦非常。
探马赤军万户碧眼阿速人阿彻菰苏,在波斯毯子上做过中午的礼拜之后,对着众位将军抱怨:“从临湟回东宁府,刚走了一半,还没过乃曼部故地,见了几个汉军游骑探马,伯颜丞相就命令改道向西,这也太那个啥了吧!我碧眼阿速军素称勇猛,是真主庇护的无畏战士,如今白白蒙上畏敌怯战的污名,真正应了汉人说的那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昭毅大将军左翼蒙古上万户中书右丞阿剌罕皮笑肉不笑的看看阿彻菰苏,这个碧眼色目人,几时把名誉放在心上?恃强凌弱、遇强则逃,战力虽然和蒙古军相差无几,斗志却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也有脸说什么勇猛,什么名誉?
恐怕是他克扣下来的军粮,囤积在东宁府,没来得及运出来,这才如丧考妣吧!
阿剌罕端起黄铜大碗,喝了口奶茶,上好羊乳加上大汉茶砖,味道香醇到了极点,口舌余香啊!南边的大汉,果然物产丰富,若能尽数落入大元掌中,那就妙不可言了!
半眯着眼睛,待奶茶的香味在口腔中渐渐消散,阿剌罕才笑道:“阿彻菰苏将军说的是,此次御敌,丞相大人以神鬼莫测之机斩杀乃颜、势都儿、哈丹三位强敌,惟最后被迫放弃东宁府,让阿彻菰苏将军蒙羞,唔,确实冤枉了,我看,下次攻击汉军驻守的定远堡,大家联名奏请伯颜丞相,就派阿速军打前锋,使阿彻菰苏将军有机会用汉军的鲜血洗刷污名,如何?”
阿彻菰苏闻言,两颗眼珠子差点儿迸了出来,上次攻打那见鬼的定远堡,伯颜丞相军中第一勇士,和丞相同为巴邻部的博忽术万户,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谁还敢充大头,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碰?定远堡,那就是块砸不烂锤不破的硬石头啊!
碧眼阿速人嘎嘎干笑着,为难的道:“我军将士久在沙漠中生活,若说马上功夫、射箭拼刀,自是强项,可真主安拉并没有教我们如何攻城,我看,这个,哈哈,就免了吧!”
在座的蒙古军万户们,都有些讨厌这个满口屁话、见利忘义、最不老实的色目人,万户宝音捋着络腮大胡子,声音震得营帐直颤:“阿彻菰苏将军不必为难,如今有回回炮手营,那回回炮是贵教同门,波斯大食人搞的,一发击出摧裂城墙,攻城最为犀利。有这样利器助阵,将军还怕什么,打定远堡对勇武的阿速军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嘛!”
阿彻菰苏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转着碧绿的眼睛,嘿嘿干笑着掩饰尴尬,反正他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什么都不在乎,蒙古人揶揄几句,也只当耳边风。
“伯颜丞相到!”门外,卫兵大声叫喊着,帐中的将军们立刻起身迎接,甲胄与甲胄碰撞,发出哗啦啦的金铁交鸣声。
“恭迎丞相大人!”
须发花白身躯高大的伯颜,掀开门帘走进帐中,西方的落日从他身后射出万道霞光,似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但世袭下万户张珪敏锐的发现,这座金色雕像的脸上,有几处阴影掠过。
“顺着这条河一直往西,百里外就是东海子,再过去答儿海子,就是应昌路。”伯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毅凝重,不管是老将阿剌罕,还是外族人阿彻菰苏,抑或新嫩的世袭万户张珪,都会感到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从丞相大人身上散发出来。
“本相已向用快马发出奏折,向大汗建言,放弃辽阳、宁昌、广宁,全军退守大宁路、锦州一线。”
伯颜话音刚落,帐篷中就吵成了一锅粥,蒙古人不讲什么礼节,就算在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面前,将军们往往也能任意发表意见。
张珪想到了战略方向上:“东宁府失了,还有沈阳、宁昌、广宁,这些城池深入辽东和东蒙古之间,进可攻退可守,丞相不可轻言放弃!”
阿剌罕则考虑到政治因素:“丞相,我等出兵辽东,糜费朝廷粮饷甚多,阿合马那厮屡屡抱怨不休,汉臣又胡扯些什么畏威怀德的鬼话,如今就算军力不济,无法乘胜直捣辽东,也该调集应昌、上都驻军,趁乃颜新丧、各部狐疑未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平叛!”
长着蓬大胡子的宝音,声音最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伯颜脸上:“丞相,长生天眷顾的蒙古英雄呵,你是否还记得蒙古人的荣耀?胜利之后,反而放弃沈阳退守宁锦,我想不通!”
“够了!”伯颜的断喝,声音并不响亮,却像重锤敲击在将军们心头,他们立刻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丞相大人面前,放肆一点是可以的,但任何时侯都不要忘记了,面前这位身材高大、胡须花白、脸上带着刀劈斧削般皱纹,面容和一般牧羊人相差无几的老者,是谈笑间挥百万雄师灭宋,又提大军北上击溃凶悍绝伦的海都汗的大元丞相!
很好,将军们还记得上下尊卑,伯颜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将军们,本相曾经多次告诫你们,遇事不要过早的下了判断,而要多听、多看、多想,可现在呢,只有张珪和阿剌罕的想法,稍微有那么点道理!”
虽然伯颜丞相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听出来了,“即使有那么点儿道理,根子上还是错的,”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他们把羡慕和嫉妒交织的目光,投到这两位丞相麾下最受重用的将军身上。
多年的经验,让张珪和阿剌罕明白了一个道理:伯颜丞相说你是错的,你就一定是错的!
可错在哪儿呢?他们看着地图,冥思苦想,而伯颜也收起了丞相的威严,像一位慈祥的长辈注视着他们,给他们时间思考。
“放弃东宁府一带,是收缩战线,可为什么不一举击溃敌人,不向朝廷请求援兵,而是退到宁锦呢?”
这个问题,不仅阿剌罕、张珪在想,宝音、阿彻菰苏等万户们,也在开动脑筋,希望第一个回答丞相的问题,从而给丞相留下个擅长谋略的好印象。
这位丞相,生杀黜涉一概随意,讨了他的好,将来扶摇直上不可限量;从感情而言,他是蒙古人的大英雄,讨好他一点儿不丢人!
“我知道了!”张珪第一个叫道,阿剌罕只稍后一步,也高声叫了起来。
伯颜微笑道:“这里有笔墨,二位将见解写于掌上,然后一起出示,如何?”
很快,两人写完,同时摊开了手掌,只见张珪掌中是“平南”,阿剌罕也是两个字“灭汉”!
伯颜哈哈大笑,轻轻捋着花白的胡须,“我有两位臂助,平定叛贼当不难也!”
有些聪明的将官,见了两位掌中文字,顿时恍然大悟,但另外一些人,比如只知贪财的阿彻菰苏,粗鲁不文的宝音,就完全不懂,特别是蒙古万户宝音,睁着一双牛眼问道:“丞相大人打什么哑谜?明知我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还拿这办法来来捉弄我,你们掌中便是写着宝音两个字,也是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
伯颜示意张珪解释,这个北方汉人世侯出身的年轻人,在大元丞相和众多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侃侃而谈:“辽东战事胶着,到现在还分不出个明显的胜负,我们斩杀了势都儿、哈丹、乃颜,汉军却能和蒙古军配合着拿下东宁府,这说明什么?”
他自问自答道:“大汉已彻底掌控乃颜部,两股叛贼已成为一家!诸君请看地图,自琉球闽广到辽东,一路海上坦途,汉军能从南方,源源不断的把军械、粮饷、被服运到辽东,而这里有五十多万昔日乃颜汗掌控的蒙古牧民——他们都是汉军潜在的兵员。大汉完全可以在辽东和我们消耗下去,数年,甚至数十年,战事都难以平息。”
伯颜突然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发言:“以一隅敌全国,大汉的国力,能支持这样的消耗吗?”
张珪沉浸在战略思维中,没注意是伯颜提问,他的语气依旧咄咄逼人:“大元的土地虽然广阔,南方的伪汉反贼却掌握了海洋,闽广有南洋贸易商客往来,泉州广州素称富庶,如今楚贼兴了许多工商,什么呢绒、织布、玻璃,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利益极大,听说汉国一个钢铁工人的出产,每年可相当于白银七百五十两!”
当然,张珪得到的不是精确数字,这七百五十两产出,包含了原料煤铁矿石,包含了钢铁厂设备投资,并不是一名工人纯粹的产出。
可蒙古人并不知道这么多,他们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倒抽一口凉气:长生天呐,大都城百工营的一名匠人,每年能产出价值白银五十两的铁器,已是皮鞭抽打、刀架脖子上的情形了,汉国工人一年产出七百五十两,岂不是要当二十五个大都工匠?
张珪总结道:“如此说来,大汉最喜欢的,就是和咱们比拼钱财,而消耗战,归根结底就是看谁钱多!”
大元朝的钱多吗?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国库中空空如也,历年抢劫所得,都花了出去,如今大元朝的中统钞已经成为废纸,要骗骗不到,要抢也没那么容易了——至少百姓懂得把值钱的东西埋到地下。
和南方汉国、漠北部族甚至西域各族之间展开的转手贸易,听说利润颇丰,还有风声从江南传来,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在那里整肃吏治,明的暗的、公的私的弄了老大一笔,可这些钱还没到大都,谁心里面都没个底子,总而言之,将军们不得不承认,偌大一个大元朝,居然无力和小小的南方汉国,在辽东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实际上,最初先平定辽东,再南下灭汉的战略,就中了南方叛贼的圈套!他们之所以北上联络乃颜,提供军火、粮食,就是想把朝廷大军拖在北方!”张珪眼中闪烁着战略家才具备的智慧光芒,一锤定音的道:“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伯颜欣慰的看着张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老友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的身影,微笑着点点头,他把目光转向了跃跃欲试的老将阿剌罕,“阿剌罕将军,你有什么补充吗?”
“方才张珪提到先南后北,是釜底抽薪之计,先平辽东,有大汉源源不断的援助物资,我们会被拖在这里;先南下灭汉,只要南蛮子一灭,辽东断了军火粮食,铁定支撑不到三年!”阿剌罕向张珪挑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然后才道:“末将还想到了另外一层,辽东诸部是蒙古牧民,他们逐水草而居,和我们的先辈一样过着游牧生活,一旦战事不利就四散逃窜,一时半会难以平定;南方的汉国则有城市、工厂、农田、房舍,无法搬走带走,我大军占领,蛮子要么全城被屠,要么就得投降,乖乖的做我大元朝的顺民!”
“好,说得好!”伯颜轻轻鼓着手掌,“蒙古牧民穷得很,又不好下手抢这群穷亲戚,儿郎们在辽东苦得久了,如今南下平叛,叫他们好好乐一乐!”
伯颜公布了计划:势都儿、哈丹的死,导致东蒙古群龙无首,且这些地方离辽东较远,不可能迅速被汉国吸纳,应昌、上都驻军的压力大为减轻,可以抽调他们,加上部分增援的京畿驻军,组成锦州到大宁路的防线,锁住辽西走廊,使汉军和乃颜叛军无法南下威胁大都。
同时,大元丞相亲率八个蒙古军、探马赤军精锐万人队,自古北口入京畿,在通州进京杭大运河,南下灭汉!
在座的将军们,都呵呵大笑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就像一群等着择人而噬的恶魔,他们仿佛看到了儿郎们冲进南方汉人城市,肆意抢劫、杀戮,把死亡的恐惧四处散布的“动人画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1章 攻克东宁
姜良材和庞士瑞在汉军第二轮炮击开始的时候,就借着女儿墙的掩护,带上全牌弟兄从城头上往下溜,替蒙古鞑子卖命,和大汉军拼死拼活?那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城上炮火硝烟乱成一团,姜良材成功带着兄弟们溜到了城下,接下来,他们面临的选择,就是留在城中某个地方,等待汉军入城后缴械投降做俘虏,还是搏上一搏?
所有人都明白,随便躲在某处民房,等待城破后投降,这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大汉的俘虏,必须到矿坑服三年苦役,不死也得脱层皮;若是能在城破之前,替汉军做点什么,那就能算作反正,甚至起义。
要不要冒点风险呢?
城门洞,这里堆满了沙包、黄土和条石,牢牢的塞住了大门。瓮城门本来就开在圆形瓮城紧靠主城墙的夹角,不可能被炮火直射,但把自己生命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的汉奸朱焕,特意安排督战队守在各处城门,一旦得到敌袭信号,就监督守城官兵用土石填塞城门,给自己的乌龟壳加了一重保险。
姜良材带着兄弟们来到城门的时候,正看见守门的一个百人队,在百户指挥下挥汗如雨的搬运木石,似乎是在加固填塞。
“唉~咱们十个人,对面是一个百人队,看来,只好躲在民房里,等着当俘虏了。”姜良材苦笑着,似乎是在宽慰兄弟们,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对,不对,”庞士瑞指着守门官兵,兴奋的大叫:“他们是在搬开石头,他们想开门起义!”
果然,守门百人队的士兵,确实是在搬运条石黄土,可不是加固填塞,而是把塞住城门的土石搬走!
事实上,自从汉军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整座城墙在炮声中颤抖,督战队被上司召集到城头,以备对付溃军,堵死的城门洞只留下这个百人队的时候,他们就在百户官带领下,准备开城起义。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表明了双方的立场,姜良材的牌和这个百人队成为了同盟军,在最终打开城门之前,陆续还有三个排、一个百人队,加上一名千户官加入这个同盟——他带来消息,东宁府另外三面城墙,都涌动着同样的暗流。千户到这里的惟一原因,就是因为这边是汉军主攻,另外三面是由乃颜部蒙古军围住,曾经追随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的千户官,希望向自己的同族,而不是蒙古人投降。
城门轰然洞开,挑出了白旗,现在轮到汉军愕然了,他们知道对面是曾经在蒙古铁骑下坚守扬州的淮军,是一位值得认真对待的劲敌,为什么才刚刚五轮炮击,甚至还没来得及摧毁城头上三分之一的女墙,杀伤十分之一的人员,他们就投降了?这个速度,比素称脓包软蛋的惠州刘深部,都快了好几倍!
难道有什么阴谋?瓮城中是否隐藏着伏兵?战场经验十分丰富的陆猛,都狐疑的举起望远镜,想仔细观察一下再作出判断。
“不用了,”李鹤轩懒洋洋的把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下坠的花生准确的落进嘴里,“想想吧,阿术破扬州、常州,蒙古人在淮扬荼毒百姓有多么惨烈,当年李庭芝麾下残存的淮军,由出卖他们统帅的朱焕带领,这样的军队会有战斗勇气吗?”
陆猛释然,兵还是原来的兵,将还是原来的将,可现在的新附军,早已不是李庭芝麾下那支勇猛顽强的淮军了。
汉军吹响了冲锋号,炮兵换上了霰弹抵近射击,铅弹像暴风骤雨一样洗刷着城头,打得完全没有人敢于冒险露出身子抵抗;步兵解散了严整的队形,钢盔钢甲的士兵,像一群群装在罐头里的人,挺起明晃晃的刺刀,朝城门洞涌去;但跑到最前面的,还是师属骑兵营、团属骑兵连的家伙,这些骑士们挥舞着马刀,在战场上如乌云掠过,把步兵愤怒的狂骂甩在身后,抢先冲进了东宁府。
然后,新附军有组织的抵抗基本上就结束了,士兵们成片成片的投降,军官还想夺路而逃,可城外三万名扬鞭跃马的乃颜部蒙古兵,让他们彻底放弃了这种打算。
马可波罗兴奋的叫道:“火炮,火枪,让这样一座坚固的城市,不到一个小时就向陛下低下了她曾经高昂的头颅,这真是属于东方的战争奇迹!直觉告诉我,火器将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火器的威力,不,敌人早已失去了斗志,就算没有大炮,东宁府也会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自动落进陛下掌中。”李鹤轩笑着摇了摇头,在色目人的肩膀上用力一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朱焕如何是陛下的对手?你们色目人呐,只注重器,不注重道,却是只见树叶、不见森林了!”
是的,李鹤轩说得对,朱焕这样背信弃义的统帅,由老淮军组成的新附军,这样一支士气低落无心作战的军队,让他们留守东宁府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看着士兵们冲进城垣,楚风却笑不起来,低下头默默的看着地图,思考伯颜的意图。
他自言自语道:“留守东宁府的力量,绝对挡不住汉军一击,伯颜为什么要玩这么个空城计呢?难道京畿驻军和上都、应昌驻军,就抽不出两三个万人队了吗?”
“很简单,伟大而睿智的陛下,您高估了您的对手,您把伯颜想象到和您一样睿智的程度了!”马可.波罗睁着蓝色的眼珠,侃侃而谈:“我们西方人的圣经上,有一段故事,亚当和夏娃抵抗不了智慧果的诱惑,从伊甸园中堕落。正如人类始祖在诱惑面前无法克制,乃颜王爷无法克制擒杀伯颜丞相的诱惑,从而北上临湟中了埋伏;伯颜也无法克制诛杀乃颜、势都儿、哈丹的诱惑,事发突然无法从别处调兵增援东宁府,只得以全体蒙古军北上,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城池。他把全部指望寄托在辽东无人识破他诡计的基础上——显然,他错了。”
率百万大军南下灭宋,北上破海都,转战万里,踏遍从杭爱山到江南的广大土地的伯颜丞相,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楚风摇了摇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马可.波罗。
无论如何,东宁府,这座楔入辽东和东蒙古之间的战略要塞,北元军队沿辽西走廊进入东北的重镇,真真切切的落到了大汉手中,以汉军火器威力和守城技术,北元再想把它夺回去,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走,李子、菠萝,咱们进城,去伯颜的丞相行营,看看能发现什么。”楚风将地图一摔,起身伸了个懒腰,跨上御辇向东宁府行去。
李鹤轩和马可.波罗无奈的对视一眼,来到苦寒的辽东,皇帝对水果似乎特别有兴趣,于是他们两位就有了非常“喜人”的别名。
楚风并没有顺利进城,负责在东宁府北方阻截伯颜回援的张世杰,在卫兵簇拥下风驰电掣的奔来,截住了皇帝。
“伯颜那老小子,刚见了咱们的游骑探马,就掉转身子向西去了,估计是穿越戈壁,去了应昌路,根本没和我们接触!”张世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在辽东的北风中冷凝成一阵阵的白雾。
李鹤轩、马可.波罗都感到奇怪,这位张将军,和伯颜仇深似海,自打替故宋权守鄂州期间,就和下江南的伯颜卯上了,这次没能和老对手干上一仗,他该愁眉苦脸才对,怎么反而乐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张世杰确实捡到宝了,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得像个老顽童,伸手一指身后:“陛下,您这次可得重重的谢我,看,那是谁?”
远远的,一辆马车行来,技术高超的驭手,竭力保持着高速和平稳的结合,四匹骏马让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如飞。
近了,车帘子被一双洁白细腻,惟有骨节略显粗大的手挑开,帘子后面,是乌仁图娅苍白的脸。
乃颜发现情况有变,在朝廷官军合围之前,命令自己的亲卫带着昏迷的女儿杀出条血路,冲破了包围圈,他们一行人南下,幸得辽东各地蒙古军撤得干干净净,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终于在东宁府北面遇到了准备阻截伯颜的张世杰。
“夫君,救、救我的父亲!”乌仁图娅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就疲惫至极,数日间来回奔波几千里地,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一位生长在王府温室的公主?
直到晕去,她的手还紧紧抓着楚风,用力到了极点,这个一贯刚强的草原骄女,此时已软弱到了极点。幸好,楚风,这位当世惟一能挑战忽必烈的大英雄,是她的夫君,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
楚风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放心,我立刻命骑兵前往临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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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章 伯颜,即将南下!
临湟战场上,北风萧索,残阳如血,遍地尸骸之中,乃颜的尸体被寻了出来,乌仁图娅没有哭,她只是用力的抓紧楚风的臂弯,现在,这个男人是她活在世上的惟一的亲人了。
“对不起。”楚风蹲下身子,合上了乃颜圆睁的双眼。
这个满脸虬须、因为信教而从不洗澡总带着一身臭味,说话像个大老粗,实际上却是只老狐狸的老朋友,老岳父,虽然是自行出击落入了伯颜的陷阱,但无论如何,他是作为大汉的盟友,和大汉的敌人作战时,光荣牺牲的勇士。
尽管计算日程,汉军即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北上援救,也无法在大战之前赶到临湟——也就是说,乃颜的命运在他决定北上临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法挽救,楚风仍然向他表示了歉意,因为他作为丈夫、作为女婿,选择了东宁府而不是临湟。
“不,你不必自责!”乌仁图娅擦干了泪水,扳着楚风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草原勇士最幸福的结局,不是老死在病床上,而是光荣的死在战场上。我又很庆幸,父亲不是死在小人从背后射来的暗箭,而是抵抗到了最后一刻,堂堂正正的自尽。”
言罢,她幽幽的叹道:“不知是从匈奴,还是突厥传下的草原史诗中提到,草原上的男儿就像这数不清的野草,在草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后也归于泥土,和草原成为一体。”
不仅是乃颜,朝廷官军和势都儿、哈丹麾下,总共超过四万人永远倒在了临湟草原上,可以想象,明年开春,当北风消散,东南风把西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吹到东蒙古的时候,临湟的这片草原上生长的青草,将会特别的茂盛。
尘归尘,土归土。
“那么,我们是否按期举行婚礼?”
现在,婚礼早已不是两个人的私事,而是关系到辽东局势,关系到大汉战略的重要问题,楚风的提出,完全无关儿女私情。
“当然。”乌仁图娅一点儿没犹豫,北方草原上,孕育了大辽萧太后、成吉思汗大妃孛儿帖这样刚强的女性,草原明珠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蒙古女子,可没有守孝的风俗,不仅婚礼如期举行,就在婚礼上,在我父汗的棺木前,我将宣布辽东诸部并入大汉,改土归流,接受直接管辖!我的夫君,父汗是为了把伯颜的人头送给你,才中伏遇害,我们只有尽早让华夏的光芒普照辽东,他的牺牲才有意义!”
回到东宁府,留在此处的陆猛,向楚风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不仅东宁府北面乌仁图娅南下时经过地区的蒙古军撤了个一干二净,西面的广宁、豪州、望平都成了空城,游骑直抵锦州,才发现了大批元军!
“形势已经很明显了,伯颜一早就准备放弃东宁府,此为一石三鸟之计!”陆猛指着地图分析:
“其一,大宁、锦州锁住辽西走廊,咱们在辽东屯兵再多,也无法南下京畿。若绕道东蒙古,势都儿、哈丹已被杀,部族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距离太远受大汉影响相对较弱,我们鞭长莫及,无法收编各部的蒙古军,无法得到当地部族帮助,和应昌府、上都城的精锐蒙古军在漠北草原决战,并非我汉军所长。”
李鹤轩闻言嘻嘻一笑,朝皇帝努努嘴道:“快派人去打听打听,势都儿、哈丹两位王爷,膝下有没有年轻貌美未出阁的公主?若有,事情就简单了。”
这是报李子、菠萝的一箭之仇啊!楚风没好气的踢他一脚,言不由衷的道:“你当老婆娶多了就好?看看咱们侯德富侯部长,多好一孩子啊,自打娶了文天祥文部长的女儿,脾气也没了、见美女也不流哈喇子了,生生给糟蹋成什么样子!小李子要是羡慕啊,我宫里有个丫头,是赵筠贴身丫环叫红莺,老大不小再不嫁也成剩女了,干脆和你撮合撮合,将就成一对算了!”
李鹤轩一张脸拉得比马还长,比苦瓜还苦,谁不知道那红莺尖牙利齿,一个人一张嘴赛过三只画眉四只八哥五只鹦鹉?和她凑合,掌管情报威风八面的李阎王,就得乖乖当妻管严了!
老成稳重如张世杰、苏刘义,就呵呵笑着不说话,年轻跳脱的马可.波罗、钱小毛等人,就开起了李鹤轩的玩笑,一时间,说得好像他和红莺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似的,陆猛想像着整天阴着块脸,手段酷辣赛过活阎王的李鹤轩,被红莺揪着耳朵喊饶命的场面,就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大汉帝国朝廷的会议就是这样,枯燥严肃的议题中间,时不时的开点玩笑,既是对立双方的润滑剂,又是调剂神经舒缓心情的良药。
待玩笑开过了,楚风示意陆猛继续,陆军司令才忍住笑,延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其二,锦州比东宁府更加靠近中书省辖地,京畿驻军和物资,可以方便的支援宁锦,在北方收缩防御,显然有助于缓解蒙元每况愈下的财政状况。”
在场的人,同时面色一暗:蒙元在北方收缩防御,那么南方就要吃紧了。
果然,陆猛的指挥杆,在地图上沿着古北口、通州、京杭大运河一直指到了江南,指到了荆湖闽广:“从这条路南下,有京杭大运河之利,伯颜可以很快把他的大军投入南方战场,而伪元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整肃江南,在那里打击豪强、搜捕贪官,获得的大批金银财宝,正好作为伯颜的军饷,江南鱼米之乡,军粮筹备也很容易,所以,大汉的压力将会空前严峻!”
其他人都从军事、战略上开动脑筋急速分析,马可.波罗则皱着眉头,似懂非懂的问道:“为什么,以前伯颜不能抽调大军南下,给我们大汉发展的机会,他现在却放弃了对京畿威胁较大的辽东,全力南下攻击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3章 毡房奏对
“请看这里,”陆猛的指挥杆从玉龙杰赤、葱岭,到蒙古腹地斡难河不儿罕山一带,再从东蒙古拐到辽东:“过去,北方有海都、势都儿、哈丹、乃颜四位宗王,他们的地盘相连,从中亚一直到了辽东,从西北、北、东北三面把元朝控制地区的北方紧紧包围,不管是西面玉门关进长安,中路大同府取中原,还是辽西走廊进京畿,铁骑劲旅朝发夕至,蒙元不得不在北方囤积重兵抵挡。
可现在呢?海都在杭爱山被伯颜打得伤了元气,这头中亚最凶恶的狼王,只能退回玉龙杰赤,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中路的势都儿、哈丹被击杀,草原部族从来是强人领袖一切,一旦宗王被杀,底下的兄弟子侄、那颜贵族必然争权夺利乱成一团——这样的历史从匈奴、柔然、鲜卑、突厥直到蒙古从没改变过,可以说他们现在基本上失去了威胁朝廷的能力;东路,刚才我们已经说了,辽东的部队被锦州锁住,那里放四个万人队,北有应昌、上都驻军,西南有京畿驻军,皆是天下第一等精锐蒙古军,咱们暂时打不过去的。”
“噢,我明白了,伯颜击败了海都,杀死了势都儿和哈丹,还在锦州锁住了辽东部队,所以他可以全力南下,进攻大汉了!他主动放弃的东宁府,留在城里的两个新附军万人队,战力极低、和蒙古人不是一条心,是他故意扔下的包袱!”马可.波罗恍然大悟,他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以前在汗八里,常常听到人们谈论这位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确实是一位战略大师!”
话说出口,马可.波罗又觉得有些儿不妥,欲盖弥彰的补充:“当然,他和大汉帝国英明睿智的皇帝相比,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楚风笑着挥了挥手:“菠萝,你不用死乞白赖的给我拍马屁,岂但伯颜,连阿剌罕、阿里海牙,甚至已被忽必烈迫令自尽的张弘范,都是能征惯战的当世名将,在他们率军席卷欧亚大陆的时候,我们是在做什么呢?”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大汉朝的臣子们,蒙元崛起朔漠,伯颜、阿剌罕、阿里海牙威震天下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呢?
李鹤轩笑笑,手指自己心口:“徽州城中的失意文人,若无陛下垂拔,或许在范文虎帐下做幕宾,或者回徽州老家教授几个蒙童,做孩子王度日。”
张世杰捋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道:“被朝廷猜疑的金国降将,职任权守鄂州,处处受贾似道贾老贼排挤,郁郁不得志。”
“临安匠户,读书不成,随着父兄削木头做船板!”陆猛瓮声瓮气的道。
钱小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连陆猛都不如,他是拿刨子推船板的,我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只管用斧头锯子下大料!”
“国营军转民厂的实习技术员,大学宅男!”楚风在心头默念,然后对着众人一摊手:“这不结了?名将从来是在战场上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不是在书本上念出来的——除了纸上谈兵的赵扩,他也是名将,有名的败将!”
楚风的话,引发了一阵哄堂大笑,待笑声平息,他继续道:“张弘范、伯颜、阿剌罕、阿里海牙这些北元的名臣宿将,手提大军征伐天下的时候,我们不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就是临安船厂的工匠子弟,如张世杰张师长这样身为故宋将领,带兵驻守一城一地的,已是凤毛麟角了,怎么比得伯颜等人,已身经百战,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学习到了绝世名将应该学习的所有东西?”
将领们在战略战术上的差距,短时间内无法弥补,只有更长时间经历战争的磨练,陆猛、钱小毛这样出身普通匠户的军官,才能跻身当世名将的行列。
楚风给他们提供了超越时代的武器,超越时代的军队构建模式,但战略战术还需要他们自己在战争中不断的摸索、实践,或许三年,或许五年之后,再加上火器时代新军事理论的萌芽,大汉的将领们,才有和伯颜并肩的实力。
众人神色有些黯然,连张世杰都喟然长叹,老将军想起了当年伯颜在鄂州城下和自己相持,战术上闹了个旗鼓相当,狡猾的元朝丞相却隐真示假大范围迂回临安,使鄂州失去了战略意义,从战略上看,他确实棋高一着。
“论战略战术,我们不是伯颜的对手,但我们有华夏文明,有老祖宗传下的火药、印刷术、高炉炼铁和航海术,有皇帝发明的火枪火炮、晒盐法、钢筋水泥,而我们的对手,伯颜的祖父辈连铁锅都无法制造!”陆猛捏紧了拳头,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楚风点了点头:“是的,血腥的杀戮让蒙元将领学会了世上第一等的战略战术,但他们学不来华夏的文明——对于一个民族来说,这需要四千年的积淀。所以我们能在广州、鼓鸣山、同安等地,对李恒、张弘范、唆都等绝世名将战而胜之!”
如果说北方草原上严酷的自然环境孕育了匈奴、突厥、蒙古等等一代代强悍的民族,战马和弓箭使凶悍的游牧民族如虎添翼,成为欧亚大陆上各古老文明的头号大敌,那么灿烂辉煌的文明和先进技术,就成为文明社会身体相对孱弱的职业农夫职业工匠,对付草原上职业强盗职业屠夫的投枪和匕首。
造纸术、印刷术让知识迅速廉价的传播,战略战术,不管是《孙子兵法》还是《武经总要》,前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战略思想,从将领之间口口相传到大规模的普及,得以让每一个识字,甚至不识字而听帐房先生念书的将军掌握;
冶铁技术的进步,使得蒙古人装备狼牙、狗牙、动物骨骼磨制的箭头的时候,大宋的官军能够使用锋锐无匹的铁叶三棱箭,坚不可摧的步人甲,此前更早的时候,卫青霍去病麾下挥舞环首刀的骑士,李靖徐世绩帐下身穿明光铠手握陌刀的唐军,都曾给北方草原上的敌人,带来无尽的梦魇;
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堡,特别是定远堡这样没有射击死角的棱堡,配上射程远大于回回炮的锻压-镗造火炮,让没有装备火器的敌人,像狮子面对刺猬一样无从下手;
航海术、拖网捕鱼、晒盐法、纺织技术……每一件都给文明对抗野蛮的天平,增加了胜利的砝码。
正是凭借先进的华夏文明,我们的祖先才从基本偏居河南一隅的夏朝、商朝,发展到东临大海、南抵象郡(今越南)、北达贝加尔湖、西极葱岭的强汉盛唐。
“文明,正是文明对抗野蛮最有力的武器!敌人是凶悍的职业屠夫,但技术给了我们战胜他们的机会!”楚风指着地图上,两浙、荆湖、赣南,伯颜可能的攻击方向,充满必胜信念的说道:“我坚信,文明必将战胜野蛮!”
“陛下,我们动身回闽广吧,伯颜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最多一月就能发起进攻!”陆猛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能够和伯颜这位大元朝第一名将,曾经领军伐宋毁灭了一个统治中原三百余年的正统王朝的战略大师对战,是一位军人毕生最大的荣誉。
殊不知楚风指着地图上的通州,指头沿着弯弯曲曲的京杭大运河移动,一直到了淮扬、江南,他神秘的笑了笑:“不必着急,我断定伯颜没那么快的,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在辽东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改土归流,在蛮荒的大草原上播撒文明的火种。”
没那么快?张世杰一万个不相信,当年坚守鄂州,攻守双方胜负难分,可伯颜几天时间就绕过了鄂州防线兵锋直逼临安,这位大元朝最优秀的统帅,深得兵法“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要诀,一旦发动势如雷霆,怎么可能磨磨蹭蹭拖延时间,让大汉从容布置呢?
他从皇帝的脸上,得不到任何信息,但情报司长李鹤轩的嘴角翘起,露出一个诡诈的笑容,张世杰就放下了心,他知道,那个神秘而强有力的隐蔽战线,将再一次发挥威力了。
大元朝心脏,大都城皇宫太液池边,完全按照蒙古制度建造的成片毡房,朵朵洁白的蒙古包,让北地中原,有了塞北草原的气息。
最大最华贵,顶蓬刷着金粉贴着金箔的大汗大帐,忽必烈兴致勃勃的亲自动手,用上好的香樟木炭火烤着乳羊,他慢慢翻动铁叉,让乳羊在文火上均匀受热,亲手洒上来自南洋、价比黄金的香料,火上腾起袅袅青烟,豆蔻、肉桂、丁香、胡椒的香味,弥漫了整个蒙古包,也让奉旨前来的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玉昔帖木儿,阿鲁剌氏,出身高贵,是成吉思汗“四杰”之一﹑右手万户长博尔术的嫡孙。二十岁时世袭父职为万户那颜,驻军按台山阿尔泰山。至元十二年,奉忽必烈之召,来到大都,以勋旧世臣身份任怯薛官,深受信任,忽必烈钦赐称号曰:月儿鲁那颜,即汉语贤能之官的意思。
可玉昔帖木儿知道,自己出身再高贵,大汗再宠幸,不过是个御史大夫的台谏官,于朝政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同为蒙古大臣,既不像伯颜常年领兵征战威权日重,也不像呼图帖木儿位列中枢执掌朝纲,更不像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等人是当年拥立大汗登上宝座的勋旧,大汗召自己进宫,为的是什么呢?
得到传诏,他连午饭都没吃,跨上健马就奔到了皇宫,此时肚子里空空如也,闻到烤乳羊的香味,自然食指大动。
“馋了吧?我的月儿鲁那颜?”忽必烈笑着,羊羔已烤的油光发亮皮肉焦黄,他用小银刀切下最肥美的脊肉,分做了两份,将其中一份挑在银刀上,递给玉昔帖木儿。
玉昔没有任何犹豫,跪在地上双手来接烤羊羔肉,让自己的胸膛和咽喉要害,暴露在银刀的威胁之下。
忽必烈满意的点点头。
伯颜丞相,不会像这个年轻的蒙古勋贵子弟这样恭敬,他只会直挺挺的站着,或许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就接过肉去,因为他认为一切奖赏都是自己应得的,是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报酬;
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这些人,怕是对忽必烈不会如此放心吧?他们会在接过烤肉的时候,有意无意遮挡着身上的要害,因为他们是当年拥戴忽必烈登上大汗宝座的功臣,也是杀害同胞兄弟阿里不哥的同谋,他们知道这位大汗为了权位,能抛弃人类所有的善良品性,做出任何事情。
“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在这儿来吗?”忽必烈耐心的等着玉昔把羊羔肉嚼碎了吞下,才缓缓的问道。
“不知。”玉昔帖木儿老老实实的答道。在进宫的路上,他思前想后猜测了许多,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对卢世荣、阿合马一伙肆意贪污,特别是卢世荣借着整肃江南吏治,自己却把查抄的大批赃银揣进腰包,阿合马在对北方部族的贸易中上下其手,贪污了巨量资金的事情,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据实回答,在长生天覆盖之下最有权势的大汗面前,还是老实一点好。
“好,不错,从你的身上,朕看到了蒙古人质朴的本色,朕很高兴!”忽必烈竟然破天荒的拍了拍玉昔帖木儿的肩膀,让他好一阵激动。
大汗的脸色忽然转阴:“可有的人,不但忘记了蒙古人的本色,还忘记了是朕的祖父,伟大的成吉思汗带给蒙古人荣耀和财富,黄金家族是蒙古人永远的领袖!”
玉昔帖木儿突然明白了,大汗为什么要在蒙古毡房中接见自己,为什么要亲自动手烤炙羊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4章 山寨版印刷机
阿合马府邸,这位大元朝最成功的商人,把官帽子当作拍卖品出售的参知政事,正在府中计算着新货币的发行量。
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板子齐飞、鬼头刀横扫,从江南贪官污吏、富商大族手中,搜刮到了折合白银二百五十万两的巨款——不包括他揣进自己腰包的三十万两,近期开展的汉-元-漠北西域贸易方兴未艾,已进帐二十五万两,其中五万两进入了阿合马的私库,预计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将来这个数子会增加到五十万两,也就是说,每月有十万两银子落进阿合马的腰包。
大元国库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充盈,发行新纸币的准备金完全足够,形势如此喜人,咱们的参政大人为什么还愁眉不展呢?
印刷,倒霉的印刷问题。
伯颜丞相大军下江南,所需粮饷巨大,而且自从郭守敬成功铸成火炮,又增加了铸炮、配置火药的费用,也不知道是不是郭某人贪污了,那笔钱高得惊人,让大元财政很有些不堪重负的感觉。
按照大元朝过去的规矩,筹集军费要么“就地筹饷”,要么发行纸币,从老百姓手中骗取真金白银和粮食布匹。
若采用前一种方法,肥沃的四川天府落到大汉手中,那里四塞之险、蜀道难于上青天,小小钓鱼城就坚守了三十多年,元军再想打回来就难了,决不可能从那儿“筹饷”;
江西、荆湖饱受战乱,人民流离失所,穷到了极处,可谓抢无可抢,完全不考虑;
两浙是范文虎的地盘,卢世荣在江宁整肃吏治、抄查奸商,已经到了范文虎容让的极限,范家军将领都是江南世家大族子弟,逼急了投降大汉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者,江南承担了大元朝南粮北运的绝大多数任务,满载苏松常、杭嘉湖出产稻谷的漕运船,在京杭大运河上川流不息,如果大运河是帝国的生命线,江南就是帝国的经济心脏,放手大抢、破坏江南等于掘断了大元朝的经济命脉。
“就地筹饷”的办法不可行,那么就只能提前发行新钞票。按马可.波罗的话,阿合马“精通世上一切会计学、数学和统计方法”,他知道最有信用的纸币也不需要一比一的准备金,只须利用纸币的放大效应,把那笔准备金放大两三倍,有个五六百万两银子,就足够支撑这场决定汉、元命运的大决战了。
携带伯颜丞相奏折的海东青,前天飞进了大都城,昨天朝会上大汗就同意了下江南的方略,并让中书省拿出军费银子,这可叫阿合马慌了手脚。
他硬着头皮禀报大汗:“现在只开展了对漠北西域部族的贸易,积累准备金,还没有设计制造新的钞票,临时赶印也来不及啊!”
大汗的脸,立刻阴云密布,可怕的手,在伤腿上开始揉搓:“阿合马,朕给予你财政全权,就是让你当好大元朝的大管家,可现在,朕要让伯颜丞相出征南方,你却告诉朕没办法印好钞票筹措军费?哼哼,真的没有做好准备,银库中真的没有钱吗?要不要朕好好査上一查?”
阿合马的冷汗,顿时浸透了衣襟,他为官数十年,明白了大元朝的一个终极道理:当大汗的宠幸没有改变的时候,即使你贪赃枉法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任何人都查不出一丁点的问题;当大汗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你的时候,哪怕你清廉无比,两袖清风赶得上故宋包公包龙图,别人也会给你罗列出十大罪状,然后在你原本空空如也的家中,“发现”金银财宝、违禁的甲胄兵刃,甚至皇袍、玉玺……
所以他慌忙朝上磕头,“臣回家必定想好办法,总要保证朝廷军费不致匮乏,请大汗放心,伯颜丞相抵达通州的时候,臣就能将新钞票印出来,向民间发行。”
好不容易挽回了大汗的信任,阿合马还是愁云难消,印制中统钞的褚纸,银库里还存着许多,可新钞票的雕版还没有刻制,就算刻好了,人力印制的速度也有限,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印好几百万张钞票?
忽然,从门口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在中午休息的时分显得分外嘈杂,阿合马气愤的将笔一扔:“来人呐,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在本参政门口啰唣?我的门子、仆人,都死光了吗?”
管家穆罕默德.巴里屁滚尿流的滚进书房,阿合马一叠声的催促:“把那混蛋给我狠狠的揍一顿!打死不要管!”
巴里为难的搓着手,吞吞吐吐的道:“老爷,您忠心的仆人向您禀告,那位讨厌的客人,只怕打不得咧!可他不守规矩,不给门包,小的也赔不起老爷那份银子呐!”
阿府的规矩,不论什么客人上门,一律要给门包,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例外——当然,蒙古大臣是不会上这个无耻色目贪官的门的,有求于他的色目人、汉臣则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被敲一笔。
门包所得,巴里和主人三七分成,要是哪个客人没收到门包,阿合马是一定勒逼着巴里赔出来的,所以今天这位恶客,给巴里带来了困扰。
“哪儿来的混帐王八蛋,到我阿合马阿参政府上撒野?”阿合马正为难以按时完成印制钞票的任务发愁,闻听有人这时候上门捣乱,他一股无明火从五脏六腑直冲上顶门心,也不问清楚,就气冲冲的奔向门口。
阿合马府中一位腰若杨柳、眼珠湛蓝深邃如家乡冰湖的绝色胡姬,对身边另一位宠妾惊叫道:“唉呀,是哪位坏人,惹得主人如此生气呢?”
宠妾笑道:“姐姐刚从前院过来,是个面目和善的白胡子老头,就是一身南蛮子文人的酸腐气,跳着脚骂巴里管家,说什么也不肯交门包,这下惊动了主人,他一定要挨打了,说不定还要送掉性命呢!”
“唉~老爷也太暴躁了吧?”绝色胡姬拉着宠妾,湛蓝的大眼睛忽闪着祈求道:“好姐姐,咱们也去前院,替那白胡子老头求情,免得他送命,好不好?”
“好,好,善心的塞里木淖尔,我就和你一起去吧!”
两位绝色美人儿来到前院,出乎意料,暴躁的老爷并没有打那位白胡子老头,反而客客气气的请他上花厅,吩咐仆人泡了最好的香茶。
“啊呀,老爷怎么和往日不同了,变得如此尊敬老人?”宠妾站在花厅外的亭子底下,大惑不解。
仆人告诉她:“这是司天监监正郭守敬郭大人!”
“怪不得!”宠妾啧啧赞叹道:“这位郭大人是一位睿智、伟大的先知,他能预言星辰的运行,日食和月食的发生,还能驭使鬼神,配制神秘的药剂,让火炮发出魔鬼之火!这样伟大的人物,老爷再尊敬些,也是应该的。”
大先知、贤明的预言家?塞里木淖尔很想问问他,是否有巫师的水晶球,能在这里看到万里之外,长着椰枣、油橄榄、山力叶和夹竹桃的家乡。
郭守敬是大汗面前顶顶红的司天监正,身为紫金山学派头号人物,北地汉官领袖,又和南来的“海上苏武”赵孟頫交好,南北汉官合流,在朝中声势更大,制造火炮的事情,更是深得大汗欢心,阿合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他不敬啊!
只不过,这位负责造炮和监察天象、营造城池的官员,到这里来有何用意呢?
“郭大人造访寒舍,蓬荜生辉啊!”阿合马寒暄了一阵,然后问道:“请问郭大人,有何指教?”
“郭某惟愿替大汗分忧,为参政大人心烦之事而来。”郭守敬面色端严,腰杆挺得笔直,今天将是阿合马求他,不是他巴巴的上门求阿合马,所以他根本不会屈辱的给那份门包。
“哦?”阿合马面上喜色一闪即逝,随即装作不在乎的道:“本参政料理大元财政,诸事顺心如意,又有何事需要郭大人帮忙呢?”
郭守敬盯着阿合马的脸,看了好几分钟,直到阿合马在他目光逼视之下忸怩不安了,才大声问道:“参政大人请明言,印制钞票之事,几日可成?”
“五日,最多五日!”阿合马斩钉截铁。
“那好,没我什么事了。”郭守敬朝阿合马拱手作揖,然后背转身就朝外走,嘴里念念叨叨的:“铸造浑仪、四象仪,顺便按伪汉印书印报纸的方法,拿精铜铸造了印刷机器,本以为可献与参政印制钞票,原来参政大人早已胸有成竹,倒是下官多虑了……”
阿合马一听,再也坐不住了,肥胖的身子像个皮球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溜小跑着追上郭守敬,扯着他宽大的袖子,急慌慌的道:“郭大人且慢!”
“咦,参政大人既然用不着郭某,郭某自该告辞,不打扰大人才好嘛。”郭守敬睁着眼睛,十二分不解。
阿合马满脸堆笑的道:“嗯,印制钞票是来得及的,不过,为了替朝廷节省款项,为了把大汗交待的新钞票印好,那个,还请郭大人慢走一步,我们再商量商量,对了,那叫什么,印刷机是吧?”
郭守敬心头一阵冷笑,哼,小样,若不是金泳金大人事先嘱咐,我还差点被你骗倒了呢!
他转身随着阿合马走上了花厅,重新落座之后,仆佣又献上了新泡的香茶,这一次,是阿合马本人亲手,恭恭敬敬的捧给了郭守敬。
这个色目人!郭守敬暗笑,当初求他给天文台拨款的时候,鼻孔都冲着横梁了,今天却要这般小心在意的给郭某人奉茶,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替同族、替大汉尽一份心力,又能让倨傲的阿合马折腰,再也快意不过了!
郭守敬小口小口的啜饮着香茶,就不提刚才的事儿,阿合马终于忍不住了,抢着问道:“郭大人所说的印刷机器,可是南蛮子印制报纸的机器?”
阿合马见过报纸,方方正正的汉字,印得整整齐齐,又清晰又精致,这样的工艺拿来印制钞票,那比过去的中统钞要好得多了。
郭守敬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道:“对,是下官从商客口中,听到汉国印刷机的模样,然后摸索着仿制的,每部机器每个时辰能印制一千张报纸,若是钞票大小的东西,可以在一个版上同时印十张,印好再裁剪开就行了。”
说罢郭守敬暗暗发笑,大汉印刷机是用液压驱动,零部件都是采用的精铸工艺,印刷质量能和我铸造天文仪器间歇,业余造的那玩意儿相提并论?不过简陋版的印刷机,用来骗骗阿合马,也就足够了,正规的印刷机是大汉机密,你想要,还不给呢!
曾经淳朴的司天监正,大元朝头号科学家,被先后北来的李鹤轩、金泳带坏了……
与此同时,阿合马立刻展开了过人的心算能力:每个时辰印报纸千张,印钞票十倍就是万张,工匠轮换,人歇机器不歇,每天十二个时辰就能印十二万张,若是赶铸十部这样的机器,每天印上一百二十万张,只需五天,就能印好六百万张钞票,完全能赶在伯颜丞相过通州入运河之前,完成大汗交待的筹集军费的任务!
“太,太好了!郭大人,我要为你请功!”阿合马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了,如实报上郭守敬的功劳,岂不是说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就无法按时完成任务?那天满口答应大汗的要求,岂不是欺君之罪?
好在郭守敬很懂事,摇了摇手道:“不必了,功名利禄于下官如浮云一般,只要站在观象台上,注视深邃的星空,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阿合马简直感激涕零了,破天荒的给郭守敬连连作揖:“郭大人如此厚意,下官真真过意不去,这样吧,今后朝廷对天文台的拨款,还有将来的四海测量,本官一定按时足额的发放拨款,断断不许经手人克扣一点儿常例钱!”
郭守敬笑着告辞而去,他暗自想到:将来的四海测量,哼哼,还会是由大元朝来展开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5章 卧底
汉商和平民杂居,三教九流错综复杂的大都南城,只有赵孟頫赵大人府邸前面,有那么一块相对宽阔、干净的空地,引车卖浆的百姓聚集此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
刘老爹的豆腐脑,鲜香滑嫩麻辣可口,大冬天喝一碗下去,热气就从胃一直扩散到全身,从里到外暖洋洋的浑身通泰,满大都南城,刘家豆腐脑是头一份!刘老爹辛勤的经营着小小的豆腐脑摊儿,用微薄的收入养活害痨病的儿子、三岁大的小孙孙,至于他的老伴,早已在前年的饥荒中活活饿死,儿媳妇也被色目人抓去抵了羊羔儿息,祖孙三代,就靠着这小摊儿活命。
“嗨哟~嗨哟,”几名从通州大运河码头到大都城官仓之间搬运粮食的苦力,喊着号子推着粮车儿,从官道上过来。
可怜的穷苦人,数九寒天还穿着身碎布破麻片拼凑的百衲衣,大强度的劳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强健的体格,反而因为消耗太大营养太差,一个个面黄肌瘦带着菜色,方才的劳作让血气上涌,黑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官长,行行好,让我们喝碗豆腐脑吧!”有人求押队的官兵。
“放屁!”官兵挥着鞭子破口大骂:“老子押你几个懒鬼,从通州过来就一路唧唧歪歪,要歇、要喝水、要拉屎,耽误了官仓运粮,色目老爷、蒙古军爷拿刀砍脑袋,咱们可是一块完蛋!”
民夫可怜巴巴的哀求着,甚至有人跪下了:“军爷,俺们实在不行啦,又冷又饿,腿肚子都转筋了,这数九寒天的,再不歇歇喝点热的,就得送命啦!”
刘老爹心口一酸,这年月,北方的老百姓过得苦啊!前年孩儿他娘要是有口热饭吃,也不至于活活饿死啊!
他一溜小跑到官兵身边,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道:“军爷,军爷,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腐脑,我孝敬您一碗,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几位兄弟实在不行了,要是累死饿死在路上,您的差事不一样黄了吗?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得过且过吧!”
小兵只是个汉人,平素军饷微薄,也是个被蒙古、色目大爷骑在脖子上拉屎屙尿的主儿,闻言心头一软,也就点点头,默许了。
众民夫欢呼一声,停下脚坐到刘老爹摊子旁边的条凳上,一人捧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呼噜呼噜往肚子里灌,一碗下肚,身上才稍微有了点活气。
大寒天的北风呼啦啦刮,小兵只觉得喝了热食怪舒服的,浑身暖洋洋的不想动,想想官仓也不远了,便没急着催逼民夫上路,在这胡同口避风的小篷子里歇息歇息。
刘老爹一边忙着生意,一边随口问道:“军爷,往日都是从通州往官仓运粮,怎么今天掉了个,从官仓往通州运了?难不成漕运上消遣人,来回运着玩?”
有宋一代,宋辽、宋夏、金辽、元金大战,北方屡经战乱,田地荒废人民流离失所,再加上占城稻的引入,使水稻产量远大于小麦,中国主要产粮区从关中河洛,向江南荆湖转移,南粮北运就成为自宋元开始,数百年来粮食流动的常态。
苏松常、杭嘉湖的粮食,经京杭大运河一路北运,最后抵达通州。能直抵大都城中后世积水潭、什刹海、后海一带的通惠河,是郭守敬于至元二十九年开工建成的,此时还没有动工,南方运来的粮食在通州上岸,再从官道运进大都官仓。
官道旁边、运河两岸的百姓,见惯了从通州往官仓运粮,却从来没见过粮食从官仓回通州的,这几天,只见民夫推着粮车儿从官仓出来,空车儿从通州回来,人人都莫名其妙,所以刘老爹有此一问。
士兵一听,满肚子牢骚一下子冒了出来,怨天怨地的道:“伯颜丞相突然从漠北辽东回兵,说是杀了反叛的那啥势都儿、乃颜、哈丹,北方的反贼平了,这是要南下灭汉哩!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筹措军粮也是应该的,只不早点告诉俺们长官,早晓得就不把粮食从通州运进官仓嘛!现在倒好,前几天才从通州运进官仓十五万担粮食,又要重新运回通州……唉,上官一句话,小兵跑断腿,每月几张废纸充军饷,老子真不想吃这份粮饷了!”
元朝继承蒙古帝国的制度,在初期根本没有军饷一说,蒙古武士们的武器、马匹、盔甲、被服和粮食都是自己筹备,地方征兵的奥鲁官只负责协助,然后以战胜之后屠城抢劫所得为军饷。
直到大元朝建立,昔日的敌国成为它的领土,敌国百姓成为大元朝的二等、三等、四等奴隶,直接抢劫变得不大可能了,才制定了军饷制度,但这份军饷自然很低,轮到三四等的汉人、南人士兵,就更加低得可怜了。
民夫们见他抱怨,胆子也大了,有人就陪着笑脸道:“军爷,您还有份粮饷,咱们大冷天的,被甲生老爷(元代保甲制度,二十户一甲,设甲生)从家里捉出来,吃的喝的都是自家带出来,和您一比,不是天上地下了么?”
士兵一听,顿觉自己虽然辛苦,比这些民夫又好得多了,脸上也就欣欣然有得色。
正巧,此时两个栗色头发、眼窝身陷、长着鹰钩鼻子的色目人,从摊子前面走过,这里摆摊子卖菜、卖鞋袜、卖小吃的百姓们,视若无睹的做着生意,没有谁理睬他们。
士兵奇道:“啊呀,这是南城有名的色目混子啊,往日里平白无故就要讹人的,怎么今天不做坏事?谁有黄历,算算日子,是不是他们的那啥礼拜日?”
士兵说的没错,大元朝设置四等人的民族歧视政策,一二等的蒙古人、色目人比三四等汉人、南人多了许多特权,比如蒙古人杀汉人只须赔偿一头驴的价钱,汉人胆敢殴打蒙古人则犯了死罪。
于是就有不成器的蒙古人、色目人利用这条法律,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蒙古人残暴,多为明抢,色目人则阴险狡诈,笑里藏刀,有钱的放羊羔儿息,没钱的发明了“碰瓷儿”、“宰羊儿”等等形式的讹诈方法,有事没事逮着做生意的汉人敲上一笔,害得大都城中的小商小贩苦不堪言。
方才走过的两个色目人,就是这个行当的“各种翘楚”,士兵知道他们两个被称为南城虎狼,敲竹杠的本事算得上全城头一号。
眼下这里做小生意的汉人,至少有十七八号,他们怎么不敲一笔,就这么轻轻放过呢?难道色目人都吃斋念佛了?
“嗨,军爷怕是到通州公干,有些日子没回大都城了吧?”刘老爹问道。
士兵点点头,刘老爹竖起大拇指,向着胡同对面的吴兴郡公府邸比了一比:“多亏了大慈大悲的赵郡公赵大人呐,这郡公府大门口,已是我南城百姓活命的宝地了!”
士兵离开大都有些日子了,民夫们则是从附近州县抓来的,但他们都知道色目人横行霸道,这赵郡公有什么本事,治得色目人不敢为非作歹呢?
说起这事,刘老爹就来了兴头,把五天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那天,张寡妇的小面摊儿,来了两个色目混子,他们吃完面,原本干干净净的碗里,就多了一只蟑螂。
“啊呀,不得了,你这面不干净!”色目人尖叫着,抓住张寡妇一阵揉搓,趁机猛吃豆腐,“见官,见官,赔我们医药费!”
见官,那还有个好吗?张寡妇吓得脸色苍白,还是旁边人提醒她,色目混子无非是想要讹人钱财。
可怜她一个寡妇,靠小面摊儿养活自己和一双儿女,哪来的余钱塞色目人的狗洞?大都城内外十余万蒙古精兵驻守,稍一乱动就要把你当作反贼捉去砍头,众百姓憋着火敢怒不敢言,两个混子越发嚣张,嘴里更是七荤八素的乱骂,什么汉狗、汉驴的简直不堪入耳。
“是谁如此狂悖无道,在此侮辱当今圣上?”乘轿子回府的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荣禄大夫、集贤大学士赵孟頫神色严肃,面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两个色目混子也是命该绝了,平素没把汉官放在眼里,兀自张着嘴叫:“汉狗,汉驴子,谁听我们骂圣上了?”
赵孟頫朝皇宫方向拱拱手,孤忠耿介之色溢于言表:“已故汉臣董文炳,圣上尚且呼为董大兄,你骂汉人是狗,岂不是骂圣上呼狗为兄?古人云主辱臣死,尔等辱我圣上,罪在不赦,本郡公若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便不是大元朝的忠臣!”
两个色目混子,顿时吓掉了三魂七魄,骂来骂去怎么不小心骂到大汗头上了?却听得赵孟頫一声断喝,“来人呐,押这两个混帐,去见京兆尹!”
两个混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被判了大逆不道的罪过,等秋后开刀问斩。
从那以后,不管蒙古还是色目混子,都不敢到这里来惹事,赵府门口就成了南城百姓逃命的所在,也成了商贩们聚集的小小集市,满城虎狼横行的大都,只有在这里,仗着赵郡公的威风,才有那么一点儿公正和平安,不少在别处摆摊的小商小贩,都迁了过来,居然在郡公府大门口,形成了一座小小的集市。
“赵郡公真是朝廷头一等的大忠臣,不像有的人,做了蒙古人的官,就不把咱老百姓当人看!”刘老爹如是说。
所谓不把老百姓当人看,本来是泛指留梦炎、卢世荣一干无耻之徒,可话听到那元军士兵耳朵里,就有些尴尬,他也是个汉人,吃了朝廷的粮饷,监押着民夫累死累活,人家背后有些不好听的话,耳朵里自然装了不少,听了刘老爹的话,士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的道:“哼,我瞧这赵孟頫也只是假仁假义,小恩小惠收买你们这些傻头傻脑的百姓!他身为亡宋皇族,听说还是宋朝小皇帝的叔叔辈,厚着脸皮到咱大元朝做官,也不是个什么好的!”
刘老爹待要争辩,想说赵郡公身在曹营心在汉,可关云长是被困土山无奈之举,还约法三章降汉不降曹,这赵郡公却是自己巴巴的从南方逃回,怎么的也够不着这条了,他只得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我说嘛,在通州就听北来的念书人、识字的商客说过,南方汉国的报纸,都说他是个汉奸呢!”士兵说罢,又觉得这话放在大元朝说出来有些儿大逆不道了,又补充道:“当然,弃暗投明谁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但无论如何,脸皮未免太厚了些!”
是的,来来往往的读书人,对赵郡公可从来没说句好话,刘老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人对赵郡公的鄙夷,唉~忠臣不事二主,这是圣贤书上说的话,这赵郡公……
士兵领着民夫们早已走远,刘老爹还傻愣愣的望着大街对面,朱漆镶铜钉的郡公府大门,不停的小声念叨着:赵郡公,究竟是个大大的忠臣、清官,还是真如他们说的,卑鄙无耻的小人呢?
就在刘老爹为这个问题伤尽脑筋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隔着一座朱漆大门,郡公府的主人,北元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大汉帝国的情报司北方情报站站长赵孟頫,为同样的问题而苦恼。
“我再也干不下去了!”赵孟頫对着金泳大倒苦水:“每次上朝,见到蒙汉色目群臣在忽必烈身前匍匐,就像一群可怜的小丑,争宠献媚、倾轧内斗,又像一群争抢香蕉的猴子!沐猴而冠,无耻之尤!可我不得不置身其间,把大汉学到了平等、自由和独立人格抛到脑后,跟着一群无耻之徒互相敷衍……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让野蛮人学习文明,他也许能欣喜的接受;让文明人退化到野蛮,则无疑是十分痛苦的——后世满清留发不留头强迫百姓将发型改成金钱鼠尾辫子,激起的强烈反抗和随后的血腥杀戮,充分诠释了这一点。
赵孟頫,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江南以书画闻名天下的风流文士,让他到北方元朝的虎狼之穴,冒着生命危险和狡如狐、凶如虎的敌人虚与委蛇,承担这样艰巨的重担,对他来说,确实是非常艰难的。
白白胖胖的金泳点着头,表示明白对方的付出和牺牲,当年他身为徽州祝家内线,卧底蒲寿庚家,只不过为了一个商业家族的利益,就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如今赵孟頫从没吃过苦的贵介公子,要把国家和民族的重担挑在肩上,谈何容易?
“快了,大汉和蒙元的力量此消彼长,我预计不久的将来,我们这样,以影响北元朝政为目标的潜伏,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到那时,负责行动、侦察、联络的基层情报站将会保留,而我们就会撤回大汉。”
“真的?我希望那一天越早越好!”赵孟頫的心,早已飞回了魂牵梦绕的江南、闽广、琉球,那儿没有北元朝廷给予的郡公尊荣、随驾顾问的宠幸,但有着这里缺乏的自由空气和人性。
一只鸽子,泼剌剌的拍着翅膀,飞进了院子里,附近的人都知道,郡公爷爱酒爱玩爱美人,玩的诗书琴剑棋酒花,玩的画眉八哥鹦鹉鸽子,郡公府各种鸟儿上百,偶尔一只鸽子进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赵孟頫、金泳的反应,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堂堂郡公爷也不怕一身华贵的貂皮衣服被弄脏,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捉住鸽子,从它的脚上取下个小小的脚环。
这脚环比一枚戒指还小许多,乃是薄薄的精钢皮卷成,只见赵孟頫取来一根细细的钢针,在脚环某个隐蔽的位置轻轻一挑,叮的一声轻响,脚环分开成了两片——若不是事先知道关窍,任谁也想不到这表面光滑平整的钢环,还能从中分开。
脚环中藏着小小的纸卷,取出展开,那纸薄得如同青竹内筒的薄膜,小小一卷展开了就有巴掌大。
半透明的纸上,没有任何字迹,赵孟頫将它展平了压在两张上好宣纸中间,又取出瓶黄黄的药剂,用毛笔刷在宣纸上,不一会儿,夹在内层的薄纸上,就显出了蓝色的字迹,对着天光,看得一清二楚。
“尽力阻止伯颜南下,给大汉腾出战略部署的时间,壹!”
脸上一直笑哈哈的,任何时侯都波澜不惊的金泳,此时也不禁面色一变:命令末尾的数字,代表命令的紧急程度,壹,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要达到这个要求,靠朝堂上玩点小花招绝对不能完成,”赵孟頫秀气如女子的眉头,皱到了一块。
伯颜丞相入古北口,前天已抵达大都北郊,单骑入宫面圣,昨天召开的朝会上,大汗忽必烈亲自确定了南征方略,以伯颜所率领的八个精锐万人队为第一波,沿京杭大运河直下江南。
范文虎的二十万两浙军为东路,过仙霞岭进福建;吕师夔的六万步骑加上阿里海牙的一万蒙古军为西路,越梅林进韶关下两广;伯颜亲率大军为中路,加上江西右丞塔出麾下两个万人队,共十万能征惯战的蒙古军,组成灭宋之战以来整个欧亚大陆上最强大的突击力量,从赣南出击闽西粤东交界的汀州、梅州一带,将大汉的疆域割成两片,使八闽和两广不能互相呼应,分割包围后将汉军一举消灭!
对大汉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张弘范指挥的那次五路四十万大军合围,真正的蒙古军加起来只不过四个万人队,其他的都是战力软弱士气偏低的新附军、探马赤军凑数,而这一次,仅伯颜的中路突击力量,就达到了空前的十个万人队,而且全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蒙古军!
伯颜行军打仗不动则已,一动则必定势如雷霆,汉军南方四个师要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所以必须用尽一切办法,伐交伐谋,从一开始就给伯颜的计划使绊子、下套子,让他不能顺顺利利的展开攻势。
制造假钞票,破坏蒙元经济,给伯颜筹集粮饷出道难题,这件事情已在紧锣密鼓的开展,但要靠它阻止伯颜下江南,还显得勉强了些。
“或许,负责京杭大运河的郭守敬有办法!”赵孟頫突然想起来了,伯颜必须经过的大运河,在金代南北交通断绝的时候早已淤塞,正是有司天监监正郭守敬负责疏浚的。
金泳笑了:“恭喜赵大人,咱们回大汉的日程,大约可以提前了。”
不久之后的一个冬夜,夜幕下,通州、十八里铺、清江浦……京杭大运河上各处枢纽水闸,同时出现了身穿夜行衣、行动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冬日彤云掩住了明月的时候,他们在草丛间摸索着前进。
轰!清江浦水闸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高出黄河一大截的运河水位迅速下降,青绿色的运河水,哗啦啦的流进了黄河,与昏黄的黄河水混合,而运河水位也就跟着急剧下降,降到了和黄河相平的位置。
天呐!守水闸的新附军,睡眼朦胧的赶到闸口,见这一幕,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运河在南方比长江水位低了好大一截,所以必须蓄水,船才能进长江,如今水流进黄河里去了,水位上不来,船怎么行走呢?大运河怕是要停下好些日子了,只自己驻守军队失职,不晓得那些人要掉脑袋!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通州、十八里铺等等等等,大运河的各个节点上,一夜之间,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像一条死蛇瘫了下来,大元朝的经济动脉,彻底陷入了瘫痪。
伯颜的军队,注定不可能按时赶到南方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6章 改变计划
华北隆冬的十二月份,彤云积聚在天空,把那带给人间温暖和光明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阴霾的天气,北风肆无忌惮的横扫整个华北平原,巍峨壮丽的大都城,仿佛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中瑟瑟发抖,往日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的夯土城墙,此时结上了一层冰凌,映着天空中的乌云,泛出惨白的青灰色。
大元朝的心脏,大都皇城中的隆福宫光天殿,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权倾朝野的参知政事署理中书省总管财政阿合马,不安的扭了扭脖子,试图缓解肩膀上那种无形的重压。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高大宽阔的光天殿穹窿,数十根巨大的圆木柱子支撑着这座巨大建筑的顶盖。
和家乡高度惊人,内部空间却小得可怜的清真寺相比,东方的蛮子似乎更有建筑才能,他们的宫殿内部及其宽广,往往一座殿阁就能容纳上千人——稍微挤一点的话。
往日,阿合马总是觉得这座大殿过于阔大,过于空旷了,可今天,他却觉得高高的穹窿变矮了,宽阔的空间变小了,四周的墙壁似乎往中间挤了过来,让他无法呼吸。
原因只有一个:伯颜丞相,大元朝除了忽必烈大汗之外的头号人物,回到了这座久违的朝堂上!
阿合马悄悄看了看伯颜,几年不见,这位丞相更老了,但他高大伟岸的身形一点也没有佝偻,腰板照旧像一位最勇悍的蒙古武士那样挺得笔直,花白的须发、朴素的衣着,都和草原上年老牧民一样的普通,惟有刀劈斧削般硬朗的面部线条和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显示出强烈的自信和过人的勇气。
无形的威压,从伯颜丞相站立的位置散发出来,让阿合马感到十二分的不舒服,甚至比他面对大汗的时候,压力更大。
大汗是阿合马的主人,他可以曲意讨好、阿谀奉承,但伯颜是他的竞争者,天然的敌人!
阿合马想起了和这位长生天眷顾者的初次交锋。
宋亡那年,色目人刚刚以参知政事身份执掌帝国财政大权,忽必烈曾经公开称赞他:“做宰相的人,要明白天道,察知地理,竭尽人事,兼有这三方面的人,这才是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人也不能担任宰相;回回人中间,阿合马的才能足以胜任宰相。”
阿里海牙,是灭宋之战的大功臣,拔襄阳,克樊城,降吕文焕,破岳州、沙市、潭州……从长江北岸一直打到了珠江三角洲,兵锋所及战无不胜,任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后升左丞,戎马之功极大;麦术丁,曾任中书平章政事、江西行省左丞等职,时人认为宰相之才。
忽必烈却认为,连战功赫赫如阿里海牙、精通庶政如麦术丁,也不如阿合马堪为宰相,荣宠之甚莫过于此;而阿合马也不负重托,通过发行钞票、整顿盐务、采矿冶炼、大力通商等措施,从民间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在筹措了营建大都城所需的庞大资金的同时,还保证了大元朝南征灭宋的粮饷供应,故有人认为,南征之功若论沙场征战数伯颜第一,若论运筹帷幄政务通畅粮饷供应,则是阿合马的功劳。
伯颜丞相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把亡宋皇帝、太后从临安捉回大都的时候,阿合马认为时机到了。
“不赏之功”、“尾大不掉”、“功高震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卢世荣告诉自己的色目主子,无数种可怕的下场正等待着伯颜,忽必烈大汗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扳倒伯颜,大元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位置,就能握在掌中!所以阿合马迫不及待的去替忽必烈找理由了。
很幸运,他竟然找到了。
“马首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三两枝。”写下诗句的伯颜,正如诗中所言,一向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但这次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无锡泥娃娃天下闻名,伯颜一时兴起,带回了一个描金漆的泥菩萨,并且在一次宴会中,被上百双眼睛看到过。
阿合马暗中派人弄到了那个金漆泥菩萨,但泥菩萨在他府中就变成了赤金菩萨,然后被呈献给了高踞御座的忽必烈大汗。
“伯颜写诗自诩清正廉洁,却从故宋皇宫珍宝之中,私藏了这尊金菩萨,他犯下了欺君之罪,请大汗将他治罪!”
伯颜不慌不忙的取过金菩萨,高高举起,向着光天殿水磨青砖的地面狠狠砸下,四分五裂,表面的金粉之下,是乌漆麻黑的泥胎,满朝群臣顿时哄堂大笑。
阿合马的眼珠子差点迸了出来:分明被自己换成了赤金菩萨,如何又变回了泥菩萨?他只能从伯颜丞相嘴角那股若有若无的讥诮,揣摩到一点端倪。
从那以后,阿合马就再也不敢和伯颜丞相作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还远远不能和这位蒙古大英雄等量齐观。
接下来的几年,伯颜丞相在杭爱山大破海都,又出兵辽东,斩杀势都儿、哈丹、乃颜,在蒙古臣子,不,满城文武当中功劳之大不作第二人选;而阿合马主理的财政,自大汉帝国崛起海东以来,每况愈下,甚至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虽然近期借卢世荣下江南之助,稍微有了些好转,但还远远不到能居功自傲的地步。
和这位丞相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啊!阿合马在心头长叹一声,又不无嫉妒的看了看蒙古大臣中排在第二位,仅次于伯颜的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哼,伯颜倒也罢了,这个连乘法表都不会背的蠢货,居然也敢觊觎左相宝座!
“就算不能挤下伯颜,成为大元朝独一无二的丞相,至少左相位置,应该给我,为大元财政殚精竭虑的忠心臣子留下吧!”阿合马降低了目标。
忽必烈带着鼻音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朕的大运河,一夜之间被炸成了臭水沟!呼图帖木儿、阿合马、留梦炎,你们站在朝堂上,遇上什么事情都能振振有词的说上一大通,朕想问问你们,大运河的防务,是怎么回事?”
群臣面面相觑,大运河是隋朝时候传下来的老底子,千百年来人们都是这么用的,本朝也只是在金代废弛的河道上疏浚之后就继续用,谁能想到用炸药炸开运河水闸,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呢?
军事问题一向是蒙古大臣负责,呼图帖木儿想了半天,才朝上奏道:“大运河南北长达数千里,朝廷军兵虽多,终不至于每一里河道都驻扎兵丁吧?大汗,这事实在防不胜防啊!”
阿合马窃笑,伯颜则长叹一声:呼图啊,你怎么不改名叫糊涂算了?这么回答,不是故意引发大汗的怒火吗?
果然,忽必烈阴云密布的脸,顿时变做了狂风暴雨,他气愤的挥动手臂咆哮道:“防不胜防,哼,防不胜防,朕白养活了满朝文武、百万大军,连一条运河都看不住,南蛮子反贼想炸就炸,什么时候炸到大都城,炸到朕的皇宫,你们才高兴吗?嗯,呼图帖木儿!”
大汗发怒了,这是他要诛杀罪臣的前兆!色目、汉臣幸灾乐祸的看着呼图,而蒙古大臣则捏着把冷汗。
呼图帖木儿大半年来都没坐到梦想的左丞相宝座,心头难免对忽必烈有所怨愤,现在一时头脑发热,单手合在胸口朝上行了个蒙古礼节,略带激动的道:“微臣不敢。大汗和微臣君臣本系一体,大汗若有个闪失,微臣必定头一个痛哭。”
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等蒙古大臣纷纷点头,确实,他们就是拥戴忽必烈击败亲弟弟阿里不哥,登上大汗宝座的从龙之士、拥戴功臣,他们利益,早就和大汗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伯颜丞相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呼图帖木儿,这个蒙古兄弟,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十分好,最近竟然有趁自己领兵出战,坐上左相宝座从而执掌朝纲,架空自己这个右丞相的架势,那么好吧,让你去和大汗,碰得头破血流吧!
呼图的话,在忽必烈听来,就隐隐有了威胁的味道,有一个恶魔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响起:“当年我们能拥戴你为大汗,也就能拥戴其他人为大汗,你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你只是一个诛杀自己亲弟弟,窃据大汗宝座的贼……”
这样的声音,在以往十多年的许多个夜晚,让忽必烈从睡梦中惊醒,但在白天,他极力压制之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可现在,不但响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凶狠的眼光扫视着群臣,发出恐怖的怒吼:“斩了,斩了二十八铺、清江浦、通州各处闸口负责守卫的士兵和军官,一个也不留,通通的斩了!”
怯薛官把大汗的命令,用生硬难懂的八思巴蒙古文书写在羊皮纸上,随后羊皮纸被传出了皇城,传出了汗八里,七百里飞骑带着它一路向南,命令所到之处,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人头滚滚的可怕场景。
朝堂上,一时陷入了沉寂,倒是留梦炎打破了尴尬,出班奏道:“臣有一策,可解运河被炸之忧。”
哦?这个糟老头子,手头一无财权二无兵权,贰臣身份又为人不齿,门生故旧连他门都不踏,不像大儒赵复、叶李还有大群弟子跟着吹唢呐、抬轿子——就这么一货色,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只有汉臣中随驾的赵孟頫,突然感觉不妙:留梦炎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他出的主意,一定黑了心肝!
“我大元地方行甲制,以二十户为一甲,设甲生,一人犯罪,全甲连带受罚……”留梦炎说道此处,赵孟頫心头突的一跳,暗骂:老畜生,你就不怕百姓戳断你的脊梁骨!
留梦炎还在滔滔不绝:“沿运河两岸之甲,负责巡守河防,若河上有什么闪失,则负责巡守的一甲人皆有罪!”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方法的用意:决不是真的用百姓巡守河防,而是以百姓为人质,只要汉国间谍破坏哪段运河,附近的百姓就得人头落地,你大汉不是自诩解民倒悬,四处收买人心吗?若是你不顾百姓死活,就是你自打耳光;若你停手不干,大元的运河就高枕无忧了!
“好啊,”大儒叶李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运河两岸百姓既是我大元赤子,就该为大元朝尽一分心力,若是心向伪汉反贼,知情不报甚至助纣为虐,岂不是我大元的反叛了吗?这种反叛,尽管诛杀是了!”
大儒赵复也振振有词的道:“忠孝仁义,忠字当头,两岸百姓思君恩深重,得了消息,必定自发巡防,昼夜不息。若是心里头没有揣着个忠字,不把君恩当回事,便是不忠不孝的禽兽,杀之无碍!”
两位大儒引经据典,很快就给运河两岸的无辜百姓判了缓期执行的死刑。
御座上的忽必烈点点头,大元攻击城市,若没有回回炮这样的重型器械,就常常四处捕捉本地百姓,逼迫他们在敌城下站成人墙,攻击的元兵就躲在人墙之后,则敌兵放箭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元兵就在敌人的左右为难中,以百姓为人质,推近到城墙脚下,减少攻城的伤亡。
留梦炎的办法,不过是蒙古军队攻城的故计重施罢了,使用这个办法,即便不能阻止大汉破坏运河——在忽必烈看来,所有的百姓、军人,都只是帝王蓝图上的数字符号,如果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一位伟大帝王的宝座之下,必然是数百万具尸体,琉球楚风,这个数年间崛起海东的对手,必定不会心慈手软放过对大运河,这条大元朝易于被袭击的经济命脉的破坏。
但至少,能让运河流域,山东、淮扬的百姓,对汉军的行为产生愤怒,他们将会看到,自诩救济人民的伪汉,是怎样不顾百姓死活,发起一次次带来朝廷军队屠杀村庄的袭击。
忽必烈残忍的笑了:“便如留丞相所言!”
赵孟頫知道,留梦炎成功了,楚风的铁血手腕从不施于自己人身上,他决不可能靠牺牲运河两岸百姓,来取得军事胜利。
可看到满朝文武因为破解了运河被袭击这条大难题,而在一瞬间变得轻松的神色,另一种念头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不可一世的大元朝,自谓天下正朔的北元,却要靠绑架老百姓来抵挡大汉的攻势,天命属谁,已然明晰。
问题解决,忽必烈的心情看起来不错:“郭大人,运河被袭击,船闸被破坏,你估计一下,多久可以修好呢?朕的伯颜丞相,还等着到南方,把那位海上的君王,也捉到汗八里来,和亡宋小皇帝作伴呢!”
司天监正郭守敬恭恭敬敬的回答:“启禀皇上,要将运河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这么久?忽必烈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
“水闸被炸,只须一月就能修好,可水流冲刷之下大坝溃烂,微臣测算过了,就算加班加点,要重新修好堤坝,也得半年以上!”
忽必烈的脸,又阴了下去,他问伯颜:“聪明的丞相呵,走陆路去南方,就地筹粮,能行吗?”
伯颜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所费非小,若在江南横征暴敛,必然激起民变,且江南财富尽在富家巨室,卢世荣所为已达到他们忍耐的极限,一旦他们倒入反贼一伙,局势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忽必烈狠狠的一拳头,砸到了御座的扶手上,有卢世荣坐镇江宁,今年的漕粮征收的比过去哪年都快,早早的通过运河运到了大都,如今又要到南方作战,军队多是骑兵,大不了陆路费点劲儿跑上个把月,但这些粮食的运输,就成了第一等头疼的事儿。
“江南,再征不到粮食喽……”忽必烈喃喃的自言自语,老半天才下定决心:“好,半年后不管运河修没修好,也到江南夏粮成熟入库的时候了,到那时南方水草丰美,我大元天兵下闽广,一举灭汉!”
等到夏天吗?伯颜心头隐隐有些觉得不妥,南方的反贼,似乎每一天、每个月都在发展壮大,再给他们半年时间,会不会太多了点?他们的军队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灭宋、破海都、斩乃颜势都儿哈丹的赫赫武功,让伯颜前所未有的自信,十个蒙古军万人队,远远超过旭烈兀侵占西亚,也超过拔都征伐欧洲的兵力,消灭南方的反贼,已是牛刀杀鸡呀!
伯颜啊伯颜,莫非你忘记了巴邻部战无不胜的荣耀?莫非过去的胜利,已成为你继续前进的沉重包袱?
大元丞相自嘲的笑了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7章 思想改造
“留梦炎无耻之尤!”秉性正直、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张世杰,将大都情报站传回的消息猛的扔到地上,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楚风相信,如果留梦炎老贼就在当面,张世杰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撕得粉碎。
以大汉帝国荫蔽战线的特种作战能力,以火药的强大爆破能力,黄河、长江、京杭大运河……对大汉而言,简直就像脱光了衣服的美女,面对手法老练的色狼,总计上万里的河防,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是蒙元航运的死穴。
可留梦炎献计,让运河两岸的百姓组成巡防民夫,一处疏漏,全甲二十户连带处死!
大汉的精锐特工、密探,要在民夫组成的巡防队中寻找破绽,继续瘫痪大运河,实在是易如反掌,但这样一来,两岸百姓就会被蒙元以通敌的罪名,通通斩杀!“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大汉,却使淮扬山东之百姓遭受苦难,必然在政治上陷入了被动。
“张师长何必如此?”李鹤轩笑着,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情报,轻轻拍拍灰土,满不在乎的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又有谁记得山东六国百姓的血泪?若吾皇有廓清宇内、一统天下之志,当效秦始皇,毋学宋襄公!”
李鹤轩的话,也非常有道理,连张世杰一愣之后,也无法反驳。若无攻伐六国、杀人盈野的战绩,秦始皇何以能实现书同文、车同轨的统一壮举?隋朝末年,若无李世民等人扫平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处烟尘,何来其后的贞观之治、大唐盛世?
臣子们紧张的看着他们的帝王,等待他作出决定。
“不,”楚风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大汉帝国是华夏文明的继承者,我们和蒙元的较量,是文明和野蛮的斗争,是正义和邪恶的生死对决,绝不能为了战胜野蛮而变得野蛮,绝不能为了消灭邪恶而变成邪恶!”
唉~李鹤轩故作失望的长叹一声,楚风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别唉声叹气的,你早知道我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李鹤轩是早就知道结果,那么张世杰就有些欣慰,同时也有些失望。
欣慰,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让皇帝迷失为政者最珍贵的人性,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别说一步步登上皇位的开国之君了,他踏着登上皇位的阶梯,往往是由无数人的鲜血和尸骨组成,而楚风的仁善,颇有大宋真宗、仁宗的风采,在他治下,百姓有福了;失望,因为大宋最末几代君王,一向软弱昏暗,少年时亲眼见到北方同胞在异族铁蹄下挣扎,中年时身受昏君宋度宗、奸臣贾似道排挤,他太希望有一位铁血雄主崛起中华,率领军民驱除胡虏了。
楚风,显然不是那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达成目标的铁腕人物。
“蒙元已经失败了!”马可.波罗睁着湛蓝的眼睛,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汉破袭了京杭大运河,拖延了伯颜下江南的时间,但最后,蒙元通过绑架百姓为人质,成功的消除了威胁,只要他们修复运河,将来大汉就不可能再去破坏了,战争从来不看一时得失,这样看来,实际上是蒙元取得了运河破袭战的最终胜利。
马可波罗兴奋的给皇帝和同僚们解释:“在我们西方,不管国王、大公还是伯爵子爵,领主和领地农民商人之间的关系,都可以用权利和义务来解释——总的来说,领主建立军队保护领民,领民则向领主缴纳税赋,供养领主和军队。
在我看来,忽必烈就是东方一个特大号的领主,他建立的大元朝应该保护臣民,但现在,他却以百姓性命为威胁,要挟大汉不得破坏运河,这就违反了游戏规则,他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规则?有这样的规则吗?
李鹤轩点点头,他明白了马可.波罗的意思:“东方也有类似的说法,‘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天子司牧黎元,而不是凌虐下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古到今,没有听说以本国百姓为人质,要挟异国君王的事情发生,忽必烈所作所为分明是倒行逆施,蒙元的灭亡,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蒙元胆怯了!”张世杰一拳砸到了自己大腿上,他握紧拳头,自信满满的道:“蒙古铁骑劲旅自诩天下无敌,但在防守运河这件事上,他们已经向大汉投降了!他们无法面对大汉随时随地可能展开的袭击,只能绑架百姓来威胁我们……蒙元已从纵横八荒的无敌劲旅,堕落到劫持人质的歹徒的地步,忽必烈以本国百姓为质,岂是真命天子之所为!”
“嗯,好,很好,诸位的言论,让文天祥文状元公写成文章,刊在报纸上,明告天下,忽必烈向大汉认输,他以向他缴纳税赋,本应该得到他保护的臣民为人质,这种可耻行径,已然失去了天道,失去了正朔,咱们要好好的给他揭露揭露,把他的可耻嘴脸暴露给全天下人看!”楚风眼珠一转,坏笑着道:“我认为题目就用《论语.八佾》上的那句就不错。”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满座君臣,一齐放声大笑。
隆冬季节,辽阳东宁府比诸大都,更加寒冷彻骨,可新附军营中,则是热浪滚滚。
“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投降之后就留咱们看戏,每日里好菜好饭招待,还发过冬的厚棉衣,只怕老子不热,每处营帐还升个蜂窝煤炉子,再这么养下去,咱们身上就要长膘了!”老兵油子王仁刚刚吃完了午饭,腌制鲸鱼肉炖大白菜,满满一碗冒尖儿的大米饭,沙钵大的白馒头,吃得大冷天的脑袋上热气腾腾,红光满面赛如戏台上的关二爷。
“长膘?好道汉军大爷不吃人肉,否则养咱们做什么呢?”庞士瑞和他开着玩笑,东宁府被汉军攻克之后,老淮军底子的两个新附军万人队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全体做了俘虏,战死者真真凤毛麟角,就连负伤的,都算稀奇货。
人说新附军是“大炮一响,哭爹叫娘”,那绝对是污蔑,咱们新附军至少有抱头鼠窜的速度、缩头乌龟的武勇、屁滚尿流的镇定嘛!汉军大炮一响,下城躲进民房的有之,缩成一团蜷在女儿墙后面的有之,下城门洞开城投降的有之,直接吓晕过去在城头挺尸的有之,总而言之一句话,站出来抵抗的少得可怜。
长官、督战队催战,老兵油子们一句话:“谁他妈不是爹生娘养的,让老子塞炮口,你黑了心!”
再逼急了,这些人敢拿刀子朝督战队脸前面晃:“他奶奶的,老子当年替淮扬李大帅牵马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家里吃妈妈的奶吧?作兴爬到老子头上来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戳两个透明窟窿,爷皱一皱眉头,不是老淮军的种!”
碰上这样的,别说督战队,就连昭义大将军赏佩金虎符辽阳诏讨使,威风凛凛的朱焕朱大人亲来,也没得半点法子可想,只能任凭他缩在堞垛后面,大家得过且过吧!
所以汉军炮火铺天盖地、威势惊人,似要炸平东宁府的架势,守城新附军的伤亡却小得可怜,大批军士连根寒毛都没伤着,就昂首挺胸心安理得的进了战俘营,单看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的得胜之师。
庞士瑞、姜良材这个牌,和其他开城投降的士卒,都和原来的老战友一块呆在战俘营里,最初几天,他们还不停的向汉军申辩,声称自己是献城的有功之士,就算不是起义,也该算反正,不应该和投降的俘虏们关在一块,但汉军不理不睬,加上发现战俘营的待遇比过去吃大元朝的粮饷还好,他们也就不叫不闹安顿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凡是在新附军中混过的老兵油子,都很有“随遇而安”的优秀心理素质。
可一连凉了小半个月,每天好菜好饭招待着,终不成汉军准备把战俘养肥了吃肉?
哐哐哐,戏台上开场锣鼓又响了起来,老兵油子王仁欢呼一声,从营房摸出个小板凳,一溜烟的往戏台底下跑,庞士瑞和姜良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道:“他倒是没心没肺……”
是啊,每天唱戏,花里胡哨的戏服,演员中还很有几个琉球过来的女学生,年轻漂亮很讨巧,若不是身为战俘,有汉军士兵在四面弹压,不少新附军士兵就要吹口哨、怪叫着调戏了,戏文也编的很好,高低起伏不休,悲愤时叫人一颗心在胸膛里冷如冰块,高潮时叫人热血沸腾,还有人说书,说的是大汉才子关汉卿编纂的《精忠杨家将》、《武穆遗事》和还没编《大汉帝国群英传》……
可这些戏文、书文,叫人听了看了不是个滋味,连台大戏《感天动地窦娥冤》中窦娥的声声控诉,直抵人们心底,自己家乡的淮扬父老,身处蒙元统治之下,哪家没有窦娥,哪家没遇到张驴儿?《精忠杨家将》说到杨老令公碰死李陵碑下,人们就想到了死守扬州力战不屈的淮扬大帅李庭芝;《武穆遗事》说到秦桧、罗汝偮陷害岳爷爷屈死风波亭,人人切齿痛恨之余,就想到了陷害李庭芝的汉奸叛徒朱焕,说到张邦昌、刘豫卖国求荣,曹荣献黄河等桥段,人们却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替蒙元镇压同族,岂不是助纣为虐,和书文中的奸臣、叛徒有何区别?
戏文好看,书文好听,可身为大汉帝国的俘虏,曾经为虎作伥的新附军,那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了。
“唉,我等戏台下的看客,他年焉知不为戏台上的角色?只不过,”庞士瑞指了指战俘营各处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汉军士兵,“他们是华夏的忠臣良将,是今后的杨老令公、岳武穆、韩世忠,咱们就是人人切齿唾骂的潘仁美、秦桧、刘豫、张邦昌了!”
姜良材一张脸比苦瓜还苦:“如果准老子加入汉军,宁愿在战场上和元鞑子拼了命,哪怕死了,将来戏台上演《大汉帝国群英传》,那跑龙套的角色,就有我的位分,若是一辈子做新附军,那将来人人唾骂的时候,咱们在阴曹地府里也不得安生,六道轮回那里牛头马面可没得情面讲,指不定下辈子投鬼道还是畜牲道啊!”
两人心事重重的,也从营房搬了小板凳出来,坐在戏台底下看戏。
今天的是书文《大汉帝国群英传》,那说书先生接着昨天的,讲的是《张枢密海上点兵,楚总督泉州破城》,“呔,各位客官听真,却说那泉州城内本有张枢密留下的二千五百淮军,乃是淮扬大帅李庭芝旧部,奉命南下护驾,留守泉州以为海上行朝落脚之处。不料那蒲贼蒲寿庚人面兽心,世受大宋国恩,不思报答反而恩将仇报,竟然降了蒙元,将那二千五百淮军困在城中,粮尽、援绝、兵刃俱无,张枢密兵至城下,便是这二千五百忠贞之士殉国之时!
却说校场之上,元兵将淮军团团围住,枪挑箭射纵马践踏,一时间碧血横飞田地惨然,你等当那淮军会投降么?”
“不会!决不会!”底下新附军都是老淮军的底子,他们知道泉州战友已然全体殉国,所以放声高叫起来。
可巨大的声浪,渐渐的低了下去,确实,泉州淮军没有投降,福州淮军没有投降,随李庭芝李大帅去泰州的淮军也没有投降,可我们扬州淮军,在朱焕狗贼钳制、欺骗之下,竟然降了!
如今,我们还有资格,在这里叫“不降”两个字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所有的淮军都把头垂到了胸口,在汉军士兵、东宁府百姓和那几位漂亮女演员鄙夷的目光中,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08章 悔恨与新生
两万人聚集的空地,忽然变得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只有说书先生洪亮的嗓音,如黄钟大吕般响起:“诸位说的是,泉州淮军没有降!淮军乃是铁铮铮的汉子,随李庭芝李大帅驻守淮扬,杀得蒙古鞑子不敢正眼觑我故宋,投降两个字,对他们完全是侮辱!”
台下淮军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就连天塌下来都不管的老兵油子王仁,都羞得满脸通红,偌大的身子缩成一团——在殉国英烈的事迹面前,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小。
“仅一个时辰,泉州淮军二千五百英烈,就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一腔浩气冲上云霄,和日月星辰争辉去了,惟有最后一名违令出营,在姐夫家养伤的淮军,官名唤作何承志,躲过了这场劫难。诸君道这位何义士又当如何?”说书先生问这个问题,台下已没有人有脸搭腔,他只好自问自答道:“何承志怀揣牛耳尖刀,往蒲府后门而来,他要抓住蒲寿庚,杀掉这个狗贼来祭奠逝去的兄弟……”
说完何承志的事迹,台下已是泣不成声,姜良材发现,最顽固的老兵油子都流下了滚滚热泪,王仁哭得尤其大声,泪水哗哗的往下掉,哭天抹泪的比谁都伤心。
姜良材拍着他宽阔的肩膀,轻言细语的安慰道:“王仁啊王仁,你爹娘早就去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我们爹娘老子、婆娘娃儿都在淮扬,这会子被元鞑子占了好些年,也不知是死了、逃了还是散了,比你苦得多哩!”
王仁哭得像个失去爹娘的婴儿,抽抽噎噎的道:“王大哥你不知,俺昨晚上做了个梦,俺娘托梦给俺,说因为我替蒙元当兵吃粮,当了猪狗不如的汉奸,阎王爷把老两口下在枉死城里,不得托生呢!
王大哥,王大哥你说爹娘生养俺这么大,还要为了俺受苦,俺还算个人吗?”
还没等姜良材想好安慰他的话,身边另一位士兵也号啕大哭起来,一边批着自己耳光,一边捶胸顿足的道:“我他妈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媳妇被元鞑子糟蹋了,我儿子被活活摔死,我还贪生怕死,随着朱焕降了元鞑子,我不是东西,我是猪狗不如的烂王八,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说罢他就跳起来,一头往戏台子底下撞去,姜良材措手不及眼看他就要撞个脑浆迸裂,还是庞士瑞眼明手快,一把从后面抱住那人,便如此,还是撞在戏台底下,头上起了老大一个青包。
后悔啊,后悔,自从被朱焕、孙国梁、李国栋几位将官连骗带吓,随着他们降了蒙元,这些深受淮扬大帅李庭芝教诲的淮军士兵,就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李大帅的谆谆教悔总会在梦醒时分涌上心头,让他们寝食难安。
压抑,放纵,纵酒,油滑,各种各样的恶习,只不过是他们逃避现实的办法,可就像古诗中说的那样,“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们逃避、他们麻木,他们的心,在沉醉中渐渐死去。
直到今天,最传统的书文、戏文,唤醒了他们内心沉睡已久的自责和愧疚,悔恨,就像洪水一样,淹没了他们。
处处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处处都是如受伤野兽的哀嚎:“我恨呐!我恨当年怎么运气不好,没有随着李大帅去泰州,否则在泰州和弟兄们一块战死,现在已在天上,和泰州、福州、泉州殉国的弟兄们团聚了!现而今,他们在天上和日月星辰争辉,我却永远是个狗汉奸,连家乡都没脸回去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呀!”
有人捶胸顿足:“家乡?怎么有脸回去哟?如果家乡父老问我,你随着李大帅杀了多少鞑子,当年泰州城陷,你是杀出重围,还是在死人堆里逃得一命,这些年,你是在汉军服役杀鞑子,还是往太行山投了红袄军(抗元义军),我该怎么回答哟?!”
还有人蒙着脸,发出绝望的哀嚎:“天呐,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儿才五岁,他晓得我是跟着李庭芝大帅去杀鞑子的,要是现在,他晓得俺、晓得他打小儿尊敬的父亲,投降鞑子做了汉奸,跟书文上的张邦昌、秦桧一样了,他会怎么想啊!天呐,我回不去了,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脸去见呀!”
有人默默的念叨着:“家乡?我回去过,沿京杭大运河北上的时候,我悄悄回家看了一趟,家里正在做喜事哩!”
“蒙元南侵,百姓苦不堪言,你家还有什么喜事?”
那人一脸悲苦,像丢了魂似的喃喃道:“我的屋子里,乡绅、族长、村里的老人都来了,连九十三岁的老老族长都来了,我的妻儿披红挂彩,看得出来,他们都哭过,但他们现在笑得很开心。”
难道是以为男主人死了,寡妇再嫁?可乡里面寡妇再嫁是丢脸的事情,也不至于乡老都来道贺啊!姜良材凑了过去,想听听下文,揭开疑问。
“他们以为我已在泰州,随着李庭芝大帅殉国升天了!他们披红挂彩,庆祝老刘家出了我这么一位光宗耀祖的大英雄,和李大帅这样的忠臣义士一同殉国,在他们看来,是老刘家无上的光荣,他们凑钱,为我修建了衣冠冢,修建了忠烈牌坊……”
那人的声音,已是字字泣血:“我妻儿全族公养,我老刘家光宗耀祖,我爹亲手把我的牌位,供在了族里的祠堂上,和历代祖宗待在一块,可是,他们都错了,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还活着,我还像猪狗一样的活着!我还能回家吗?我还敢回家吗?”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四个字,在所有新附军将士的心头不断重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为了苟延残喘,为了延续可悲的生命,而抛弃了百姓的期待,违背了李大帅的教诲,想到家乡父老如今还当自己早已殉国成仁,在家乡将自己追随李大帅杀鞑子的英雄事迹广为传诵,他们的心头,就比吃了黄连还苦,他们的眼眶,就比喝了十年陈酿的白酒还辣。
楚风在军营外一座阁楼上,观察着军营中的动静,“十多天了,应该收网了吧?”
张世杰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口称万岁道:“谢陛下恩典,微臣替淮军将士,替故去的李庭芝李大帅,谢陛下皇恩浩荡!”
“请起,张师长请起!”楚风一改平时只要不是公众场合就玩世不恭的嘴脸,比任何时侯都严肃认真:“李庭芝的谢,我可当不起啊!他驻守淮扬逾十年,使鞑虏不敢南下江淮,直到宋亡,小皇帝谢太后降元,他依然守卫着我华夏文明,死战扬州誓死不降,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已与岳武穆前后争辉,足为我华夏万世敬仰,你带他说的一个谢字,天下无人当得起啊!”
淮军,在李庭芝手中,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兵,能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元铁骑战场争雄的大宋头等强兵,它的各个部分,已在泰州、福州、泉州殉国成仁,惟有被朱焕欺骗、裹挟降元的扬州淮军,是这支军队最后的底子了。
张世杰是李庭芝之外,淮军的另一位统帅,他也曾经奉旨驻守淮扬,之后率领部分淮军驻防鄂州,在那里抵抗伯颜的南下大军,其后临安陷落、海上行朝建立,这部分淮军就跟着他下福州、泉州,在那里殉国成仁。
出于对淮军的感情,张世杰向楚风请求不要将这些曾经为抵抗蒙元流过血的战士,送到矿坑里充作苦役,给他们一个机会,张世杰用性命担保,能将他们重新变成那支打不垮、压不弯的天下强军。
“他们曾经为华夏流过血、流过汗,可他们后来却做了汉奸,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楚风沉吟良久,或许是那位从未谋面,却无数次被提到的、和文天祥、岳飞同样不朽的李庭芝,或许是泉州城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二千五百淮军,打动了他,最后他点点头:“好吧,功过相抵还不能让我改变主意,但李庭芝和淮军这两个词,让我动容,我不得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于是,有了最近十多天发生的一切。
军营中,有人认出了老上司,宋亡三杰之一,枢密使张世杰!
只见这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将军,身穿汉军中将军服,两颗金灿灿的将星在他肩头闪烁,灰色的军服笔挺,胸前佩带着银光灿烂的二等华夏重光勋章,他明显比驻守淮扬时老了许多,但他的腰板依旧笔直,他的步伐依旧坚定有力,他的眼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斗志。
“张枢密,张大帅来了!”消息在俘虏群中传开,人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如今,张世杰已是大汉帝国响当当的骑兵师长,《大汉帝国群英传》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既为前朝忠臣,又为新朝元勋,身事二主而精忠赤诚,得享盛名;自己却一失足成千古恨,随着朱焕狗贼降了蒙元鞑子,祖宗蒙羞、家乡父老不容,在这位老上司面前,如何自处?
新附军战士们尴尬的别过了头,目光不敢接触老将军的身体,而且,张世杰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不由自主的矮了一截儿,恨不得把身子缩成团,不要被他看见才好。
可事与愿违,张世杰带兵如赤子,出则同列,入则同寝,但凡五年以上的老兵,大半他都认识。
“抬起头来,低着头,我就认不得你们了?还是不是淮军,是不是李大帅麾下调教出来的汉子!都给我把胸膛挺直了,别他妈缩着像个娘们!”
张世杰一声虎吼,惊得人们心脏一缩,老上司积威所在,他们自觉的挺直腰杆,挺起了胸膛。
“好,这才有个老淮军的样子,这才没有给李大帅丢脸!”张世杰审视着这群士兵,是的,他们的锐气在朱焕手中磨损了不少,他们的精神不复当年的昂扬,但他们在看戏听书的时候,还会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在见到老上司的时候还知道羞愧,这就是有那么一点子血性,还留在胸膛里面。
“姜良材,是李大帅陷阵营正军旗牌官下面的小兵,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姜良材——!”
“有!”张世杰一声断喝,姜良材像被电击了似的浑身一震,忽的一下直挺挺的站起来,抱拳向昔日的统帅行了个军礼,就像当年在扬州城中驻守时那样。
“庞士瑞,我记得七年前驻守鄂州,你在我麾下当兵,作战最为勇敢,援救襄樊时,曾经手刃一名登城的元军百户,后来才调到扬州去的,庞士瑞——!”
“有!”庞士瑞起立,抱拳苦笑道:“悔不当初,若一直追随老元戎,或在泉州成仁,或在崖山取义,终不至有今日。”
“王仁!”“李德!”“成万佳!”……凡是被张世杰点到姓名的将士,都站了起来。
两万人组成的新附军中,已有好几百人站了起来,没有被点到名的,则充满期待的看着张世杰,希望能享有被统帅点名的殊荣。
但张世杰累了,他哈哈大笑着:“这是我的兵,都是我的兵啊!兔崽子们,就算没有被老夫带着摸爬滚打过,也是我教训了的兵,来做你们的正军将副军将旗牌官,又来操练你们!你们额头上一个个都刻着老朋友李庭芝李大帅的李字,和我张世杰张某人的张字!你们都是我的兵!”
“大帅救我!”姜良材跪了下去。
“大帅,我们想打鞑子,我们不想当汉奸!”整整两万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给我们一个机会吧,只要能战死在战场上,让我们做什么都行!求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吧!”
天底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奇观,两万人齐声哀求,所求的内容不是荣华富贵、不是生命和自由,而是到战场上去战死的资格。
对他们而言,战死,是一种荣耀,一种证明,一种解脱。
409章 以身作则
“该死的南蛮子,该死的反贼!朕要立刻踏平江南!”忽必烈像发狂的狮子,在玉阶丹陛之上暴躁的走来走去,滔天的怒火于胸中熊熊燃烧。
大元朝隆福宫光天殿的丹陛之下,摔着一份南蛮子反贼的报纸,虽然经过揉搓、撕扯,但还能从报纸上看出头版头条的粗体黑色标题: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亡也!
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孟頫面色沉静如水,心头却早就笑开了花,文天祥这篇文章,可谓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戳到了忽必烈的痛处,读起来实在解气。昨天他在家中反复诵读了七八遍,早已倒背如流:“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孟子云,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故国家之设,乃为护民,君王之存,乃为国家。
今闻蒙元伪君勃儿支斤.忽必烈者,以民夫巡行京杭运河之上,名为巡河,实为人质,声言若大汉破袭运河,则斩失职之民夫,连带全甲二十户老幼不留。
夫我大汉海陆二师精兵,器械犀利、火器强横,仗剑扶桑而倭寇束手,扬鞭海西则占酋成擒,其余蒙元鞑虏所谓百战良将如张弘范、李恒、唆都、刘深、汪良臣辈,或束手成擒,或斩首阵前,或饮鸩自尽,或俯首伏法,其余怯薛军、探马赤军,被我诛戮者难以胜数。以蒙元素称无敌之精兵,尚不能当大汉天兵之一击,何况未经训练之巡河民夫?
呜呼,民夫何辜,运河两岸百姓何辜?缴纳税赋、运送漕粮,以赢弱之躯,负胡虏无餍之享,以蝼蚁之命,为运河之防,战战兢兢、阖家哀嚎,谓死期将至矣。
然我大汉乃天命正宗、华夏正朔,握乾秉坤、承天受命,天下百姓之盼吾皇,如大旱之盼云霓,实婴儿之望父母,宁有大旱之时再加火焚,宁有父母陷婴儿于虎狼之吻?故我汉皇以悲天悯人之心,立誓决不炸河以累两岸父老也,惟愿亲提六师、督率三军克期北伐,解尔生灵于倒悬、人民于涂炭……
鞑虏之君害民以自固,华夏之君护民以自任,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亡也。信哉!”
文天祥的《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亡也》,与其说是一篇揭露蒙元残暴无耻的政论,不如说是一篇强有力的战斗檄文,开篇孟云,结尾子曰,立论堂堂正正无懈可击,这篇文章随着大汉报纸,随着各地说书先生讲解传播,将来汉军北伐,河洛关陕、淮扬中原之父老,如何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太行山红袄军、山东花帽军、浙西摩尼教,如何不揭竿而起风涌云聚?
元朝文网不密,蒙古人以弓马得天下,向来看不起道德文章,很少有文字狱之说——和四百年后那个无耻的骗子小偷集团相比,他们倒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土匪强盗,眼睛里只认得“武力”两个字。
忽必烈作为大元朝的皇帝,也喜欢看大汉报纸,拜早年师从廉希宪之赐,他的汉学水平相当不错,能看懂绝大多数的汉文,从报纸上他可以了解敌国的动向,也能学到一些新鲜的知识,所以宫中专门设了报纸处,由站赤急递铺把从南方弄到的报纸飞骑传到大都,供忽必烈和大臣们翻阅。
偶尔看到南蛮子反贼自称华夏正朔,痛骂大元朝政昏暗的文字,忽必烈往往一笑置之,甚至和群臣开开玩笑,比如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的外号“糊涂”就来自南方报纸,忽必烈也曾按报纸上的说法自称“大屠夫”——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战胜敌人,杀死他们,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蹂躏他们的妻女”,所以,在蒙古语境中,屠夫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可这一次,他实在没法做到一笑了之,文天祥的文章字字句句都像锋利的匕首,扎到了他的心窝,忽必烈感觉自己华贵的绡金质孙服被剥了个干干净净,就像一个赤裸裸的人,被放到天下军民百姓跟前,受到无情的审判。
大元皇帝、蒙古帝国大汗,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君主,在他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咆哮:“阿合马,筹集军费,伯颜,给我立刻踏平反贼,把他们全都杀死,割下他们脑袋!”
忽必烈威势赫赫,他的威胁也很有可能变成现实,蒙古大汗的威胁,有史以来曾经在花拉子模、在木剌夷波斯、在大马士革、在巴格达成功的变成现实,忽必烈认为,他的威胁发出,就几乎等于宣判了南方蛮子反贼的死刑。
满朝文武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有赵孟頫看到了忽必烈已经色厉内荏,他已经不敢面对大汉关于天道、正朔的指责,靠诛杀亲弟破坏库里台制度得来的蒙古大汗,在海都、乃颜的指责下全无道义可言,他头上另一顶金冠,大元皇帝的头衔,也在这篇檄文的打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针对大汗立刻踏平反贼的要求,伯颜丞相轻松的道:“我的大汗,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在江南给我足够的粮饷,八个最精锐的万人队,随时可以扑向荆湖闽广。”
粮饷,粮饷!忽必烈简直气得要死,要是按照过去征收漕粮的进度,大部分粮食还留在江南呢,伯颜大军过去,正好作为军粮。可卢世荣这个白痴,雷厉风行的催逼着江南官吏,早早的把粮食解上了大都,偏偏大运河又被炸坏,没法再往南方运!
本来,搜刮贪官污吏、富商大族,除了金银丝帛之外,也弄到不少粮食,卢世荣这个傻瓜、笨蛋,一心只想着筹措发行纸币的准备金,居然把粮食卖了个七七八八,还得意洋洋的上奏:“反贼骚扰四川荆湖,江南战乱粮价飞涨,臣出售粮食获得大批金银,国库充盈则至元钞之发行更为有利。”
天呐~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忽必烈简直有把卢世荣千刀万剐的冲动,可卖粮食的时候卢世荣还不知道伯颜准备兵下江南,无论如何都怪不着他,反而是他为朝廷筹备了许多金银,论功该赏才对……
“阿合马,朕的理财大管家,至元钞发行如何?钱息有了多少?”忽必烈充满期待的看着阿合马,希望这个色目人能凭空变出一座金山银山。
阿合马看了看大汗的脸色,不怎么自信的道:“大汗,聪明睿智伟大的汗,臣欣喜的向您禀报,最近十天,至元钞已发行了八千五百七十贯文。”
“什么?”忽必烈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嘴巴张得能生吞一个鸭蛋:“至元钞两贯兑一两白银,也就是说,这么多天你就发行了相当四千多两银子的钞票?”
呼图帖木儿哧的一声笑了起来,“阿大人果然精通财政,像这么下去,有个千儿八百年,咱们印出来的九百万贯文至元钞,就能换成真金白银了。”
轰的一声响,满朝大臣都笑了起来,其中尤以蒙古大臣,如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等人,笑得最为开心。
阿合马跪在地上朝大汗连连叩首,愁眉苦脸的道:“睿智的汗啊,相信无所不知的您知道有信用的纸钞发行,不能凭借武力,我只能尽力诱导商民使用。但是,之前发行的中统钞,败坏了朝廷货币的名声,百姓不愿接受至元钞,臣又不能逼迫他们,这……”
忽必烈想起来了,确实,最初的发行方案就是参照大汉金钞的模式,不用武力强行逼迫百姓使用,而是以准备金保证至元钞的信用——如果能用武力征到税赋,何必发行纸币呢?直接抢不是更方便嘛!
可不用武力呢,中统钞已经把朝廷的货币信用彻底败坏,老百姓谁还能相信你的新钞?被骗第一次是倒霉,同样的当上第二次,那就是笨蛋了!
而且,当年制定无准备金,无限制发行纸币,听任通货膨胀的政策,正是阿合马和忽必烈共同制定的。蒙古帝国是一个不事生产的抢劫集团,库里台大会是他们推举首领的制度,兀鲁斯是他们分配赃款的体系,帝国武士就是冲在最前面的喽罗,这样的体制下,忽必烈从来都没把汉地当作真正领土、把汉民当作子民,他只想着尽量用废纸,从汉地搜刮真金白银丝帛粮食,在这种思维下,当年作出无限印发中统钞的决定,也就理所当然了。
就像狼来了的故事,说谎让小孩丢掉了性命,滥发中统钞则让蒙元失去了货币信用,当他们发现了币值稳定的纸币对国家财政的好处,并且严格按照准备金制度发行新币的时候,却悲哀的发现,没有人肯再次给予信任。
怎么办?忽必烈犯愁了,伯颜丞相束手无策,精通一切会计方法的阿合马,同样一筹莫展。
“与君国分忧,乃臣子本份。”赵孟頫大义凛然的出班奏道:“臣愿以身作则,献出家产,换取朝廷新发的至元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0章 捐输报效
“赵大人府上除了自己画的几张山水画,大约就是酒肆赊来的酒坛子,青楼美人送的香囊、罗扇吧?这些东西,只怕阿合马阿大人不肯拿至元钞来换哩!”赵孟頫输诚捐款,以全部家产换至元钞,拳拳赤子之心固然可贵,但对于解决数百万计的钞票发行而言,未免太幼稚了点,忽必烈被他逗得展颜一笑,干脆和海上苏武开起了玩笑,他轻轻揉搓着伤腿,微微点头:我大元朝也有赵孟頫这样孤忠耿介的纯臣,谁说朕不得天道,不是正朔?
赵孟頫面上一红,抗声道:“大汗如何小瞧臣下?臣家中有大汗赏赐的金百两,银千两,历年积下的俸禄折银一百五十余两,还是能换些钞票的。”
他不说则已,说了更好笑,朝堂上顿时乐成一片,就连清正廉洁的伯颜丞相都微笑着连连摇头:蒙古兀鲁斯制度分配战利品,攻占的土地人民都被分给功臣们,朝堂上的蒙古大臣,哪个没有几千几万顷的农田、牧场,哪个没有成千上万的牧奴?至于色目大臣,和各地放羊羔儿息、做西域生意的色目商人内外勾结,谁不是富得流油?留梦炎、叶李等人和江南富商大族互为表里,一年光冬夏的碳敬冰敬,怕都比赵孟頫的全部家产多!
忽必烈更是乐得前仰后合,指着阿合马道:“赵孟頫啊赵孟頫,看来你是朝堂上最穷的大臣了。只怕你那点家产,加起来还不如阿合马阿大人一根寒毛粗!”
听大汗提到自己家产丰厚,阿合马心头打了个突,心说赵孟頫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大汗……啊!阿合马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狂喜之色:“对,我想到办法了,大汗,我想到办法了!”
哦?忽必烈经赵孟頫一逗,心情也好了不少,饶有兴味的盯着阿合马:“聪明的财政官,你有什么好主意?”
“方才赵大人提到以身作则四个字,微臣听在耳朵里,一直琢磨着,刚刚才想出来主意!”色目人侃侃而谈,目光扫视着满朝文武大臣:“要解决钞票发行不力,还得咱们君臣一心才行,若大汗许我这条,发行新钞就不难!否则,便是活剐了微臣,也发行不来哩!”
呼图帖木儿、留梦炎等人,开始感觉到有点不妙了,他们发现阿合马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是骗子手在看着待宰的“羊牯”。
“屁话!”忽必烈威严的看着群臣,目光扫过蒙汉色目各色臣子的脸,最后停在阿合马身上:“我大元朝崛起朔漠、奄有天下,为长生天庇佑的天朝正朔,自然君臣同心同德!”
“大汗圣明!”阿合马闻言朝上又磕了个头,爬起来兴奋的道:“眼下新钞发行不力,原因无非是百姓信不过咱们,为今之计,只有咱们君臣以身作则,先把家产换成钞票,家下奴仆买卖物品都用钞票,百姓才能信得过咱们,新钞才有信誉可言。”
“好!阿合马说得好!”忽必烈拍着巴掌,两眼放光:“百姓看官员,官员看朕,如今朕就带个头,先把内库内帑换两百万、不,先换一百万吧!”
“大汗换一百万,臣不敢和大汗比肩,就换五十万吧!”阿合马说罢,充满期待的看着蒙古、汉人群臣。
沉默,尴尬的沉默,就连伯颜丞相都在心头暗骂:“老夫的银钱,要买了粮食布匹运到塞北,让巴邻部平安渡过白灾的,要是被你这王八蛋糟蹋了,老夫的族人还不得在冬天挨饿受冻?滚你妈的!长生天怎么不降个雷下来,把你个贪污自肥的色目狗劈死!”
忽必烈心头窝火,语声已带着怒气:“朕的臣子们,朕已经做出了表率,你们不准备换钞票吗?我大元朝是君臣同心,还是上下欺瞒互不信任,就看今天了。”
说罢,他充满期待的看着留梦炎,希望从这个比较好对付的老贼开始。
躲,是躲不过去了,留梦炎只得硬着头皮出班奏道:“臣竭诚报效,愿换三十万钞票!”
汉人臣子,有了留梦炎带头,色目臣子,有了阿合马为表率,现在轮到蒙古人了,忽必烈的目光,转向了伯颜、呼图帖木儿。
伯颜朝上作揖,不亢不卑的道:“启奏大汗,臣不贪不占,银钱都是历年积下的俸禄,和兀鲁斯分配的战利品,已送给漠北巴邻部的穷亲戚,让他们平安渡过白灾。此时家中没有余钱,尚请恕罪。”
伯颜清正廉洁,是出了名的,他巴邻部留在漠北的穷亲戚多,也是尽人皆知,忽必烈还记得那座镀金泥菩萨的往事,加上还需要伯颜这把锋利的战刀替他削平各路反贼,也就没再难为他,转而问呼图帖木儿:“朕的糊涂参政,你的部族在温暖的漠南,可没伯颜家那么多穷亲戚啊,如何?”
怎么办?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阿合马贪污闻名天下,实在不放心他的至元钞;不答应吧,触怒大汗就难以收场了!呼图两面为难,犹豫难决。
他求援的看了看同在朝堂上的谙达、盟友们,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同知枢密院彻儿不花……纷纷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们是大元朝的拥立功臣,我们是推举大汗的从龙之士,大汗已经破坏了库里台制度,难道还要破坏兀鲁斯吗?我们的家产都是按照兀鲁斯制度分配的,谁也不能从我们手中夺去!
有这么多蒙古勋旧的支持,有伯颜丞相顶在前面,便是大汗,也不能拿我怎样!呼图帖木儿定下心了,他手放胸口朝上行了个蒙古礼节:“大汗,臣家中的银钱,是要留给儿孙们的,这是兀鲁斯分配给臣的东西,伟大的成吉思汗曾经说过,‘哥哥弟弟们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兀鲁斯分配的钱财,阿合马是管不着的。”
你!忽必烈指着呼图帖木儿,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口口声声抬出成吉思汗,行最传统的蒙古礼节,不都是在提醒朕,朕的大汗宝座,是在他们帮助之下,推翻了成吉思汗传下的库里台制度才取得的吗?他是在要挟朕,看,他背后的伊彻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儿、彻儿不花,都在要挟朕!”
忽必烈第一次在朝堂上,用近乎恳求的口气,对呼图帖木儿道:“朕与众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大元朝的天下,不是朕和诸位的祖辈一块打下的江山吗?平定南方,就有更多的钱财进入兀鲁斯,分配给诸位啊!”
呼图帖木儿还不知道,让忽必烈用这种口气说话,意味着将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是的,当狼王故意示弱的时候,就意味着危险的来临。
所以他赶紧转变了口气:“大汗说的是,微臣鼠目寸光。平定南方汉国,将会给大元朝,也就是给兀鲁斯带来更多的钱财。微臣愿和留丞相并列,换三十万贯文钞票。”
呼图帖木儿一松口,事情就好办了,大元朝的三系臣子,蒙汉色目都有领头羊带了头,其他官职卑小的,还敢不跟着上吗?顿时朝堂上乱纷纷的,成了场盛大的拍卖会,你十万我二十万的叫个不休,似乎只有银钱,能表达臣子们对大汗、对大元朝的一片赤诚了。
那个最先提出全部家产换成中统钞,提醒阿合马想到主意,却前后显得傻傻笨笨的赵孟頫,因为家产寒微,全换了不过四五千贯文,此时早已被群臣抛到了脑后,再没人想起这位不通世务的酸文人。
没有人注意到,赵孟頫看着朝堂上群臣争相换钞,君臣上下其乐融融的场面,嘴角挂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讥嘲,鼻子里轻轻的冷哼一声。
“筹措到军费,咱们就能在江南又把粮食买回来,待开春就全力南下平叛!”终于不用等到夏粮收割,终于可以提前消灭反贼,忽必烈十分高兴,他指着巨大的羊皮纸地图,斩钉截铁的道:“伯颜丞相,待攻破漳泉汀梅诸州,让儿郎们永不封刀!”
辽阳,东宁府。
“我估计,你表哥祝季奢的仇,多半可以报了!”楚风笑嘻嘻的看着大都方面传回的简报,对李鹤轩说。
当年泉州蒲寿庚买通阿合马,陷害徽州祝家,将他们抄家、全家下了天牢,若不是楚风慷慨解囊,祝家早就进了鬼门关。
抄家灭族之仇,祝季奢耿耿于怀,时刻记在心头,李鹤轩知道,表哥的仇,现在大概可以报了。
“琉球方面,由曲海镜亲自负责,大都城中,是金泳坐镇,江南各处,亦有专人负责,经此一役,蒙元经济将会彻底破产!”
楚风满意的点点头:“告诉大都方面,尤其注意保护郭守敬的安全,这个人比一个师还重要!”
“臣以为,曲海镜当不逊于郭守敬。”李鹤轩倒不是很在乎,他不知道,在楚风生活的那个时代,这位大科学家的姓名,留在了月球环形山上,和星系同为不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1章 梦碎
大都北城,大元朝高级官员居住的坊区,在众多蒙古、色目大臣金碧辉煌的府邸包围之中,有一座不大的宅院,粉墙青瓦显得分外清爽。隆冬时节,院内小桥流水早已封冻,依依垂柳也只剩下了光光的柳枝,可冰棱结在柳枝上,倒有几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雪中奇趣。
轩敞的水榭,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身穿厚厚的貂裘,扶着丫环的肩膀,怅然若失的看着满天飞雪。
“长啸梁甫吟,何日见阳春?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一曲梁父吟犹未诵完,男子忽然搜肠刮肺的大咳起来,丫环慌忙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极力减缓主人的痛苦,好不容易待他咳完了渐渐平复,便从怀中拈出一方香罗帕,替他拂拭嘴角。
“呀!老爷您又咳血了!”丫环惊叫起来,她看着这位大都城中顶顶聪明的主人,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赐给他天下无双的智慧,却不给他一具健康的身体?
男子白皙清瘦的脸上,咳出了团团病态的红晕,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别惊动夫人,咳点血算得什么?大惊小怪!”
是啊,与日月星辰的运转,天地阴阳的变换,社稷安危和天下万民的安康相比,一个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王恂早已超然物外,心中只有天道,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扶美妾雪中看梅花,师弟好兴致!”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丫环转身一看,不正是老爷顶顶好的老朋友,那位通晓阴阳驭使鬼神的活神仙郭守敬郭大人么?
“郭大人,您向菩萨神灵求个情,保佑老爷平平安安的吧!”娇媚的丫环哭着张脸,将罗帕呈到郭守敬眼前,殷红的血迹,如雪中的点点红梅。
“干什么?”王恂虎着一张脸,朝小丫头连连使眼色。
王恂待下人极好,家中丫环都不怎么怕他,想着昨天夫人的交待,小丫环一咬牙,朝郭守敬福了一福:“郭大人,我家老爷又咳血了,许神医开的方子,吃了都没用,这见天的咳血,能拖多久?我听小翠儿他们说,您是天机星临凡,日断阴阳夜会鬼神,如今只有请您替老爷向阎王爷求个情,老爷他才有救哩!”
郭守敬见到罗帕上的点点鲜血,本来非常担心,听了小丫环的话,倒是哑然失笑,“我若是天机星临凡,你家老爷是我师弟,他便是天闲星下界,天命不绝,阎王老子断不敢收他的。”
真的?小丫环睁大了眼睛,是啊,满城都说郭大人神机莫测,可老爷和他也差不多,自然也该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半分不假,郭某保你家老爷平安无事!”郭守敬给小丫环打着保票,王恂气哼哼的道:“冬梅,你去通知厨子,中午替郭大人备饭!哼,这里不要你伺候,老爷我自和郭大人说话。”
小丫环忙不迭的离开,急着把好消息禀报夫人呢,走着走着,又轻轻按住噗通乱跳的心口,吐了吐舌头道:“啊呀,原来老爷也是星宿下凡,了不得,了不得呀!”
“愚弟御下不严,叫郭师兄见笑了。”国子祭酒、太史令王恂,向郭守敬深深一躬。
“使不得、使不得!”郭守敬连忙扶着这位身体虚弱常年患病的师弟,扶着他慢慢走回暖阁子里,又亲自动手,把四面透风的窗户关上。
“师兄忙它作甚?”王恂自嘲的一笑,“反正吹不吹冷风,愚弟都挨不到明年开春了,倒不如开着窗子,乐得轩敞。”
王恂的肺病已入膏肓,药石无效,大都城中鼎鼎有名的许神医,就是紫金山学派中悬壶济世的当世第一等名医,郭守敬连同王恂自己,都精通医道,他们早已明白,王恂的肺病隆冬虽然加重却不致命,待开春阳气一长病势无救。
“北方干冷,南方暖湿,师弟之病药石无效,惟有南方海上的清新空气和煦阳光,或许能减缓病情。”郭守敬说罢,充满期待的看着王恂,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来劝这位聪明绝顶的师弟,随自己一块南下归汉了。
王恂,精通数学、天文,师从紫金山学派大师、大元国师刘秉中,是郭守敬的同门师弟,精通历算之学。出仕之后,忽必烈命他辅导皇太子真金,任太子赞善,深得太子信任,真金任中书令,凡有咨禀,必令他与闻。至元十三年,和郭守敬一道组织负责天文历法的太史院,任太史令,郭任同知太史院,王恂位在师兄之上。在具体工作中,王恂负责数学推算,郭守敬负责天文观测和仪器铸造,只因王恂的学术能力,犹在元代科学第一人郭守敬之上!
可惜,王恂因为肺病英年早逝,在四十六岁,也就是这个冬天结束的时候,永远停止了思考,否则他的成就也许还会在师兄之上,他的名字,也能登上月球环形山。
郭守敬正是知道师弟的才能,也知道他的肺病只有到温暖湿润的南方才有可能改善,所以一次次的前来劝说,希望他能随自己一道秘密南归。
“愚弟,愚弟不像师兄呵~~”王恂无奈的一声长叹,也许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他终于咳嗽着向师兄吐露了肺腑之言:“咳咳,愚弟二十余年前受大汗指派,辅佐真金太子,太子对愚弟言听计从,可谓推心置腹,如今阿合马、呼图帖木儿、留梦炎等奸臣当道,蛊惑圣聪,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安肯此时舍太子而去?至若师兄,虽食元俸禄,却无殊遇恩宠,当可自去。”
郭守敬几次前来劝说,终于听到了王恂的真心话,他正色道:“报真金太子知遇之恩,乃是小仁小义,为国家民族计,才是大仁大义!吾师刘讳秉中者,言天下一家,实为蒙汉殊途同归,合于儒家道统之下;而今蒙元残暴无道,南方大汉承天受命,天下正朔早已昭然,师弟惟有同愚兄一齐归汉,方能一展所长,上不负天道至理,中承继师尊遗志,下不亏胸中所学,正是理所当然也!”
“不然,不然,咳咳……”王恂又是一阵搜肠刮肺的大咳,郭守敬替他拍了拍后背,又喝了口热茶,才慢慢的道:“大元以常情待师兄,故师兄可舍之而去;真金太子以国士待愚弟,愚弟惟有以国士报之。”
好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王恂!郭守敬冷笑一声,正色道:“请问师弟,一人知遇之私恩,与父母祖宗生养之恩、皇天覆盖后土承载之德、师尊教诲启蒙之义相比,孰为深重?”
王恂哑然,脸涨得通红,手指郭守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得直喘气。
郭守敬滔滔不绝的道:“若真金太子知遇之恩为重,师弟尽管留在大都,做异族蒙元的忠臣;若父母祖宗生养之恩、皇天后土之德、师尊教诲启蒙之义为重,师弟便当随某南下归汉,将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自然有你名垂青史的一天!”
说罢,郭守敬大袖一挥,抬脚就走:“言尽于此,师弟好自为之。”
“且、且慢!”王恂抓住郭守敬的衣襟,“不是愚弟贪恋大都的高官厚禄,师兄自然知道,这区区太史令,还不放在愚弟眼中。只为真金太子,已学习汉儒、通晓汉法,将来若大汗龙御宾天,太子登基为帝,则师尊天下一家的理想,就能实现了!”
刘秉中为首的紫金山学派,迫于北方长期被异族占据,武力北伐屡屡失败,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残酷现实,提出天下一家、胡汉一家的思想,“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试图以儒家思想教化夷狄,将异族征服者纳入华夏的范畴。
过去,他们认为忽必烈是极好的效忠对象,刘秉中、郭守敬、王恂等人纷纷投入忽必烈的幕府,教他汉学,替他按中原正统王朝的标准设计大元朝的模式,替他修治大都城垣……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忽必烈读汉书,只是为了了解自己面对的敌人,改蒙古帝国为大元朝,只是为了掩盖自己诛杀亲弟夺取汗位破坏库里台制度的罪行,从游牧制度变成定居大都,只是为了穷奢极欲……
一切努力都归于泡影,郭守敬在大汉新儒学的影响下,转而投向大汉的怀抱;另外一些人,比如王恂,则把希望寄托在真金太子的身上,希望他能选择和忽必烈不同的道路。
“得了吧!”郭守敬没好气的道:“你难道忘了,当年忽必烈是多么的求贤如渴,是多么的仰慕汉学?可到头来呢,他只是利用我们,作为统治天下的工具而已!天下一家,嘿嘿,被征服者对征服者说我们是一家人,小羊对恶狼说咱们是一家,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师尊错了,大错特错!”
王恂的耳朵里,轰轰轰的响成一片,错了?师尊错了?
师尊错了!天下一家,只能是强者对弱者的宽容,却不可能是被征服者对征服者的要求!奴隶向奴隶主祈求,说咱们是一家人,这多么的愚蠢,可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2章 阿合马的心计
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府门口自发形成的小集市,卖豆腐脑的刘老爹,正和摆小面摊儿的张寡妇,爆发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
“姓刘的,你别满口胡柴!”张寡妇气冲冲的,就像护崽的母鸡,对着刘老爹直嚷嚷:“至元钞是朝廷发下的钱,赵孟頫赵大人捐出全部家产换了至元钞,它还能有假?你信不过朝廷,难道还信不过赵大人?”
是啊是啊,旁边就有不少做小生意商贩们的劝道,亲眼见到色目富商、朝廷大官满车金银拉到中书省衙门,换了一叠叠的纸钞出来,满城色目人的小钱店胡货店、江南商人的绸缎庄南货店,还有往朝廷各衙门完粮纳税,等等等等都接受至元钞,而且币值一毫不打折,就和大汉金钞一样坚挺,这还能有假?
亲眼见的,各家官员仆役,拿着钞票出来买货,就和用真金白银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像大汉金钞一样自愿使用,也没拿着刀枪强迫百姓认购。
朝廷毕竟是朝廷,蒙古鞑子虽然可恶,终不至于一再欺骗咱小老百姓吧?何况那些执掌政务的朝廷大臣、手眼通天的色目富商,都拿真金白银换了钞票,难道人家是傻子、白痴?
张寡妇有众人声援,一下子得了意,她为恩人赵郡公辩护的热情高涨,圆睁双眼瞪着刘老爹:“姓刘的,做人可别忘本!你别忘了咱们能有这地方,是托了谁的福!要是连赵郡公都信不过,那还算个人吗?”
对,说得对!小商小贩们都点着头,在他们心目中,赵郡公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他若是把家产换了钞票,那至元钞就决不会是骗人的。
刘老爹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不是信不过赵郡公他老人家,我只是说,大元朝的中统钞就够让咱们头疼了,这至元钞就能好到哪儿去?毕竟不是真金白银的东西,谁也说不准呐!”
嗯嗯,刘老爹的话,也很有道理,小商贩们还记得,中统钞从两贯文换一两白银,到变成擦屁股纸的整个过程——对他们来说,那是为数不多的一点儿财产,在绝望中慢慢蒸发、消失的痛苦过程,中统钞币值的每一次下跌,都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下子,张寡妇和刘老爹谁也说服不了谁,其他商贩们也不知帮哪边好了,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忽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人群之后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位不食朝廷俸禄,何必效法在下所为?依我看呐,各位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谨慎啥子哟……”张寡妇还没说完,忽然想起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的主人是谁,她惊喜的叫道:“恩人,是赵郡公、赵大人,俺的恩人呐!”
却见赵孟頫高挑颀长的背影,已然隐入郡公府大门。
以全部家产换了钞票的赵郡公,居然劝我们谨慎从事?商贩们困惑不解,苦苦思索了良久,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把赵郡公的话当真,暂时别去换钞票吧!
阿合马的管家穆罕默德.巴里,忧心忡忡的回到老爷府邸,径直闯进了金库。
负责整个大元朝财政的参知政事大人,正呆在自己庞大的金库中,享受难得的下午时光。
贪婪的阿合马有着不同寻常的爱好,不是抱着姬妾享乐,不是在穆圣的教诲下诵经,不是香醇的美酒,更不是汉人穷酸书生喜欢的琴棋书画,他的唯一爱好,就是呆在装满金银珠宝的金库中,用迷恋的目光,细细欣赏积存下来的庞大财富。
金库的钥匙,只有阿合马自己才有,除了他之外,其余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所以巴里只能在门外,远远的朝里面喊:“老爷,不好啦,老爷,快出来呀!”
喊声在庞大高敞的仓库中回荡,阿合马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从开着道缝的金库门之间挤了出来,随手关上大门,才望着管家道:“能干的管家,是什么事情让你打断老爷的休息?”
“老爷,不对劲儿啊,今天一天就兑出去五十万贯文,外面还排着长队要兑换现银子……”
巴里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大元朝首期发行的九百万贯文至元钞,由蒙汉色目大臣和忽必烈汗从内库自挖腰包,共计认购了六百万,剩下的三百万,至少有二百五十万是求于阿合马的色目富商认购了去,流入民间散碎小商户的,还不到五十万。
毕竟大元朝通过卢世荣整肃江南财税,从世家大族手中搜刮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准备金,贩运汉货北上和漠北、西域各部族的贸易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这九百万贯文至元钞只是用来建立信用的第一批,待民间熟悉之后才用继续发行第二、第三批,所以直接流向民间的并不多。
大元朝规定了,各家官员不能刚换了钞票,又去重新兑成金银——那样做的话,以身作则就失去了意义。
也就是说,至少六百万贯文的钞票,是不回来兑换的,可最近几天,拿金子银子来换至元钞的是凤毛麟角,拿钞票换金银的却是络绎不绝,民间这么点金额,怎么会每天都达到三四十万的兑换额?
穆罕默德.巴里忧心忡忡的道:“老爷,我怀疑那些蒙古贵族,没有遵守大汗的规定,提前让家人仆从把钞票重新换成金银!”
“这群草原上的野狗!”阿合马气得一拳头砸到桌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好一阵才气冲冲的道:“兑,全兑给他们!”
这……巴里看着老爷,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阿合马咬牙切齿的道:“呼图帖木儿这群狗东西,不是老想和本参知政事捣乱吗?我让他们兑,自由自在的兑,一来给老百姓看看,如今的至元钞是能自由兑换金银的,二来嘛,大汗规定官员不得提前以纸钞兑换金银,待呼图兑得差不多了,老子朝大汗告他一状,到时候只要呼图手里拿不出前面兑换的三十万贯文钞票,就有他的好看了!”
巴里敬佩的看着老爷,怪不得老爷能在蒙古人统治的大元朝站稳脚跟,还总让呼图帖木儿这群立下功勋的蒙古大臣吃瘪呢,按汉人的说法,这是“一块石头打下两只鸟儿”的妙计啊!
大元朝设在大都城中书省和各级财税衙门、设在江宁提举常平大使治下的各兑换点,加班加点的兑换金银,总而言之,钞票换银子的多,银子换钞票的少得可怜,没几天,那点儿准备金就换得差不多了。
阿合马志得意满的站到了大元朝的朝堂,隆福宫光天殿上,今天,将是他彻底击败呼图帖木儿,登上左相宝座的光辉一刻。
昨晚,精通会计学的阿合马,按照大都城各处兑换点传回的报表,计算了兑换的金额,卢世荣弄到了二百五十万,大汗和朝臣们以金银认购钞票,有三百万两银子,色目富商们认购的还有一百二十多万两,合计近七百万银子。
以七百万银子,发行九百万贯文,折合四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至元钞,可谓绰绰有余了,为了扭转之前中统钞无限贬值的形象,各处兑换点都超额准备了金银,保证随到随兑,如此以来,大批金银又从这些兑换点流了出去,大批至元钞回到了朝廷库房。
阿合马计算得出结论:仅大都城中就净流出金银逾三百五十万,折合至元钞七百万贯文以上!
则即便是色目富商们全都兑换了,也有四百万贯文是由朝臣们兑换的——何况阿合马问过相好的富商,他们兑换的并不多。
所以阿合马可以确信,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等人一定没有遵守大汗的命令,提前兑换了钞票,他将在朝堂上揭露这群蛀虫的可耻嘴脸,而呼图帖木儿惟一的辩护,就是拿出存在家里的钞票,显然,现在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钞票都躺在国库里,阿合马派遣了直属中书省的三百名银丁,将国库守的严严实实,没有他的命令,就算太子真金、丞相伯颜,也不能进去。
“尊贵的汗,伟大的汗,您最忠诚的仆人向您禀报,大元朝的财政,受到了一群蛀虫的腐蚀!”阿合马尽量让自己显得委屈,显得愤愤不平,他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控诉着呼图帖木儿的罪行:“臣殚精竭虑发行至元钞,为陛下征服南方叛贼筹措军费,可有的人,却为了一己私利破坏发行工作,他们在朝堂上认购了钞票,转身又让奴仆到各兑换点重新换成金银,这是赤裸裸的欺骗,这是欺君之罪!”
忽必烈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阿合马,朕希望你明确提出,是哪些无耻之徒,转眼就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是他,是他们!”阿合马兴奋的指着蒙古大臣们:“九百万钞票,回来了七百万,除了呼图帖木儿、留梦炎等人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3章 鹤蚌相争
正如阿合马所料,呼图帖木儿等人得知钞票大部分回流,顿时慌了神,七八名蒙古大臣乱烘烘的围成一团,用蒙古话互相指责着什么。
“大汗,您看到了,当您忠心的仆人竭尽全力解决帝国财政危机的时候,有些人,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拆着帝国的墙角。”阿合马打量打量忽必烈的脸色,嗯,很阴沉,大约呼图帖木儿的仕途,走到终点了罢?
“正相反,臣方才问过诸位同僚了,他们没有一个兑换了钞票!”呼图帖木儿斩钉截铁的道:“咱们草原英雄,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让长生天作证。出尔反尔的无耻行径,只有汉臣和你们色目人才干得出来!”
“呼图大人谬论!”叶李像被火烧到屁股似的,立马蹦了出来,摇头晃脑的道:“我汉臣学习孔孟之道,存天理、灭人欲,心中只有忠字当头,区区阿堵物铜臭薰人罢了,如何会为它忘了君臣纲常,臣子本份?”
“好,好,叶大人面折当道亲贵,不愧为我南人名臣!”叶李门下儒生官员,像一群苍蝇嗡嗡的叫起来,却不知当忽必烈以京杭大运河两岸百姓为质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犯言直谏?忽必烈命令攻灭汉国之后,屠尽漳泉梅汀诸州百姓,他们又为何不为民请命?
一群无耻小人!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的下流坯子!赵孟頫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差点吐了出来。
幸好,和这群蛆虫混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留梦炎留老贼佝偻着背,声音不大却句句在理:“参政大人何必如此着急?留某兑换的三十万贯文至元钞,尽在家中,命家奴跑上一趟,只须一个时辰便可取来查验,若少了一贯,老夫甘受欺君之罪!”
呼图帖木儿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厚厚一迭钞票,在双手之间得意的摔来摔去:“看看,看看,咱的钞票都揣在身上咧,想污蔑咱,没那么容易!”
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同知枢密院彻儿不花等人,齐声大笑着,从怀中掏出钞票,得意洋洋的展示给汉臣,也给指控他们的阿合马看。
蒙古人自小儿过的游牧生活,有什么贵重物事都带在身上,从无存钱的习惯。各位亲贵兑换的钞票,少则一二十万多则三十万,差不多近半家产了,自然贴身揣在怀里,随时带着才心安,正巧现在拿出来反驳,真真再爽利不过了。
须发花白的伊彻查拉,抓着把一大把千贯文的至元钞,几乎贴到阿合马的脸上:“睁开你的猫眼睛好生看看,这不是你发行的钞票?若不是老夫随身带着,今天大汗岂不误听你的谗言?”
“好生看看,好生看看!”托克托、伊氏帖木儿、彻儿不花……蒙古大臣们都围了上来,拿着大把钞票嘲笑阿合马,一时间,这位贪得无厌的色目大臣,被至少两百万哗啦啦响的钞票包围,可惜这不是他自己家的银库可以供他细细抚摸,而是大元朝堂之上,蒙古群臣包围之中。
往日大汗对阿合马宠幸之极,总说蒙古大臣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把财政全权交给了色目人,让勋贵们好生不满,无奈阿合马确实有几分理财本领,历年来没出什么茬子,渐渐的反而把蒙古大臣压了下去,叫他们好生憋屈。现而今逮住了机会,一个个的兴奋得满脸通红,尽力要把阿合马羞辱个够。
满朝大臣闹哄哄的,让冷眼旁观的赵孟頫暗暗冷笑:蒙古人的朝仪,看起来像个中原正统,可到底脱不了幕天席地、架篝火烤肥羊的那套,再者,这群蒙古大臣此时还为了教训阿合马而兴高采烈,等他们过些时候明白过来,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蒙古大臣还没明白,可精于计算的阿合马早已满头冒汗,肥硕的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留梦炎也开始发难了:“呼图大人把钞票揣在身上,我们汉臣却是藏在家里的,请大汗给我们一个时辰,这便派遣奴仆回家取来查验。”
“臣附议!”“臣附议!”叶李、赵复一叠声的要求自证清白,他们之下的其他汉官,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没兑换的自然可以搏个纯臣美名,有些私下派奴仆去换回金银的,则心如鹿撞,生怕等会儿穿帮,不少人开始默默的祈祷,观音菩萨太上老君东华帝君城隍爷爷保佑,平平安安渡过此劫,将来重塑金身重修庙宇……
幸好,阿合马并没有准备深究,他吭吭哧哧的朝上禀道:“大汗,臣、臣计算有误,大约错怪了呼图大人……”
计算有误?忽必烈不相信的打量打量阿合马,这位色目人精于世上一切会计方法,为人又十分老道,他怎么会用错误的数据,来谗言陷害呼图帖木儿这样一位蒙古勋贵领袖?
待看到阿合马满脑袋冷汗的模样,忽必烈的怀疑,就更加深重了。
“不对,有问题!”倒是置身事外的伯颜丞相,发现了疑问:“总计九百万钞票,阿大人方才说收回了七百万,可就是在这里,在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诸位手上,拿着的就超过二百万,大汗内库还有五十万,不算留丞相、叶大人、赵大人的,单单是蒙古大臣和大汗手上的钞票,就对不上总数!”
蒙古勋贵们停止了对阿合马的嘲笑,呆呆的看着手上一大把钞票,脸色渐渐的不好看了,而忽必烈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朝堂君臣顿时都明白了:收回的七百万钞票,加上蒙古勋贵和大汗内库的,已经超过一千万,而大元朝总共只发行了九百万至元钞!
忽必烈的声音,已经冷冰冰的,就像大都城墙上结起的冰凌,每一根都刺进了阿合马的心脏:“大元朝如今财源枯竭,每一两银子都得用到该用的地方,朕的御花园,花上八九万银子整修一翻,尚且再三节省;若是有人还不改一改贪婪的性子,还把手伸向朕的国库,朕一定叫他后悔所作所为!”
阿合马已是透心凉,他知道,大汗怀疑自己多发钞票中饱私囊了。
“可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啊!”阿合马心头狂喊,委屈到了极点,他也不是不知道形势,大元财政就在崩溃的边缘,惟有竭尽全力支撑他,让他继续运行下去,才能在将来捞得更多,所以这次发行钞票,阿合马破天荒的没捞一个大子!
“大汗,臣计算有误,请给臣三天时间,待重新计算之后,必定给大汗一个交待!”
“唔,好吧!”忽必烈点了点头,阿合马替帝国主理财政十余年,表现一向不错,苍天之下的主人还不想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就撤掉色目人的官职。
但敲打敲打他,是免不了的,大汗略带讽刺的道:“阿合马,指责别人,先得想好自己没有纰漏,下次要是你又算错了,是不是要到朕的内库中查一查,看朕是不是偷偷派人前去兑换了钞票?”
“不敢,不敢!”阿合马唯唯连声,随着退朝喝声,惊慌失措的退了出去,脚踢到大殿的门槛上,脚步踉跄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不行,阿合马这厮贪污成性,咱的钱一定被他贪污了!走,找他兑银子去!”呼图帖木儿此时才回过神来。
离开御座,正准备回宫的忽必烈闻言,皱了皱眉头:“我的呼图谙达呀,你就不能给阿合马一些时间吗?”
大汗为什么还在袒护阿合马?莫非,这次发行纸币,本来就有什么猫腻?蒙古大臣们人人生疑,呼图左右看了看,朝上禀道:“大汗,臣的家产都是兀鲁斯分配的,可没什么赃款供阿合马挥霍,三十万贯文,就是臣一半家产啦!”
伊彻查拉、托克托也纷纷道:“是啊,大汗体谅则个,如今天下财富大半进了阿合马的腰包,还请大汗不要难为我们这些穷人。”
天下财富,尽入国库,阿合马能贪占多少?大部分还是入了朕的国库!伊彻查拉等人,是在抱怨兀鲁斯分配的财富少了吗?难道朕要把这个天下给他们,他们才满意?忽必烈的脸上阴晴不定,停下脚步,好半天才微笑着摇了摇手:“好吧,随你们去。”
呼图帖木儿领着蒙古大臣们退出朝堂,惟有落在最后,特意和他们分出一段距离的伯颜丞相,在大汗掀开帷幕退入殿后的一刹那,他发现恍惚间似乎大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然。
大都城的天,怕是要变喽!伯颜看了看天空,冬天快要过完,强劲的西北风渐渐减弱,东南方温暖的风和它在半空中交锋,推着云团快速的移动,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无论如何,老夫有八万精锐大军在手,任他风云起陆,波浪掀天,老夫稳坐钓鱼台,且看鹤蚌相争、渔翁垂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4章 挂印不封金
大都城各处兑换点已经停止了兑换工作,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只是为了到小窗口去,把姓名和持有的钞票数额登个记。
摆小面摊的张寡妇就在这队列之中,她手上只有几张小面额的至元钞,加起来还不到一贯文,算下来,比起其他地方的商贩,算是少得多了。
卖豆腐脑的刘老爹停了生意,过来陪着她,据他自己说,“想看看换钞票是怎么回事。”
可张寡妇知道,刘老爹是怕自己想不开哩,昨晚上得到钞票停止兑换的消息,这老头儿就把豆腐脑摊子挪到了自己面摊儿旁边,嘴里有事无事一直念叨什么钱财身外之物,折财免灾之类的话头。
这老刘,我张桂花有那么不懂事想不开吗?张寡妇没好气的瞪了眼老刘头,大冷天的,心里面却是暖洋洋的。
“嗨呀,停止兑换,我这十五贯文钞票,可是色目商人买我家棉布的钱呐!辛辛苦苦纺线织布,到头来变几张废纸,让人怎么活哟!”有个机户模样的人,怨天怨地的叫道。
“天呐,你才十五贯文,我有四十贯,是这些天官老爷在我家吃酒给的呀!”张寡妇闻言定睛细看,这叫苦连天的,不是十字街口奇香居酒楼的马老板吗?
张寡妇又是一阵庆幸,这至元钞才发行没多久,大宗是发到官员和色目富商手中,老百姓用的少,像酒楼马老板这样有四十贯的,就算很多了,自己又听了赵郡公的劝,否则呀,损失绝对不止一贯文哩!
其他人或三五贯,或十来贯,只有马老板损失最大,他哭丧着脸,不住嘴的嘟哝:“步兵衙门怯薛军京畿探马赤军中书省京兆府出处要钱,洒花钱生日钱常例钱公事钱我一个不缺,到而今朝廷发的钞票又不算数,这生意没法做了!阿合马太也贪得无厌!”
“汉狗,说什么呢!”中书省直辖的银丁,将手上长鞭一甩,打着官腔道:“阿参政为了理财殚精竭虑,如今只是暂停兑换、停下来登记钞票,并没有说以后不换了,你这人毁谤大臣,小心治你的罪!”
马老板顿时慌了神,“军爷行个方便,军爷高抬贵手!”说罢摸出一张一贯文的至元钞,递到银丁手中:“军爷,些须小钱,拿去喝茶。”
“去去去,谁要你的废纸!”银丁吆喝着,咋咋呼呼的道:“诸位可都听真了,这人方才毁谤朝廷大臣,可是妄议朝政的大罪!”
众人像躲避毒蛇一样,躲避着银丁,没有一个人搭话。
马老板挠了挠头皮,奇哉怪也,大元朝的吏治,是烂到了极点,上上下下眼睛里都只认得个钱字,这银丁不要钱,好比猫儿不偷腥,可能吗?再者,大元朝的什么常例钱洒花钱公事钱都是大大方方当堂递到官老爷手里,从来不避忌外人——朝廷从来不管,避忌个什么呢?银丁也没必要装成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嘛!
想了半晌,才悟得银丁话中废纸两个字的意思,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块四钱多的散银子,塞到银丁手里面:“大哥,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行个方便。”
银丁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顿时喜笑颜开,话头也从硬梆梆变得软绵绵了:“这位掌柜的豪气,一眼就知道是富贵长命人……私底下说几句玩笑话,谁还能当真呢?小弟不过是和大哥开个玩笑,还望大哥不要介意则个。”
好嘛,有了钱,雷厉风行就变成了和风细雨,马老板定了心,又开始为怀里四十贯文至元钞担心了,谄媚的笑着问那银丁:“大哥,这钞票登了记,啥时候能换回真金白银呢?”
“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年,三五十年也说不定喽!”银丁大模大样的道,话音落地,马老板已是头晕眼花,一头栽倒。
至元钞在大都通行未久,民间使用不多,手上积累多的,也就是和蒙古官员、色目富商生意往来的商家,至于做小本生意、扛活打工、种田种地的小老百姓,绝大多数连钞票长什么样儿都没搞清楚。
可官员们就不同了,他们有的迫于大汗的压力,把近半家产换成了钞票,有的为了献媚邀宠,更是将全副身家换了至元钞,听得钞票出了问题,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找阿合马扯皮、打官司?别说胡话了,阿参政圣眷优隆,虽不说朝纲独断,也是丹壁之下最靠前的人物,他火大了,还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中小官员们观望着,直到一群卷袖子、伸胳膊,像是要打群架的蒙古大臣围了阿合马阿府的大门,他们才敢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也不看看是什么人来了,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其中随便哪个人跺跺脚,大都城都能晃三晃,就连至高无上的大元皇帝,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既然连他们都来找阿合马的麻烦了,咱们这些跟在后面的小鱼小虾,还怕个啥?
蒙古大臣们奋袖出臂,骂骂咧咧的站到了最前面;汉官们斯文些,东一团西一团的聚着,天冷,有人还让仆人带了红泥小火炉,煮着香茶御寒;更远些儿是色目臣子和富商们,他们又想能把钞票兑成金银挽回损失,又怕提携他们的阿参政这次不倒下,将来就要记恨,两难之下只得远远站着,观望事态。
一时间,阿府门口冠带云集,比大元朝开大朝会时候还要热闹,若是大汉特工往这里扔颗大号震天雷,明天忽必烈上朝就成发现自己成孤家寡人了。
“阿合马,滚出来,阿合马,滚出来!”呼图帖木儿拿着明晃晃的弯刀,得意洋洋的喊叫着。
他是当年拥立忽必烈的功臣,连大汗都敢顶撞,哪儿在乎小小一个阿合马?这次百官围阿府,他冲到最前面,声音喊的最凶,阵势闹的最大,与其说是为了占家产三分之一的三十万贯文钞票,倒不如说是为了好好教训一把阿合马,让这个讨厌的色目人知道他的厉害。
“这位小哥,烦请告诉阿参政,这么拖着总不是个办法,请他出来,和大家商量个办法嘛!”须发花白的留梦炎,想起三十万贯文,折合十五万银子的损失就肉疼,那是江南范家、卓家等等,二十年的冰敬碳敬啊!老东西抖抖索索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书,从朱漆大门的小窗口递进去,对里面的仆人叫道:“请务必交到阿参政手上,请他亲自过目!”
三日不曾兑换钞票,阿合马府邸闹得沸反盈天,但这位聪明的色目人并没有呆在家里挨骂,而是带着大批手持利刃的银丁,悄悄去了南城。
“围住,围住赵孟頫府邸,千万要把这个叛徒哈尔比给我生擒活捉了!”阿合马气急败坏的叫着。
虽然登记工作还在继续,但到昨天晚上,用两天时间,阿合马就得到了大宗钞票持有者的登记信息,朝中大臣和忽必烈内库的钞票,几乎没有动过,色目富商兑换的钞票,也有大半留在手上,这便是说,累计收回的七百多万钞票,其中有六百多万是凭空冒出来的!
天上不会掉钞票,惟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制造了伪钞!阿合马赶紧找出收回的钞票,和库房中存着,从来没有进入流通的真钞相比较,两者竟然分毫无异!
怀疑,顿时指向了郭守敬,是他提供的印钞机,出现伪钞,他的嫌疑最大!阿合马连忽必烈都来不及奏闻,带上中书省驻守官库的银丁,就冲向了郭守敬的府邸。
哪晓得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个又老又聋的老苍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郭大人带着夫人小姐去紫金山访友,有事等老爷回来再说。”
情知不妙,阿合马立刻带着银丁赶往南城赵府,色目人确实很聪明,郭守敬一跑,他就把从大汉北归的海上苏武、突然消失的郭守敬、仿制汉国的印钞机、大量假钞、建议和大汉通商的金世辰金大官人(金泳化名)等等线索,串成了一串,并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但愿,赵孟頫慢上一步,毕竟昨天还见过他!阿合马指挥银丁,将赵孟頫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赵府门前小广场上的商贩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的躲开,各种各样的议论层出不穷:“赵大人得罪了这个色目奸臣,他要报复呀!”
“天晴日朗的,没个王法么?赵郡公可是圣上亲封的郡公爷,海上苏武大元纯臣啊!”
“赵孟頫,郭守敬,金世辰,逮住了你们,我要将你们千刀万剐!”阿合马亲自拿着明晃晃的弯刀,冲进了赵府。
空荡荡的赵府,连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连鸽子都带走了,只有鹦鹉在铁架子上怪腔怪调的叫道:“阿合马,阿合马,这匹马,是笨驴!”
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的官凭印信,一个个吊在房梁上,一封书信静静的躺在几案上:“忽必烈、阿合马:仆本欲效关云长故事,封金挂印而去,惟蒙元之金银乃搜刮我汉地百姓所得,故携金南归,仅留印信与此。数年后我大汉天兵北上,或可再会于大都城下,莫谓言之不预也。”
噗~阿合马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5章 阴谋的气息
阿合马的噩梦没有结束,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邸,他立刻被各族官员包围了,这些人一半以上的财产换成了纸币,各处兑换点停止兑换,阿合马自然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罪魁祸首。
大冷天的,呼图帖木儿急得头顶白气昂昂,见阿府轿子过来,他再也顾不得大臣体面,劈胸一把将色目人从轿子里揪了出来,怒气冲冲的吼道:“我的至元钞,还能不能换成金银?阿合马,你得给我个交待!”
平时深得大汗宠幸,向来威风凛凛的阿合马,此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耷拉着脑袋,再没有一点儿神气,嘴唇嗫喏着,半天才憋出句:“我,我会给你兑付的……”
“阿大人,我的呢?”太师伊彻查拉摸出一大叠至元钞,期待的看着阿合马。
“会,都会兑现的……给我,给我五天,不,十天时间。”阿合马向每一个官员、富商保证,他会在十天内兑付所有钞票。
阿合马毕竟是主理财政的中书省参知政事,既然他做了保证,众位官员也不好过分相逼,只得权且信他一次,逐渐从阿府门口散开,可阿参政脑门上黄豆大的汗珠子、白得跟纸差不多的脸色,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十天后他到底能不能兑付钞票呢?谁的心里面都没个底儿。
不少中下级官吏,开始拐弯抹角的钻阿府奴仆的路子,阿合马进府之后,管家穆罕默德.巴里顿时被大群官员围住打探情况。
太师伊彻查拉见状,惴惴不安的问道:“咱们的银钱得来不易,当年拥立大汗,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兀鲁斯分下的银钱,也就二三十万,我手上这三十万钞票,可是十五万两雪花银子啊……”
“怕什么?”呼图帖木儿大模大样的道:“今日到此,本就是来羞辱阿合马的,至于咱们的银子嘛,至元钞是大汗御准的,并非阿合马私自发行,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还怕国库不给我们补足?”
中书右丞托克托、同知枢密院彻儿不花、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都笑了起来,对,咱们是拥立功臣,富贵与国同休,整个蒙古帝国,都是大汗和自己家的私产,还怕什么?
阿合马胆战心惊的回到府中,定了定神,开始书写奏折,他明白,为今之计只有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大汗,才有可能得到一线转机。
综合大都城内各兑换点情况,大约收进了七百万贯文假钞,加上江宁方面可能一百万左右,共计八百万,折银四百万两。
四百万,全要自己承担吗?那满满当当的银库,就要被搬空了呀!阿合马心如刀绞,忽然眼睛一亮,在奏折上写道:
“奴才的色目朋友们,认购的两百多万钞票,折银一百余万,可以不必理会,他们自愿报效朝廷。”
阿合马想着想着,停下了笔,对,那群色目富商都是有求于我的,往年也很有些横行不法的勾当,终不成还能和我闹起来?大不了将来漕运、库银、盐铁各项生意补报他们一二,也就尽够了。
“江宁方面收兑的一百万假钞票,由卢世荣自愿替大汗分忧。”阿合马对天祝道:卢世荣啊卢世荣,我提拔你做提举常平大使,也不晓得你在江南刮了多少,这区区五十万,想必你该孝敬我吧?
“其余四百余万,折银二百余万两,由奴才赔补,奴才出面向诸位康脱离人、回回人求告,便是借羊羔儿息,也必将大汗的损失弥补。”阿合马写道这里,已有点小小的自鸣得意了,三下五除二,损失去了将近一半,虽然要自挖腰包二百多万,可只要能补足大汗的损失,能继续留在中书参政的位置上,多干上几年,不都有了?何况末了说什么借羊羔儿息赔补大汗,显得可怜兮兮的,要是大汗一心软,让我少掏几两,也未可知呢?
阿合马非常满意这份奏折,最后他才想了起来,在奏折末尾添到:“南方反贼印刷技术高明,无论中统钞、至元钞皆不可行,将来奴才预备铸造金银铜币,以与反贼之大汉金钞争衡。”
既赔补了亏空,又做了下一步铸造钱币的计划,这样一份奏折,交上去大汗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大汗偶染微恙,取消了朝会,阿合马呈递奏折之后,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向卢世荣发去了希望他承担五十万两损失的信函,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会被拒绝;他还召集在大都城内的色目富商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尽管不怎么情愿,富商们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可在得到明确的旨意之前,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大元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阿合马这颗聪明的脑袋能否留在他的颈子上,全由忽必烈决定。
整整三天没有得到消息,阿合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特别是最近不晓得从哪里传来流言,说大元朝的至元钞遭到伪造损失惨重,已失去兑付能力。
“放屁,放屁!损失惨重,阿老爷的私库都能赔补出来,何言无法兑付?”阿合马暴跳如雷,但在大汗批复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让各兑换处高悬停业牌子,任百官、士民的口水将自己淹没。
这不,门外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那是些穷酸汉官和中小商户百姓,因为担心钞票变成废纸,聚集到阿府门外,要求参政大人给予兑付。
“叫,再叫老子干脆不给你们兑了!”阿合马寻思将来是否加上一条,惟朝廷官吏可以兑换,老百姓手中的一律作废?反正大元朝的老百姓,从来都是被欺骗被剥夺被抢掠的一群,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转念一想,他又哑然失笑,百姓手中少则一两贯文,多则几十贯,能当得什么?
“老爷,不好啦,呼图帖木儿他们打上门来了!”是管家巴里的声音,后面紧接着一声惨呼:“啊呀~”
阿合马迎出正堂,只见呼图帖木儿等蒙古大臣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府中,可怜的管家巴里,非但要不到门包银子,反而被呼图一脚踹到腰眼上,跌了个狗吃屎。
“阿合马!”呼图帖木儿这次一点也不客气了,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弯刀,怒气冲冲的道:“听说你亏空了上千万银子,还不出钱来,这可是有的?我们不管大汗怎么处置,反正一条,还钱!”
上千万?阿合马简直头晕目眩了,谁他妈传的谣言,我最多亏了四百万,有别人帮着赔补,再垫上二百多万就够了呀!
还没等他解释,伊彻查拉等人已经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还钱,还钱,否则叫你好看,烧了你的狗窝!”
托克托、伊氏帖木儿这些蒙古勋贵,草原武士的习气未脱,情急之下带着亲兵四处乱窜,有的朝阿府银库跑去,有的进了花厅搬古玩瓷器波斯猫眼细兰宝石,有的干脆带着兵丁,抓阿府的美貌侍女,一时间好端端的府邸,变得混乱不堪,丫环侍妾们哭爹叫娘躲避这些野蛮人,平时耀武扬威的家丁却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天呐,天呐,我还钱还不行吗?”阿合马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肥硕的身子滚到地下一时爬不起来,急得他捶胸顿足。
“抢啊,搬啊,拿回我们的银子!”呼图帖木儿大声叫嚣着,根本不信阿合马的话,他早已从更准确的渠道得到了确凿无误的消息。
美艳无匹的胡姬塞里木淖尔,皱着秀气的眉头,对同样来自波斯的侍女道:“看来,这位阿大人的末日快要来临了,阿胡拉.玛兹达告诉我们,‘不要在快要倾倒的大树下避雨’,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
此时正好有名蒙古亲兵冲进了闺房,一看到天仙般的波斯胡姬,就神魂颠倒,张开大口呵呵直笑,扔掉了弯刀,转开双臂就要来抱。
却见塞里木淖尔碧绿的眸子离,闪动某种奇异的光彩,那蒙古兵不由自主的盯着她的眼睛,身体就像石雕一样变得僵硬。
“睡吧,睡吧,投入黑暗之神安格拉.曼纽的怀抱。”塞里木淖尔眼中神采变换无定,随着吟唱结束,那蒙古兵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波斯侍女娇笑一声,拉着主人,从阿府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呼图帖木儿带着蒙古勋贵们赶到阿府,一则希望寻回损失,二来也有为平日和阿合马的抵牾,出口恶气的意思,非得折腾够了,才到银库去。
正闹到天翻地覆的时候,忽然听到府外沸反盈天的叫:“太子旨意,真金太子旨意到!”
真金太子兼任中书令,于文武百官有生杀黜涉之权,可忽必烈本人在大都城内,真金太子为何突然发出旨意?
呼图帖木儿等人,和阿合马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出了府门迎接太子旨意。
只见门外站着八九十名身穿华贵质孙服,显然是太子东宫的怯薛宿卫,当中一人怯薛军官打扮,身旁一名身穿大红僧袍的喇嘛。
大元朝崇信喇嘛教,忽必烈以乌斯藏大德高僧八思巴为国师,太子身边也有不少喇嘛,现在见到这位大师,众人更无怀疑。
怯薛军官在马上展开旨意:“阿合马所行狂悖无道,天怒人怨,故真金太子传下旨意,将他捕入天牢,细细审过再做定夺!”
好啊,太好了,呼图帖木儿等人额手称庆,至于为什么不是大汗下令而是太子旨意,他们可不想管那么多,也许是大汗故意让太子立威呢?毕竟大汗也老了,将来是太子继承他的汗位嘛!
当年伟大的成吉思汗,还经常让妃子处理政务哩!
“不,我冤枉,我要面禀大汗!”被两名怯薛宿卫一左一右架住拖走,阿合马发出杀猪也似的狂嚎,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失去数十年间辛辛苦苦积累的家产。
“我有办法兑换钞票,我有钱赔补亏空,大元朝的财政,只有我才能理顺,我要面禀大汗……”
大元朝站着的只有大汗一个人,如阿合马这样所谓的权臣,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其实虚弱不堪,就连和皇权沾边的真金太子,也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倒,他通晓世间一切会计方法,他计算数字的能力数一数二,他积累的财富满仓满库,但他在皇权面前,也就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阿合马疯狂的挣扎着,两名怯薛武士似乎没有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被他挣脱,肥胖的色目人奔向怯薛军官,在众人错愕之下,竟然将太子旨意抓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阿合马就狂笑起来,拔脚就朝自己家门跑。
难道这色目人疯掉了?跑,长生天覆盖之下都是大元土地,你能跑到哪儿去?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等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感觉到阴谋的气息。
只听得阿合马牢牢的抓着太子旨意,一边狂笑,一边叫道:“呼图帖木儿,你伪造太子旨意来哄我,明天秉明大汗,将你治罪!”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听到宫里传言,说你把准备金都亏空了,无法支付金银,这才带人来的呀!呼图帖木儿和诸位蒙古大臣面面相觑,闹不清楚情况了。
那传旨的怯薛军官和红袍喇嘛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就双腿一夹马匹,向着阿合马冲去,堪堪待要追上,他不是用套索、铁链,却是取出柄铁锤,当的一下敲到了阿合马的头顶!
大元朝主理财政的中书省参知政事,朝堂上仅次于伯颜丞相的大臣,居然就被他一铁锤砸得脑袋开花,灰白的脑浆混着鲜血,形成触目惊心的粉红,肥硕的身躯像一团烂肉似的软软倒下,眼球暴突出来,眼眶四周渗出殷红血水。
天呐,太子只是要抓阿合马审问,这个怯薛军官怎么就敢把他杀了?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儿、彻儿不花,这群蒙古大臣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傻愣愣的看着阿合马,这个几天前还在朝堂上和他们抵牾争斗得不亦乐乎的家伙,就这么死掉,像一条狗、一头猪似的死掉了?
“阿合马公然抗旨不遵,狂悖无道已极,今已奉令诛杀!”怯薛军官冷冷的吐出这么几句话,说罢拨转马头,连看也不看一下地上阿合马的尸体,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太子,太子这是个什么意思?”呼图帖木儿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一贯的骄横跋扈,甚而凭借拥立之功顶撞大汗,是那么的不智,前些天还率领色目群臣呼风唤雨的阿合马,就这么平平淡淡甚至卑微可怜的死掉,若是大汗要诛杀自己,下场岂不是同样的可悲?
“我来看看,阿合马说这旨意是假的,我倒不信了,十万京畿驻军,一万五千怯薛军驻守的大都城,有人敢伪造太子旨意,当街诛杀朝廷重臣……”老态龙钟的太师伊彻查拉,念念叨叨的走到阿合马的尸体旁边,费尽力气才从他紧握的手中,取出了那份旨意。
只扫了一眼,伊彻查拉就像见了活鬼似的狂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不得了,有人伪造太子旨意,杀了阿合马!”
所有的人,聚集在阿府门口的百姓、富商、中小官吏,上千双眼睛盯着呼图帖木儿。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呼图帖木儿开始感觉不妙了,他带着十来个亲兵,想偷偷溜走。
晚了!
大队怯薛亲军从东南西北四面涌来,呼喝声响彻天地:“不要走了反贼,不要放走一个!”“无辜百姓、官吏们不须害怕,原地站着就是!”
怎么回事,天呐,怎么回事?呼图帖木儿原地打着转儿,待怯薛军到了,只见领军的乃是新近得到大汗宠信的“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
呼图挺了挺胸:“我是大元朝的参知政事,蒙古那颜呼图帖木儿,这里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要回府,处理各地上奏。”
“老夫乃太师伊彻查拉。”
“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
“中书右丞托克托。”
“同知枢密院事彻儿不花。”
蒙古勋贵们在后辈面前摆着谱儿,同为蒙古人,后辈自然该给前辈一个面子,月儿鲁那颜,忽必烈口中的能干官员,可他还年轻,资历还浅,在身负拥立之功的老家伙面前,还没有他的地位。
哪晓得玉昔帖木儿根本不吃这套,板着脸冷冷的道:“诸位,身处嫌疑之地,便得随本官一行,待洗清嫌疑之后,下官自然礼送诸位回府,甚至负荆请罪。”
呼图帖木儿眼睛望着天,冷哼一声道:“本相府中政务繁忙,可没空陪你小孩子玩,若是耽误了军国重事,你的罪大!”
“职责在身,呼图大人,诸位大人,得罪了!”玉昔帖木儿一扬手,怯薛武士们围上,鹰拿燕雀似的抓走了诸位蒙古大臣。
“军国重事?哼哼,只怕今后再不需要你处理了,”月儿鲁那颜冷笑一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6章 忽必烈不简单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中书参知政事阿合马,借发行至元钞之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同知枢密院事彻儿不花、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诸人,结党营私横行不法,平素所行甚为狂悖,朕姑念其昔日功绩未加诛戮,岂料诸人豺狼心性,为一己私利假传太子旨意,当街诛杀阿合马,阿氏有罪当明正典刑,岂可伪造太子旨意擅加诛戮?呼图诸人之行,与谋反无异,凶险狂悖已极,朕焉能念其微末之功,而废国家法度?
着将阿合马碎剁其尸喂狗,呼图帖木儿诸人以勋贵故,特赐自尽,家产皆抄没入官……”(猫注:历史上阿合马确实被忽必烈剁了喂狗,惨~~)
东宁府原丞相行营正堂,情报司长李鹤轩手拿刚刚接到大都地下情报站用信鸽传回辽东的情报,一字不漏的念给楚风和诸位同僚听。
“恭喜恭喜,小李子的表兄,我的老朋友祝季奢祝老板一家的抄家灭门之仇,这下子总算得报!阿合马替蒙元搜刮民脂民膏,害苦了沦陷区农工商百姓,如今被忽必烈碎剁了喂狗,可谓罪有应得!”楚风微笑着,轻轻鼓掌庆贺。
还没等李鹤轩搭腔,马可.波罗抢着道:“臣在汗八里,曾经对阿合马先生精微绝伦的会计方法佩服到极点,对他处理财政的手段更是叹为观止,可现在才知道,和皇帝相比,他简直连小学都没毕业!啊——伟大的皇帝,上帝把非凡的智慧赐给了你……”
楚风赶紧摇手:“得得得,别扯远了,借忽必烈手除掉阿合马本是好事,被你一吹,我怎么有些头疼了呢?说老实话,几年前,我绝对想不到能这么快,也不算什么巧妙的计谋,无非是利用印刷技术的优势,因势利导吧。”说罢他又坏坏的笑道:“谁让蒙元不用钱币,非得用纸钞票呢?这不是摆明了说,钱多、人傻、速来嘛!”
在座的马可.波罗、张世杰等人都笑了起来,刚刚和楚风在乃颜汗灵前大婚的乌仁图娅,娇笑着推了推夫君:“你真狡猾!”
“不是北元太无能,而是大汉太狡猾!”楚风摇头晃脑的,打蛇随杆上,说他胖还真喘起来了。
若是之前的秦汉隋唐,主要使用铜钱辅助金银币,或者之后的明清,以白银为主货币,大汉的精妙印刷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可谁让蒙元继承宋制,并将钞票发扬光大呢?有元一代,纸币的发行量和使用范围都超过了宋,这就给了楚风绝妙的机会。
大汉的印刷机采用了微雕凸版、压力传动、精密铸造这些跨越时代的技术,用来伪造木版单色印刷、后期加盖印章的至元钞,真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小菜一碟。
“无论如何,能除掉阿合马,就是我们的一大胜利,可以想到在中亚、西亚的丝绸之路上,成群结队的色目商人恐怕将有一段时间裹足不前。”马可.波罗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油滑神色,一本正经的道:“忽必烈杀掉阿合马,对北方由色目富商主导的商业,是一个巨大打击。”
“是啊……”李鹤轩回想数年前,徽州祝家遭逢劫难,阿合马派人南下徽州,金牌火签流星赶月,解差衙役如狼似虎,谁也不敢相信,仅仅三、四年之后,祝家在大汉帝国商圈重振家声,生意做到了万里之外的天竺、波斯,比往日蜗居徽州内陆兴盛岂止十倍!而当年威风凛凛一言决人生死的大元中书参知政事阿合马,却被大汉帝国玩弄于鼓掌之间,最终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若不是皇帝崛起海东鼎兴闽广,焉能有今日?臣代表兄祝季奢,谢陛下洪恩!”
楚风哈哈一笑:“谢我吗?祝季奢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做谢礼?”
李鹤轩一怔,偷眼看了看乌仁图娅,这位新婚的草原民族正支着耳朵,听祝家进贡什么好东西呢!
“家表兄有两位妹妹,皆有国色,愿献与皇帝,伺候枕席!”
这下轮到楚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乌仁图娅立时俏脸含威,嗔道:“好哇,皇上太贪花好色了,有了咱们五姐妹,还不够吗?我要写信告诉赵姐姐陈姐姐她们,让她们来辽东看住你!”
岂但楚风哭笑不得,就连老成持重的张世杰,尚且捋着胡须莞尔一笑:乌仁图娅上次到琉球,很是被四位古怪精灵的皇后捉弄了一番,反正外边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她回到辽东,提到皇帝的那四位妻子,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可大婚之后仅仅几天,连面都没再见,居然就赵姐姐陈姐姐的叫了,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不过以兵法韬略而言,未婚之时,乌仁图娅自然与四位皇后为敌;大婚之后,面对可能的第六第七位竞争者,她当然要以第五皇后的身份,和前面四位站到一块嘛。
嗯,草原女子,果然颇有智谋!张世杰连连颔首,只觉得乌仁图娅眼光独到头脑清醒,只怕于兵法韬略上,也是个可造之才哩!
算了算了,人家都做皇后了,还讲什么兵法韬略?辽东诸部改土归流,是在乃颜汗的灵柩之前宣布的,从今往后大汉就会在这里设省、州、县,以及七部二司系统的相关机构,乌仁图娅将以第五皇后身份,成为连接大汉和辽东的纽带,但她再没有机会统领乃颜部大军了。
张世杰以己度人,为乌仁图娅这样的木兰之才白白浪费感到遗憾,转而老将军自嘲的一笑:或许,对见惯了刀光剑影流血牺牲的草原女儿来说,相夫教子平静温馨的皇后生活,才是她最大的幸福吧?
张世杰沉吟不语,李鹤轩则暗暗的朝楚风一挑大拇哥,“这么快就把草原上长大的烈马收伏,对您就一个字:牛!”
乌仁图娅不知自己已落入圈套,兀自得意洋洋。
楚风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论姿色,五位皇后各有千秋,论心眼,除了老实疙瘩王敏儿之外,哪个不是千灵百巧的七窍玲珑心?“小李子啊,你那两位表妹,还是给别人介绍吧,我可没福气消受,不好意思哦。”
“嗯嗯,没关系,自从生了朱文公(朱熹),祝家女儿不愁嫁。”李鹤轩哈哈一笑,言归正传:“虽然我们破坏了蒙元发行纸币的计划,并且让元朝的货币信用彻底破产,但忽必烈成功的消灭了勋贵集团,从而将朝政更加严密的握在掌中,总的来说,他对朝廷的控制比过去更强了!”
呼图帖木儿等人,都是当年忽必烈与亲弟阿里不哥争位之时,破坏蒙古传统库里台大会制度,站到忽必烈一边,并且调动物资、军队帮助他战胜竞争者的有功之臣、从龙之士,在朝中根子深、腰板硬,对忽必烈多有掣肘,如今借着阿合马之死,将他们一扫而光,忽必烈的统治权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新提拔的中书参知政事卢世荣,向来依附阿合马,连自己的派系都没有,而且身为北方汉官,却依附色目人,他也根本形成不了自己的派系——汉人不齿于他,色目人看不上他,而且据情报,阿合马本来是要让他承担五十万两白银的损失,忽必烈耍手腕锤死了阿合马,这笔银子卢世荣也不用掏了,他还不对忽必烈感恩戴德?
接替呼图帖木儿等人位置的,则是安童、玉昔帖木儿、宽彻不花、月彻查儿等新一代蒙古人,往日他们被老一辈的勋贵压着不能出头,现在忽必烈为他们扫清了仕途上的障碍,还不对大元皇帝俯首听命吗?同时,这批人资历浅、没什么私军,又年轻,忽必烈显然替将来真金太子继位做了准备。
“权势滔天的阿合马,骄横跋扈的呼图帖木儿都被诛杀,唯一可以不对忽必烈伏首贴耳的,只剩下了英明神武的伯颜丞相。”马可.波罗记忆中,那位丞相的雄健身姿和超凡智慧,似乎还历历在目,威尼斯人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伯颜是蒙古人的英雄,他自诩为大元朝最锋利的弯刀,发誓只服从蒙古大汗,决不会背叛黄金家族。我认为忽必烈和伯颜,都明白这一点,他们之间就像凶残的狼和狡猾的狈,谁也离不开谁。”
李鹤轩点了点头,认同马可.波罗的分析,在大汉情报司的秘密档案中,有伐宋之前伯颜和他的老朋友张弘范写的散曲。
张弘范的是“金装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绿杨影里骤骅骝。得意秋,名满凤凰楼”,可见此人功名心极重,一心要做提名凌烟阁的大元开国功臣,后来崖山之战他要勒石纪功“张弘范灭宋于此”,也是出于这种心理。
伯颜则写下了“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果然是以大元纯臣自诩,要“判断山河”固然有独掌朝政的气概,可目的却很纯粹:“分破帝王忧”。
想到这里,李鹤轩不由得暗暗佩服,略带担心的道:“伯颜的名臣气度,大约和萧何陈平仲伯之间,虎踞鲸吞用兵如神,则又有曹孟德遗风,实在我大汉头号劲敌!”
“也许,在伯颜的光环之下,我们都低估了忽必烈。”楚风言出惊人。
“怎么会?”马可.波罗第一个不同意,他悻悻的道:“的确,我在汗八里的时候,曾经当面称赞他是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东方的投影,天下最强大的帝王,但他的权力来自祖父辈创下的蒙古帝国,绝不代表他自己有着多么大的能力。在我眼中,他无非是一个残暴、凶横、凭一己好恶行事的凶手、暴君、刽子手!”
“是啊,是啊,伯颜兵法韬略天下罕有,灭宋之战长驱万里气吞江海,若小范围与之相持,臣决不敢妄自菲薄,但全面战略,他实在胜过大宋任何一位将领!他是蒙古人中不世出的统帅!”张世杰咋了咋嘴巴,回忆着当年和伯颜交手的经历,摇着头道:“忽必烈和他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连乌仁图娅都对楚风有些不以为然,想到当年随乃颜往汗八里朝觐,年过半百的忽必烈妄图纳自己为妃的事情,就老大一肚子火,她翘着红红的嘴唇,不屑一顾的道:“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乃是蒙古人,包括我们这些敌人都尊重的强悍统帅;忽必烈,只是一个诛杀亲弟谋夺汗位的伪汗,无耻小人!”
“将兵之术为小,将将之术为大。”楚风微笑着,轻轻敲了敲桌子,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能让伯颜丞相这样的大英雄为己所用,还能将阿合马、呼图帖木儿这样的权臣握于掌心想杀就杀举重若轻,岂是昏庸无能之君主?”
众人陷入了深思,半晌,李鹤轩慨然长叹:“我大汉本意欲用伪钞攻击蒙元财政体系,让他们无法筹措军费,除此之外最大的企图,就是顺带让阿合马倒霉——可谁都没想到,忽必烈因势利导将计就计,自己弄个假太子意旨杀了阿合马,又栽到呼图帖木儿头上,把勋贵们一网打尽,将蒙古帝国的权力更牢靠的握在手中,这实在算得上非常精妙的计谋!”
“忽必烈用兵不如伯颜,理财不如阿合马卢世荣,治理天下管理政务兴修城垣整治河道不如刘秉中、董文炳,然而他却能让这些人为己所用,打下偌大一个江山!”张世杰喃喃的念叨着,忽然眼睛一亮,兴奋的道:“却和吾皇有共通之处!”
待要细讲,却又觉得有些儿大不敬,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天没往下说。
“我替你说了吧!”楚风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打仗我不如陆猛张世杰甚至还不如自己老婆陈淑桢,会计理财不如张广甫张老头子,庶政不如赵筠文天祥,让我治理一州一县,也许连刘黼曾渊子都不如哩——看来天下万事,以当皇帝最为简单。”
楚风此言一出,满座皆笑,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但除了楚风,谁又能把这些闽广土豪、故宋旧臣、儒门学生、匠户子弟、海上商人等等等等形形色色出身的人,紧密团结在一起呢?
忽必烈能毅然诛杀亲弟,能借势消灭勋贵势力,大约和楚风相差仿佛吧!想到这里,李鹤轩面色沉毅的点了点头:“确实,虽然我们的计谋一再成功,但不是智谋的胜利,而是技术的胜利。赵孟頫骗北元增加火药中硝石含量,在于大汉领先的火器技术;以伪钞破坏财政,则依赖先进的印刷技术,除此之外想在传统领域让忽必烈上当,还没有成功的例子。”
楚风知道,李鹤轩说的一点没错,千万别把古人当傻瓜,北元技术落后文明落后,不代表他的阴谋诡计落后,他自嘲的笑了笑:“也许,在做皇帝这一点上,忽必烈比我还强上不少哩。”
“皇帝岂可妄自菲薄?”张世杰胡须一抖一抖的,平时没想到的话,在此时此刻一下子涌了出来:“忽必烈让所有的人畏惧,因为他掌握着群臣、将士、商人、百姓的生命,他一声令下,北元就会有无数颗人头落地,人们畏惧他的淫威,所以不得不服从,要说能从他的统治中获得好处的,恐怕只有蒙古那颜军事贵族、色目富商和汉奸。
而陛下统治的大汉,农民耕者有其田,工人工作有工资年迈有退休金,官员薪俸丰厚无需贪污,士兵军饷丰足器械犀利战无不胜,商人生意远达海外兴盛无比,所谓士农工商各得其所,如果说蒙元的统治建立在武力构筑的沙滩上,大汉则是在坚固花岗岩地基上兴建的华堂广厦!”
好啊!李鹤轩、马可.波罗、乌仁图娅同时叫一声好,忽必烈,提到这个名字,只有畏惧和憎恨,楚风的大汉,则让统治之下几乎所有人得到利益,人们提到皇帝,是亲切和发自内心的崇敬。
琉球、闽广、辽东的百姓,不正是如此吗?辽东的变化,是大汉文明强大威力的无可辩驳的证明!
“我忽然有一个感觉,也许,伪钞事件对蒙元财政的打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至少,他们还不至于一蹶不振。”楚风有些担心的说。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预见有多么准确,下午,人们就收到了大都地下情报站用信鸽发回的第二份情报——在大都方面,它比上午收到的第一份圣旨晚下发三个时辰,辽东收到的时间,也只比第一份晚三个时辰。
用碘酒让面粉浆书写的字迹显出,楚风只看了一眼,就下达了命令:“所有人收拾行装回定远堡,从那里乘船回闽广,咱们要准备迎接伯颜丞相的大军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7章 新招的两个师
忽必烈抄没阿合马和呼图帖木儿等人家产,得到了折合将近六百万银子的财物,他下旨由卢世荣主持,仿照大汉金银币的形制,铸造元朝的金银铜币。
元朝铸造金银铜币,币值和贵金属的实际价值相差无几,就用一个非常笨却非常有效的方法,破解了大汉方面伪造钞票的印刷技术优势。
你不是能印刷伪造一切钞票吗?我不用纸钞了,我学秦汉隋唐一样铸币,金银铜币可以用很多种办法检验材质,你没法伪造!
用真金白银来伪造?没利润,你吃饱了撑的,替我大元多铸币扩大商贸吗!
忽必烈抄了阿合马的家,碎剁他的尸体去喂狗,却采纳了色目权臣此生最后一道奏折中的建议,发行金银币恢复货币信用。
楚风此时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在见到第一道诏书的时候,对“蒙元财政崩溃”的结论隐隐有些儿不自信。
“家产皆抄没入官”,阿合马是当世第一巨贪,他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没想到一生积累的庞大财富没能带进棺材,却便宜了忽必烈——擅长阴谋论的李鹤轩认为,忽必烈容忍阿合马大肆贪污,根本就是为了今天,就跟把钱从左边口袋取出揣进右边口袋一样,“阿合马跌倒,忽必烈吃饱”。
阿合马的家产至少有四百万银子,呼图帖木儿等人加起来有两百万,忽必烈在第二道诏书中,把之前中统钞无限制发行超额贬值,至元钞流通十天就成为废纸的原因,全部归罪于主理财政的阿合马,反正这家伙已经剁碎了喂狗,没法为自己申辩了。
这种说法,无疑是有一定欺骗性的,卢世荣在江南整肃吏治,从贪官污吏和富商巨贾手中搜刮财富,不也顺便使得吏治有所改观吗?马可.波罗不屑一顾的撇撇嘴,他明确告诉皇帝:“都说我拍马屁最厉害,可我知道,你们汉人当中,以叶李、赵复为首的汉奸儒生们,比我强上百倍,他们能引经据典的夸赞大汗,哪怕这种赞美全无依据。可笑的是,这些连忽必烈本人都不怎么相信的鬼话,居然有某些奉蒙元为正朔的读书人相信。无疑,这次他们又会把责任全推到阿合马身上,而大汗,依然是全知全能勤政爱民的英明君主,大元朝可以在他的领导之下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在西方,领主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错误;在故宋,有许多忠直之臣当面直谏皇帝,据说那位以清正廉洁闻名天下的包大人,就曾经把口水喷到至高无上的皇帝的脸上,而宋朝皇帝居然就采纳了他的谏言。
但马可.波罗在大元朝廷中,再没有见到这样的奇景,臣子以做忽必烈的奴仆为荣,将军们公然高歌声称自己是大汗的鹰犬、战马和弯刀,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将统治之下的所有人变成了奴隶,区别只是第一等的,还是第二等第三等第四等。
北元以金银铸币,重建财政体系,大约需要两个月时间,然后伯颜大军沿运河两岸南下,一月时间足矣,留给大汉的战前动员时间,也就是区区三个月。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楚风立刻带领乌仁图娅、李鹤轩、马可.波罗从辽东出发回闽广,但在中途,他命令舰队拐个弯,顺道往耽罗岛一行。
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回琉球?
楚风笑着回答李鹤轩的疑问:“也许,我们能在耽罗岛得到两个师的兵力。”
两个师?难道大汉秘密在耽罗岛新建了两个陆军师?李鹤轩不怎么相信,虽然在大汉帝国,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他的一切命令必须通过固定的行政渠道发布,断不可能瞒着自己这位情报司长,悄悄变出两个师,不,哪怕是两个连都不可能!
细密的政权结构,正是大汉帝国执政力和稳固性的保证,试想一下,连身兼政府首脑和军队统帅的皇帝本人都无法秘密组建两个连,那还有什么人能非法调动军队,发动兵变呢?
从日本招募的雇佣军?高丽三别抄复国义军?李鹤轩忙不迭的摇着脑袋,不可能,用这些人打蒙古精兵,纯粹是添乱!
李鹤轩的疑问,在一天之后的下午被解开,他一拍脑门,难得的捧腹大笑:“原来如此,皇帝,这两个师还是我们情报司招募来的哩!”
耽罗岛码头,乌仁图娅怔怔的看着远处驶来的一条大福船,福船是汉地沿海远航的最常见船型,它圆圆胖胖的肚子里,能装下许多货物,虽然航速比全帆装剪式船慢,可造价低、产量大、载重多,往辽东贸易的汉商,有些就是用的这种船,乌仁图娅早就认识了,并且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叹它宽大的肚子里,居然能装下那么多的货物。
可就这么一条船,能装下两个师?汉军一个师,有一万多人呐!乌仁图娅踮起脚尖,浑圆的大腿紧紧绷直,扶着楚风肩头往远处看,确实,后面并没有想像中庞大的船队,只有一条船。
“两个师,两个师的兵力在哪里?夫君,还有李鹤轩,你们不许打哑谜!”
楚风和李鹤轩对视一眼,同时决定保持沉默,气得乌仁图娅银牙咬碎,也只能在脑袋里装着个大问号,她决定,待船靠岸了一定要亲自上船监察,看那两个师藏到哪儿去了。
大元朝前任太史令王恂和知太史院事司天监郭守敬站在船头,他们带着七八名各自门下的紫金山弟子,前往那个神奇无比的大汉。
对,神奇无比,在第一次见到望远镜,并用它观察熟悉的星空的时候,似乎满天星光都拉到了眼前,以前看不分明的星星,变得分外清晰,好像整个人都在浩瀚无边的星海中遨游,伸手一探,就能把星星从深邃的天幕上摘下来,亢金龙、角木蛟、心月狐……二十八宿就在身旁。
可惜,这种神奇的仪器,只有船长有一架,每到夜晚,郭守敬和王恂两位元代首屈一指的大科学家,就会像小孩子争抢玩具一样,争夺这架望远镜的使用权。
郭守敬已经想到了,若是在简仪(郭守敬发明的一种天文观测仪器)上安装望远镜,对于天文学和历法计算,将会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进步啊!
王恂,则兴致勃勃的翻阅士兵们随身携带的《测圆海镜》,以前出于狭隘的门户之见,他从来不看南方汉国传来的数学书籍——那是学术宿敌封龙山李冶、曲海镜一派的成果。可带着全家潜出大都,从泥沽上到了大汉船上,夜里还能和师兄抢望远镜看星星,白天就无聊了,百无聊赖之下他拿起士兵的数学读本随意翻看,老实说,前面李冶的著作,正所谓异曲同工,和刘秉中郭守敬王恂等人的数学深度相差无几,可后面的代数算学符号和简明公式,却让他深深的沉醉其间。
“师兄,今日才知我等紫金山一脉实为井底之蛙、固步自封而已,李冶曲海镜封龙山一派,已有如此简洁明了之算法,吾等自愧不如啊!”王恂惭愧的对郭守敬说。
“什么嘛!”借书的水手长,恰巧是当年最初几批汉军士兵,曾经亲耳聆听楚风教诲,后来因伤病退役成为船员的。
“这是我大汉皇帝楚风所作,只是附在曲部长师尊的书后面,皇帝本人未曾列名罢了!”
“此话当真?”郭守敬、王恂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一位统领大汉军队四方征战,灭倭酋、克占城、诛新柯沙里,阵斩唆都、逼杀张弘范、擒斩李恒的皇帝,居然在学术上有此造诣。
“两位先生,这还能有假?”老兵高高的挺起了胸膛:“我就曾跟着皇帝读书认字,是他亲自教我的呀!皇帝现在还时常在科学院、琉球各学校讲课,到了琉球,你们就知道了。”
殊不知,这句话说出来,叫郭守敬等人更为吃惊,他身后几位封龙山门徒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郭守敬吃惊,乃是一位皇帝居然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传授知识,他的徒弟们尴尬,则是前天为了点小事,曾经呵斥过这位水手长,本以为是名跑船的海客,地位低贱,哪晓得居然是位堂堂的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那还得了,人家自然是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将来封侯拜相怕也有份吧?几名学徒心头嘀咕,怪不得赵孟頫赵郡公爷对水手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哩,却原来这位水手长是白龙鱼服的大汉贵官!
几位门徒会错了意,都有些儿惴惴不安,郭守敬和王恂则迫不及待的想立刻赶到琉球,和那位传奇皇帝见面。
水手长的话,让他们分外失望:“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觐见,皇帝在辽东大婚,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归。”
船从泥沽出海,穿到渤海湾外洋,行至耽罗岛补充食物淡水,刚刚靠岸,只见一位明眸皓齿作蒙古公主打扮的美貌女子,一阵风似的从栈桥跳上了船头,一迭声的嚷道:“两个师,两个师藏在哪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8章 知识就是力量
什么两个师?紫金山地处北方自辽朝之后胡汉杂居,其后历经金、元的统治,礼教大防已不如南方严苛,众弟子见这位蒙古贵女秋波盈盈肤光胜雪,言语娇憨可爱,便有个生性跳脱的和她开玩笑:“我们这儿有算学师、天文师、治水掘河舆地师,后面舱房里还有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和大元国师刘秉中的牌位,只不知小姐要找的,是哪两位师?”
乌仁图娅一跺脚,嗔道:“你这人怎的夹缠不清?我听说这船上搭载着两个陆军师的兵将,这才上来看看哩。”
那饶舌弟子还待和她开开玩笑,有老成持重的则看出此女腰间黄金鞘、羊脂玉石柄的弯刀,和当年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得忽必烈所赐的一模一样,非蒙古帝国中手握大权指挥重兵的汗王、公主不能佩戴,地位直可与蒙古大汗的苏录定战旗比肩,当下心头就有些发毛,赶紧扯了扯师弟让他不可多话,然后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小姐怕是听差了,本船上只有紫金山学派两位老师,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可称得上一代宗师,所谓两师者,或许便是本派两位师尊?”
乌仁图娅不耐烦的道:“不是不是,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怎么会听差了呢?”
“你没听错,这位紫金山学派的朋友,也没有说错!”楚风和李鹤轩一前一后踩着跳板上船,方才站在船首,自持身份不与乌仁图娅计较的郭守敬认得李鹤轩,故友相见分外惊喜,急急拉着王恂走到中甲板。
没等蒙在鼓里的两位大科学家开口,楚风先手掌一摊:“瞧,这两位大学者、大宗师,在和北元的战争中,每一位都足足顶得上一个陆军师。”
乌仁图娅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之间金刀出鞘,一道匹练也似的金色刀光,向郭守敬头顶斩下!
“不可!”楚风、李鹤轩、紫金山众人同时叫道,无奈乌仁图娅出刀快逾闪电,郭守敬根本连躲避都忘记了,睁大眼睛看着锋利的金刀,直直劈到自己鼻尖上。
金色的刀光,在距离郭守敬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乌仁图娅刷的一下收刀入鞘,娇笑着道:“夫君哄我,这位老人家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在战场上顶得两个师?”
楚风虎着脸,往她脑门上弹了个暴栗子:“胡闹!快向,嗯,这位年纪大些,应该是郭先生,向郭先生道歉!”
乌仁图娅笑嘻嘻的道:“老人家,对不住了,吓着你了吧?您可别记恨我,要怪就怪我夫君撒谎骗人!”
郭守敬吓出了身白毛汗,不过他生性老实木讷,见这位蒙古公主娇憨可爱,言语纯粹出自内心,也就不为几甚,宽厚的笑了笑:“幸好老夫身体旺健没有宿疾,若是师弟被吓这么一场,恐怕早就……”
“早就见了阎王!”王恂大笑着对李鹤轩一揖到地:“罪人王恂参见大汉情报司长,尊驾果然好手段,这位小姐是漠北哪家汗王的公主,也被你拐了来?”
这下轮到李鹤轩满头黑线了,忙不迭的解释:“郭先生、王先生,两位弃暗投明,足使蒙元胆落而大汉生辉,何言罪人?乌仁图娅是辽东乃颜王爷的掌上明珠,如今系我大汉第五皇后,这位陛下才是正主,可别赖到我头上。”
楚风向郭、王两位拱手道:“后学末进琉球楚风,参见两位贤师!”
郭守敬、王恂和他们的七八名弟子,通通吓了一大跳,方才被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小小的捉弄一番,皇帝竟然命她向臣子——现在连臣子都谈不上,就一草民吧,向草民道歉?而她,控弦之士十万威震塞外的乃颜汗的继承人,竟然就浑不以为意的道歉了?
就蒙元朝廷的政治逻辑来看,这简直是纲常颠倒太阿倒悬,被主人戏弄,那是臣仆的荣幸,何来道歉之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且系于君命,何况戏弄!
郭守敬不由得心头慨叹:看来,新儒学《四书新解》《五经新编》上提到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被大汉帝国的君臣奉为圭壁,切实遵行。
王恂则注意到了后学末进四个字,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他也常常自诩有帝王师之才,若是五天前楚风这么说,他就受之无愧了,可现在,自从看了《测圆海镜》之后,岂能崖岸自高?
“仆闻《测圆海镜》一书附录,系陛下所作,内中道理精微之处,足以发人深省。其余火炮之创、望远镜之制,皆非胸中有大丘壑者不能为之。恂自问不能望陛下之项背,陛下所谓‘后学末进’,实在自谦太过,仆不能腆颜领受。”
“不,没有自谦太过,比起你们光耀千古留名月球与星系同为不朽的学问,我晚了七百年。”楚风在心中如是说,不过他不再坚持刚才的说法,“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两位到我大汉之后,咱们互相请益互相提高,王先生、郭先生、加上比你们早几年到琉球的曲海镜,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宁不信哉!”
楚风此言一出,紫金山众人又定下了一道心思。北方两大学派,李冶为首的封龙山和刘秉中开创的紫金山,在学术、政治各方面互相抵牾,闻得封龙山曲海镜在大汉为文教部长,大约相当故宋礼部尚书一职,众人隐隐有些儿担心受他排挤,如今大汉皇帝亲口将王、郭、曲三位并列,自然没了那层担心。
“皇上,参见皇上!”妻子管道升在中舱照顾郭王两家家眷,赵孟頫到甲板上来透透气,一眼就看见了楚风,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嗯,辛苦了,辛苦了,”楚风轻轻拍着便宜大舅哥的肩膀,他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赵孟頫是为了自己这位妹夫激动如此,显然,赵孟頫失态另有原因。
把赵孟頫派到北元做高级卧底,让他堂妹赵筠很是不满,“孟頫堂哥就是个文弱书生,让他吟诗作画还差不多,深入虎穴与蒙元君臣周旋,是他这种人能干的事吗?”
可能够影响蒙元朝政的高级卧底,除了赵孟頫,还能选其他人吗?虽然他有这样那样的弱点,但只有他的身份,能快速进入大元朝的心脏,周旋于阿合马、留梦炎等高官之间!
好歹有李鹤轩、金泳两大特务头子先后北上大都坐镇,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他怎样行事,这样才没出乱子,即便如此,平生只讲诗书琴剑棋酒花的风流才子,在虎狼之穴与凶恶的敌人周旋,也达到了赵孟頫的极限。
从泥沽上船离开蒙元控制的陆地,赵孟頫绷紧的神经仍旧松弛不下来,颠簸的海船上,每一个夜里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直到见着了妹夫,大汉帝国的皇帝,他才踏踏实实的放下心——确实,现在已到了安全的大汉,再也不用再三斟酌之后才说话,再也不用担心夜里被怯薛武士从家中揪出,再也不用对着残暴无道的忽必烈三叩九拜!
“干得不错,我想,赵筠会为你这位堂兄感到骄傲的。”楚风点点头:“我将让报纸刊登你的事迹,澄清你北归降元的汉奸污名。我认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洗刷了临安谢太皇太后、全太后携小皇帝降元的耻辱,从今往后,赵宋全始全终,可以俯仰无愧了!”
“谢谢,谢谢陛下!”赵孟頫用手绢擦着眼泪,拱手辞别楚风,急匆匆的冲下中舱,向妻子管道升报告这个好消息。
“哼,脓包软蛋,赵宋尽出这样娘娘腔的家伙,怪不得被伯颜所灭!”乌仁图娅鄙夷的看着赵孟頫的背影,简直不屑一顾到了极点,言罢柔情蜜意的望着楚风,仿佛是在说:瞧,像我夫君这样,筚路蓝缕开创庞大的帝国,统领汉军东征西讨,收高丽日本南洋诸国,击杀张弘范李恒唆都,声威布于长生天之下的陆地和海洋,才是堂堂男子汉!
楚风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喂,别太不给他面子,小心传到你赵筠姐姐耳朵里去……”
摆在乌仁图娅面前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和留在南方的四位皇后结成统一战线,讨好还来不及,怎么敢得罪呢?她小脸一白,故意大声道:“不过,他一介文弱书生,能把性命置之度外,冒险到大都,骗得伪汗团团转,也算得上智勇双全了,我听说古时候中原王朝有位投笔从戎威震西域的班超,北元说赵孟頫是海上苏武,我却认他作今日班超!”
李鹤轩耳朵尖,听到了楚风的话,此时乌仁图娅转了这么大个弯子来夸赵孟頫,直把这位情报司长冷面阎王笑得肚子疼,勉强忍住才没笑出声。
郭守敬于学问上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为人处事却甚是古板,也没听出乌仁图娅前后话里差别有多大,老老实实的点点头:“皇后所言有理。赵郡公、不、赵大人在北元所作所为,已相当不错了。”
“喂,郭老爷子是吧,方才夫君说你和你师弟,各能顶一个陆军师来用,我就不明白了,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顶一个师呢?”乌仁图娅边说话,边围着郭守敬好奇的转了一圈,想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法宝,可以撒豆成兵呼风唤雨?
岂但郭守敬,王恂和众位弟子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位皇后几次三番的说什么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楚风为他们解开了谜底:“知识就是力量,两位大贤者学通古今博闻海内,他们以丰富的知识报效大汉,岂不是当得两个师?”
“我不相信。”乌仁图娅揉揉娇俏可爱的鼻子,“什么知识,能抵得两个师?他们会造枪炮,还是会造军舰?”
郭守敬苦笑道:“若论造枪炮军舰,郭某之能与皇帝相比,恰如萤火之比皓月,溪流之比沧海,万万不可相提并论。”
“科学知识,是能够从各个方面起到强大作用的。”楚风顿了顿,接着道:“试问一个汉军师,能否在河北、淮扬一带,阻截八个精锐蒙古万人队整整三个月之久?”
不能,绝对不能!不仅乌仁图娅,任何人都知道,河北淮扬地势平缓利于骑兵冲击,没有堡垒的帮助,一个汉军师的战斗力大约相当一个到一个半蒙古万人队,八个万人队至少相当五个汉军师,任何统帅都无法在平缓地形上,阻截五倍之敌达三月之久,哪怕对方统帅是头猪,八个万人队排成一排平推,最多两三天就能把一个汉军师拼光。
“但郭先生以知识的力量做到了。他是北元第一号水利专家,替我们指出了京杭大运河的薄弱之处和关键节点,大汉的特工人员用炸药摧毁了这些节点,就使得京杭大运河陷于瘫痪,伯颜的八万大军不得不延迟三个月才能南下!”
哇~紫金山弟子们顿时对师父刮目相看,老实说,师父的学问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可师父为人古板木讷,不会官场上那套,自从祖师爷刘秉中去世之后,紫金山一脉在朝廷的风光气象,就远不如当年了,弟子们难免背后有所抱怨。可谁也没想到,师父安居大都城中,竟然以一己之力阻截伯颜大军南下,替大汉立下了泼天也似的大功劳,将来紫金山一脉,不是能被大汉另眼相看吗?
更有人欢欣鼓舞,庆幸自己南下归汉的选择。
蒙元以弓马取天下,贵官们从不读书,因而少有文字狱之说,弟子们平素能读到南方传来的书籍,渐渐接受了新儒学的部分提法——这也是他们欣然随两位师尊南下归汉的原因之一。
新儒学从“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引申出王朝正朔为小,华夏民族为大的理念,并把替蒙元服务,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的留梦炎之流打成汉奸,众弟子难免心头惴惴,毕竟紫金山一脉在北元做的官可不小,大元国师、司天监正、太史令、集贤学士……虽说天下一家思想是为了救北方百姓于倒悬,可在民族大义面前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那汉奸两个字,离自己头顶似乎也不是很远了。
这下可好,师父帮助大汉抵挡伯颜大军南下,这就是紫金山一脉身在北元心在汉的绝好证明,谁说咱们是汉奸了?老大耳刮子抽他脸上!
众弟子面露喜色,郭守敬却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深夜里在观星台上观察浩瀚星空一样,坦坦荡荡的道:“郭某虽然提供了京杭大运河各处节点的位置图,但没有李鹤轩司长辖下忠勇之士,断乎不能让运河瘫痪的。”
“是啊,是啊,不能全算他的功劳,”乌仁图娅总是被楚风教训,这次可算逮到了错处,望着李鹤轩道:“李司长手下的功劳也很大。”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李鹤轩那个郁闷啊,决定再不招惹乌仁图娅。
楚风点点头:“是的,确实很大,但把炸药放到运河的特工,当得一个班、一个排至多一个连,惟有知道在哪儿放置炸药的人,顶得上一个师!”
乌仁图娅半懂不懂的,但她知道,在草原上的部族,大贤者和智者,也是非常珍贵的人才,成吉思汗说过:“一位智者的力量,胜过十位把都鲁、一百位哲别。”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郭守敬,特别是他头发花白的脑袋,手时不时的碰到自己腰间的弯刀,让郭守敬直心慌:这位蒙古公主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脑袋里装着什么东西呢,能不能劈开看看?”
呼吸海上清新的空气,王恂的肺病好了许多,他笑道:“皇后别看了,郭师兄的脑袋,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若是取下来称一称斤两,也未必比别人重几钱几两。”
乌仁图娅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他管运河,你又是做什么的呢?”
王恂生性幽默诙谐,见这小姑娘有趣,大汉皇帝也平易近人,就和她开开玩笑:“草民是北元朝廷的太史令,专管计算黄道吉日,观测天文星相。皇后若是生了皇子,将来可以找草民算算生辰八字,祸福吉凶。”
“哦,原来是个占卜星相的江湖骗子!”乌仁图娅撇了撇嘴,草原上那些自称能和鬼神交流的骗子特别多,当年成吉思汗就差点被通天巫阔阔出骗倒,父王乃颜汗不也被满口天父的神棍骗了吗?
楚风正色道:“别胡说,王先生能预测星星的角度,日月运转的规律,这是一门很了不起的学问,你夫君在这方面,就远不如他。”
乌仁图娅最听不得说楚风不如人,哪怕是他自己说出口,此时听了大不乐意,反驳道:“郭先生炸运河可以截断伯颜南下路途,王先生看星星月亮,又能对行军打仗有什么帮助?”
“谁说看星星月亮无助于战争?”楚风神秘的一笑:“将来,我会让王先生证明给你看,一位天文学家是怎样歼灭蒙元万人队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19章 重回兴国
“敏儿,楚哥哥回来啦!”大汉皇宫,楚风和过去每次回家一样,想冲上去抱着敏儿原地转圈,但这一次,敏儿却没有像小鸟儿似的扑进楚哥哥的怀抱,反而惊惧的躲开了。
怎么?不满带回的乌仁图娅吗?虽说北上迎娶乌仁图娅的事情,在离开琉球之前就和四位皇后通了气,可楚风“做贼心虚”,摸着鼻子讪讪的笑了笑。
“哼,大呆子!”雪瑶往楚风腰上掐了一把:“你也不看看,敏儿妹妹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了?”
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麦色的肌肤,高挑的身段,楚风纳闷:没什么变化呀!
哦,腰身似乎比以前粗了些!楚风惊喜得声音微微发颤:“莫非,莫非有了身孕?”
敏儿脸蛋红红的,细声细气的道:“是呀,就是你走后半个月就发现了,三位姐姐做主,要我瞒着你呢!”
“好哇好哇!”楚风虎着脸吓唬赵筠:“你这个第一皇后太不称职了,敏儿妹妹有了身孕,这么大事都不告诉夫君,瞒得我好苦!哇呀呀,婶可忍叔叔不可忍,朕要将你这妒妇打入冷宫……”
赵筠装得可怜兮兮的,抱着胖丫道:“女儿啊女儿,你父皇要将咱们娘母打入冷宫咧,你说他坏不坏?”
“爹爹坏,坏爹爹!”胖丫奶声奶气的叫着,还伸出小拳头要打坏爹爹。
“好了好了,爹爹疼你们还来不及哩,怎么舍得打入冷宫?再说这是你娘骗你呢,咱们家哪儿有个冷宫?”楚风一把将胖丫举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小丫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放下胖丫,楚风又逮住敏儿,将耳朵贴近她小腹,听肚子里的动静。
“不到四个月,楚呆子你要是能听到动静,那才怪了!”雪瑶掩着嘴直乐,末了看看乌仁图娅,有意无意的道:“我诊了脉,是个男孩。”
“男孩吗?男孩好啊,胖丫有个弟弟了。”也不知楚风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雪瑶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男孩女孩都一样高兴,不,这次好像还没赵筠姐姐怀上胖丫的时候激动。
事实上,敏儿怀上男孩,非常及时的化解了一场潜在的政治危机。
这场危机,从楚风决定北上迎娶乌仁图娅的时候,就埋下了根苗。迎娶乃颜汗的公主,是让滑下之光普照蒙古草原的辽东攻略,政治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可那时候,楚风还没有男性后裔,大汉帝国还没有合乎宗法的继承人,所有的高层官员都存着一个担心:若是将来乌仁图娅率先诞下皇子,这位有蒙古血统的皇子自然拥有了第一顺位继承权,对提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大汉帝国而言,无疑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政治危机。
现在,敏儿怀上了皇子,毫无疑问,他将成为大汉帝国的太子,以王敏儿一家对楚风的救命之恩,以王大海身为匠户系官员首领,有张广甫、侯德富、陆猛等重臣天然的支持,他的太子地位将很难动摇。
于是,困扰大汉的问题,由于王敏儿及时怀孕,而化为无形,雪瑶再大度,对乌仁图娅总还是有点儿女人之间的小嫉妒,她想看看,这位蒙古公主在听到消息之后,有什么表情。
乌仁图娅一直跟在楚风身后没有说话,此时上前几步,按汉礼对王敏儿福了一福:“恭喜妹妹、恭喜夫君,大汉帝国和夫君的事业,有了继承人!”
雪瑶正在奇怪,乌仁图娅为何前倨而后恭?她上次到琉球的时候,可是高傲得很呐!
却见草原明珠对着三位皇后盈盈拜倒,眼泪珠子一串串的掉下:“丧父孤女,就像草原上晚秋的野草一样在风中凋零,蒙皇上不弃纳于宫中,已是天幸,安敢有非分之想?将来还请各位姐妹庇护,得一容身之处,乌仁图娅此愿足矣。”
雪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的父亲,怎么说都是为了大汉的事业,死在了伯颜弯刀之下,留下这么一个孤女,还把偌大一个辽东、十万控弦之士交到了大汉的手上,怎么还好和她计较太多?自己岂不是太也小心眼了么?
她和赵筠使个眼色,两位同时伸手扶住乌仁图娅,笑嘻嘻的道:“妹子何出此言?我们既然都嫁给了楚呆子,文绉绉的说吧,就是效法娥皇女英的故事,俗气点吧,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那些见外的话,可不准再说了。”
几位美人寒暄几句,敏儿怀了小皇子,不能到处乱走了,早已闷得心慌,见了乌仁图娅,赛如得了宝似的,追着问:“乌仁姐姐,听说辽东的冰雪,能把钢铁冻脆,有这事吗?春天草原上繁花盛开,是不是像一大块绣花地毯一样呢?还有天上的老雕……”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凑到一块,话能从白天说到晚上,再从晚上说到白天,乌仁图娅讲辽东草原的故事,赵筠谈泉州秀王府里的闺阁趣事,雪瑶说海上行朝时张世杰陈宜中陆秀夫文天祥如何如何,敏儿则说起了临安西湖风光,一时间倒把楚风冷落了下来。
可他一点儿也没有失落的感觉,反而背着老婆们偷偷的坏笑,无他,方才乌仁图娅说的话,全是这家伙事先编好了,教给她的。
楚风只在琉球呆了五天,就乘上海船前往海峡对岸的漳州,如今,大汉帝国的各项庶政已经走上正轨,一般事务由赵筠、陆猛等人组成部长联席会议处理,只有重大战略抉择和法律法规的颁布才由楚风亲自签批,五天中也只有南洋商务报告、东印度公司前进战略等区区几份最关键的文件由他朱笔签批。
皇宫内一幢三层小楼,四位皇后站在被戏称为望夫石的假山上,极目远眺海港方向。
“唉~我倒有些羡慕淑桢姐姐了,皇上一年到头奔波不休,只有待在前方,才能守着这呆子。”雪瑶眼角有些酸酸的感觉。
“别看了别看了,来来来,大家都过来,趁旬日赵姐姐不上班,咱们再来玩会儿,”乌仁图娅没心没肺的,把小桌子上的骨牌搓得哗哗响,“你们教我玩的这个、这个麻将吧,实在太好玩了,别浪费时间,看我做个清一色!”
如果楚风知道短短五天时间,来自北方大草原上的乌仁图娅,就被熏陶成了一个小小的麻将迷,不知道他是否会感叹:“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一个月之后,赣南瑞金兴国一线,江西右丞塔出麾下的两个蒙古军万人队,和大汉帝国的三个师,在此激烈的交锋。
大汉六年,至元十九年春,北元伯颜丞相率大军八个蒙古精锐万人队,挟灭宋、战海都、斩乃颜势都儿哈丹之余威,沿京杭大运河以泰山压顶之势大举南下,试图一举荡平南方汉人的反抗势力。
所有人都认为,南方的大汉将会在梅岭、武夷山一线,利用山区地形和伯颜展开阵地战,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伯颜兵到泰安的时候,大汉帝国集中南方四个师中的三个,向赣南塔出部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打击。
四川方面,新成立的第二师初步成军,钓鱼城苦战三十八年的英勇川军子弟,带着四川军民对侵略者的仇恨,厉兵秣马有出夔门下荆湖之势。驻守长沙的吕师夔、阿里海牙部,皆是汉军手下败将,闻警之后一日三惊,无力东援塔出。
两浙方面,大都督范文虎虽有二十万大军,各家将领却在卢世荣和大汉帝国展开的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自范文虎以下将无战心兵无斗志,当陈吊眼率第一师进至南剑州的时候,“福州路安抚使王积翁战死,福州已经陷落”,“大汉兵越仙霞岭,不日就要下临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已暗中投降纳款,恭迎王师北上”,等等谣言不胫而走,被卢世荣大肆搜刮弄得满头包的江南世家大族,心思自然有所活动,范文虎手下将领全是世家富商出身,诸如安抚使葛明辉、诏讨使吴耀文之流,各自消极避战。
有怯懦的人道:“妈妈的,谁不要命了,去和大汉帝国的天下第一师拼命?人家陈吊眼可不是吃素的!”
有善于钻营投机的道:“谁是傻瓜谁替大元朝卖命。四川一战,巩昌汪家拼光了老底,汪良臣送了老命,可后来朝廷是咋办的?哼哼,老子留着兵马,管他大汉还是大元,待新朝立鼎中原,分出个胜负,老子再下注也不迟!”
还有偷奸耍滑的老油条道:“哈哈,算了吧,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被戳上一枪两箭,身上弄几个透明窟窿眼,将来治好了,只怕喝水也往外漏。何苦拼死拼活的?咱们消停些,就算没功劳苦劳,将来回乡下做个富家翁,也比战场上枉死强了百倍!”
空有二十万酒囊饭袋,却畏汉军如虎,范文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一个拖字诀最保险,汉元交锋胜负未分,此时下错了注,一大家子人就全都得掉脑袋,倒不如稳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所以,范文虎派出安抚使葛明辉为援赣先锋官,领兵八万救援塔出,至葛明辉一路上怎么磨磨蹭蹭,怎么进一步退两步,咱们两朝的老臣,被大汉报纸评为为虎作伥的范文虎范大都督,就学那猫头鹰的本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长生天降罚给这些叛徒!”兴国府江西右丞行辕,随伯颜征伐南宋立下赫赫战功的塔出,一刀斩去了桌子一脚,忿忿的骂道。
大汉帝国的战略企图很明显,长江之南的元军分为三部,荆湖阿里海牙、吕师夔,两浙范文虎,还有赣南塔出。
自从大汉下两广灭刘深、李恒,吕师夔、范文虎就成了惊弓之鸟,成天担心汉军的火枪刺刀,一不小心就顶到自己胸口了,所以吕师夔放弃了韶州,一溃千里逃到了长沙,以便靠近赣南的塔出;两浙范文虎也害怕了,派出葛明辉驻扎在紧邻赣南的饶州,和塔出连成一片,互相应援。
哪晓得如今大汉既不打西路,也不打东路,而是中心开花,调集三个师的重兵,攻击下辖两个蒙古军万人队,加上一些战斗力相当可怜的新附军的塔出部!
塔出在灭宋之战中出力很多,所以才得到了江西右丞宝座的奖赏,但无论如何总是在总指挥伯颜丞相之下,他一直存着个心思,要在灭汉之战中立下殊勋,甚至超越蒙古大英雄伯颜丞相!
在得到汉军大举出汀州下瑞金的消息之后,塔出迅速而准确的判断了汉军的战略动向,他立刻欣喜若狂:汉军击东面两浙或者西面荆湖,都只有自己一路应援,偏偏他们选择了中路,则东西两路朝廷大军皆可应援!
只要自己顶着汉军的攻势,拖到范文虎的大军从东面来,吕师夔的六万步骑从西面来,三面夹击之下,汉军必败无疑,若能一举歼灭汉军三个师的兵力,无疑在灭汉之战中,抢在了伯颜丞相的前面,立下了一场天大的头功。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汉军如火如荼的攻势之下,塔出苦苦顶了半个月,损兵折将数千,却等到了东西两面援军俱无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闷棍,把大元朝的江西右丞敲得头晕目眩,当他恢复神智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砍了范文虎、吕师夔。
“无耻的吕师夔,你从韶关州跑到长沙,扔掉朝廷上千里土地、数十座城池,本帅为江南各部互相靠拢互为应援计,还上书朝廷替你辩诬,如今恩将仇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范文虎,两朝贰臣,苍髯匹夫,皓首老贼,朝廷的大计,就坏在你们这群狗贼手中!”
塔出胀红了脸,破口大骂,他这才明白一个道理:像吕师夔、范文虎这样天生的奸臣小人,无论在哪儿都要祸国殃民的,他们在故宋就和赵官家捣乱,送掉了大宋朝,等到了大元朝,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改奸佞本色,誓死把无耻小人的戏份演到十足。
唉~难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好,等了好几年,有了立功的机会,又被两个白痴生生的断送掉?
至今,塔出还没有感觉到危险,是的,汉军很厉害,炮火猛烈火枪精准,但和能征惯战的蒙古军比起来,南方吃素的农夫和草原上吃肉的强盗之间,仍然有着技术之外的差距,这些天,元军节节抵抗,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和汉军争夺,到现在为止,虽然退后了五十里,可防线还是和开战之初同样的稳固。
以空间换时间,拖到伯颜大军渡江,成为塔出三面夹击战略失败之后的选择,三个师,三万多人罢了,只要伯颜大军一到,加上赣南元军共计十个万人队,排在一起向前平推,就能把汉军淹没在人海之中!
蒙古万户忽日格图一阵风似的冲进帅帐,火杂杂的道:“大帅,汉军又在炮击了,”
隆隆的炮声中,塔出端坐不动:“无妨,他打他的,咱们管好自己就行。”
“不行噶,大帅——危险!”炮弹划过空气,传来刺耳的尖啸,忽日格图猛的一个前扑,将塔出护在身下,只听得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炮弹似乎就在身边爆炸,气浪掀翻了帅帐,弹片像暴雨一样击打着生牛皮幔帐,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在幔帐上割出了三角形、圆形、方形以及更多不规则形状的破口。
“呸,呸!”塔出吐着满口灰土,从倾倒的帅帐中爬了出来。
忽日格图身上,一块弹片击穿了坚固的翎根甲,插到了他的肩头,蒙古万户不顾伤势,也不顾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响,心急火燎的对塔出道:“大帅,汉军占据了三里外的一座山头,在山坡上架起了大炮,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大帅,往后撤吧!”
塔出悻悻的看了看南面那座小山包,草原上锻炼出来的绝佳目力,让他清晰的看见那儿架设起了一座火炮阵地,不少蚂蚁似的汉军士兵来来往往,把炮弹、火药等东西搬上阵地,另有不少炮手站在炮位上,军官则举着双筒千里镜,向这边望个不休。
哼,千里镜是吧?我也有!塔出想起了自己的宝贝,转身从帅帐废墟中刨出了一部缴获的望远镜,这是全军和汉军交战这么久以来,所获得的唯一一部。
仔细擦了擦望远镜上面的灰尘,塔出留恋的看了看兴国城,就是在这里,他击败了开府兴国的故宋左丞相同都督文天祥,将故宋的势力驱出江西,并逼得文天祥走投无路,差点被生擒,可谁又能想到,数年之后,汉军北上,又把塔出从兴国府赶了出去?
世事沧桑啊!塔出跳上战马,忽然纵声长笑:“儿郎们,随我撤退!”
他扬鞭指着南方攻势如潮的汉军:“咱们可以撤往南昌,撤到江南,绝无覆灭之险。而伯颜丞相的大军即刻南下,留给南蛮子的时间,已不多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0章 起点和终点
江西右丞塔出的羊毛大纛,缓缓从兴国北门离城而去,可城中的抵抗依然顽强,数十天来,江西方面的蒙古军就是以战死到最后一人的疯狂,抵挡汉军的火枪火炮和如水银泻地的攻势,他们全力争夺每一座山峰每一处村落,试图拖到伯颜丞相的大军到来。
所有人都知道,当八个万人队渡过长江的时候,就意味着江西元军转危为安,江西元军都是在汉地烧杀抢掠欠下无数血债的杀人魔王,他们明白,惟有坚持到那一天,才能逃脱正义的审判,所以他们作战特别卖力,塔出大帅羊毛大纛的离开,对士气并无多大影响。
蒙古百户赛因不花躲在女儿墙后,一边挥舞弯刀,一边声嘶力竭的吼道:“儿郎们,坚守兴国,保大帅平安撤退,大帅会给我们草原上的老家捎去银子的,奥鲁官会替我们养大孩儿的!杀南蛮子,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站在城头的蒙古武士,双手沾满了江西人民的鲜血,不知有多少颗无辜平民的头颅,被他们手中弯刀斩下,不知有多少黄花闺女,因为他们的侮辱而投缳自尽……生命对于他们来说,除了继续作恶之外,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为杀戮而杀戮,他们像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趁汉军炮火暂停的空隙,从女儿墙后现身,把一拨拨的箭雨,倾泻到城下,更有疯狂的家伙,居然把小型的床子弩搬了出来,躲在堞垛后面上好了弦,再推到垛口突然发射一箭——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城头上的元军不要命,可攻城的汉军,比他们更加不要命!
“一排二排交替前进,三排注意掩护,炮班给我用霰弹把鞑子打成筛子——尖刀班,跟我上!”金刚师第一步兵团三营二连的连长李世贵,像猛虎似的跳出了战壕,率领尖刀班一马当先冲向了兴国南门。
若是在三年前,有算命先生告诉时为范文虎麾下新附军千户、行尸走肉般的李世贵,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汉军“攻坚英雄连”的连长,在北伐江西的战斗中第一个冲向塔出麾下蒙古精兵驻防的兴国城,他一定会朝那算命先生脸上吐一大口唾沫,再拿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但命运就是这么奇怪,范文虎降元,让他从保家卫国的大宋都统制,变成了蒙元鞑虏的汉奸走狗;被海里怪、过江龙和雷老虎率领的义军俘虏,灵机一动谎称战前起义,赶上鼓鸣山大战张弘范,被碧血横飞的战斗场面激起了腔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血性,加入战场立下战功,又成为了汉军的排长;惠州之战身先士卒,率先登城,其后入广州劝降李恒部下新附军将领,居然立功提拔做了攻坚英雄连的连长!
汉军就像一座火热的大熔炉,废铁烂石头进来,好钢出去。
“范文虎降元,把我好好的大宋统制官变成汉奸;是大汉,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是大汉给了我用战功洗刷过去耻辱的机会!今后惟有多杀鞑子,保百姓平安,才算得堂堂男子汉!”在部队开展的“看新戏、听新书、诉苦难、表决心”活动中,李世贵如是说。
现在,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只见攻坚英雄连的战斗队形,位于全部攻城部队的最前列;全连排成锋锐的三角队形,尖刀班在三角的前列;连长李世贵,则在尖刀班的最前面,全班组成的三角形的顶点,全连组成的三角形的顶点,整个攻城部队的三角阵型的顶点!
李世贵像羚羊一样灵活的跳跃着,跑成之字形的路线,躲避着城头上射来的箭矢,他身后尖刀班战士们猫着腰,紧紧跟随连长,他们没有携带步枪刺刀,而是在背后插着把寒光闪闪、柄上系着红绸子的战刀;一排二排扛着登城用的云梯,战士们也没有带步枪,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个大帆布袋子,装着十五枚手榴弹;三排就是火枪刺刀,最普遍的汉军士兵装备,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士兵的眼睛特别的亮,他们专注看某样东西的时候,瞳孔会眯成一道缝,那表情,就和北方草原上的射雕者、哲别们没有什么区别。
嗖、嗖嗖!城头上的元军,躲在堞垛之后,抛射出密集的羽箭,像一阵密密麻麻的冰雹,落在攻坚连的战斗队形中间。
叮叮当当一阵响,大多数羽箭被钢盔钢甲弹了回去,无力的坠落到地面上,但也有不少,命中了没有保护的四肢、头颈,好几名战士倒了下去。
像羚羊一样跳跃着左晃右晃,李世贵避开了大多数箭矢,可他的小腿,依然被流矢刮伤,疼痛让他打了个趔趄。
“连长,你必须隐蔽包扎!”传令兵小郭一个跨步前冲,扶着他的肩膀。
“起开,老子还没死!”李世贵一把推开小郭,着地一滚的同时扎了扎裤腿,爬起来朝着城墙冲去。
忽然,李世贵脸色大变,猛的扑过去,将小郭按在地上。只听得空中传来刺耳的尖啸,铁叶踏撅箭电射而至,堪堪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离地面只有四五尺高,似乎伸手就能抓到!
两人逃过一劫,身后的战友却没有那么幸运,二排扛着云梯的战士们躲闪不及,有两名战士被踏撅箭正中胸腹,串成了一串!粗大的箭杆停留在他们体内,将内脏击碎,两名战士原本鲜活的脸,一瞬间变成了死灰色,生命迅速离开了他们的躯壳。
要不要停下来抢救战友?至少,把那该死的长矛似的踏撅箭,从他们体内拔出来?二排的战士们,稍一犹豫,李世贵就骂开了:“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跟我上,不要停!”
战士们顿时醒悟,跟着李世贵继续冲锋。
这位攻坚连的连长腿部受伤,鲜血顺着裤腿不断流下,滴落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带血的脚印,他瘸着腿一跳一跳的,却总能躲开要命的箭矢。
汉军的六斤重炮不停轰击城头,刚才那部发射踏撅箭的床子弩已被炸成了碎木片,元兵只能躲在少数未曾塌下的堞垛后面,靠估计作概率抛射而不能精准直射,攻坚连在付出巨大的牺牲之后,终于冲到了城垣之下。
剧烈运动,让李世贵腿部的伤口更加疼痛了,心脏每一下搏动,血液就顺着动脉冲击着伤口,那里就一跳一跳的疼。他咬紧牙关,大声吼道:“三排点射,敢冒头的就把脑壳给他敲开;一排二排火力急袭,准备登城!”
一二排的两架云梯,靠到了城墙上,远处炮兵阵地的军官目睹这一幕,为避免误伤,下令火炮停止对这段城墙的射击。
赛因不花驻守的兴国府南门,正好是李世贵进攻的目标,蒙古百户趁着汉军火炮停歇,狂叫道:“儿郎们,把狼牙箭射向敌人的咽喉!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堞垛后面躲过炮火劫难的蒙古武士们,同时闪身出现在垛口,瞬间将闪着慑人寒光的狼牙箭搭上弓弦,把顽羊角弓拉得如同满月,锋锐的箭矢,迅速向城下汉军的咽喉处瞄准。
草原上长大的蒙古武士们,常年射猎狐兔,他们的箭术高妙之极,完全能在十丈之内,准确命中汉兵没有任何防护的咽喉要害,攫取他们宝贵的生命!
可惜,开弓放箭的动作,总是比扣下扳机慢那么一两秒钟的,就是这么短短的弹指一挥间,决定了蒙古武士必然失败的命运。
城下,响起了一阵炒豆子似的枪声,火光闪动之处,腾起小团小团的白雾,而垛口刚刚把弓弦拉满还没来得及射出致命箭矢的蒙古武士,胸口也随之绽放出朵朵鲜红的血色之花,严密的翎根甲结实的罗圈甲细密的连环锁子甲,都无法抵挡飞射的小小铅弹,高速运动的弹丸不仅让蒙古武士的胸口绽放出血花,还击碎了他们的肋骨、胸椎和心脏,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三排的战士,全是从闽广深山中挑选的上好猎手,以前,他们能用弓箭,射中草丛中隐藏的恶狼,现在,他们则用步枪,让蒙古武士见识大汉男儿的射术。
“弩者,中国之劲兵,四夷所畏服也”,弓弩换成步枪之后,猎手们的射术如虎添翼。
“不要露头,躲在堞垛后面,等他们上来肉搏!”赛因不花及时修改了命令,可他仍然没有料到汉军的下一步行动。
刚刚把云梯靠上城墙架好的一二排战士们,按照连长李世贵的口令,开始了登城之前的“火力急袭”,他们同时从帆布弹药袋中摸出手榴弹,左手拧开后盖,牙齿咬住拉环一扯,右手抓着弹体就往城墙上抛去。
六十枚乌漆麻黑、圆溜溜的东西,扔上了城头,尤其让蒙古武士亡魂大冒的是,它们还滋滋的冒着灰黄色的烟雾。
手榴弹,是手榴弹!散开!躲在堞垛之后的蒙古武士们,像炸了窝的马蜂,又像一群没头苍蝇,四下逃跑躲避着手榴弹,可短短一段城墙扔上了六十枚手榴弹,哪有许多空地可以躲避?
火光闪耀、弹片横飞,锋利的弹片击穿了蒙古武士的盔甲,冲击波肆无忌惮的把人体撕成碎片……
这样的急袭,持续了五轮,兴国城南门就像放了一场焰火晚会,不断有绚丽的火团,在城头升起,此起彼伏、前后相连。
李世贵还要抢先登城,可腿脚暴露了他的虚弱,在踏上云梯的一刹那,他的身子一歪,差点栽了下来。尖刀班的战士们不顾连长的军令,把他拽下了云梯,跟小老虎似的争先恐后爬了上去。
士兵们将出鞘的战刀含在口中,手脚并用迅速爬上城头,两部云梯上的士兵,同时高叫着踏上垛口,在空中握住了刀柄,准备给据守的敌人致命一击。
可他们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这段城头上只有敌人的残肢碎片,别说活人,连完整的尸体,都不容易找到,到处都是浓稠的鲜血,到处都是腥臭的人体碎片,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们,在手榴弹的地毯式轰炸下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不过要说尖刀班的战士们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也不尽然,至少蒙古百户赛因不花摇摇晃晃的从死人堆里站了起来——两具倒下的尸体,保护他逃过此劫。
“来吧,狗南蛮子,爷爷杀你们杀得多了,就像杀条狗!爷爷在常州杀你们,爷爷在余杭杀你们……”赛因不花眼睛血红,已有七八分癫狂,他高高举起弯刀,生牛皮靴子在蒙古武士浓稠的血浆中踩得血花四溅,踉踉跄跄的冲向尖刀班战士们。
这狗鞑子到过常州!尖刀班的战士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常州数十万军民比海还深的血债,有他的一份!
战士们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当赛因不花像野牛似的猛冲而来的时候,四位汉军士兵同时矮身、跨步、拧腰、出刀!
四柄锋利的战刀,刺穿了赛因不花的手脚,蒙古百户壮实的身躯,轰然倒地,栽到了战死者的血肉之中。
尖刀班的战士,大多得过法本、陈淑桢等武术大师的点拨,即使和蒙元最精锐的怯薛军一对一肉搏,也丝毫不落下风,以四对一击败赛因不花,轻而易举。
蒙古百户重重的摔倒在同伴的鲜血和肉泥当中,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作垂死一击,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的手足使不上半分力道,手腕脚脖处,却传来麻麻痒痒的刺痛。
原来就是方才四位汉军战士联手一击,已将他四肢经脉挑断,他再也不能拿起弯刀为非作歹,再也不能以武力欺凌压迫赣南百姓了!
“杀了我,有种杀了我!”赛因不花三分疯狂七分惊恐的叫着,祈求汉军战士能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汉军士兵们摇了摇头,一脚踏到他的脸上,将这个刽子手的口鼻紧紧摁到他同伴的血水肉泥之中,赛因不花像一条搁浅的鱼,剧烈挣扎起来,可他头上踏着的脚,却毫无怜悯和动摇,如同巨大的钉子,把他钉在了污血之中,直到他耗尽肺中的空气,慢慢停止了挣扎。
嗜血者,死于血。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兵登上了城墙,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伴着如血的残阳,在兴国府的城头猎猎飞扬。
两里之外的小山包,目睹这一幕的文天祥心潮澎湃,只觉得心脏比平日跳动快了不知多少倍,把全身血液压得涌上脑袋,使他一阵头晕目眩。
曾几何时,他身为大宋左丞相同都督开府兴国,四面出击收服失地,八方豪杰群起响应,大有中兴华夏克复江南之势,孰料塔出李恒率领江西诸路元兵,以绝对优势兵力压向兴国,大好局面瞬间化为泡影,其后空坑之败,若无楚风率汉军北上应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得知楚风全力北上攻击赣南塔出部,身为帝国法部长的文天祥,提出了归汉之后的第一个请求:他要随军行动,亲眼目睹汉军光复兴国。
这座赣南的小城,是文天祥兴复之梦的起点,也是终点,当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映照着万道霞光,在城头迎着晚风招展的时候,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文部长何故慨叹?可是想起了当年,在兴国开府聚义兵光复赣南十余州县的峥嵘岁月?”楚风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的陈淑桢,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啊,一别数载,赣南成为虎狼巢穴,宁不痛哉!幸得如今陛下光复此地,百姓又可安居乐业,只蒙元杀戮之惨重,恐怕非十年二十年可以恢复当年繁华。”文天祥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瑞金赣州等地,仅仅被蒙元统治了四年时间,可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良田荒芜、村舍成为废墟的惨况,仍然让他无时无刻都沉浸在自责之中。
“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老夫无颜见赣南父老啊!”
“文部长何处此言?”陈淑桢打断了他的话头,诚挚的道:“赣南百姓,对文天祥三个字奉若神明,日夜顶礼膜拜,盼您重新回到这里。小潘,你来说说,赣南百姓是如何说丞相的?”
亲兵小潘腼腆的笑了笑:“此地百姓都道,文丞相在时,人人活得像个人样儿,便是丢脑袋洒热血也自情愿;文丞相走后,日夜思念不休,都道丞相回来,便是活上一天也甘心!”
“真的?”文天祥瞪大了眼睛,“百姓不怪我么?”
“福建殉难百姓,何尝怪过誓死不降西湖殉节的陈文龙陈状元公?兴化殉难百姓,何尝怪过死守城池的陈瓒?”楚风微笑着,对文天祥点点头:“不论成败,为华夏文明抵抗野蛮做出贡献的,都会得到后世敬仰,就让我们以您曾经开府的兴国,作为北伐中原的起点吧!”
兴复大宋之梦的起点和终点,何尝不是大汉北伐中原一统华夏,让华夏子民重新沐浴文明之光的新起点?
文天祥笑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1章 中央突破
兴国府的战斗还在继续,残存的蒙古武士们放弃城墙退到了城中,躲到百姓家中或者偏僻小巷,入城之后的汉军战士们,时不时会遇到从小巷、从民居中,挥舞着弯刀狂嚎着冲出的敌人。
巷战肉搏,严整的队形、威力强大的火枪都失去了最佳效果,士兵们不得不以血肉之躯和强壮的蒙古武士搏斗,坚固的盔甲给了他们良好的防护,但伤亡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并且越来越多。
古代战争史上绝大多数的时候,城墙陷落就标志着战斗的结束,接下来就是清点俘虏、封闭府库、查点民户鱼鳞册页之类的工作了,可蒙古武士们明白,他们欠下了江南百姓太多的血债,投降就意味着死亡,所以巷战比过去任何时侯都激烈。
就连八百年后那个能在地球另一面发动斩首突击的超级大国,也视巷战为畏途,何况汉军?火枪钢甲刺刀武装的汉军士兵,钢铁覆盖之下,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在体力上,吃粮食长大的农夫,和吃牛羊肉长大的职业屠夫们相比并不占优势,一时间,兴国府的战事陷入了胶着。
“狗鞑子,太可恶了!被老子抓到活的,活剐了他!”攻坚连连长李世贵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靠在临街房屋的青砖墙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军医官给他受伤的脚做了简易包扎,轻伤不下火线,李世贵又冲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可人走背运喝口凉水也塞牙,经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明明是交替掩护前进,前面两名战士观察过的,偏偏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个长得跟大猩猩差不多的蒙古兵,二十多斤重的狼牙棒敲到他胸甲上。
至少三把刺刀,同时捅进那蒙古兵的胸膛,李世贵也结结实实挨了一狼牙棒,那一下重击虽然没能击碎坚固的整体板式锻压共析钢胸甲,但巨大的力道透过钢铁,透过胸甲内衬的柔软鹿皮垫层,透过军服,传递到李世贵的胸腔,这感觉就和被油锤砸了差不多,霎那间整个身体似乎都被挤瘪了,巨大的震动让耳朵嗡嗡作响,血一下子全涌上了脑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胸椎骨和肋骨,在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
幸好,汉军装备的共析钢胸甲把弹性和硬度完美的结合起来,如此大力一击,它竟然没有怎么变形,只在命中处留下了浅浅的凹痕,冲击力被从狼牙棒锤头那么大的面积,分散到胸甲所在的整个胸腹部承担,这救了李世贵一命,可他脸色蜡黄、额头冒冷汗的状态,任谁都看出有些儿不妙。
尖刀班战士小郭扶着李世贵,苦苦劝道:“连长,连长要不你退下去吧!冯军医官说了,你再受伤,他就要告你违反军法了!”
大汉军规,每位汉军官兵的生命,都是帝国的宝贵财富,除几种明文规定的紧急、特殊情况以外,其他时候都不许带伤带病作战,违者处分。方才在城头上替李世贵包扎的时候,冯军医官就气愤的指责他:“李疯子,你可以不要命,但你不能违反军规!方才攻城紧急,算你有理由,接下来的巷战,再受一点伤,我就要禀报军法官,罚你强制休假养伤!”
冯军医官的话,小郭是听得清清楚楚,连长要休假养伤,谁来带咱们攻坚英雄连?二连离不开连长哩!所以他竭力劝说李世贵,暂时退到后面休息养伤,万万不能被冯军医官发现他第二次受伤的情况。
“去!老子还没死,”李世贵眼珠子滑溜溜的一转,贼笑道:“这狼牙棒砸得轻飘飘的,还没女人使擀面杖砸得疼,老子一点伤也没有!兔崽子们,别拉稀,揍鞑子报仇啊!”
咦,奇怪了,只停下来歇了两三分钟,城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暗中射向汉军士兵的冷箭稀疏了,抽冷子杀出的蒙古武士少了,前方塔出逃走的北门方向,甚至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我操他大爷!”李世贵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拉着张脸比苦瓜还苦,撒开腿就朝前面跑:“不是泥鳅师的鼓鸣山英雄连,就是废铁师的铁血钢七连,狗日的跑咱们前面去了!兄弟们跟我上,别让狗日的吃了肉,剩下骨头给咱们!”
法本金刚师有攻坚英雄连,张魁的毒蛇师、许铁柱的断刃师,同样有自己的英雄部队,各师之间作战你争我夺,这下面的几个精英部队,也互相较着劲儿,李世贵敢断定,一定是两个老对手眼红他得了首登兴国的荣誉,所以入城之后抄小路抢到前面去了呢。
“不对啊,怎么没有枪声?”小郭突然停下,皱着眉头,支棱着耳朵细听。
李世贵知道,这位小郭是南少林俗家弟子,善于听风辨位,可以蒙了眼睛接飞石、羽箭,他说那边没有枪声,就一定没有。
虽说巷战肉搏为多,且为免误伤城内百姓,尽量不使用手榴弹,不过对付那些躲在暗处射出冷箭的鞑子,难道钢七连、鼓鸣山连他们也不用步枪吗?
李世贵疑疑惑惑的跑着,忽然间,他发现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名惊慌失措的蒙古武士,从前面巷口如丧家之犬般跑了出来,不一会儿,五名青壮百姓举着菜刀、木棍、扁担、锄头,呐喊着冲出!
那元兵踉踉跄跄的奔跑着,忽然生牛皮靴子在青石板路面上一滑,立马成了滚地葫芦,那几名百姓高喊着冲上,锄头、铁锨、木棍雨点般落下,穷凶极恶的蒙古武士,居然被一群百姓们活活打死!
天呐,这些百姓的战斗力,和汉军相比也不逞多让啊,不,给他们分发武器、再做基本的战术训练,就是一支相当不错的军队了!
那几名百姓见到汉军,都是一愣,然后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身穿的钢铁盔甲和笔挺贴身的军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文丞相的兵吗?是文丞相打回来了?”
李世贵也是一愣,停了半晌才答道:“我们是大汉军兵,文天祥是朝廷法部长,不过……”
才听得这两句,几位百姓已是欢呼雀跃,一边往回跑,一边高叫道:“文丞相打回来了,文丞相又打回来了!父老乡亲们,随文丞相杀鞑子啊!”
还有人道:“这位将军请随我来,那边关帝庙里还有躲着的鞑子,我带你们去捉!”
李世贵一把扯住问话的青年,“小哥,为何你们出来与鞑子厮杀?如何知道文部长在军中?”
那人已兴奋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用手指了指李世贵身后,城外两里多远的小山包顶上。
一面满是破洞,带着战火狼烟和流矢给它留下的印记,偌大一面“文”字战旗,在风中舒展开来。
所有赣南父老都认得,那是文天祥文大人的战旗,当年无数赣南子弟,随着丞相去了闽广。塔出占据了兴国,占据了瑞金,鞑子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们在鞑子荼毒肆虐之下,日日夜夜只盼着文大人率领赣南子弟兵打回家乡。
如今文大人真的回来了,鞑子马上就要被赶出兴国府,此时还不替文大人出一把力,帮子弟兵搭把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着“文”字大旗升起,整个兴国府沸腾了,百姓们知道,苦苦等待了四年的机会,终于来临。
连菜刀都被铁链子锁在桌子上,不怕,拿石头砸断铁链,上面有一小截,早已被磨得只剩下薄薄一层;没有长矛,不着急,削尖了的毛竹扁担,一样能捅进鞑子兵的胸膛;没有盔甲,不害怕,你没见往日凶悍无比的鞑子兵,已在全城数万人的呐喊声中瑟瑟发抖?
一名元兵躲进了背街小巷,悄悄爬上墙头,拉开了弓弦,于是闪着噬人寒光的箭矢,就瞄准了大街上汉军士兵的咽喉,可他永远无法射出这一箭了,因为刚才还畏畏缩缩和家人们抱成一团的男主人,突然从背后,用锋利的菜刀抹上了他的咽喉,临死前,元兵看到的是一双闪耀着复仇怒火的眼睛。
有三五成群的元兵,埋伏在百姓的院子里,准备出其不意的杀出,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可他们发现,片刻之后四面墙头、房顶上站满了百姓,砖头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们鼻青脸肿睁不开眼睛,直到汉军雪亮的刺刀,捅进他们的心脏。
还有元兵按照驻扎数年的记忆,摸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准备混出城去逃生,或者抽冷子给汉军来上一下,但他们没有想到,大街小巷有无数双眼睛,从窗子、门缝、墙缝各处,观察着他们动静,很快,就有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在百姓引导下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悲哀的发现,偌大一个兴国府,竟然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到处是汉军的身影,到处是复仇的百姓!
“文大人遗爱在民,大旗一竖,百姓群起响应,塔出北逃,赣南各州县可不战而下。”闽广总督陈淑桢看着猎猎飞扬的文字大旗,和身边已然热泪盈眶的文天祥,心头却想着自己的父亲陈文龙,大宋末世除了文天祥之外另一位精忠报国的状元公。
文天祥激动难以自持,“世侄女此言愧杀老夫!文龙公西湖岳王庙殉节全忠全义,与武穆前后辉映;老夫不能收赣南尺寸之土,全赖陛下天威克复兴国,何言遗爱在民?”
楚风摇摇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张世杰马步无敌,足为伯颜丞相抗手,让他指挥水师却前后有焦山之败、崖山之败,故知人善任才是正道。试问以诸葛孔明之才而充任先锋官,冲锋陷阵与敌搏杀,而以张飞等主理朝政安抚后方,又当如何?”
“那可好呢,魏国灭蜀,只怕轮不到钟会邓艾了!”英姿飒爽的陈淑桢,笑容如春花绽放,让执行警卫任务的亲兵们一阵目眩,杜鹃对身旁长着几粒雀斑,甚是俏皮可爱的喜鹊小声道:“怎么咱们大帅姐姐比往日还要漂亮几分呢?简直比三年前还要漂亮呀,连我见了都心折哩。”
喜鹊似笑非笑的打趣:“杜鹃姐,咱们不清楚,你应该知道呀!”
杜鹃愕然,却听得喜鹊附到耳边,轻轻的道:“姐姐,你和齐靖远齐哥哥结婚之后,不也是容光焕发吗?”
该死,该死!杜鹃羞得满脸通红,掐着喜鹊道:“你个调皮鬼,老大不小也不嫁人,逮哪天找个浑小子,把你配了出去,省得整天嚼舌头!”
另外一边,文天祥则陷入了沉思,人尽其才,对呀,若是让张世杰打陆战,连伯颜都只能绕道而走,让他打水战,却一再大败亏输,其中的道理,看似简单,参悟起来,却很不简单!
楚风呵呵笑道:“文部长儒学大家、精忠报国,勤政爱民是没得说的,可就像诸葛亮不能当先锋官马上冲杀,您也不是大将之才。明堂议政匡扶朝纲、文字议论整肃人心,才是您的舞台,常言道出将入相,其实能为将相之一者,就算天底下了不得的人才了,文部长就是无将才而有相才,当年,是大宋朝廷没有给您合适的舞台啊!”
“是啊,我本不想出外领兵,而一再申请留在行朝的!”文天祥想起当年事情,为免有些儿气苦,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入朝秉政,却被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三个两手排挤,一直都在做着并不擅长的带兵打仗工作,误己误国啊!
转念一想,现在天下归汉,故宋前朝争执还能带到现在?和张世杰陈宜中等人,早已同朝为官尽释前嫌了,他便笑道:“多亏皇上知人善任,老夫为相之才不敢自夸,为法部长,整肃律法处理庶政,倒是绰绰有余——陈家世侄女,老夫又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文部长遗爱在民,将来打下江西两浙,恐怕要劳动您老人家,过来处理庶政呢!”陈淑桢盈盈笑道,她从楚风口中得知文天祥很有可能出任将来的江浙总督一职,刚才用眼神向楚风征求意见之后,就提前告诉了文天祥,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哦?遗爱在民谬赞了,不过是在这里聚义兵、打鞑子,百姓们认得我这张老脸罢了!”文天祥先是自谦,后又把腰杆挺了挺,自信的道:“若皇上命我处理江西庶政,将来北伐中原,终不教皇上有后顾之忧!”
“好!”楚风紧紧握住文天祥的手:“有文天祥文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文天祥犹豫片刻,又问道:“只不知,半年前皇帝说过,取江南必取荆湖,取荆湖必取四川,当时说取川之后顺江而下势如破竹,先克荆湖后下江南,再两翼包抄消灭塔出,一举平定长江以南的元兵。如何现在不打东面的范文虎,不打西面的吕师夔,却直趋中路塔出?老夫在帐中自思自量,皇帝此举岂不是有被东西两翼之敌加上塔出三面夹击的危险?”
“是的,三路敌人当中塔出本部蒙古精兵最强,照说,我们该啃好啃的,把硬骨头留到最后。”楚风点了点头,表示部分认同文天祥的意见,可他接下来,说出了统帅部参谋推演的结论:“可正因为三部之中塔出最强,在当前局势下,反而成了最弱!”
伯颜八个头等精锐蒙古万人队下江南,声势之大一时无两,此时江南各部元兵的最佳逻辑,是在伯颜到来前发动攻势抢个头功,还是消极避战保存实力,等待伯颜大军到来?
毫无疑问,作为蒙古新一代豪杰的塔出,会选择前者;而东面两浙的范文虎,早被卢世荣搜刮富商大族的行为搞得焦头烂额,无心出战;西面阿里海牙兵少却以色目人官居参政,吕师夔兵多却以南人屈居江东江西大都督,二人为自保合兵一处,私底下就没有抵牾摩擦?就吕师夔这个无耻小人的一贯行径来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确定东西两路敌人的最优选择,都是保存实力等待伯颜,惟有塔出会积极作战。那么,不管攻击两浙还是荆湖,赣南塔出都会积极应援,汉军将会面对两部敌人之和,攻击赣南,范文虎和吕师夔却一定会消极避战,陷塔出于孤军作战的境地。
而且,中路若是能达成突破,对应付伯颜丞相如海潮巨浪般狂猛的攻势,也最为有利。吕师夔、范文虎麾下新附军,不管你消灭多少,不会给伯颜手下蒙古精兵带来任何震撼,惟有击灭塔出部蒙古军,才会使这些骄兵悍将为之胆寒!
“那么,塔出如果节节后退步步抵抗,和咱们打拉据战,汉军有把握在伯颜到来之前,歼灭塔出麾下两个万人队吗?”文天祥问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2章 长生天得听我的
徐州,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京杭大运河与黄河的交汇处,中原地区最繁华的交通要道、商贸城市,已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大元朝素称无敌的伯颜丞相,亲自统带曾经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东蒙古擒杀众反叛宗王的八万精兵,自大都出发,沿运河一路南下到达此处。
开春,嫩草生长,马儿膘肥体壮,蒙古武士们高唱着战歌,准备到南方汉地去放手大抢,谁叫漠北的海都、漠东的势都儿哈丹这些人都穷得不行,抢无可抢呢?新兵们听老兵谈论六年前南下灭宋,在常州、扬州等处抢得盆满钵满的光辉战绩,无不嗷嗷叫着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南方,飞到那些富庶的南蛮子城市。
至于战争的凶险,失败的可能,他们分毫也不曾在意过,只要有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统带,失败两个字,就永远与元军绝缘!
士兵们看着中军帐前飘飞的羊毛大纛,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在这面战旗的指引之下,他们曾经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八个万人队,旭烈兀汗征服西亚,只用了四分之一的兵力,而拔都汗用同样多的兵力,曾经击败了强悍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让欧洲联军尸横遍野,使罗马教皇瑟瑟发抖!
加上出征的统帅,是战无不胜的伯颜丞相,用兵如神更胜过当年的旭烈兀和拔都汗,南方反叛的蛮子,根本就没有分毫机会!
“我们是大汗的臂膀,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鹰犬,我们是大汗的战马……”士兵们唱起了激越的战歌,给马儿饮水,整理盔甲、打磨战刀,预备在平定南方的最后一战中抢掠财富,证实蒙古武士的荣誉。
与士兵们的必胜信念相比,羊毛大纛之后的中军帐中,那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却没有这么乐观。
张珪手执塔出发来的战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伯颜听:“汉军连日猛攻,下官遵丞相命令,凭城池山峰节节抵抗,现已退至吉水一线……”
大胡子万户宝音还没等张珪念完,就大声嚷嚷道:“愚蠢的南蛮子,难道他们认为三个师就能消灭塔出麾下两个精锐万人队吗?三比二的实力,就想一口吞下两个万人队,他们胃口太大,只怕会撑住!”
以智谋著称的老将阿剌罕点了点头:“辽东战事说明,汉军一个师的战斗力,也就略略强于一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加上南方山区地形不利骑兵冲击,江西敌我战力对比也没到二比一,塔出右丞是多年征战久经沙场的宿将,反贼想在他手中讨了好去,却是难也!”
是啊,一点也没错,三个师对两个蒙古万人队,想一口吞下太也勉强,塔出绝非泛泛之辈,如果说他奇谋不足,但用兵稳健还胜过李恒、张弘范,汉军想在伯颜丞相大军抵达之前吃掉塔出部,这可能吗?
张珪还在继续念着战报:“下官所部浴血奋战,虽先后丢失瑞金、雩都、赣州、兴国,兵员损失尚不到三千,而汉军分兵攻城掠地,已现师老兵疲之态。若死守不战,是为贻误战机,下官恐丞相之来,江西鄱阳湖之南无立锥之地也,故拟于吉州一线作适当反击。汉人兵法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今日之汉军,即强弩之末也,必败于我手!”
“好啊!”满脸虬须、肌肉筋节的宝音又第一个鼓掌叫好:“塔出不愧我蒙古人的南征英雄,听说鄱阳湖的莲藕、鲤鱼好吃,上次灭宋俺没福气跟着丞相到南方尝尝,若是塔出能守住南昌,倒是方便咱们吃鱼!”
伯颜摸着花白的胡须,莞尔一笑,守住南昌,守住鄱阳湖,倒不是为了吃莲藕吃鱼,那里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大军粮食辎重从运河上漕运到南方,铁骑军兵则沿两岸攒簇而行,徐州入黄河,到清江浦之后又入运河,从高邮、扬州一路到瓜洲进长江,然后或东下两浙,或西进江西,都依赖长江航运。
若是汉军占了鄱阳湖,则长江已有其半,溯江而上取长沙,再以四川军出夔门,两路合计之下,吕师夔、阿里海牙败军之将,如何抵挡?且汉军水师十分厉害,若是让他们在鄱阳湖区造出炮船,只怕长江一线都将被反贼占据,长江、鄱阳湖、洞庭湖、钱塘江……各大江河湖海皆可任炮船通航,朝廷兵马将视南方各处河道为畏途!
如今汉军已打到了吉州,若不在那里适度反击一下,他们顺赣江而下取南昌,就再无阻截了,塔出的计划,确实很有些道理。
“不对,启禀丞相,汉军自成军以来,屡陷我北朝名将,如张弘范、李恒、汪良臣、唆都辈,皆不逊于塔出,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此尽人皆知也,汉军如何自汀州出兵以来,克瑞金兴国等十余城,却不休兵整军再接再厉,而是像蛮牛一样死命往前顶?”老将阿剌罕提出了质疑。
自有汉军以来,虽说没有什么千里奔袭、雪夜入蔡州之类的用兵如神的典范,但他们总会恰到好处的利用船运、火器、堡垒等等技术优势。闽西之战,汉军用军舰封锁了唆都退回泉州的后路;崖山之战,汉军以水师击败张弘范;广南之战,汉军以海船运兵,使陆上跑马的李恒疲于奔命;辽东初战,定远堡的棱堡结构,给进攻的蒙古将军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从来都是一支打得巧、打得聪明的军队,他们决不是蛮牛,所以当他们装成蛮牛的时候,就一定酝酿着阴谋!
埋伏特大号的震天雷?突然发动超大规模的炮击?顺赣江下毒?伯颜把大汉可能采用的方法一一想了个遍,可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一口吃下塔出。
“谨慎避战,逐城争夺,如无八成把握,不得亲言决战。”伯颜第一次犹豫着写下了命令,通过七百里站赤急报,发往江西塔出军中。
“伯颜丞相,总是害怕某上汉军的当,本帅就是那么好骗的?”塔出拿着伯颜丞相的命令——落款是五天前,这封军令通过七百里站赤急报从徐州传来,换人换马、快马加鞭也足足跑了五天,一路上不晓得累死了多少匹好马,可塔出只是轻飘飘的把它扔到大案上,浑没在意。
短短五天,情况和上一次向伯颜汇报,又有所不同了,汉军的攻势越来越弱,真的和兵法上强弩之末的说法相差无几,塔出麾下的蒙古军甚至小范围打了几次反击,很是缴获了些东西,宝贵的望远镜、威力巨大的火炮、味道不错的肉罐头等等等等,弄了不少战利品。
这会是汉军的有底之计吗?不会,决不会!汉军的疲惫,能在望远镜里看个清清楚楚,任凭多么强大的军队,在连续一个月进攻进攻再进攻的作战之后,也决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和高昂的斗志。
塔出哈哈一笑:“伯颜丞相八个万人队即将到来,南蛮子发了疯,想一口吃掉老子,也不怕崩落牙齿!若是此时给予反击,必能出乎反贼意料。”
万户忽日格图兴奋的搓着手:“大帅说的是!汉军分兵攻城掠地,我军却能集中一处,据末将估计,正面之敌已不足两师之数,若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必能予以重创!”
大元朝廷上上下下,从来没把南方的四等百姓视为自己的子民,从来没把汉地城池,当作朝廷国土,他们占领一座城池就大开杀戒大抢特抢,假如战事不利,要放弃这座城池,也没有丝毫惋惜,所以塔出丢掉了大大小小十余座城市和更加广袤的乡村,麾下的两个万人队还保持着基本完整的建制,战斗力至少保存下来了八九成。
与之相反,汉军每占一地,百姓必嬴粮而景从,家家户户焚香祷告以迎王师,汉军就必须留下驻军负责防御,所以,到现在为止,塔出丢掉了城池却集中了兵力,汉军光复赣南各地,却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主动权渐渐从汉军手中,转移到塔出一方。
塔出眼中精光大盛,高叫道:“忽日格图!”
蒙古万户双手抱拳,兴奋的一抖锁子甲:“末将在!”
“传令下去,明日两个万人队,在吉州城下全线反击!”
吉州城南二十里,汉军大营。
“灯火相连接星汉,方是天子亲征时!”见汉军大营各处点燃鲸油灯,照耀如同白昼,直欲与夜空星河交相辉映,王恂不由得点头赞叹。
“痨病鬼,你还没告诉我,到军中是做什么的呢!难道看星星真能打败蒙古大军?”乌仁图娅还是那么口没遮拦,她在琉球听说病恹恹的王恂将要北上军中,好奇之下也跟了来,一路上揪着他问长问短,无奈这痨病鬼口风紧得很,怎么问也不肯吐露实情。
“小丫头,说了你也不懂嘛,倒不如待会儿见着皇上了,你被窝里问他,一定不会瞒你的。”王恂说罢,哈哈一笑。
南方汉国有着温暖潮湿的空气,有雪瑶传自大国手陈宜中的医术,治疗之下他常年咳嗽的肺病,居然好了许多,加之这里政治气氛宽松,心情更是好了许多。乌仁图娅叫他痨病鬼,王恂也不生气,一路同行,他知道这位蒙古公主、大汉皇后,其实面冷心热、性情直率,再好相处不过了,所以开开玩笑,也不妨事。
换了那位威严的陈淑桢陈总督、机灵古怪的雪瑶医生、智计百出的赵筠赵部长,这三位皇后面前呐,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哩!敢乱开玩笑?也许陈淑桢会一剑削掉你两道眉毛连皮都不伤,雪瑶会拿银针扎在你穴道上,让你生生笑上半个时辰,赵筠呢,随便给你穿双小鞋子,就够受!
“王先生鞍马劳顿,久病之体须得多休息才是,为了大汉子民、天下苍生劳动先生大驾,惭愧惭愧!”楚风一见面,见到乌仁图娅之后眼睛一亮,却没和她说话,先忙着和王恂寒暄。
乌仁图娅那个气呀,香腮气鼓鼓的,丰润的红唇也嘟了起来,老大不高兴,还是陈淑桢笑盈盈的拉起她的手,“是什么风把妹子吹到军中?从汀州过来都是山路,可不好走啊!”
乌仁图娅顿时觉得见到了亲人,委委屈屈的和陈淑桢姐姐说个不休,那边,楚风则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测算之事,确定没有误差么?”
王恂坚定的点点头,“在下沿途每日观察,一再重复计算,绝无偏差,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楚风将手中茶碗一掷:“好,传令三军,明日全线进攻!”
吉州城外,塔出麾下两个万人队一改往日凭城据守的姿态,天没亮就跨上战马,从城内、从城外各处营寨各座山头冲了出来,呐喊着向汉军发动了四十天来第一次反击。
正面的汉军不是塔出预计的两个师,而是完完整整的三个师,驻守各城的,不是汉军正规军,而是收编各地义军加上闽广培训的警察,以及刚刚通过新兵营训练的新兵,统帅部多次推演,料定兵力劣势的塔出不敢分兵,故而以二线武装分守各城,腾出主力对付塔出。
可单单是凭借三比二的军力优势,还不足以消灭塔出,连日征战,汉军疲惫已极,吃粮食长大的汉地职业农夫,在体力上确实无法和吃牛羊肉长大的职业屠夫职业强盗相比,要知道,蒙古大军大漠戈壁千里奔袭,可以只吃干酪喝马血维持!
忽日格图率领一个万人队,塔出亲率一个万人队,向吉州城外的汉军各师发动了疯狂的进攻,蒙古武士们使用疏散队形,骑在战马上奔驰冲突,使大炮很难找到准确的落点,排枪也不是那么有效了,他们尖叫着狼奔豚突,用顽羊角弓射出一波波的箭雨,一旦哪儿的汉军阵型出现松动,他们就冲上去,用弯刀劈向敌人的脖子。
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塔出已发现汉军往日无懈可击的阵型,今天却有好几处出现了松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松动将会很快发展成崩溃。
步兵对骑兵作战,阵型崩溃意味着什么?蒙古武士最擅长的衔尾追杀,将让汉军的鲜血,染红赣江!塔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咧开大嘴笑了。
“冲啊,杀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忽日格图率领另外一个万人队,从西面发起了突击,无数蒙古武士像扑火的飞蛾冲向汉军阵地,在炮火、铅弹、手榴弹和刺刀交织的死亡之网中失去生命。
不计代价的攻击,取得了计划中的效果,终于有少数幸运儿冲到了汉军阵前,能够把弯刀劈向汉军战士的脖子,拉开顽羊角弓,将铁叶三棱箭射向敌人的咽喉!
汉军阵营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乱了手脚,子弹没有过去那样密集,炮火也没有过去那样凶横,发现这一点之后,蒙古武士们就更加兴高采烈的进行着攻击,哪怕失去了生命也在所不惜——至少,战死者替同伴打开了进攻的通道,至少,在临死前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忽然间,远处一座小山包上,出现了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和全身玄色冠冕非常少有作帝王装扮的楚风,以及他身边,一身如火焰般鲜红的闽广总督陈淑桢。
“生擒楚风者,封上万户,赏黄金万两!擒陈淑桢者,封下万户,赏黄金五千两!”塔出兴奋得眼睛发红,望着数里外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和旗下那两个恨之入骨的身影,忿忿的叫道。
“大帅有令,擒楚风封上万户,赏金万两!擒陈淑桢,封下万户,赏金五千两!”亲兵们狂嚎着,把大帅的命令远远传开,传到了每一个蒙古武士的耳朵里。
各处的蒙古武士们,在黄金和万户侯的刺激下,眼睛变得血红,就像一群抢夺食物的恶狼,高叫着向楚风所在的山冈涌来。
“塔出右丞可在?我家皇帝找你答话!”山冈上,突然有好几十名大汉皇帝亲卫齐声高叫。
难道是自知失败,想使诡计骗人?老子可不怕你!塔出也命亲兵叫道:“反贼今日插翅难逃,快快投降,尚能饶你一命!”
此时众军停止了呐喊,却听得楚风手握铜喇叭,声音远远的传来:“无知塔出,我大汉帝国承天受命天下正朔,自当北伐中原克成一统,尔等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快快退走,免得皆成肉泥!”
塔出仰天长笑,只笑得肚子疼,“你被我困于山冈,尚且大言不惭,果然无耻无知!所言承天受命,不是可笑之极吗?”
“不,天道有归上天垂相!”楚风非常神棍指了指天空,摆出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架势:“汉人讲天道,蒙古人说长生天,殊不知天道归汉,长生天也得听我的命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3章 日食!元军的崩溃
瞧着楚风神神叨叨的样子,早已知道内情的陈淑桢禁不住哑然失笑,身旁紧张得一直握着弯刀不松手的乌仁图娅,却仰起脖子、将杏核眼瞪得老大,看天上有什么异动。与此同时,对垒两军五万将士被楚风自信满满的宣示所引导,竟然暂时停下了战斗,做出与乌仁图娅完全相同的动作。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艳艳的太阳,上天既没有用云彩排成“大汉兴、楚风王”的字样,也没有昭示天意的庆云、彩虹之类吉兆,大汉皇帝说长生天也得听他的命令,究竟有何根据?
塔出骑在高大雄健的战马之上,捋着胡须仰天大笑:“南蛮楚风,无知小儿!伟大的成吉思汗登基之日,天空也只有三朵金色彩云作为庆祝,你竟然妄言命令长生天,岂不是狂妄到了极点!”
万户忽日格图更是笑得差点捏不住弯刀:“儿郎们,看分明了,蛮子皇帝是个满口谎话的懦夫!儿郎们随我冲啊,杀上山冈,活捉楚风!”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肚子,久经沙场的蒙古战马西律律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加速猛冲,身后,亲兵们吹响苍劲的牛角号,把全线进攻的命令,传达到每位将士。
蒙古武士们追随在他们的万户身后,冲向汉军阵地,发动了海潮一般凶猛的攻势。忽日格图血红着眼睛,盯着山冈之上的蛮子皇帝楚风,决定亲自斩下他的头颅,至于他身边那两位美貌绝伦的女将,务必留下活口才好……
“怎么回事?不对!”冲在大阵最前面的忽日格图,突然间发现了今天儿郎们的表现异乎寻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渐渐低落,为什么方才随在身后冲锋的儿郎们,一个接一个的放慢了马速,现在还没有跟上来?
忽日格图疑惑之下放慢马速拧腰回头,却见身后两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全都像白痴一样看着天空,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张口结舌,有人连视若生命的弯刀和顽羊角弓掉到地上,也浑然不觉。
大惊之下,他顺着麾下将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天空,然后仅仅一瞬间,他的瞳孔就张大到了极限,同时仿佛有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从天空中降下,让他肌肉僵硬、心跳快得像擂鼓、全身软瘫如泥,差点从战马上一头栽下!
只见天空中那轮火红的烈日,代表天意将光明和温暖洒向人间,长生天意志的至高无上的象征,滋养万物生长的太阳,它的正上方竟然出现了黑色的缺口,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没有任何人敢于和长生天的意志对抗,显然,长生天已经站在了大汉皇帝楚风一方,它甚至用太阳,这至高无上的象征,来表达对大汉的支持!
“长生天呐,难道您抛弃蒙古人了吗?”自忽日格图以下,两万元军将士失魂落魄,几乎同时发出了哀嚎。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这是蒙古帝国东征西战最有效的动员命令和冲锋号,只要喊道它,所有的蒙古武士无不热血沸腾战意高涨,悍不畏死的将羽箭射向敌人的咽喉、弯刀斩向敌人的头颅——此前数十年征服欧亚大陆上成千上万国家和民族的战争经过,也雄辩的证明了,长生天站在蒙古人一边,控弦之士三十万的花拉子模、拥有百万大军的大金、立国祈连山下勇猛强悍的西夏……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尊奉真主安拉、佛陀释迦牟尼、上帝耶和华和光明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军队,在威严的长生天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上述神明的威力,在长生天之下不堪一击。
可今天形势发生了逆转,长生天简直是赤裸裸的站到了楚风一边,用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宣示着它所向无敌的意志!
随着太阳上黑色缺口越来越大,元军将士的士气也越来越低,有人上下牙关碰得咯咯直响,指着两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号令天地莫敢不从的楚风,惊骇欲绝的叫道:“通天巫,他是通天巫!”
通天巫阔阔出,乃是和成吉思汗同时代的杰出人物,传说他能和长生天沟通,传达上天的意志,故而被冠以“通天”之号。蒙古人笃信萨满教,视长生天为至高神,阔阔出以此掌握了神权,甚至到了架空成吉思汗的地步,虽然终被大汗诛杀,但他的神迹,一直被蒙古人代代传颂,就连铁木真晚年都承认,在通往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的征途上,他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雄材大略的扎木合、不是狡猾阴险的王汗、不是十三翼之战,更不是大金、花拉子模的脓包皇帝,而是神鬼莫测的阔阔出!
称楚风为通天巫,已足够让蒙古武士们胆寒,但还有蒙古武士瑟瑟发抖道:“不,通天巫也决不可能命令长生天!能够让长生天改变意志的,惟有、惟有……”
蒙古武士身边的战友们,压低了声音,却从灵魂深处一字一顿的呼喊道:“天、可、汗!”
成吉思是海的意思,成吉思汗便是“海洋一样广阔的汗”,伟大而无敌的铁木真,尚且只能以海为号,不敢暨越长生天的尊贵;惟有长生天比辽阔的海洋更辽阔,惟有能令长生天改变意志的天可汗,比成吉思汗更强大!
蒙古武士眼中,数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楚风,已成为不可战胜的英雄,不,根本是一位伟大的神祗!
勇敢无畏的忽日格图,回过神来之后,三次拉满了弓弦,从远处瞄准楚风,然而每一次都无力的垂下了箭矢、松开了弓弦,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射出一箭。
神的意志,长生天的意志,绝非人力所能抵挡,一切战斗都失去了意义,箭矢或许能射死所有的敌人,但再锋利的箭矢,能射落天上的太阳,能让长生天改变意志吗?
忽日格图猛的一提缰绳,向后退去,两个万人队的将士,或者下马叩拜,或者抛弃武器举手投降,更多投降心有不甘却又不敢与长生天为敌的人,则掉转马头,朝北方奔逃。
塔出挥舞着弯刀,气急败坏的叫喊:“回来,给我回来!各万户千户整理队伍,不准逃跑,违令者斩!这不过是日食,汉人蛮子能计算日食罢了,汗八里司天监的汉官、色目官,都能计算……”
可没人听塔出的话,草原上生活的蒙古武士,拥有自己的文字都还不到百年,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这种需要高超天文学和数学为基础的科学运算,他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对他们来说,日食的唯一解释,就是楚风能任意命令长生天。
“算了吧,大帅,形势不妙,咱们还是逃走吧!”亲兵队长不顾塔出处斩的威胁,牵着他胯下战马的缰绳,随着雪崩般的人流,向后退却。
塔出扫视着整个战场,已然不可收拾,左前方,那个最能征惯战的百户,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喃喃祈求长生天的庇佑,右后方,一位曾经率先登上常州城头,斩关落锁而入的勇士,居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尘埃,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勇敢的蒙古武士,拍马疾驰狼狈奔逃,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楚风——显然,对汉人皇帝的畏惧,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逃亡的过程中,骑术精绝的蒙古武士,居然出现了落马之后自相践踏的场面!
看着战场北面吉州城和赣江之间的狭窄处,蒙古武士们拥挤成团,你推我挤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命的情景,塔出恨得心头滴血,他最后看了看远处的楚风,终于下定决心,一把从卫队长手中夺过缰绳,刷的一鞭子抽到马臀上,纵马而逃。
高岗上,乌仁图娅看着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楚风,热泪盈眶的同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膜拜的冲动,“父汗啊,你可知道,女儿所嫁的,竟然是超越古今、威震八荒的旷世大英雄,就连高高在上的长生天,也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哪知道楚风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眼见元军全线崩溃,张魁率毒蛇师、法本率金刚师、许铁柱率断刃师,共计三万余将士一扫开战之初假装的暮气,生龙活虎的发动了衔尾追击,他就松了空气,把维持了好久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姿势解除,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道:“啊哈,要保持这个姿势,时间久了还真不容易……乌仁图娅,敏儿的按摩手艺你要有个两三成就好了……”
乌仁图娅愕然,一时间不能适应楚风从神到人的巨大转变,呆在当场,半晌才弱弱的问道:“怎么按摩?请夫君吩咐,贱妾无不照办。”
呃~乌仁图娅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说话,楚风倒不习惯了,竖起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妞儿傻了痴了……天呐,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命令太阳吧?”
“难道不是吗?”乌仁图娅话一出口,就隐约猜到了几分,转而看看旁边的王恂,这家伙脸上挂着的坏笑,怎么和那个讨厌的李鹤轩,有八分神似?
王恂向楚风、乌仁图娅拱手施礼道:“臣不得陛下允许,北来军中虽与皇后同行,却不敢泄露只言片语。欺瞒之处,尚请皇后见谅!”
“王恂啊王恂,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楚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把小乌仁气得够呛!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给她解释的好,否则呀~”
楚风话还没完,陈淑桢笑盈盈的道:“否则被这位娇憨可爱的草原公主吹吹枕头风,咱们的皇帝呀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将来指不定给你王先生王大神棍,穿双什么小鞋子哩!”
“啊呀不得了,”王恂做出怕得要命的样子,“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还请陈总督斡旋化解才是。”
听到什么吹枕头风,乌仁图娅雪白的脸蛋变得绯红,跺着脚道:“王恂,耽罗岛初见,我还当你是个不怕死的正人君子,哪晓得如此怕穿小鞋,哼,也不是个好的!”
王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咦,在北方我肺痨严重,随时就要进棺材,自然不把命当回事;及至到了大汉,得雪瑶皇后施陈宜中陈总督传下的神妙汤药,已好了七八成,没来由还能多活二三十年,自然贪生怕死了。”
其实,王恂、郭守敬二人专注浩瀚星空,早已超脱人世间的一切,哪儿是肺痨能让他轻言放弃的呢?惟紫金山刘秉中“天下一家”思想的破产,朝政的黑暗腐朽,才是让他绝望的根源;毅然南归,在大汉看到了新的气象,看到了结束天下动荡、恢复文景贞观开元治世的希望,他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念,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若想北方那样一潭死水、黑暗无边,王恂心如死灰,就算是有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难医治啊!
乌仁图娅自然不晓得这些,闻言扑哧一笑:“你这人倒是老实,和我说说怎么预测日食吧。”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观测日食、预报日食的文明古国,尧帝时候,天文官羲和因为饮酒漏报日食,就被处以死刑;到了秦汉时期,就有了预报日食的记录:《史记天官书》和《汉书律历志》中的三统历;而比较完整严谨的日食计算方法最早见于三国时代大科学家杨伟编纂的《景初历》。
到了郭守敬、王恂所在的时代,中国天文学和数学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度,观测技术上,超大规模的天文台,简仪、四象仪、浑仪等二十种天文仪器给人们相当精确的观测结果;数学上,测圆海镜、数书九章等高度发达的算学书籍,提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乘方解方办法,代入观测结果,就能非常准确的计算出日食发生的时间。
楚风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他不可能记得住历史上每次日食的时间,所以他必须依靠王恂这样的优秀天文学家,计算出发生日食的时刻。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只要让他们相信日食是由楚风的命令引发的,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江西战局就走到了终点,杀人狂塔出也就迎来了他的末日。
就在王恂向乌仁图娅解释日食的原理,和简易计算方法的时候,楚风从望远镜中看到,远处迂回包抄的军队,发出了包围圈合围的信号——滚滚升腾的狼烟,从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而起,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直上云霄!
此时,太阳几乎全被黑色遮蔽,黑色的帷幕落下,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笼罩其间,蒙古武士们胆战心惊,战斗意志顷刻间降到了冰点,而身后衔尾追击的汉军士兵,却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少部分懂得天文学的汉军官兵,欣喜于皇帝妙计夺元兵胆魄,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卒,则欣喜若狂,他们和蒙古人一样,相信自己的皇帝,真能让上天昭示代表胜利的神迹,所以冲杀起来更加无畏。
“杀呀,杀鞑子!皇上真龙天子,得天意相帮,咱们还怕个鸟啊!”士兵们呼喊着,撒腿狂追,把几天前还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追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凄惨之相又好似漏网之鱼,六斤炮发射的开花炮弹、三斤炮的霰弹、步枪发射的铅丸、手榴弹的高速破片和锋利的刺刀,高效率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当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起滚滚浓烟的时候,江西右丞塔出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列好整齐步兵队形的汉军,严阵以待,两旁马队雪亮的战刀出鞘,冷冷的盯着狼奔豚突的蒙古武士,在汉军眼中,这支曾经强大的元朝军队,现在已不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看着敌人的目光,就和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轻便的三斤炮发出了怒吼,密集的霰弹雨将蒙古武士从马上成片扫落,可急于逃命的武士们毫不留情的冲上,将自己的战友踏在马蹄之下,踏成肉泥……
可他们悲哀的发现,冲过炮弹组成的火网,之后还有连环发射片刻不停的排枪,有不断爆炸的手榴弹,最后还要面对由刺刀和板式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塔出、忽日格图以及他们麾下所有元军将士的感受,若在平时,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蒙古武士们还能以鱼死网破的决心、飞蛾扑火的意志,发动两败俱伤的死拼,可现在,长生天已经抛弃了蒙古人,他们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互相嬉戏打闹的三岁小孩!
“降了,降了!”就算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能坚持作战的蒙古武士,此时却成片的下马投降,而且脸上好无愧色——输给所向无敌的天可汗,不算丢人。
直到此时,天空中遮蔽太阳的黑影才渐渐下移,阳光渐渐从晦暗变得灿烂。
江西,又是一个艳阳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4章 威震天下
江西方面两个蒙古军万人队在吉州城下、赣江之畔全军覆没,北元征宋之战立下赫赫殊勋的镇国上将军江西右丞塔出、上万户江西都元帅忽日格图力战而死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不胫而走,被站赤七百里急报、飞鸽传书、火签急递等等各种方式,传递到了大江南北,传到了关注战事的各方势力耳中。
大元丞相伯颜的八万雄师,上一次接到塔出军报的时候,前锋刚刚抵达徐州,十余天之后,就连队伍最末的辎重部队,也经徐州入黄河过下邳、宿迁,抵达了清江浦,在这里他们将离开黄河航道,再次进入沟通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京杭大运河,一直到扬州城南的瓜洲入长江,然后或者东下两浙,或者西进江西。
和在徐州时高唱凯歌、厉兵秣马的情形相比,现在大军之中却很有些前途未卜的忧虑,蒙古武士们的歌声没有那么激越,斗志没有最初那么热血沸腾,就连时不时投向伯颜丞相大帐前羊毛大纛的目光,也带上了一层疑惑不安,某种探询的味道。
老兵叶怜丹把马儿牵到运河边喝水,蒙古武士爱马胜过金银财宝和绝色美女,他小心翼翼的拿着铁梳子替马儿梳理着鬃毛,看着马儿的眼光就像当年对着那达慕大会上最年轻漂亮的蒙古少女。
“马儿啊马儿,前些天喝混浊的黄河水,吃了不少泥沙吧?现在好了,这运河里水还不够好,南方有条长江,它的水是清澈的甜水哩!(猫注:中原过度开垦,宋末元初黄河含砂量已经极大,但长江水质还很好)”
“哼,长江水甜,咱们还有福气喝吗?”哈撒里气忿忿的,将一块石头狠狠的扔向运河水面,似乎要砸烂什么不确定的东西。
叶怜丹没有接过话头,年轻的哈撒里却耐不住了,像是和战友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塔出大帅麾下,有我们唐兀部好些勇士,像巴特尔哥哥、乎都哥哥,都是那达慕大会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塔出大帅也是有名的将军,连他们都被蛮子反贼击败……”
“唠叨什么呢~!”叶怜丹有些儿生气了,没好气的拔转辔头,牵马走上了堤岸,“我只知道成吉思汗以来,我们蒙古人灭国无数,就从来没有战败过!塔出失败了,可我们不会战败,大元朝不会战败,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长生天庇佑伯颜丞相,我们战无不胜!”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哈撒里哧的一声笑了,他按着面红耳赤即将爆发的老战友的肩膀,附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太阳,黑影……”
“真的?”听到流言之后,叶怜丹惊得眼睛瞪圆,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如果那是真的,就太可怕了,简直就是大元的末日!
哈撒里一摊手,为难的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从丞相中军传出来的流言,咱们唐兀部很有几位兄弟在中军执守,不过猎犬不会无缘无故的吠叫,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塔出大帅全军覆没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蒙古武士们擦拭盔甲磨砺刀枪的频率,比以前低了许多,倒是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团,低声议论着什么,千户官蒙力克扯着嗓子大叫大嚷,试图从新鼓舞起士气。“儿郎们加把劲儿,到富庶的南方,有美貌的女儿、华贵的丝绸、香醇的美酒等着咱们,伯颜丞相有令,此次若有斩获,不入兀鲁斯,全都分给儿郎们!”
成吉思汗天才的创造了兀鲁斯制度,大部分征战抢劫得到的财物,都进入兀鲁斯的分配体系,按功劳大小、等级高低分配给每一个蒙古武士——不消说,功劳大、等级高的那颜军事贵族自然分得最多,恰恰在第一线浴血作战的普通蒙古兵,算下来功劳既小、等级又低,自然所得微薄。可这个制度至少保证全军上下或多或少都能分配到战利品,于是对漠北贫穷的牧民形成了极大的吸引力,他们纷纷放下牧羊鞭,拿起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加入到成吉思汗对外征战的大军之中。
南征缴获所得,包括汉国府库、大商人的银库,都不入兀鲁斯而直接分给将士们,这对第一线没有官职的士兵来说,意味着比过去丰厚十倍、百倍的收入,足以刺激得他们热血沸腾,达到疯狂的程度。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欢呼声虽然有,却稀稀拉拉有气无力,蒙古武士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概,似乎丢到了九霄云外,用金钱勉强提起来的士气,终究比不上最初自认必胜时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来得自然、猛烈。
蒙立克不由得长叹一声,对即将到来的江南大战能否得胜这个问题,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坚定的答案。是的,伯颜丞相从来没有失败过,以前攻灭欧亚大陆上成百上千个国家、民族,也没有八个蒙古万人队被击败的记录,这一次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是,以前也从来没有过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的记录!
之前虽然汉军击败了大元朝许多声明赫赫的将军,可在蒙立克眼中,唆都只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张弘范身为汉人将领没有嫡系蒙古精兵,李恒是残暴无道的西夏奴,汪良臣属下巩昌军在大元朝的精锐部队中更是连号都排不上。
惟有塔出大帅,是蒙古人中数得上号的英雄豪杰,指挥大军平定江西荆湖,立下赫赫战功,拔襄阳、定荆湘、败文天祥,智勇双全,战必胜、攻必克,被誉为南征蒙古诸将中仅次于伯颜丞相的第一人;而他麾下的两个蒙古万人队,皆为从岭北唐兀部、泰赤兀部、塔塔尔部中挑选出来、以一当十的百战精兵。
以百战名将,统无敌雄师,竟然被汉军一举击溃,这给蒙古武士带来的心理冲击,简直突破了他们的底线,更何况,传言南方的汉人皇帝,竟能命令产生天改变固有的运行规律、让白昼变成黑夜……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东蒙古击杀势都儿哈丹乃颜的骄兵悍将,此时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蒙立克的目光,投向门前飘扬着羊毛大纛的丞相帅帐,士气如此低落,此时此刻,伯颜丞相又有什么对策呢?对一个能改变上天运转的近乎神祗的可怕敌人,丞相又有什么办法击败他呢?
帅帐之中,张珪偷偷打量着伯颜,这位大元朝的丞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表情从昨天得到塔出兵败身死的消息之后,就没有任何变化,伯颜丞相就像一块坚固、坚定、坚毅的顽石,他的意志如钢似铁,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可令他动摇分毫。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天纵将才也!张珪不禁感叹,父亲张弘范素称名将而于伯颜齐名,仓储之间得此噩耗,也绝不能像伯颜这样不动声色。大元朝第一人,出将入相帝王师,果然名不虚传!
昨天得到江西战报,伯颜没有立即召开军事会议,所有人都看到,丞相帅帐的牛油大烛,燃了整个通宵,第二天深思熟虑之后,他才把将军们召集起来。
昨天丞相闭门谢客一律不见,将军们私下也聚在一处商量形势,蒙古将领如宝音、格日勒图主张立刻直下江西,和汉军主力正面决战,替塔出、忽日格图报仇,色目人阿彻菰苏则说东下两浙和范文虎会师再下福建比较好——显然他是哪里富庶往哪里捞,而以智勇双全闻名于世的老将阿剌罕,和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的儿子、伯颜丞相的入室弟子张珪,这两位将军则没有表达态度。
所有的将军,都彻夜未眠,等待第二天伯颜丞相的决断,他们熬红了眼睛、精神疲倦的进入帅帐,满以为伯颜丞相的样子和自己相差无几,哪知道,大元丞相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威猛的身躯端坐于帅案之后,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伯颜拍着帅案上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微笑道:“呵呵,本相昨夜挑灯夜读南朝关汉卿写的《大汉帝国群英传》,倒是诙谐有趣,讽刺我等又是辛辣入骨,读来颇有陈琳草骂曹檄文而愈头风之效!”
将军们面面相觑,本以为丞相一夜冥思苦想兵法韬略,谁知他竟有闲工夫读南蛮子写的小说!
蒙古万户宝音面露喜色,直着大嗓门嚷道:“原来、原来丞相早已有了破敌之策,却瞒得、瞒得末将等好苦!”
“哦,什么破敌之策?”
伯颜此言一出,宝音急得直搓手:“塔出大帅兵败身死,丞相不知道么?眼下咱们怎么打,还请丞相示下呀!”
“塔出兵败身死,咎由自取!本相须不是塔出,尔等慌乱作甚?!”塔出冷冷的叱责,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宝音吓得心胆一寒,忽然伯颜眼中精光大盛,捋着胡须意气昂扬的道:“本相自伊儿汗国西来,平生大小百战,战必胜、攻必取,手下无一合之敌,灭宋之战不过掌上观文,平海都、哈丹等辈,如苍鹰搏兔、猛虎扑鹿罢了!
今本相手提八万雄师劲旅,仰陛下天威以定江南,粮草丰足、后方稳定,陛下又授我处断全权,灭汉平南易如反掌耳!诸将尚有何说!”
说罢,伯颜锋利如刀的眼神,在帐中诸将脸上一一扫过:“诸君追随本相多年,功勋卓著战果辉煌,灭汉之后天下混一,诸位皆是我大元朝开国功臣,将来凌烟阁上标名姓,传万世而不朽。若是你们当中有谁师老兵疲不愿南下,谁愿意做狗熊不愿做英雄,本相决不挽留,就此填了委任札子,带着自己部下转为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万户!”
伯颜说到做到,拍着帅案上一大叠空白委任札子,他身为大元丞相,得忽必烈授予全权,生杀黜涉皆听处置,只要在札子上填了姓名、盖上大印,谁就从朝廷征南军摇身一变成了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就地驻扎不用南下厮杀。
“丞相、丞相,你知道俺,不是那等人!”宝音被伯颜的话激得面红耳赤,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下,伸出双臂向天祷祝:“长生天在上,俺宝音若是有惧战不前的心思,叫我不得好死!”
“我等誓死追随丞相,不灭南朝誓不北还!”阿剌罕、张珪、格日勒图、阿彻菰苏……将军们全都跪下发誓。
“好!”伯颜丞相大笑着站起来,“你我将帅同心同德,将来灭汉之后,于泉州城中凯歌欢庆!”
全军将士惊讶的发现,伯颜丞相没有像惯常的顶盔贯甲戎装打扮,而是穿着极少在军中出现的儒服纶巾,乘在逍遥马上飞驰而出,意态悠闲,而将军们骑马随在身后,欢声笑语不停。
“马首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三两枝。”伯颜兴致勃勃,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杯,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此是老夫攻破临安,灭了宋朝作的诗,想当年南下襄阳,七年未破,老夫一到襄樊两城皆克,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的士兵们,不由得士气大振,对啊,伯颜丞相当年灭宋,最初的七年战襄樊不下,不也是艰难到了极点吗?只等襄樊一下,之后的战局势如破竹,轻松就攻克临安灭了宋朝。
“楚风小儿,借王恂、郭守敬测算日食之术愚弄我大元武士,卑劣之极、无耻之极!本相视此等鼠辈为无物也!待本相大军一到,俱都化为尘埃!”伯颜将第二杯酒缓缓倾入大运河中:“待灭了南朝凯歌而还,当与诸军在此痛饮!”
原来丞相早已胸有成竹!原来蛮子皇帝只是使诈罢了!哈撒里羞愧的低下了头,蒙立克、叶怜丹等蒙古武士,则高高挺起了胸膛,重新燃烧起蓬勃的斗志,摩拳擦掌要狠狠教训一番无耻的南蛮子。
一骑飞马将伯颜的书信传到了荆湖,吕师夔和阿里海牙驻军的长沙。
江西右丞塔出兵败身死,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这个消息传到长沙之后,北元江东江西大都督大汉奸吕师夔就惶惶不可终日,无数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
是的,他梦到了大汉威严的审判大厅,在那里,全身玄色公服、威严肃穆的法部长文天祥,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吕逆师夔,以宋人依附蒙元,是为认贼作父,替异族屠戮同胞,是为为虎作伥,恶行罄竹难书,罪恶昭彰天下皆知,今以汉奸逆党之罪,判处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钉上木驴,前有碎锣敲,后有混棍打,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刽子手把锋利的剥皮刀举起……
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吕师夔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清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和真实发生的没有两样。
天呐,难道我吕师夔就这么不济,运气就背到了极点?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娇妻美妾、黄金玉帛、绫罗绸缎、美酒佳肴,我还没有享受够哇!
怎么办,怎么办呢?吕师夔打发走了最宠爱的小妾,一个人在卧室中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也找不出个头绪。
就算此时投降大汉,万一伯颜丞相下江南又打赢了呢?所谓指挥长生天改变昼夜,无非是正巧碰上了日食,这种办法可一不可二,难道每次作战都有日食不成?再者,伯颜丞相的大军自然做了针对的解释工作,大汉的胜利,是不可复制的呀!
但积极配合伯颜丞相,向江西出兵,这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阿里海牙是二等色目人,官拜参知政事;吕师夔是四等南人,江东江西大都督。前者地位高、官职大,后者地位低、官职小,可阿里海牙本是蒙古水军万人队,上陆地之后连马都缺,战斗力小、人数都少,吕师夔麾下则是六万比较精锐——当然是和其他脓包相比,比较精锐的新附军步骑,实力上胜过阿里海牙,两者被形势所迫合兵一处,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却很尴尬了。
上次江西右丞塔出发来军报,要求东西两路夹击赣南汉军,吕师夔就把军报扔到了茅坑里,张弘范、汪良臣的下场,把蒙元一方处置失去兵权将领的手段,赤裸裸血淋淋的展现出来,现在谁还愿意拿自家的兵,和大汉死拼?
东西夹击,嘿嘿,两浙路范文虎范大都督会出兵吗?就算他出兵,只怕也是进一步退三布,再过三五年也走不到赣南。
塔出打得赢汉军,自己就打赢了,也不须请援兵,打不过,请了这两路也是白费!所以吕师夔就没有出兵。
可阿里海牙不干了,他是色目人,大元朝忠臣,怎么看得过吕师夔这样首鼠两端的行为?当场就声称要向伯颜丞相禀报,将来治吕师夔的罪,两人一下子就闹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5章 三寸不烂之舌
吕师夔在卧室中团团转着圈子,举棋不定。
自从塔出右丞战死的消息传来,塔出的老朋友参知政事阿里海牙就和吕大都督势同水火,一再声称要上控朝廷,要请伯颜丞相公断、请陛下处置消极避战畏敌如虎的吕师夔。
现在,留梦炎、赵复、叶李诸位老相好,从大都城传来消息,那位乾纲独断的大汗,对此事态度颇为暧昧,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
吕师夔明白,大元朝对降将的一贯政策,有无数个成语来形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成语的含义完全相同,只是死法的区别,究竟是张弘范那样饮鸩自尽、还是巩昌汪氏的抄家灭族。朝廷至今隐忍不发,原因只有一个:荆湖地区除了他的六万新附军步骑,就只有阿里海牙的一个连船都没有的蒙古水军万人队——这个万人队本来驻扎于珠江口,准备渡海进攻琼州,汉军崖山之战击败张弘范、刘深部水军之后,阿里海牙麾下的旱鸭子水军就再也没有出过海,直到汉军攻克广州李恒兵败身死,他们沿珠江北上韶州,一直逃到了长沙。
六比一,这是荆湖地区吕师夔嫡系和朝廷兵马的悬殊比例,白痴都知道,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朝廷没有按照惯例推出替罪羊,原因便在于此。
“如果没有这六万步骑,想必本大都督已被朝廷明正典刑了吧?”吕师夔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发苦。
汉元之争,随着伯颜大军南下,必将分出胜负,伯颜胜,八个万人队过江灭汉之后,忽必烈一定不会忘记吕大都督救援赣南不利、陷死塔出右丞的罪过,到时候是步张弘范的后尘,还是效巩昌汪氏的前车之鉴,就看大汗心情如何了;若大汉胜,也讨不了好,最近南方送来的报纸上刊登了必须惩办的战犯名录,忽必烈名列榜首,吕师夔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幸列在甲等第二十八名,仅次于两浙的范大都督。
“要是汉、元之间能永远对峙,不分出个胜负,就好了呀!”吕师夔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是万里驱驰上帝之鞭,要混一宇内天下归元,一个是崛起海东新兴帝国,要北伐中原驱除胡虏,他们之间的战争,必是你死我活,决没有半分和解的可能!
吕师夔像困兽一样绝望的抓着头发,他感觉大元皇帝的弯刀,和大汉帝国的绞索,每时每刻都在逼近自己的脖子。
拍了拍胖得肉球似的脑袋,出身将门熟读经史的吕师夔,难得的幽了一默:“大好头颅,谁来取之?”
“禀老爷,有一商客打扮者,自称广州故人,登门求见。”管家一溜小跑着过来,把大红全帖递到了吕师夔手上。
广州故人?吕师夔莫名其妙的接过帖子,揭开一看,登时喜形于色:“请、请,快请!开中门请进来!”
前广州新附军千户、现汉军中尉连长林德水满面春风的走进大都督府,吕师夔早已降阶相迎,身上衣冠故意没换,仍作家居打扮,仿效倒履相迎的典故。
“林大人一别经年,如今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林德水则作揖道:“彼时同朝为官,现在各为其主,非为吕大人安危计,林某决不冒险前来。”
“唔?以林大人所言,莫非已降了汉国反贼?”吕师夔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然也!”林德水哗啦一下撕开了商人所穿常服,贴身穿的黑色汉军制服笔挺,左右肩膀上各有两颗铜星闪烁。
客厅内外几名亲卫顿时大惊失色,托的一下跳进来,隔在吕师夔和林德水之间:“有刺客,保护大人!”
“小兔崽子们,这是我广州老友,替大宋扛枪的时候就认识啦!”吕师夔笑着拍拍几名侍卫,“该干嘛干嘛去,林大人乃韩淮阴、霍嫖姚一流的人物,岂会效专诸、聂政之所为?”
林德水笑笑,在这些亲卫面前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若是吕师夔连贴身亲兵都掌握不了,他这江东江西大都督也做不到今天。
“吕大人钧鉴:且不论民族之分、华夷之别,单以形势而论,如今我大汉败塔出、定江西,兵锋直抵江淮,蒙元在江南已无可战之兵,天下大势如此,吕兄何不归顺大汉,以全吕氏一门性命?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人早早醒悟才是。”
吕师夔无奈的笑了笑:“愚兄本系宋臣,如今投降大元,已被天下人讥为贰臣;若是再降汉,岂不成了三姓家奴?愚兄可做不来反复小人,啊呀~愚兄可不是说的贤弟,幸勿多心!”
林德水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大汉选人来劝降吕师夔,他以与其有旧自告奋勇前来,本以为形势已定大势所趋,可以马到功成,言语中自然倨傲了些,哪晓得这姓吕的尖牙利齿,竟然绕着弯子把自己骂了进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德水妻子被李恒淫辱,遭此屈辱性情难免变得激烈,闻言大怒道:“我汉军旌麾北指塔出尚且授首,吕大人自比塔出若何?”
吕师夔默然,半晌无言。他麾下六万步骑,和塔出两个蒙古万人队,谁强谁弱一眼便知,这六万人和塔出两个万人队作战,只怕连一天都顶不下来!
汉军能歼灭塔出部,你吕大都督手下这点人马,不够看!
林德水挺直了腰杆,如今,他不是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汉奸新附军,而是广州起义有功之臣,堂堂汉军中尉连长,奉命前来劝降北元的江东江西大都督!
“林兄何必咄咄逼人?伯颜丞相南下在即,只怕汉军也顶不住他麾下八万能征惯战的蒙古精锐!”吕师夔回想蒙元灭宋之战中,伯颜丞相挥斥方遒、虎踞鲸吞,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概,就不寒而栗,他至少要确定汉元之战的胜利方是谁,才能做出决定。
林德水毫不畏惧,起身逼前一步,用激越的口气说道:“我大汉皇帝册封乌仁图娅公主为第五皇后,尽收辽东之土,全辽已改土归汉,设流官如内地。乃颜汗麾下十万控弦之士已为汉所用,不日将乘船南下闽广,与伯颜丞相作战!”
辽东蒙古骑兵能否适应南方的气候和作战方式,还是个大问题,东蒙古势都儿、哈丹死后局势混乱,乃颜部铁骑还要起到稳定作用决不能轻举妄动,林德水只是虚言恐吓,可听到吕师夔耳中,就是浑身一震:天呐,十万铁骑!大汉皇帝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指挥那群骄傲的蒙古武士!难道在辽东,他也搞了一次日食预报,把傻乎乎的蒙古武士们骗倒了吗?
楚风迎娶乌仁图娅,大汉收服辽东的事情,吕师夔是知道的,汉军惯于海上运兵,他也清清楚楚,所以对林德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挠着头皮盘算开了:伯颜丞相的大军,也就和辽东铁骑的战力相差无几,两者相拼伯颜的胜算也就六七成罢了,添上汉军闽广四个师、四川一个师的兵力,他就铁定落了下风。至于两浙范文虎,呵呵,笑话,连江西右丞塔出指挥东西分进合围他就派了个葛明辉,领着八万人马一个月前磨到饶州,直到塔出全军覆没葛明辉还在饶州“披星戴月、火速急进”,难道伯颜南下他就摇身一变成大元纯臣,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了?扯淡嘛!
扳着手指头算算账,似乎大汉的赢面还要大些,吕师夔开始探口风,听大汉开什么盘子了:“林兄,大汉既然有意,试问他给愚兄什么盘口?这六万步骑全是故宋就跟着在下的兄弟,愚兄好说,他们可得有条出路啊!”
吕师夔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所谓,全要弟兄们满意,实际上暗示林德水:这六万兄弟就是我的本钱,要买了去,就看你们出个什么价。
林德水不慌不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全体兵将按官阶,发五到二十两银子。”
这年月,银子相当值钱,这个价码还算不错,吕师夔点了点头。
林德水竖起第二根手指头:“愿意回家者,听凭回家;愿从军者,裁汰老弱留下精壮编入汉军;愿出海垦荒、做工者,大汉予以方便。”
吕师夔顿时目瞪口呆,闹半天,大汉是要把咱的兵权夺了呀!这六万步骑垦荒的垦荒、回家的回家、当兵的当兵,就没咱什么事儿了?想了想,老奸巨猾的吕大都督道:“这些弟兄,都是数年之前就随着愚兄的,替大宋扛过枪,替大元抡过刀,好歹也是经历战阵的老兵了,散了实在可惜,何不聚在一处,仍旧替大汉打江山?愚兄闻得闽广陈淑桢所部编为第一师,四川钓鱼城王立部编第二师,愚兄不才,愿仿此二人例。”
林德水忽然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吕师夔脸上挂不住了,含羞带怒道:“愚兄所言,有何可笑?”
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汉奸!林德水差点破口大骂了,好歹想起劝降使者的身份,没好气的道:“闽广陈总督以故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职,开府建衙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于汀漳屡挫强敌,有大功于民;王立以合州安抚使职,坚守川东钓鱼城十余年,使巩昌军不得寸进,使名城坚守三十八年终不陷落。此二人功绩昭彰日月可鉴,故授职务、给编制,至于吕大人嘛……”
林德水顿住不往下说,吕师夔自己全都明白了,饶是脸皮厚,也羞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天祥开府兴国反攻江西的时候,他随着元江西参政李恒,和文天祥为敌,后来又甘心为蒙元鹰犬,直到广南之战,还率兵试图援救惠州刘深,只是被炮舰隔在西江北岸才侥幸逃脱,所作所为没有半分功劳,只有天大的罪孽。
“那、那兵权交出去,愚兄个人如何安排?沙场征战搏的是个封妻荫子,敌国之主投降尚且有个归命侯、安乐公,愚兄在宋为都元帅、在元为大都督,大汉怕也不能待某家太薄吧?”
林德水竖起了第三个手指头:“在下此来,皇帝亲口交待,吕某人愿意降汉,以率部起义之功,和过去汉奸之罪两相抵消,不赏不罚。若不投降,将来捉住,汉奸罪孽深重,以处死李恒之法在他身上施展一遍,也就罢了。”
不赏不罚,连个名爵都没有?吕师夔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听到什么处置李恒的方儿,又强忍着气,奈着性子问道:“且问李恒被俘处死,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呢?愚兄看了大汉报纸,没有个确切说法,此地北来商客也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愿贤弟教我。”
林德水笑笑,淡淡的道:“无他,也就是五花大绑、口塞麻桃,坐于削尖的木桩之上。以全身重量慢慢下坠,木桩刺入谷道,慢慢刺破肠子、胃,一直从口中穿出,只消两三天,也就气绝身亡了。”
只消两三天!漫说吕师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四周执守的亲兵侍卫,听了之后浑身冰冷,只觉得春光明媚的正午,顿时变做了寒风呼啸的数九天。
吕师夔想想万一被大汉捉到,要如此这般的炮制,就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跑了六,一张大胖脸白中泛青,简直是见了索命的无常鬼。他浑身肥肉筛糠也似的抖起来,上下牙关碰撞咯咯咯直响,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战战兢兢的问:“林大人所言的刑法,想必是活阎罗李鹤轩李司长使用的吧?”
林德水老老实实的回答:“嗯,不错,除了这招开口笑,还有鸭儿浮水、红绣鞋、仙人指路、请君入瓮诸多种类,一个更比一个别出心裁,包管吕大人见了终身难忘。我大汉皇帝常言,这些刑法过于刻毒,不可施于大汉军民百姓,惟有屠戮百姓贻祸苍生的战犯,可以尽情享受。”
这下连亲兵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吕师夔更是咚的一头栽倒。亲兵们忙上前掐人中、灌热茶,舞弄半晌,他才悠悠醒转。
趁着吕师夔昏迷不醒,有亲兵胆颤心惊的道:“我等不是战犯的,大约在矿井中苦干三年,也就消弭罪孽了吧?”
“矿井之中暗无天日,自由工人倒好,若是苦役犯,稍有偷懒,监工老大牛皮鞭子抽你背上,打起血口子,潮湿难挡必生蝇蛆,到时候溃烂腐败……”
亲兵们听了又是一阵心寒,原来这大汉对汉奸如此严刑苛法,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不过,谁叫你当汉奸呢?
吕师夔悠悠醒转之后,亲兵们一齐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道:“大都督,弟兄们随着您东征西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汉天兵难以抵挡,不如咱们就,就降了吧!”
“降了吧,大都督!”
“求大都督给条活路!”
古有四面楚歌、吹散江东子弟兵,今日林德水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军心动摇,事已至此,还有何说?
吕师夔无奈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喉咙道:“罢了,罢了,待汉军来,某献城便是!”
就在林德水走出长沙江东江西大都督府的时候,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也来到了两浙诏讨使葛明辉在饶州的行营。
一个月前,江西右丞塔出命令他火速急进的时候,他就在饶州城下,一个月过去了,塔出早成了汉军的刀下之鬼,他还在饶州。
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正是新附军不折不扣的本色,而两浙范大都督向来体恤下情爱兵如子,属下们得过且过,从来不晓得纪律两个字如何写法,此风自然大涨。
两浙军的老兵油子们,乐得在饶州呆着,此地虽然不比浙东富庶,可好歹是两浙路的地盘,比江西穷山恶水,就是人间天堂了!
葛大帅每日派一个营头往江西方向跑路,到晚上又撤回来,第二天换另一个营头,反正八万大军有的是轮换,做出副星夜兼程倍道进兵的模样,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月没有进兵,呆在饶州城下,老兵油子们什么乐呵都闹出来了,新附军是有范大都督发军饷的,数量还算丰厚,这两浙老家也不好使出“抢劫百姓侵略如火”的手段,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嘛!所以饶州的市面,非但没有兵过如洗的凄凉,反而比往日红火了许多,尤其是窑子、青楼,大把花钱的军官爷们进进出出,连临安的婊子都奔了过来,挂牌做生意。
吆五喝六、酒气熏天,饶州青楼中最大的菊香楼,被官爷们闹得乌烟瘴气不成个样子,可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压低了范阳笠儿,行色匆匆上楼的军官。
有做上百户官的老兵油子从楼梯上下来,撞了其中一人,呆了呆又往下走,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人有些儿像葛明辉葛大帅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6章 杀鸡儆猴
菊香楼最贵最奢华的天字第一号房间,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金大官人,已沏好了茶,悠然自得的品味着香醇的西湖龙井。
葛明辉知道,这位金大官人乃是汉国数一数二的富商,黑白通吃手眼通天,往南一直通到三佛齐,往北连大都城中的留丞相、赵夫子都和他往来,为了汉国货物通过自己的防区北上,历年来他送给自己的金银珠宝,都能车载斗量了。
此次他通过师爷陆松龄,邀请自己到菊香楼一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金大官人相邀菊香楼,本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大官人有何见教?本官可是和底下小的们一再申明,两浙地面上谁敢拦金家商队,谁是就和我姓葛的过不去!”
葛明辉这话说的地道,就连绍兴师爷陆松龄都暗地里叫一声好,这些年,姓金的就像个散财童子,为他那些货物通行两浙,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到葛府,这次相邀菊香楼,想必又是生意上门来了。葛大人话说得很清楚:咱说到做到让你的货物通行无阻,以前的交情就算钱货两清了,除开通商之外,另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您金大官人还是得把真金白银拿出来。
哪晓得这次金大官人态度不比以往,看似不亢不卑,却又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味道,好似把手握八万军兵、两浙范大都督麾下第一重将葛明辉葛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连茶水都没有敬奉,只是手指圈椅让两位来客坐下,自顾着按照陆羽茶经上一看色二闻香三品味的顺序,慢慢啜饮。
陆松龄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金大官人和葛大人之间的勾当,是他牵的线搭的桥,如今金大官人失礼,葛大人岂不怪到自己这位师爷头上?故而他将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拢,语带讥诮的道:“金大官人掌红吃黑,生意兴隆达三江、财源广进通四海,不知最近是和大都留丞相书信往来,还是身为漳州闽广总督府的座上宾?学生东翁府上,只怕将来您是不必再走动了吧?”
陆松龄这话中威胁的味道,就十分明显了,差不多等于明说“不管你在大都和闽广有多么深厚的根子,只要你在两浙路做生意,就少不得和咱们葛明辉葛大人打交道,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金大官人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道:“陆先生所言有理。自伪元两浙大都督范逆文虎以下,两浙军已是瞑目待死之人,尔等冢中枯骨,金某自不必再登门拜访了。”
陆松龄拍案而起,戟指怒道:“金某人辱我等太甚,狂悖已极!须知东翁身荷两浙诏讨使重任,势剑金牌先斩后奏,取尔项上人头,不过反掌之易!”
哪知葛明辉已从“范逆文虎”四个字中,听出了些道道,当今天下如此称呼范大都督的,惟有大汉帝国!
“陆先生少安无躁。”葛明辉扯了扯陆松龄的衣襟下摆,待他重新落座,才正色向金大官人问道:“范大都督麾下二十万虎贲,雄踞两浙,黎庶归心将士用命,进可下八闽,退可守江南,如龙游大海随心所欲也。先生却谓我两浙军为冢中枯骨,大言炎炎骇人听闻,试问有何缘故?”
金大官人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两浙军赖江南富商豪族捐输粮饷,伪元朝廷设江宁提举常平大使,名为打击豪强整肃吏治,实为夺江浙之财权,若财赋归朝廷而不归两浙,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如婴儿握于蒙元之股掌,绝其哺乳立时丧命,此为死之一者。”
陆松龄和葛明辉面面相觑,的确,范大都督在两浙,分明是个割据的局面,二十万大军全靠各富商大族捐输报效养活,同时范家军也保护这些投资者平安渡过乱世,从这个角度而言,范家军就是两浙地主富商看家护院的保安队,两者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甚而范家军中葛明辉、吴耀文等大将,本身就是江浙大族的子弟,这也是当年范家军叛宋降元很少有人反对的原因——只要能保证江南富家大族的利益,不管姓赵的还是姓勃儿支斤的做皇帝,他们根本不在乎,忽必烈、伯颜用优待“儒户”的政策,成功笼络了江南士族,也就劝降了范家军这股藩镇势力。
金大官人则说到了根子上,史上所谓藩镇割据之辈,兵权、地盘、财赋,三者缺一不可,若财赋被搜刮归朝廷所有,江南士族凋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范家军必然走向灭亡!
葛明辉的脸色,明显的黯淡下去,但金大官人不准备停下,继续打击他的自信:“两浙军兵骄将惰纪律涣散,作战之时十不当一,虽号称二十万,不敌汉军两师,不敌蒙元三个万人队。乱世之中,拥重兵、据富庶之江南而不知训练,犹手捧黄金暗夜独行,取死之道二也。”
两位来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新附军战斗力低下,似乎已经成为思维定式,毕竟历史上什么时候有过英勇奋战的汉奸军队?本来就是因为贪生怕死享乐富贵才投靠蒙元异族,要他们替大元朝浴血牺牲,可能吗?
两浙军自范文虎范大都督以下,精于敛财、政争、内斗之术,却疏于练兵,江南烟花之地又磨光了士卒最后一点血性,当年还能拿刀拿枪冲杀的悍卒,现在全变成了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老兵油子,而且是涂了小磨香油的琉璃蛋那么滑!打起仗来,只怕连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麾下的六万步骑都不如!
葛明辉嘴唇嗫喏着,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金大官人毫不理会,无情的继续说道:“丈夫身处乱世,当断则断,当今汉元两强争锋,是降汉还是死心塌地做汉奸替异族效命,须当早作决断。两浙军范逆文虎,优柔寡断不思进取,坐拥两浙膏腴之地却无尺寸之功,将来汉元分出胜负,大汉以范逆文虎为战犯榜上第十五名,北元忽必烈则必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两浙军危如累卵矣!范逆文虎自以为坐山观虎斗占尽便宜,却不知两虎皆有噬他之心,此取死之道三也。
有此三死,两浙军自范逆文虎以下二十万人,皆为冢中枯骨,灭亡无日矣!”
金大官人的话,把两位来客震得头晕目眩心头鹿撞,见葛明辉半晌无言,陆松龄也不摆姜子牙张子房王者师的风范了,拖着哭腔扯着他道:“东翁,东翁,学生此刻方寸已乱,还请东翁拿个主意才是啊~~”
却见葛明辉神色木然,眼珠子直愣愣的朝无限远处聚焦,整个人都成了块木头,陆松龄连扯带拍,他才慢慢缓过气来,两只眼睛哀求的看着金大官人,待要起身作揖,不料腿都软了,刚站起来就瘫倒在圈椅上。
“金、金先生,救我!”
金大官人笑呵呵的将一块金光灿烂的东西平平放在茶几之上,葛明辉定睛细看,纯金打造的符牌上,明明白白刻着“大汉情报司副司长”八个凸缘篆字。
“本官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金大官人的神色变得凛然不可侵犯,他随后拍出的一张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葛明辉抖抖索索的接到手中,却似乎有千钧重。
不仅是领兵八万驻浙西饶州的诏讨使葛明辉,还有率部五万驻军浙东的安抚使吴耀文,甚而杭州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大汉帝国的最后通牒:战,还是降?
南昌,江西右丞府变成了大汉皇帝临时行营,同时随军北上的闽广总督陈淑桢、新任江浙总督文天祥,均于此合署办公。
楚风翻阅着江西各地传回的军报,庆幸自己千方百计获得了文天祥的帮助。这位万世景仰的故宋丞相,果然遗爱在民,大有举旗一挥群山相应的势头,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江西再没有成建制的元军,往往一座数万人的州县城,汉军只消派一个连甚至一个排,打着大汉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大旗过去,登时就是万人空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还没开始招兵吧,就有成群结队的青壮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跟着文大人打鞑子。
文天祥丹心照汗青,已成为一面永不屈服的旗帜,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亡,这面旗帜都永远飘扬在咱们这个民族的心头。
设官署、赈济难民、组织战后重建的工作,在文天祥领导下按部就班的展开,不管多么困难的工作,只要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江西百姓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哪怕拆掉自己房子整修城墙,哪怕新开掘的水渠从自家坟头流过,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亲自动手干了起来,他们从心底相信,这位江西人民的儿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欺骗自己的父老乡亲。
闽广总督陈淑桢指挥,将粮食、兵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从闽广北运,三个师的部队就地休整、补充从闽广各地训练营过来的新兵,紧锣密鼓的进行大战之前的准备,在八闽对抗两浙范家军的第一师,也就地进行着扩编工作,数不清的枪枝弹药、军用被服、帐篷粮饷、大车骡马,从各地向战区汇聚,大汉帝国的人、财、物,都被运到了对抗伯颜的第一线。
汉军即将和伯颜丞相之间展开的大战,是汉元兴衰的决定之战,大汉帝国自军兴琉球以来,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李恒、张弘范、唆都、塔出、汪良臣,这些赫赫有名的名臣宿将,都成为汉军的手下败将;伯颜,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同样是二十年来未曾一败,不管坚固无匹的襄樊城,还是漠北风沙中的哈喇和林,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管是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还是老谋深算的海都乃颜,都非他一合之敌,汉军和伯颜碰撞,将会绽起多么灿烂的火花?
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汉军做好了准备,但楚风关心的,还有李鹤轩金泳们进行的工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伯颜灭宋势如破竹,深仁厚泽三百余年的大宋一战而下,论原因多种多样,但汉奸叛徒地头蛇的作用,决不可小觑。
刘深、汪良臣、张弘范辈,都已授首;惟范文虎、吕师夔两部,一据荆湘,一占两浙,如果把南方地图看作向上摊开的右手五个手指头,小指四川在汉军王立第二师手中,无名指荆湖在吕师夔手中,中指江西又是汉军的地盘,食指两浙则是范文虎的地盘,大拇指八闽和东海,又在汉军控制之下。
犬牙交错,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汉军面对的敌我形势,范文虎、吕师夔作为汉奸,固然罪大恶极,但若是能策动他们倒戈,则长江以南全无元军,形势为之一变,汉军能集中力量对付那位可怕的伯颜丞相。
所以,大汉情报司向江南各部新附军,派出了劝降使者,现在反馈回了劝降对象的答复。
李鹤轩向在座诸人介绍情况:“毫无疑问,塔出被歼,吕师夔范文虎都看到了大汉的强大,以他们的力量而言,都无法独力对抗汉军,所以,他们的回复都很客气,其中以两浙诏讨使葛明辉的答复最为坦诚,他希望汉军即刻东进饶州,待汉军兵到,他麾下八万新附军就地宣布起义。剩下的两浙大都督范文虎、两浙安抚使吴耀文、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都表示愿意降元,但希望在我们击败伯颜,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再正式起义。”
陈淑桢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她如羊脂白玉般白皙温润的手指,轻轻敲在地图之上:“两浙、荆湖,皆是我大汉囊中之物,只须四川第二师出夔门、我江西军溯江而上,长沙旦夕可下;同时汉军自饶州击两浙之西,海军配合第一师从浙东沿海进击,范文虎必然束手就擒!”
文天祥看了看陈淑桢,这位皇后兼闽广总督,父亲陈文龙誓死抵抗元兵,被捕后殉节西湖岳王庙,全忠全义宋末第一,他留下的女儿也是这般性格激烈,恨吕师夔、范文虎等汉奸入骨,皇帝提出招降,她第一个不赞成,这会子又旧话重提,要武力解决呢!
列席会议的许铁柱、张魁、法本,若不是碍着陈淑桢是个女儿身,都恨不得扑上去亲她两口了,汉军都是些好战分子,恨不得今天拿下两浙、明天攻克大都,若是谈判之后汉奸们投降了,岂不是没了汉军的用武之地?那皇上拿超出文官好几成的军饷养咱们,为的是哪般呢?
李鹤轩坏坏的一笑:“陈总督说的是,若是给咱们半年,不,哪怕三个月的时间——我相信在座三位师长所部的战斗力,绝对能轻易击溃范文虎、吕师夔所部,要知道,咱们汉军是击败塔出、张弘范的无敌雄师,对付两个汉奸脓包,真正是牛刀杀鸡!”
这话听了舒服!法本等人暗暗点头,对嘛,击败范文虎,那还不是跟玩似的?新附军有名的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尽是脓包软蛋,别看吕师夔牛逼哄哄的六万步骑,范文虎说起来吓人的二十万大军,在汉军眼中,那是三个字:不够看!
可李鹤轩话锋一转:“但是,咱们没有时间了。伯颜大军已过了清江浦,不日就能到瓜洲进长江,东下两浙还是西进江西,就看他的选择了,要是那时候范文虎和吕师夔还没有向咱们投降,战局就对咱们更加不利了,毕竟蚁多咬死象嘛!伯颜八个硬核桃,加上一堆豆腐渣,可不好吃呀!”
楚风第一个笑了起来,“对,豆腐渣胀气,硬核桃磕牙,汉军的胃口还不能一口吞下他们。”
陈淑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楚呆子,对汉奸那么宽大做什么?依着陈淑桢的想法,不判处死刑立即枪毙,就算范文虎、吕师夔福大命大了。
楚风也是苦笑,范文虎等人虽然可恨,但要是人家肯以功赎罪,二十万大军降汉,则以往的罪过极大,现在的功劳也极大,再说了,提出过于苛刻的条件,也不现实。
“依着我的本心,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才好,可要是他们能降汉,不是可以减少成千上万汉军士兵的流血牺牲吗?我们的士兵,都是闽广百姓将辛苦养大的子弟送到军中,难道我们就忍心,让他们白白牺牲?只要有可能,就尽量减少损失嘛!”
楚风的话很有道理,大汉帝国新儒学讲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尊重生命成为各界共识,战争行为中,有条件下尽量减少己方伤亡,是军官职责所在,不会有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以士卒大量死亡作为晋身之阶了。
“可敌人不投降,犹豫彷徨,我们该怎么办呢?”文天祥饶有兴趣的问。
楚风笑笑:“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是该杀鸡儆猴,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7章 墙头草的末日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江南各地春光明媚,福州城外的茶山上,窈窕的采茶姑娘们端着簸箕,伸出春葱般的手指头,轻轻将茶树上碧绿的嫩叶摘下。
年轻汉子们升起了红泥火炕,煎炒当年的新茶,热火朝天的劳动着,同时憧憬着新茶卖出,是给女人添一身花衣裳,还是给孩子买个银子打的长命锁?
这两年随着汉军捷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八闽之地还在元朝掌握之下的南剑州、福州百姓生活也好了许多,因为百姓已敢在暴政面前挺起胸膛,“我们不怕你,杀了我,将来汉军光复,会替我报仇的!你们,全都逃不脱大汉法司的审判!”
趾高气扬的色目商人,不敢再放羊羔儿息凌逼百姓,那些欺男霸女抢掠民财的新附军,也夹起了尾巴,像丧家之犬,灰溜溜的溜之乎也。
大汉帝国已让汉奸叛徒们胆寒!
“阳春三月采茶忙,妹采嫩茶心想郎~~”茶山上飘飞的歌儿,飘过城墙、飘过街巷,飘进了高墙之后的福州路安抚使衙门。
北元福州路安抚使王积翁焦躁不安,福州厚实的城墙、衙门高高的围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百姓欢乐的歌声,在他耳中却是四面楚歌。
汉奸叛徒的心思,总是和人民背道而驰,闽广、江南、甚至河洛中原父老为大汉的胜利而欢呼歌唱的时候,王积翁却有末日来临之感。
四川、江西,都比福州离汀漳远得多,汉军收复泉州后没有继续北上福州,却挨个收拾了广州李恒、四川巩昌军、江西塔出部,王积翁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紧邻南剑州、背靠浙东,有范文虎的二十万大军为奥援,一旦战事不利,可以北退南剑州、过仙霞岭入浙西,也可沿海走处州入浙东南,或者老天爷开眼,范大都督发兵来援,在福州坚城之下和汉军拼个两败俱伤,那就阿唷皇天了!
可现在呢,大汉兵进江西,塔出大帅整整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居然全军覆没!在汉奸王积翁心目中,塔出是兵神一般强悍的存在,两个蒙古万人队,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强大武力,竟然被汉军一举歼灭,则汉军的战斗力达到了多么恐怖的程度,每当他想到此处,背心就会被冷汗浸湿。
而随着塔出覆灭,范大都督把原来驻扎南剑州的葛明辉八万大军调去了浙西饶州,名为救援塔出,实为防范汉军兵下两浙,这样一来,福州的战略形势就非常不妙了,孤悬于汉军第一师虎口之下,随时有灭亡之虞!
至于依靠福州新附军抵抗汉军?算了吧,那不是赶鸭子上架,根本就是老鼠挑战猫!自己手下有几斤几两,王积翁还是清清楚楚的,再次看了看安抚使府邸高厚的围墙,他长叹了一口气。
降元以来,本以为安享荣华富贵,哪知道海上行朝突然回光反照,张世杰兵进泉州、文天祥光复赣南,那阵王积翁慌了神,又和张世杰书信往来,说些身在曹营心在汉,虚与委蛇的空话,然后献城归宋。其后唆都大军南下,他又迎元兵入城,屠尽张世杰留在城中的淮军将士,就这样还被刘深李恒告了一状,大元皇帝忽必烈虽然大度宽容,难免心头有了疙瘩,这些年屡次要求调走,都没得到朝廷允许,调蒙古军、探马赤军协防福州的申请,也一再被驳回。
转身再降汉吧,宋元之间反复几次了,天底下还有谁能信得过你?王积翁重金贿赂,从范文虎亲信幕僚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沮丧万分的消息:吕师夔、范文虎、葛明辉、吴耀文……大汉几乎向所有手握重兵的将领派出了劝降使者,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位使者来到近在咫尺的福州!
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史书上千载骂名、日夜寝食难安、无数次噩梦中惊醒,荣华富贵没有享受到,王积翁却感觉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隐隐有些羡慕那些坚持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故宋同僚,比如陈文龙、比如李庭芝,至少他们能坦然的面对死亡,而不必苦苦的受煎熬。
书房挂着的巨幅地图上标出了一根粗大的红线,这根红线从大都城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朝江南延伸。“伯颜丞相啊伯颜丞相,但愿你能快一点打到八闽,击溃该死的汉军,到时候我替您老人家牵马执鞭,也心甘情愿!”
王积翁对天默祝着,拿起沾满朱砂的毛笔,将红线往南添了一点儿,伯颜丞相的大军,已成为这个汉奸最后的救命稻草,当大汉百姓为汉军的胜利而祈祷的时候,他却以全副赤诚企盼伯颜早日击溃汉军,兵下八闽。
就在王积翁长吁短叹,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福州城西三十里,汉军第一师,不,现在应该叫第一军的主力部队,已在上将军长陈吊眼指挥下,从泉州北进此地并梯次展开。
第一师四川战后回闽广,就移防泉州——这里是闽广陈氏的老家,陈淑桢的故乡,畲汉义军老底子组成的第一师,官兵们的家乡亲人多在漳泉一带,调他们移防此地,隐含奖掖之意。
身穿笔挺汉军制服的小伙子,回家探亲往乡亲们跟前一站,上门提亲的红娘媒婆,就能把门槛踩断,立了功的战斗英雄们,骑上高头大马,胸前戴着大红花,在镇里汉官陪同下跨马游街,那个风光场面更是激得小伙子们嗷嗷直叫,上赶着报名参军的队伍,能把各地征兵处的房子挤倒了!
江西战役,怎么着也该轮到从汉军建军就有的三个老汉军师了,第一师就留在泉州震慑两浙范文虎,同时接收闽广各地训练营出来的新兵以及辽东投诚的两万淮军,扩编为军。
军,是汉军编制中最大的单位,下设三个师,加军属炮兵团、骑兵团、辎重后勤团、工兵团、军部团,还有独立的野战医院和军事法院,能独立展开战略方向上的作战任务,全军官兵达到四万五千人。
南方的三个老汉军师正在江西作战,率先扩编的荣誉,再次落到了陈吊眼第一师的头上,原有老兵一万余人,加上辽东投诚的两万淮军,各地训练营出来的万余新兵,就把员额填满了;武器、被服、辎重物资,以大汉的生产能力决不是问题;马匹,之前从辽东南运,囤积了不少,正好派上用场。
原汉军有作战经验的老兵,普遍就地提升为班长副班长,原来的班长副班长就地提升排长副排长,几乎一夜之间,第一师扩编为军的任务,从纸面上就完成了。
可久经沙场的陈吊眼知道,全有老兵组成的第一师,掺杂投诚淮军和大量闽广新兵扩编为军,单位员额的战斗力将不可避免的出现下降,甚至大幅下降,老兵是军队的灵魂,他们在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得到的经验就是战斗力的保证,有枪有炮可以快速拉起一支部队,但任何人都没办法凭空变出老兵。
若是拿现在这支部队,直接和挥兵南下气势汹汹的伯颜决战,连陈吊眼自己心里面都没个底儿,幸好,皇帝从南昌飞鸽传书,命令发起杀鸡儆猴的行动,以王积翁的人头,震慑首鼠两端的吕师夔、范文虎!
福州是个软柿子,好捏得很,正好以攻略福州之战,以战代练,锻炼磨合新组建的第一军。安抚使王积翁,又是个声名狼藉罪恶昭彰的大汉奸,当年欺骗张世杰,迎唆都入城屠杀福州淮军的滔天罪行,也该和他算一算总帐了!
于是第一军军长,陆军副帅上将陈吊眼,斜着一双怪眼,扬鞭跃马杀气腾腾直奔福州。
“什么,汉军杀奔城下,就在三十里外?”王积翁瞪大了眼睛,脑中一阵天旋地转,无力的瘫倒在太师椅上。
他知道为什么没有使者前来劝降了,原来大汉皇帝楚风准备杀鸡儆猴,吕师夔范文虎他们是猴,而自己就是那只必然无幸的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到两个时辰,正午时分汉军前锋就抵达了福州城下,如长江大河般翻卷而来的钢铁洪流,在城外逐次展开,就形成了一片闪耀着钢铁色泽的海洋。
姜良材已从可耻的汉奸新附军,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大汉陆军官兵,他抚摸着笔挺贴身的军服、锃光瓦亮的盔甲、乌油黑沉的步枪,只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三个月之前,他还是辽阳路诏讨使大汉奸朱焕麾下,一名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自从朱焕出卖淮军大帅李庭芝投降蒙元之后,麾下两万官兵就失去了作为军人的灵魂,混吃等死成为他们唯一的目标,行尸走肉是对他们最贴切的形容。
大汉军队攻克东宁府,朱焕两百多斤长满肥肉的身子,被剥光了衣服拖在马车后面,在冰天雪地里活活拖死,冻成了一坨让人恶心的白花花的结满冰霜的冻肉。
元凶首恶授首,胁从也将到暗无天日的矿井中干满三年赎罪,可老上司、李庭芝之外另一位淮军大帅张世杰给了他们重生的希望,编入汉军,洗刷汉奸的耻辱,延续老淮军死守淮扬力战鞑虏的光荣!
所有的淮军将士,都选择加入汉军,因为皇帝前来战俘营,只亲口承诺了一句话,就触动了这群老兵油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随朱焕投降蒙元,你们是不能入祖坟的不肖子孙,是没脸见家乡亲人的孤魂野鬼。参加汉军之后,我惟以大汉皇帝的名义郑重承诺,打过长江,解放淮扬,你们将以汉军士兵的光荣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
“不,我们不必活着回到家乡,只须皇帝能给淮扬父老说一声,‘我们没有背弃他们,没有背弃李庭芝李大帅,即使被朱焕欺骗、胁迫,我们最终还是以汉军士兵的身份,战死在抗击蒙元的战场上,’就已经足够。”姜良材默默的对自己说。
其后的事情,更加像在做梦,奉命从东宁府攒簇而行,辛苦跋涉到定远堡,那儿已经停着好些巨大的海船,比淮扬子弟在长江中见到的那些船舶大了许多,洁白的船帆迎风受力,鼓鼓囊囊吃饱了风,在夕阳下闪耀着迷人的金光。
兵器,不需要带,全扔掉;衣服,除了身上穿的,一律不带,汉军军官说了,到闽广会发全新的军服;盖了好几年变得破破烂烂的铺盖卷,送给辽东牧民,南方比这儿暖和用不着,再说同样会发新的毛毯、睡袋……
两万淮军打着空手,平生第一遭坐上了海船,乘风破浪直下闽广,在泉州登陆之后,他们被堆积如山的物资,吓了一大跳:封着黄油裹着油纸的步枪,每十条用粗大的草绳子捆成一捆,泉州城北临时营地的棚子底下,不晓得堆了多少!
崭新的毛毯、睡袋、饭盒、水壶,跟不要钱似的,往你手里塞,这可是上好的大汉货物,在辽东的卖价可是相当不菲!
每日的伙食更是惊人,大块吃肉大碗吃粮,最初那几天,每顿饭都有人吃撑着,没办法,苦寒的辽东呆了几年,南方带着家乡味道的伙食,实在太馋人啦!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禁止饮酒,在辽东这几年,哪个不是喝烧酒御寒过的冬?一个个练出副好酒量,现在不让喝酒,倒还有些馋了,无奈汉军老兵说了,“咱们汉军以枪炮火器制敌,发射的准头、速度很重要,喝酒使人奋勇,却失去了准确,因此军中严禁饮酒,若不习惯,可以喝茶代替嘛,茶既使人兴奋,又能集中精神。”
姜良材想起来就发笑,喝茶,那是公子王孙富家巨室夫人小姐的勾当,俺们大老粗也是喝茶的人?无奈酒瘾上来,喉咙里痒的慌,只好浓茶灌下去,一来二去,居然戒了酒瘾,上了茶瘾!
吃得好,喝得好,惟有训练吓人,那什么仰卧起坐、俯卧撑、武装越野、三十发急速射、对抗拼刺,都是非常折磨人的,可一旦想偷懒,平时笑嘻嘻没上没下的军官们,登时就翻了脸,吓人的鞭子直上直下乱抽!那鞭子可不得了,带棱生牛皮裹缠熟铜丝,一鞭一道血痕!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被汉军军官们挂在嘴边上,老兵们尤其喜欢说这些训练科目,什么仰卧起坐啊,俯卧撑啊,都是当年皇帝一手组建汉军的时候传下的哩。
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当年组建汉军由皇帝一手带过的兵,现在最差也是副营长了,你们这些班排长,那时候还在哪儿呢?
想归想,淮军老兵们训练还是非常积极的,无他,好歹最少当了五六年的兵,当年还随着李庭芝李大帅打过鞑子,可现在汉军中,和闽广各地新兵营出来的新兵蛋子一比,体能、战术等等好些地方都落了下风,再不勤加训练,岂不是把老淮军的脸丢到家了?
姜良材、庞士瑞和王仁,就是老淮军出身的三个训练尖子,没日没夜的苦练,让做新附军时候养起的肥肉消了下去,腱子肉又重新出现,高强度训练、大营养强化,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浑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劲儿,恨不得立马冲上战场,亲手斩下蒙古武士的头颅,洗刷过去的耻辱。
福州,这是在姜良材等老淮军心中,一个最想取下目标。当年随张世杰张枢密南下淮军,一部分死在泉州蒲寿庚手下,另外一部分就是在福州,被叛徒王积翁迎唆都入城之后血腥屠杀了的!
以开东宁府城门有功而任排长的姜良材,领着一个绝大多数由淮军士兵组成的步兵排。看着高厚的福州城墙,他向弟兄们叫道:“弟兄们,福州里老乌龟王积翁,就是害死咱们南下战友的元凶。屠杀泉州淮军的蒲寿庚,已被皇帝替咱们报了仇,福州王积翁,该轮到咱们自己动手啦!”
当汉军发动第一次炮击的时候,福州城头的新附军就跑了七七八八,很显然,整整一个军四万五千汉军,让兵无战心将无斗志的福州守军,从精神上彻底垮了。
“吹响冲锋号吧!”陈吊眼意兴阑珊的道。他非常失望,看来以福州守军练兵的打算,已经落了空,敌人软弱到如此地步,一打就垮,根本就起不到练兵、磨合部队的预期效果嘛!
身为基层军官的姜良材,却不可能想到这许多,当激越的冲锋号响起的时候,他率领一个排的士兵,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福州城。
城门洞还没有来得及用沙包土石堵上,军属炮兵团的最新武器,琉球军工厂最强大的产品——十二斤重炮,第一轮齐射就把城门洞轰开,汉军的钢铁洪流,从洞开的城门处蜂拥而入。
仅仅二十分钟,王积翁这个可耻汉奸苍白的头颅,就悬在了城门口高高的旗杆上,浓稠的污血,还在从断口处一滴滴落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8章 任你几路反,我只一路去
杭州城,这座远东最宏伟的超级城市,在高宗南渡之初,人口就超过了一百万,拥有完善的市政设施、公共厕所和下水道——两百年后,伦敦还是“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而巴黎人口尚未超过三万。
曾几何时,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南渡君臣早已忘记了开封、燕云、关中、河洛父老,尚在金、元铁蹄之下含泪哀唱:“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偏安江南的故宋君臣,罢斥了临死犹在高呼“过河杀贼”的宗泽宗爷爷,冤杀了要“直捣黄龙、迎还二圣”的岳武穆,排挤了“长剑倚天气雾外”的韩世忠,闲置了书下“万字平戎策”的辛弃疾……于是百年之后,开封父老没有盼到北伐中原的六军王师,临安百姓却等来了长驱大进的蒙元鞑虏。
现在,故宋行在临安就在投降北元的汉奸、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控制之下,虽然两浙军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家乡父老使出侵略如火的手段,可自打江宁提举常平大使设置之后,对苏松常、杭嘉湖富庶地区的搜刮日甚一日,最初被卢世荣整肃吏治蒙骗,甚而替他鼓掌叫好的寒门士子,此时也傻了眼:卢世荣刮完贪官污吏、富商大族之后,荣升中书参知政事主理朝廷财政,新任提举常平大使色目人桑哥到任,富商大族已被前任搜刮一空,再干下去就是逼两浙军造反了,可朝廷铸造金银币需要大量金银北运,自然就只能增加榨税、丝税、盐税、瓷税,不管是景德镇的瓷工还是苏杭一带的机户,负担加重了几倍,盐价高涨更是让贫困百姓苦不堪言。
蒙元这个野蛮的怪兽,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真面目,不管整肃吏治还是打击豪强,最终目的都是搜刮民财,而它统治之下的民人百姓,无论贫富都是它搜刮的对象。
重重黑幕之下,大汉成了唯一的希望,不收粮税、只收一成商税的大汉,“想汉王、迎汉王,汉王来了不纳粮”的童谣传遍大江南北,所以此时此刻杭州城内外的父老乡亲,也像百年来开封百姓那样问着这样一个问题:“几时真有六军来?”
茶楼酒肆中,总会有人压低了声音,却压抑不了心头的欢喜,避开范家军的耳目神神秘秘的告诉百姓:“大汉天兵就要到了,他们光复了南昌、光复了福州,很快,他们就会到这里来!”
“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汉军还是伯颜丞相?老夫的头颅还能在脖子上停留多久?”两浙大都督范文虎这样问师爷。
同样身为大汉奸的北元福州路安抚使王积翁城破身死,头悬福州西门,消息传到杭州,范文虎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要知道王积翁在大汉帝国公布的战犯名录上仅仅排在第五十八位,而他范大都督则高踞十五位!
汉军来了讨不了好,元兵来了呢?忽必烈设提举常平大使,早对江南财赋这块流着油的肥肉垂涎三尺了,况且重文轻武杯酒释兵权的宋太祖尚且晓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抢劫和屠杀起家的蒙元忽必烈,倒能放任范家军独霸两浙?
是必须有个决断了!
绍兴师爷、范府高参沈育德仔细打量着主人的脸色,待范文虎两腮肌肉微微抽搐、显出毅然决然的神情,他才揣摩着范大都督的心思,探询着道:“上次汉使之来,大都督定下以拖待变的策略,不过以学生愚见,现在似乎不容易拖下去了呀!伯颜丞相八万虎狼之师,咱们两浙军二十万人,连他三个万人队都顶不住;大汉第一军一战而下福州,设若福州换成杭州,只怕咱们也不能比王积翁坚持更久。”
说的是啊,范家军若是能顶得住伯颜麾下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当年也不会叛宋降元了,可汉军的战斗力,毕竟从来没有面对面的交过手,耳听为虚嘛,范文虎还有些儿疑虑,他犹豫着问道:“沈师爷,汉使所言,和那几个福州溃兵说的,有没有出入?汉军一天之内就攻下了两万新附军固守的坚城福州?”
沈育德苦笑道:“启禀东翁,事实上,他们花的时间还不到一天。”
范文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叫道:“当年伯颜丞相取襄樊,尚且花了三个月,难道汉军一个白天就拿下了福州?”
“嗯,其实没有用上一个白天。”
“一个上午吗?”范文虎的声音开始颤抖。
“巳时末攻城,午时初城破,午时二刻王积翁头悬城门!”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秘密宿于范府的汉使,已经官服袍带肃然而来。
一刻钟拿下福州!范文虎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他知道,自己再没有和大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范家军虎踞两浙雄视天下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范文虎、吕师夔都向咱们请降,我大汉皇帝握乾秉坤深体天道,正所谓得道多助,北元忽必烈倒行逆施,众叛亲离,果然失道寡助!”南昌皇帝行营,帝国新任江浙总督文天祥引经据典,拍案而笑。
儒家典籍中战争的至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深体儒家经典的元朝丞相伯颜,尚且作诗标榜什么“干戈不染生灵血”,身为儒林大家的文天祥,更是乐意看到江南各地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能免掉一场汉民族同室操戈的惨剧。
“算日子,伯颜沿着运河到了高邮,不日就要从瓜洲入长江了吧?”楚风在大比例地图上将八面白色小旗往南移动了一点儿。
在南方完成了第一军整编工作之后兼程北上的陆军司令陆猛瓮声瓮气的答道:“算日子,咱们不能在伯颜渡江前赶到了。”
楚风看着地图,陷入了深思,半晌之后哈哈一笑:“没关系,咱们可以给他设下个圈套,或许能重演韩世忠金山大捷、虞允文采石大捷的故事。”
皇帝身旁,陈淑桢迷离的双眼忽的一亮,诸位将领都若有所悟,惟有可怜的乌仁图娅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浑然不知什么虞允文、韩世忠,气得她小声嘀咕道:“夫君真气人,又在打哑迷了!虞允文是个什么鱼,韩世忠又是口什么钟?”
满座将领相顾愕然,俄而哄堂大笑,笑声差点掀翻了行营正堂的房顶。
高邮,毡房连营百里,战马奔跑的蹄声就如同天边的滚雷,如林的刀枪刺向天空,雄健的蒙古武士挎着战刀向南方进发。
这群可恶的南蛮子,竟然胆敢以计算好的日食,欺骗勇敢的大元将士!不管普通士兵哈撒里、叶怜丹,还是千户官蒙立克,都义愤填膺的高唱着战歌,誓死和诡诈的蛮子决一雌雄。
“停止前进,就地安营!”从丞相大帐方向过来的亲兵吹响了牛角号,雄浑的号声远远传开,各万人队、千人队的号手听到号音,纷纷从背后取下牛角号,跟着呜嘟呜嘟的吹响,将扎营的命令传遍前后蜿蜒数十里的大军。
叶怜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天色,春天温暖的太阳刚从天中向西偏了一点儿,离扎营的时间还早得很哩,这么早就停下来,难道伯颜丞相体恤士卒,或者是为了休养马力?
“前几日紧赶慢赶,恨不得插翅飞到江南,为何今天又早早扎营?”急性子的哈撒里一边从马背上卸下鞍鞯,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
叶怜丹知道战友的心思,自从伯颜丞相派人在军中宣讲日食不过是普通天相,狡猾的汉人早在千年之前就能计算,自认为上当受骗的哈撒里,就恨不得快快抵达汉地,用弯刀割下敌人的头颅,以敌人的鲜血洗刷他们加在蒙古武士头上的耻辱。
“汉人皇帝能驱使长生天”的谣言得以破除,可在汉地生活多年、常听评书的老兵叶怜丹则有了一层新的顾虑:
千年之前,只怕连蒙古这个民族都还没有诞生,听智者说,那时候草原还是匈奴的天下,之后才有了鲜卑、突厥、契丹这些先后崛起的马背民族。就在蒙古人的祖先不知在草原哪个角落放牧牛羊,和白灾、野兽搏斗的时候,汉人就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当祖先还在仰望神秘星空,祈求长生天保佑的时候,汉人就能计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
这样古老、先进的文明,是能够用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征服的吗?与河中、西域那些弱小民族不同,他们历史上可是产生过蒙恬、卫青、霍去病、李靖这样的大英雄,率兵把漠北的若干草原帝国打得分崩离析,曾经强悍的匈奴、突厥、鲜卑,都永远的消失了,惟有看似文弱的汉人,却一直在中原屹立不倒,传承至今!
这里面一定有某种外人不知道的秘密!知识不多的叶怜丹仅凭直觉发现,灭汉的征途不会一帆风顺。
他将手放在了哈撒里的肩膀上:“亲爱的谙达,也许丞相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也许他是要咱们将刀枪磨得更亮。草原上有句老话,修好强弓劲弩才能射落翱翔的大雕,咱们就等着丞相大人的命令吧。”
哼,南方那群可耻的骗子,除了欺骗之外,他们还有什么本事能对付大元勇士?心思粗笨的哈撒里并不知道精确计算日食代表着多么高深的天文学和数学成就,也不知道这意味着文明的先进和强大。
不过早一天晚一天到南方,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马力也得休养了……哈撒里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鬃毛,将它牵到运河堤下饮水。
伯颜丞相的中军大帐,众位将军齐集,阿剌罕、张珪倒是能保持镇定,可直肠子的蒙古将军们,人人脸上带着层掩饰不住的忧色。
七百里站赤急报将福州陷落的消息传到军中,就算白痴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闽广南岭、武夷山以南,再没有大元朝一寸土地,没有大元朝的一兵一卒,南蛮子叛贼能集中全部兵力,在长江以南、武夷山南岭以北区域,和伯颜丞相的大军展开决战!
更加可怕的是有流言传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和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暗中和汉国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背弃朝廷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群养不熟的狗!”蒙古上万户宝音一部赛如钢针的胡须根根竖立,忿忿的骂道:“南蛮子最无信义,俺愿领本部兵,去杭州取范文虎的人头!”
范文虎的人头?伯颜笑了笑,早在出汗八里的时候,大汗就私下传了秘旨,到两浙后第一件事就是夺了范文虎兵权,再将范府上下人等抄家灭族。
范文虎首鼠两端,墙头草随风倒,且坐拥两浙膏腴之地,早就成为大都君臣的眼中钉肉中刺,可笑这家伙还指望和留梦炎、叶李、赵复等人互为表里,殊不知这几位儒学汉臣,都是大汗弄来装点门面的货色,根本掌不了实权,漫说庇护范文虎,连通风报信都接触不到最机密的东西!
伯颜想到这里,又有些志得意满,古今中外若论君臣相得,除了当今圣上和自己之外,只怕就剩大唐李世民和魏征了吧?汉高诛韩信、宋祖雪夜访普,能推心置腹的,惟有大汗忽必烈和自己呀!
当然,伯颜知道,这是因为大汗需要自己替他东征西战讨平叛乱,而出身巴邻氏的自己,也绝无染指皇位的可能。
心念一转,回到江南,伯颜又是哂然一笑,满不在乎的道:“范文虎倒是有些眼光,若不暗中结好汉国反贼,本相一到江南,就先取他人头!”
贪财如命的色目万户阿彻菰苏闻言眼睛一亮,赶紧出列和宝音并肩站好,朝上施礼道:“丞相,宝音大人勇猛无敌,只那范贼经营两浙颇有年头,穆圣告诉我们,‘战斗之前除了擦亮刀枪,还应该叫上信道的朋友,’我愿意随着宝音将军千里疾驰杭州,一战击灭范文虎!”
这家伙手下碧眼阿速军战力之强悍和蒙古军有得一比,可历来吝啬得很,生怕折了本钱,打仗是能躲就躲,怎么会突然转了性?难道长生天让卑劣者变成了勇士?宝音瞪着牛眼不明所以。
伯颜则心知肚明,天下惟两浙最为富庶,范文虎世家大族经营两浙逾百年,积下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这阿彻菰苏哪儿是去打仗,纯粹是预备来个黑吃黑,抄了范家的老底。
“不,宝音、阿彻菰苏,我不准备派你们攻打范文虎,”伯颜笑容中,眼神无比深邃,石破天惊的道:“因为我根本不打算讨伐范文虎、吕师夔!”
什么?!宝音、格日勒图、阿彻菰苏同时惊叫起来,色目万户更是瞪大了碧绿的眼睛,不满的道:“穆圣说,背弃主人的哈尔比生前受人间的惩罚,死后下火狱。范文虎、吕师夔两个哈尔比,虽然还没有公开反叛,但对丞相的传召推三阻四,这就是反叛,应该严惩不贷啊!”
伯颜传檄江南,令吕师夔、阿里海牙、范文虎、葛明辉、吴耀文诸位统兵大将到大运河的终点——扬州集合,共商灭汉之战。
哪晓得诸位新附军将领虚言推脱,或者说战局紧迫无法赶到,或者说汉军四下流窜不能轻易离开大军,总而言之一句话两个字:不来!
惟有参知政事阿里海牙从长沙派飞骑传来密信:吕师夔有反意,私下有汉国使者往来军中,恐不日就要易帜,所以他和麾下一个蒙古万人队必须留在长沙,监视吕师夔。
曾几何时,伯颜率灭宋大军南下,范文虎、吕师夔等汉将将领,巴巴的赶着来投降,什么负荆请罪、肉袒牵羊、抬棺请降的肉麻把戏,不晓得玩了几多,哪知六年之后同样是伯颜丞相统领大军南下,这些个动摇不定的家伙,竟然胆敢违抗命令不来报道!
难道他们对汉军的实力,就有如此自信?老将阿剌罕不相信,蒙古万户们不相信,就连和父亲张弘范在汉军手上经历过失败的张珪,也难以置信。
金刀九拔都张弘范五路四十万大军围攻闽广的时候,陈淑桢还不得不调动各畲、客家山寨民军拦截,可谓捉襟见肘到了极点,短短数年之后,他们就能对抗伯颜丞相的八万蒙古精兵?
无论如何,背叛是必须得到惩罚的,否则受到了姑息迁就的谷粒,大元朝的羊皮纸地图上就会到处燃烧起火苗,将它的版图烧得千疮百孔。
惟有深谋远虑的伯颜,有着另外的打算,他睿智的目光扫视着江南地图,话音掷地有声:“范文虎、吕师夔虽有反叛之心,却无反叛之胆,举棋不定的时候,按兵不动是他们必然的选择,所以咱们根本不必考虑他们的动向,只须击败正面的汉军,这些善于随风倒的家伙,就会重新前来我的大帐,亲吻本相脚下的尘土!”
只见弯刀的寒光一闪,伯颜丞相斩下了桌子一角,“任你几路反,我只一路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29章 狭路相逢
杭州城内的气氛,已有些儿不同往日,范家军的军营突然不再允许蒙古官员随意出入,守门军士声称没有大都督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军营,这是学的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
笑话,天大的笑话,两浙军连细柳营的一根毛都赶不上,要是把范文虎和周亚夫相提并论,要是后者还在世,恐怕会给活活气死!
“范大都督要弃元降汉”的流言四处传播,苏松常、杭嘉湖活跃的色目商人渐渐开始离开,那些杭州城内横行霸道的西域蕃僧也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老百姓则阿唷皇天的拜着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只盼这范大都督千万别改了主意。
茶馆中有人如是说:“列位,听说了么?大汉军的炮子儿,一颗就是百多斤,落地开花人畜不留,房屋俱化为灰尘!范大都督能降汉恭迎王师,不在咱们这烟花之地兴起刀兵,那就再好不过啦!”
但也有愣头青反驳道:“俺听说汉军炮子是长了眼睛的,专打城头上的狗汉奸,决不打到俺们老百姓头上。”
“也是,可万一有那么一颗打偏了,还不是咱们老百姓遭殃?我瞧啊,范大都督早投降早好,大汉皇帝能叫太阳星君闭了火轮,才是该坐龙庭的真龙天子,蒙古鞑子迟早滚蛋!”
那愣头青兀自直着脖子道:“依俺的心意,打一打也好,大哥不见城门口范家军那些狗腿子多欺负人?叫汉军替俺们出口气,打死他几个才好哩!”
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强拿强要欺行霸市的事情,范家军终归没少干,愣头青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点头称是,只是个个对天祝祷:汉军炮子只往城头狗汉奸和范文虎府邸落,别招惹咱们平头老百姓!
只身穿便装混出军营喝茶的几个老兵油子,听了这话心头那是冰冰凉,相顾苦笑着惠了茶钱,一溜烟的缩回了军营。
唉~还是少干些丧良心的事儿吧,否则将来汉军不和咱们为难,这满城百姓还不把咱的扒皮抽筋了?
高墙之后的两浙大都督府邸,范文虎自然对外间的流言充耳不闻,他所困扰的,是伯颜丞相发来的公文。
答应汉使弃元降汉,并不代表立刻在杭州城头挂出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那不是等于明告天下:“我范文虎反了,伯颜丞相您那八万雄师别西进江西了,直下两浙来和兄弟我玩玩吧!”
范文虎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伯颜的八个蒙古万人队是实打实的八根金刚钻,自己的二十万新附军却是一堆豆腐渣!公然降汉,那是把自己架在火炉子上烤啊!
唯有按兵不动是最佳选择,所以范文虎在接到伯颜军令之后借口两浙不稳没去扬州,很快,伯颜丞相又发回了公文。
出乎意料,伯颜丞相既没有虚言恐吓——那代表他色厉内荏没什么能为了,也没有曲意优容——那代表他没有底气,失去了大元丞相虎踞鲸吞席卷天下的气度。
相反,他发来的檄文大气磅礴,似乎根本不以范文虎、吕师夔的来去为意:“字谕范都督文虎、吕都督师夔:本相手提精兵八万,欲与汉王楚氏会猎于江赣,麾下阿剌罕、宝音、忽日格图等辈,皆昔年南征之故人,诸位之故交也,二都督何不移师江上,以观故人会猎之盛举?”
沈育德从范文虎手中接过这封似有千钧重的檄文,苦笑道:“原来伯颜丞相竟不以都督为意,此人好大的胆量!”
伯颜治军严谨,绝无行险之事,檄文上口口声声以汉军为狐兔,自谓狩猎之骑士,非有极大的自信,不能如此托大,更何况移师江上云云,浑不在乎两浙的二十万新附军!
但范文虎仔细衡量后不得不承认,伯颜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资本,当年灭宋之战,同样是自己统领二十万大军,却被伯颜三个万人队一举击溃,不得不屈膝降元,如今的两浙军和当年大宋朝廷官军相比,士气更加低落,士兵更加油滑,而且多年未经战阵,怎么能和伯颜麾下南渡灭宋北上平海都、万里转战所向无敌的八万大军相抗衡?
多年以前就是人家的手下败将,还因此做了汉奸,如今单单是在气势上,就比都没法比啊!至少在两浙军心目中,蒙古武士是恐怖、可怕到了极点的恶魔,是他们绝对无法面对面作战的梦魇!
“呵呵,什么虎踞两浙雄视天下,什么二十万大军,通通都是自说自话,王婆卖瓜啊!”范文虎的笑容,苦涩到了极点。
本以为自己是天平上重要的砝码,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把你当盘菜!范文虎的失落可想而知,十天前还想着以两浙地盘、手中兵权为砝码,在汉元之间左右逢源求得高官显爵,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大汉只愿意功罪相抵,大元丞相则根本不置一词!
沈育德小心翼翼的问道:“汉使就在厅上,询问咱们是否出兵镇江,东翁您看?”
“罢了罢了!”范文虎无奈的挥挥手,无精打采的道:“不管大汉还是大元,都不差咱们这堆豆腐渣,让他回复皇帝,咱们两浙军心有余而力不足,将来范某亲到琉球负荆请罪,只眼下不能将子弟们的性命白白送在伯颜刀下……”
伯颜大军自瓜洲渡过长江,以镇江为各路粮草转运处,亲自提八万雄师溯江而上,过江宁、当涂、芜湖,兵锋直指南昌,八个蒙古万人队的兵力,超越了灭宋之战的规模,既不从东路下两浙,也不走西路入荆湖,而是直下江西,寻机与汉军主力作最终决战。
大元丞相的战略意识非常高妙,他清楚知道吕师夔、范文虎等降将,在汉元之战彻底分出胜负之前决不会轻举妄动,只须中路突破击败汉军主力,东西两翼都不是问题。
何况,塔出右丞在江西战死,伯颜更加要在此地与汉军决战,挽狂澜于既倒、摧敌锋于正锐,“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的伯颜丞相,决意以优势兵力正面击溃汉军,让那群首鼠两端的人看看,天下最强悍的军力,究竟是崛起海东屡挫强敌的汉军,还是打遍欧亚无敌手横扫万国如卷席的蒙古精锐!
“唉~”南昌大汉皇帝行营,从来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李鹤轩,也长叹了一口气,指着两浙方向传来的军报,颇有惋惜的道:“伯颜自瓜洲从容渡江,若范文虎、葛明辉能派哪怕一个万人队过去,凭长江天险,伯颜就没这么容易渡江!彭泽大小孤山以下江面,我海军护卫舰能够通航,三日后炮舰从长江入海口溯江而上,就能打他个半渡而击了!”
文天祥忿忿的道:“范文虎等人只知保全家族,诚为守户之犬耳!当年叛宋降元罪孽极大,今日弃暗投明又心怀鬼胎,到底不是正人君子出身!”
“文大人又迂阔了!”陈淑桢微微一笑,“范文虎、吕师夔,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指望他们能正心诚意的跟着大汉走,那才是笑话呢!”
文天祥哑然失笑,对叛国投敌的大汉奸,怎么可能还拿正人君子的标准来要求他们?自己确是迂阔了。
楚风笑道:“难道各位都忘记了范文虎、吕师夔现在的身份了吗?他们作壁上观,不给咱们添乱,就是隐蔽战线的胜利!指望汉奸军背转身就立马和他们的主子作战,不是太为难人了吗?狗在没得疯病之前,是不会咬主子的呀!”
满座闻言皆笑,文天祥也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对呀,这群新附军将领到现在还打着大元朝廷的招牌,本应该听从伯颜调遣和汉军作战的,现在他们虽然不愿意出兵助战,可也不会替伯颜效力了嘛。
“咱们独立对付伯颜的大军,那么,皇帝还有什么好主意吗?”文天祥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楚风,这位皇帝自琉球兴兵以来,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每次大战总会奇谋妙计迭出,如闽广之战以海船运兵神出鬼没,辽东建棱堡抗击伯颜,江西之战利用日食……文天祥真心希望楚风这次又能拿出神妙计策,击败那位平生从未一败的可怕敌人,毕竟江西土地贫瘠,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他作为江浙总督抚政安民刚刚有了点头绪,转眼又是兵连祸结,想到家乡土地又要遭受战乱之苦,他就十二分的希望楚风能再次拿出神妙莫测的计谋,什么日食月食天降暴雨之类的,一战击败伯颜,消弭百姓的战乱之苦。
陆猛、许铁柱、张魁、法本等汉军将领,也期待的看着这位率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传奇统帅,在民间、在说书艺人口中、在戏曲舞台上,皇帝已被神话为呼风唤雨遣神使鬼,如同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他们作为熟知内情的军官,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但皇帝总会有奇思妙想能让胜利的天平向汉军倾斜,以至于汉军上下都习惯于皇帝在关键时刻出现,一举扭转乾坤。
“不,咱们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楚风摇摇头,面色变得严肃:“北元丞相伯颜,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名将,不世出的优秀统帅,他深谋远虑智计过人,就算所谓金刀九拔都张弘范也不能望其项背。历数他过去的战绩,不管南下灭宋还是北上平海都,战略战术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决不给敌人任何机会,想行险使计策,反而会坠入伯颜的彀中,乃颜王爷就是不幸的例子。”
楚风说到这里,看了看列席会议的乌仁图娅,可怜的草原明珠闻言眼圈已微微发红,楚风向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道:“所以,咱们这一战只能硬碰硬!伯颜想要挽狂澜于既倒,咱们要摧敌锋于正锐,两强相遇,惟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书生意气的文天祥霍地站起,热血沸腾直欲亲自上阵冲杀一番,叫那鞑子兵知道我汉家男儿,也有股凛冽不屈的浩然之气!
两强相遇、狭路相逢,北元丞相伯颜亲提八万雄师溯江而上,大汉皇帝楚风御驾亲征三个汉军师顺流而下,在长江之南的铜陵,爆发了自蒙元南征灭宋以来,华夏热土上规模最大的战役。
拂晓时分,驻军铜陵以西的楚风率领一班文臣,来到了一座土岗之上观战,他们身后竖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让所有士兵都能看到,皇帝御驾亲征的旌旗在伴随着他们战斗。
伯颜也一改往日千里奔袭、大范围迂回的战略战术,自过芜湖之后就小心翼翼的沿江而上,粮草辎重都给于万全的保护,大汉怕他智计百出,他何尝不怕大汉奇谋妙断?那位皇帝能想到利用日食击溃塔出部精兵,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伯颜能知己,却不能知彼,他反复研究了过去的战例,试图找到大汉皇帝楚风用兵的思维定式,但除了一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蛛丝马迹,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试探、变换、隐真示假、虚虚实实,双方都使出了各种办法,却无法使对方上当受骗,无论伯颜还是楚风,都铁了心将军队集中密集平推,没有任何花巧。
一位多掌握着后世七百年的知识,一位则是这个时代的顶尖统帅,他们都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同时,谁先行险用计谁反而先暴露破绽,于是不使用任何计谋,纯粹以力量决雌雄,成为这场智力博弈的唯一结果。
早在伯颜过芜湖的时候,楚风就派出了侦察兵,同样,伯颜也派出了飞骑斥候,在双方大军还没有相遇之前,大汉的侦察兵和蒙元武士中精选的斥候就已经展开了无数场侦察与反侦察的较量,一方是草原天骄,一方是山地猛虎,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反侦察圈总会百密一疏让对方突入,所以当楚风走上土岗的时候,他和伯颜都知道对方的主力就在二十里外,激战即将爆发。
“挖掘壕沟,竖立鹿砦!”汉军金刚师连长、战斗英雄李世贵率领全连弟兄,顶在了全军大阵的最前面。
攻坚英雄连,也是坚守英雄连,此次以三个师兵力阻截伯颜大军,在此展开阵地战,李世贵所在攻坚英雄连人人写血书请战,终于感动了金刚师法本师长,将他们排在了抵挡伯颜的最前线。
谁都知道,这里是九死一生,不,是百死无生的绝地,可攻坚英雄连的官兵们却好像中了大奖似的,雄纠纠气昂昂走上了预设阵地,没能拿到这个任务的部队,比如毒蛇师的鼓鸣山英雄连,就是断刃师的铁血钢七连,则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将李世贵他们从阵地上揪下来,再自己顶上去!
伯颜丞相八万大军南下,这很有可能是汉元之战的转折点,也就是说,在辽东两个汉军师加上八万乃颜部铁骑的重压之下,驻守京畿的怯薛军和十余万蒙古精兵,估计不可能抽调出来再次下江南了,此战若大汉败,则前功尽弃,若大汉胜利,则从此开始了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征途!大汉要对北元,征服了欧亚大陆上成千上万民族和国家的战争帝国,发起主动进攻了!
可想而知,此战必将青史留名,男儿一生是老死病榻还是马革裹尸,是疾病缠绵还是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散发光与热?至少热血的汉军男儿,绝对会选择后者!
为了民族,为了华夏,也为了后方百姓和闽广的妻儿父老,攻坚英雄连,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汉军部队,更多没有在史册上留下姓名的男子汉,肩并肩站到了蒙古武士的铁骑狂潮之前!
战壕挖好了,鹿砦竖起了,一切准备就绪,此时已能看见远方天地相交处一股灰黄色的烟尘直冲云霄——那是蒙元铁骑掀起的尘土!李世贵锋利的眼神扫视着自己的士兵们:“我最后问一遍,有没有家中独子,有没有还未成婚未有子嗣的人?”
“没有,没有!”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喊着。
可李世贵知道,实际上他们有不少还没有成亲,独子也很有几个,但没有人愿意离开战友独自退出。
“好吧,你们都是好样的!”李世贵挨个拍拍士兵们的肩膀,说着皇帝的名言,把鼓励传递到他们的心脏:“若干年后,也许史书上不会记录咱们,不会记录咱们在这里为华夏做出的一切,但我们当中如果有人能够在敌人的箭雨和弯刀之下幸存,亲眼看到北驱蒙元出大都,彻底胜利的那天,在告老还乡之后,他能够毫无愧疚的含饴弄孙。
当孙子读到历史书上此战的描述,并问爷爷是否为战斗英雄时,咱们可以无愧于心的告诉他:
爷爷不是英雄,但爷爷曾经和英雄并肩战斗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0章 双雄会(上)
东方的鱼肚白泛起了朝阳的金色光芒,火红的日轮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八万蒙古精兵每人双马甚至三马奔驰掀起的尘土也随之铺天盖地直冲云霄,似乎太阳的光芒,也被这团象征死亡的灰白烟尘所掩蔽。
无论是当年的灭宋之战,还是金刀九拔都张弘范指挥五路四十万大军合围闽广,如此大规模集中使用蒙古精兵,都是前所未有。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孤注一掷,务求正面摧破汉军主力,一战而定乾坤。
清一色翎根甲、生铁盔、大汗弯刀、顽羊角弓铁叶狼牙箭装备的伯颜中军,俱是巴邻部子弟中精挑细选的武勇之士,个个都是那达慕大会上的一把好手,骑射功夫和天下闻名的怯薛军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人如虎、马如龙,他们的战马,也都是漠北草原名驹和西域大宛良马的后代,既有蒙古马吃苦耐劳上阵不惊的优点,又有河曲马身高腿长奔驰如飞的特征,乘骑最好的良马,装备最好的武器,千户官蒙立克和他麾下的蒙古武士,身体随着马背不断的起伏,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自长生天降下伟大的成吉思汗以来,蒙古武士的荣耀和财富,惟有从战场上取得,他们渴望让弯刀饱饮南蛮子的鲜血,抢掠他们的财富和土地,让千里良田变成武士的牧场。
当然,如果能以英勇作战被上官青目,从卑微的普通士兵转为高贵的那颜贵族,那就更让人热血沸腾啦!
突然前军武士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奔驰中的哈撒里顾不得满嘴灰尘,莫名其妙的扯着喉咙问道:“前军的弟兄们呐,你们欢呼什么?是遍地的财宝,还是美貌的女子?”
“不,我的小英雄,”老兵叶怜丹有着一双在大草原上射猎狐兔练出的利眼,他指着远处山冈上飘飞的金底苍龙旗:“看呐,那就是大汉帝国的旗帜,他们的皇帝,离我们只有十里远!”
哈撒里闻言心脏毕剥的一跳,似乎把全身血液泵上了脑袋,左右太阳穴突突发胀,双目中连日赶路本已布满了血丝,此时竟然变得通红。
离开汗八里之前,忽必烈大汗就颁布了赏格,不论生俘还是击毙蛮子反贼伪皇帝楚风者,授世袭那颜上万户,分赐牧奴五千户,黄金一万两!
“砍掉汉军的脑袋,杀死他们的皇帝!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蒙立克、叶怜丹、哈撒里……不管千户百户牌子头还是普通士兵,所有的蒙古武士都狂叫起来,八万大军的狂嚎,就像旷野中狼群的呼喊,把死亡的威胁传遍了大江南北。
感受着麾下儿郎冲天高涨的战意,中军无数武士重重叠叠围裹之下的伯颜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元武士纵横天下,战必胜、攻必克,此战击败汉军,则吕师夔、范文虎必定痛哭流涕的前来负荆请罪,这八万大军就可直下闽广,一举底定南方。天下归元,伯颜终于能实现“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分破帝王忧”的理想了。
这位丞相没有身穿大元朝的公服——绡金质孙服,也没有穿着月白色的儒服纶巾,而是身穿全副白色铠甲,戎装贯带被坚执锐,一手控缰一手轻按腰间刀柄,面上儒雅之气一扫而空,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好一个出将入相的伯颜!
世袭下万户张珪不像宝音、阿彻菰苏等将领必须去指挥自己的直属部队,他以下属、世交、学生的三重身份伴随伯颜左右,四周蒙古武士冲天的战意并没有感染他的情绪,相反,不知怎的却让他想到了当年父亲张弘范自汀州千里奔袭,却在鼓鸣山遭遇失败的往事。
当初,父亲不是倾全力一击,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吗?他曾经离胜利如此之近,似乎已唾手可得,却被一群从来没有放在眼中的民军,以生命为代价死死拖在了鼓鸣山下,直到汉军完成了合围……
今天的伯颜丞相,总让他想起当初的父亲,虽然父亲手中只有一个蒙古万人队,而伯颜手中有更加精锐的八个,虽然父亲孤军突袭深入敌后,伯颜是在内线作战,虽然父亲奇谋有余韧性不足,伯颜则多谋善断为不世出的天纵英才,但张珪的潜意识中,总有一片巨大的阴影让他警惕,所以在蒙古武士的欢呼声中,他一提缰绳,慢慢靠近了伯颜丞相,在马蹄的喧嚣中压低了声音道:
“恕张珪愚昧,师相如此用兵,胜固然有底定天南之奇效,败则让长江之南再无朝廷兵马,眼见就是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岂不是千金一掷,赌我大元百年国运于一役?”
伯颜回头,张珪见他面色,却吓了一大跳,方才这位丞相在武士的欢呼声中面色潮红激动难以自已,频频挥手示意,将全军的战意调动到了最高峰,怎的现在竟然神色如常古井不波,眼中的狂热瞬间变成了深邃的指挥和绝对的冷静?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激动过,原来师相多年杀伐征战,天下苍生为棋子、大地阡陌为棋盘,心性早已修炼到不动如山的境界!
见最聪明的学生从震惊中渐渐恢复,并且部分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伯颜才展颜笑道:“试问贤侄有何妙计,可轻取汉军?”
张珪闻言又是一愣,除了正面硬碰硬,有什么办法能稳胜汉军呢?
偷袭后方,战略大迂回?算了吧,大宋的行在是临安,大汉的都城却是琉球,便是你千里大迂回攻取了汀漳,他们还能退回琉球,凭借海上优势抵抗,大元铁骑永远无法越过浩瀚大海去攻打琉球!
分兵进击断敌粮道?汉军粮草由闽广北运,江西转运,粮道途经之地,要么是鄱阳湖、赣江水系,要么是赣南山区,都不是蒙古铁骑随意纵横驰骋的地区,分兵攻略反而给汉军留下各个击破的机会!当年的张弘范、李恒、唆都,都是吃了这个亏,还能重蹈覆辙吗?
离间计、反间计、围魏救赵计……这些计谋都有这样那样的破绽,一旦被汉军抓住,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窘之境地,张珪冥思苦想,却惊人的发现,在神出鬼没作战方式大不同于以往对手的汉军面前,没有任何计策的成功率能高于五成!
“难道,我们竟然没有办法可想,只能直接硬拼一条路可走?”张珪有些儿不服气,他自幼熟读兵书,又经父亲张弘范一代名将教导,如今居然对汉军无计可施,怎么着都有些不甘心。
伯颜笑了:“诸葛一生惟谨慎,须知为大将者,不求奇谋妙计,不求勇武超人,唯有谨慎二字,可保百战不殆!楚风,一代人杰,咱们任何行险都必被他看穿,反而落了下风,但他何尝不是对咱们一筹莫展,除了死战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说伯颜是整支军队的大脑,老将阿剌罕和学生张珪就是它的左右心室,三人曾经聚在一处,仔细研究汉军过去的战例,试图了解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性格,善于行险还是为人谨慎,多谋善断还是优柔寡断?但各种渠道汇集的信息却自相矛盾,有资料说楚某人在占城、日本等处杀人盈野流血漂橹,乃是残忍暴虐雄材大略之主,犹秦皇汉武也;可另外的信息却说他勤政爱民仁义厚道,虽贩夫走卒亦可当面斥其过错而无丝毫羞恼,又有汉之文景、宋之真宗仁宗之遗风。有人说他颇有匠气不知变通,以帝王之尊亲自动手修整机械,可又有人说他深晓世间一切世故人心,设立之法律皆以厚赏重罚引人入彀,养老金、廉政公积金、三十亩新垦地私有等政策天下皆知其利……
信息越多,楚风这个人的面目,在伯颜等人心目中却是越来越模糊不清,他们只能知道一点:此人神机妙算世间无双无对!
伯颜不知道楚风身后强大的统帅部参谋团队,不知道沙盘作业兵棋推演量化分析,所以他只能认为,楚风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不世出的绝代名将!
高手过招,谁先动,谁就先露出破绽,谁就失败;两位绝代名将的交锋同样如此,谁先使计,谁就露出了破绽,对手针对破绽后发制人,你就落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不使用任何计谋,不冒险,凭实力说话,面对面的硬拼,不仅是汉军的选择,也是蒙古军的选择。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采用更稳妥一点的战略?比如,从淮扬之地征调地方驻军,形成更强大的兵力,或者驻军瓜洲,等待更好的出击时机?”张珪提出了另外一个疑问,他不理解师相为何如此急于和大汉决战,甚至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雄姿英发的伯颜丞相,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信马由缰驰骋了半晌,他才略带落寞的道:“贤侄,还记得你父亲,我的老朋友张弘范指挥五路四十万大军合击闽广之事么?那时候,倾汉国之兵,能对抗几个蒙古万人队?”
张珪恍然大悟,短短数年前,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兵力,就让汉军捉襟见肘,不得不牺牲大量民军才把父亲拖在了鼓鸣山下,斗转星移,现在的汉军却能以不到一半兵力击溃塔出部两个蒙古万人队,并在长江之畔迎击伯颜丞相的八个万人队!
汉国发展之迅速,汉军进步之迅猛,实在出人意料,再假以时日,他们还会创造什么样的奇迹?
“留给大元朝的时间不多了,本相不能给汉国更多的机会!或许……当初南方未曾大定便提兵北上平定海都,战略上是一个错误。”伯颜悠悠长叹,蒙古人的内讧,给了楚风宝贵的时间,让他以一隅之地发展到如今席卷南中国的地步,为什么匈奴、突厥、鲜卑这些草原民族,总是其兴也勃、其亡也速,强弓骏马驰骋天下之后却在内讧中迅速倒下,唯有汉人的中原王朝能够世泽绵长?楚风,又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率领南方的汉人向纵横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铁骑发起挑战?
伯颜隐隐约约触及到了文明差异的核心,他确信,如果留给汉国更多的时间,在某个关键转折点之后,大元朝将会不再有任何机会!
他看了看远处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暗暗对着长生天祝祷:楚风,但愿你是我此生中最后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此战之后必由大元一统天下,皇统垂万世而不朽!
十里外的山冈上,楚风似乎感受到了远方那道如利箭般射来的目光,是伯颜,望远镜中羊毛大纛之下,顶盔贯甲由无数蒙古武士团团簇拥的统帅,一定就是那位在辽东多次交手,却无缘会面的伯颜丞相!
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是当世蒙古人中第一等的英雄,是他一手覆灭了享国三百余年的大宋,使华夏自炎黄二帝开始,四千年来第一次全部沦陷于异族之手,当佛罗伦萨的但丁用《神曲》揭开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资产阶级崛起的序幕之时,华夏却在异族的铁骑践踏之下呻吟挣扎!此后虽有朱洪武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无奈文明的进程已被打断,中华文明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落后于西方,那个有幸因蒙哥汗死在钓鱼城下,而免遭蒙元铁骑蹂躏的欧罗巴!
伯颜是蒙古人的英雄,却是中断华夏文明进程的罪魁祸首,蒙古大汗忽必烈和他的丞相伯颜,南征灭宋掠夺土地和财富,同时也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文明进程,把本可以灿烂辉煌凌驾西方文明之上的华夏,变成了第四等的奴隶,把华夏创造的火药、印刷术和指南针传播到西方,使欧洲人能利用它们完成地理大发现,完成资本主义的第一次原始积累,与之同时,华夏的文明之光却逐渐黯淡……
“来吧,伯颜丞相!”楚风暗暗的握紧了拳头,牙齿轻轻咬着嘴唇,“我来,我见,我征服!既然上天要我站在这个地方,历史就不会重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1章 双雄会(中)
当伯颜纵马高岗将战区一览无余时,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元丞相也不由得失惊道:“背水列阵?汉王欲效韩淮阴乎?”
对面汉军阵地背靠长江,沿扇面展开,圆弧形的一面对着元军的方向,纵横交错的壕沟、铁丝网、鹿砦、拒马,组成了严密的防御体系。
“背水列阵、人自为战,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也!”张珪点点头,佩服汉王破釜沉舟的胆气,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此战的胜利者必将是伯颜丞相。
汉军用计了!
用计,就有破绽,背水列阵为以弱胜强之法,汉军破绽就在此处!
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土崩瓦解,张珪年轻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汉王用兵神鬼莫测,或许可比韩淮阴;师相稳扎稳打百战不殆,却不是那位赵王歇!千年前韩淮阴背水列阵可败赵王歇,千年后汉王故计重施,却难敌得过师相大军如潮攻势,此战我大元必胜!”
伯颜点了点头,两军交锋出奇制胜,但行险之计可一不可二,火器、日食种种奇招,南下途中自己都做好了应对准备,汉王还想故计重施,却是不可能了。
“传令阿剌罕将军率左翼四万户发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在日落前拿下汉军外围阵地!”
“呜——嘟——”,随着伯颜丞相一声令下,上百位蒙古武士同时吹响了牛角号,在蒙古草原上显示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而显得苍劲有力的号音,挪到大江之南的汉地却成为带着浓重血腥味道的杀伐之音,如漠北戈壁上群狼的嚎叫响彻大地,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叱诧呜咽,似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杀伐之音压得黯然失色。
闪电之后,必有惊雷。
伴随着牛角号苍凉绵长的号音,伯颜丞相的黑色羊毛大纛缓缓向前倾斜,遥遥指向背水列阵的汉军阵地,“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如怒海涌浪的喊声中,阿剌罕率领左翼四个万人队离开本阵,发起了攻击。
四万全副武装的蒙古武士,松松的带住缰绳,信马由缰的小步跑起来,群马跑发,速度慢慢提升,四个万人队分作四波,初时尚似钱塘涌潮,当马儿从便步小跑变成撒蹄狂奔时,已如昆仑雪崩,而第一波次抵达汉军前沿阵地两里外,蒙古武士开始鞭笞马匹作最后冲刺的时候,十六万只马蹄同时践踏大地,天崩地裂的马蹄声好似惊雷滚过天际,一时间竟有泰山倾颓、北海颠倒的威势!
随着马背起起伏伏,灰白色的死亡浪潮一头撞向汉军阵地,与此同时,汉军的火炮开始发言,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血色的浪花在元军灰白的浪潮中闪现,一朵、两朵,无数朵……
弹指一挥间,至少五个百人队的蒙古武士倒在了血泊中,紧随其后的战士决不会停留,甚至不会特意控马避开地上还在挣扎的伙伴,任凭马蹄将他们踏成肉泥。
尘归尘、土归土,长生天赐下的生命,回到长生天的怀抱,大地滋养的身躯,以血肉回报大地,草原男儿战死疆场,本是命中注定。
付出成百上千生命的代价,蒙古武士冲到了汉军阵地之前,大元崛起朔漠,五行属金,尚白,军中俱用白色,汉军威震海东,五行属水,尚黑,军服俱用灰黑色,两军血与火的碰撞,就像灰白色的浪潮撞上了黑色的礁石,溅起鲜血和生命凝成的浪花。
蒙古武士从马背上发射出第一轮箭雨的时候,汉军也以拒马、鹿砦、壕沟、铁丝网为掩护,射出了第一篷铅弹。羽箭升上天空,锋锐的箭头划着道道寒光自天而降,噬咬着拒马、鹿砦、石头、泥土和汉军士兵穿着盔甲的身体,汉军的阵地上就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庄稼,不断有人受伤倒地,然后很快被箭雨钉穿四肢、颈项;但在这之前,以每秒四百米高速飞行的步枪弹丸,于空气中激起阵阵激波,让弹道所经之处的空气发生肉眼无法见到的、奇异的扭曲,然后平平扎进元军阵中,击穿他们的罗圈甲、翎根甲、连环锁子甲或者生牛皮甲,将他们的骨骼和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烂泥。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支军队,在火器的打击之下早已面临崩溃,但这是十三世纪八十年代的蒙古精兵,刚刚横扫欧亚灭国无数的天下第一强军!他们不但没有退后,反而在鲜血的刺激下激发了蒙古武士骨子里强悍、嗜血的本性,狂叫着更加奋不顾身的冲上!
顶在阵地最前列的攻坚英雄连,遇到了成军以来最可怕的敌人,伯颜麾下的蒙古精兵,俱是多年沙场厮杀的悍卒,他们迎着枪林弹雨猛冲而来,如飞蛾扑火似的,毫不畏惧死亡,以万人队为单位轮番冲击,不断把箭雨向汉军阵地倾泻。
“各排轮流放枪,集火射击!”连长李世贵大声下达着命令,统帅部制定的陆军操典上明确指出,燧发滑膛步枪单发对正面平移敌人的命中率极低,必须排枪集火射击以保证命中。此时敌人哇哇怪叫着,以千人队、百人队为单位,在阵地前方横着奔驰来去,即时以李世贵全军闻名的枪法,也连续两次没有打中敌人。
特别是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元军百户官,不停的哇哇怪叫着挑衅,还手起一箭正好射到传令兵小郭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腿上,让他受伤不轻。李世贵两次瞄准他射击,预备替小郭报仇,却因为敌人马速快,又是和自己成九十度横向平移,两次都没有打中,气得他暴跳如雷,好在常年作战的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发出了齐射命令。
“左前方八十米黑色盔甲百户官!瞄准,发射!”一排长张金发早就发现了那个非常拉风的元军百户,口令发出,攻坚英雄连的阵地上就爆发出了一阵噼噼啪啪炒豆子似的枪声,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元军百户官,突然身子顿了一顿,胸腔飙出血泉,然后就像快笨重的石头,从马背上一头栽到,同时他附近的五六名元兵也跟着跌下马来,眼见不活了。
二排、三排轮流放枪,当三排发射完毕的时候,一排士兵又咬破纸弹壳、填充弹药、推弹入膛、打开机头、往火池装上引药,再一次做好了发射准备……
周而复始的排枪收到了预期效果,连绵不绝的弹雨发射出膛,织就了一张绵密的火网,元兵虽多,却像飞鸟撞上刺网,纷纷被打落马下。
元军从统兵大帅、万户官一直到最基层统领十人的牌子头,都有临机应变的能力,他们从草原上围猎野兽的活动中,提炼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体系,所以发现盔甲加排枪对骑射构成极大威胁之后,各级指挥官自动下达了应对命令。
几乎没有经过变阵的准备时间,蒙古武士的攻击潮头就离汉军阵地更近了,他们放弃了威力强大却频率较低,且无法洞穿汉军板式共析钢盔甲的大弓,从背后取下轻便,却更加致命的顽羊角弓。
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箭矢快逾闪电,三十米,顽羊角弓发射的铁叶狼牙箭几乎以接近直线的轨迹,射向汉军士兵没有盔甲保护的咽喉、面门和四肢,李世贵攻坚英雄连的阵地上,相邻的鼓鸣山英雄连、铁血钢七连的阵地上,不断有士兵冷哼着,软软倒下,可阵地上没有人退却,没有人畏惧,所有生命还留在躯壳中的士兵,都像机器一样精确的重复着装弹、瞄准、射击的全套动作,就像纺织厂的工人织布、就像钢铁厂的工人炼铁,同样的有条不紊,浑若不是在弹雨纷飞、碧血盈天的战场之中。
“蒙古精兵,果然天下无双!”土岗之上,迎风招展的金底苍龙旗之下,李鹤轩啧啧赞叹着,“不过我汉军勇士保家卫国,为了身后的闽广湘赣百姓、家中父母妻儿而战,在军心士气上已胜了远离家乡为了抢劫而战的鞑虏一筹!”
一方是拼死保卫家乡,一方是为了抢掠而战,前者有对亲人的爱和对敌人的恨,后者却只有对金钱财帛赤裸裸的贪欲,军心士气高下立显。
文天祥点点头,深有感触的道:“老夫为故宋丞相时,率义军北上临安抗击蒙元,曾有人问为何而战,老夫答曰‘吾为大宋天子守土’,彼时曾自谓俯仰天地而无愧,豪情万千矣。惟数日前老夫又问汉军一兵为何而战,他所答之话,却又比昔年老夫所言豪迈十倍、切实百倍!”
“吾为大宋天子守土!”已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可与“天地有正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交相辉映,什么话又能胜过文天祥所言呢?父亲陈文龙忠君爱国,尽忠西湖岳王庙,要他来回答也不过如此了,陈淑桢疑惑的看着世伯,不明白还有什么话,豪情壮志犹胜于此。
文天祥解开了大家的疑惑:“他答曰:吾为自己守土!”
陈淑桢、李鹤轩的眼睛同时闪耀出智慧的火花,唯有乌仁图娅似懂非懂,以探询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李鹤轩对楚风深深一揖到地,由衷的道:“昔年淮阴侯背水列阵,全军十余万人上下人自为战,遂败赵王歇;今皇上令闽广湘赣之民耕者有其田,遂全国上下千千万万人皆为自战,此高下立判,吾皇远胜韩淮阴也!”
犹胜韩淮阴吗?楚风摸了摸鼻子,当初实行新垦地每户分配三十亩的政策,只为了加速开发琼州、瀛州,可没有想这么多东西。
不过,海外移民开发琼州、瀛州,执行了每户三十亩地的政策,赣南、闽广某些地区因为蒙元屠杀而变成无人区——比如兴化全城数万人被屠,就有了许多无主土地,汉国主持把这些土地分配给没有土地的贫苦农民,这些人心存感激,纷纷让子弟报名参军,形成了一波一波参军高潮,招兵处根本不愁招不到士兵,这事也是有的。
更何况移民海外,和在内地分配无主土地,直接缓解了人多地少的矛盾,人力和土地的供需关系发生了逆转,地主们不得不一再降低地租,加上大汉不收农税,农民生活自然比过去好了许多。
之前的王朝更迭,底层民众只认为“给谁纳粮都一样”,大汉却让他们看到了和过去王朝的天壤之别,为了保护新分配的土地,为了保护大汉帝国给予的幸福生活,人们自觉自愿参加汉军,站到了抵抗元兵的第一线。
他们不是为楚风而战,不是为军饷而战,更不是像蒙古武士那样为了抢掠财富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
“韩信背水列阵,全军十余万人受逼生死关头,不得不人为自战;夫君施仁政,全国上下自觉自愿作战,两者高下真云泥之别!”陈淑桢的解释,让乌仁图娅恍然大悟,辽东乃颜部,不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而聚集到楚风的金底苍龙旗之下,和他们的同族奋勇作战吗?
尽管早已习惯了崇敬的目光,楚风仍然不自在的挠了挠头皮,只有他知道,这不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问题,也不是仁政与恶政的区别,而是文明和野蛮的对抗,进步和落后的较量!大汉的优势,并不体现在步枪、手榴弹和盔甲,也不体现在军舰、大炮上,而是整个体系的胜利,全面的领先!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最后遥指着远方伯颜象征死亡的黑色羊毛大纛,“不管伯颜多么天才,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我坚信守护者将战胜劫掠者,文明必将战胜野蛮!”
是的,不管这个王朝把人分作四等的残酷压制,还是另一个王朝留发不留头的血腥镇压,淮泗起义民夫额上的一抹红巾,和武昌城外的一声炮响,都将他们彻底埋葬,文明终将战胜了野蛮。
楚风在心中,轻轻对自己说:“我只是让胜利提前八十年,让华夏道统不致中断!而战场上,那些以生命为代价,替我们这个文明争取存续机会的人,那些注定在历史书上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普通士兵,才是真正的英雄。”
“敌人奔驰太快,不要浪费手榴弹!”李世贵的眼睛已有些发红,弟兄们投掷的手榴弹,延时引信让它在数秒之后爆炸,但高速奔驰的蒙古武士早已逃出了爆炸范围,高速飞射的弹片不能伤到他们的毫发。
三十米本是手榴弹发挥威力的绝好距离,可蒙古武士用飞速奔驰,让汉军投掷的手榴弹徒劳无功,只偶尔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正好有不长眼的蒙古武士遇到爆炸的手榴弹,被爆炸连人带马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当然,对射时蒙古武士使用疏散队形,这种机会并不多。
“兔崽子们,手榴弹留到敌人冲锋肉搏时用,别当地瓜扔了!”
曼古歹、漫射和凿穿,是蒙古帝国纵横欧亚无敌手的三大法宝,使用前两者时都是疏散队形,唯有肉搏凿穿是冲击力大的密集阵型,那时候用手榴弹的效果好很多。
汉军前沿阵地都放弃了投掷手榴弹,转而耐心的和蒙古武士对射,一方射术超群绝伦,甚而有哲别、射雕儿使出连珠箭法,箭矢在空中几乎首尾相接,狂风暴雨般席卷汉军阵地,更加上横向奔驰给箭矢增加了侧向旋转的力道,锋利的狼牙箭往往划着弧旋,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扎到汉军士兵的咽喉、四肢;一方排枪威力巨大,无论多么坚固的盔甲,都在高速飞行的铅弹面前成了纸扎的、泥糊的,连人带马轰成血葫芦,更有轻重火炮不停发出怒吼,霰弹肆无忌惮的收割着蒙古武士的生命,在二十万焦耳动能推动的弹丸面前,强悍的蒙古武士,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他们强壮的身体被炮弹撕裂,就像瓷人在青石上摔得粉碎。
重重卫护中、羊毛大纛下的伯颜丞相发现,强悍的铁骑,就像海潮冲击着礁石,却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他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世间一切尽皆握于掌中,紧紧抿着的嘴微微张开,发出了命令:“炮击!”
因为工艺差距,大元朝用铸造法制造的火炮,射程和汉国锻-镗造的同类产品相比要低一些,所以无法直接展开炮战,唯有前方铁骑吸引住汉军火力,大元的炮兵才能推近到能和汉军炮兵对射的地方。
相比汗八里工匠营用精铜铸造火炮以及培养合格炮手的巨大花费,牺牲部分底层蒙古武士的生命,在伯颜眼中是非常划算的。
没有人能指摘他的行为,因为作为炮灰冲出的第一攻击波中,就有伯颜出身巴邻部的不少子侄,那位身穿黑色翎根甲,被排枪射落马下的百户官,就是他嫡亲的侄儿!
这位丞相对敌人冷酷无情,对自己人同样冷酷无情,张珪偷偷瞧了瞧师相,父亲曾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然并无半点虚假,慈不掌兵啊,慈不掌兵!
“呜嘟~呜嘟~”牛角号的声音变了个调子,羊毛大纛在空中起起伏伏划了个小圈,从左翼四万人队阵型之后,三千名蒙古武士推着许许多多黄澄澄的大炮,冲向了汉军阵地,他们将在八百米外,向汉军炮兵发动报复性反击。
前方忠勇的蒙古武士,用生命给他们换取了发言的机会,所有的蒙古、色目炮手都知道,唯有尽快将炮弹砸到汉军炮兵阵地上,才能避免炮弹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们的动作异常迅速,将炮身固定之后,打开弹药箱,将成袋的火药面向炮眼里倒,然后把圆溜溜的炮弹塞进去……
“忽必烈下了血本啊,咱们炮兵,怕是要吃点亏了!”楚风面带忧色,看着自己的炮兵阵地。
故老相传慈不掌兵,尽管某些传言中楚风是位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杀伐之君,但七百年后的记忆让他一直做不到漠视士兵的伤亡,所以他从来不直接担任战场指挥官。
陆猛在另外一座山冈上——为了避免干扰这位陆军司令的指挥,楚风特意率文臣们站到了较低处的另一座山头,把这座视线最好的山冈留给陆猛。
“鞑子想和咱们炮战么?好吧,让他们如愿以偿。”陆猛兴奋的传下命令:“各师、团属炮兵以六斤炮发射开花弹压制敌方炮火,营、连属三斤炮继续以霰弹向敌骑兵作弹幕射击!”
八百米的距离,不懂弹道学和三角函数的蒙古武士,以肉眼直接瞄准,也能让部分运气好的炮弹落到汉军阵地上,但实心铁球弹在地面上蹦跶几下就失去了动能,一头栽进了泥土中;汉军却有射表、标尺,能将大部分炮弹射到元军大炮附近,六斤炮开花弹内装的三斤高含硝火药猛烈爆炸,楚风从望远镜中清晰的看见,有的元军炮手被飞射的弹片削掉了脑袋,颈中鲜血喷出数尺之高,有的被弹片击中了胸腹,出现老大一个血窟窿,还有更多的人被爆炸的巨大声浪震得七窍流血,木木呆呆如同行尸走肉般傻着,全然忘记了开炮还击,然后被接踵而来的炮弹炸成碎片,就连沉重的铸铜大炮,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在空中飞舞着落下,将来不及躲闪的炮手压成肉泥……
“发射,发射,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儿郎们再快些,炸掉汉军火炮,咱们才能活命!”北元炮手军万户阿老瓦丁高叫着,不少士兵在他的呼喊之下恢复了神智,开始重新装填,向汉军阵地发起了第二轮反击。
咚,一发幸运的炮弹正巧命中了汉军某处炮兵阵地上的弹药箱,引发了连环爆炸,那个阵地部分陷入了混乱,射向元兵的炮火暂时减弱了一些。
“看见没有,长生天是在咱们这边,真主安拉也会保佑咱们,继续射击,不要停,不要害怕!”阿老瓦丁兴奋的高叫着,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阿老瓦丁是色目人,原籍西域木发里,属于呼罗珊波斯的一部分,伊儿汗旭烈兀西征,他的家乡被蒙古人践踏,至元八年(一二六八)大汗忽必烈遗使征集回回炮匠,阿老瓦丁、亦思马因于是应诏来中原,造成闻名于世的回回炮。至元十一年元兵渡江伐宋,平章阿里海牙攻襄樊,阿老瓦丁携回回炮破襄樊、潭州、静江等城,立下赫赫战功。
本是蒙元铁蹄之下的被征服者,却为虎作伥和蒙元鞑虏同流合污,以汉地军民的鲜血为晋身之阶,阿老瓦丁成功做到了炮手万户府万户。
当火炮,这种威力胜过回回炮的武器出现之后,阿老瓦丁详细研究了一番,波斯数学也颇有独到之处,制造回回炮对弹道学也有粗浅认识,他很快明白了火炮的发射远离和使用技巧,郭守敬逃走之后,他就成为了大元朝使用火器的第一人,此次伯颜丞相南征,他自告奋勇率领刚刚组建不久的炮手军随军南下,满打满算要在战争中再立新功,以屠杀南蛮子博取大汗的欢心,说不定,哪天多多赏赐些黄金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打呀,好,全都瞄准右前方二百丈外,蛮子火炮最多的地方开火!你,炮口压低一点;你,火药装多点!”阿老瓦丁碧绿的眼睛变得通红,汉军阵地上绽放的血色火花,在他眼中就等于大汗赐给的锭锭黄金,他简直恨不得赤膊上阵,亲手把汉军阵地炸飞上天了。
“狗日的元兵,炮打得很不错啊!”楚风点点头,这个时代能有如此炮兵水准,算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了。
情报司长李鹤轩附到他耳边,轻轻的道:“敌军炮手万户府万户,色目人阿老瓦丁,善于用回回炮,昔年攻破襄樊、潭州等处,皆是此人之力。如今学会用火炮,也相当厉害!惟爱财如命,若皇上有心,微臣可使计将此人纳于麾下。”
楚风本有几分爱财之心,一听说此人是攻打襄樊、潭州,造成江南百姓死伤无数的罪魁,就立马失去兴趣,没好气的道:“这个人嘛,我只要死的——活的也给我弄死!”
李鹤轩立刻用旗语,向陆猛传达了命令。
要他死还不容易?陆猛让传令兵将命令下达到各炮兵阵地。
阿老瓦丁忽然觉得有些儿不对劲,怎么敌人的火炮轰击力度突然降了下来,似乎全都在调整射击角度?他们要干什么呢?
不到一分钟,阿老瓦丁就知道了原因,因为他已经看到无数黑洞洞的炮口,从各个方向各个距离上指向自己所在的这片阵地!
和当年用回回炮轰击襄樊城墙,而宋军无力反击的情形不同,火炮本是汉军的看家本领,阿老瓦丁和汉军炮战,不是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书、关帝庙门口耍大刀么?
无数炮弹,带着襄樊、潭州被屠百姓的冤魂,带着仇恨的烈焰离膛而出,铺天盖地的飞向阿老瓦丁所在的这处炮兵阵地。
完了!这是大元炮手军万户府万户阿老瓦丁脑海中最后一个意识,随后的巨大爆炸中,他就完全彻底的以分子形态回归了自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2章 双雄会(下)
失去了阿老瓦丁的指挥,元军炮兵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不过他们很快恢复了组织,炮击的频率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有所提高。
所有炮手军官兵都明白,往后退,伯颜丞相中军亲卫的弯刀将毫不留情的斩下自己的头颅,正前方,汉军炮兵的开花弹正不停砸向自己的头顶,惟有拼死一战,在被汉军开花弹炸上天之前先把对面的汉军阵地轰翻,才会有唯一的生路。
忽必烈下了血本,阿老瓦丁携来的铸铜火炮足有三百门之多,由十个千人队十座阵地上使用,汉军阵地除了背靠长江的一面,其他各面都有元军炮兵阵地,尽管汉军使用定装药包,士卒也训练有素,发射频率明显高于元军,开花弹的威力更是远胜实心铁球弹,可一时半会没办法消灭如此之多、且阵地分散配置的元军火炮。
元炮手万户府的部队,在阿老瓦丁死后,像一群炸了窝的马蜂,疯狂的向汉军阵地没头没脑的发射炮弹,他们飞快的装弹、发射,甚至不作基本的瞄准,只要炮弹落到对面阵地上就行,汉军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圆弧形外围阵地的最前沿,攻坚英雄连的那片新月形阵地上,早已碧血横飞死伤枕藉。连长李世贵亲眼见到一发弹道低伸的实心弹落到前方硬质地面上,然后向斜上方跃起,黑色的阴影朝着自己的阵地猛扑而来,速度快的惊人,只在人的视野中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然后阵地上就炸开一篷血雨——汉军士兵配备的锻压共析钢盔甲,可以抵挡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可以防御顽羊角弓射出的铁叶三棱箭,但世间任何盔甲都无法抵挡以四百米每秒速度飞射,携带着十四万焦耳动能的炮弹。
一位不幸的士兵正好挡在了炮弹飞行的轨迹上,坚固的板式盔甲在巨大的动能前不堪一击,瞬间完成了变形、破碎的全过程,旋转着的炮弹撞击、摩擦着血肉,并将碎肉和浓稠的血四处抛洒……
“三斤炮,咱们连的三斤炮哑巴了?”李世贵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吼道:“别打鞑子骑兵了,兄弟们排枪侍候好,炮兵给我把鞑子铜炮敲了,快——!”
炮兵班长也急了眼,“连长,鞑子铜炮离咱们六百米,霰弹打不过去,实心弹和开花弹用处不大啊!”
霰弹最大射程只有四百米,对六百米外的敌人没用;以排枪作弹幕射击的汉军步兵阵型密集,容易被实心弹击中,但元兵炮位则非常分散,用实心弹很难打中;不同于六斤炮内装三斤火药威力巨大的开花弹,三斤炮的开花炮弹实际上就是手榴弹,威力太小不适合远程炮战。
三斤炮作为连级装备,本就是步兵辅助武器,师团所属的六斤炮才是远程攻坚、炮战对抗的大口径火器,此时汉军各师属炮兵营、团属炮兵连的六斤炮,正以连绵不断的集火射击将一个又一个元军炮兵阵地淹没在火海之中,但敌人的火炮实在很多,短时间内尚无法完全肃清。
曾几何时,汉军炮兵打得北元各处军兵魂飞魄散,现在居然也有元军炮兵施展威风的场面,张珪兴奋的道:“只要炮手万户府的炮兵再打半个时辰,咱们就能让左翼四个万人队撤下来,让右翼四万人队展开凿穿阵型了!”
伯颜丞相微笑着看了看这位得意门生,还是少年气盛,有些儿沉不住气啊!
张珪父亲张弘范虽为大汗忽必烈下令饮鸩自尽,但张家北方世侯家学渊源,皆从紫金山儒门天下一家之学说,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张珪并不以大汗赐死父亲为仇——何况大汗下达命令之后立刻后悔,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追回诏命,而且之后他一再表示了懊悔,并且多次赏赐张家以示荣宠,作为补偿,张珪不但继承了父亲世袭万户的职位,还由世交伯颜收录门墙,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这个军门世侯出身的年轻人,对大元朝并无半点怨愤,他把父亲的死,全算在了汉国、算在了楚风头上:若不是鼓鸣山之战终结了父亲张弘范金刀九拔都的不败之名,焉有大汗一怒之下发出了那道令大元朝痛失长城的诏命?
张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击败汉军,他要洗清父亲被汉军击败的耻辱,重新夺回张家战无不胜的荣誉!方才所言“让右翼四万人队展开凿穿阵型”,虽未明言,但跃跃欲试之态,分明是毛遂自荐,要做指挥突击的大将。
伯颜对这位得意弟子的想法,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看着远处把炮弹射向汉军阵地同时自己也渐渐淹没在火海之中的炮手们,长叹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这样的仗,大元朝可打不起几场了……”
张珪心头猛的一震,被战场气氛感染有所迷失的心境顿时恢复清明,远处炮手军损失惨烈,色目万户阿老瓦丁的大旗所在处,已被炸成了一片火海,想必这位攻破襄樊、潭州诸城的功臣,已不在人世了吧?
郭守敬叛逃、亦思马因早死、阿老瓦丁也送了性命,大元朝的炮兵指挥官,已经一个也不剩了,将来谁来指挥炮战、训练炮手、铸造火炮?
帝国以倾国之力铸造了这些火炮,训练了这些炮手,火炮被掀翻,好在黄铜还在,只要击败汉军,就能收集起来回炉重铸;但这些训练精良的炮手,再过多久才能又训练出一批?色目炮手的招募银子,可是相当不菲啊!
火药、炮弹、铜炮和炮手训练费用都是天价,大元朝的财政状况已是捉襟见肘,这样花费巨大、简直是烧钱的炮战,只要再来上三五场,朝廷的府库恐怕连官吏薪俸都发不出来!
幸好,幸好,张珪安慰着自己:此战之后,汉军精锐尽失,底定南方的征途上,再没有这样伤亡惨重、花费巨大的炮战了。
“我放出了战争的魔鬼!”楚风对自己默默的说。
火药武器,是人类史上的一个飞跃,它让文明有了和野蛮公平决斗的机会,但它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让人类在腥风血雨中自相残杀,虽然现在还只有燧发滑膛武器,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定装子弹、底火、来复枪、榴弹炮、加特林机关枪、马克沁机关枪、强化炸药、大口径加农炮等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武器,必将或先或后粉墨登场,无数人将会死在火药的烈焰之下。
技术从高等文明向低等文明扩散,是人类史上的必然规律,印刷术、造纸术、火药和指南针传到西方,便是这一铁律的绝好证明。汉军使用了火炮,蒙元必然也依照汉军走过的道路,竭尽全力装备自己的炮兵部队——技术壁垒和保密措施,让汉军总能保持一定的技术优势,但只要有基本的铸造技术,蒙元的火炮总会登上历史舞台。
“我只不过让金属火炮出现的历史,提前了二十年!”楚风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元兵阵地,那里有一门火炮正在发射,从炮口喷射出毒辣的火焰,如果它被用于攻城作战,曾经抵抗蒙元的中流砥柱,比如襄樊、比如钓鱼城,将不再坚不可摧!
“所以我必须亲手将敌人埋葬,让这种可怕的武器,没有机会被用于对华夏百姓的屠杀!”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汉军师、团属炮兵以六斤炮那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将一半以上的元军炮兵阵地炸成如月球表面一样,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弹坑,不过元军仍有上百门铸铜火炮不断向汉军阵地上发射着炮弹,某些前沿阵地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就在此时,山岗上观战、指挥的人们惊诧的发现,远处敌人一直待命的四个万人队,排出了锋锐的箭矢阵型——这是使用凿穿战术的前兆!
“陛下,是否让陆司令下令,暂时放弃炮战,让师、团所属的六斤炮加入到拦阻射击?”文天祥是文官,没有作战指挥权,但对面的伯颜丞相是他的老对手了,当年就是伯颜打到临安城下,将以右丞相身份入营谈判的文天祥扣押,并随军北上,幸好文丞相吉人天相寻机逃回,不过自此之后他就记住了伯颜这个蒙古侵略者狰狞的面目,此时一心想着击败老对手,关心情切,所以生怕陆猛一味蛮干,让伯颜捡了便宜。
元兵到现在还没有以凿穿战术正面突击展开肉搏,很明显,他们在等待时机,当汉军前沿阵地被炮火覆盖,鹿砦、拒马被大部摧毁的时候,那四个积蓄力量的万人队,就会发动雷霆一击!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但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担心,他转身问王恂:“先生预计,元军这样高速度的炮击,还能持续多久?”
王恂看了看钟表,不紧不慢的答道:“每分钟发射两发,现在已有五十分钟了吧?大约再有两三分钟,就会有爆炸陆续出现了。”
“切~”乌仁图娅说着刚从楚风嘴里学来的口头禅,甚至向王恂竖了竖中指,让楚风差点笑倒。
“你测算日食倒也罢了,难道还能请天兵天将下凡,把元兵火炮弄炸?骗人不羞,王恂神棍!”
谁知乌仁图娅话音刚落,远处元兵阵地上,就有一门大炮忽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就像一朵巨大的烟花,高热的火药气流席卷阵地,将附近好些元兵烧成了焦炭。
这、这不可能!一定是碰巧有炮弹打到了,对,一定是这样!乌仁图娅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判断,就惊讶的发现,好几处离汉军炮兵阵地较远,双方无法展开炮战,所以一直只能炮击汉军前沿步兵阵地的元军炮位,接二连三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长生天呐,王恂除了测算日食,还能让敌人的火药爆炸?乌仁图娅惊讶至极,明媚的眼睛瞪得溜圆,殷红丰润的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型。
不过很快她就又找到了原因:“这是你昨天说的定时炸弹,对,一定是那定时炸弹!”
楚风设计制作了钟表,并在各级陆军指挥官和航海事业中广泛使用,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实际上随着冶金技术和机械加工技术的发展,制造傻大粗笨的钟表——并非精密的瑞士名表,一点也不困难,什么飞轮、游丝之类的零件,做大一些工艺要求就相对简单了,汉军目前使用的钟,就有一尺高、半尺长宽。
王恂南归见到钟表,顿时着了迷,他看出这种精密计时仪器在天文学上的巨大应用前景,所以深入的研究,并准备和郭守敬合作,用铸造精密天文仪器的经验和大汉优良的加工机械,来制作更加精密复杂的钟表。
昨日楚风军议,无聊的乌仁图娅去找不参加军议的王恂,想问问下次日食是什么时候,进帐就看见他在摆弄一部钟,王恂告诉她,如果把钟的发条和燧发装置联动,就能造出一种能在指定时间爆炸的定时炸弹,由于发条储能的限制,时间范围是一天之内。
所以发现元军炮兵阵地上多次不明来历的爆炸,乌仁图娅立刻想到了定时炸弹,对,王恂一定是昨天在那些地方埋好了炸弹,算好时间引爆的!
楚风笑了,王恂也笑了,大天文学家连连摇手道:“怎么可能?我能算到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能算出日食的时间,可我决不能算到伯颜什么时候让炮兵发动进攻呀!更何况,阿老瓦丁是随机选择的炮兵阵地,我怎么知道该把定时炸弹埋到那儿呢?”
这话也对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楚风笑着将望远镜递给了她,“仔细看,也许你能发现点什么。”
乌仁图娅将信将疑的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的观察元军炮兵阵地。十倍望远镜的视野中,两千米外的敌人阵地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乌仁图娅清清楚楚的看见敌人,元兵像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他们不敢退后,因为退后就得面对丞相中军蒙古武士的弯刀,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往炮膛里灌着火药、炮弹,指望能多打中几个汉军来垫背。
轰轰轰,一连串的炮声中,有一声显得特别响亮,那门火炮像火山爆发似的四下炸开,方圆两三丈的范围顿时成为了烈焰地狱,倒霉的元军炮手或者被炸得四分五裂,或者在烈焰炙烤下成为一团漆黑的人形焦炭。
看清楚了,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那门炮是自己从中间炸开,没有汉军炮弹落下,也没有地下埋的什么定时炸弹爆炸,就是它自己爆炸的!
乌仁图娅放下望远镜,却更加迷惑不解了。和笃信聂斯托里安教的父亲不同,她连长生天都不怎么相信,王恂预测日食的事,更是给她灌输了初步的科学理念,所以她更加不解,没有鬼神相助,为什么炮会无缘无故的炸开?
“这事,还得归功郭守敬、赵孟頫两位。”楚风笑着揭开了谜底。
当年这两位在大都时,用计让忽必烈增加了火药中的硝含量,这样火药燃烧速度更快,炮声更响,看起来威力更大,忽必烈完全没有怀疑,直到他们归汉,也一直没有更改火药配方。
硝含量过高,火药容易受潮,这在钓鱼城之战中就帮助了守军,让南下助战的怯薛军对钓鱼城的炮击足足推迟了两天;但元朝并不知道,硝含量高的火药作火炮发射剂,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硝含量越大的火药,燃烧或者爆炸的速度越快,力道越猛。黑火药的配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作为推进剂时,它需要降低硝含量,燃烧相对平稳,让炮弹在炮膛中比较均匀受力,形象的说,就是炮弹被“推”出炮口的;而蒙元却被误导使用了硝含量高的火药,爆炸剧烈,这样炮弹瞬间受力极大,是被“炸”出炮口的。
均匀推动,炮膛受压小,使用寿命就长;猛烈炸出,炮膛瞬间受压太大,使用寿命就短。
蒙元铸铜火炮未经锻压,铸造时内部留下许多微小的缝隙、孔洞,瞬时高压下炮身发生金属形变,炮弹出膛压力消失,在弹性作用下炮身又回到原来的形状,这样一来一回就发生了金属疲劳,那些缝隙、孔洞就会变成致命的裂缝,炸膛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郭守敬等人归汉之后按蒙元铸炮方法进行了试验,大约连续高速发射一百发,就会陆续出现炸膛,所以王恂能作出较为准确的预测。
元军方面随着炮兵阵地上接二连三的炸膛,已经陷入了混乱,后方列出凿穿阵型的蒙古武士,也迷惑不解,甚至有人开始向长生天祈祷:远离汉军炮兵阵地,只是射击敌人前沿步兵阵地的大炮也无缘无故爆炸,莫不是长生天降下了天罚?
就连睿智的伯颜丞相也陷入了困惑。
没有机械帮助,手工制造火药的成本极高,财政枯竭的北元朝廷无法承担太多的训练经费,所以炮手万户府的炮兵们,训练时从来不会一口气打上一百发炮弹,从伯颜到阿老瓦丁到普通一兵,都想不到百发之后居然会出现炸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3章 伯颜的真面目
四个万人队轮番冲击不停射出箭雨,每个万人队前冲只放五箭便退后休息,待另外三个万人队轮番冲击之后方才再次展开突击。
以车轮战术消耗汉军的有生力量,这是草原上狼群围猎野马、黄羊的惯常战术,蒙古武士汲取了狼的智慧,但他们比狼群更凶悍,顽羊角弓和铁叶三棱箭也比狼的尖牙利爪更为致命,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不断鸣响的铸铜大炮,一旦炮弹落到汉军步兵阵中,就是一道殷红的血槽……
李世贵带着的攻坚英雄连,已有超过一个步兵排的战士,永远长眠在了他们守卫的阵地上,余下的士兵也过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对射或许还能坚持两个时辰:火枪发射消耗的体力比开弓放箭小得多,连续百次射击最多枪托抵住的肩头水肿剧痛,但最精锐的蒙古武士,在一场战斗中也只能射出二十箭,然后双臂就会酸软得像面条一样,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也就是说,以四个万人队轮番冲击的敌人,总共也就能射出最多八十轮箭雨,在持续作战的能力上,汉军远胜元兵。
但这样机械的对射,还能持续多久?李世贵看到远方元军本阵,另外四个万人队排出了箭矢阵型,摩拳擦掌准备冲锋,他们的角弓背在背上,左手控缰,右手攥紧了大汗弯刀!
元军的进攻必然是雷霆一击,鹿砦炸毁、拒马倾倒,损失惨重的前沿阵地必然被铁蹄踏平,李世贵坚信汉军将赢得最后的胜利,但他知道自己,以及阵地上全连还剩下的兄弟们,无法活着看到这场胜利了。
前方一直用羽箭纠缠不休的四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从两翼退开,另外四个养精蓄锐已久的万人队,则从三里多之外缓缓开始了加速,铁蹄声震响天地,盔甲与武器碰撞,金铁交鸣之音慑人心魄……
“弟兄们,上刺刀!”李世贵忽然笑了笑,“爷们,胸膛挺直了,待会儿被砍倒撞飞之前,好歹捅死他一两个!”
“战直了”、“战直了”,士兵们小声互相提醒着,神色平静安详,一如在琉球皇宫门前接受皇帝检阅,面对成千上万百姓欢呼时那样。
“一入攻坚连,九死一生全带伤”,军中尽人皆知。不管鼓鸣山英雄连还是铁血钢七连,作为尖刀部队伤亡率都高得惊人,能进到这些部队的,无不是和鞑子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来吧!李世贵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池州城那个世外桃源般平静的小院,那位姑娘死后惨白的面容,在他眼前闪现。
“当年懦弱的我,没能保护你免遭鞑子蹂躏,今天,是我用血来洗清罪孽的时候了!”
出乎意料,地动山摇的进攻还没有进入鞭马加速的阶段,就在两里外渐渐的放慢了速度,伯颜丞相积蓄已久势不可挡的一击,竟然半途而废!
李世贵怔怔的看着远处的羊毛大纛斜斜划着圈儿向后倾斜,牛角号吹出了凄沧的长音,蒙古武士们纷纷拨转马头奔回本阵;当然还有他没有见到的,比如蒙古武士们长出了一口大气的放松神态,比如伯颜丞相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炸膛,成了压垮元军炮手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随时可能被烧成焦炭或者炸成碎肉的威胁,他们宁愿接受伯颜众军亲卫的弯刀,所以他们丢下满地大炮转身逃走,炮战停止了,汉军六斤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元军骑兵进攻路线,而伯颜丞相不得不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停止进攻?!”蒙古上万户宝音打马飞奔直入中军,向着张珪怒气冲冲的问道。
这股怒气,本应冲着伯颜丞相,但宝音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放肆,所以他只能把火气发向张珪。
伯颜的面色本已非常难看,不过仅仅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古井不波的面容昭示着他钢铁般的意志:“是本相下达的命令。宝音,有什么火,冲着本相发。”
宝音神色一滞,伯颜丞相不收蒙古人为徒,却把张珪整天带在身边,他和几个蒙古将领自然有所不满,私下里也发了几句牢骚,大约是传到丞相耳朵里去了吧,刚才丞相话里分明有见外的意思了,叫他好不委屈。
推金山倒玉柱,宝音魁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下去,双膝跪地,像敬奉神明一样虔诚的向伯颜叩拜:“丞相恕罪,丞相是咱们蒙古人的大英雄,大汗的臂膀,野狼不敢挑战狼王的尊严,宝音也不敢半分违拗您的意志!只不过,只不过……”
宝音突然脖子一拧,不服气的道:“只不过炮战输给了蛮子,就要退兵避战,丞相啊,咱们蒙古人在草原上崛起,东征西战灭国无数,可不是靠的火炮呀!”
伯颜点点头,微笑着将他扶起,这才解释道:“并非全为炮战失利。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右翼四万人队整队列阵之初是为一鼓作气,若此时发动进攻,必定如猛虎出笼势不可挡;然我军火炮不断炸膛,众军目睹之下难免心存疑虑,士气已衰;汉军阵地坚固,炮火猛烈,我观其阵地之设,大阵套小阵、环环相扣,形如新月而状似鱼鳞,似为刘寄奴所遗却月阵,我军士气已衰,无法速战速决,一旦两军交缠必定落入三而竭的境地。”
张珪听得伯颜之言,双眼顿时一亮,汉军背水列出弧形阵,原来一则效法韩淮阴背水一战,二则学的刘寄奴却月阵!难怪第一次见到汉军阵型时,既眼熟,又想不出来历。
南北朝时,南朝宋帝刘裕刘寄奴以却月阵大败北方胡族铁骑,后世辛弃疾有词赞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那却月阵便是行水军楼船于大江大河,陆师沿河岸列圆弧阵型如新月,弧形朝外对敌而河岸为弓,楼船张强弩,步兵凭车阵,水陆配合威力无穷,曾以二千七百步卒大破三万精骑。
弧形最能抗压,这种阵型没有侧面可以突破,无论蒙古铁骑从哪个方向冲击,都将面对严阵以待的汉军步炮兵协同防守,骑兵的战术机动优势便无从发挥,实在是非常适于坚守的阵型。
宝音也是个粗中有细的统兵大将,听到这里,兴奋的道:“丞相说那刘寄奴的月亮阵难以攻破,只为它河上楼船厉害,替他守住了月亮阵的弓弦。如今蛮子江上无船,咱们却有自京杭大运河上一路过来运送粮草辎重的大船,何不命水军从背后捅他一刀?”
伯颜苦笑,还是张珪替他答道:“所谓南船北马,咱们运河船运多靠拉纤,士卒不习水战,在这浪涌波聚的长江之上,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如何与汉军作战?何况汉军火炮厉害,咱们船还没开过去,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满船士卒全得喂了鱼鳖。”
伯颜长叹一声,千算万算,算不到汉军把滔滔长江当作了稳固的后方,算不到有船的元军,却无法和没船的汉军水战!
差距,先进和落后的差距,绝非一两名天纵英才能够消弭,伯颜甚至想到了百年前那位高呼“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国皇帝完颜亮,百万大军不也是在虞允文的车船强弩下土崩瓦解,以致兵败身死吗?更早的时候,还有投鞭断流的前秦苻坚,叱诧呜咽的滚滚长江,中原汉地的大江大河,属于东晋、大宋和大汉,而不属于前秦、大金和大元!
大元朝的丞相,蒙古帝国的盖世英雄,平生第一次有了疲惫不堪的感觉。
张珪也在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华夏文明自炎黄二帝至今已流传四千年,不管东周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缕”,还是东晋南渡五胡乱华、金兵南侵宋室偏安,这片土地从来没有完全沦陷于异族之手。
管仲、冉闵、谢安、祖梑、岳飞,每到民族危亡之际,就有盖世英雄横空出世,延续着先祖传下的文明火种,华夏文明总能坐断东南传薪火;草原上崛起的强悍民族,不管匈奴、鲜卑、契丹还是大金,却总是天步维艰,辛辛苦苦建立的王朝,瞬间就灰飞烟灭。
两相比照,强盛无匹的大元,真的能征服大汉,征服这个传承四千年的文明民族吗?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先例,而大汉的国运日盛一日,那些承天命而生的盖世英雄,也越来越多的汇聚到金底苍龙旗之下:文天祥、陈淑桢、张世杰……当然,还有那位天纵英才的楚风,令大都皇城中苍天之主忽必烈食不甘味睡不安枕的一代人杰!
父亲张弘范师从紫金山学派大儒、出使故宋被扣十余年不变节的“大元苏武”姚枢,奉行“天下一家”思想,为了梦中的皇道乐土,也为了张家的荣华富贵,斩下了无数同胞的头颅,以父亲旷世之才,仍然一败崖山二败鼓鸣山,伯颜丞相真的能逆转乾坤吗?
张珪不敢想下去了,他不停提醒自己:“你和大汉有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元崛起漠北,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皇帝忽必烈英明神武,丞相伯颜雄材大略,他们一定能战胜懦弱无能的南蛮子,一定能替父亲报仇雪恨!”
当张珪和伯颜陷入深思的时候,宝音也没有闲着,他忽然咋咋呼呼的叫起来:“丞相,有办法了,您当年不是绕过鄂州直取江南吗?咱们去打福建,打广州,不管这儿的汉军了!”
伯颜简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当初各路大军分略四川、襄樊、淮扬,三路大军同时进攻,旌旗从长江之头连到长江之尾,自己的中路军绕过鄂州,还能从淮扬各处大军取得联系、互为呼应;如今左右两翼的范文虎、吕师夔都心怀异志,相互没有呼应联系,粮草转运不及。
另一方面,临安距离长江流域不远,江南运河也沟通了长江水系和钱塘江,这才能千里迂回直下临安,如今大汉核心统治区为八闽两广,远在南方数千里之外,且有梅岭、武夷山阻隔,要想挥兵长驱大进,只除非马儿长了翅膀!
至于汉军新打下来的江西各地,伯颜可不敢随意分兵攻略,长江一线的汉军没有肃清,孤军深入就意味着后路断绝!
汉军呐,汉军!大元的雄师劲旅就像狮子咬刺猬,无从下口。
当着阿剌罕、张珪等爱将的面,伯颜丞相反复念叨了一盏茶的时间,面色阴晴不定变了好几次,最后才下定决心:“咱们以六个万人队在此围而不攻,拖住汉军不能移动分毫。阿彻菰苏率一个万人队攻略赣中诸地,格日勒图率一个万人队往荆湖打,和阿里海牙取得联系,把他那个万人队从吕师夔手下给本相带过来!”
这,对于目前的战略形势,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嘛。众将皆有不解之色,惟有世事洞明的老将阿剌罕面露悲天悯人的神情,而张珪则大惊失色!
他们都猜到了伯颜如此命令的原因。
只见这位大元丞相面部肌肉微微颤抖,眼神却从动摇渐渐变得坚定,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在中军帐中回响:“汉军主力在此,荆湖、江西必定空虚,阿彻菰苏、格日勒图二将军一路攻城略地,各城破后永不封刀!”
永不封刀?格日勒图倒也罢了,爱财如命的阿彻菰苏简直大喜过望,恨不得抱住伯颜狠狠亲上几口才好,这位丞相一直不许多造杀孽,决不投降而被攻克的城市,往往也在入城两三个时辰之后宣布封刀,让儿郎们抢得好生不快意,这次怎的转了性子,允许大开杀戒了?
嗯哼,汉地百姓本是四等猪羊,猪羊肥了不宰杀,叫儿郎们吃素念佛么?大抢特抢,才是咱们大元军队的本色嘛!阿彻菰苏只觉得此时的伯颜丞相,是如此的可亲可爱。
“不可啊!”张珪双膝跪地,抱着伯颜的大腿苦苦哀求。
张弘范虽为大汉奸,用汉地军民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金刀,但他或许是深信天下一家学说,或者根本就是沽名钓誉,总是尽量不屠杀百姓——当然,反抗激烈的城市,他是照样大屠特屠,不拿同胞当人看待的。
可毕竟比纯粹的蒙古将军们少造了许多杀孽,所以张弘范自诩大元开国功臣,恬不知耻的要勒石纪功、要留名凌烟阁。
张珪自然继承了老爹的那一套,他只想攻破汉国,学伍子胥鞭尸楚王那般,将击败父亲累他饮鸩自尽的反贼楚风推上断魂台;若是多造杀孽,双手沾满百姓鲜血,张家如何洗得清汉奸的罪名?天下一家以救济百姓为要,如今变成屠杀百姓,岂不是自打耳光?
“丞相,咱们多围困几天,他们撑不下去的,何必屠杀无辜百姓?他们都是大元的子民啊!”
“既是大元子民,便当忠君爱国,如何在反贼汉军到来之际,既不殉难而死,也不向北逃往朝廷治下?其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伯颜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学生,神情坚定得就像一尊花岗岩石像。
张珪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这位敬爱的师尊,敬天爱民、吊民伐罪、清正廉洁,是这位大元丞相常常挂在口边的,“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一两枝”、“精兵百万下江南,干戈不染生灵血”,是他的自诩,可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殊不知,伯颜是大元朝的丞相,还是蒙古帝国的丞相,而江南士民百姓是大元朝的四等子民,却不是蒙古帝国的子民!
他们在蒙古帝国的身份,和漠北草原上的牧奴没有任何区别,在伯颜眼中,随时可以为了帝国大计而任意牺牲,保留百姓,是为了帝国强盛,屠杀百姓,同样是为了帝国的延续!
“末将领命!”格日勒图和阿彻菰苏单膝跪地,兴奋的朝伯颜丞相拱手为礼,湘赣之地虽然饱经战乱,但比漠北、辽东富庶了不晓得多少倍,更何况如今两省空虚,守军匮乏,这个任务既有大大的油水,又毫不费力,实在是一等一的优裕差使。
“去吧,记得每座城池,至少给我留下五十名活口!”伯颜一句话,就宣判了湘赣之地数十万,也许上百万无辜百姓的死刑。
留下五十名活口?阿彻菰苏和格日勒图愣了愣,还是色目万户反应灵活,灰绿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连忙答道:“末将记得,定当在每城留下百十人,宣扬我大元天兵的赫赫天威!”
“干戈不染生灵血,嘿嘿,好一个干戈不染生灵血!”伯颜面色铁青,念叨着灭宋之战写下的诗句,走出了中军帐。
张珪站起来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位丞相的决定,他看了看远处那面金底苍龙旗,心头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大汉皇帝以护民为第一要务,他会为了湘赣百姓,自乱阵脚,给伯颜丞相一个胜利的机会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4章 胜负手
铜陵汉元两军对垒,战场以西的池州城内,老兵苗烽知道,自己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池州屡被兵灾,所谓兵过如洗,自打当年伯颜灭宋大军渡江,这座城市就不知被洗了多少次,伯颜、阿里海牙、塔出……每一位蒙古将军率兵经过,池州的土地就会被挂上三尺,百姓早已穷苦不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这里的常态。
既无汉军官署,又非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汉军主力随军携带粮草作了背水列阵的准备,这里甚至连转运粮草辎重的功能都不具备,当然,要转运粮草有一条浩浩长江,只有精神病才会从陆路走池州,这座城市在这略上就是一块鸡肋,不,根本是光骨头,连点肉渣都不带!
正因为战略战术上池州对双方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汉军只在这里留下了医疗营和尚未伤愈归队的伤兵,苗烽便是在击灭塔出之战中负伤离队的一位汉军班长。
任谁都没有想到,伯颜会对这里下手。
来了整整一个万人队,发现敌人是以贪婪和残忍著称的碧眼阿速军之后,苗烽就知道阖城军民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当轻伤官兵和医疗营中的男性军医,与城内青壮肩并肩走上城头,却被数倍、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淹没之后,抢劫和杀戮就在城中各处,沿着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和十字交错的主干道展开,毁灭的烈焰在城中各处肆意张扬,滚滚烟柱冲天而起。
女医护兵李香梅怔怔的看着重伤的苗烽,这个汉子身先士卒,在激战中腰椎受伤双腿瘫痪,本应送往闽广后方医治,他却跟军医官软磨硬泡,说什么“您既然说有可能两三天好转、有可能两三年康复,也有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那说不定明天我就能从病床上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呢?”几句话让军医官哭笑不得,只能默认让这位战斗英雄留了下来。
军中惟有师级以上单位设置独立医疗营,有女医护兵,女性特有的温柔和爱心,让伤病员们减轻了痛苦,李香梅便是琉球小学毕业之后,入国立医院实习半年,然后加入的汉军,说起来第四皇后陈雪瑶院长,还是她的授业师尊哩。
参军之后,李香梅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苗烽。这个老兵的乐观和豁达,勇敢与骄傲,还有她替他更换绷带、处理伤口时,铁血男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羞赧,让她的芳心第一次沉沦……
“本来,你们可以退到安全的南昌,不必和咱们这些臭烘烘的伤兵呆一处的。”苗烽的神情很是沉痛,他不害怕死亡,但他为爱人惋惜。
按照战前部署,医疗营本应转移到西面更加安全的南昌城内,但战前医疗营的军医、护士们向上级抗议:救死扶伤是军医的天职,将士们在铜陵一线浴血奋战,咱们不能随军冲杀在第一线,就已感惭愧,怎么能躲到遥远的南昌城内?大战之后,铜陵战场上负伤的战友们,还能等咱们从数百里外的南昌赶来救治?
就这样,医疗营才留在了铜陵以西数十里的池州,一旦前方战事稍停,他们就要赶往铜陵战场抢救伤员,可谁也没想到,元军竟然毫无意义的把池州作为了攻击目标。
“说什么呢?难道咱们医护兵不是汉军战士?”李香梅俏皮的指了指肩头闪烁着的铜花,温柔的握住了苗烽略显粗糙的大手。
一瞬间,红晕爬上了少女的脸庞,尽管两人早已心心相通,但如此出格的举动,还从来未曾有过呢!
可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当苗烽近乎条件反射的将手往后抽的时候,她反而更加用力的握住了爱人的手。
“说起来,咱们还应该感谢那些贪财的色目士兵,若不是他们急着沿街抢掠,咱们早就……”
微弱的抵抗,让进攻者彻底放松,他们正沿着大街一路烧杀抢掠,暂时还顾不及设在城市中心地带的医疗营。
苗烽感激的看着爱人,嘴唇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个大山中走出的汉子,憨憨的、傻傻的,只有在提到战场、枪炮、手榴弹的时候才精神百倍,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整天,但和心爱的女子相处,他却笨得跟头牛似的。
感激与惋惜的神色,在他眼中交替闪现。感激,美丽大方、识文断字的女学生,能爱上自己这个大山走出来的大老粗,能不计较自己瘫痪的双腿,这已是黄金般珍贵的情谊,而即将手牵手走完生命的最后几分钟,更是上天赐下的幸福;惋惜,自己双腿没有任何感觉,只怕将来不会有希望站起来了,广州之战、吉州大战,两次受伤,和牺牲的战友比起来已是天幸,死,没有什么好怕的,好些战友们在地下等着呢!但香梅,她才十七岁,正是如花的年纪,年轻、建康、美丽、聪慧,就要生离死别,如何不叫人痛惜?
从爱人双眸读出了复杂的含意,李香梅微笑着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余音未了,七八名阿彻菰苏麾下的碧眼阿速军士兵闯进了病房,青春美丽的李香梅,顿时让他们呼吸加速,灰绿色的眼中射出了贪婪的光,一路上抢了许多高门大户,却不料家家穷困潦倒,百姓也只剩下老弱病残,只此处找到位美艳如花的姑娘,如何不乐翻了这几个色目兵?
“我的,她是我的!”阿速军士兵互相推挤着拥了上来,许多肮脏的手,伸向一身白袍圣洁无暇的李香梅。
美丽的汉军女兵垂下头,和爱郎目光交缠,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苗烽宽慰的一笑,同时将一直紧握着的导火索,用力扯下。
阿速军士兵们惊骇欲绝,因为他们发现,那位美貌的汉人女子身后,被白色床单遮盖着的东西,竟是捆扎起来的大堆手榴弹!
灰绿色的眼珠里,贪婪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恐惧,直到猛烈的爆炸将一切化为灰烬……
“伯颜,我本当他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一位真正的盖世英雄,但没有想到,大元丞相如此无耻下流!”楚风双目发红,直欲喷出火来,他对伯颜的所作所为,没有感到恐惧,却是深深的不齿。
池州陷落,建德陷落,湖口告警,彭泽告警!伯颜分出两个万人队,分略附近州县,屠杀沿途百姓,而这些地方在短短两月之前还是大元江西右丞塔出治下,这些地方的百姓还是向大元朝交税纳粮的子民!
伯颜如此行为,第一不是为了劫掠粮饷,战争刚刚打响,他南来时顺着京杭大运河运来的粮食还堆积如山,消耗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江西州郡在塔出治下,可谓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只要汉军暂时不发救济钱粮,就相当于坚壁清野的效果,根本抢无可抢。
第二不是为了打击汉军士气,不管垓下之围刘邦四面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还是张弘范败文天祥于梅州,都是打下了敌方根据地,而汉军士兵来自闽广,最多赣南,江西北部是刚刚从塔出手中光复的,军中没有赣北子弟,伯颜就算抓住赣北百姓也来个四面楚歌,只能让汉军更加同仇敌忾,却不能动摇分毫士气。
第三连劫粮道、断后路都谈不上。汉军背水列阵,陆地上被塔出三面包围,完全是自己放弃了粮道、后路,还用你巴巴的去劫去断?
元军大肆烧杀抢掠,赣北百姓血流成河,其目的只有一个:逼汉军离开设防阵地,主动决战!
“夫君,蒙古帝国的字典里,没有道义,只有胜负。”乌仁图娅说罢,面上已带着羞愧之色。
曾几何时,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她也只相信武力、征服、屠杀、抢掠,和建立在滔滔鲜血、累累白骨上的光荣。
楚风来到辽东,将华夏的文明之光洒向蒙古草原,她才慢慢的开始变化。成吉思汗、忽必烈的时代,蒙古草原上的牧民在白灾中苦苦挣扎,大汉的商业贸易却让他们得到了饱暖,乌仁图娅才知道原来杀戮不是光荣,征服带不来幸福。
不过,蒙古武士的英勇善战,蒙古帝国消灭成千上万民族、国家的赫赫武功,还是让她感到骄傲,直到今天,伯颜丞相竟然以无辜百姓的生命为筹码,要挟汉军出战,让她第一次为同族感到羞耻。
事实上,蒙古大军在征伐大金和花拉子模等许多战役中,就以当地百姓为人墙,推近到城墙跟下发动进攻;在黑海之滨的卡法,他们甚至把患病而死的尸体,用回回炮抛入城中,使守城军民传染瘟疫。
这些所作所为,乌仁图娅早就一清二楚,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惟有今天,她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华夏文明的理念,已经让草原明珠发生了改变,从为蒙元军队屠杀百姓感到羞耻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黄金家族的公主,辽东草原上的明珠,而是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
文天祥的面容沉毅如铁,声音似黄钟大吕般响起:“伯颜的行为,除了敲响他自己以及北元伪朝的丧钟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天命无常、历数有归,惟上天有好生之德,蒙元逆天而行,正所谓‘吾日暮,故倒行逆施’,其覆亡之期不远矣!”
“都说顺天应人,天命不就是民意吗?”陈淑桢白皙如玉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带上了一团红晕,“伯颜所作所为,令天下人进一步看清了北元的真面目,素称清正廉洁,假惺惺作诗说什么干戈不染生灵血的伯颜,尚且自食其言,则北元君臣是一伙什么人,也就昭然若揭了!楚兄北伐中原,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伯颜是在加速北元的覆灭!”
“只可惜赣北百姓,在塔出手下苦苦挣扎,好不容易等到汉军光复,却又遭了伯颜毒手!”楚风长叹一声,看着远处伯颜中军的黑色羊毛大纛,目光中已带着深深的怒意。
大汉的统治基础、工厂、商业、农田,全在闽广二省、琼瀛两州,江西、荆湖、四川这些新光复地区饱经战乱一片凋敝,目前是既不征税也不征兵反而要发救济钱粮、组织战后重建,所以就算伯颜把赣北打成血海,也对大汉毫无用处。
楚风是为同胞遭受的苦难,和伯颜的残暴,感到十二万分的愤怒!
他看着对面军阵高高飘扬、象征战无不胜的羊毛大纛,默默发誓:“快了,快了,过不了多久,我必将你的羊毛大纛斩断,踏在污泥之中!”
“哈哈哈,伯颜丞相果然厉害,此计一出,汉军还不震惶骇惧,臣服于我大元天兵的赫赫天威之下?”格日勒图领兵直下荆湖去了,阿彻菰苏则带着屠杀池州等地之后劫掠的妇女、幼童,回到了铜陵向伯颜丞相复命,这群妇孺老幼,将用来向汉军示威,让他们瞧瞧大元天兵的厉害!
伯颜满意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旁的得意弟子张珪,缓缓开口道:“阿彻菰苏将军辛苦了,张珪将军,待会儿由你协助阿将军,把这些老幼妇孺,排成人墙,向汉军阵地逼去!”
张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在让人窒息的静默中,终于屈服了:“末将领命!”
在张珪和阿彻菰苏离开后,睿智著称的老将阿剌罕则进前一步,贴着伯颜耳朵道:“丞相钧鉴,如今我军靠江立营寨,虽然从江上船队补给方便,可万一……”
“万一汉军炮船入江?”伯颜笑了:“汉军海船俱为尖底,尚且过不了采石沙洲,我军现在铜陵,如何会有海船到此处?”
确实如此,元军从大运河运送粮草辎重,都是用的平底内河船,才能通行无碍,汉军海船是尖底——这点瞒不了人,毕竟干船坞上建造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没法作假,汉军中决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堆内河平底船。
阿剌罕放心了,他走到帐外,观看张珪如何行事,对这位年轻有为的故人之子,他总是另眼相看,只希望他能如伯颜丞相所愿,彻底成为大元朝的忠勇国士。
对,伯颜并没有放弃张珪,只是希望他完成从世家武将向当世名将的转变——慈不掌兵!
数百位赣北百姓,在元兵弯刀逼迫下站成了一道人墙,这道人墙之中,有年轻的妇女,有满面皱纹老态龙钟的老人,还有七八岁的儿童和襁褓中的婴儿,锋利的弯刀抵在后心,使他们不得不向数里外的汉军阵地慢慢走去。
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用百姓的身体作为挡箭牌,肆无忌惮的殴打、折辱着百姓,稍有反抗,轻则皮鞭重则弯刀,人墙缓缓推进,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张珪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此战之后汉奸的帽子,将会牢牢的扣在自己头顶,终身再没有机会取下!
可他也知道,父亲张弘范一生忠于大元,是被汉军击败之后兵败身死,他也知道,北方军人世侯张家全家上下三百余口,都在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弯刀之下,这柄弯刀随时都能让张家万劫不复,他最后还知道,只要追随大元,献出自己的一片忠心,用同族同胞的鲜血和生命作为进身之阶,自己很快就能爬到高位,就像父亲,就像董文炳、史氏两万户那样。
所以他站到了人墙之后,和阿彻菰苏一起,指挥士兵们押着人墙向前推进,向汉军阵地推进。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不打,敌人将毫无阻塞的冲上阵地,展开对汉军并不有利的肉搏,打,对面的人,全是赣北百姓,刚刚箪食壶浆敲锣打鼓迎接汉军光复家乡的赣北百姓呐!
前沿阵地上,战斗英雄李世贵握着枪,本来非常稳定的手,开始发抖,他不得不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
人墙每前进几步,他就朝身后看看,希望上级能发来针对性的指示,可不知道连续向后看了多少次,那道人墙已到了五百名外,早已进入火炮射程,汉军的轻重火炮并没有开火,冲锋号、信号旗,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世贵已能看清百姓脸上痛苦、凄惶的神色,以及他们身后蒙古武士裂开的血盆大口,碧眼阿速军泛着青光的狰狞眼珠。
就在此时,江面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船只的轮廓,李世贵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他操起望远镜,急不可待的将目镜转向东方。
浩瀚长江之上,悬挂着金底苍龙旗的庞大船队,正鼓满了风帆,乘风破浪溯江而上!
“不必理会人墙,立刻展开进攻!”楚风的脸微微抽搐两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传令各部,对伯颜麾下将士,不允许接受他们的投降,所有战犯就地击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5章 天文大潮,没有任何机会!
飘扬着金底苍龙旗的船队,排成三、四艘并行的阵列浩浩荡荡逆流而上,伯颜知道,胜利的天平正在迅速并且无法阻挡的向汉军倾斜。
汉军船队规模极其庞大,像小山似的巨大海船,高高的桅杆直指天际,重重叠叠的白帆在东方升起的朝阳映照之下,闪耀着庄严的金色光芒,锋利的船首犁开长江的滚滚波涛,三四艘并排前进,前后排只相距两三个船身,舰队之首、尾竟然相距数十里之遥,那简洁的流线型船身、锋利尖锐的剪刀船首、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无不昭示着强大的武力和不可挑衅的威严。
土丘之上,极目远眺睿智的大元丞相,也被眼前的壮丽景色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呐呐的道:“西晋楼船下扬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当年西晋灭东吴,楼船千艘下金陵,也不过如此了吧?”
“丞相尚有如此闲情逸致!”智谋百出的老将阿剌罕,笑得很苦,比黄连还苦,“末将只不明白,尖底海船过不了采石矶,难道汉军战舰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汉军舰队船只,俱是吃水深的剪式船,这种让北元水师吃尽了苦头的船型,早已被蒙古将军们熟知,偏偏无法行驶尖底海船的采石矶以上江段,竟然出现了剪式船!不管虎视天下雄材大略的伯颜丞相,还是聪明睿智老成持重的阿剌罕将军,全都大眼瞪小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惟有张珪紧紧咬着嘴唇,师从紫金山学派得授的水文知识,让他迅速找到了答案,只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
“昨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了……”
月亮圆了?伯颜和阿剌罕、宝音、阿彻菰苏迷惑不解的目光,都聚集到张珪的脸上,尽管在汉军舰队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输了,但他们要输个明明白白,他们无法理解,汉军舰队出现在采石矶以上江段,和月亮有什么关系。
“大潮,每逢月圆的大潮……”张珪长叹一声,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诸葛孔明要说“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他也明白了,靠强弓铁骑征服天下的蒙元,为什么三十多年无法攻破钓鱼城,为什么素称文弱的宋,能在如巨浪潮水般的死亡攻势之下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整个欧亚大陆几乎全被蒙古人征服,他们还能在海上行朝、在钓鱼城、在淮扬抵抗。
或许这便是汉国报纸上所说的,文明的力量吧?
现在,张珪看着伯颜的眼神,已没有半分尊敬和崇拜,因为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懂得了文明和野蛮的差距不啻天渊之别。
“天文大潮,”楚风给迷迷糊糊的乌仁图娅解释,“钱塘江大潮,想必是知道的吧?”
乌仁图娅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对对,我听说当年金兀术下江南,不知道钱塘江大潮,人马到江边饮水,被大潮淹死了好多咧!”
“不仅钱塘江,长江、珠江等等河流都有海潮,惟杭州湾呈喇叭形,海水倒灌特别厉害,钱塘江潮天下闻名罢了。长江自然也是有海潮的,我们身在铜陵,还往上游走,到彭泽县城北面江心有座小孤山,海潮到那里才回头。”
乌仁图娅恍然大悟:“哈,我知道了,定是汉军舰队趁着海潮涌动通过的采石矶!嗯哼,什么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我看他是个大笨蛋,连这个都不知道!”
忽见陈淑桢、文天祥、王恂等人都戏谑的看着自己微微发笑,乌仁图娅心念一转就知道又说错话了,若伯颜丞相笨到如此地步,如何会东征西讨大小数百战而无一败绩?
“若有海潮便能让尖底海船过采石矶,熟读兵书视江南地理如掌上观文的伯颜岂能不知?”楚风哈哈大笑着道:“世人都知尖底海船过不了采石矶,惟郭守敬、王恂二位治水名家,熟知江河水文,算到月圆时天文大潮,海水倒逼江水猛涨,我大汉舰队可以通过采石矶浅滩!”
每逢月圆之后的农历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太阳、月球、地球几乎处在同一直线上,所以这天海水受到的引力最大,海水上涨迅猛,倒逼江水上涨,形成天文大潮。对此现象,华夏文明的先民早已熟知,到东汉时候科学家、哲学家王充就在《论衡.书虚篇》提到“浙江、山阴江、上虞江皆有涛”,宋末元初的郭守敬、王恂更是熟知,虽然受时代局限没有从天体引力角度解释天文大潮,但他们早已熟知月圆和大潮的对应关系。
郭守敬、王恂在北元时曾经负责疏浚京杭大运河,他们手上有着全套水文资料,所以能准确预报涨潮时间和强度,大汉舰队就按照预报,趁着昨天的天文大潮,安全而又出人意料的通过了采石矶,上到了铜陵江段。
长江涨潮不如钱塘江大潮有名,采石江段以上又素来不通尖底海船,饶是伯颜老于用兵,如何想得到汉军舰队会趁天文大潮,冒险通过采石矶呢?
齐装满员的第一军,已提前在东面丁家洲江段搭建栈桥登陆,完成了战术展开,大汉海军二十余艘军舰则带着数百空载民船继续西进,能开炮的虽然只有二十来艘军舰,可这些民船也能壮壮声色,给北元军队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嘛!
“动员如此之多的民船,组织如此规模庞大的海上远征,侯德富辛苦了!”楚风看着江面上漂浮的大小数百艘民船,想到兵部长侯德富后方动员工作,着实不容易啊。
当年背信弃义掳掠身为谈判代表的大宋左丞相北上,伯颜是文天祥最为切齿痛恨的敌人之一,眼见此獠兵败就在顷刻,文天祥抬头挺胸意气风发,朗声道:“皇上握乾秉坤顺天应人,故而汉地不读诗书、不知礼义的商贾,尚且踊跃捐输报效,将船只借予朝廷运兵;想当年故宋贾老贼行‘打算法’整理军备,法是好法,只举国上下无人信他,最终只好不了了之。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诚不我欺!”
陈淑桢在旁边肚子都快要笑疼了,这位文世伯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迂阔,哪里是踊跃捐输?分明是皇帝给借船商人减免税收、情报司提供商业情报、颁发贸易特许等等优惠措施,这些人才一听说朝廷用船,就上赶着巴巴的跑来,你不要他还直往你手上塞,连淡水、粮食、水手薪资都提前备好了,帆、索、篷、舵都换成新崭崭的,否则还不好意思拿出手!
忽而又转念一想,不以权力凌逼商民百姓,报效朝廷必有奖赏,这不是合乎“道”的要求吗?一味要求别人奉献,最终会让甘于奉献者亏尽家财,而悭吝者笑到最后;凡利于国家、民族之行,朝廷必有奖赏,最终会使无私无畏者得到应有的回报,怯懦、吝啬的人,却一无所得!
论语上“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两个故事,不正是如此吗?“楚兄不要求人们无私奉献,却达到了奖优罚劣的效果,正与道统环环相扣啊!”陈淑桢如是想。
“到现在这一刻,作为大汉皇帝、统帅部的最高统帅,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让陆猛司令官发布命令了。”楚风走下了山坡,或许,是他不愿意面对被蒙元作为人质的那群无辜百姓。
以百姓为人质,逼迫他们列成人墙,然后躲在人墙之后接近对方阵地、城墙,是蒙古军队的一贯做法。命令军队在人墙前退后吗?理智告诉楚风,此例不能开,否则今后每场战争,北元军队都会拿老百姓为筹码——而在整个中原战区的范围坚壁清野,将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蒙古武士们总能捉到他们需要的人质,一千、一万、十万,都不是问题。
惟有无视人墙的存在,向元兵发起无差别的打击,最后施以最严厉的惩罚,如此才能让他们放弃以百姓为质的做法,才能让今后的战区百姓,逃脱被掳掠、残杀、充当炮灰的悲惨命运。
但理智和良心在某些时候存在着矛盾,尽管传言中早已成为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旷世杀星,楚风还是不能释怀让无辜百姓为战争牺牲的负罪感。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以帝王之尊,远离战场第一线的楚风尚且如此,亲手将枪弹射向人墙的李世贵,更是有大股大股的烈焰,在焚烧着他的心脏。
尽管努力瞄准人墙之后的元兵,排枪发射的弹雨仍然将可怜的百姓连同他们身后的蒙古武士,如割韭菜一般的成片撂倒,双方仅仅百米距离,李世贵甚至能清楚的看见百姓在弹雨下恐惧的眼神,和他们粗布衣服上绽放的朵朵血花!
该死的鞑子,遭瘟挨天杀的鞑子!李世贵一边射击,一边任凭眼泪夺眶而出,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不得不这样做,但亲手杀死无辜百姓的负罪感,却一刻不停的折磨着他的灵魂。
好在,这样的折磨持续不久,后方炮兵指挥官强忍酸楚,下达了覆盖射击的命令,六斤重炮的一轮轰击,那排人墙和无耻的躲在百姓身后的元兵,就从战场上彻底消失了,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那些百姓的的确确出现在战场上,就在一分钟之前,他们还呼吸着空气,沐浴着阳光!所有汉军士兵都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看着对面元兵的目光中,就带上炽烈的火焰——如果眼神有温度,它早已令钢铁熔化!
土冈上的陆猛,让传令兵用旗语下达了新的命令,新月形阵地的东翼原地不动,西翼向南方攻击前进。
钉在东翼最前沿阵地上的攻坚英雄连没有动,西翼断刃师的官兵则慢慢离开阵地,排成了利于发挥火力的大小方阵,开始向南面的敌人卷击。
伯颜施行正面突破战术,大部分精锐兵力摆在东面,南面的敌人震惊于汉军庞大的船队,军心动摇之下突遭打击,顿时节节退后,向东方的主力靠拢。
“也许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也许我们还能从南方绕道逃脱!”直到此时此刻,伯颜丞相还没有完全放弃,东面来路已飘扬着第一军的旗帜,北面长江上汉军炮舰黑洞洞的炮口正在指向自己,西面汉军新月形阵势的西端正在慢慢向南延伸,显然,他们想三面夹击击败自己。
格日勒图的万人队去了荆湖,这里只剩下七个万人队,而汉军有一个军另三个师,总兵力近八万,已然超过了元军,但令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的,是火力上的巨大差距:元军炮兵一部分在炮战中被歼,一部分因为炸膛飞上了天,已失去作战能力;汉军陆军的炮兵基本保持着战斗力,军舰上的大炮更是可怕,一艘最小的护卫舰就装炮三斤炮二十门,超过两个步兵营的装备数量,驱逐舰装六斤炮三十门,火力强度超过一个步兵团!
元军靠在岸边的内河船只,在汉军炮舰威慑下要么逃窜要么放倒了桅杆缓缓退走,汉军炮舰正慢慢靠到岸边,现在已打开了舷侧炮窗,露出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的炮口!
要吃掉我伯颜的大军,没那么容易!伯颜丞相虽败不乱,显示出了一位卓越统帅的本色,“阿剌罕,率军阻击东面之敌,宝音,你带一个万人队顶住西面,阿彻菰苏、张珪,随本相从南面突围!”
深入敌境、后路断绝,张珪分明看见汉军军舰炮口威慑之下,从京杭大运河一路伴随大军南下的辎重船只,纷纷打起来白旗,并乖乖的让开江边水道,以利汉军炮舰抵近射击岸上的元军。
失去了船队,拿什么渡过浪涛奔涌的浩荡长江?要知道生在大草原上的蒙古武士们,可没有一个会游泳的啊!便是从南面逃出,也绝无机会回到大元治下的土地了!
但伯颜的命令,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他让巴邻部的格日勒图领兵去了荆湖,让亲信嫡裔的蒙古将军阿剌罕和宝音留下来抵挡汉军,却让汉人张珪和碧眼回回阿彻菰苏跟随自己向南撤退,如此胸襟气度又使人心折。
“伯颜丞相不愧为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可为什么连他,以及御赐金刀九拔都的父亲、勇猛无敌的唆都、狡如狐猛如虎的李恒,都不是汉军的对手?”张珪对报父亲兵败鼓鸣山之仇,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
陈吊眼率第一军的战士们终于赶到了战场,自福州乘船入海,沿两浙路海岸一路北上,进长江入海口,又趁着天文大潮平安过了采石矶,辗转数千里,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站到伯颜丞相的身后!
现在他可以自豪的宣布,伯颜退回镇江,渡江自瓜洲入运河北上的退路,已被自己麾下的第一军严严实实的堵住,伯颜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弟兄们赶紧的,捉住北元丞相,可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功,谁要放走了伯颜,立功就得等将来北伐大都捉忽必烈了!”陈吊眼哈哈大笑着,指挥全军三个师呈品字型展开,从二十里长的宽大正面,向伯颜大军发起全面进攻。
正当此时,江心的炮舰也靠到了岸边,海军司令侯德禄亲自指挥,一轮轮炮火带着正义的惩罚,铺天盖地砸到元兵头顶,将他们撕裂、碾碎,彻底消灭!
大汉为围歼伯颜丞相,出动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武力,排出了最“奢华”的指挥官阵列,陆军司令陆猛、副司令陈吊眼、海军司令侯德禄,他们年纪轻轻却早已令南洋诸国、高丽、日本闻风丧胆,如今为了消灭伯颜,这位所谓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竟然一齐出现在赣北铜陵,长江之畔。
“向南,向南才有出路!”一个军另三个师,再加上二十余条炮船,至少一千门火炮发动的打击,是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承受的,元兵被炸上天空,就像一群破烂不堪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撕扯、抛洒,变成血雨肉泥。
排着整齐队列的步兵,放出一阵阵炒豆子般的排枪,将举着弯刀冲锋的蒙古武士一一撂倒,即使有漏网之鱼冲到了汉军阵列之前,刺刀和钢甲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伯颜丞相治军严格,麾下又是南征北战的精锐之师,如此恶劣的战况还没有崩溃,已是一个奇迹,阿剌罕和宝音在两翼不惜一切代价猛打猛冲,试图给伯颜丞相留下逃命的机会。
他们知道,如今大元朝的最后希望,就是这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只有拼死保住他,大元朝才能回光反照!
率领五个万人队的残余兵力,伯颜开始向南方攻击前进,试图冲出一条血路。
可正南方居然出现了一面旗帜:大汉两浙诏讨使葛明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6章 天翻地覆
“大汉两浙诏讨使?”
华丽转身啊,简直是华丽丽滴摇身一变!楚风看着望远镜中绣着金线、在阳光下分外鲜明的旗帜,大笑着问文天祥:“请问江浙总督统属之下,有这位葛明辉葛大人吗?是琉球匠户出身,还是漳州科举考上来的?”
文天祥无奈的捋捋胡子,失笑道:“葛明辉这墙头草,看风色的眼神倒是不错,大元两浙诏讨使改称大汉两浙诏讨使,只动了一个字,只须把原来旗帜上那个‘元’字挖下来,补上个汉字,倒省了许多事!”
殊不知飞马过来通禀的绍兴师爷陆松龄满头大汗的跑了半天,赶到土丘之下就听到文天祥这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东翁葛大人留在镇江的眼线见汉军大队遮天蔽海而来,大队入长江口,遂飞马赶往军中报信,眼见胜负已分,赶紧连夜改换旗号前来助战,搏个封妻荫子的功劳。日头赶得急了,连夜把旗帜上的元字挖下来,换上的汉字,可不走近了细看是瞧不出来的,这文天祥难道是诸葛亮一流人物,能行六丁六甲、知前后之事?若非如此,他焉能隔着这么远,知道旗号是以旧换新的货色?
不敢怠慢,他滚鞍下马叩头道:“臣待罪伪元两浙诏讨使府参军陆松龄,觐见大汉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风哈哈一笑,负手自顾着眺望远处战况,对这反复小人不屑一顾。陈淑桢自来对汉奸叛徒没什么好脸色,看着陆松龄冷冷的道:“你家葛大人倒是看得好风色!这大汉两浙诏讨使的旗号,是朝廷下的公文,还是皇帝传的秘旨?”
伯颜南征,葛明辉、吴耀文随着范文虎范大都督,从大宋守土官将,摇身一变成了大元开国功臣,荣华富贵唾手而得;等到大汉北进中原、决战长江,伯颜陷入绝境,葛明辉又重施故技,自封为大汉两浙诏讨使,来打伯颜这条落水狗了。
陆松龄闻言一惊,跪在地上偷眼瞧这位美人,但见她身形婀娜健美,粉面微露严霜,两湾秋波如剪,长眉斜飞入鬓,全副甲胄腰挎宝剑,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好一位巾帼英雄!
想必这位就是提十万义军,为故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鼎革之后的闽广总督陈淑桢吧?她可是阵斩唆都父子、擒李恒败张弘范的一代名将,如今开府闽广,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又是皇后之尊,陆松龄如何敢放肆?只得又磕了一个响头,摆出副披肝沥胆的忠臣模样,指天划地的道:“东翁与罪臣当年不幸陷于北元伪朝,尤关云长土山之困也,本欲一死以报效君上,无奈天地翻覆神州陆沉,欲留有用之身以待明主。今皇帝崛起海东立国闽广,内施仁政、外拓封疆,诚承天受命之主,故东翁与罪臣无时无刻不渴盼皇帝提兵北上,欲起兵归汉,犹婴儿之望父母也。身在北元心在汉,此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
妈呀,漫说陈淑桢听得胃泛酸,楚风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笑非笑的道:“如此说来,你家葛大人倒是个顶好的大忠臣了?”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陆松龄眼中泪花闪动,差点儿痛哭失声:“东翁与罪臣心事,惟皇上可知。幸赖皇上提兵北上驱除鞑虏,才给罪臣弃元归汉的机会,皇帝对葛大人和罪臣,实再生之父母!陆某粉身难报,惟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投皇帝麾下效劳……”
罢了罢了,葛明辉巴巴的赶来助战,好歹是将功赎罪,咱总要给个千金买马骨的姿态,倒不好太过刻薄。楚风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起来吧,所谓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们两浙军本乡本土,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没怎么祸害老百姓,瞧这点上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过去种种已随风而逝,倒要看看你那位东翁,是如何替大汉作战的,立功有赏、犯错要罚,莫谓我大汉朝廷言之不预也!”
陆松龄听得皇帝这番有打有拉的教诲,刚刚平复的心脏又是一阵乱跳,背后汗出如浆。
两浙军自范文虎以下,打仗从来是出工不出力,葛明辉自然不会例外,当然,麾下的老兵油子比上了菜油的琉璃蛋还滑,将领要他们浴血死战也难。
出兵之后,昨夜商议时葛明辉还是想照老样子办,是陆松龄劝他千万别在大汉皇帝驾前耍小聪明,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到时候铁定倒霉!倒不如拼死作战,给大汉皇帝一个见面礼,既洗掉汉奸污名,又能得了圣眷,还能显示两浙军的价值。
葛明辉连连点头称是,决意死战以报效大汉,陆松龄离开前,全军上下已发了双份饷银,饱餐了酒肉,做好死战的准备。
“天幸,天幸!”陆松龄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擦了把额头冷汗,“看来大汉君臣都不是好糊弄的,将来还是老老实实做事罢。”
南面十里外,两浙军将士看着葛明辉葛大帅,都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好多年没见过葛大帅顶盔贯甲挎刀提枪的场面了,如今瞧他左边腰上挂着岳武穆的龙泉宝剑,右边腰上挎着尉迟恭的水磨钢鞭,双手端着张翼德的丈八蛇矛,胯下乘着吕奉先的赤兔千里马,一幅千里赴敌决胜疆场,直要阵前逞威手刃敌寇的模样,知道他底细的,没一个不笑。
好几年来,这位葛大帅出兵必带小妾,倚红偎翠好不潇洒,每日进兵二十里就要停下歇息,夜夜笙歌旦旦而伐,连带军中兵将们,不是饮酒嫖妓,就是掷色子赌钱,什么军纪、什么训练,那是一毫都不晓得的。
哪知最近几天,葛大人似乎转了性,不做风流大帅,要做汾阳郭子仪、南阳诸葛亮了,勒逼着全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好似满天下就属两浙军最能打仗似的。
算了吧,什么“虎踞两浙、雄视天下”的范文虎范大都督,什么二十万大军,都是糊弄人的,两浙军的老兵油子们都知道,自己深得风林火山四大要诀,打仗便是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要那么些光面子活计做啥?反正不管和汉军哪路精兵对阵,咱们最终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直到昨天傍晚,还没人知道这次出兵是为了攻击伯颜丞相,那位被称为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灭宋之战虎踞鲸吞席卷江南半壁的伯颜!当葛明辉把全军将校召集起来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很多人走上来摸摸他的头——大帅一定是发烧了,发高烧。
但把双方形势、利害对比摆明之后,两浙军的将校们一致认为应该赌一赌。
他们都是江南各地世家大族的子弟,被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搜刮狠了,对大元朝那是恨得牙痒痒,如今汉军战胜伯颜就在顷刻,切不论将来北伐中原胜负如何,至少有个划江而治的局面了——东晋、南宋那是有先例的,搞不好大汉也会来这么几百年,谁能说得准呢?自己替蒙元扛枪,那就是大汉划定的汉奸,就算投降之后按政策既往不咎,可从手提重兵的大将变成田舍翁,又有几个人能甘心情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倒不如狠狠博一博,汉军接二连三的胜利,似乎让伯颜留在他们心头的可怕印象,消减了许多……
于是很久不经战阵的葛明辉,率领八万大军赶到了这里,堵在了伯颜南逃的路途上。
亲兵们骑在马上跑来跑去,大声呼喝道:“弟兄们听真了,生擒伯颜者,葛大帅自挖腰包赏黄金万两,斩伯颜之头者,赏黄金五千两!”
哗啦啦,葛明辉站在土丘上,一脚踢翻了口大箱子,满箱子的黄金,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有老兵油子在底下窃窃私语:“哼,那要有命花才行,我瞧咱们这些人要打败蒙古精兵呐,就一个字,难!”
但也有人被黄金激起了凶性:“他奶奶的,伯颜并不是哪吒,有三个脑袋六只手!他也只有一个脑袋,老子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八九万汉军,就打不过鞑子兵!”
话虽如此,真正站到了横冲直撞而来的五个蒙古万人队前面,看着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的那面羊毛大纛,听着如同闷雷般炸响的蹄声,和那冲天而起的烟尘,两浙军的兵将们不由得两股站站,伸直了脖子直吞口水,若不是葛大帅那万两黄金压阵,他们早就作鸟兽散了。
咦,奇怪,往日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怎么全成了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他们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却不再保持着有冲击力的凿穿阵型,或者三五成群,或者以百人队千人队聚集成大群,像炸了窝的马蜂,乱纷纷的疯跑。
当然,站得高、看得远的葛明辉知道原因,北方的长江边上,好几十条汉军炮舰舷侧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不断向元军屁股后面发射炮火,而身穿铁甲手端刺刀的汉军步兵,则排成密实的队形,从东、北、西三面驱赶元军,就像牧羊犬驱赶着羊群。
伯颜丞相已气得想吐血,葛明辉的到来让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汉军一方兵力已达十六万之多,还得加上长江中好几十条炮舰;而元兵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六万人了!
身后东西两面宝音和阿剌罕还奋力抵挡着合围的汉军,伯颜率领五个万人队残余的四万多武士,向南面奔逃,在急转直下的局势和炮火轰击的威胁下,就算精锐的蒙古万人队也难以保持战斗力,他们能聚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突围,已是伯颜治军严格加上威信素重的效果了!
不过这样的部队,已不再是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的那支百战精兵,他们忙忙乱乱,他们失去了作战的勇气,他们现在只为逃命而战,蒙古武士的精悍之气,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位两浙军的士兵,抽冷子战战兢兢的递出了长矛,出乎他的意料,马上那位铁塔般的蒙古武士,居然被这一矛刺了个透心凉,满口喷着鲜血跌下马来,眼见不活了。
“天,天呐,我杀了鞑子兵,我竟然亲手杀了鞑子兵!”士兵惊得目瞪口呆,往日比魔鬼还可怕的鞑子兵,原来也是血肉之躯,原来也能被长矛夺去生命!
刷!紧跟而来的蒙古武士伸出弯刀,将这小兵的头颅削飞,然而更多的两浙军士兵受到了鼓励,这群蒙元治下的四等奴隶,居然使用弓箭、长矛,将头等主人们纷纷刺落马下,甚至有胆大的军官,指挥部下士兵站到了元兵马队之前,将长矛尾部插进地面,矛头斜斜挑向前方,形成了一排排的拒马枪!
蒙古武士们彷徨了,犹豫了,他们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视为四等奴隶的新附军,竟然也能夺走自己“高贵”的生命!有人畏怯的看了看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大汉两浙诏讨使”,那个“汉”字周边的颜色有些不同,分明是新换上的,难道仅仅是把元换成汉,新附军就能从一堆豆腐渣变成硬核桃?大汉皇帝,会传说中可怕的魔法,能让懦夫变成勇士,绵羊变成雄狮?
看到了蒙古武士的犹疑和动摇,江南家乡受够了蒙古人、色目人这一二等主子荼毒的新附军们,顿时胆子大了起来,毕竟他们当年也是大宋朝的经制军队,曾经和北元敌人真刀真枪的干过,此时久违的血性慢慢恢复,作战不再束手束脚,在葛明辉指挥下竟然打了个有声有色,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蒙古武士被斩落马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伯颜慨然长叹,看了看身后,阿剌罕和宝音的士兵越来越少,时间已不多了。他一拍张珪的后背:“本相先去,世侄当思父仇未报,留下有用之身!”
愕然的张珪和早已心怀鬼胎的阿彻菰苏,惊诧的看着伯颜披挂甲胄,在亲兵簇拥下举着羊毛大纛,杀奔阵前。
须发花白的伯颜丞相,在中军精锐亲兵们围裹簇拥下,举着那面象征不败战绩的羊毛大纛出现在蒙古武士阵前,亲兵们大声喊叫着把他的话传遍全军:“草原上的英雄们,成吉思汗的臂膀和鹰犬们,我们被狡诈的汉人包围,我们被无耻的葛明辉出卖,老夫惭愧无地,惟有作为凿穿阵型的箭头,替你们打开通路!”
乱纷纷的蒙古武士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是纵横天下的强兵,是保持数十年不败战绩的精锐之师!听到伯颜如是说,蒙古武士们被激起了凶悍之性,许多人跃马而出,哇哇叫着要和叛徒葛明辉决一死战。
伯颜满意的笑了,千户、百户、牌子头,各级军官和士兵们恢复了勇气,凿穿阵型的攻击箭头,在逐渐成型。
糟糕!葛明辉见到那个熟悉的箭头阵型,就知道留不住伯颜了,只见羊毛大纛摆在箭矢阵型的最前端,无数蒙古武士狂喊着,血红着双眼,全力鞭打马匹,千万人如一道滚滚洪流直冲而来,刚刚恢复了一点战意的两浙军,根本抵挡不了如此攻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任伯颜破阵而去。
葛明辉能指挥八万大军,其实也非泛泛之辈,待伯颜成功突围,蒙古武士无心恋战尾随而逃之际,他大声下令:“两翼合拢,把后面的鞑子兵给我留下来!”
伯颜破阵之前,蒙古武士人为自战,无形中有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待他破阵而走,人人唯恐落下自己,鞭马狂奔无意作战,士气又降了下去。
此时两浙军从两翼向溃口慢慢挤压、合拢,就像大坝合龙,那奔涌的洪水慢慢被堵住,再也不能流动……
五天后,溧水城东三十里,出现了一支疲惫不堪的军队:刀枪斜拖在地上,马儿饿得皮包骨头,人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胡子脏得像刚从鸡窝里出来的偷鸡贼,至于那面曾经嚣张一时的羊毛大纛,则沾满了灰尘,羊毛也掉落了不少,光秃秃的像根巨大的鸡毛掸子。
伯颜已然山穷水尽,他逃出重围之后,不敢沿着长江行动,汉军和葛明辉又在几面围追堵截,只得率军绕着丹阳湖,来到丘陵密布,远离长江的溧水。
他心头明白,不管如何,失去运兵船队之后就无法渡过滔滔长江,往哪儿跑的结果都一样。
可他不得不跑,宝音和阿剌罕已然失陷在汉军阵中,此时大约已经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若就此放弃,怎么对得起两位将军的牺牲?
逃,逃往建康或者镇江,运气好,能抢到民船渡过长江,至于民船有几条,这几万兵马能有多少逃回去,就听天由命吧!
便在此时,东面传来了乱纷纷的呐喊声,“大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旗帜,竟然遥遥在望!
“本相终不能死于小人之手!”伯颜苦笑着,暗暗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窝,一代名相、灭宋巨魁,就此魂归天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7章 光复故都
临安,临安!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那青砖砌就、碧水环绕的城墙之前,故宋丞相文天祥已是热泪盈眶。
大宋南渡以来百余年天下士民仰望之行在(宋以开封为都城,高宗南渡后临安称行在,战时首都的意思),金兵南侵生灵涂炭,中原遗民无不日夜渴盼着朝廷大军从这里誓师北伐,然而偏安的君臣早已忘记了家国仇恨和肩头的责任,迷醉于西湖的暖风频吹、歌舞升平,这座烟花江南的城市里终究没有走出北伐的王师,反而迎来了入寇的元兵。
伯颜率师南侵,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出城降元,山河破碎华夏陆沉,危亡之势犹甚春秋时“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缕”,文天祥率义军北上时,早已做好了成仁取义与国偕亡的准备。
任何人都想不到,当蒙古精兵纵横欧亚,如狂飙巨浪横扫天下的时候,东海之滨奇迹般的崛起了大汉,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兴工商、治新儒、铸枪炮、造巨舰,以更加迅猛无匹的气势鲸吞高丽、日本、南洋诸国,雄师劲旅与蒙古精兵年年鏖战,终于克广南、复四川、定江西、下江南,收复长江以南的半壁山河,今天终于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收复这座沦陷六年的大宋故都!
过去种种不堪回首,惟我大汉重开新天!大汉故宋丞相文天祥胸中块垒尽释,看着不远处熟悉的城市,朗声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一个清朗甜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把柳永这首《望海潮》接了下去:“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
文天祥回首,原来是左侧十余步外世侄女陈淑桢和楚风携手而立,这位曾驱十万义军与北元精兵鏖战闽广、亲手阵斩唆都父子的女中豪杰,明眸中氤氲着浓浓的水雾。
陈淑桢之父陈文龙,和文天祥同为故宋状元,同为抵抗蒙元鞑虏的大英雄、大豪杰,他被俘后宁死不降,殉节西湖岳王庙,终于全忠全义。
杭州西湖便是陈文龙殉节之地,还有他的母亲、陈淑桢的奶奶,一位大义凛然的老人,也是被囚禁于这座城市,在听到儿子殉节的消息之后绝食而死,观者无不泪下如雨,这位可敬的老人在临死前,则微笑着留下了这样一句足可光耀千古的遗言:“吾儿,忠臣也。吾与吾儿同死,又何恨哉?”
来到父亲和祖母殉难之地,陈淑桢如何不心情激荡?
楚风歉意的对文天祥笑了笑,转身轻轻拍着妻子温软的背脊。以女子之身统帅大军,报家国仇恨,她肩上的担子实在重了些,重得她在人前只能展现刚强的一面,直到此时此刻才流露出女儿的柔弱。
文天祥微笑着离开了,故交之女有如此完美的归宿,也是陈家忠孝节义的报偿吧?
“谢谢,楚兄,我得对你说一句谢谢。”陈淑桢温柔的靠到了楚风肩上,清新的体香竟让早已彼此熟悉的楚风微微迷醉,她盈盈秋波婉转流动看着身边的楚风,“夫君,咱们终于收复了临安,父亲和祖母泉下有灵,想必也可告慰了。”
“不,陈文龙、陈瓒、李庭芝、赵与檡……收复临安还不能告慰蒙元南侵以来牺牲的千千万万英灵,更不能让无数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楚风眯起了眼睛,目光从西方的临安,转向北方,大都城的方向。
“蒙元挑起了南侵的战争,汉军的脚步就不会止于长江沿线。从葱岭到辽东,从琼州到漠北的不里牙剔,都是我汉唐故土,开封、洛阳、长安、燕京,这些祖先留给我们的名城仍被北元铁蹄践踏,请夫人与我携手,将她们一一拿下!”
陈淑桢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完全的自信,因为就在被土丘阻隔的百十步外,有着三万久经沙场的铁血雄师,北面长江之上,有着装备大量火炮的破浪巨舰,南方闽广还有许许多多的工厂,玻璃、陶瓷、棉布、呢绒、海盐、钢铁制品流水般走下生产线,变成汉军的军饷、教师的工资和官员的薪俸,更有数不清的火枪、刺刀、大炮、弹药和盔甲源源不断的制成,加上各地新兵营中走出的热血男儿,就变成了一支又一支足以战胜蒙元精兵的钢铁洪流。
是的,河洛关陕、山东河北,都将是汉军的战场!
陈淑桢挺直了小蛮腰,随着楚风的目光,一齐眺望北方。
伯颜覆灭,江南元兵只剩下长沙阿里海牙一个没有船只的水军万人队,再加格日勒图前往接应的万人队,于是第一军的四万五千兵马,登上缴获伯颜南下所携内河江船,溯长江而上过洞庭湖入湘江,直取长沙。且不论吕师夔早已暗中输诚纳款,就算出现最恶劣的情况,比如吕师夔突然发精神病要做大元忠臣,第一军的战斗力也远胜两个元军万人队再加姓吕的那跟豆腐渣相差不远的六万步骑,此战毫无悬念。
剩下的三万汉军士兵,跟随皇帝来到了故宋行在临安城外,尚未洗去满面征尘,就得到了举行入城式的命令,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这可是克复名城首入故都的荣誉,屡次被第一军抢了率先扩充编制而积攒的不平之气,顿时随风而逝。
临安,或者叫她另一个名字,杭州,这座美丽而伟大的城市,在马可波罗那部举世闻名的游记中得到如是盛赞:“此实为世界最美丽华贵之城”,“人处其中,自信为置身天堂”。
从临安船场走出的军官们,早已无数次向麾下将士描述了家乡的美好,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谁不想亲眼瞧瞧?士兵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恨不得一步跳进这座城市。
陆猛、侯德禄、许铁柱、张魁……这群肩膀上金星闪烁的将军们,表现还不如他们的部下。士兵们惊讶的发现,沉毅稳重的陆司令每隔一段时间就扯一扯军服下摆,哪怕军服笔挺得根本就没有一丝儿褶皱;少言寡语的海军侯司令,则突然变成了话痨子,不停和副司令李顺讲小时候在临安船场,是如何冬天打雪仗,夏天藏在刨木花堆里捉迷藏,一时间唾沫横飞,仿佛换了个人;许、张两位师长也没有了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气度,时不时的看看座钟,要不就举起望远镜贪婪的瞧着前方的临安城。
近乡情怯,近乡情怯啊!虽不算少小离家老大回,但六年前离开临安家乡的时候,还是船场中的青年工匠,现在已指挥大军转战千里,当年仓惶乘船出逃,现在作为胜利者收复家乡,真个世事沧桑!
终于,座钟上的时针和分针形成了四十五度夹角,前者水平向右,后者垂直向上——九点整,或者说,巳时初刻。
连珠号炮响起,声震天地,就在隆隆的炮声中,临安南门缓缓开启。六年前,伯颜大军兵临城下,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小皇帝出北门北面而降,文天祥等人拥卫王、益王出东门而逃,王大海则带领匠户们从东门外的船场扬帆出海;六年后,汉军击败了赫赫威名的伯颜,从当年海上行朝君臣逃离临安的东门入城,光复故宋行在!
“走吧,文部长,大汉帝国的各位将军们,”楚风微笑着,招呼他的文臣武将,“当年各位是从东门离开临安的,现在咱们还从东门入城,堂堂正正的入城!”
对,咱们光复了高宗南渡以来的半壁河山,咱们是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文天祥、陆猛诸人相顾而笑,纷纷跳上马背,抬头挺胸目不斜视,随着楚风踏进了临安东门。
他们身后,三万名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汉军将士,骑兵、步兵、炮兵、辎重兵、工程兵、医护兵,一群群一阵阵,排成了一道见不到尾的钢铁长城……
头发花白的范文虎早已等在城门洞子,待楚风马到二十步外,就一振袍袖小跑着迎上,双膝一曲跪在尘埃:“罪臣范文虎忝为临安守将,恭迎大汉皇帝率军入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汉威武!”
他这几句话实出至诚,可是不带半点儿水分。
前日溧水之战,两万蒙元残兵败将,前有五万范家军堵截,后有汉军三个师加上葛明辉八万大军穷追不舍,伯颜计穷力竭只得自戕身亡,两万残兵有的困兽犹斗,有的则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举起双手投降。
眼见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向自己投降,范文虎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管什么贰臣啊反复无常啊,他早年被伯颜打败之后才降的元,现在反戈一击,迫使这许多鞑子兵投降,也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嘛,不仅面子上有了光彩,将来在大汉君臣面前,说话也能理直气壮些。
哪晓得那群汉军冲上,一个个凶神恶煞赛过索命的牛头马面,穷凶极恶胜于勾魂的黑白无常,哇哇叫着挺起刺刀,不由分说就往元兵心窝里戳,刷刷刷一阵寒光闪过,元兵就倒了一地,有元兵见状不对想要反抗,排枪手榴弹毫不客气的就招呼过来,不是被火枪打成了蜂窝包,就是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不成个人形。
两万、整整两万精锐元兵,若是平日能把两浙军揍得连亲妈都不认识的两个万人队,汉军还没用到一个时辰,就把他们全送上了西天!
范文虎嘴巴张得能生吞一枚咸鸭蛋,老半天才回过神,联络军官告诉他:“伯颜部驱使百姓为人墙,战争罪行可谓罪大恶极,所部全被划为战犯,命令汉军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全体就地击毙。”
妈呀,我老范不也是战犯榜单上排前面的人物?这次要不是看准了风色及时投降大汉,将来岂不是和这些鞑子兵走上一条道了?范文虎庆幸之余又是老大一阵后怕,这才知道,以前自吹的什么“虎踞两浙雄视天下”,和如狼似虎的汉军一比,根本不够看呐!还准备凭这点家底在大汉皇帝手里讨个荣华富贵,哼哼,留住性命就算菩萨保佑了!
所以入城式上,范文虎把脑袋垂得很低,很低。
“起去!”楚风一声断喝,范文虎连滚带爬的退开,和两浙大都督府的北元伪官们站到一块,垂首肃立恭迎汉军入城。
路边茶楼上,早早占了茶座观看入城式的茶客们议论纷纷:“范大都督啥时候不是趾高气扬的?到今天成了夹尾巴狗,呵呵,他也有今日!”
范文虎虽为汉奸,十成中却有一两成逼不得已的情状,再加上兔子不吃窝边草,两浙军自己家乡总是不好意思拿出“侵略如火”的本事,所以并不像汪良臣、王积翁等铁杆汉奸那么大的民愤,就有人比较公允的道:“范文虎及时投降大汉,没一条道走到黑,既是他的运气,也是咱们临安人的运气——免了好大一场兵灾。”
无论如何,范文虎投降大汉,倒是让江南膏腴之地免遭战火,茶客们点头称是,觉得底下那位蜷缩着身子,一幅可怜相的范文虎,似乎也差堪功过相抵了,便把注意力转移到汉军身上。
小牛皮靴带着脆劲儿甩到地面,踩得啪啪直响,胸脯子高高的挺起,下巴颏儿冲着天,乌黑的步枪闪着寒光,头盔、胸甲锃光瓦亮,寒光慑人的刺刀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血迹!
果然天下强军!临安人是见过市面的,无论大宋天子禁军,还是当年伯颜南下精兵,都无法和现在的汉军相提并论,更别提一包豆腐渣的范家军了!
咦?他们拿的是什么?眼尖的茶客,看到汉军中有一群人,扛着各式各样杂色旗帜,和皇帝身后那面金底苍龙旗决不是一路货。
“大汉三年,斩唆都于同安!”一面苏录定战旗掷在尘埃。
“大汉三年,败张弘范于鼓鸣山!”一面张字大旗掷下。
……
直到最后,“大汉六年,败伯颜、斩阿剌罕等将于两浙!”最后一面羊毛大纛掷下,茶客们惊呼道:
“那是伯颜丞相的羊毛大纛!”
所有的旗帜都掷在尘埃,惟有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傲视苍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38章 大逆转
至元十九年、大汉六年三月,元右丞相伯颜统八万精兵南下伐汉,围汉军三师于铜陵之野,汉第一军自福州登船北上,越两浙沿海入长江,趁天文大潮海水倒逼江水猛涨,以海船过采石矶,神兵天降于伯颜军侧后,并以舰炮轰击,声势震裂天地,元军断后之阿剌罕、宝音皆高呼酣战而亡。
伯颜不支而走,率残兵至溧水,前有范文虎五万兵马拦截,后有汉军及葛明辉部追击,江船俱为汉军所夺,粮尽援绝插翅难飞,曰:“本相纵横天下未逢败绩,战必胜、攻必取,今为黄口孺子趁江潮而败,时也、命也,非战之罪!吾当不死于范氏小人之手。”遂引刀自戕。
四月,汉陆军副司令陈吊眼率第一军溯江长过洞庭入荆湘,于岳州追及一路烧杀抢掠之格日勒图万人队,水陆并进枪炮齐施,遂一战而歼,格日勒图力战而死。
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闻讯弃暗投明,改奉汉为正朔,发麾下六万步骑围参知政事阿里海牙,待陈吊眼兵到,元兵尽数歼焉,惟阿里海牙狡诈如狐,乘间遁去不知所踪。
这一连串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随着报纸传遍了大江南北、八闽两广、荆湖四川,大汉皇帝楚风的声威直振天外,捍动了蒙元征服下的广袤疆土,世界征服者手中所握的羊皮纸地图上,不仅长江以南燃烧起了熊熊烈焰,河洛燕云、关中延绥……处处有隐藏的火星,变成明快的火苗,将蒙古帝国的统治烧得千疮百孔。
山东益都路摩云崮,山石嶙峋飞鸟难过,削平的山崖上刻着笆斗大的几行字:“四娘子在山中久,兄弟今将山寨守,此处都说不咋的,官家有的全都有。”
郁郁葱葱的山岭中,却有大片火红的色彩,迎着朝阳熠熠生辉,仿佛旭日渲染的云霞降落人间。
是初夏的花海,还是镀金的霞光?不,是无数身穿红色棉袄的男女好汉!他们神情严肃,无论男女每人手中都提着杆红樱枪,只枪头之后还绑着个小圆筒,不知是何道理。
首领站在最高的山石上,把南方传来的好消息向兄弟姐妹们报告:“大宋换成了大汉,可比以前好得多啦,不忌咱们民军,还给粮饷官凭!汉军爷们在江南,杀得鞑子大败亏输,咱们红袄军要带种的,就跟着汉军一起干,杀鞑子!”
原来这是山东河北有名的红袄义军,当年女英雄杨妙真的属下!
那位梨花神枪杨妙真,可不得了,后世大明军神戚继光《纪效新书》盛赞:“枪法之传,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后世鲜有得其奥者。”何良臣则在《阵纪》中夸道:“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
金兵南侵,北方沦陷,故宋百姓流离失所,惨遭金人凌虐,各地义军遂蜂蛹而起,保家卫国之士何止千万!杨妙真凭手中一杆梨花枪,数十年天下无敌,和丈夫李全携手共抗金兵;二人死后,儿子李璮又据山东,二十年前被忽必烈镇压,余部逃回当年起兵据守的摩云崮,啸聚山林直到今日。
红袄军兵将手中提着的,便是女英雄杨妙真传下的梨花枪,枪头之后绑着火药筒,内含柳炭、铁滓、磁末、硫磺、砒霜,上阵肉搏时点燃施放,既能以枪尖攒刺、又能用猛火毒焰焚烧敌军,端的厉害。
此时蒙元据山东已二十年,蒙古贵官、色目富商全无体恤百姓之心肠,百姓苦不堪言,李璮败亡至今,红袄军一直坚持着抗元斗争,从未屈服。
曾几何时,南方传来的消息总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沮丧,伯颜渡江了,重镇襄樊沦陷了,临安陷落君臣投降,行朝出海于闽广颠沛流离……坚持斗争的红袄军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的王师久久不见北伐中原,解救鞑子铁蹄下的父老百姓,却一败再败?
直到他们听到大汉这个陌生的名字,好消息开始接二连三的传来,并且一个比一个更令人欣喜若狂:杀人魔王、曾经屠杀益都数万百姓的唆都,被斩于同安城下;当年战败李璮李大帅,山东军民的大仇人张弘范兵败身死…...最后,那位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被视为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统率八万百战精兵,竟然也在铜陵走到了穷途末路!
首领继续把山东河北父老渴盼已久的好消息告诉人们:“大汉皇帝发布了檄文,从葱岭到辽东,从琼州到漠北的不里牙剔,凡我汉唐故土皆要一一收复,开封、洛阳、长安、燕京,皆我祖我宗所留,必定北伐中原救济万民,王师即将北伐……”
河北山东父老等待了百余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人群中一位读过书、不屑做元官而落草为寇的士子,已然喜极而泣,颤抖的声音中带上了三分癫狂:“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百年沧桑,百年沧桑啊,如今王师终于要来了,山东河北的父老乡亲们,王师就要来了!”
“是的,王师就要来了,”首领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部下,“可咱们鼎鼎有名的红袄军,走到山东河北随便哪处,凭咱这身红袄,都有百姓们冒着杀头的风险,把自己舍不得吃粮食、鸡蛋送给咱,把家里好儿女送到咱寨子。咱吃了百姓的粮,睡了百姓的炕,能傻呆在这摩云崮上,等着汉军打过来,再厚着脸皮走下山?”
“不能,决不能!江南有好汉,咱们山东人也不是孬种!”人们举起了手中的梨花枪,当他们沉寂的时候是一片静默的森林,现在举起来,就成了愤怒的红色海洋!
出击,红色的箭头指向益都,指向大运河途径的节点临清,指向山东益都元军后方各处粮仓、马厩和铁矿!红色的铁流席卷山东河北。
有下乡征税的色目税官,连续七八天没有回到县衙官署,当县官带领大队人马前往搜索的时候,发现色目人的尸体被挂在了大树枝桠上,旁边还有张揭帖:“此贪赃搜刮民脂民膏者,红袄军替天行道”。
有奥卢官带着护兵到城郊仓库去取粮饷,准备发给留在后方的军人家属,但他到仓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粮草早被洗劫一空,守卫仓库的元兵,十多名精锐的蒙古武士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日,他们身上没有伤口,面色却黑得怕人——粮仓的水井中,传出了淡淡的、不仔细闻决不能发现的砒霜味道。
替大元朝横征暴敛,助纣为虐的汉奸甲生(元百姓二十户为一甲,甲生即甲长),带着狗腿子冲进了百姓家中,准备把粮食往麻袋里装。
往日畏惧他的百姓,此时却挺直了腰杆,大胆的问道:“你这汉奸狗贼,还敢欺负老百姓,不害怕红袄军找你算帐吗?”
穷凶极恶的汉奸甲生,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非但不敢再放肆,还陪着笑脸,一步步退了出去,百姓欣喜的看到,汉奸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不仅山东河北有红袄军,西面的太行山上花帽军、淮北皖西的明教教徒……各地抗元义军蜂拥蚁聚,北方早已一片沸腾,在起义的狂澜之中,那座坚固宏伟的大都城似乎在瑟瑟发抖,忽必烈的汗位已摇摇欲坠。
畏惧,上京路开平府,象征至高无上权威的金色大帐中,忽必烈,这位长生天的骄子,苍天之下的主人,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畏惧。
因为他发现了此生最难以战胜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最终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位年轻得不像话,却手创大汉帝国,以汉军接连歼灭大元精锐,并让一生从无败绩、号称天下无敌得伯颜丞相兵败身亡。
伯颜,这个蒙古大英雄的名字,甚至让忽必烈畏惧三分,他知道这位丞相的胸襟气度,也知道他的雄材大略,伯颜的辉煌战绩和他身上散发的炽烈光芒,甚至让这位大元皇帝、蒙古帝国的主人,也难以逼视。
然而永远不会失败的伯颜,曾经让苍天之主如愿以偿吞灭大宋膏腴之地,得到全世界任何帝王都没有过的荣耀,打破马背民族数千来无法彻底一统天下宿命的伯颜丞相,居然在南方失败了,并且败得如此彻底!
四月,漠北早已阳光普照,无数五彩缤纷的小花在绿草茵茵的原野上盛开,暖风频吹胜似江南,金顶大帐中的忽必烈却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意。
因为他刚刚从战报中发现了最可怕的地方:伯颜的作战方略无懈可击,战术部署无懈可击,稳扎稳打无懈可击,便是自己御驾亲征,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然而汉军却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朔望大潮江水猛涨的机会,以海船驶过采石矶,大军击伯颜之背,一战而胜底定江南!
自己能在战前想到这点吗?不能。
左丞相玉昔帖木儿能做到吗?不能。
老丞相安童能做到吗?不能
……
忽必烈一连串的自问自答,他惊骇欲绝的发现,整个大元朝廷无数文官武将,都不可能想到利用天文大潮渡过采石矶,也就是说,无论伯颜、玉昔帖木儿还是安童领兵,抑或自己御驾亲征,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都将走向必然的失败!
当失败是偶然的时候,掌握蒙古帝国广袤疆土上无数人民生死的忽必烈能够一笑置之,但失败成为了必然,这位苍天之主也不能不为之恐惧。
上次是日食,这次是天文大潮,下次是什么?未来的不可测,更加深了这种恐惧,忽必烈紧紧抓着椅子的手掌心,已浸满了汗水,冰冷的汗水。
年轻一代的臣子,自呼图帖木儿倒台之后深得大汗荣宠,出任左丞相的月儿鲁那颜(蒙语:能干的官)玉昔帖木儿,惊讶的发现,金帐昏暗的光线下,大汗的脸色白得可怕,闪烁着闪电光芒的眼睛昏暗无光,而随时能发出雷霆怒吼的嘴唇,竟然变得乌黑发青!
在玉昔帖木儿眼中,大汗自随蒙哥汗南征亡宋、平定阿里不哥登上汗位以来,就成了蒙古人中仅次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伟大汗王,曾经三百余年屹立不倒的故宋朝廷,在他狂风暴雨的打击下土崩瓦解,从未被马背民族践踏过的江南,第一次收归版图,完成了匈奴、突厥、鲜卑、契丹、女真等等强大民族魂牵梦绕却一直未能实现的一统大梦,数千年来第一次以马背民族征服全天下。他还派出王弟旭烈兀征服木剌夷和呼罗珊波斯,将巴格达的哈里发裹在毯子里纵马踩死,打下大大的疆域,就连雪山高原的藏区,也置于宣政院的统辖之下,大元的苏录定战旗,比乃祖、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年代,插得更远,蒙古帝国的版图,空前辽阔!
然而这样一位伟大的无敌君王,自从南方的反贼崛起以来,就遇到了一连串的挫折,大元朝征服天下的名臣宿将,唆都、李恒、张弘范一一兵败身亡,倒在了南方战场,那时候,大汗还能努力保持着镇定,调兵遣将发动针对反贼的一波波攻势,并在伯颜丞相的努力之下,取得北方稍定,集中力量对付南方的较好形势。
哪知丞相南征一去不回,形势急转直下,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位天之骄子倍受打击。玉昔帖木儿极好的目力下,忽必烈竭力控制自己,紧抓扶手以至于微微颤抖的样子,尽收眼底。
右丞相伯颜兵败身亡,觉得身为左丞相的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玉昔帖木儿硬着头皮出班奏道:“大汗,伯颜丞相为国捐躯,其情可悯,求大汗赐下褒奖,好叫他家中妻儿无忧,大名垂于青史。”
“你们自己决定吧!”忽必烈意兴阑珊的掷下了一道带着“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字头的圣旨,无论如何,伯颜是立过大功劳的人,虽然忽必烈习惯诿过于人,但还没失心疯到把失败的责任推到一生忠于自己的伯颜身上。
玉昔帖木儿默默的收起了圣旨,现在,安抚伯颜家属并不是当务之急,他只是想借此打破帐中沉默到窒息的气氛。
忽必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众位爱卿都说说,为今之计,是战是和?是攻是守?”
满朝臣子不论蒙汉,皆是喟然长叹:大元朝崛起朔漠,以弓马威震天下,疆域之广远迈汉唐,对敌人都是斩尽杀绝,何时讲过一个和字?蒙元铁骑横扫八荒,所击无不摧灭,又几时讲过一个守字?
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
可形势比人强,不由得大元朝廷!北方河洛燕云、山东山西,处处烽烟处处干戈,义军蜂拥蚁聚,大元朝的统治惟有驻军十余万的中书省辖地尚为平静,其他各处都乱成了一锅粥,真心实意响应汉国反贼的有之,浑水摸鱼捞一把的有之,冒称故宋皇族兴兵的有之——亡宋小皇帝赵显分明软禁在大都城中,可各地自称赵显的义军首领已有了十多个,从八岁幼儿到白须老者都有!
各地蒙古军、探马赤军扑灭起义的烈焰,尚且捉襟见肘,逞论抽调南下伐宋,宁锦线、上都、应昌府驻军要对付辽东和东蒙古各部,也不能动,那么朝廷手上的机动兵力,也就剩下十余万京畿驻军,加上一万五千怯薛军了,伯颜八万大军全军覆没,要灭汉至少得翻一番,凑齐二十万蒙古精兵吧,但现在缺口还有近十万,从哪儿变出这十万精兵?
漠北草原上征兵是有限度的,终不能把男丁都征走,让老弱妇孺全饿死冻死吧!
“朕需要十万精兵,十万!”忽必烈低声吼着。
一直低垂眼睑的留梦炎,忽然开口道:“十万精兵,并不难!”
玉昔帖木儿诧异的看了看这位汉臣领袖,他和范文虎、吕师夔等南方故宋降将互为表里,是尽人皆知的,此次范、吕等人叛变投敌,陷害了伯颜丞相和八万大军,大汗对他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念个千金买马骨的意思,怕冷了后来降元者的心,只怕早就把老贼拖出去,剁碎了喂狗!他怎么还敢大言炎炎呢?
忽必烈此时已被留梦炎气得有些儿上火了,冷着声音问道:“留丞相有何妙计?”
“辽东、东蒙古诸部势力日大,咱们从漠北草原上征兵太过,只怕逼得这些部族倒向反贼,就更为不妙了。”留梦炎昏花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问道:“大汗御弟旭烈兀开拓西域,打下好大一个伊儿汗国,旭烈兀、阿巴哈父子对朝廷忠心耿耿,何不招阿巴哈入卫?臣闻得那伊儿汗国地方万里,精兵强将比沙粒还多,若他能借兵,莫说十万大军,就二十万也不难!”
蒙古臣子们面面相觑,忽必烈则像被噎住了似的,半天哭笑不得。
原因无他,旭烈兀十余年前就归天了,那阿巴哈去年过世,报丧的奏折前些天刚刚飞马送到上都金帐,这种蒙古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就没通知汉臣们,哪知道留梦炎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巴哈弟弟铁骨迭儿与阿巴哈的儿子阿鲁浑争位,现在伊儿汗国内部打成了一锅粥,阿鲁浑还上表请求帝国以宗主身份发兵助战呢,你却要他借兵平乱,岂不是南辕北辙么!
偌大一个蒙古帝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早已与大元离心离德,掌控后两个汗国的海都屡次作乱便是明证,唯一忠于大元的伊儿汗国又陷入内乱,蒙古帝国到如今四分五裂,黄金家族统治着世界上一大半的土地和人口,大元危机关头竟然找不到一路援兵!忽必烈和蒙古臣子们脸色微红,实在丢脸丢到家了。
最后还是忽必烈以目示意,玉昔帖木儿老着面皮,把这前后事情向汉臣们解释了一遍,可年轻而不善于朝堂政争的玉昔没有发现,老态龙钟的留梦炎,嘴角已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贰臣之首、卑鄙奸诈的留梦炎已经知道,因为范文虎、吕师夔降汉给自己带来的危机,现在一扫而空了!
哼,什么疆域之广历代皆无,什么蒙古精兵横扫天下,黄金家族统治全世界,鬼话连篇!唬唬别人倒也罢了,在我们汉臣面前吹什么兵强马壮,雄师百万,也不怕闪了舌头!蒙古帝国四分五裂,大元朝早已风雨飘摇!
留梦炎看到玉昔帖木儿尴尬的表情,心头就是一阵快意,昨天这位年青气盛又有大汗垂青的左丞相,在宴会上吹嘘蒙古帝国的强大,顺带羞辱了身为贰臣的留梦炎,现在被留老贼抓住机会,报了一箭之仇。
不过留梦炎敢于大言不惭,绝非只为了羞辱玉昔帖木儿,他还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启禀大汗,既然漠北无法增加征召数目,四大汗国也无法入卫,咱们何不化新附军为蒙古军?”
玉昔帖木儿心头有气,闻言叱道:“新附军都是汉人,蒙古军则是草原健儿组成,两者天差地远,留丞相如何混为一谈?”
“新附军究竟是体力差、武器差、战力差,还是斗志差、士气差?”留梦炎似笑非笑的问道。
若说体力固然有差距,但也没到多大;武器嘛,新附军惯用强弩,大宋留下的步人甲也坚固非常,和蒙古精锐的罗圈甲顽羊角弓相比也不落下风;至于战斗力,除了范文虎范大脓包之外,吕师夔属下步骑是当年襄樊精兵,在襄樊足足挡住大元南下脚步七年之久,汪良臣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将士能征惯战,辽东朱焕部更是驻守淮扬和蒙古精锐终年鏖战的百战之士,决不能说是弱旅。
但他们降元之后,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弱旅,非但不能帮助朝廷剿平乱党,反而时不时的叛变、捣乱。
“大概,是士气低落,斗志低迷吧!”玉昔帖木儿迟疑着说出了答案,这也是满朝君臣文武的共同看法,新附军不是不能战,而是不愿战,不敢战。
留梦炎冲忽必烈一拱手:“玉昔左丞相说的是啊,臣闻得汉军第一军中,就有一半人马是原来辽东朱焕部下,被俘后降了汉的士兵!”
留梦炎一石击起千层浪,顿时朝堂上议论纷纷,那第一军战伯颜、败格日勒图、击阿里海牙,好生厉害,原来竟有近半士兵是被视为脓包软蛋的新附军!
玉昔帖木儿闻言涨红了脸,大声道:“这群可恶的蛮子,在我大元朝治下不肯出力,到了反贼那边倒拼死作战,可见汉人都靠不住,统统该死!”
忽必烈却从留梦炎的话里听出点道道,挥手制止了玉昔帖木儿,温言问道:“反贼能把新附军从懦夫变成勇士,留丞相,咱们也能做到吗?”
“能!”留梦炎斩钉截铁的做出了肯定答复,同时跪下,把一张纸呈给了忽必烈。
忽必烈定睛细看,这是一份汉国公民入籍程序的简介,不知留梦炎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我大元以人分四等治天下,而惟第一等国人最贵,古人云,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故我大元朝惟第一等之蒙古人,愿为朝廷拼死而战,其余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愈来愈等而下之。”
留梦炎一气呵成,大声道:“吾皇欲使新附军及北方汉地招募之军如蒙古军之能战,惟待诸军兵将如蒙古武士!”
这下子蒙古臣子炸开了锅,安童、玉昔帖木儿等人纷纷出言斥骂,但忽必烈轻轻的一个手势,就让他们全闭上了嘴。
“此事,可行!留丞相制定细则,咱们也学汉国,授有功之人蒙古身份!”
忽必烈决定孤注一掷了,大元朝曾经依靠汉地的人力物力,击败了得到蒙古宗王支持,在库里台大会登上大汗宝座的阿里不哥,现在,他有一次把胜利的宝,压到了汉地。
“留丞相此机大妙!”见大汗同意了奏请,大儒赵复钻出来歌功颂德——自赵孟頫叛变南逃,海上苏武扇了大元皇帝老大一个耳光以来,他就不怎么敢出来胡说八道了,这次好不容易留丞相替汉臣长脸,赵复再一次不甘寂寞:“所谓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南蛮子不知礼义廉耻,更不知我大元正朔承天受命,吾皇有教无类,使蛮夷化为国人,此诚圣人之举也!”
好嘛,在这位大儒口中,华夏的正宗传人成了蛮子,短短时间内崛起草原,数十年前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的马背民族,倒成了华夏正朔!
可惜,这个时代糊糊涂涂的人为数不少,北方蒙元统治之下的新附军,还有为挣一口饭吃替元朝扛枪的士兵,都从新政策中看到了希望。
只要斩下一颗汉军的头颅,就能从南人提升为汉人,第二颗,色目人,第三颗,你就是蒙古国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0章 将军不战
大汉公民范文虎?陈淑桢、文天祥二位忠贞之士,颇有点不以为然,楚风倒是释然一笑,令人将他宣进殿中。
双膝一曲,范文虎就要下跪,心头忽然突的一跳,“哎呀不好,于新朝皇帝驾前,行旧朝礼节,不是自找没趣么?”两条腿跟弹簧似的往上一弹,赶紧站直身子换了汉礼,拱手作揖道:“大汉帝国公民范文虎,觐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了身冷汗,范文虎心头却有些恍如隔世的唏嘘:正所谓南人作揖,北人行跪礼,往日为大宋朝官,只跪天地君亲师,于同僚贵官作揖便可,及待投降了蒙元,任你多大官职多高位分,亲王宗王那颜勋贵,但凡官大一级就得跪接跪送,只叫膝盖头整天不得闲暇。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做了汉奸?什么虎踞两浙雄视天下,那是骗小孩子玩玩的,实力究竟如何,自己还不清楚吗?
范文虎满以为这辈子就顶着汉奸的大帽子,一直跪下去了,哪晓得风云突变天翻地覆,大汉帝国从一隅之地到席卷江南半壁,不过三五年而已!而他这位大汉奸,居然也弃元归汉!
在北元时,虽为两浙大都督,却整天跪着;归汉为普通公民,却挺直了腰杆陛见皇帝,何啻天渊之别!
一时浮想联翩,范文虎竟忘了来意,李鹤轩只道他又玩什么鬼花样,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来:“范先生此来,有何事见教?”
言语虽然客气,目光中带着的寒意却让范文虎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心头苦笑:兵权已尽数交出,葛明辉、吴耀文等嫡系将领和范家子侄,全都解甲归田,汉军派驻军官一直下到了牌一级,范某还能在你活阎王面前玩什么花样?
他赶紧恭恭敬敬的朝楚风施礼道:“伪元两浙大都督府邸偏狭,惟临安故宋皇宫轩敞,范某派子侄辈前往洒扫一新,恭迎皇帝入驻。”
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赵显降元之后,故宋皇宫就没人居住了,就连执掌两浙的范文虎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一则叛宋降元就被人指摘了,公然鸠占鹊巢,不是更加罪恶昭彰吗?二则身为贰臣,终归被蒙元疑忌,搬进前朝皇宫居住,无疑犯了大都城中那位苍天之主的忌讳。
现在好了,大汉帝国已据江南半壁,疆域与故宋高宗南渡之后相差仿佛,扬威海外、高丽日本三佛齐等万国来朝,便是故宋全盛时也闻所未闻,俨然得天道,为正朔了,皇帝入驻前朝皇宫,正是名正言顺。
搬进故宋皇宫?陈淑桢、文天祥等曾为宋臣者,虽然故宋末帝赵昺早已宣布退位,却总觉得有点不习惯、不合适;陆猛等匠户系官员则相视而笑,皇宫对于他们这些生长在临安船场的贫苦匠户子弟,少年时都是一个天堂般的梦想之地,现在若随皇帝搬进去,何乐而不为?
楚风则踌躇着没有回答,倒是草原上走出的乌仁图娅不明白这一举动有多么重大的政治意义,只管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我在草原上就听说中原皇帝的宫殿,比天上神仙住的还要富贵华丽,夫君,咱们搬进去住几天,叫我辽东的表姐妹们羡慕哩!”
中原华夏文明源远流长,辉煌灿烂辐照四夷,很少有人知道,大辽威震天下的时候,契丹妓女争赴开封,宁愿倒赔嫁妆,也要嫁给宋人;大金国雄踞北方,将徽钦二帝掳去坐井观天的年代,却有位金朝皇帝以自己不生为宋人,引为此生憾事。相形之下,乌仁图娅对故宋皇宫的向往,又算得什么呢?
但楚风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我大汉立国与历朝历代不同,且并非承继故宋皇统,如果入驻故宋皇宫,必然让天下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范文虎带着家仆们忙了好几天,花了不少银子将故宋皇宫装饰一新,就等着卖这个好,哪晓得楚风不领情呢?他着急道:“皇上,那故宋皇宫殿阁华丽,不用实在浪费,陛下天子之尊,何必屈身于这小小两浙大都督府中?”
“嗯?”李鹤轩鼻子里冷哼一声,“莫非范大人嫌我等在这大都督府中待得久了,想我等快些离开,好重新住进来?”
范文虎闻言面色一滞,这府邸可是北元的两浙大都督府,李鹤轩的指摘,已有诛心之论了。
他额头冒汗,赶紧道:“范某一介匹夫,昔年犯下弥天大错,蒙皇上不杀之恩已是铭感五内,岂敢有所怨望?此心惟天可鉴,求皇上、李大人明察!”说罢可怜巴巴的盯着楚风,盼着皇帝替自己说句话。
“你这大汉奸也有今天!”陈淑桢心头暗暗骂了句。她父亲陈文龙是当世第一等的大忠臣,西湖岳王庙殉节天下闻名,所以一辈子最恨汉奸叛徒,范文虎虽然及时降汉,但毕竟是数一数二的汉奸,岂能得到陈淑桢的同情?
“范先生也是一片至诚,鹤轩倒是多虑了。”楚风笑着对李鹤轩摆了摆手,现在的范文虎,就是只没了牙的老虎,只能任人处置了,奏请移驾皇宫,大约是想阿谀讨好,倒不会有什么大阴谋。
范文虎闻言顿时有知音之感,岂止铭感五内,简直要结草衔环以报了,只不知当初大宋皇帝对他解衣推食的时候,此人是否也有同感?
但楚风并不准备改变决定:“我听说故宋皇宫规模不小,能居住数千人,我大汉皇宫中只有五位皇后,仆妇尚不满百人,住进去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跟个荒庙差不多,晚上只怕还要撞见女鬼、狐仙哩!”
范文虎讪笑着道:“皇上身边只五位皇后,也算克己的了,以帝王之尊而事上天,享天下之奉,便有三宫六院,也不为过。江南女子世称绝色,吾皇不妨广采秀女以实后宫……”
话音还没落地,陈淑桢已是柳眉倒竖,心头火起,毕竟状元府大家闺秀出身,还没想好如何答对,乌仁图娅却抢在了她前面,指着范文虎破口大骂:“老家伙不识羞,当我夫君和你一般荒淫无道么?夫君乃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以天下苍生为几任,怎么会在什么秀女粗女上下功夫!”
楚风郁闷的摸了摸鼻子,心道我还没开口反对呢,你倒先抢着回绝了,待要说点什么场面话,却见陈淑桢指了指乌仁图娅,又指了指自己,竖起食指中指比了个“二”,又遥指南方,比了个“三”,如樱桃般丰润嫣红的嘴唇微微翕张,嘻嘻一笑。
陈淑桢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里不过是乌仁图娅和她两位,前者单纯好糊弄,后者宽容大度,琉球还有三位,敏儿倒也罢了,赵筠、雪瑶两个刁钻古怪可不好对付,你楚官人可得想想清楚,否则哪天晚上来个车轮大战,哼哼哈嘿!
大姐,我只想想罢了,想想都不行吗?就这么信不过我?楚风慢慢靠过去,用只有陈淑桢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本夫君不是那等喜新厌旧,贪花好色的人吧?”
“就是就是,一点没错!”陈淑桢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让楚风好一阵无语。
乌仁图娅出言斥责,范文虎则是惊诧莫名,心说这位草原公主的妒意也太大点了吧,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
哪知道楚风不仅不制止,还笑着道:“我的第五皇后在草原长大,生性是如此直率,范先生幸勿挂怀。我这五位皇后呀,有统兵大将,有庶政相才,有医国圣手,还有草原公主,一个比一个刁蛮凶悍,若是选了娇娇怯怯的秀女来,只怕要被她们欺负。还是算了吧!”
世间哪得第二个统帅大军抵抗鞑虏的陈淑桢,哪得第二个忠孝两全秀王府的公主,哪得第二个尽得陈宜中真传的女名医圣手?便是王敏儿,乌仁图娅这般没什么大本领的,一个有匠户系遍布朝中诸多官员为后盾,一个是辽东十万控弦之士的主人,便是范文虎搜遍天下,也难再找出可与她们抗衡的人选。
只楚风说自己的五位皇后刁蛮凶悍,倒是报了一箭之仇,稳重如文天祥者,尚且微笑不语,年轻一辈的陆猛、李鹤轩则笑得直打跌,陈淑桢双颊晕红是不消说,天不怕地不怕的乌仁图娅,也免不得微露羞意。
范文虎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非但没有讨好皇帝,反而得罪了两位皇后,心头惴惴不安,只好对天默祝,但愿这两位难缠的皇后,千万别对着陛下吹枕头风,否则自己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要抛到哪里去了。
“我意已决,故宋皇宫体制,也不合我大汉帝国之用。便改为博物馆,陈列历代古籍珍玩,供百姓参观瞻仰;另于临安择地营建规模小的宫室——也算新朝新气象了!”
楚风一锤定音,让范文虎绝了指望,老脸瞬间变得有些儿苍白,苦笑着预备告辞。
但他没有想到,楚风接下来问道:“范先生闲居家中,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么?只管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么。”
在此时此地的范文虎听来,楚风的话不啻仙音,他赶紧提到:“惟愿皇上替小人题写一幅对联贴在门上,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范文虎磨蹭了大半天,就为一幅对联?楚风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钢笔倒也罢了,对联是要用毛笔题的。本人的大字乃是有名的鸡抓狗刨,连刚出师的蒙童见了都要大笑一番的,范先生何必强人所难?”
刚刚停下来喘口气的朝臣们,闻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皇帝的钢笔字尚且凑合,毛笔嘛,弯弯曲曲的,离什么颜体柳骨呢,差着十万八千里,跟怀素、张旭的狂草书,倒是有唯一的共通之处——几乎无人可识!
楚风这一问不要紧,范文虎吭吭哧哧的半天开不了口,再三催促才说了实情。
大汉言论自由,现在发行的报纸,早已不止朝廷的大汉国家报一枝独秀了,办报有利可图,还能宣扬自己的政治思想,不仅各利益集团办报,就是乡下有几文闲钱的不第秀才,也印上几份,把没人赏识的文章,无人听闻的书文登载上去,求个扬名立万。
这当中,由东印度公司办的《海外纪闻》,朱熹门徒的《儒林》,以及独立办报的《朝野新闻》,发行最为广泛,影响最大。
报纸一多,言论就纷繁复杂各抒己见。
范文虎降汉,不仅免了江南兵灾,还迫使伯颜在溧水城下自戕而死,而且两浙军兔子不吃窝边草,之前也没敢屠戮百姓,算下来功过相抵,所以大汉既没有任官,也没有治罪,让他自去做富家翁罢了。
对这事,有的人认为处置得当,但也有人认为范文虎罪恶极大,功劳尚不足以抵偿罪过,若不严加惩治,将来异族入侵之际,难免有墙头草抱着同样的想法,哪边强盛就倒向哪边。
于是这些人便在报纸上口诛笔伐,把范文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此时,有些故宋尽忠殉节将士的家属,和被两浙军中不肖之人欺负过的百姓,就在报纸鼓励下打到范府门口,整天嚷着要捉范文虎认罪伏法。
范文虎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论兵权没兵权,又不敢放家丁驱赶,就算找新设立的警察,人家也躲着他几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想办法整治故宋皇宫,讨好楚风,以求讨得幅御笔对联贴在门上,作为保平安的护符。
明白了原委,楚风哈哈一笑:“我大汉警察是秉公执法的,百姓有集会、示威之权力,若是深夜嚷闹吵到你家睡觉,或者意图冲进府中打砸,警察要是不管,你只管找他们局长,局长不管,找江浙总督文大人,再不然直接找我都行!”
范文虎苦笑:便是百姓只聚在门首嚷闹,又不触犯国法,却让阖府上下鸡犬不宁,警察也不管呐!
“罢了罢了”,楚风指着文天祥道:“于华夏看,范先生自然功罪相抵;然则以王朝论,范先生罪在叛宋,功在降汉,于我大汉帝国终归有功,便请文大人以江浙父母官身份,替他题写一幅对联吧!”
李鹤轩在背后竖了个大拇指,让刚正不阿的文天祥替范文虎题字,这话儿能好听吗?皇上您高,实在是高!
范文虎则是亦喜亦忧,喜,文天祥为江浙总督之尊,又是故宋头一号大忠臣,他提写了对联,还有谁好意思上门闹腾?忧,这位故宋丞相只怕恨自己入骨,他题写的对联只怕不怎么好看咧。
“遵陛下命!”笔墨伺候,但见文天祥沉腰坐马、气运丹田,饱蘸浓墨后,在上好宣纸上写下墨迹浓稠、字体劲节的数行大字,上联道:“殿帅叛宋是罪魁”,范文虎心头一寒,暗道不妙,却见文天祥继续写道,“都督降汉实功首”,范文虎又是一喜,觉得还算客气,哪晓得最后文天祥写下横批,四个大字:“将军不战”。
将军不战,好个将军不战,不管叛宋降元还是弃元归汉,不管身为故宋殿帅还是北元大都督,不管犯罪还是立功,范文虎此生经历就两个字:不战。
北元南侵他不战,是罪,大汉北伐他也不战,是功,惟不战二字囊括平生,可谓贴切,内中的讥嘲之意又分外鲜明:将军便当要战,不战之将是如何来的?实在叫人齿冷。
范文虎拿着对联离开了,酸甜苦辣惟有自己心头一清二楚;大汉帝国的君臣们,则就目前攻守方略,展开了新的讨论。
此时范文虎、吕师夔等人慑于汉军兵威,主动交出兵权,致仕做富家翁去了,毕竟关键时刻弃暗投明——或者说见风使舵的本领高强,免了江南百姓一场兵灾,减少了万千士兵的牺牲,也算功罪相抵罢了。
江南各部二十六万新附军,多是老兵油子,且范家军多年不经战阵,两浙军向来又奸又滑,便裁汰十之八九,其余择优录入汉军;吕师夔麾下六万步骑,则是当年襄樊精兵,相对好一些,就只裁汰六七成,剩下三分之一补录汉军。
两部挑选出来的士兵约有五万人,加上闽广湘赣各地招募新兵,南方三个匠户营老底子师扩编为军的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
“待军队编练完毕,咱们就挥师北伐中原,剑指大都,驱逐蒙元入朔漠,光复河山!”陆军司令陆猛,从来都是个主战派,目前各大报纸上,速战速决的论调也是主流,自金兵南侵以来,受了一百多年的气,谁都想一战底定天下,直捣大都驱逐胡虏。
“不必这么着急嘛!华北平原上,咱们还缺一种克制蒙元骑兵机动力的装备!”楚风哈哈一笑。
“什么装备?是两千吨级,装备四十门十二斤重炮的巡洋舰吗?”乌仁图娅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楚风摇摇头,巡洋舰与其说是战争需要,不如说是技术储备的同时,宣扬大汉国力,震慑不臣的工具。
“随我回琉球吧,在那里,咱们会看到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东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1章 飞天
琉球国立监狱,宽广的操场上没有放风的犯人,却有一群人忙忙碌碌,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搬来搬去,干着各种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巨幅的绸缎拖在地上,柳条编织的大筐子,不少大罐子装着南洋岛上出产的火油,黑糊糊的散发着接近硫磺的臭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奇怪啊,监室中的犯人们挤在小窗口下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操场上干的什么勾当。
有见多识广的犯人,满脸傲气,给新来的犯人卖弄见识:“沈炼,你们知道不?那是皇上收的关门弟子,做过钢铁厂工长的沈炼!因为私自贩卖火枪,被皇帝亲自捉进来关着的。”
年轻犯人是在外边听说书听多了的,闻言惊诧道:“啊呀不得了,听说钢铁厂的炉子,是太上老君八卦炉的翻版,几位工长都是成仙了道之人,如何会犯法被捉呢?沈大师何不驾云遁走?”
“驾云遁走?”老犯人对这个说法简直嗤之以鼻,嘿嘿冷笑两声,“他走得了吗?咱们皇帝乃是紫微星下凡,上界神圣下降垂拔世人的,法力无边无际,沈大师虽然了得,却禁不住皇上亲手下的禁制,哪敢逃走!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跟那孙猴子一样,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哦,原来如此!犯人们恍然大悟,都称道老犯人见多识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轮流挤在小窗口观看沈炼如何作为。
殊不知操场上的沈炼,若晓得什么腾云驾雾、八卦炉的说法,会不会笑掉大牙?他辛辛苦苦如此作为,只为了一件事:重新获得自由!
那位美丽而痴情的官家小姐,在他犯罪被抓之后不离不弃,几次以死相胁,才断了父亲将她另嫁出去的念头——也许,楚风亲自前往府上造访,所起的作用更大,反正两年来,她还待字闺中,等着沈炼。
“我是无期徒刑,别等着我,另找一位能给你幸福的君子吧!”沈炼在心上人前来探视时如是说。
可她只是隔着铁栅栏,痴痴的道:“皇上都说了,你是一时糊涂,争取减刑吧,我等着你,十年,二十年,我都不怕!”
无期徒刑,便是年年减刑,也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只怕自己出狱那天,青丝红颜早已变成了鸡皮鹤发!
沈炼不仅和皇帝有近乎师徒的关系,作为临安船场子弟,他在少年时和未来的大汉陆军司令陆猛捉过迷藏,给未来的大汉皇后王敏儿扑过蝴蝶,偷过未来财税部长张广甫家的腊肉……这般关系,监狱方面自然不敢胡来,待遇尚且不错,也没受什么折磨,惟大汉法度森严,想办什么特赦之类,却是毫无希望。
漫漫长夜,想到自己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与痴情的心上人咫尺天涯,沈炼就悔恨万分,通宵长吁短叹难以入眠,短短两月就瘦得不成人形。
幸好王敏儿以童年好友、通家世交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希望:立功受奖可以快速减刑,而重大发明,是立功受奖的捷径!
发明创造?按大汉律法,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从事军火工作了,何况在监狱中,如何搞发明创造?
很快,皇后拿出了大汉皇帝的手令,要监狱给沈炼所需的一切,费用由她承担。
沈炼接到了皇帝秘旨:于监狱这个最能保密的地方,研制能载人飞上天的工具,只要研制成功,就能得到皇帝发下的特赦令!
飞上天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有童年的梦境中才会出现啊!若不是深知皇帝为人,加上总角之交王敏儿更是一辈子不会骗人的老实疙瘩,沈炼几乎认为这是皇帝故意拿自己开心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非如此不可,若不是载人飞上天空这么难以办到的事情,皇帝如何好下达特赦令?大汉法度森严,皇帝可不会单单为自己破例!惟有做出难以企及成绩,特赦才能顺理成章!
沈炼投入了紧迫的研究工作,他知道,想早日离开监狱,和心上人团聚,就得早些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
最初,他从古籍中公输般,也就是木匠老祖宗鲁班造木鸟,能于天空飞行三日夜不落的记载出发,试图用薄木片为翼、钢丝钢骨为架,制造一部能飞行的木鸟,然而无论怎么加大飞翼,怎么模仿鸟儿的形态,怎么减轻机身重量,这部木鸟都只能用两种方式飞行:要么牵上线,趁海风极大时放飞,不载人,凭风力飞上半空——实际上是个超大型的风筝;要么就是由人扛着,从山坡上往下跑,能飞一小段距离,风最大的时候,也就一两里吧。
皇帝要求的是不借助外力,载人上天并持续一个时辰以上,只有后一种实验勉强符合要求,沈炼亲自做了无数次,发现最长的留空时间也不可能超过一刻钟。
尽管如此,在配合实验的犯人、管教警察中也引发了轰动,千百年来,有谁见过人像鸟儿一样飞翔?沈炼能腾云驾雾的传说,也就在监狱中愈演愈烈了。
可这并不符合皇帝的要求!无数次重复实验,直到沈炼在最后一次实验中遇到大风,吹翻了木鸟栽到地面,这次事故造成重伤,还给他身上留下了三处可怕的伤疤。
沈炼不得不接受现实,若要靠木鸟留空一个时辰,也许从泰山顶上往下飞,有那么一点机会。
皇帝要求是能随时随地飞天啊!如果借助小山坡能达到目标,还能算勉强符合要求,如果非得从泰山上往下飞,显然是不达标的。
沈炼几乎绝望了,他不知道,世上第一架载人滑翔机已在公输般的启发和他的不懈努力下,成功问世了。只不过由于滑翔机没有动力,只能依靠风力,而这个时代没有尼龙机翼、没有铝合金机骨架,能借助风力在空中停留十多分钟,已是突破时代的伟大成就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沈炼是大汉帝国航空动力学的开创者,天才的沈炼把帝国的疆域从陆地和海洋扩展到天空,他实现了人类翱翔蓝天的梦想,从这个角度而言,他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这段介绍出现在大汉帝国百科全书中。
不过现在,关在监牢中等着快点完成发明,好出狱和心上人团聚的沈炼,则是沮丧无比,直到他从小孩玩的冲天炮中得到了新的启发。
冲天炮,点燃之后火药气体向后喷射,推动花炮飞上半空中爆炸,实际上汉军中也有类似的实验产品,攻坚火箭,靠火药燃气推进,攻击敌坚固堡垒和集群武装,但因为射击精度太差,以及和传统炮兵的竞争中不占优势,被暂时搁置下来。
沈炼所在的钢铁厂,和军工厂多有交流,他是知道这玩意的,于是就有了一次危险的实验。
因为要用到特种材料火箭,计划被层层上报,如果楚风在琉球,毫无疑问将会制止这种疯狂的冒险,可赵筠并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她批准了计划。
沈炼得以留下性命,没有像另一条历史轨迹上明朝那位万户那样成为“第一个乘坐火箭装置飞上天空,随即不幸遇难”的先驱者,并得以和大科学家郭守敬并列,留名于月球环形山,完全归功于闻讯赶来观看这一盛事的王敏儿。
“雪瑶姐姐试验新药,常常在动物身上用过了,再使用于病人。火箭喷射火焰,不同以往木鸟,若是这木鸟在空中燃起来了如何是好?沈哥别上去了,还是先拿猪羊试试吧!”
猪羊的重量和人相差无几,沈炼同意了建议,于是一头可怜的羊被绑上木鸟,然后随着火箭的呼啸,在空中拐了个s型的轨迹,最后一头扎到地面,此时火箭尾部喷射的火焰将木鸟点燃,巨大的火焰中,它成了史上首只飞上天空的烤全羊。
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火箭的推力实在难以控制,木鸟根本无法持续稳定的飞行,这注定了沈炼失败的结局,随后,用多级小火箭保持长时间、小而平稳推力的设计,也最终失败。
沈炼陷入了绝望,他发现自己无论多么努力,飞天的梦想却离现实越来越远,难道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梦想?
科学的发展史说明,要实现气动飞行,至少得有航空发动机提供持续不断的动力,而这个时代,连最简单的蒸汽机都还没有出现呢!
难道就此放弃吗?不,我要努力!去年秋高气爽的季节,享受监狱内自由活动特权的沈炼,在操场上看到了远处一个冉冉升起的光球,他顿时恢复了信心。
孔明灯!
相传千年前诸葛孔明发明的小玩意,以篾片、薄纸和蜡烛制成,篾片制成正方形骨架,薄纸糊在除正下方之外的五个面,下方正中架着蜡烛,点燃蜡烛之后,孔明灯就会冉冉升上天空。
把孔明灯做得极大,不就能把人带上天了吗?沈炼到了新思路。
不过有思路不等于完成,单是传统孔明灯形状对沈炼的误导,就耽误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和他的团队想方设法弄到最优秀的钢材,制作成替代篾片的骨架,但要么太重无法使超大孔明灯飞起来,要么就是强度不够,在空中破裂变形。
青竹、浸桐油的竹子、南洋铁木、空心钢管……百折不挠的实验,只证明了一个道理:任何材料都不适于制作骨架。
既然什么东西都做不出骨架,那么,干脆不要骨架呢?沈炼慢慢改进孔明灯的结构,最后犯人们放风时踢得皮球给了他灵感,圆形,一定是最适合的形状!
没有骨架、圆形,确定这两点之后,选择孔明灯的蒙皮就容易多了,江南出产的一种茧绸,既致密又轻巧——实际上二十世纪合成材料发明之前,中国丝绸是极其高档的热气球材料。
用结实而轻巧的丝绳做成网兜,套在丝绸球体上,底下吊装柳条大筐子,乘客和燃烧用的火油(石油)装在上面,柳条筐子正上方架着铜质火嘴,正如任何射击火器的基本结构必然是个管状物,合理的设计也必然向近代热气球的基本结构靠拢。
然而第一次实验是很不成功的,丝绸固然是极好的轻质材料,但它是由蛋白质组成,最大的问题就是易燃……
尽管在柳条筐子架设的火嘴和丝绸气囊之间加了防火铜皮,一颗火星仍然酿成了灾难,在飞上天之前,整个热气球就成了巨大的火炬。
科学技术的进步是如此艰难,几乎每一步都能让人彻底失去信心,到了这时候,沈炼简直想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高炉、火炮、车床……这些神奇无比的东西,皇帝是怎样百折不挠的将他们鼓捣出来的呢?当他云淡风清的向人们介绍的时候,谁知道在此之前他经历了多少次足以让人崩溃的失败?
或者,他真是天上降下,拯救苍生的英雄,所以能无师自通,凭空做出那些神妙无比的发明?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沈炼再一次从失败中走出来,在匠户系老朋友斡旋下,军方提供了防火技术,丝绸以船帆防火广泛使用的重烧菱镁矿涂刷之后,就很难被引燃了。
确信丝绸防火达到要求,沈炼开始了实验。
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晴空万里,风力很小,空中甚至没有几片云彩,最适合孔明灯飞行,也必然适合热气球的放飞。
“撑起来,把丝绸撑起来,”沈炼大声喊叫着,指挥协助的犯人们,因为实验成功可以得到减刑,人们的积极性很高。
虽然涂刷了重烧菱镁矿,丝绸还是不可能抵挡火苗的直接舔舐,人们用长木杆将皱巴巴的球囊提起来,避免火焰直接灼烧到软塌的球囊。
“点火!”沈炼一声令下,手持火把的助手,先拧开火嘴旁边的阀门,待专门挑选的、质地较稀的火油流出,便将火把凑了过去,点燃了火嘴。
欢快的火焰在铜质火嘴上跳跃,沈炼痴痴的看着它,仿佛在看着重获自由的希望。
一定要成功,一定!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胸腔中剧烈的轰鸣。
调节火嘴旁边的阀门,让火焰变大了些,大股大股的热空气随着火苗的跃动,充入了空空如也的球囊,丝绸制成的球囊从干瘪慢慢鼓起,东一块西一块鼓鼓囊囊的,炎热的气体在球囊里滚来滚去,仿佛有一个恶魔被关在了里面。
渐渐的,球囊中的热空气越来越多,它也变得越来越鼓,按照缝制的形状和外侧丝绳的束缚,变成了圆球状,漂浮在空中。
加热、加热,球囊中的空气温度不断提高,就连它的发明者沈炼也不知道,随着温度上升,空气的密度正在持续降低,热气球囊装着的气体重量,也跟着不断下降,整体承受的空气浮力便越来越大。
沈炼并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他知道热空气上升——炊烟不正是往天空升去吗?
所以加热气球,球囊飞上空中,对挂着的柳条筐子产生了拉力,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拉力越来越大,热气球随时能腾空而起,沈炼兴奋的跳进了柳条筐子,一迭声的叫道:“解开缆绳,快,实验就要成功了!”
助手解开了缆绳,一瞬间,巨大的热气球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皮球,从地面腾空而起,向着蓝天迅速升起!
“天呐,沈大师真的腾云而起了!他要逃走了!”监室中的犯人们同声惊呼,沈炼随着拔地而起的热气球飞上半空,这不是腾云驾雾,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都想知道,大汉皇帝的禁制究竟对沈炼有没有用。
正当此时,大汉皇帝楚风真的出现在了操场上!
“我想,这玩意加上高倍望远镜,方圆百里之内大军行动,只怕逃不过他的眼睛吧?”在随行人员惊讶之极的时候,楚风微笑着指了指半空中的热气球。
“这、这简直是个、是个了不得的奇迹!”乌仁图娅惊讶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她只是在想:渡海、飞天,还有什么是夫君做不到的呢?
刚刚下船就来到这里,有幸目睹了史上第一例实用的载人飞天,陈淑桢不禁为留在江浙处理政务的文天祥感到遗憾,不过很快就被目睹这一奇观的兴奋打断了。
“夫君,我想咱们已经有克制蒙元铁骑在北方平原上超强机动力的武器了。”陈淑桢对热气球的军事价值了如指掌,所谓“善攻者飞于九天之上”,有了热气球,汉军就永远飞于九天之上,蒙古骑兵再善于迂回奔袭,也必将在热气球加望远镜的组合下无所遁形,偷袭,对汉军来说,永远不可能发生了。
此时监狱长怯怯的挤到楚风身边,指指天上的沈炼:“皇上,他还会下来吗?”
楚风哈哈大笑着,将手卷成喇叭状:“混小子,快给老子滚下来!”
大汉帝国终于有了原创型的发明,不枉老子一番心血栽培!
看着热气球缓缓下降,囚室中的犯人们惊呼连连:“果然皇帝有禁制,沈大师飞天遁地都逃不过皇上手掌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2章 两院院士
若问任何一位琉球市民,全城最金碧辉煌、宏伟壮丽的建筑是什么?答案既不是财税部规模巨大防守严密的中央金库,也不是种植着奇花异草的汉皇宫,甚至不是重檐斗拱庄重肃穆的炎黄广场、英烈祠和华夏历史馆,而是坐落于市区东北的群山之间,沿山势错落分布,屋宇千重、接天而起的皇家学院。
郭守敬待在山顶新建的天文台,看着海碗粗的高倍望远镜,心潮澎湃难以抑制。
初到琉球,见到皇家科学院、皇家人文学院合用的大门上,题写着一行斗大的鎏金大字:“世俗之王向学术之王们致敬!”
他顿时一惊:世俗之王?谁这么大口气?
落款赫然是当今皇帝的名讳:楚风!
一位尊贵的皇帝,如狂飙如巨浪横扫半壁江山的神器之主,竟然以谦恭的姿态向学者们致敬?
但愿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很快,郭守敬和他的弟子们发现了大汉和北元的不同之处。
比如归汉之后的最初几天,听说科学院院长一职无品无级,从紫金山带来的几位门徒,还颇有点失落:师尊在北元职任司天监正、知太史院事,乃是正三品的大官,将来按祖师爷刘秉中例入阁为大学士,更是二品大员,直追左右丞相;可巴巴的来到大汉,连个官位品级都没有,算怎么回事呢?
郭守敬为人淡泊名利,倒不怎么在乎这些,在他看来,能有良好的科研条件就万事大吉,其他一切都没什么可说。
倒是学术上的老对手、封龙山曲海镜的造访,让紫金山门徒们没得话说。文教部长曲海镜告诉他们,两院院士都没有品级,因为楚风说过,“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真理面前,世俗的权力应当保持谦卑,给学者们或高或低的官位品级,并不是重视,而是侮辱!”
曲海镜如是反问道:“诸位试想一下,皇帝、皇后亲自兼任两院名誉院长,两院院士头衔之前皆冠皇家二字,则此院士、院长无品耶?超品耶?”
接下来的事情,不仅门下学生吃惊,连郭守敬都惊讶不已:首先,是大汉给予他们的待遇,苍翠的山林掩映之间,错落有致的小别墅,每人都分得一套;第一个月领到工资,更是让郭守敬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把全年的都支了来——两枚沉甸甸的金币,每个都有一两重,比起北元发放的严重贬值的至元钞,涨了十倍有余;出门有配备的专属马车,装饰虽不算华丽,但车夫的工资、马儿草料和维修费用,都由朝廷负担,这一点让政府官员们都羡慕得眼红!曲海镜告诉他,“咱们大汉官员都是自备车辆,惟有各学校五十岁以上的老年教师,和你们两院院士公费备车。”
其次,是整个大汉帝国上上下下官员百姓对知识的渴求和尊重。国丈兼警部长王大海,和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一样参加院士答辩,以造船工程入选院士,郭守敬惊讶的发现,在答辩通过评上院士的时候,这位二品高官、与国同休的贵戚,竟然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蹦了起来!
财税部长张广甫在申请数学院士时,因为只精通记帐方法,但天元术等理论深度不够,包括朱世杰在内的几位老院士竟然毫不犹豫的投下了反对票,张广甫遗憾之余很有风度的告辞离开了会场。
“他一定会报复的!比如克扣科学院的经费……”几位紫金山弟子一直认为,作为从龙之士的张广甫,听说他作风向来强硬,在财政问题上敢于面斥皇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当年郭守敬不就是吃了阿合马的亏吗?
然而事实让他们无话可说,一连三个月,科学院的经费非但没有被克扣,因为郭守敬的到来,天文台开始建设,张广甫反而批给了高额的营建费用——比修建大都城郊那座天文台,足足多了七倍!
民间送子女到学校读书的热情,更是让郭守敬、王恂感慨万千。
孔圣人收弟子,尚且要付他腊肉为束修,天下士子拜师无不例外,唯有雀屏中选考上太学、国子监才有朝廷发给银钱,不过天下士子不知十万百万,能考上太学、国子监的又有几人呢?富家尚能延请塾师,寒门就只能“凿壁借光”、“囊萤夜读”、“映雪读书”,连灯油都买不起,逞论延请教师了!
千百年来皆如此,到大汉则改行新法,各学校不但不收学费,反而向学生免费供应笔墨纸砚,贫寒生员还能免费享用一顿丰富的午餐!
“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千年以降,惟我大汉能行!”郭守敬慨然长叹,师尊刘秉中没有看到大汉,才和蒙元提什么天下一家,照如今看来,大汉和儒家经典中大同之世,离得也不怎么远了!
常谓夏商周三代盛世,其后江河日下,如汉之文景、唐之贞观、宋之熙宁,皆只称治世而不称盛世,站在天文台上的郭守敬则怔怔的想:若大汉帝国的体制能通行全国,让天下人皆有衣穿、有饭吃、有书读,便是那尧舜禹汤,只怕也敌不过当今圣上了吧?
日落月升,星斗轮转,今夜晴空万里一片静谧,正是夜观天象的好天气!
“师傅,师傅,还不看月亮么?”一位门人兴奋的看着师尊身边,那部海碗粗、六尺长的巨大望远镜,跃跃欲试。
如今的天文台可不比大都那座,先进了不知多少,简仪、象限仪、浑天仪等天文仪器,都用精密铸造的方法制成,比以往的精度高得多,又添了座最精密的大摆钟,随时能计算时刻,观察星体运动的速度、轨迹就更方便了,而郭守敬等人最喜欢最渴望的,便是这部大天文望远镜。
八寸直径的物镜,琉球玻璃厂从来没有生产过,不过在皇帝不计成本惟求质量的要求下,工人师傅从上万块玻璃中挑出净度最好的一百片,精心磨制后又优中选优挑出一片装在镜筒上,目镜也是同样操作,终于制成了这部大口径的天文望远镜,并在今天白天送到了天文台。
大汉的玻璃制作工艺不过两三年积累,望远镜则是才起步,制作水平有限,以往借助小型军用望远镜,郭守敬和弟子们能看见月亮上面有大大小小的阴影,却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月宫吗?现在有了大口径高倍率的望远镜,他们的第一个愿望,就是看看那传说中的嫦娥、吴刚、玉兔和桂花树。
“且慢,且慢,待为师先看!”一把白胡子的郭守敬,在毕生钻研探究的问题面前,跟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坏笑着拦着满脸怨念的徒弟们,霸住望远镜,对准月亮贪婪的看起来。
“师尊,有月宫吗?”
“师尊,嫦娥是如何模样?体态风流婀娜否?”
“您老可别光急着看嫦娥,给我们也看看呀!”
年轻弟子们急得抓耳挠腮,满嘴胡柴和这位平易近人的师尊没大没小开起了玩笑。
却见郭守敬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眼睛离开了目镜,紧紧抿着嘴唇,半天不说一句话。
徒弟们抢着挤到望远镜下,但所有看过的人,都大失所望,郭守敬则有些儿呆傻的喃喃道:“太阴星体上,一片片小如酒杯、大如碗口,似环形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另外一个历史轨迹上,大科学家郭守敬的名字被后世人用以命名月球环形山,这次,依靠楚风提供的望远镜,他将亲自完成这一工作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皇家人文学院文学分会,第一皇后兼名誉院长赵筠还不知道千百年来文人对月宫琼楼的浪漫幻想,即将被郭守敬的新发现无情击碎,她在关汉卿主持的诗歌研讨会上,朗诵苏东坡的名句,正好今夜风清月朗,美妙的词句与窗外月光相得益彰。
民间统称的皇家学院,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皇家科学院和人文学院。前者由皇帝本人兼任名誉院长,郭守敬出任院长,下设数学、物理、化学、冶金、博物、医学等分会,其中医学分会会长便是第四皇后程雪瑶;后者则由第一皇后赵筠任名誉院长,关汉卿任院长,下设戏曲、文学、儒学、美术等分会。
大汉帝国以科学立国,炼钢、造船、制造枪炮、天文数学,都是科学家的事情,科学院似乎压了人文学院一头。幸好赵筠以皇后之尊出任名誉院长,对人文学院的发展不可不谓重视,而当今人文学院的院长关汉卿,创作了《白毛女》《窦娥冤》《大汉开国群英传》等等著名剧目,并先后改编为章回体书文,传遍了八闽两广、大江南北,为大汉帝国收拾人心起到了莫大作用,故而人文学院的院士们,也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月下美景,对此美人,真个良辰好景!”忽然有一个略显轻薄跳脱的声音响起,台上赵筠听得分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3章 旁听生
会议室中坐着听讲的皇家人文学院院士之中,有位江南才子蔡慕康,本来不叫这名字,因为追慕竹林七贤,尤其爱其中的嵇康,所以改作了这个名字,一生风流倜傥,也不知在秦淮河上欠下了多少风流债,只诗书才华很有几分,虽不及李杜,倒也不逊于当世关汉卿。
正所谓恃才放旷,见赵筠眉目如画、体态婀娜,他一时忘形,不禁出言放肆。
“蔡兄放肆了,皇后或许不计较,美术学会赵院士可不好相与!”有稳重些的院士提醒他,要是被国舅爷赵孟頫听了去,铁定招来麻烦。
大汉帝国虽不禁言论,但赵筠总是人文学院的名誉院长,提携后进、奖励青年的好事做了不少,院士们对她多是尊重之心,像蔡慕康这么放肆的唯有一人而已。
蔡慕康听到赵孟頫三个字,立马就有些怵头。
如果说科学院的院士们,如王大海、曲海镜、郭守敬、冯火山、雷洪、朱世杰等辈,多数年纪较大、性格稳重不爱惹事,那么人文学院中蔡慕康、关汉卿诸人,要么恃才放旷,要么性格刁钻,又自诩风流才子,最喜欢流连青楼楚馆、梨园勾栏,相互间的风流官司不晓得打了多少场——反正文人们手无缚鸡之力,顶齐天也就跌个面目青肿、打个眼圈乌黑,警察也就看在院士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闹去。
蔡慕康就是闹得最厉害的人之一,直到他遇到了从大都归来的赵孟頫,说起来,两人还是临安旧相识,以往也曾闹过几场争风吃醋的全武行,尚未分出个高下哩。
两位都是江南才子,都是书画诗词文采斐然,又都是俊朗清秀的相貌,蔡慕康自然存了个比较的心思,不过赵孟頫既有皇亲国戚的身份,又是潜伏北元窃取情报的大功臣,相形之下,他就逊色多了,心头难免不忿。
两月前,蔡慕康在天香楼喝醉了酒,和赵孟頫有过一次冲突,很快就从文斗发展到了武斗。哪知赵孟頫潜伏北元期间,很是向密探们学了几手保命的功夫,虽然不算什么练家子,可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蔡慕康被打得七荤八素,从此之后皇家人文学院的院士们发现,蔡某人见了赵孟頫,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
蔡慕康出言稍显放肆,赵筠皇后之尊,自不会和他计较;赵孟頫可是个不好惹的,被他知道了铁定又是一顿老拳!
蔡慕康想到这里,就把脖子一缩,有些儿害怕,见同僚脸上带着些戏谑的味道,他又被激起了几分羞赧,挺胸抬头道:“前朝公主,新朝后妃,本寻常事尔。只后宫凄清对残月,个中滋味外人哪得知晓?”
历朝历代宫怨诗词比比皆是,从汉宫飞燕到盛唐玉环不一而足,只不过蔡慕康所说“前朝公主、新朝后妃”,史上例子不少,却有多少迫不得已的情形?今天讲台上神采飞扬的赵筠,又岂是闭居深宫之中、白首红颜之流可比的?
两人的小声议论惊动了前面以儒学选为院士的财税部稽核局局长骆醒忠,回头笑道:“亏得当今圣上宽仁厚道,若是那北元残虐之主,你们这等议论宫闱中事,铁定治个大不敬的罪过,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几位院士都点头称是:“我大汉皇帝心胸气魄之广阔,颇有唐太宗、宋仁宗之遗风。”
偷眼看看讲台上清雅若仙的赵筠,蔡慕康意气用事,反驳道:“所谓才子佳人千古佳话,听说咱们这位皇帝粗鄙不文,连字都常常写错,大长公主诗词书画冠绝天南,终有明珠暗投之憾。”
楚风受简体字教育,笔画与这个年代自然有所不同,御批中缺笔少画是常有的,好在字型字义如草书简省笔画罢了,尚不至于引发歧义,只皇帝之御书“惨不忍睹”、“笔法如初学蒙童”的美誉,也就蜚声海外了。
骆醒忠暗笑蔡慕康发了痰气,你也不照照镜子,才子佳人,哼哼,台上那位母仪天下的第一皇后,自然是绝代佳人,才子呢?不是治新儒、改工艺、练汉军,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当今皇帝,难道还是你?
“蔡兄有所不知,我新儒学以仁者爱人,谓天下人皆为仁者所爱,不分男女也,故赵、陈二后为工商部长、为闽广总督,一展胸中丘壑,与男儿无异,岂是前朝白首深宫之后妃可相提并论耶?况学有术、道之分,吾皇提三尺剑平天下,解万民于倒悬、救生灵于涂炭,乃大仁大义大智大勇,若阮籍、扬雄辈,诗文唱和、皓首穷经之匹夫也,犹萤火之比皓月,焉能望其项背哉!”
骆醒忠还算给蔡慕康留了面子,没有提嵇康,但任谁都知道,阮籍便是西晋时候竹林七贤之一,和嵇康同列七贤,骆醒忠这是绕着弯儿把蔡慕康骂了个狗血淋头。
蔡慕康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同为人文学院院士,关汉卿创作戏曲、书文,替大汉宣扬国家民族思想,尽收天下士民之心,赵孟頫则担着污名卧底北元,为大汉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余院士,也各自有所作为,惟蔡慕康以嵇康清高旷达自诩,除饮酒赋诗之外别无作为,“诗文唱和、皓首穷经”,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大汉帝国之国学为楚风、赵筠编定的新儒学,除此之外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比如民间佛教影响本大,汉军崛起得泉州南少林之助不少,法本、法华皆职任高官,信众自然为数不少;南方道教则以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为主,汉国工人最多的钢铁厂又是以太上老君为祖师爷,道家当然香火兴旺;随着各类工厂增多,工人之间要团结互助,于是提倡兼爱非攻、擅长工艺的墨家也随之从故纸堆中钻了出来;大汉依法治国,求律令之严密、精审,怎么缺得了法家……不过佛、道、墨、法诸家,都在新儒学的基础上互相融合,互相碰撞,在思想的交锋中融会贯通,各派有所侧重罢了。
不同于科举考试出身者,必读新儒学著作,也不同于政府官员们治国依据要靠《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像蔡慕康这样的光头院士就对新儒学不怎么感冒了,他反驳道:“且不说别的,吾皇不以仁德治天下,却一味诛戮征伐,终是走的霸道一路,非是王者所为,诸皇后之设置,也违背礼制,大长公主以前朝公主身份,却与匠户之女、丞相府歌伎等同列皇后位分,只怕心头凄苦,非我等可以想象。”
我倒见大长公主神采飞扬并无半点幽怨之色呢!骆醒忠正待反唇相讥,忽地越过蔡慕康头顶看见什么,神色一喜,似乎刚要叫喊,又吞回了肚子里,面上瞬间变了好几次颜色。
蔡慕康诧异的回头看看,只见一位和自己年龄相差仿佛的年轻人,身穿青色纱袍,脚踩逍遥履,手摇素白折扇翩翩而来,若论相貌并无出奇之处,只嘴角挂着贼忒兮兮的笑意,一双眼睛亮得叫人想打他两拳。
从江南过来的蔡慕康认不得此人,骆醒忠却明明白白,除了大汉皇帝楚风,还会是谁?方才正要行礼参见,皇帝摇手微笑让他不要惊动众人,这才把叫道喉咙口的陛下两个字,又吞回了肚子里。
楚风坐到蔡慕康身边的空位上,被打断话头的蔡慕康老大不乐意,见他衣袍上没有院士徽章,便冷冷的问道:“你是旁听生么?”
旁听生?楚风一愣,才想起来两院会议皆允许各学院高年级学生旁听,就笑着点点头:“不错,我是商学院的三年级学生,前来旁听的。”
不知怎么回事,这人坐在旁边,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传来,蔡慕康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又自恃身份不好赶他走,所以没好气的道:“听便听,不要费话干扰我们院士。”
赵筠对诗词的理解偏于感悟,几位院士并不太感兴趣,又投入了先前话题的争论,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蔡慕康敏感的发现,骆醒忠对大汉皇帝的颂歌唱得更响亮了,什么“大汉帝国风云起陆波浪掀天,鲸吞南北两洋、横扫江南半壁,全赖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吾皇拨乱反正,救神州陆沉华夏危亡,千载之下惟一人耳”、“日月照临、天地覆载,焉有吾皇生万民、肉白骨之功德”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简直到了肉麻的程度。
然而他的吹捧固然略显过分,说的内容却是事实,另外几位院士即便不齿他阿谀逢迎,也连连点头称是,蔡慕康更不可能罔顾事实胡乱驳斥,只弄得心头气闷。
转过头舒口气,却见那位新来的旁听生,几乎不转眼的看着台上讲苏词的赵筠,蔡慕康登时大怒:大汉风气渐开,男女之防不若故宋严格,但毕竟有非礼勿视的古训,如他这般倾慕赵筠,也只敢趁着院士讲学之机偷偷瞄上一两眼,还心虚胆寒唯恐同僚看出苗头——写点宫怨诗是一回事,公然直视、亵渎皇家尊严,那可不是院士能干的事情!
兀这小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长公主,是何居心?蔡慕康沉下脸,拉了拉楚风的衣襟,“喂,皇后母仪天下、尊贵娴雅,你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太也亵渎天人了吧?莫非是刚从青楼楚馆中出来的么?”
楚风大惑不解的挠了挠脑袋,心说我看自己老婆你都要管?随即哑然失笑,现在可没人知道你是谁,除了骆醒忠,都认你做旁听生呢!
此时蔡慕康也偷偷瞄了眼台上的赵筠,好几秒之后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楚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个“粉丝”啊!他豁达的一笑:“唔,一时失态,望先生勿怪!”
蔡慕康本不想和他多话,转念一想,不和这小子说话,他又得盯着大长公主看了,便拉着他加入了讨论。
大汉帝国的治国方略以及新儒学的相关问题,对于它的制定者来说,还不是如掌上观文一样的简单?院士们争论不休,楚风只略加点拨,就能洞开新天,叫几位院士好生佩服。
又有骆醒忠明知皇帝白龙鱼服,着意讨好卖乖,如说相声逗哏捧哏似的,楚风摆出一个观点,他不是拊掌而笑,便是作恍然大悟状,一时间楚风谈笑风生,众位院士都对这“商学院来的旁听生”刮目相看,甚至有老成人动了惜才之心,想将他收录门墙。
蔡慕康则老大没趣,此人胆子大得惊人,方才别人不敢看的他敢目不转睛的看,现在别人不敢说的,他也敢说,上到大汉皇帝,下到各部大臣,评论指摘信手拈来,没有分毫顾虑,指点江山有周郎赤壁之态,让自诩文采风流的蔡慕康不由得自惭形秽,深恨风头都被他抢了去,待会儿自由讨论的时候,大长公主不是注意不到我了吗?
正想着如何叫这旁听生栽个跟头,突然讲台上的赵筠笑语盈盈:“蔡院士、骆院士,你们讨论很热烈啊!想必是在诗词上有什么独到见解,不妨说来听听,便是有新作问世,也可以让大家都瞻仰瞻仰嘛!”
见赵筠秋波婉转、柔情蜜意的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蔡慕康骨头都软了半边,什么诗词歌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哪儿能答出半句话?
倒是那旁听生贼贼的笑着站起来:“赵院长,新诗没有,旧诗倒有一首。”
赵筠笑颜如花,轻笑道:“旧诗也可以。方才妾身讲评的苏词,不都是旧人旧作么。”
原来旧诗也可以啊!蔡慕康懊悔万分,为什么没有早点站起来呢,就是这般和梦中女神对答几句话,也叫人心摇神驰!
“献丑了!”
那旁听生一摇折扇,气运丹田,缓缓念道: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没打着,
打着小松鼠。”
全场哑然,这、这也算诗?蔡慕康更是哑然失笑,正准备起身斥责,却见赵筠如凌波仙子般走下讲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挽起了那位旁听生的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大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众位院士请了,妾身夫君得胜回朝,接下来的自由讨论只好失陪一二。”赵筠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挽着楚风的手臂,向院士们道罪离去。
骆醒忠看着蔡慕康,连连冷笑,后者怔怔的盯着二人背影,嘴张得老大,半晌之后举起右手,往自己脸上丢了两个老大的耳刮子。
人家琴瑟和谐,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你个坏蛋,专门跑来抓我回去,安的什么心思?叫我在院士们面前出丑?”赵筠莲步轻摇,却因喜悦带上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跳脱,脚步都在略略蹦蹦跳跳,跟往日敏儿走路差不多了。
楚风哈哈一笑,把方才的趣闻给她说了,自人文学院步行下山,花前月下留下了赵筠银铃般的笑声。
在临安接到监狱方面热气球试飞的报告,楚风立刻乘船赶回琉球,见到了大汉帝国史上,也是世界史上第一次实用意义上的载人飞行,也是大汉立国以来,第一个原创性的重大发明。
很久以来,楚风就存在着一个担心:科学技术的进步,是不是完全依赖自己从未来带回的知识?在一个较长的时间段之后,大汉的繁荣会不会消退,重新回到兴盛——衰败的王朝螺旋往复之中?
只有原创性、自发性的发明,能够消灭这种可能,在普及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知识之后,楚风期待的发明终于出现在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形下:爱情的动力,给了沈炼十二分的力量,热气球这种飞上天空的装置,竟然在监狱中、由一群失去自由的犯人完成了!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很早,也许千年以前,人们不就发明了小型热气球——孔明灯吗?两者的原理、结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现在大汉帝国的热气球,没有压力计、没有高度仪、也没有任何推进装置,风向一变就不知道吹哪儿去了,但用绳索系住,成为系留气球,配上高倍望远镜,在数百米的高空观察敌情,方圆百里尽收眼底,在战役层面上,战场必然对汉军构成单向透明!
视察热气球之后,楚风回到了汉皇宫,敏儿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了,雪瑶以医国圣手亲自照料,自然没有任何担忧,雪瑶却忙得跟什么似的,没空搭理他;陈淑桢和乌仁图娅留下来陪着她们,抢着抱小公主胖丫逗弄,把楚风推了出来:“我们陪着你久了,都不稀罕这臭家伙了,去去去,赵筠在人文学院,楚呆子烦她去!”
“这次,夫君能在琉球多待几天吗?”两人携手走到汉皇宫门前,赵筠忽然停下脚步,痴痴的看着楚风。
大婚以来,聚少离多,她甚至有些儿嫉妒无所事事的乌仁图娅,和跟随大军在外征伐的陈淑桢了。
“要离开一段时间啊,连敏儿临盆,我都不能陪着,实在有愧~~”,楚风神色黯然,忽然咧嘴一笑:“不过,这次你可以陪着我,胖丫也去!”
太好了!赵筠高兴得跳起来,啪的一声狠狠亲了楚风一口。
楚风摸了摸香唇触及的地方,窃笑道:除了自己,没人知道端静娴雅的第一皇后、工商部长,还有如少女般天真可爱的一面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4章 新大陆
被大汉帝国消灭的新柯沙里王国,已由各位酋长、头人、大长老瓜分,在各自领地上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国家。
说是国家,其实不过是一座岛屿而已,较大的岛屿,甚至分做了四五个国家,论人口、土地,也许还不如人口稠密的江南地区的一座村庄。
大汉帝国崛起之前,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新柯沙里在塔儿塔拉迦纳统治之下也曾经跟吃了春药似的雄起过一段时间,西压三佛齐、北凌占城,俨然有了海上成吉思汗的味道。哪晓得裘千丈毕竟不是裘千仞,遇到如日方中的大汉帝国,塔儿塔拉迦纳就现了原型,一战身死国灭,也就不消说了。
当年一代雄主、国家统一,尚且被大汉一战击灭,现在四分五裂,就更不可能挑战南洋总督府的权威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覆盖之下,各小岛国的头人、长老们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变着方儿讨好南洋总督府。
因为白痴都知道,南洋东起万鸦老、西到麻六甲,南到三佛齐、北抵吕宋岛的千岛万国上,谁能让大汉帝国满意,谁就能稳坐王位,哪怕全国上下怨声载道,也分毫不担心宝座;谁让大汉帝国不高兴,谁就等于半边身子挂上了大汉的绞刑架,再不知悔改,铁定变成京观中的一具白骨!
大汉海军南洋分舰队时刻巡行海疆,看到映射着万道霞光的金底苍龙旗,以及巨舰舷侧那些黑洞洞、阴森森的炮窗,以及帝国海军训练时慑人心胆的火光、巨响,南洋诸岛的土人们唯有匍匐尘埃顶礼膜拜,他们知道,这样强大的武力足以压倒一切,也许连毗湿奴都无法挑战大汉的权威!
巽他群岛中的苏拉威西岛,如果从数十公里的高空俯瞰,形状便如一颗海星,而海星最长的一个角远远伸出,尖端便是深深插入大海的格伦打落半岛,半岛之颠则是天然良港万鸦老。
土人帕洛尼追赶着一只兔子,不知不觉进入了港口二十里以内——而这是博格酋长严禁族人进入的区域。
这位土人身上的织物呈红色,是用当地特产的一种树皮,捶打漂洗之后得到的木纤维编制而成,再以贝壳染成红色,面积小到只能勉强遮住下身和胸腹。他的武器非常简陋,用坚硬木头削成的尖头矛,前端绑扎着磨利的燧石,另加腰间同样用燧石磨制的三柄匕首,或者叫飞刀也行。
这样的装备,不管哪位汉军士兵见了,都会笑掉大牙,但在这南洋群岛最东端偏南,远离爪哇岛、苏门答腊岛,远离新柯沙里、三佛齐中心区域的地方,已经算相当精良的装备了,红色的褂子,是帕洛尼在部落的武士角斗中获胜的奖品,燧石磨的矛头,是他花了不少时间亲手磨制,不少人用的还是削尖后在火上烤硬的木头矛呢!
肥硕的野兔在灌木草丛中蹦跳奔逃,帕洛尼则拼命追赶,一道小的灰影,一道大的黝黑身影,在密林中你追我赶,目的完全相同:为了生存拼搏奋斗。
兔子知道,后面那个可怕的两足动物,渴望着自己的皮毛血肉;帕洛尼也知道,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而且孤身远离了部族,如果追不到那只兔子,很有可能永远没机会去捉下一只猎物了。
“停下,停下!”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拦住了帕洛尼,他们全身覆盖着奇怪布料和金属,拿着大神也畏惧的武器,博格酋长说过,这就是吃人脑髓的汉军!
帕洛尼知道自己误入禁区,只怕小命难保,看看对方穿着灰色衣服,又稍微安了点心因为博格酋长说了,若是穿白衣服的,那就是可怕的白色妖魔,他们会将你的皮肉剥下,剜出脑髓吃掉,再将白骨堆成神塔,他们的武器能瞬间击倒一头大象,任何人都无法保全性命;
如果穿着其他颜色的衣服,也许不受什么伤害,也许会因为吐痰挨上几鞭子,反正无关紧要;
要是汉人白白胖胖、眼神像浣熊一样闪烁不定,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推着小车儿、带着大包裹,那么你算是交上好运气了,这是天上降下的福神,他们会用神器交换你手上五颜六色的小石头,或者大象的牙、豹子的皮、犀牛的角,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都要,把这些东西进献给福神,他们赐予的神器要么是能锋利无比、能切断骨头和筋腱的宝刀,要么是能映照出每根头发的闪闪发亮的小镜子。
这群人穿着灰衣,拿着可怕的武器,又不白白胖胖,显然不是福神;但他们虽然凶神恶煞的,还没穿白色衣服,大约也不是白色妖魔。
于是帕洛尼决心拯救自己的生命,他跪在地上,摘下手串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高贵的汉人最喜欢闪着光芒的小石头,这是常识。
王虎子和同伴对视一眼,不明白这土人是什么意思,要把宝石送给我们吗?那串宝石五颜六色,虽然未经琢磨显露不出什么光华,但颗颗硕大饱满,大约价值不菲吧!但他平白无故送这玩意是为什么呢,难道行贿要进入军事禁区,他是某方势力的密探?
当年跟在楚风身后的小尾巴,王敏儿的弟弟王虎子,六年之后已是十八岁的青年,小学毕业后在军事学院学习,这是第三年上,进入部队实习,佩少尉军衔,待一年实习期满,回校通过理论考核,就能授予中尉军衔了。
堂堂国舅爷,既不愿意做文官,舒舒服服的待在办公室,又不愿意子承母业,经营王家越来越兴旺的纺织事业,偏生要做军人征战沙场,王大海时常抱怨:“这浑小子,小时候不该放他老和侯德富、陆猛几个王八蛋玩,闹得现在越发野了心!”
说归说,当准备下实习部队的时候,王大海还是了找兵部长侯德富,踹着猴子屁股逼他把王虎子分到琉球或者漳泉一带的驻守部队,越近越好嘛。
哪晓得当年傻头傻脑的虎子,现在已进入了叛逆期,老爹要他离家近,他偏要越远越好,硬是来了离家万里的万鸦老,整个南洋,这是最偏僻的地方了,不在任何航线上,甚至没有一艘商船经过,大汉帝国在这里设置基地,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工程建设由工人负责,士兵只管安全保卫,这地方鬼影子没得一个,王虎子整天闲得无聊,正后悔不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立功受奖的机会都没有,恰恰就来了个形迹可疑的土人。
“不要,不要!想蒙混过关,没门!”语言不通,王虎子气哼哼的把土人捉住,手端步枪上了刺刀,抵在他后背上,押着往基地司令部走。
这下好嘛,汉人老爷不收彩色石头,还拿明晃晃的刀子抵在了背心,分明是要捉去吃掉!帕洛尼哭丧着脸,因为他看见那只兔子,分明待在草丛中,悠闲自得的啃着青草,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往司令部方向走了一小段路程,北方海天相接处一道金色的闪光,吸引了王虎子的注意力,他停下了脚步,眺望远方。
金底苍龙旗下,成片的洁白船帆从海平面下冒了出来,渐渐的能看清船身了,无数锋利的船首碾碎了南洋汹涌的波涛,船队规模之大远胜南洋分舰队,更令王虎子兴奋的是,为首一艘巨舰船型从来没见过,长宽远胜海军中多见的护卫舰、驱逐舰,高大的桅杆上还挂着帝国皇帝的楚字大旗!
楚哥亲临此地,必有要事发生,自己的军旅生涯将不会无所事事了!
帕洛尼则张大了口,敬畏的看着宏伟的舰队,如山峰一样直插云天的船帆、庞大得能装下整个村庄的巨舰,人站在上面比蚂蚁还小,这样的船只,巨大得超越土人想象力的极限,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向部族中人描绘这种大船——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楚风怀抱咯咯笑的胖丫,和赵筠携手走下了巡洋舰,这艘巨舰排水量达到惊人的两千吨,装载五十门十二斤重炮,远航作战能力惊人,在长达半年的海试中表现优异,便在此次远征中充当旗舰。
舰队从琉球驶抵吕宋岛,万鸦老是紧接吕宋岛的第二站,舰队将在这里作补给,另外,楚风受岳母大人之命,顺道探望一下王虎子。
于是苏拉威西岛上的普通土人帕洛尼,就有幸见到了大汉帝国的皇帝——虽然是作为王虎子的俘虏。
“放了他吧,没人会雇佣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土人当密探,南洋既没有大汉的敌人,万鸦老也不是军事基地,这里没有秘密。”楚风笑着对王虎子说,同时伸手拍了拍帕洛尼的肩膀,宽慰这个吓得半死不活的土人。
汉人皇帝竟然拍了我的肩膀!帕洛尼受宠若惊,在南洋土人眼中,大汉帝国南洋总督,已是高高在上的不得了的人物,几乎可以和毗湿奴、湿婆、梵天相比肩了;南洋总督的主人,大汉帝国的皇帝,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在土人心目中,楚风简直是至高无上的大神了!
他再一次跪下了,虔诚的献上了宝石手串。
楚风抱在怀中的小公主胖丫醒了,正巧见到那串宝石,咿咿呀呀闹着,一把抓在手中。楚风微微一笑,想了想,吩咐卫士给了土人一柄黄金镶嵌的匕首。
帕洛尼捧着匕首,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若干年后,就靠这支大汉皇帝御赐的匕首,他成功登上了苏拉威西国王之位,也算这次奇遇的余波了。
胖丫兀自玩着宝石手串,赵筠慈爱的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好啊,我的小公主第一次到南洋,就有土人进献方物,真个吉人天相!”楚风哈哈笑着,轻轻亲胖丫粉嘟嘟的脸蛋,“既然南洋土人将方物献与我的小公主,便将这南洋封与你,如何?”
大汉税赋尽入国库,封地不过是个名分,可赵筠已是满心欢喜,拍拍胖乎乎的小丫头,喃喃道:“君无戏言,这南洋就是你的封地啦!”
王虎子则一直看着地图,半天才问了句:“楚哥说这里没有军事价值,那为什么设置基地、仓库,还调拨重兵驻扎呢?”
“南方,”楚风右手抱着胖丫,左手在地图上往南画了一道弧线,“南方还有一片大陆,我们要到那儿去,从闽广、琼瀛二州出发,经吕宋岛,还得在万鸦老补给食物淡水。”
“南方的大陆,有多大?比爪哇岛还大吗?”
“大多了,和从漠北到南海,从葱岭到江南的汉唐故地差不多大小。”
王虎子圆溜溜的眼镜眨巴眨巴,他知道,万鸦老无所事事的日子,即将结束了。
船队绕过了万鸦老以南若干大小岛屿,沿着南偏东的航线航行了八天,第九天的清晨,巡洋舰“海上君王”的主桅杆瞭望台上,瞭望手大声呼道:“发现大岛……不,是、是大陆,一眼看不到边的陆地!”
从海天相接处的一道黑线,慢慢变得丰满、凹凸不平,大洋洲陆地板块第一次呈现在炎黄子孙的眼前。
甲板上一片欢腾,为数不多的望远镜被海军士兵们你争我夺,所有人都想抢着看看这块神秘莫测的大地。
“快看呐,那是什么东西?左前方那片荒地,蹦蹦跳跳的,夫君快看!”官舱窗口,赵筠也拿着部望远镜,像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楚风也举起望远镜,视野中,前肢短小、后腿发达,肚子上带着育儿袋,一只大袋鼠正支愣着耳朵蹦蹦跳跳,它的育儿袋里,还装着只小袋鼠,正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远处海面遮天蔽海而来的船队,以及船上从来没有造访过这片处女地的华夏儿女。
整支舰队的官兵都认为,皇帝作为指引者,理所当然享有第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殊荣。
于是楚风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踏上大洋洲土地的文明社会的成员,在荒地上留下了脚印。
若干年后,在钢铁纪念碑上按皇帝的足型复制了同样的脚印,旁边还有简短的说明:“这是一个人的一小步,但也是华夏文明的一大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5章 南北两个方向的迁移
琉球汉皇宫,刚刚从大洋洲归来的楚风,召集二品以上官员,于大殿之上坐而论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华夏王朝数千年来治乱兴替,要么如宋、明、西晋亡于异族入侵,要么如秦、汉、晚唐亡于土地兼并贫富分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家并州连县,贫无立锥之地”,便是后一种情况的写照。
科学技术,特别是火器的应用,给了农耕民族公平对抗漠北铁骑的机会,随着汉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已全有长江之险,新的内河炮舰正在赶工建造,十二斤重炮列装、军一级编制定员……现在不是汉等着北元南侵,而是要主动北伐中原了,异族入侵的危险正在渐渐远离华夏文明。
但江南各地见闻,却让楚风看到了另一种危险,即便是素称富庶的苏松常、杭嘉湖,如范文虎范家、葛明辉葛家、吴耀文吴家等江南巨室占据的土地跨州连县,农民须向他们缴纳高额地租,丰年辛苦所得仅能维持温饱,灾年就面临饥饿而死亡的威胁。
丝织业的发达,造就了苏杭一带大批机户,然而机工所得微薄,仅能糊口而已,一旦东家生意有变他们必定遭到开革,就沦入赤贫境地,可谓朝不保夕。
均贫富?听起来美妙,然而从陈胜吴广到李闯王洪秀全,就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随着财富特别是土地财富的集中,王朝也就从兴盛走向衰落,华夏文明的成果便在这一次次的治乱兴替中毁于内耗……
“那岂不是说,华夏永远回不到夏商周三代盛世的轨道上了?”文天祥如是问。
儒家的终极梦想,就是回到三代盛世,孔夫子毕生追求“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便是希望抓住盛世的余晖,虽然终其一生未能实现,却成为了儒家弟子千年以降的最高追求。文天祥儒门宗师,自然一心祈盼大汉帝国能追贞观、复文景,达到盛世辉煌,听了楚风的分析,却是大失所望,似乎自秦汉以后,盛世离人们越来越远了?
楚风轻轻点着头,“三代之前称盛世,三代之后,无论西汉之文景、隋朝之开皇、大唐之贞观,都只能称治世而不敢称盛世,敢问文部长,是汉唐之世技术不如三代高妙,是汉唐开疆拓土不如三代辽阔,是汉唐之君王不如三代贤明?”
儒家经典中,所谓尧舜禹汤盛世,离燧人、有巢、神农并不遥远,用火、建房、农耕都是刚刚起步,文天祥多曾见过商周钟鼎铜器,知道那时候钢铁尚未普及,技术与后世比自然远远不及;若论疆域辽阔,则夏商之世有东夷西羌北狄南蛮尚未臣服,荆湘自楚子入周、吴越自泰伯开辟,都要在周朝时候了,若和西汉、大唐比幅员广阔,那是差着十万八千里;要论君王贤明,汉文景、隋文帝、唐太宗,乃至前朝宋仁宗,未必赶不上商汤、周武。
然则为何孔子说三代盛世,之后便江河日下呢?难道孔子错了?
若是十年前,文天祥断断不敢质疑孔圣人的说法,但新儒学昌盛,百家争鸣,孔子也不再是永远高高在上无法质疑的神圣,所以他心头自然而然冒出这个想法。
文天祥这样的正人君子,心头有什么想法,脸上便有什么表情,丝毫瞒不过别人。楚风摇摇头:“孔夫子论三代与后世,他的观察结论决对没错,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汉唐和大宋是远远赶不上三代的。但他老人家说克己复礼——恢复周礼就能达成盛世,我却不敢苟同。”
大汉技术日新月异,国力蒸蒸日上,崇古之风渐消,今必胜于古的思想逐步深入人心,何况古籍中也说的分明,《韩非子.五矗》说“人民少而禽兽众”,《礼记.礼运》说“茹毛饮血”,先民确实比后世野蛮落后,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楚风说汉唐有一点远远赶不上三代盛世,连赵筠在内,都有些不相信。
“看看地图吧,礼记和春秋中多次提到过三代的疆域,我们可以把它大概画出来。”楚风说着话,把软铅笔递给了文天祥。
儒家典籍文天祥再熟悉不过了,接过笔几乎不用思考,就在巨幅地图上粗略画出了三代的疆域。
当他放下笔的那一瞬间,头脑中仿佛打了一个闪电,顾不得朝仪,惊喜的大声叫道:“原来、原来三代之世,华夏的疆域越来越大!”
是的,夏朝几乎局限在河南一隅之地,商朝的疆界便伸展到了齐鲁、河北,周朝则进一步扩大到了长江流域、江南两浙,这种扩张的速度和幅度,远胜后来任何一个朝代。
“实际上,自周朝之后,华夏的疆域就扩张得非常慢了。”楚风笑笑,见文天祥还在沉思之中,便做了个手势,示意赵筠替自己补充。
赵筠熟读典籍,谈起历朝历代的治乱得失,真个如数家珍:“华夏的版图到秦朝基本定型,岭南、辽东、安南都是那个时候纳入华夏的版图,汉唐虽开西域万里,黄沙漫漫却不适合农耕,仅仅作为商贸往来的丝绸之路,无论霍去病封狼居胥,还是李靖北逐突厥,寒冷的漠北草原,更是远离传统农耕区,沐浴不到华夏的文明之光……”
北抵长城一线,南到珠江三角洲,西到关中、巴蜀,东到钱塘江口,就是华夏农耕文明的核心区,炎黄子孙们的农业生产,差不多也就是在这片区域上进行。
“文某明白了!三代盛世不断扩张,百姓总有无穷无尽的土地耕种,所以朝廷无兼并之忧、富家无暴乱之忧、贫民无失地之忧,方为盛世!”文天祥一脸兴奋,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回归盛世的方法:扩张。
楚风笑了。
从“均贫富”到“天朝田亩制度”,不管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土地就那么点,人口却越来越多,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承载了太多的子孙,蛋糕就那么大,怎么分都有人吃不饱,唯有把蛋糕做大,才能满足更多的需求,才能避免切蛋糕的人互相争执。
我们的老祖宗从夏朝局限河南一隅,到秦代囊括东亚膏腴之地,一直就在不断的扩张,一直在尊王攘夷,把东夷西羌北狄南蛮要么“攘”到了印度支那半岛和南洋诸岛,要么纳入了华夏的体系,汉唐之所以终止扩张的步伐,决不是因为不想扩张——若是不想开疆拓土,班超班定远、马援马伏波算怎么回事呢?只因东亚的膏腴之地全都落入囊中,农耕生产无法扩展到四周不毛之地,才不得不放弃了大规模的扩张。
现在,技术的进步带来了新的机会,呢绒纺织让羊毛从垃圾变成黄金,不适合农耕的漠北草原却适合畜牧,“羊吃人”的故事不必在江南、中原重演了;同时航海技术的突破,让大洋洲这块巨大的蛋糕呈现在人们眼前。
发现大洋洲,楚风率领舰队回到琉球之后第八天,运载着第一批开拓者的船队就开始了驶向新大陆的征程。
如果说美洲是上天赐给西方文明的礼物,大洋洲则天然是东方文明的后院。
美洲,和东亚隔着一个辽阔的太平洋,中途还没有几座海岛可以补给,走北线过白令海峡到阿拉斯加又过于寒冷,还有浮冰的威胁。郑和能抵达东非沿线,楚风认为他再努点力,也许就绕过好望角到了欧洲,可以和正在打百年战争的英吉利、法兰西打声招呼;但渡过太平洋发现美洲,似乎超过了大明船队的航海能力。
但从欧洲出航,不仅大西洋比太平洋窄得多,大西洋暖流和季风更给哥伦布送上了祝福,哪怕船舶吨位与郑和舰队相比就如蚂蚁之比大象,他也能顺风顺水的渡过大西洋,来到美洲。
上天是公平的,美洲是送给西方文明的礼物,大洋洲则早被放到了东方文明的荷包里。从东亚出发去大洋洲,一路上是星罗棋布的南洋诸岛,随时随地能补充食物、淡水,没事下来歇息片刻,喝喝茶下下棋都没问题,可供躲避暴风的海港也比比皆是,夸张点说,划着洗澡盆都能从泉州港划到大洋洲。
大汉帝国组织百姓开拓大洋洲的航海路线,起点分别是广州、泉州、杭州,第二站是吕宋岛上金矿所在地以南的大港——也就是后世的马尼拉,第三站是苏拉威西岛海港万鸦老,第四站是新柯沙里故地、小巽他群岛最东端的图图阿拉,终点站便是大洋洲北面隐藏在大片海岛之后的港口——后世达尔文一带。
总共两千余海里的漫长海路,被分成了四段,每段最长不超过七百海里——大约等于广州到杭州的海程,各地皆提前驻扎了汉军,修建了港口、仓库,储存了必要的物资。大汉船只日行二百余海里,一站到下一站也就三四天时间,全程半个月就抵达了大洋洲,船上又有淡水舱,老祖宗都懂得发豆芽补充维生素抵挡坏血病,看似遥不可及的大洋洲,真正去那里比陆路从杭州走到大都还快。
大汉帝国的移民工作,在移民瀛州琼州、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朝廷给移民定出了更高的奖励:每户一百五十亩土地,插上界标就是你的,就给颁发盖着鲜红大印的土地证书;不论古稀之年的老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每人发三枚百元银币;旅途中的花费一律由朝廷负担;初到大洋洲、立足有困难的家庭,可以向设在那里的银行申请五千元以内的贷款,年利息不是本土的二成,而是打了对折再对折的五分;百姓皆允许持有火器,对付当地某些不怀好意的土人……
帝国向大洋洲派驻官员,设置州府一如内地,由朝廷直辖管理,不属于南洋总督管辖范围,移民以及后代,全部和内地百姓一样享受大汉公民的待遇,履行大汉公民的义务。
所以大汉帝国的移民,不是五月花号上的破产者和被放逐者,而是充满希望的建设者,他们必然在那里落地生根,让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永远在这片生活着袋鼠、袋熊的神奇土地上高高飘扬。
移民必然导致劳动力和土地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就如移民琼州瀛州之后的八闽两广那样,江南各地的地租将会进一步下降,从最高七成到三五成再到一两成,土地价格也随之下降,靠囤积土地赚得盆满钵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迁都?”楚风把准备迁都的事宜在报上公布后,琉球百姓议论纷纷,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仅仅在几年前,帝国还拼命从闽广各地迁移百姓到琉球,现在北元征集了治下党项、女真、契丹等数十个民族的数十万大军,准备再战江南,当此动荡不安之际,大汉帝国竟然要迁都临安?
很快刊登出了朝廷的回应:“是的,北方还没有收复,河洛关中、山东河北的父老,犹在鞑虏铁蹄之下,‘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朝廷躲在琉球,和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宋高宗有什么区别?何况当今之世,我大汉已全有长江上下,不是蒙元渡江南征,而是我们要过江北伐中原了!”
大汉帝国的都城设在琉球,并不是个最好的选择,这里多地震台风,帝国曾经有过多次灾难,一旦有大的天灾,对国都显然会造成巨大破坏。
杭州,既是传统的陆地,又是中华文明从陆地走向海洋的起点,迁都那里,正是大汉帝国的最佳选择。
何况,琉球匠户村最早就是临安船场匠户逃出来,在琉球落脚的,回到故乡,不正是王大海、侯德富、张广甫在内的匠户们的夙愿吗?至于故宋旧臣出身的文臣们,对迁都临安的决定更是欢呼雀跃。
楚风同时宣布,琉球并不会废弃,将重工业转移到闽广沿海的潮州、漳州、泉州,纺织业重心迁往江南,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琉球,则将向农业、渔业、旅游业发展;同时保留它冬都的地位,每年冬天杭州湾降下霜冻的时候,帝国朝廷将暂时迁往温暖的琉球城办公——这个季节琉球正好没有台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6章 多收了三五斗
大暑日、割稻忙,临安府钱塘县辖下,钱塘江北岸的大片天字号水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儿压得秸秆弯了腰,金灿灿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无数衣衫蓝缕的农夫就呵着腰杆、弯着背,抢着赶着收割水稻,密密麻麻的人头在稻田里起起伏伏,就像一群一群辛苦工作的蚂蚁。
唉~这样的日子,和蚂蚁有什么区别呢?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崔世安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好像全身的油都快要被它烤出来,变做人肉干儿似的;又低头看了看地,自己的汗珠从下巴颏一串串往下落,吧嗒吧嗒滴到泥土里,溅不起半点浪花。
崔世安刚刚年界不惑,常年超负荷的劳动,给他的额头刻上了深深的印痕,让他的眼珠变得昏黄,皮肤也像大旱中的土地那样龟裂开来,便是说年过花甲,只怕也有人相信。
老崔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乡下人的生活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租子比现在轻、土地比现在多、赋税比现在少,吃饭是完全不愁的,闲暇时节,水塘里有鲜藕、湖里有甘甜的菱角,富春江中肥肥大大的鱼,钓上来白煮都能香掉舌头……
“老头子,发什么愣?我都要赶过你了!”老婆子的喊声打断了崔世安美好的回忆,他苦笑着答应一声,捶了捶酸痛难忍的腰杆,弯下腰继续割稻。
刚往前走得几步,老眼昏花看不清地面,一脚踩到了块尖利的小石子,登时疼得钻心,啊呀一声大叫,坐倒在地。
草鞋早就破烂不堪了,底子快磨得光了,抵挡不住踩踏的力道,尖锐小石头差不多嵌进了脚底板,崔世安忍着疼,咬牙将碎石拔了出来。
二十年的结发妻,见当家人坐倒,老婆子赶紧快步跑上来:“当家的,怎么了?要不,剩下的稻子都让我割了?”
“那哪儿成?爷们不动手,妇道人家打主力,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老崔家没人了吗?”崔世安一边说,一边瞧自己脚底板,幸得磨出了老厚一层茧子,这下还没有扎破,只是青肿了一小块。
把破烂不堪的草鞋重新套回脚上,崔世安又咬着牙干起来。只心头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曾听读书人说什么治世农夫着丝履,似乎年青气盛的自己还想着接媳妇的时候,把布鞋换成丝履,哪晓得媳妇都从满头青丝变成白发老婆婆了,自己不但买不起丝履,甚至连布鞋都没得穿了。
“唉~世道不好啊!”崔世安低下头,像赌气似的刷刷刷割着稻穗。
微风把叹息传到旁边一片田里,领着几个儿子忙活着的郑老爹耳朵里,他也晒得快头顶冒烟脚心起火了,停下来直了直腰杆,喝了口坛子里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白水,边抹汗边说:“崔老弟,你道世情不好,总是比前些年强了不少,千百年来纳皇粮国税,大汉却不征粮了,这不是比过去好了许多?”
崔世安闷闷的道:“是不征税,依我看,征税倒还好些。”
老婆子听了这话,气得把镰刀一扔,回头骂道:“老头子,莫非发了羊癫疯?现在租谷那么高,不征税咱们才有个活路,要征税,只怕把你老骨头拿去熬油,也榨不出几文铜子!”
崔世安脖子一梗,两只眼睛鼓得像癞蛤蟆:“往年征税的时节,范老爷收五成租谷,这不征税了,租谷却提到七成五。依我看,收不收税都是那么回事,反正朝廷的阳光雨露,落不到咱们苦哈哈头上!”
郑老爹倒是公允得多:“话可不能这么说,朝廷免了税赋,是朝廷的恩德;范老爷加了租谷,是他为人刻薄。咱们穷苦人心头可得有本帐,一是一二是二嘛。”
另外一边田里忙着的人听了也道:“是啊是啊,如今朝廷不仅免了税赋,汉军比两浙范家军那是天上地下,买卖公平、说话和气,小伙儿精精神神的,一个个看着就漂亮,还有大把军饷银子拿出来用,说句不欺心的话,人家吃饭买东西都大方,让咱们多落几个铜子!”
两浙是范家军家乡,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烧杀抢掠的他们还不至于;但偷鸡摸狗、强拿强要、欺行霸市等等劣行,自然是免不了的。汉军则军饷丰厚、纪律严明,侵夺百姓是军中重罪,要上军事法庭审判的,哪个敢拿自己那份饷银和前程不当回事,去占百姓的那点便宜?
相反,汉军军饷丰足,每逢旬日、大节士兵们就揣着银币出营采买,两浙的农户、商贩都知道,这些人的银子最好赚,付帐再爽利不过了!
左边田里的马大婶大嗓门直咧咧:“我家要有个闺女啊,就是倒赔嫁妆嫁给汉军,也情愿!”
几位农妇顿时兴奋的议论道:“是啊是啊。对了,我听说汉军在城里设了招兵处,征召年轻人当兵哩,还有招工处,招去做工人,听说拿的工资也很不少哩!”
“我没女儿去嫁汉军,我也没儿子好去做工!”崔世安脸色黑得怕人,闷声不出气的割稻子,田间地头的欢声笑语顿时哑巴了。
唉~郑老爹看着崔世安的背影叹了口气。老崔本来有一儿一女,儿子跟张世杰张枢密去了焦山,死在了元兵刀下,殉国成仁;女儿嫁到常州,那年常州城破,全城人被鞑子屠了个干干净净,老崔还不死心,兵荒马乱的居然亲自往常州跑了趟,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往床上躺了整整两月才下地……
“老二、老三,两小子给我加把劲儿,早点干完了你们替崔家婶子搭把手,甭和你崔叔废话——和他商量,他就不要你们帮忙了。”郑老爹背转身,小声叮嘱两个儿子。
“得咧!”老二老三答应一声,刷刷刷割得飞快,郑老爹就嘴角带着笑:两小子浑身力气,机灵劲儿也不比那些汉军官爷差了,等割完了稻子,再把下一季秧苗下到田里,是让他们去应召参军呢,还是做工人?只可惜现在召的员额不多,听说好些识文断字的后生,都被刷了下来呀!
或者,两边都去碰碰运气?
忽然低头干活的郑老爹发现了异样,不仅没有说话的声音,连千万位农人辛勤劳作,千万把镰刀沙沙沙割稻的声音都消失了,正午时分,天地间一片静谧,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
抬头一看,脖子就像僵住了似的,再也转不动分毫:钱塘江入海口,辽阔的杭州湾外海,许许多多小山般的巨舰,遮天蔽海而来,金色的旗帜、洁白的船帆充塞海天之间,彩云飞渡,一瞬间,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炽烈的光华!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临安哪怕乡下种田的泥腿子,也是眼界极大的,大宋天子在位的时候,这里是东方最大的海港,航线近通高丽、日本,远达东非沿岸,阿拉伯、天竺、南洋、日本的各式船只,蒲家规模巨大的船队,以及大汉立国之后往来此处的船首尖利的汉船,临安人早已见惯不惊,但今天他们真正震惊了。
当年张世杰张枢密率大军奉海上行朝出海,艨艟巨舰不知几许,之后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统领大元水师南下闽广征伐行朝,首尾相接帆影如云,不过这两支规模巨大海上力量和今天见到的相比,就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了。
“回家啦,回家啦!”站在各艘巨舰船头的侯德富、张广甫、祝季奢、洪梅氏、郑发子等人,无不热泪盈眶。
炎黄子孙不管走到哪里,不论有多么伟大的成绩,他的根始终留在家乡,美丽的家乡,始终在深夜梦回时分魂牵梦绕。
祝季奢轻摇羽扇,他财雄势大,说话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江南钱塘江上多有弄潮儿,洪家婶子,你在江南新建码头,以这里为渔港出海捕鱼,不愁没有好水手、好船长!”
洪梅氏放声笑道:“唉呀,祝家兄弟就知道打趣老婶子,你祝家兴于商贸,江南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能不能把银子从两淮盐商、苏州丝商口袋里摸出来,就看你祝老弟的手段如何了!”
“却又来!我祝家小商小贩算得什么?江南以运河北通山东、河南、华北,溯长江而上则从江西、荆湖直抵四川,通衢大道纵横交错,郑大哥的运输事业,自然财源广进通四海,生意兴隆达三江啰!”
郑发子惟笑而不语,心头却在盘算:王李氏纺织业第一把龙头,苏松常杭嘉湖多的是好丝,多的是机工,若是和她合股在这里设厂摷丝、纺绸,纺棉、织布,岂不是得天独厚?可惜王家婶子在皇帝座舰“海上君王”号,照顾刚刚出月的第二皇后王敏儿,否则和她商量一下,早一天把生意敲定,就能早一天挣回白花花的银子咧!
“你个死丫头,不好生将养,落下病根怎么得了!”海上君王号的官舱中,王李氏正虎着脸,没好气的数落女儿。
王敏儿正扒在窗口看熟悉的临安港口,听到母亲抱怨,她扑哧一笑,吐了吐小舌头——尽管是当妈的人了,从外貌到脾气,和少女时代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顽皮。
楚风偷眼瞧瞧岳母大人正忙着侍弄小太子,就轻手轻脚的走到敏儿背后,伸手在她柔软的腰肢里一呵:“叫你不老实,叫你不听话!”
坐月子还没满三十天,就听到朝廷准备迁往临安的消息,敏儿立时就闹开了,要随着楚哥哥一块回临安老家,小丫头说了:“楚哥哥第一次去临安,我还怀着宝宝,没去成都气得不行呢!这次再不带我,就、就……”
楚风很后悔当时追着问了句:“就怎么样?”
“我、我”,老实巴交的敏儿急红了脸,半天憋出句:“就不给宝宝喂奶了!”
好嘛,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挟太子以令皇帝,莫说楚风立刻低头服软,一向不同意女儿乱跑的王李氏也没了辙,只得让敏儿带着刚满月的宝宝,随船回了临安。
若在平时,敏儿早就回身和楚哥哥打成了一团,可今天她没有回头,楚风惊讶的发现,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眼角早已带上了泪珠。
熟悉的杭州湾,熟悉的临安城,熟悉的港口,当年船场匠户们就是从这里出海,扬帆远去的呀!敏儿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贪婪的看个不休,唯恐落下了什么,她想起了七年前离开这里的情形……
“这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么?可惜咱们苦哈哈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呀!”在两岸农田里劳作的农夫看来,大汉帝国辉煌灿烂的船队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和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八杆子打不着呢!
太阳当空照得人直冒汗,还是关心下眼前事吧!渐渐有人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重新握着镰刀开始收割,大晴天是好的呢,若是赶上雨天,熟稻子淋了雨,一时发霉才叫你没得脾气!趁天气好,快点干完吧。
大汉帝国舰队抵达临安,开始了靠岸、抛缆、系锚、下帆的固定程序,从断刃、斩蛇、金刚三个师中抽调出来的士兵以及先期抵达的工人们,早已等在码头,忙忙碌碌的进行着各项工作,小山般一堆一堆的货物、比蚂蚁群还众多的人员,通过栈桥走上了陆地,他们或者是第一次抵达临安的闽广儿郎,或者是从这里踏上征程的匠户子弟,大汉帝国从东南海岛迁都江南富庶之地、故宋行在,自然各各有一番感悟在心头。
只有闲得无聊的无赖闲汉破落户,才会挤在码头上看热闹,辛辛苦苦忙着生计的农夫,则早已放下了好奇心,忙着抢收水稻。
大汉帝国舰队的到来,不影响收割水稻,自然也不影响各位老爷的帐房先生,带着狗腿子到田间地头征收租谷。
“喂,郑老头子,崔老头子,你们两家的租谷,可是该交了啊!”毛师爷一张嘴就露出满口大黄牙,没得叫人恶心。
他的主人范老爷,是两浙大豪范家的远枝,论起来还是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叔叔辈哩——虽然他真见到长房的范文虎,只怕做侄儿侄孙都乐意。
范家在报纸上被人指摘是汉奸,又有人上门喊打喊杀,可皇上不是让文天祥文大人写了对联么?远枝家的帐房、狗腿子,乃至乡间的农夫,自然不知道文天祥那幅对联的讥嘲之意,他们只知道,故宋大忠臣、当今江浙总督都替范家写了对子,那范大人的荣宠,还能低了吗?虽听说他告老还乡没了官爵,可哪个致仕的乡绅,不是声威赫赫,压得泥腿子抬不起头?
毛师爷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嚣张,农夫们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卑微,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租种人家的田地,你还能充愣装大?郑老爹点头哈腰道:“毛先生,咱们刚割了稻子,还没来得及堆成捆儿咧,您看是不是……”
别处稻子都要打谷子、晒干了过秤,惟宋末江南各地是刚割了就收租谷——地主们唯恐农民偷偷把粮食藏起来,他们宁愿花钱雇泥腿子帮忙晒谷、扬场,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铜子。
“快点快点,老爷还在晒场上等着点收呢!”毛师爷不耐烦的催促着。
没得法,且由他去吧!总比元鞑子抢了杀了烧了要好得多!农夫们自我宽慰着,把一担一担麦穗挑到大路边,不长的时间,毛师爷脚下就堆了一筐又一筐,金灿灿的稻谷,农民的心血所得,就大半进了地主的荷包。
农夫们的心在滴血,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种地收租,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呀!
“入你娘!黑心肝的范老爷,吃了我的谷子拉不出屎,活活撑死你!”崔世安小声骂着,将自己的租谷挑到毛师爷跟前。
“不对,少了!嗯,少得太多!”毛师爷装腔作势的道:“崔老头子,莫非你算错了?要不要我替你再算算?”
没错呀!崔世安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最后才道:“说好五成租谷,是这么多嘛!”
毛师爷脸一虎:“什么五成,是七成五!”
崔世安登时慌了神,大声辩道:“从来都是上季说好下季租谷,你们说的七成五,是从晚稻算起呀,皇天在上,哪儿有坐地起价的道理?”
农民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道:“是啊是啊,下季收七成五的租谷,看在大汉免了税,又没了兵乱,咱们且认了;可这季稻子,要糊口,要卖了赎回当在当铺里的冬衣,要还渡春荒借范老爷的粮食,收七成五的租谷,咱们吃什么呀!”
“去年秋季范老爷都把税征到今年夏天了,大汉免税也是免得下一季,你们怎么能从这一季开始涨租谷?”
可怜而淳朴的农夫们,根本没有讨价还钱的底气,他们甚至天然的认为,朝廷免了税赋,东家增加一些租谷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该在这一季多缴了赋税的收获上来涨。
去年秋天,卢世荣整顿江南财赋,打击贪官污吏和富商豪强,同时加大力度征收税赋,各地乡绅趁机把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江南士民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大汉免了税负,又要加大地租,又要在当季夏粮上重复加租,这还叫人活不活了?
郑老爹忿忿的道:“从来没个坐地起价的道理,就算涨,也只能从秋粮涨起!”
“不交,七成五,老子就不交了!反正五成也没交足,老子干脆一颗不交!”崔世安一时气急,抓住粮食筐子就要往回走。
“反了反了!抗粮抗租,这不是造反吗?”毛师爷的公鸭子喉咙扯着直叫,招呼狗腿子们:“打,给我打呀,打这些反叛的狗奴才!”
皮鞭、棍棒雨点般落下,辛勤工作的农夫在毛师爷口中成了造反的狗奴才,被狗腿子们打得皮开肉绽,尽管农夫们有着健壮的身体,有着汗珠摔八瓣练出的浑身疙瘩肉,他们却分毫不敢反抗,任由皮鞭和棍棒,在自己赤裸的背脊上肆虐。
千百年来,种田交租就是天经地义,抗粮抗税,那是方腊、黄巢才敢干的事情,都没有好下场啊!
只因为有了那么难得的一点点反抗精神,崔世安被打得最惨,三四个狗腿子围着他,短木棍狠狠的落下。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崔世安的老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可铁石心肠的狗腿子们非但不停手,还有人高高的举起了木棍,瞄准了老妇人的脊背抽下!
“住手!”一声威严的断喝,似乎蕴含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使狗腿子们心尖尖一颤,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殴辱。
一位年轻人,身穿青色的纱袍,身段面容并无什么特异之处,惟有一双眼睛比星星还亮;他身边的女子娇憨可爱,圆圆的脸上弯弯的眼睛,只不过此时正气愤愤的瞪圆了,要把这群狗腿子平吞了似的。
被打倒在地的崔世安,伸手一抹糊着鲜血的脸,睁大了眼睛:“敏、敏儿?是王家丫头吗?你、你们这些年去哪儿了?”
哈,不过是个泥腿子!毛师爷登时长出了口大气,提到喉咙口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本来,见年轻男子器宇不凡,还当是哪家王孙公子微服出游,担着个心事;哪晓得崔世安话一出口,分明是认得这姑娘的,多半就是个平头百姓了,而且崔老头子喊的不是少爷小姐,是什么王家丫头,阿猫阿狗一般的名字,显然不会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小姐。
于是毛师爷气定神闲,故作潇洒的摇着折扇,然后慢条斯理的合上扇子,淫笑着故意伸手往女子胸前一拦:“小妹妹,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青天白日的,莫非是和这小泼皮私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7章 新气象
私奔?楚风微微一笑,琉球风气渐开,青年男女同行很寻常了,在临安却有私奔之嫌疑,倒也有趣。
敏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怀宝宝躺了小半年,早就等不及了,在船上就窜来窜去的,真想不出她还奶着孩子!
靠岸之后,敏儿老大不情愿的喂饱了宝宝,就拖着楚风往当年的家——临安船场跑,哪晓得路上就见熟悉的崔大叔在挨打,立刻就请楚风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哪晓得毛师爷狗屎糊了眼,也不杀泡尿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也敢对着敏儿毛手毛脚。
也难怪,敏儿还在哺乳期,胸口胀鼓鼓的,配上她清纯还略带婴儿肥的面庞,就是楚风都忍不住趁没人啃上几口呢,毛师爷只当她是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自然肆无忌惮。
堪堪那手要伸到敏儿胸口,只见一道银色的寒光电射而来,仿佛半空中打个闪电,又好似后羿射日的神箭离弦,嗖的一声响,电光火石之际后发先至,毛师爷初时还不觉有异,至少三次眨眼的时间之后,才惊骇欲绝的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向地面坠落!
人的手掌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向地面坠落呢?毛师爷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手臂上传来的钻心刺骨的剧痛震得心胆欲裂,眼前一团乌黑……
不管农夫还是狗腿子都惊得呆了,他们只看见一直待在这个年轻人身后五六步,身穿粗布衣服,面目平庸之极,平淡得好像根本就不存在的那么个人,似乎轻轻扬了扬手,就有一道瘆人的银光电射而出,切断毛师爷的手掌,去势不衰继续飞射,直到数十步外,夺的一声钉到了树干上,兀自嗡嗡颤动不休。
此时方能看清那是一柄宝剑,剑锋刺入树干竟有半尺余深!
“陛下、皇后受惊,微臣有罪!”出身于南少林达摩堂、精研武功二十年之久的皇家卫士,用只有楚风和敏儿能听清的声音告罪之后,身子一晃便如一溜灰色的烟雾闪开,没人能看清他是怎么从树身拔出宝剑、怎么还剑入鞘,只能看出灰影回到了那位眼神特别发亮的年轻人身后五六步的距离,干净利落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地上昏迷的毛师爷,齐刷刷切断的右手腕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喷涌而出的鲜血和掉在一边的断手,分明告诉人们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案。
崔世安惊骇的看着王敏儿,看着王敏儿身边的楚风,他不明白,小时候常叫自己崔伯伯的小姑娘,究竟嫁了个什么人物,手段如此霸道?
人们还不知道,大约后面二十步外那群挑着担子的小商贩,前方十五六丈远推着木柴车儿的樵夫,加起来有六十双鹰隼一样敏锐的眼睛盯着这边,三十只稳如泰山的手臂握着三十柄装好弹药的短枪,瞄准了这里每一个人!直到卫士重新回到楚风身后,握抢的手才松弛下来,关上了枪机。
“皇后刚刚出了月子,不该见血的。”楚风淡淡的责备一句,已让武功直追法华法本、能飞剑杀敌于五十步内的卫士汗出如浆。
有人说大汉皇帝仁慈,那是没见过他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时候!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占城、高丽、新柯沙里、日本和蒙元武士不知杀了几十几百万,哪儿在乎这个差点冒犯敏儿的混账东西?只不过这位皇帝对家人真个仁慈宽厚,他不愿天真活泼的皇后见到太多血腥。
“不,楚哥哥,我一点也不害怕!”敏儿望着楚风,大眼睛里没有一丝儿畏惧,“小时候我就对这些坏人恨得要死,就算杀了他也不冤枉!”
有第二皇后求情,想必皇帝不会怪罪了吧?卫士战战兢兢的看着楚风脸色,直到转为和缓才放下了心。
作为皇帝的近卫,并非饷银丰厚、或者提拔迅速就可以概括的,对大汉保安司的卫士们来说,这根本就是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惟有锦田山移民和南少林幸存者这样,和鞑子结下血海深仇,对帝国皇帝忠心耿耿的人才能担任。
这位卫士就是南少林幸存者,自小没了爹娘被送到寺庙里做小沙弥,寺院就是他的家,方丈首座就是他的父母,唆都屠杀南少林,就是杀了他的父母、毁了他的家呀!
是楚风救了他,是大汉帝国击灭了唆都,报了南少林的血海深仇,大汉皇帝还将率领汉军,北伐中原替全天下死在鞑虏屠刀之下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这样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根本就是一个人穷尽终身都无法报偿的大恩大德!
只要楚风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暗示,所有的皇家卫士都愿意立刻为他去死!这位飞剑伤人的亲卫,决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皇帝不再让自己担任卫士,这比死更令他痛苦一百倍。
“下次应该用拳头?还是向陈淑桢陈师姐学习铁弹?”卫士定下心后,就想着有哪些可以不见血就能保护皇帝安全的武艺。
“如果不替他止血,会活活流血而死的。”楚风厌恶的踢了踢昏迷在地的毛师爷,对狗腿子们说。
直到此时,惊骇的人们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不管狗腿子还是农夫,大家一块七手八脚的干,给倒霉的毛师爷手臂系上绳索扎住血,拿布条缠住伤口,还有个吓得呆了的狗腿子,不晓得该做什么,捡起毛师爷的断手抱在怀里,身子像寒秋的枯叶那样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快走吧!敏儿,替我向王大哥带个好!”崔世安钻出人群,催促两位后辈快些儿离开:“年轻人,我不管你是浙西那边吃菜事魔的大爷(指明教教徒),还是横行霸道的江洋大盗,都快点走吧!如今不是捕快衙役了,是大汉朝廷的警察;他们拿的也不是铁链子、铁尺,是火枪!赶紧的,待会儿就走不成了!”
“哦,大汉警察有这般厉害?”楚风微笑着,饶有兴趣的问道,浑不在意有个贼眉鼠眼的狗腿子,一溜烟的走掉了。
崔世安跺着脚,“唉,快走吧,大汉警察里还有些是骑马的,你们就算有草上飞的功夫,也跑不过快马呀!”
楚风摸摸鼻子,心说你还真把我们当江洋大盗了,却是好笑。
敏儿却不慌不忙的道:“崔大叔你别管,咱们不怕官兵,不用逃的。”
“啊!”包括崔世安在内的农夫们,全都恍然大悟,“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你们必定是受了朝廷招安的!”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是故宋朝对待各地反叛的一贯手段,今日为盗明日为官寻常事耳,哪怕是乡间农夫也知道些水泊梁山的故事。
“对,我们是招安的,”楚风点点头,大汉不是受过故宋海上行朝册封?也算得招安嘛,却不是说谎。
就你满嘴跑海船!敏儿斜了他一眼,拉着崔世安问道:“那年我爹想叫您一块出海的呀,就不知您到哪儿去了。还有崔哥哥、崔姐姐,他们都还好吧?”
“那年我去了常州,怕家里担心,一个人都没告诉,”崔世安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非常苦,“你崔姐是嫁到常州去的,城破了两月,我到那儿看了看,都没人了,满城人都没了……张枢密要保临安,你崔哥跟着大军去了,就再没回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敏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在世外桃源般的琉球待了这么些年,习惯了大汉的安定,她根本不能想象,蒙元铁蹄践踏下的同胞,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肩扛着步枪,上着明晃晃的刺刀,警察马队飞奔而来,听说此地有江洋大盗出没,犯下杀人害命的重罪,他们来的非常快。
见地上倒着苦主,虽然有大摊鲜血,却没有性命之忧,也没有什么混乱的状况,警察小队长先放了心。
他是老警察了,知道此时该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你来了他也不会跑,没有必要咋咋呼呼装模作样。
一边指挥警察组织百姓砍树做担架抬人,一边问道:“疑犯往哪边跑了?谁记得他身形衣服的,上马和我一块追!”
没人上马,几个狗腿子被吓得够呛,见警察来了都不敢造次,怯怯的指了指楚风,同时楚风也点了点头:“是我。”
啊!伤人到如此严重,还大模大样的待在原地不逃走,这胆子够大!小队长见楚风够光棍,他也客气:“这位公民请了,有人指控你斗殴伤人,咱要根据律法,逮你去见法司。”说罢就拿出绳索,看楚风有何话说。
“我听说大汉刑律,凡自首者可不必上刑具,留在原地不动,待警察赶到主动承认者算自首吧?”楚风微微一笑,大汉刑律就是他自己审定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警察小队长一愣,在两浙新收复区,熟悉大汉法律的人可不算多啊!所以他更加客气:“公民,可以不上刑具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试图逃走——否则我会下令开枪。”
当说道开枪两个字的时候,小队长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灰袍人,瞬间眼睛一亮,刺目的寒光直戳到人的心底,让人半边身子发凉,六月大热天,好像隆冬一样的寒冷。
崔世安见两个年轻人不慌不忙,警察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打也没有捆,就定了心,招呼农夫们跟着一块去了钱塘县法司。被舞弄醒了的毛师爷,则一路上呻吟着,同时不断的说:“我要请范老爷砍了你的脑袋,混战王八蛋……”直到那位灰衣人不知在他身上哪处按了按,这家伙就像快咽气的癞蛤蟆,两边腮巴子一鼓一鼓的,却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法司公堂上才恢复正常。
审理的过程很简单。
因为时代的特殊性,也就是这年月流行的特别严格贞洁观念,比如妇人被丈夫以外的男人摸了手,也许会把自己手砍掉,被别人摸了腿,多半要把腿砍掉,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嘛,大汉虽不提倡也不得不正视。所以为了妇女们不自砍手脚,必须在刑法中把猥亵妇女定为重罪,受害者抵抗或者第三人见义勇为造成罪犯重伤也不为犯罪。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证人又多,按照简易程序,法官直接宣布被告无罪,原告可自行向临安府法司上诉。
楚风根本没有亮明身份,就得到了公正的判决,但他在判决书上签字的时候,就不得不大白于天下了。
看到这个年轻人在判决书上写下“楚风”两个大字,新从漳州赶考为举人、在法学院突击学习半年分配为县法司的年轻官员,惊得眼睛瞪大如铜铃。
天下同名同姓或者音相同者实在太多,他小心谨慎的问了句:“请问您在何处高就?”
“以前在瀛州琉球汉皇宫,现在搬到临安了,这边的皇宫还没修好,暂住在两浙大都督府。职务没变,一直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一边回答,一边掏出他的护照,把那上面的号码抄到判决书上。
天呐,我审了大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咕咚一声,法司一头栽倒。
躺在担架上,满心希望看到法司把这个江洋大盗打入大牢的毛师爷,则今天第二次晕了过去,他知道别说报仇了,下下辈子都没指望!
同去的崔世安则恍如梦中,王敏儿身边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大汉帝国那位被传为神仙下凡的皇帝!一万年也想不到啊!
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哩。
首先,有狗腿子把赤身裸体,浑身上下鞭痕纵横交错,还断了一只手的毛师爷抬着挨家挨户展览,“范老爷说了,这家伙打着范家的招牌横行不法,给诸位添麻烦了,请多多包涵!”
毛师爷十成性命去了九成九,断手失血本多,脸色蜡黄蜡黄的,又全身挨了鞭子,纵横交错的鞭痕流着黄水,红肿之处高高隆起,看上去就像一条大号的松鼠桂鱼。
其次,范老爷主动降低了地租。
崔世安最初以为这是范老爷向大汉皇帝讨好卖乖,然而四面八方的消息传来,葛家、范家、吴家等等大地主,通通降低了地租,而且幅度之大前所未有:从六七成哗啦一下子降到了两三成,江南膏腴之地从来没有过的低租谷!
随着汉军大规模征召士兵,帝国在临安旧城以西,临近西湖的地方建设新城招募大批民工,规模巨大的棉纺厂、摷丝厂动工兴建,开始雇佣熟手工人、培训生手工人,崔世安才明白了各家地主突然降低租谷的原因。
除此之外,最令崔世安感到不解的,是突然收到了一枚亮闪闪的,纯银打造镶着金边的勋章。
“啊呀不得了,这玩意是汉军中立了大功才发的呀,就跟故宋朝廷赏赐大臣的金鱼袋,是一个道理!”见多识广的郑老爹如是说,但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为什么把勋章发给你呢?你没有替皇帝扛过枪打过仗啊?”
有人自作聪明:“也许,是因为王皇后一家和您是老相识,所以特别照顾的?没见王大海王部长,特意到您家来了两趟,还送了闽地特产的茶叶、干鱼嘛!”
“不会呀!”郑老爹摇摇头,“便是照顾,或者给银子,或者嘱咐地方官另眼相看,断无发给勋章的道理。”
“我、我这儿有张纸,就不认识上面写的什么咧!”崔世安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个纸包儿,慢慢打开了,里面是一张质地挺扩、字迹清晰,还盖着鲜红大印纸。
“嗨,有这张纸,你就早说嘛,吊我们胃口么?”郑老爹埋怨着,读那纸上的文字:“荣誉证书,兹有两浙路临安府钱塘县人崔铁蛋,于故宋德祐二年于临安保卫战中为国捐躯,光荣牺牲,在抵抗异族侵略的战争中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发此证明,以资奖励。”
证书背后还有说明,今后每年可到地方官府领取抚恤银子六百元。
“奇了怪了,替大宋天子扛枪,为什么大汉皇帝要给奖励、发证书?”郑老爹百思不得其解,古来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汉皇帝替大宋天子收买人心?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直到一座钢铁铸造的纪念碑矗立在临安新城,才解开了郑老爹、崔世安和许许多多同样以故宋烈士家属身份得到勋章、抚恤金的百姓的疑惑。
那座闪耀着钢铁色泽的纪念碑上,文天祥的亲笔字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六年以来,在抵抗蒙元侵略者的战争和大汉征服海洋的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百十年以来,在抵抗金、元鞑虏的战争中牺牲的故宋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炎黄二帝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华夏荣光和百姓安康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大汉帝国皇帝楚风向英雄们敬礼,大汉帝国江浙总督文天祥代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8章 开京
北元朝廷征集蒙古、党项、契丹、回鹘各民族武士,加上十万京畿精锐、一万五千怯薛军,共计三十余万大军。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士兵开天辟地第一次汇聚到蒙古帝国的苏录定战旗之下,由征南都元帅世袭万户张珪、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统率,沿运河抵达了淮扬沿线,连营百里、鼓角喧天,大有一举荡平江南之势。
和北元军队的气势汹汹相比,大汉帝国的军事动员工作则显得更加从容不迫,陆军仅仅保持三级战备,连军人的定期探亲假都没有取消,各部队一边征召、训练新兵,一边和江南百姓展开军民联欢活动,追歼格日勒图而入荆湖的第一军,还在饱经战乱满目疮痍的荆湖协助百姓战后重建。
楚风的底气很硬,别看长江北岸淮扬之地聚集了北元三十万大军,有大汉帝国炮舰巡行,长江天堑岂能飞渡?
从四川叙府(即宜宾)这个长江通航的上游起点,到入海口的崇明镇,万里长江上处处飘扬着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一旦北元大军抵达某处,警报就会即刻发出,遍布长江的内河炮舰和江南各地的汉军,就会像铁针受到磁石吸引那样,将枪炮和刺刀对准入侵之敌。
“张大帅,咱们没有机会渡江,更没有机会战胜南人的。”扬州城南高岗,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在帅帐中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征南都元帅张珪。
“是啊,无论秦灭楚、晋灭吴、隋灭陈还是宋灭南唐,历朝历代北方王朝欲取江南,皆先定巴蜀、后入荆湘,顺江而下势如破竹,南朝必定无可抵挡,若不取上游诸地而直下江南,史无前例啊!”张珪看着远处惊涛裂岸乱石穿云的长江,每当炎黄子孙面临北方强敌的时候,长江天险就成了天然的保护伞,五胡乱华时有东晋衣冠南渡,大金南侵时有高宗南狩临安,总能有小朝廷坐断东南传薪火,让华夏的光辉不曾熄灭,炎黄的道统不曾断绝。
天爱南人何厚也!
“不过,我们也不必渡江作战,因为长江对岸的那位皇帝,只怕也无时无刻盯着江北吧!”张珪的嘴角露出一丝儿讥诮的笑意,“北进中原、吊民伐罪,自诩世之雄主的汉国皇帝,想必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阿里海牙还是吃了一惊:“大帅是说,在淮扬和汉军作战?”
张珪笑而不语,阿里海牙却不敢再问下去了,他心头已隐隐有了某种疑虑。
曾经和张弘范并力攻破襄樊的灭宋大功臣阿里海牙,面对后生晚辈的张珪却并无丝毫轻忽之意,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可怕。
如果说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的刻意栽培,打造了张珪这柄宝剑的雏形,那么蒙古大英雄伯颜丞相的教诲,则替这柄宝剑磨利了锋刃,而亲身经历的两次惨败,更是百炼成钢,将宝剑从锋芒毕露的利器,变成了英华内敛刚柔相济的神兵!
他会从张弘范和伯颜的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一举击败汉军,击败那位平生不败的大汉皇帝吗?
张珪则走到帐外,怔怔的看着天外云卷云舒,没人知道这位大元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统帅,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他所处的高岗下面,京杭大运河上,许许多多看上去如蚂蚁般大小的士兵、民夫忙忙碌碌,修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瓜洲运河入长江处的东西两岸,大元朝竭尽全力,对北方人民敲骨吸髓搜刮所得铸造的数百门大炮,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长江南岸,大汉帝国炮舰可能前来的方向。
“张珪施的反客为主之计,他就没打算下江南,是引诱咱们北上淮扬,寻机和大汉陆军主力作正面决战!”临安城原两浙大都督府,现大汉皇帝驻陛之所在,陆军司令陆猛指着地图正在作战略判析。
“小孤山以下江面,大汉帝国的护卫舰足以防守,小孤山以上江段,新造的内河炮舰正源源不断的投入现役,长江已成为北虏的陷阱!三十万大军决不可能一夜之间渡过长江,只要超过六个时辰,无论张珪从长江何处渡江,都会遭到我汉军水陆二师的迎头痛击!”
闽广庶政多交给曾渊子等故宋出身的文官打理,陈淑桢以总督衔参与统帅部工作,她指着荆湖一带问道:“长江上游的四川多山,不利骑兵冲击,另外离得太远,暂时可以不考虑;下游小孤山以下江段,咱们的护卫舰、驱逐舰炮火猛烈之极,元军断不会冒死渡江。惟有荆湘江段,内河炮舰数量太少,元军会不会冒险渡江?”
“可能性很小。汉军以长江运兵,鄱阳湖、洞庭湖皆为坦途,元兵随时面临后路被截断的绝境,张珪如果那么做,完全是自杀。”陆猛举起右手向下一切:“咱们定叫他有来无回!”
长江不仅是大汉帝国对北元的万里长城,还是一道天然的运输线,大汉陆军能凭借船运,在长江上快速机动,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向敌人发动致命一击!所以陆猛的结论是:“在大汉帝国全面掌握水权的情况下,北元只能被动防守,绝无主动出击的可能——因为那是自寻死路!”
“不管张珪玩什么把戏,咱们以不变应万变!”楚风的手指从临安斜斜向东北方向划了道弧线,“在北伐之前,这里的事情应该先做个了断。”
江华湾以北的高丽国都开京,松岳山、蜈蚣山群山拱卫,浪花奔涌的礼成江流经开京城西,城中高地满月台正是海东天子高丽国王所居,俯瞰群山环绕江流玉带的开京,也有那么几分龙盘虎踞的帝王之气。
所以三别抄复国义军兵临城下,高丽国主王昛仍然有那么几分底气,满月台皇宫俯瞰全城的望楼上,他对前来劝降的汉使言道:“我开京龙盘虎踞,数百年王气之所钟,祖宗基业之所在,如今城中尚有军民二十余万,粮草可支三年,贵使欲一言而令我高丽降汉,实在太过轻巧了!”
汉使不是别人,正是新出任驻高丽三别抄义军最高顾问的于孟华,他耸了耸肩膀,满脸不屑的道:“可惜礼成江之波涛远不如长江汹涌澎湃,松岳山、蜈蚣山也不如钟山龙蟠、石头虎踞,贵国主海东天子,也不是真正的中原帝王!”
“你!”王昛恼羞成怒,城外的三别抄攻城整整两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摸上城墙,这个汉使敢大言不惭,就不怕杀头么?
“高阳酒徒逞口舌之利,遂有油锅之噩。于先生独谓我高丽无油乎?”
于孟华轻蔑的摇了摇头,敢来这里,就不怕你们这些高丽人!他冷冷的道:“占城王对我大汉侨民无礼,遂父子尽亡;新柯沙里不服王化,遂身死国灭;其余东瀛倭奴、泉州蒲氏等等不一而足,惟至今尚无人胆敢对大汉天使无礼。贵国主欲为天下先,则于某自请入油锅一涤征尘!”
王昛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杀汉使?如今楚氏登基为帝,已全有江南半壁,又娶辽东乃颜汗公主,威震辽东塞北,舰队跨海征伐虽远必诛,小小一个高丽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汉使一根寒毛啊!
“哼,汉使惟逞口舌之能,且看是三别抄反贼破我开京,还是各地勤王兵到反贼授首!”王昛气哼哼的一摔袍袖转身离开,无奈习惯了的高丽宽袍大袖换成了蒙古袍子,摔起来气势大大不如以往,反而有些沐猴而冠的可笑。
于孟华冷冷一笑,所谓“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惟大汉皇帝龙骧虎视雄霸海上,哪管你夷狄不夷狄?不服王化,迟早要你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本大人若不是为了给制衡三别抄埋一粒暗子,好让你们高丽人互相把狗脑子打出来,才不来这趟哩,嘿嘿,局势越乱,大汉才越好火中取栗嘛……
城外三别抄复国义军的正副统帅正拿着汉国给的望远镜,巴巴的看着城内。
“大汉帝国威加海内,汉使都入城劝降了,王昛你就给点面子降了算了,省得咱辛辛苦苦打破城池啊!”朴成性小声念叨着,巴望王昛快些投降。
老实说,他自己都不明白,三别抄义军究竟是复国呢,还是把高丽从蒙古鞑虏手上夺回来,再双手奉送给大汉。
治外法权、领事裁判权、筑路权、开矿权、关税权……全都给了大汉,高丽还有半分国权么?
“哼,我倒想多打几天,城池打破,将王昛狗贼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金日光忿忿的,他根本不希望汉使入城劝降,可大汉帝国的顾问官早已把持军队,没有顾问副署,连一兵一卒都不能调动,作为夹缝中生存的高丽人,他自然不会怪强大到根本不可能挑战的大汉,而把帐算到了王昛头上:若不是你小子拼命抵抗,三别抄早早打下开京,哪儿有这么多事?再说王昛也算将来自己称王的一个障碍,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嘛。
朴成性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大汉帝国也太厉害了,没给咱高丽留多少啊,辛辛苦苦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金兄就那么心甘情愿?”
金日光撇了撇嘴巴:“管他那么多,什么复国,什么义军,外人不知道,你我兄弟还藏着掖着?那都是哄哄老百姓的!只要我金家朴家世代荣华富贵,哪管他大汉大元!”
朴成性点了点头,说来也是,什么复国义军,全都是狗屁!若当年北元招抚三别抄,咱早就摇身一变做了大元忠臣;要怪就怪蒙古人太一根筋,历朝历代招抚叛乱,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路子都不懂,咱三别抄一起事他们就朝死里打,根本提都不提招安的事儿呀!
看着辉煌壮丽的开京满月台王城,朴成性眼睛里全是贪婪的光芒:“听说王昛善于敛聚,都中府库金银财帛堆积如山呐!”
金日光则眯起了绿豆大的小眼珠,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王昛小儿虽是做王八的命,后宫中绝色佳丽不少,便是那替他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的蒙古公主,也算得个北国佳人哦。”
“哈哈,若是逮住忽都鲁洁丽米斯,想必她不介意给王昛再戴顶绿帽子吧?”
朴成性和金日光同时淫笑起来,远处的三别抄义军士兵,不知情的赞叹道:“连日苦战没拿下一寸城墙,两位大帅还如此欢笑,必定是胸有成竹了呀!”
就在两位义军统帅意淫的时候,王昛则回到了后宫,平生第一次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北元公主忽都鲁洁丽米斯的寝宫。
现在,这宫中已经没有了俊美少年——自从辽东归汉,王昛就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把美少年们撤走,然而他们并没有回到家中,谁也不知道那些给大王戴了绿帽子的人究竟下场如何……
“王妃,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大元朝皇帝,你父亲忽必烈究竟什么时候给咱们发来援兵?”
王昛气势汹汹,再没有了当年卑躬屈膝、含羞忍耻的姿态,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居然是大汉对北元的节节胜利,让他得以在老婆面前挺直腰杆!
三年前还对王昛颐指气使的忽都鲁洁丽米斯,知道父皇忽必烈处境不比当年,也就没有了气焰,放低了身段怯怯的道:“阿塔海将军已统领征东总管府的兵丁上城协助防守,我父皇那边,恐怕……对了,张珪统帅三十万大军下江南,要是击败了汉军,三别抄也就没什么可怕了呀。”
哼,我高丽纳你为王妃,就指望着北元兵马,如今说什么张珪下江南,等他灭了汉国,只怕我早就成了冢中枯骨!
王昛脸色铁青,气哼哼的走了,只留下忽都鲁洁丽米斯,突然掩面而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49章 高丽岂有男儿哉!
“纳命来!”阿塔海大喝一声,手中弯刀以狂猛无匹的气势照头落下,卷起的罡风刮得四周的三别抄士兵耳膜生疼,当面的高丽将军早已吓得心胆俱裂,漫说举刀格挡,简直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刀光向自己双目之间斩落。
铮——,刀锋切碎骨肉发出令人牙酸翻胃的摩擦声,一道血瀑冲天而起,好生生高丽将军在战场上无数目光注视之下变成了左右两片,缓缓跌下开京城墙!
原来阿塔海势如雷霆的一击,竟然将三别抄将军从头到小腹直直的劈成两半!血瀑自半空中变做血雨落下,浇了城下正蚁附登城的几名义军满头满脸,他们惊骇欲绝的发现,城头上满脸横肉、虬须纠结的阿塔海脸上沾着牺牲者殷红的血液和粉色的脑浆,仿佛地狱中恶魔一般!
见到城下三别抄士兵畏惧的神情,阿塔海炫耀似的伸出猩红的舌头,竟然十分享受的舔了舔嘴角上粉红色的黏稠糊状物。
“恶魔、他是恶魔!”高丽人再没有了半分斗志,纷纷跳下云梯掉头就逃,一个个比兔子还快,落在后面的只恨爹妈怎么没给自己生一双大长腿。
又一次击败了怯懦可耻的高丽狗!城头上的蒙古武士欢呼起来:“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开京城墙上的高丽朝廷军队也狐假虎威的跟着喊起来。五万朝廷经制军队,本应是守城的主力,但征东总管府万户阿塔海率领三个千人队登上开京城墙那一刻起,高丽人就自觉自愿的退居二线,把主角的位置让给了蒙古武士。
高丽将军这样告诉自己的下属:“开玩笑,当年咱们倾国之力都没能挡住蒙古帝国的铁蹄,就凭三别抄这伙乌合之众也想打败蒙古军队?蒙古武士是天下无敌的!只要阿塔海守在城墙上,城下的三别抄反贼一万年也打不进来!”
可悲的开京守军,完全把元朝镇压高丽的征东总管府当作了万劫不移的大靠山,把屠杀族人、搜刮百姓,凶残毒辣的阿塔海当作了救命稻草。
更可悲的是,攻城的三别抄义军也有同样的看法。
地狱恶魔般的阿塔海纵声狂笑,恐惧到极点的高丽士兵狼奔豚突,旗帜、鼓号、云梯、刀枪扔了一地,狼狈到了极点。
“蒙古将军何其雄壮,蒙古武士何其凶悍!怪不得他们横扫天下无敌手,果然非我高丽小国所能抵敌呀!”金日光悻悻的看着这一幕,却分毫没提那位替自己卖命而死的三别抄将军,以及战死在城墙下的数千士兵。
朴成性也呲着牙花倒抽了口冷气,那阿塔海还算人吗?简直就是横亘天地之间的一位神魔呀!他附和道:“咱们高丽几时有过这等可怕的将军?想必传说中的万人敌也不过如此了吧?”
旁边观战的大汉军事顾问官李家福冷冷的一笑,可笑区区一个阿塔海,能算得什么货色?在蒙古帝国的将领中,他连给唆都、阿剌罕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张弘范、伯颜了!若是汉军在此,岂能容他放肆?
在前汉军炮兵指挥官李家福眼中,城头上嚣张一时的阿塔海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徒惹人笑而已。
金日光注意到了李家福的轻笑,他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指着阿塔海,脸上装出副畏怯的样子,“李顾问大人,如此绝世猛将,汉军在南方可曾遇到过吗?只怕天朝上国的有名大将,如陆猛、陈淑桢、法本等辈声名赫赫,实在本领也不过如此吧?”
李家福差点没把眼泪笑出来,忍了又忍憋得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到了极点,老半天才失笑道:“陆司令广南之战擒杀蒙元宿将李恒,千里转战四川则汪良臣兵败身死,长沙一战定荆湘,阿里海牙仅以身免;法本师长南少林嫡系传人,功夫高妙绝伦,当年自空坑百里奔援宁都,以数十骑协防而使敌三千飞骑不得寸进;陈总督神功犹胜法本,以女儿身统义兵抗蒙元席卷天下之精兵强将,阵斩蒙元第一勇将唆都父子。和我大汉诸位将军相比,这个阿塔海犹如三岁幼儿!”
“原来如此。”金日光点了点头:“当初耽罗岛之战,真个天兵一发、神威赫赫,声震天地、大野晦冥,天地为之崩裂,山渊为之反覆,我高丽健儿惟有袖手骇缩,莫敢助力,北元鞑虏螳臂当车,骨肉俱化为脓血也!”
朴成性接过话头,诚惶诚恐的请求道:“小邦地薄命穷,远不如大汉天兵,如今开京久久未破,是否请顾问大人率教官团诸位上国钦差助攻,将王昛老窝拿下?”顿了顿,他又道:“大汉天兵一发,敌军俱为泥粉,擒阿塔海此獠自是易如反掌嘛!”
话音刚落,朴成性和金日光递了个眼神,两条高丽狗心头乐开了花。
大汉帝国顾问团把持了三别抄的人、财、指挥各项大权,各项命令没有同级顾问官或者军事教官副署,就为无效之命令,然而大汉不是傻瓜,在训练方法、武器配置上,三别抄和汉军自然有很大的区别,时间一长了,金朴二位又不是白痴,当然看出了不少,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做了大汉皇帝驾下走狗,受点委屈也说不得了。
但这次另外一位顾问官于孟华在开京被围,三别抄占据高丽三分之二土地的情况下还亲自入城劝降,傻瓜也知道是打着牵制金、朴的主意。
既然做了狗,就得赏咱们骨头吃,怎么能让王昛这第三条狗过来抢食呢?金日光和朴成性顿时打翻了醋坛子,心头酸溜溜的就和被主人疏远了的二房姨太太相差仿佛,这二位醋海翻波,就联手给李家福下套子,想让他带着汉国教官团帮自己打下开京。
困在城下已经整整三个月了,那阿塔海就像一尊不死魔神镇在开京城墙上,三别抄死在城下的尸体重重叠叠,不知多少次用鲜血染红了礼成江,可这座城市还牢牢的握在王昛手中,金、朴两位望穿秋水就是进不了城,这才打起了李家福的主意。
要是大汉帝国直接出手,既能免了三别抄牺牲过大,又能把大汉帝国对三别抄的支持摆到明面上,于孟华还在城内,万一王昛犯傻干出什么事,那就再好不过啦!
李家福早已不是当年的胆小炮兵,和高丽人打交道,他早已知道自己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惕,别被这群狡猾的家伙欺骗。
高丽三韩,自古以来最为卑怯可鄙,中原王朝国势强盛的时候,他们就老老实实的“事大”,装出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多低声下气有多低声下气,你就当面把唾沫吐他脸上,他还笑嘻嘻的连擦都不擦,等着唾面自干哩;可要是中原动荡不安,比如辽宋开战,比如蒙元灭金,他们就把国境线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北推移,辽朝时候国境还在清川江以南的高丽,现在就凑到了鸭绿江上,把契丹、女真的故地占去了不少。
更为可恨的是蒙古灭宋之战,作为大元朝的女婿——虽然是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的绿毛龟女婿,高丽还巴巴的派了不少兵将,跟在鞑虏身后烧杀抢掠,欠下江南百姓无数笔血债!
“当年在江南为非作歹的,自然是王昛那边的人居多,可你们三别抄当年也是高丽王的走狗,去过江南的只怕也为数不少!”李家福面带憨相,心头雪亮,才不会替高丽人火中取栗呢,他憨憨的笑道:“我瞧你们三别抄攻坚能力还得锻炼,这开京城高墙厚,正好练练手,正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呢!”
朴成性闻言哭笑不得,这开京城就是王昛的老窝,一旦打下来,高丽就平定了,锻炼攻坚能力,去哪儿用呢?是和坐拥十万控弦之士的辽东诸部打仗,还是去大都城下当炮灰?
他恨得牙痒痒,还待再劝,李家福摆了摆手,语带双关的道:“我在琉球啊,就明白一个道理,学生的作业得自己做,可不能让老师越俎代庖。”
好吧,自己打下来才有底气嘛!金日光和朴成性咬紧牙关,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势了。
不怕三别抄义军战士死的多,反正高丽人多的是,要么做民族叛徒替王昛卖命,抗拒复国大业死了也是内奸、叛徒,要么替咱们的金、朴两位大帅效力,牺牲了还能落下个复国义士的美名,将来流芳百世嘛!
如蚂蚁般盲目的三别抄义军士兵,在各级军官和大汉教官鼓动下,渐渐恢复了勇气,呐喊着列成攻城的阵势——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这究竟是第几次准备奔向开京城墙了。
北元征东总管府总管、下万户阿塔海兴奋的抽出了大汗弯刀,刀锋上还带着浓稠的鲜血,他身后的蒙古武士们高声唱起激越的战歌,高丽朝廷官兵们则畏畏缩缩的躲到了强壮的蒙古人身后,无数次麻木的看着高丽同胞们成片成片倒在异族鞑虏的刀下,毫无怜悯。
“蒙古鞑虏残杀我高丽百姓,凌虐我高丽士民,搜刮我高丽金银财帛、美貌女子,令我人民苦不堪言,蒙古公主忽都鲁洁丽米斯秽乱后宫辱我先王,父老兄弟们,你们还能忍受吗?”开京城内一座庙宇大殿中,昏黄的油灯火光忽闪忽闪,全峻清的脸便在灯光下时阴时晴变幻不定,仿佛高高莲台上端坐的神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殿中,许许多多的高丽百姓用白布缠住了额头,被撩拨起的怒火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逐渐汇聚成了燎原的烈焰,他们一个个眼睛血红、声带嘶哑,似乎预备随时随地为复国大业奉献生命。
只有全峻清自己知道,所谓复国大业,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无论金日光、朴成性还是王昛,他们有本质的区别吗?无非是前两者做了大汉皇帝的走狗,后一位则是蒙古大汗的鹰犬!
但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士子,在这席卷高丽、席卷辽东乃至整个天下的大潮中,又能如何呢?顺势而为,或许能保全家族保全生命,逆势而动,必定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想当年,被金、朴二位欺骗的全峻清,满心以为他们是高丽民族的大英雄、大豪杰,还和御驾亲临的大汉皇帝有那么一番足可贻笑千古的对话,然后朴成性的表演,才让他知道“事大”两个字最真切的含意。
无奈朴副帅心头有了疙瘩,怎么看全峻清都不爽,找个理由调他做了参谋军事,又派他潜到这开京城中,煽动百姓内乱,按朴成性原话是“百姓渴盼我义师久矣,只须略加引导,必定能从身后给守军致命一击,以迎我义师入开京。”
哼哼,义师,好个靠老百姓牺牲生命打开城门的义师!连续数月苦战都打不下开京,用大汉盔甲和战刀钢矛全副武装的部队都打不过蒙古武士,这些老百姓不是送死吗?
不过之于全峻清个人而言,听命朴成性有活路,说不定城破之后还有场大富贵,不听命,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选择也就非常“理智”了。
“诸位父老,卖国伪主王昛覆灭已在顷刻,是咱们举义的时候啦!”全峻清看看火候到了,心说阿塔海在城墙上守了这么久,大概也该油尽灯枯了吧?反正老子留了后手,不怕……
一队队拿着木棍、粪叉、篱耙的高丽青壮,在煽动下热血沸腾,高呼着冲出了寺庙,同时大殿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狼烟,高丽人冲出了家门,冲出了大街小巷,冲向了开京的四面城墙!
全城各处杀身震天,烽烟遍地,王昛的手微微颤抖,他恐惧的一天到来了。
“北元忽必烈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修筑了宁锦防线防备辽东诸部,大元官兵连辽东都过不了,您已是孤城孤军,断无获胜的道理了!”于孟华猜到王昛刚刚去找了忽都鲁洁丽米斯,而结果也显而易见,所以他更加直言不讳了:“阿塔海虽然勇猛,又能撑得几时?城内百姓举义,想必城上守军已然军心动摇了吧?贵国主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王昛的脸色一片惨白,但大汉的条件实在苛刻,自己和三别抄鹤蚌相争,没来由便宜了渔翁,真真心头不甘呐!他兀自强辩道:“大元水师可以从登莱出海,援救我等。忽必烈大汗苍天之主,断断不会坐视我高丽灭国的!”
于孟华放声大笑:“国主莫非是说梦话么?海面上是我大汉帝国炮舰的天下,便是北元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片帆下海!”
正当此时,有内侍满面喜色的叫道:“大王,大王快看,阿塔海将军派蒙古天兵下城平乱,乱党被杀得连连败退!”
百姓起义的阵势很大,最初也取得了一定成果——高丽王军不欲和百姓为敌,百姓也无意为难这些人,双方交手留了分寸,自然人多势众的起义百姓占了上风,堪堪杀到了四面城门底下。
阿塔海出手了。
十个百人队,一千名凶神恶煞的蒙古武士冲下了城墙,他们狞笑着挥动锋利的弯刀,斩断除了一身布衣之外没有任何防护的百姓,要么就把箭雨像疾风骤雨般射向没有皮甲没有头盔甚至连盾牌都没有的百姓们,起义者还没见到胜利的曙光,就成片成片的倒下。
“金大帅,朴副帅,您二位倒是发动攻击啊!再等下去,义民就该死光了!”站在起义百姓队尾,看似指挥若定的全峻清,其实早已急得百爪挠心,全身直冒冷汗。
他断断不会想到,金日光、朴成性早已见到了升腾而起的烟柱,先头部队已在城下和蒙古鞑虏纠缠,更多的士卒也早已做好了再次攻城的准备,但两位统帅迟迟没有下达总攻击的命令。
李家福实在瞧不过眼,语带讥诮的对金日光说:“若是再不发动总攻,只怕城中被二位将军发动的起义百姓,就要死得断子绝孙了吧?”
金日光义正词严的道:“蒙古鞑虏极其凶悍,不以城中义民消耗其兵力,我复国义军如何能破此城?百姓为我高丽复国大业而死,正所谓死得其所哉!”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复国大业,就是牺牲掉再多百姓,也是必须的!朴某便是心如刀绞,也不得不作壁上观。”朴成性捏着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形象在士兵心目中显得高大、光辉。
惟有顾问官李家福知道,金、朴两位统帅的远近亲属没一个在城中,就连开京城中金日光一位小妾的父母兄弟,也被他在战前派人潜入,早早的接了出来,已在后方最安全的地方安置妥当。
直到城中呐喊声渐渐低落,估计起义百姓和蒙古武士们消耗得差不多了,金日光才大声叫道:“我们的父老兄弟正在被蒙古鞑虏和叛徒王昛屠杀,各位高丽的复国健儿,快杀进城中,作复国道路上的最后一战!”
朴成性还嫌不够味,在后面加了一句:“冲啊,为开京百姓报仇!”
煽动是有效的,三别抄士兵们鼓起了残存的一点儿勇气,向城墙冲了过去。
此时城中早已成了修罗世界,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倒着百姓尸体,浓稠的鲜血泊泊流淌,在黄土夯筑的路面上汇聚成了小溪,小溪又汇聚成了河流,从内河一直流到礼成江中,把青绿的江水染成了妖异的黄红色;整个城市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内脏和残肢断臂四处抛散,浓重的血腥味道刺人鼻端……
仓促组织的百姓,如何是能征惯战、杀人如麻的蒙古武士的对手?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第一批百姓倒下的时候就消失无形,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那些开京守军初时还偷奸耍滑,不过在蒙古武士弯刀逼迫下,很快也加入了屠杀百姓的工作,他们的长枪不断刺进同胞的胸膛,拔出时,已带着一股股飙射的血泉。
“唉~金大人、朴大人,全某已经尽力了!”全峻清跺了跺脚,趁混乱溜进了小巷子,很快消失在开京纵横交错的街巷中。
“胆小如鼠的高丽人,也配和高贵的蒙古武士作战?”城头上的阿塔海呵呵大笑,刚刚屠杀了无数百姓的十个百人队,有两个留在城中各处镇压零星叛乱,其余八个回到了城头上,他们身穿的生牛皮甲、翎根甲和罗圈甲上,涂满了百姓的鲜血,就像一群刚从血池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等待舔舐攻城三别抄士兵的鲜血和灵魂。
三别抄士兵刚刚被两位统帅鼓起的勇气,登时消减了一大半,他们战战兢兢的爬上城墙,然后被无数柄弯刀剁到脖子上,整个人就像个特大号的布娃娃那样,直挺挺的落下来,更有蒙古武士操起大弓,箭矢如蝗虫般飞来,将百步外掩护士兵登城的义军弓箭手射得哭爹叫娘。
城头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登上城头的三别抄士兵跟下饺子似的不停栽下,身经百战的蒙古武士们狂笑着,毫不费力的将孱弱的高丽人剁翻、砍倒,简直和砍木桩子没什么区别——更令人畏惧的是,高丽士兵的畏惧显而易见,蒙古武士却视战争如儿戏,简直乐在其中!
“蒙古兵怎的如此凶悍?”饶是金日光不在乎士卒生死,也双手颤抖不休,声音已有些儿嘶哑。
满月台的王昛笑了:“有此三千蒙古武士,何惧三别抄十万乌合之众!待各地勤王兵到,我高丽仍旧屹立海东!”
汉使于孟华冷笑不语,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将来,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没人想到,变化来得如此之快,王昛话音刚落,礼成江下游、入海口江华湾的方向,出现了阳光下如云霞般灿烂的金色旗帜,随后,许许多多接天连云的白帆映入了攻守双方的眼帘。
大汉帝国的大舰队到了,大汉皇帝御驾亲临!
时值夏季,礼成江水暴涨,帝国的船队从江华湾毫无阻碍的溯江而上三十里,来到了开京城下。
“本以为能在开京城中、满月台上和夫人对花品酒,于皓月下欣赏公孙大娘之后的绝世剑舞,谁知三别抄忒也不争气了,到此时还没攻破开京!”巡洋舰海上君王号巍峨如山的船首,楚风和陈淑桢携手而立,烈烈江风吹得衣襟飘飞,恍如神仙中人。
汉军迭克名城,小小开京算得什么?陈淑桢笑颜如花,吹气若兰,秋波在前方城池上一转便回:“今晚在满月台摆酒志庆么?夫君且让我一试身手。”
随驾而来的法本摸了摸光头,粗声粗气的道:“师姐已是皇后了,难道还和师弟争功?黄金彪破了倭国京都,上次回来好生说嘴,这次高丽京城,总该留给我罢!”
陈淑桢入南少林学艺,正是法本的师姐,她佯怒道:“去去去,你个光头佬,再多嘴多舌的讨厌,我把你光头敲破!”
法本闻言一惊,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师姐——法本神功了得,满大汉国偏偏惟有陈淑桢的武功胜过他,要是真被她在脑袋上敲个青包,将来还不得被黄金彪、钱小毛他们给笑死?
所以他得了楚风一个眼色,就赶紧抱着脑袋下了指挥舱,随后海上君王号巨大的十二斤重炮,就开始对开京城墙发动了猛烈的炮击,可怕的十二斤重炮之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挡,天崩地裂、人体和血肉化为灰尘,开京城墙受到了无可挽回的破坏,城上强悍的蒙古武士和他们的弯刀、盔甲一块,被炸得灰飞烟灭,随后一队队盔甲锃光瓦亮的汉军士兵从栈桥走上陆地,排列着一块块整齐的阵型,成片的钢铁森林开始向城头缓步压去……
很快,三千名蒙古武士和大部分守城高丽王军,就被歼灭殆尽,城上的抵抗被分割包围,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插上了城墙。
“汉军威武!”金日光和朴成性跪在甲板上,向楚风连连叩首。
楚风则大马金刀的坐在船头交椅上——这是大汉帝国的礼制,本国公民见皇帝不过一揖而已,番邦外国哪怕是国王,也须跪拜叩首以示臣服。
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开京守军就如此强横,你们数月都没有拿下?”
金日光脸上一红,半晌才道:“大汉天朝炮火猛烈,一炮之下人马俱为泥粉,蒙古军自然无法抵挡;惟那城上有位征东总管府万户阿塔海,好生了得,挡住我高丽复国义军整整三月之久。”
朴成性指着城头上仍在负隅顽抗的一处道:“看,那就是阿塔海,武功厉害,真万人敌也!”
殊不知话一出口,就有位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匆匆离开,只当是皇帝妃子,他们也没在意。
忽见船下一道红云朝着城墙飞去,竟是刚才那位女子,她飞身而上城墙,围着阿塔海的汉军士兵们纷纷退开。
只见她手中冷厉无比的光华一闪即逝,凶悍绝伦的阿塔海就轰然倒下,人头冲天而起!
如此凶悍,杀死了无数高丽男儿的阿塔海,就这么死掉了?金日光和朴成性骇得面无人色,惊问道:“那位女将是何人耶?”
“第三皇后、闽广总督陈淑桢。”
满月台上,见此一幕的王昛立刻朝于孟华双膝跪下:“先生救我!”
“高丽岂有男儿哉!”陈淑桢漫不经心的踱下了城墙,回到楚风身边。
450章 抢着做狗
攻克开京的入城式完全为汉军的舞台,顶盔贯甲手端刺刀的士兵们,把硬底鲸鱼皮靴踢得啪啪直响,他们高高的抬起大腿,小腿顺势甩起。然后再用力往下一踏,皮靴掌就在开京城内被起义百姓鲜血浸透的夯土道路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肆无忌惮、趾高气扬,嚣张到了极点,金日光觉得汉军官兵的每一脚落下,都狠狠的踏在了自己脸上,生疼。
因为他的三别抄义军士兵们,不像刚刚打了胜仗、高唱凯歌入开京的得胜之师,反而垂头丧气,像夹尾巴狗似的跟在汉军身后,要是不明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一群俘虏呢!
百姓则麻木的看着这一幕,煽动平民起义,却久久不发动总攻,直到汉军到来才全歼蒙古武士,那么满地横七竖八的百姓尸首、流淌成小河的鲜血,岂不是白白牺牲了?究竟三别抄复国义军是拯救高丽于蒙元铁蹄之下的大英雄,还是由汉军完成的这一盛举……
不过这些对于金日光、朴成性来说,决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打击,他们本来就准备入城后立即宣布向大汉帝国称臣纳贡,同时宣布大汉的赫赫兵威——既然自己做不成独力复国、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英雄,那么拿天朝兵威吓唬百姓、维持统治,自己老老实实做大汉皇帝驾下鹰犬,也是很好的结果嘛!
只有每年一度到大汉朝觐装装孙子,回国关起门来在百姓面前当爷爷,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有何不好?
可现在有人和他们争着当大汉的孙子了。
满月台王宫高高的旗杆上,竖起了巨大幅面的降旗,“大汉天威震北国”、“高丽国主服王化”两行足有笆斗大的字,尚且墨迹未干。
刚刚还躲在蒙古武士身后,站在城墙上摇旗呐喊的高丽王军,在大汉重炮轰击下的幸存者,以及城中各处府衙仓库守军,都在头上缠了白布,站在街头维持秩序,冲着大汉皇帝遥遥而来的金底苍龙旗高呼万岁——似乎他们从来没有抵抗过,似乎他们早就等着汉军入城了。
更有甚者,不少高丽朝廷官员,竟然全套袍帽跪在了路边,手里按中原天朝的体制捧着履历本,望着皇帝御驾再三再四叩拜,犹如一片片的磕头虫,他们身后,许多家人仆妇端着面饼、清水,端出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架势。
刚刚在战斗中死伤殆尽的百姓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收殓,甚至有的高丽官员、兵将衣襟上还沾着被镇压同胞的鲜血!百姓痛哭流涕、忙着殓葬牺牲者的时候,他们却猴急狗刨的跳出来,向胜利者摇尾乞怜。
“他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方才不正是这些人在城内镇压百姓、在蒙古人背后摇旗呐喊,抵抗我大汉天兵么?”楚风用马鞭指着高丽官员、兵将们,明知故问。
随驾的朴成性面色微红,终不能说高丽人都是天生贱格,对失败者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对胜利者则匍匐在地摇尾乞怜吧?他只得老着面皮替同族遮饰:“中华圣人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皇帝顺天应人,自然四夷臣服,故而我高丽国民心慕中华天朝,见皇帝御驾亲临,官商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楚风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原来如此,你们高丽人,倒是心慕王化啊,呵呵,俱是我大汉的好臣属……”
金日光和朴成**换了一个眼神:这群软骨头的高丽文武,将来倒好做咱们的奴才,替咱治理这三千里江山,也不亏咱替他们遮饰一番!
朴成性索性大声叫道:“高丽文武心向天朝皇帝,俱是被王昛狗贼蒙蔽,如今皇帝已知道尔等心慕王化,亲口嘉许尔等为大汉臣属!”
一众高丽大臣顿时喜得心花儿开,有人就默念“佛菩萨保佑朴大人万代富贵”,看着朴成性的眼神也就多了些热辣辣的东西,好似争宠的小妾望着老爷一般。
在大汉皇帝面前争宠,还轮不到他们,能在金、朴二位心上留个记号就天老爷保佑了,非但将来高侯万代是跑不了的,就是什么左赞成右议政,也不是遥不可及嘛!
别看朴成性在楚风身前还不如一条狗,在高丽文武大臣眼中,他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啦!只见朴副帅面带微笑连连颔首,引得高丽大臣们争宠献媚丑态百出。
金日光看在眼里,就有些儿酸溜溜的味道,直懊悔刚才怎么不亲口把皇帝的话宣扬出去,好叫高丽群臣知道,海东盛国如许人众,自己才是皇帝眼中的第一号人物呀!
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金日光忽然翻身拜倒,于楚风膝下放声大哭,但见他涕泪交流、声嘶力竭,不知情的还当他刚刚死了娘老子。
御辇上的陈淑桢早已不待见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忍不住叱道:“皇帝御驾亲临,你却嚎什么丧?莫非怀了不臣之心?”
这两顶大帽子压下来,直撑得金日光大气儿不敢出,额头上汗如雨下,砰砰砰连连磕头:“皇后勿怪。二圣御驾履足敝国,高丽番邦小国早已倾慕天朝王化,此时举国生辉,焉敢有所抱怨?金某若有此心,天地不容……”
街道两旁的高丽军民却是大为纳罕,这位金日光金大帅好大盛名,前些年举国传说他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端的是高丽上下两千年、纵横三千里第一等的大英雄、大豪杰,今日如何在大汉一位女子斥责下战战兢兢,全无半点体面?
有见多识广的高丽商客告诉他们:“你们知道什么?这位皇后娘家姓陈,乃是大汉帝国的闽广总督,当年在闽地战阵上亲手斩了唆都父子——唆都,你们知道不,咱们高丽的太上皇阿塔海,连给他倒洗脚水都不配!”
此言一出,就有人问:“哦,是这般啊。对了,阿塔海到哪儿去了,是哪位名将击败他的?”
“还能有谁?便是这位闽广总督!”
啊!高丽军民大眼瞪小眼,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唆都固然是大元朝头一号勇将,但高丽人却对他没多少认识,说起斩杀唆都,也不过当听个故事;阿塔海则是征东总管府总管,北元驻在高丽的太上皇,除了忽必烈嫡亲女儿忽都鲁洁丽米斯,就连高丽国主王昛都得对他低声下气,而阿塔海的勇武,更是压得高丽满国男儿大气不敢喘一下。
想当初,高丽第一将门林氏武家抵抗元兵,许多素称勇猛的将军都死在了阿塔海刀下,过去三个月三别抄围城,又有不少名将被阿塔海斩下了头颅,令三别抄在城下一筹莫展。
就是这样一位让高丽人畏惧到极点的蒙古大将,竟然被天朝一位女将斩首!得知这个消息,高丽军民只惊得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貌若观音、剑似雷霆,想不到啊想不到!然则一位女将便如此厉害,其他将军岂不是天下无敌?大汉皇帝本人,莫非是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万人敌?”
高丽人心头深深种下了对大汉天朝的畏惧。
金日光还跪在地下,指天划地的赌咒发誓:“微臣见各处百姓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显是王昛那厮令生灵涂炭,如今暴尸城中好不惨然,微臣一时失态痛哭,尚请恕罪则个。窃闻大皇帝仁爱百姓,心怀尧舜禹汤之心,微臣斗胆请皇帝发府库,救济此城生灵,掩埋殉难百姓,也不亏他们倾慕王化、拼死一战的拳拳赤子之心。”
楚风也懒得和他废话,满城尸体终归要掩埋,百姓终归要救济的,便拿你高丽府库中的粮饷,救济你们的百姓罢!
“难得金大人有此心,开京城中府库想必存着不少钱粮,便由你派亲信去查点清理,分些钱粮埋葬死尸,抚恤百姓。”
金日光大喜,一个响头磕下去,扯着嗓子叫道:“谢大皇帝天恩高厚,我高丽士民铭感五内,千秋万世永为大汉藩属!”
安葬死尸、抚恤活人,都是最得民心的事情,高丽百姓也不明就里,只知道感谢大汉皇帝和金大人,也就跟着跪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不迭。
高丽旧臣心头则多了几个弯弯绕,所谓“千秋万世永为大汉藩属”,这话只有高丽国主有资格说呀!而且查封府库、救济百姓,又是有钱粮过手的肥差,刚刚围城三个月,各公侯大家都亏损不少,正好趁机捞回来嘛!
于是热切的目光便从朴成性身上,转到了金日光一边,还有脸皮厚些的人,悄悄跟了过去,把履历本递到了金日光手里。
每本履历都夹着东西,要么是金叶子,要么是开得长长的礼单,金日光也无暇细看,反正来者不拒,通通装进大袖子里。
试看今日之高丽,竟是谁家之天下!金日光得意洋洋,仿佛飘在了云端,他畏怯的看了看御辇宝座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帝,自己从颠沛流离的逃亡者,到如今义军统帅、复国英雄的地步,全靠这位中华天子所赐啊!
“高丽岁入多少多少,须当孝敬天朝皇帝多少多少,呃~给大汉太多,似乎留给自己的就少了,想必皇帝富有四海,不计较小钱,给点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吧,至于朝觐,便把礼节做足全套,响头一定要比南洋猴子和倭国国王磕得响些……”金日光正在心头盘算怎么既能让主人满意,又能让自己多捞多得,却不想和他抢着做狗的人,已经走出了满月台。
御辇之上,楚风正襟危坐,却无人知道他的左手正从宽大的帝王冕服底下伸到了陈淑桢的腰间,轻轻挠着她柔软的腰肢。
“夫人不老实,瞒着我跑去临阵斩将,哼哼,朕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方才阵斩阿塔海、威震高丽三千里江山的女将军,此时满面红霞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这位皇帝如此促狭呢?想有所动作,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想忍住,腰眼上麻麻痒痒的,浑身都要酥软了。
幸好,前方从满月台方向过来了一群人,吸引了楚风的注意力,陈淑桢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刚刚飞身上城、斩将而回,大气都没喘一口,脸不红心不跳,胜似闲庭信步,被楚呆子挠这么几下,全身酥软如棉不说,双颊已然如朝霞般晕红,光洁如玉的额头带上了细密的汗珠。
楚风则看着满月台的方向:正前方一人,上身赤裸着露出一身肥肉,嘴里叼着块白玉,手里牵着只咩咩叫的羊儿;身后几个高丽武士抬着口棺材,又有一位衣饰华贵、容貌妖娆的妇人被五花大绑押着跟在后面。
“肉袒牵羊,口衔白璧,棺舆随后,呵呵呵,王昛把投降的全套程序做到了十足十,哦,对了,他身后背着荆条没有?”楚风嘴角带着点讥诮的笑意。
“啊呀,楚兄真是神机妙算,他背后真的捆着根荆条哩!”陈淑桢假作吃惊,运起功力身子一震,将楚风那根可怕的“怪手指”弹开。
肉袒牵羊的家伙远远跪下,膝行而来:“番邦小国愚钝之主,误犯大汉皇帝天威,于今出迎投降请罪!罪臣王昛万死!”
好不容易有了羞辱老对手的机会,金日光怎么肯放过?他腾的一下跳了出来,戟指骂道:“大胆王昛,残害生民、倒行逆施,如今天兵已到,你覆灭就在顷刻,还有何话可说?”
王昛没有半分畏惧,双膝依旧跪地,却挺直了身子回骂道:“开京城破,你金、朴二贼无尺寸之功,如何在大皇帝御驾之前邀宠自固?忒也不知羞耻!我王昛早已倾慕天朝王化,无奈被阿塔海劫持,身不由己,如今大汉皇帝御驾亲临,替咱高丽除了阿塔海狗贼,王某自当归降大汉。然则降汉不降贼,你金贼有何面目在此大言炎炎!”
陈淑桢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闹半天,金日光、朴成性是心向天朝,高丽朝中文武是倾慕王化,就连你王昛都一心做大汉藩属,那么大家乒乒砰砰打这么半天,满城死尸、血流成河,又是为的哪般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1章 三家分高丽
楚风也是在御辇上笑得直打跌,不为别的,就王昛那句“降汉不降贼”,真个和关云长“降汉不降曹”有异曲同工之妙,且看金日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似开了个染坊!
王昛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大汉皇帝才是最强大的中华天子,你金日光、朴成性也不过得了他的支持才有如此地步,凭什么狐假虎威在我面前充大呢?你降得大汉,偏生我降不得?如今咱也投降了,并不是降的你,而是降的大汉,你我都不过是大汉天子驾下的走狗罢了,将来看谁能得主人欢心,话还长着呢!
见到王昛如此作为,还有他身边连连微笑的大汉顾问于孟华,金日光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叫苦连天:皇帝呀我的大皇帝,小小高丽有我和朴成性两条狗也就足够了,您何必让第三条插进来抢食?
楚风心头乐的,这群高丽人呐,拿古书上话说就是“畏威而不怀德”,俗话说就是记吃不记打,不让他们闹个分裂啥的,叫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最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他们就不老实,整天不是琢磨你的端午节,就是想着你家长白山。咱好歹是后世七百年过来的,你们高丽人那点花花肠子,还想骗谁呢?
金日光、朴成性、王昛你们三位玩玩三国演义,说不定啥时候咱再给你找个伴儿,凑足四个玩桌麻将都够了,将来高丽可有的瞧呢!
楚风哈哈大笑着:“降汉不降贼,这话可不对嘛。三别抄是我大汉扶植,金、朴两位大人都是我大汉忠诚藩属,高丽国主既然降汉,也必然向他们投降哦。”
哪晓得软骨头王昛此时倒是义正词严,一幅视死如归的作派:“我高丽君臣对大汉皇帝心服口服,就算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惟金、朴二贼,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仗着皇上天威才有如此田地,若要王昛向他们投降,便是杀了咱也做不到!”
好,好!这话说得好!楚风几乎要拊掌而笑了,宁愿替大汉为奴为婢,也誓死和金日光、朴成性斗下去,我大汉就需要你这样的忠犬嘛!
金日光、朴成性气得牙痒痒,如果这时候他们手里有刀,早已把王昛削成了生鱼片,不,肉炸酱!再添上泡菜剁巴剁巴,就是碗石锅拌饭。
可他们不敢。大汉皇帝驾下,谁敢放肆?不要命了?何况那位面如桃花腰若杨柳,出手却有雷霆闪电之威的陈淑桢陈总督,就按着腰间宝剑虎视眈眈,似乎随时能扬眉剑出鞘,斩将杀敌呢!
王昛趁热打铁:“上邦天朝皇帝明鉴,不似天朝兵多将广、皇上洪福齐天,能扫平江南鞑虏,剑锋直指大都;我高丽国被蒙元凌逼,小国寡民、兵微将少,是在不得已才和他虚与委蛇,正所谓身在北元心在汉,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如有虚言,叫我高丽宗庙为天雷所焚,历代先王神主不得安宁!”
话音未落,忽然一记晴天霹雳,吓得王昛软了半边——撒个谎而已,历代先王你们还当真了?
楚风笑而不语,金日光却慌了神,眼见高丽新朝大王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破口大骂:“王昛无耻,这满城死难百姓,难道不是你下令杀害的?你勾结胡虏、涂炭生灵,大汉皇帝故而吊民伐罪,王昛贼子焉敢巧言令色!”
“百姓何辜,高丽三千里江山何辜?惟国力微弱,不能保护生民,小王好生惭愧!”王昛拿手背揉揉眼睛,也不知是他演技好入戏快,还是用力把眼睛揉疼了,反正放下手的时候两只眼睛倒是红通通的,赛如春天发情的野兔子。
忽然王昛神色肃然,将手中绳子一扯,五花大绑的女子就被他扯到了前面。
“此妖女便是鞑主忽必烈亲女,蒙古公主忽都鲁洁丽米斯!”王昛戟指骂道:“仗着蒙元兵威,我高丽满朝君臣皆要仰她鼻息,种种虐民之政,皆出自她的手笔,实在是罪魁祸首!皇帝明鉴,高丽君臣向来仰慕中华王化,如何会和大汉抵敌?惟罪臣被此女凌逼,政令不能出满月台,是她和阿塔海下令抗拒天兵,犯下的泼天大罪!我高丽君臣实在无辜啊!”
可怜那忽都鲁洁丽米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虽然性子骄横放肆纵淫无度到了极点,却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此时兵败城破,唯一的靠山阿塔海做了汉军的刀下鬼,被王昛绳索捆绑着牵来,只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只剩一,漫说嘴里还塞着麻桃,就是没塞她也吓得晕了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向金日光献媚效忠的高丽旧臣,此时见皇帝态度暧昧,王昛身后更有位大汉天使于孟华,顿时瞧出了几分颜色,就有人慢慢缩回人丛中,预备看看风色再作定夺。
御辇之上的楚风定睛细看,只见那忽都鲁洁丽米斯虽然蓬头垢面不施粉黛,倒有八九分颜色,眼中秋波婉转颇有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但想起此女的荒淫,就如吃了颗苍蝇似的难受,对她连一星半点的同情心都提不起来。
陈淑桢凑近楚风耳边,呵气如兰:“离开临安时乌仁图娅妹子说了,下面这位活宝虽然骄纵荒淫,却无十分大罪,且当年乃颜汗携她进大都时,承蒙忽都鲁洁丽米斯盛情款待,皇帝瞧这点上,能免她一死便免了吧。”
说起来乌仁图娅与忽都鲁洁丽米斯还是堂姐妹呢!楚风知道乌仁图娅为什么不肯随驾来高丽了:大约是不想和她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见面吧。
“她一介女子,有何罪过要我来赦免?要说罪过嘛~”楚风呵呵笑了两声,不怀好意的看看王昛,顿觉这位高丽老兄的头顶,颇有些儿绿油油的色彩了,“也不过是给高丽国王戴了几顶绿帽子,但照我说呀,再多几顶才好看呢!”
陈淑桢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忽然粉脸一板道:“难道楚兄也想替王昛老兄添顶绿帽子?”
“我是那种人吗?”楚风无奈的揉揉鼻子,对跪在地上的王昛问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是夫妻一场,何必如此呢?”
王昛神色凛然,侃侃而谈:“此妖女秽乱后宫、无耻之极,罪臣早已与她没有了夫妻之情,何况古人云大义灭亲,哪怕夫妻情深,也绝不敢欺瞒陛下!”
楚风哈哈大笑:“好、好,你们高丽国果然不缺礼义廉耻,真个是我大汉天朝的忠心藩属!”
随驾的马可波罗睁着湛蓝色的眼睛迷惑不解:“上帝啊!高丽人这样卑劣到了极点,还称作礼义廉耻,那么蒙古大汗忽必烈简直是天使下凡了!”
“你懂什么?”随驾的民政部长郑思肖很是看不起这个西方蛮夷,以上国大臣的口吻给他扫盲:“皇帝说的是反话。高丽王纵妻宣淫,失夫妻人伦之礼,凌虐百姓,无君臣之义,身为一国之君却推卸责任、当街自报家丑,无廉耻也。正是无礼丧义寡廉鲜耻,皇帝是反讽他们呢!”
马可.波罗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委屈的道:“天呐,东方文明是如此深奥,我学汉字汉话就已经够头疼了,你们还要把话反着说……”
但马可波罗更加想不到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王昛假作不明白皇帝的反话,喜笑颜开的跪拜叩谢:“皇帝天恩浩荡,我高丽小国沐此深仁厚泽,千秋万世铭感于心!”
“愿大汉天威永照小邦三千里江山!”高丽旧臣跟着王昛磕下头去。
现在瞧明白了,至少王昛对大汉还有利用价值,那么何苦巴巴的去讨好金日光、朴成性呢?三别抄也有自己的一班儿文武,降过去也是个受气包,还不如继续跟着王昛有好处呢!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嘛!
金日光只气得双手发抖,辛辛苦苦一场,就为大汉作了嫁衣裳?他拉拉身边的朴成性:“朴贤弟,王昛这狗贼巧言令色,实在无耻已极!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嗯,这……”朴成性犹豫未决,方才金日光抢着招揽朝廷旧臣的举动,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以往被故意搁置的问题:三别抄复国义军有正副两位统帅,金日光为正、朴成性为副,不过是正副手关系,相互以兄弟相称;然而要是复国大业完成,王昛做不成高丽王了,谁来做三千里江山的主人呢?便是大汉帝国的傀儡,在咱高丽国内也是一国之主,享用威福无穷啊!
论功绩,两人相差仿佛,论实力,金日光在耽罗岛练水兵,收复了南方岭东道、海阳道、山南道,朴成性在北方依托乃颜汗辽东故地,收复了朔方道和西京平壤,两人也是半斤八两,足可分庭抗礼。
然而金日光的家世更好、又是名义上的统帅,要是真正复国,必以他为高丽王,到时候就是一为君兮一为臣,变成天壤之别了!
“你道辛辛苦苦为大汉皇帝作了嫁衣裳,难道朴某便甘心替你金家做嫁衣么?”朴成性想通此处,便沉下脸道:“金兄不可造次。我高丽今日全靠大汉皇帝所赐,所谓君恩深似海,咱们自该忠字当头,但凭皇帝处置。”
金日光像不认识似的看了看朴成性,渐渐的明白了几分,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随即消逝不见。
“金、朴两位统帅是我大汉帝国的朋友,国主王昛大义灭亲弃暗投明,诚意也有了十足。如今金帅据了南方三道,朴帅据了北方三道和平壤,王昛则住在开城满月台,忠于旧朝的还有半岛中部四道……”楚风哈哈笑着双手一拍:“有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就此各安所属,各守防区,同为我大汉藩属,齐心协力抗击蒙元,岂不是好?”
好,太好了!王昛第一个跪下去,这一次磕头不比前几番,额头在夯土路面上碰得砰砰响,实在是喜出望外。高丽旧臣有文学才子,立刻做了骈四俪六的颂词,一时间谀辞如潮,直把楚风捧做了高丽的再生父母。
维持现状三家分守高丽,总比金日光一家独大好!朴成性看也不看金日光,率领着忠于他的北方义军将士叩谢圣恩。
事已至此,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吗?金日光无可奈何,只得接受事实,也跟着跪了下去。
街道两边的高丽军民听说化干戈为玉帛,不用再流血死人,全都喜得跟什么似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小小高丽有了三家势力,又有大汉居中挑拨离间,将来真的会有平静的日子吗?
羽葆鼓吹、虎贲前引,御辇在大军簇拥之下向满月台开去,迭克名城的汉军将士自然高唱凯歌,高丽文武臣子朝廷官兵跟在后面居然也是抬头挺胸喜气洋洋,只当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做大元的狗和做大汉的狗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胜负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如今咱投降大汉,有了更强大的主子,应该高兴才对呀!
所以高丽士兵跟着汉军,唱着“陛下之寿三千霜”,学着汉军士兵将脚步高高抬起再狠狠踩下,只不过初学乍练怎么都不对路,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郑思肖连连摇头,心中暗道:此夷狄真与禽兽无异也。
临安,一座飞檐斗拱、九曲回廊的府邸,范文虎正在书房中团团乱转,那位临安乡下好大威风的范老爷、范文虎的“二十九叔”则垂手而立,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减了田租、将惹事的帐房师爷打成了松鼠桂鱼,又特特为为的拖到乡下给那些泥腿子看了,料想皇帝也该消了气,范老爷就没敢把这事告诉长房族长范文虎,谁知道天底下就没不通风的墙,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还能不传进范文虎的耳朵里?这不,就让家仆把这位不争气的二十九叔请来了。
“我说,老、老侄儿,”范老爷见这位老侄儿没什么反应,只得老着脸皮叫道:“族长,这事应该过去了吧?叔是不争气,可得大汉皇帝,应该不至于和咱计较吧。”
“不计较不计较,你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惹事,我、我……”范文虎看着这不肖的二十九叔,伸手揍他的心都有。
好不容易得了文天祥的对联贴在门上,虽然语多讥诮,持论倒还公道,大汉帝国又给故宋军中牺牲将士家属发了奖状、勋章和抚恤银子,报纸上、大门口骂汉奸的,终于渐渐消停了,偏偏这时候二十九叔去惹事,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说过多少次了,我范家当年走了岔路,担着顶汉奸帽子,能摘下来就是天幸。现在自该夹着尾巴做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咱们就拿娄师德唾面自干的本事对付,你们倒好,一个个生怕我范文虎不上法场,没事尚且要惹出事!”
范文虎骂得起劲儿,范老爷诺诺连声,末了忍不住委委屈屈的抱怨道:“家下奴才们做了错事,咱认打认罚,赔银子坐牢没得半句怨言,断断不至于牵连到族长您老人家。可如今田地租子比往日减了大半,田价也一天比一天低,咱们范家的家业就这么败下去,可不甘心呐!”
这话说的也是,范文虎知道朝廷迁都临安之后,闽广之地的陈家、原徽州祝家,还有那匠户出身的郑家、洪家、王家,都过来开工厂、建商铺,大肆招募工匠;又有朝廷组织百姓出洋垦荒,每户跑马圈地一百五十亩,两浙土地肥沃却面积不多,人口又稠密,听了这话佃户们像疯了似的,立刻登船出海,扔下这边的田地不管……这样一来,人多地少变做了人少地多,租子见天的降,田价见天的跌,范家可是田连阡陌跨州连县的大地主,地价一跌家族财富顿时大幅缩水,地租降低更是直接影响各房收入,除了这位二十九叔,范家各支都过来抱怨无数次了。
范文虎正在发愁呢,就听得管家拖长了声音禀报:“葛明辉葛大人、吴耀文吴大人、苏州陈老爷、松江刘员外来访!”
哦?为免朝廷疑忌,这些故旧多日不曾往来,今天怎么同时登门拜访?
“范大都督救命!”葛明辉等四位员外齐刷刷的跪倒磕头,“各家佃户人心浮动,租子越降越低,田价跟着飞降,咱们实在撑不住了,只好请大都督拿个主意!”
田地,是江南世家大族的根本,就算大丝绸商、大盐商,也是赚了钱回乡下买田置地,如今大汉帝国的初步工业化和海外移民,转移了大批农村劳动力,改变了土地和劳动力之间的供需关系,直接导致地租降低、田价降低,江南大族终于吃不住劲儿了。
吴耀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往日卢世荣在江宁正肃吏治、追查亏空,咱们都道是贪狼星临凡,到咱江南刮地皮了;哪晓得大汉朝廷轻徭薄赋,却比卢世荣狠上百倍,地租田价大降,这是挖咱的命根子啊!”
确实,大汉经济体制与过去的区别,必然产生一个转型期,转型过程中贫苦百姓和工商业者受益,地主阶层则首当其冲受到打击——这个打击比北元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的搜刮更可怕,卢世荣只弄走了各家的浮财,大汉却直接动摇了他们的根本:土地租佃制度。
几乎是一夜之间,财产缩水了三分之二,各世家大族都慌了神,要知道吴耀文、范文虎等人,与其说是统帅军队的将军,不如说是正经八百的地主、商人,当年的范家军就是他们看家护院的狗腿子啊!
见范文虎沉吟不语,范老爷干脆不要脸了,对长房侄儿跪下,膝行而前抱住他大腿:“族长,咱们范家的家业不能就这么败了呀!一大家子人还得吃饭,求您老给拿个主意啊!”
范文虎过去为“虎”作伥,此时却是骑“虎”难下:身为范家长房族长,对名下的产业自然清清楚楚,田价、地租骤降,好比被人抢走了三分之二的财产,又怎么不心疼呢?但大汉朝廷,又是如今的几家巨室能对抗的吗?
“起开!”范文虎不耐烦的把腿从二十九叔的怀里拔出来,悻悻的道:“兵权全交了出去,咱们现在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咱这把老骨头和人家的钢刀、火枪去拼命?”
二十九叔范老爷闻言为之气沮,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个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葛明辉等人却是闻言大喜,范文虎如此说法,就是有门了呀!
“范大人蒙皇帝青目,才令文天祥文部长赐了这副对联,挂在门上好不荣耀,既然如此,便请再去和皇帝商量商量,终不能让咱们饿死吧——便是留着咱们,做个千金买马骨的样子也有用啊!”
范文虎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上联“殿帅叛宋是罪魁”、下联“都督降汉实功首”,横批“将军不战”,这对联分明是讥嘲揶揄,各家却深为艳羡:他们想得这样的对联还得不到呢!
“罢了罢了,范某就替各位走一趟!大不了不要咱这张老脸,终请皇帝给咱江南士族留条活路。”
临安行朝中欢声笑语,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声音最为大声:“高丽君臣如此不堪,真个蛮夷禽兽!小小高丽,又分做三家,将来除了老老实实做咱大汉属国,再无别的路可走了!”
楚风自高丽归来,将高丽分作三部由金日光、朴成性、王昛分别驻守,按古称为三韩,各称国主,皆为大汉藩属,满朝文武自然高兴,其中文天祥早年为故宋丞相,那时候国势衰微,他受够了这些见风使舵的藩属的气,此时扬眉吐气,高兴之下早把“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儒家古训忘到了九霄云外。
君臣商议军国重事,散朝之后亲卫报上名帖:“范文虎阶前求见。”
这个范文虎,又来做什么?上次不替他写了对联吗?文天祥满腹疑问,留在朝堂上看看他来耍什么花样。
“惟求皇帝给范、葛、吴诸江南大族留条活路!”范文虎习惯的想趴在地下叩头,忽然想起于新朝行旧礼岂不是大不敬的罪过?赶紧换了姿势,也亏他大营里打过滚,老了身手还有,一揖深深到地。
楚风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江南士族怎么了?我大汉公民一体受《钦定宪法》保护,难不成警察、法司还区别对待,欺负你们?”
范文虎苦笑一声,将如今田价、地租猛跌,各家一夜之间财产缩水三分之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叫你范家把财产看得比天重,叫你为了保全家产投降鞑虏!真正咎由自取!”文天祥心头暗暗骂道。
早年间,文天祥同样是江西大地主,世称他“每饭必置声伎于前,自奉甚厚”,并非悭吝刻薄的土财主;然而北虏南侵故宋危亡之际,文天祥毅然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为挽救国家民族做出了全部努力,所以他就十二万分的看不惯范文虎这样见利忘义的家伙。
听了范文虎的哭诉,楚风无奈的摊了摊手:“大汉各家商户在江南建设工厂,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终不能让他们不开工厂吧?移民海外,更是既定国策,照我说,江南佃户如此贫穷,全为人多地少的缘故,把他们迁移到大洋洲,海阔天空的,也是给人家找一口饭吃嘛!否则将来难免有王小波、李顺、方腊的故事,你们江南士族的家财乃至性命,迟早不保!”
范文虎默然,他知道楚风说的一点没错,东汉有黄巾作乱,唐末有黄巢反叛,故宋有方腊之乱,靠两浙军镇压总不是个办法,若一直盘剥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火山就要爆发,而自己这些钟鸣鼎食的江南士族,就坐到了火山口上。
“若是怕挨饿、受穷,我倒是乐意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投资工商吧,徽州祝家、闽广陈家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了。”
“谈何容易啊!”范文虎叹道,“江南士族惟擅长盐、丝两项,前者争不过皇帝海水晒盐妙法,后者争不过国太王李氏的纺织工厂,做生意咱们个个都亏得倾家荡产。”
文天祥忍不住叱道:“范某人,你也忒多事了,吾皇不治你的汉奸罪,就是天恩高厚,难道还要从国库中贴补你的亏损,才算千金买马骨?”
范文虎面红耳赤,在忠心耿耿的文天祥面前,他实在无话可说、无颜以对。
楚风笑着摇摇手:“文大人且罢了,我早说过范先生罪大功大,于民族而言功罪相抵,于朝廷而论则罪在故宋功在汉,咱们还是要给条出路的。”
“这样吧!”楚风想了想,“你们各家的粮食应该吃不完吧?”
当然吃不完!就算二三成的地租,一家收上来的租子都有八九成要卖掉换钱,怎么可能把不知几千万斤的粮食吃完呢?
“那好,把粮食卖给朝廷吧,我出价可以比市场价高一成,但你们必须保证质量!”
范文虎大喜过望,忍不住问了句:“敢问许多粮食作何用呢?”
“北伐中原的粮草。”楚风毫不避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2章 谍变
大汉六年九月八日,楚风下达了北伐中原的诏书,“关陕河洛、山东燕云皆我华夏故地,父老百姓皆我同胞,自金兵南侵以来,沦陷鞑虏铁蹄之下,生灵涂炭、万民倒悬,实为苦不堪言。
一衣带水,岂容坐视!大汉承天受命,当以有道伐无道,光复中原故地,解救北方赤子。兹令陆猛、侯德禄、陈吊眼等训练六军,文天祥、郑思肖等调理庶政,汉军健儿厉兵秣马,视金底苍龙旗所指,克期北伐!”
大汉帝国的军事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统帅部作战参谋在沙盘上反复推演,上好的地图很快被他们磨得破烂不堪;侦察参谋和保安司、情报司警惕的盯着北方传回的情报,密切注意张珪大军的动向;后勤参谋则把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一份份请粮请饷的报告流水价发往财税部,签批之后转往闽广总督府、江浙总督府和荆湖各州县署衙。
从长江源头的四川到长江之尾的两浙,汉军所属的四个军另一个师日夜操练枕戈待旦,等待着北进中原,经受血与火的磨砺;
从“鱼米之乡”的荆湖到“苏湖熟天下足”的江南,粮食、干肉、干菜被民夫用背篼背、箩筐扁担挑,从各村庄运上羊肠小道,一点一滴的汇聚到各县,然后装上太平车儿、鸡公车儿运达各州,最后在通衢大道上汇聚成一条望不到首尾的长龙;
“号外,号外!文天祥文部长发表文章,北方鞑虏虐我兄弟、辱我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报童挥舞着散发油墨清香的报纸,从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一路跑过。
大汉帝国整军经武克期北伐,得益于近代体制的高效率,整个南中国的人财物都被动员起来,汇聚到长江一线——北伐的起点。
“致命的一击究竟从哪里开始?”所有关注着汉元战事的人,都在地图上寻找着答案。
临安新城朱雀大街已建设完毕,新开的一处茶馆二楼,大群茶客围得水泄不通,人人伸着手指点点戳戳。
却是奇了!临安人见多识广,有什么没见过的,值得这般小家子气?老茶客刘大胡子扒开人丛定睛一看,登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原来几张大桌子被拼了起来,铺着张巨幅地图,足足有四五份报纸那么大!弯弯曲曲的河流、江南江北的城市、细线描画的道路,一切都清清楚楚!
有认识的茶客和他打招呼:“崔老爹从书局买了这地图,大家伙儿正在猜皇帝会从那条路北进中原呢!”
“兵者,诡道也!”一位头戴方巾的老秀才摇头晃脑的说:“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皇帝用兵神机莫测,吾等怎么能揣测其万一?”
刘大胡子认得他是开私塾教授蒙童的方先生,便朝他施礼道:“方老先生,您不在家中教授蒙童,怎么有空到茶楼闲讲?”
方先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带着茶垢的黄牙:“这不是旬日休息嘛。”
刘大胡子奇道:“蒙童除了年节之外整年都有功课,旬日休息,那是朝廷学校才有的规矩吧?”
有茶客笑道:“哈,你却不知!老先生现在已被朝廷铨选,做了那啥小学语文老师了!自然该旬日休息。”
“恭喜恭喜!”刘大胡子朝方先生连连打躬。
买地图的崔老头道:“方先生说的不错,皇帝神机妙算,他的用兵方略岂是我们平头百姓能猜到的?不过茶余饭后,大家闲谈解闷罢了。”
刘大胡子认得这位崔世安,他女儿在常州被蒙古人杀了,儿子投军保宋皇又死在了焦山,常年在临安郊外种田,把些时鲜拿进城贩卖糊口,却不想他怎么有闲钱喝茶、买地图?
还是老茶客告诉他:“刘大哥出外贩卖布匹,是刚刚回来吧?这位崔老哥得了大汉皇帝补发给儿子的奖状、勋章,每月还有些抚恤银子……”
崔世安耳朵还灵便,听到这句就接口道:“是啊!古往今来,新朝皇帝抚恤旧朝士卒家属,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皇帝的胸襟气魄,真正是这个!”他将大拇指一挑,又道:“范老爷也转了性子,不但不凌逼咱们这些苦哈哈,还借牛给咱使唤,可不比往日人拉犁,犍牛三下两下就弄完,这不趁着农闲、手里又有了两钱,到茶楼上来烧包嘛!”
话虽如此,茶客们却全都知道老崔头待在茶楼的原因:从二楼窗户看出去,朱雀大街尽头广场上,华夏英烈纪念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崔头没事的时候就到茶楼来,泡上一壶茶,怔怔的看着远处的纪念碑——他的儿子在焦山之战殉国,落得个尸骨无存,但那座不朽的丰碑上,有儿子的灵魂牵挂呵!
老崔又看了看远处的纪念碑,收回目光,指着地图道:“大汉北伐,驱除鞑虏,是替咱江南百姓出了口恶气,是给历年被鞑子杀害的军民百姓报仇啊!咱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谈谈说说,猜猜汉军进兵的场面,一则纸上谈兵、给自己解解闷,二则也是盼着前方儿郎多打几个胜仗,替咱报仇雪恨呐!”
刘大胡子闻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大声附和道:“是啊,各位有什么见闻,不妨一块儿说说。不瞒各位,俺这次贩布是趁了几文钱的,要是谁说的和将来报纸上登的战报对上了,俺请各位上楼外楼吃八碗八碟!”
茶客都是些多事精,听得这话齐声当然叫好,就有人道:“常听评书说诸葛亮六出岐山,如今咱们已经收回了四川,《群英传》上说了,那位钓鱼城守将、第二师师长王立将军乃是一等一的忠勇之士,会不会从四川出汉中,先复关中再入河洛?”
“怎么可能?”有茶客不屑一顾的道:“我舅子就在宁国府做民夫头子,连江西的粮食都在往江南运,要是从四川打起,粮食就该往西边运了。”
刘大胡子眼睛一亮,故意道:“汉军声东击西也未可知。”
登时那人脸红脖子粗的道:“声东击西?江南三个师都扩成了军,第一军则守在长沙,四川的第二师还是个师呢!要从四川打汉中,一个师怎么的都不够,至少要扩编吧!我隔壁老王头刚从四川坐船下来,那边静悄悄的,啥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正面突破,先克扬州,然、然后顺京杭大运河北伐大都?”有人小声提了提。
这次反驳的人更多,“扬州离咱们多点路?镇江过去走一天都不到!兄弟半月前到镇江,顺道去看过,对面几十万元兵排得密密麻麻,运河口上全是黄澄澄的大炮。偌大一个长江处处可渡,汉军偏是死心眼,要往他炮口上撞?”
确实,长江尽为大汉控制,北元过不来,汉军却能在万里长江上任意一点选择为突破口,偏生赶着去扬州炮口底下,那也太傻了!
连稳重的方先生也忍不住说:“我知道,北元伯颜灭宋是从中路襄樊打过来,汉军必是反其道而行之,逆着伯颜灭宋的道路,出荆湘、下襄阳、入河南、取故宋旧都开封!开封洛阳长安一下,中原关陕就定了,蒙元鞑虏困守燕云之地,迟早退回大漠!”
“也不尽然。要是从荆湘进兵襄樊,吕师夔的六万步骑就不会大部解甲归田、小部调到江南整编入三个新编军——我姐姐前日回家省亲,在路上看见的,过江南来的那些荆湘兵,有个摘路边田里的瓜吃,被汉军军官拿生牛皮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那么,荆湘也可以排除了?刘大胡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出言挑拨:“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看来俺那顿八大八,这里没人能受用了?”
登时激恼了在码头做帐房的老庞:“你们瞎猜一气,汉军到底从哪儿进兵,只有我知道!”
“定是海上运兵出击淮北!”老庞指头在淮北和山东东路交界的盐城、山阳一带画了个圈,“我在码头亲眼见了,汉军密密麻麻的兵正在上船,皇帝必定提兵出海,在淮北登陆,绕到张珪那小子后面,狠狠踹他屁股!而且从盐城往西走就能切断运河,扬州的鞑子迟早饿死!”
末了为了支持自己的说法,老庞加重了语气道:“灭伯颜之战,汉军就是这么打的!海上运兵是他们用熟了的。”
海上运兵,汉军最擅长的战术!必定如此了!刘大胡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儿喜色,趁热打铁加了句:“看来他们出兵的日子不远了?”
“大约一个月吧!范老爷把咱的粮食都买去做军粮,等粮食晒干、脱壳、入仓,再加上转运,总得一月之后。”崔世安看着远处反射太阳光辉的纪念碑,心头默默的道:“儿子,一月之后汉军就要北伐中原,替你报仇雪恨了!”
刘大胡子则欣喜若狂,他和众位茶客敷衍一番,匆匆回到了家中,很快,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扇着翅膀飞上云霄。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大群身穿便衣、双目精光慑人的汉子冲了进来,一位面带笑容,却含着股去不掉的阴狠之气的灰袍人踱进院中。
“情报司李鹤轩到此拜访,主人可有闲暇待客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3章 花石纲
秋高气爽,草木葱茏,石钟乳堆砌的假山别具一格,潺潺流水环绕其间,给江南夏末秋初的燥热天气,带来了难得的凉爽。
敏儿荆钗布裙坐在水边,赤着双脚踢小溪流水,哗啦啦的溅起阵阵水花,在阳光映射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打碎了天上的彩虹,揉进了溪水之中。
王李氏怀里抱着胖乎乎的小外孙慢慢摇动,一边轻轻拍打孩子,一边没好气的道:“小弟呀,你看你妈,这么大人了还玩水,也不疼你爱你,还不如外婆喜欢你呀!”
说罢她又看看襁褓中的“小楚风”,简直跟他爸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这么小就睁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将来还不知道有多调皮捣蛋哩。
敏儿诞下的小太子取名为楚天,小名则按江南临安乡下的习惯唤作小弟,此时才三个月大,自然不懂得外婆说什么,也就没什么反应。
“哟,瞧这小嘴儿瘪瘪的,外婆都不搭理,咱们未来的小皇帝呀,架子大着呢!”王李氏喜得外孙,老怀大慰,把生意甩给了掌柜们,自己成天照顾外孙、女儿。
王李氏抱着小弟,把他小脸冲着敏儿,虎着脸吓唬两娘母:“就知道粘着你那个不懂事的妈!也是你爹爹宽仁,否则像她这么笨的丫头啊,早被打入冷宫了!将来长大了,你可要护着她哟~~”
小弟根本不知道外婆在说些什么,敏儿踢得水花四溅,他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看到精彩处,竟而咧开小嘴咯咯笑起来!
“哈哈,他笑起来真像楚哥哥!刚生下来皱巴巴的跟小老鼠似的,现在长大了呀,倒是有些像他爹爹了嘛……”敏儿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拍着手,指着小弟哈哈大笑。
王李氏摇摇头,这女儿没心没肺的,哪儿像个当妈的人?只怕将来孩子和她比着疯呢!
“弟弟,我要弟弟!”两岁多的小公主胖丫蹒跚着跑了过来,伸着双肉嘟嘟的手要摸小弟,赵筠一袭白裙姗姗而来,秋风吹拂裙带飘飘,直如神仙中人。
“筠姐姐,胖丫!”敏儿甩了甩脚上清水,赤着脚站在岸边,一把将长得跟包子似的胖丫抱起来,崛起小嘴像小鸡啄米似的,啵啵啵在胖丫粉嘟嘟的脸上一阵乱啃。
王李氏正和赵筠寒暄两句呢,转眼见敏儿赤脚站在地上,急得不得了,抓起双金丝绒的拖鞋就甩到她脚底下:“这个怎么得了,还在奶孩子,能赤脚踩在地上受地气吗?”
敏儿嘻嘻笑着,朝赵筠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穿起了拖鞋。
王敏儿性子单纯可爱,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赵筠早已见惯不惊,反而心头有些儿庆幸:大汉帝国宫中五位皇后,要么直率大方如陈淑桢、乌仁图娅,要么就是敏儿这样五脏六腑都透明,一眼能看穿她想什么的玻璃人,就是雪瑶爱使点小性子,也从来没什么心机,比起早年手帕交们谈起的皇宫中邀宠争宠固宠的种种不堪,真个天上地下了!
旬日休息,雪瑶晨起之后分花拂柳而来,见敏儿生了孩子还这般傻乎乎的可爱,便和她打趣道:“敏儿这么喜欢玩水,咱们将来搬到新皇宫就没小溪了呀!要不,咱们搬过去,留敏儿在这边住?”
临安新城已建设完成大半,故宋旧宫也修葺一新,辟为华夏历史博物馆,向全体国民免费开放,但楚风仍以旧两浙大都督府为暂居行宫,新城那边的正牌皇宫才刚刚破土动工——楚风说过,大汉任何一地学校没有建起之前,不准官员修葺官署,任何一处学校比官衙破烂,地方官就地撤职,他以身作则,在临安新城小学校主体完工之后,才开始建设新皇宫。
“你们都过去住啊,那这边多冷清呀~~”敏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展颜笑道:“不过把楚哥哥留下来就行了,他会说好多笑话呢!”
雪瑶闻言绝倒,王李氏则笑得直打跌,谁说女儿笨?她聪明得很哩!
“嗯哼,都在啊!”楚风和乌仁图娅携手而来,眼尖的雪瑶朝赵筠使了个眼色:草原明珠向来风风火火大步流星,今天却是迈着小碎步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也不知咱们那位楚呆子昨晚是怎么折腾的!
见两位姐姐似笑非笑若有深意的表情,乌仁图娅就明白了大半,俏脸顿时罩上了一层红霞,忍不住狠狠掐了把楚风:哼,昨晚那么强横霸道,害人家到现在还迈不开步,真正是个楚呆子!
“哈,两个小东西,给爸爸亲一个!”楚风拍着手,胖丫就摇摇摆摆的跑过来,扑进爹爹怀抱里,享受挚爱亲情,王李氏怀里的小弟也啊啊的叫起来,似乎在嫉妒姐姐呢!
“都来都来!”楚风一手一个抱起来,好一阵舞弄才放下了。
“在说什么呢?怎么见我来了就不说话,有事瞒着老公?”见丈母娘带着儿子回去休息,楚风就乐了,挨个捏捏老婆们的脸蛋,惹得她们报以粉拳。
“哼,若不是陈姐姐回了漳州呀,她三下两下就把楚呆子收拾了!”雪瑶气呼呼的嘟着嘴,小模样别提多诱人了。
楚风坏坏的一笑,心说陈淑桢在这里,也是砧板上的肉,只要老公我施展“**魅惑之手”和“惊魂狼之吻”,她还不和你们一样软成面团?
又闹了一阵,还是敏儿老实,原原本本说了新皇宫的事儿。
“就敏儿是个实心疙瘩,你楚哥哥富有四海,便在新皇宫原样造这样的小溪、假山,又有什么难的?分明是想着和楚呆子单过,央着他晚上讲笑话呢!我倒想听听,你们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还要说什么笑话?”雪瑶瞅着敏儿,笑得像只刚刚偷了蛋的小狐狸。
哪晓得楚风竟然点点头:“没错,要新建一个原样的,却是不能了。”
怎么可能?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富有四海,便是以私产而论,楚风也是帝国头一号的大富翁,吕宋岛、东瀛的金银矿和南洋的香料是他独占一半,垄断麻六甲以西商贸的东印度公司他是大股东,钢铁晒盐纺织都有他的股份,大汉皇帝之富历朝历代皆无,是唯一不从国家税收分利,而完全以私产自奉的皇室,他怎么会修不起区区一座假山、小溪?
雪瑶不服道:“就知道楚呆子护着傻敏儿,你那新皇宫还不如故宋旧宫五分之一大,便是整座皇宫,单敏儿家里出钱就能建好,何况小溪假山?”
“你们知道吗?这建小溪、假山的钟乳石是山洞中泉水滴下,水中矿物慢慢沉积形成的,每根钟乳石少则万年,多则数十万年才能形成,把它从原来生长的地方敲下,就没了灵气,就死了呀!”楚风问道:“咱们是要山洞中自然的、活的钟乳石,还是要把它们敲下,变成花园里人工的、死的钟乳石?”
答案显而易见,人们更喜欢欣赏自然之美。
赵筠若有所思的道:“皇帝虽爱山水之美,却能克己奉公,不取民间一花一石,想当年我祖上那位徽宗皇帝治花石纲,闹得天下民怨沸腾,盗贼蜂起,国力衰微以致金兵南侵时无力抵挡……”
楚风自得的点点头,心说我就是爱花石,也就花钱从民间购买,绝不至于像徽宗那样瞎搞,闹得什么方腊、杨幺都起来造反,害得水浒英雄们还没北征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哦,水浒是小说演义,不过方腊、杨幺倒是乱了大宋朝的东南半壁。
哪晓得大宋朝有花石纲,大汉新朝也闹了这么一出。
李鹤轩骑在战马上,接二连三的鞭打马匹,蹄铁在临安城青石铺成的大道上塌塌直响,骏马飞速的奔向皇宫。
得到临安有敌人暗探潜伏的消息,汉元大战就在顷刻,于是李鹤轩亲自领导情报部门,故意发出错误的情报,待刘大胡子把误导情报发出后,士兵们破门而入抓获了这个密探。
事情至此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让李鹤轩大惊的是,刘大胡子头一低就咬自己衣领,竟是要自寻死路!
大汉情报司逮捕的北元探子也不晓得有几千几万,只有一点无一例外:全都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金银财帛卖身事敌的狗汉奸,它们没有信仰没有意志甚至没有灵魂,被捕之后为了活命,基本上都会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任务、来历、上下级说个清清楚楚,情报司还极少遇到被捕后自戕,而且自戕得如此义无反顾的探子!
幸好有出身南少林的情报官员眼明手快,闪电般错开了刘大胡子的下巴,让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了。
李鹤轩皱起了眉头:“鞑虏给了你多少金银,便值得如此卖命?背祖忘宗还不够,非得以死报效?”
刘大胡子闻言却眼睛一亮,因为下巴错开只能含混不清的道:“没错,我就是大都城来的,没能报效朝廷诛杀奸贼,是我无能,要杀要剐随你便,想让爷爷投降,做梦!”
北元的探子,从来没这么硬气的,它们只是为了得到金银或者官爵,不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啊!
忽然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李鹤轩跨步上前扯开了此人上衣,就在左胸下方,一枚刺青赫然在目:火焰飞腾莲花绽开,正是摩尼教的标志!
血腥的酷刑之下,暗探刘大胡子仍然熬了整整一夜,直到早晨半昏迷状态下,李鹤轩才以屠龙秘术诱导他吐出实情,然而刘大胡子已是弥留状态,刚说了几句就一命呜呼。
汉元大战紧锣密鼓的布局落子,一切欺骗行动也是针对北元方面,谁也没想到背后突然有摩尼教闹了这么一出,李鹤轩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赶往皇宫向楚风汇报。
“据刘大胡子讲,有人在浙西淳安、婺源等偏远之地,诈称朝廷命官,于各县征集花石纲,拆房破屋敲诈勒索,以致民怨沸腾,魔教趁机起事,便在顷刻之间!”一向镇定的李鹤轩,此时满头大汗,声音微微发颤,和以往的挥洒自若相比,完全成了两个人。
楚风也是大吃一惊,李鹤轩只知道摩尼教教主方腊在江南的起义,尽下大宋东南郡县,给徽钦二帝摇摇欲坠的统治发动了沉重一击,以致国力衰微下金兵南侵无可抵挡;而楚风更有后世七百年的知识,他从中学历史书上就知道摩尼教——明教——白莲教在发动农民起义上一脉相传,于宋元明清历朝历代发动了无数次席卷山河的大起义,是各王朝天生的敌人。
宋朝有方腊,蒙元有小明王韩林儿刘福通,明朝有唐赛儿,清朝王聪儿,可以说魔教是不分朝代不分民族,天生和朝廷作对的造反派!只要谁坐在皇帝龙椅上,谁就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楚风开始头疼了,自大汉立国以来,从来都是对外征战,对内则轻徭薄赋、发展商贸、移民开荒,内部很少有纷争。如今搞半天居然要闹出个农民起义,而且还是在北伐中原的节骨眼上,真个叫人郁闷!
未来的教科书上,会不会写上一段“大汉皇帝楚风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江南各地义旗纷举,无数农民军前赴后继的投入了大起义”?
“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文明和野蛮作最后大决战的时刻闹什么魔教,江浙西部向为魔教聚居之地,方腊余党未平,故有此乱。”文天祥目光炯炯,朝上作揖道:“地方未平,是我江浙总督之职,乞皇上一旅之师,老臣定将婺源贼巢犁庭扫穴!”
文天祥等故宋旧臣受的正统儒家教育,对农民起义是恨之入骨,当年岳飞不也剿灭过杨幺在内的好几路反王?
朝堂之上,包括曾渊子郑思肖在内的儒家臣子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在汉元之战的关键时刻闹什么反贼,既是反了大汉帝国,又是客官危害华夏文明,那不是汉奸行为吗?自然该痛下杀手,迎头痛剿!
当年方腊起义的地点就在浙西婺源,距离临安不远,且方腊本人是匠户出身,临安船场匠户系的官员自然对他多有同情,何况如今大汉帝国民贵君轻的观点深入人心,各位匠户系官员都有些不以为然。
王大海直言不讳道:“文部长,要是婺源百姓没有衣穿没有饭吃,是我们朝廷有问题,还是百姓有问题?如果当地处置得当,百姓还会相信魔教的煽动吗?”
若说起义造反的人是汉奸,楚风则有些儿不以为然,他知道后世朱明王朝覆灭也是“内有闯贼,外有建奴”,然而崇祯皇帝去和李自成说我们先剿了皇太极再你我分个高下,试想李自成会同意吗?
“且慢!”赵筠发现了问题:“那位密探刘大胡子,说什么大汉帝国在婺源等地横征暴敛,搞什么花石纲,这事可是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得搞清楚,要是能平息民怨,指不定魔教无法煽动民众,起义也就不了了之呢?”
“是啊!”楚风深以为然,华夏历史上各种各样的战争,不论是否冠以起义的荣誉或者镇压的臭名,总而言之都是兄弟相争,亲者痛仇者快。岳飞能成为不朽的民族英雄,是因为他抵抗金兵南侵,保全南渡宋室,让华夏文明坐断东南薪火相传;而不是因为他镇压钟相杨幺的起义。“以外战杀人多为荣,以内战杀人多为耻”的观点,早已写在了军事学院的教科书上,被每一名汉军军官牢记在心。
“看来,咱们有必要到婺源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打着我的名号征收花石纲!”楚风的指头从地图上的临安移动到了浙西婺源,那儿离临安并不远。
‘水氽童家店,方喇出二遍;水浸鳖背石,方腊又造反!‘大雨滂沱,婺源县方腊洞前,无数身穿白衣头缠白布的父老乡亲,手持削尖了的梭镖,在教主引导下齐声大喊。
从天降下的瓢泼大雨没能熄灭他们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大汉帝国的横征暴敛早已让这里赤地千里,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造反,说不定还能拼出一条活路!
台上的教主方曦在教徒们眼中,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灵,阴云密布的天气,雷电自天而降,闪电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分外惨白,仿佛带上了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使底下的教徒们如痴如醉。
方曦咧开嘴笑了。
百余年前,祖爷爷方腊在这里举义反宋,打下江南五十余州县,却被那奸臣童贯和愚忠故宋朝的韩世忠剿灭,当真叫人扼腕叹息;现而今大汉帝国崛起海上,尽得江南半壁,又行各种新政,国事日盛,若是找不到机会起义,方家的百年帝王梦不就真的成了南柯一梦吗?
天助我也!大汉帝国居然在贫穷的浙西婺源一带开征花石纲,地痞流氓混混破落户纷纷勾结衙役,大肆敲诈勒索,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稍微得罪他们的人家,都要家破人亡,附近州县百姓苦不堪言,有人说就是范大都督守两浙路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倒行逆施呢!
正愁着没机会,这不就会就来了?密探死士从临安飞鸽传回消息,汉军要从海上运兵进抵淮北盐城,包抄淮扬一带的元兵,这不就让两浙后方变得空虚了吗?
方曦立刻召集长老、使者,到各地煽动百姓起义,从方腊那代祖传的教主,影响很大,附近百姓多是教徒,又兼不堪大汉苛政,方曦自然一呼百应。
“大汉昏君无道、奸臣掌权,朝廷公然横征暴敛,弄什么花石纲荼毒我江浙百姓,楚贼本故宋番臣,凌逼宋皇取此天下,可谓无耻以极;我方家得天道,应人事,合摩尼尊者之指引,百年前就曾取天下江山之一分,如今时候到了,汉军就要北进淮扬,必然两浙空虚,我们趁机起事必定事半功倍!待我们攻下江西、两浙,再兵进临安,本教主身登大宝,各位都有大大的荣华富贵!”
方曦话音刚落,四位教中长老也跟着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明尊降世,摩尼出现!”
吼,吼!教徒们已进入癫狂的境地,眼睛变得血红可怕,这时候叫他们做任何事情,恐怕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好!”方曦走下了祖先曾经藏身的方腊洞,这座巨大的溶洞,当年是方腊出征前誓师的地方,也是他失败之后躲藏的地方,九曲回折、易守难攻,若不是韩世忠那厮用计,官军怎么攻得破方腊洞?
但愿祖宗保佑,一举取了大汉江山!他走进了洞中。
旁边一位身穿黑衣的汉子看出方曦心头疑虑,踏前一步在他耳边道:“大汉荒淫无道,方教主首倡义旗,我家元帅便在淮扬死战汉军,让教主从容兵进临安。将来以教主永为南朝皇帝,两家永世约为兄弟!”
方曦看看黑衣人,平淡的道:“蒙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北朝最无信义可言。”
蒙昭冷冷一笑:“哼哼,信不过信得过又如何?如今你要取江南半壁,我家元帅只要四川荆湖,这可是两家划得来的事情,便是将来咱们互为敌国,再决一雌雄也不为迟!”
方曦其实已经没有了退路,召集长老,煽动民众,打造兵器,积聚粮草,所有的造反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教主不可!”一位身材高挑而婀娜多姿,蒙着面庞的女子用奇异的音调说道:“蒙古人最没有信誉可言,在利益面前他们可以出卖一切。中土明教有此发展势头得来不易,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
蒙昭心下一奇:在明教中方曦就跟皇帝没什么区别,这女子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放肆?前些日子到此挑动方曦造反,还杀了两个不同意的长老,弄这么些天,怎么从来没注意这女子呢?
方曦则注意到四位长老中的黄长老、莫长老也围了过来,他戟指骂道:“是谁把圣女带出圣地?是谁告诉圣女咱们要起兵造反?你们竟敢不听本教主的命令!”
“教主不可啊!”方才在台上煽动民众,在宋军中熬过大营的黄长老看着底下手持削尖竹杆、身穿布衣,连皮革盔甲都没有百姓,就心头发凉,他不知道这样的军队,在大汉军火炮和刺刀打击下,究竟能活下多少。
方曦看也不看两位长老,只将左手按在胸口,对圣女道:“我教在波斯已没有出路可言,惟有中土还有这么多信众,大汉荒淫无道,正是大好良机,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明尊保佑,必定一战而胜!方曦请圣女回!”
圣女温柔的声音,仿佛有安抚暴怒灵魂的功效,让在场的几个人如沐春风:“教主,我从波斯一路东来,处处可见蒙古人荼毒百姓,手段残忍无比,全然和明尊好生之德相违背,您和他们结盟,不是违背了明尊的教诲吗?”
可方曦心头早已燃烧着熊熊烈火,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了,他斩钉截铁的反驳道:“不!蒙古大军天下无敌,只要咱们在婺源首倡义旗,北元军队就渡江夹击,好道叫汉军有来无回!”
莫长老跪下,牵着方曦衣角道:“元鞑子信不过,他们在江南造下多少孽啊,常州、襄樊、徽州……江南百姓恨之入骨,您现在反对大汉,咱们敌得过敌不过,轰轰烈烈干一场就是,可千万不该和他们搅在一块,这是要被人骂汉奸的啊!”
方腊的脸顿时比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更加阴沉,他的声音冷如寒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方某人小节有亏,将来定鼎天下,再轻徭薄赋以养士民,也就尽够了。”
此时方曦心中只想:武王伐纣,流血漂橹;唐太宗诛杀兄弟,可这两位不都成了千古明君吗?我方某人便做不得唐太宗?
曾经亲眼见过蒙元屠戮百姓,黄长老和莫长老怎么都不同意勾结北元鞑子,莫长老干脆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气鼓鼓的道:“方教主,要是真能问心无愧,咱们就到外边去,告诉教徒们,咱们要和鞑子并肩作战,和把大伙儿从鞑子手底下救出来的汉军作战!”
“对呀,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大汉可反,但万万不能和鞑子联手!教主,咱不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汉奸呐!”
黄长老说罢用力握住了方曦的手臂,这位教主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名为主仆情同父子,便是再亲密些,也不为过。
哪晓得方曦此时鬼迷心窍,见黄长老来握自己手臂,只当他要施展大光明经中所传的擒拿术——这位黄长老精修大光明经,手下有数百斤力道,被他拿住,便是野熊般壮的汉子也挣扎不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方曦心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手臂一翻一曲,从腰间摸出柄黑漆漆的匕首,无声无息就刺进了黄长老的心窝!
“你、你,咳咳,好个方教主!”黄长老软软倒下,面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方曦发动的同时,蒙昭也将一根尺余长的钢针如毒蛇般刺出,突遭大变的莫长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钢针从背后刺穿了心脏,只见他像一条被突然放到炭火上烤炙的鱼,身子触电般猛的一跳,全身抑制不住的战抖起来。
蒙昭狞笑着将钢针抽出,带出一缕殷红的血珠,谁知莫长老忍着一口气就等此时,电光火石间拼力回身一拳,正正当当打到了蒙昭心口,将他击得飞出两三丈远,重重的撞到了山洞石壁上。
胸口剧痛,好一阵才平复,蒙昭揉着心口走到莫长老身边探了探鼻息,早已死得透了。
方曦怔怔的看着黄长老的尸身,半晌才恢复了平静,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缓缓道:“中土本教清理门户,叫圣女见笑了。此地血腥不宜久留,请圣女回!”
带着面纱的圣女只得转身慢慢走回方腊洞深处,留下了一串幽幽长叹。
“方教主好决断!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心狠手辣,所谓壮士断腕也!莫、黄两位长老不识时务,早该除了!”蒙昭眼睛滴溜溜一转,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又试探着问道:“贵教向来只设教主、长老、护法等职务,何时有的圣女?”
“此是波斯本教中人,到此弘扬明尊圣法,本教主准备在攻打婺源之前,设坛请她施展神法,到时候我明军得明尊庇佑,刀枪不入,攻城略地自然如虎添翼!”
蒙昭眨巴眨巴眼睛,老实说,对魔教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他是基本上不相信的,要是真有明尊庇佑,当年方腊何至被宋朝剿灭?就连这九曲回折的方腊洞,都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啊!
可看着方曦坚定不移的神情,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波斯来的圣女难道也好念经?
方曦的魔教教徒磨刀霍霍的时候,方腊洞西南五十里的婺源县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哈哈哈,这么多奇花异石,运到临安去,皇帝肯定龙颜大悦啊!”吕师夔看着县衙中满满当当的奇花异草、珍贵石料,美得冒鼻涕泡。
早听说了,大汉皇帝好享乐,在琉球制金山银海,比当年商纣王酒池肉林更加夸张,奢侈之度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花石纲运到临安,皇帝还不对我吕大都督大加封赏?
县太爷张亮臣在旁边毕恭毕敬伺候着,闻言点头哈腰的道:“对呀,一点没错,到时候吕大都督简在帝心,圣眷优隆,想必扶摇直上,非但能官复原职,还得连升三级呢!”
大汉帝国新得江南半壁,因为不是武力攻占,而是和平解放,原有地方官员还来不及裁汰,如今是派员到州一级,县级则令原官——只要没有血债民愤的都暂时留任,待考察后决定去留,同时负责接收各地县级、乡镇政权的官员正以距离临安、长沙、南昌等中心城市远近的顺序,逐步替换原有官员。
张亮臣就是这样一个暂时留任的官员,婺源虽然距离临安不远,但正如俗话说的,山高皇帝远、水浅王八多,大汉对这里鞭长莫及,张亮臣也就比临安府、余杭县等地的同僚们多留任了好几个月。
但他还想继续留任下去,他还没有搜刮够,他还不想自己的仕途就此终结,可是县一级的地方官、法官、警察等等官吏,已经从近到远逐步逐步派下来了,各州的州官则早已换成了大汉的官员,婺源再山高皇帝远,又能多拖几天呢?
张亮臣找到了州里的大汉知州,送了笔重重的礼物,希望他在上峰面前美言几句,然而礼物被扔了出来,黄澄澄的金子、亮闪闪的银子撒了满地,“第一次不知者不为罪,再有下次,治你行贿的罪!”被知州大骂一通,他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县衙。
惶惶不安的张亮臣整天盘算着怎么得到大汉皇帝的欢心,怎么才能留住自己县太爷的宝座——他甚至隐隐感觉到,搞不好连过去贪腐的事情都会被揭出来,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幸好,也许是佛菩萨拜得多,又刚刚重修了庙宇重塑金身,也许是自己命相好,手掌心纹路带紫有贵人相助,反正此时天上降下了大救星:北元江东江西大都督,刚刚投降汉军准备到临安陛见皇帝,将会除授要职的吕师夔顺道回家之后经过此地,宴席上向他倾吐了自己的烦恼,本没做什么指望,哪知他古道热肠,主动提出进献花石纲,博取皇帝欢心的计划。
哈,古往今来的皇帝,就没哪个不好享乐的,大汉皇帝当然不会例外!江南山水风物迷人,婺源多奇花异石,把这些东西献给皇帝,他一高兴,什么留任啊,我还要扶摇直上呢!
张亮臣打定了主意,便指使师爷、衙役们到处搜罗奇花异石,作为进献皇帝,庆祝大汉帝国迁都临安的“花石纲”。
这张亮臣本是个大大的贪腐官员,手下多的是鸡鸣狗盗凌虐下民之辈,有了这么个好机会,还不发了狂似的到处搜刮?这下可好,婺源县里但凡家中有个院子的,都被这伙人挖地三尺找奇异石头,明明是人家客厅正房,偏说底下埋着宝石;凡是果园稻田的,都被他们把蔬菜果木挖走,说是奇花异草……要想不遭殃,那好,给钱就行!
偌大一个婺源县,被搞得鸡飞狗跳,偏生知州路戎忙着从闽广转运供应北伐粮草的事情,又是初来乍到不明情况,竟然被蒙在了鼓里;周边各县见婺源如此搞法,又兼有新近降汉的吕师夔言之凿凿,居然也跟着搞起了花石纲……
惟吕师夔自己心头也是忐忑不安:听说大汉皇帝喜欢金山银海,喜欢搜罗奇怪的动物,在琉球建设那什么动物园,想必他一定喜欢这些奇花异石吧?吕某人现在无官无职,能否翻身,就看这一下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4章 张珪的奸计
淮扬大地,本是华夏文明开拓已久的农耕地区,上承河洛中原腹心,下继江南天下粮仓,自古以来向称繁盛,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三十六座管弦楼、七十二条花柳巷,“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便是天上人间。
可自从百余年前金兵南侵,这座淮左名都在大诗人姜夔笔下就成了“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的凄凉景象,其后好不容易渐渐聚集人烟、商旅往来,到伯颜南征灭宋之战,又在此和誓死不降的李庭芝连番大战,蒙元铁蹄践踏淮扬大地,血腥屠杀使人烟辐辏的淮扬一带变成了赤地千里,居住着百姓的村庄集镇变成了累累荒丘座座孤坟,阡陌纵横的农田则成片荒芜,野草丛生,狐狸豺狼出没其间,真个满目疮痍。
现在,这里又从凄清荒芜变得人声鼎沸,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不是手持锄犁辛勤劳作的农夫,而是跨骏马、挽强弓的异族武士,他们高声欢笑,在昔日的农田中纵马驰骋,脸上带着征服者的高傲表情,向田间地头的农夫们肆无忌惮的炫耀着武力——张珪的蒙古、契丹、党项、女真、回鹘各族三十万大军齐聚于此,二十万探马赤军、十万拱卫京畿的蒙古精锐,还有破天荒的一万五千怯薛武士,在扬州、真州、泰州一线连营百里,简直是兵山人海,大有投鞭断流之势。
“灭了南蛮子,咱们就是蒙古人了!”女真人蒲察合安用小块砾石仔细打磨着狼牙棒上的尖钉,这种沉重的武器,曾经是南蛮子的梦魇,蒲察合安还记得那首令女真武士意气飞扬的南朝民歌:“他有金兀术,咱有韩侂胄,他有狼牙棒,咱有天灵盖”——面对大金武士骑马冲刺挟万钧之力狠狠砸下的狼牙棒,走投无路的汉人百姓只能用自己的天灵盖来抵挡!
不管是完颜兀术“搜山检海捉赵构”,还是海陵王“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大金帝国昔日的赫赫兵威总是令蒲察合安陶醉,他常常想:如果在那时候,自己不弄个猛安勃极烈(千户),也得做个谋克勃极烈(百户)吧?
契丹人萧达狸翻身下马,把自己的百炼点钢枪靠到大树桩子上,看看女真武士把狼牙棒上的钢钉磨得根根雪亮,不由好奇道:“蒲察合安兄弟,借你的狼牙棒给俺瞧瞧!”
蒲察合安咧开大嘴和善的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把随身兵器递给了萧达狸,后者用大拇指试着尖钉的锋利程度,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
若是百余年前,女真和契丹是不共戴天、至死方休的死敌,契丹人的辽朝,便是被女真人的金朝所灭,两族血海深仇甚至到了成吉思汗的年代都还没有化解,契丹人耶律楚才投入成吉思汗帐下成为蒙古帝国的丞相,据传就是为了灭亡金朝,报当年女真人覆灭大辽的世仇。
可现在不同了,大元皇帝发下诏令,只要在战场上立功受奖,凭斩首记功就能从“南人”升作“汉人”,“汉人”升作“色目人”,直到成为“蒙古人”,带着做大元朝第一等人的希冀,带着到富庶江南烧杀**的渴望,各族武士彻底抛下昔日的仇怨,团结到大元朝的苏录定战旗之下,至死方休的仇敌竟然变成了并肩作战的伙伴。
将狼牙棒拿在手中挥舞两下,萧达狸悻悻的将它递回蒲察合安手中,“这兵器果然势大力沉,马上挥击势不可挡!怪不得咱们当年以‘镔铁’为号的大辽,打不过你们以黄金为号的大金。”
“萧兄弟、蒲察兄弟,不管大金还是大辽、回鹘,或者我们祖先建立的大夏,现在都成为了蒙古大汗的子民,而且以诸位的武勇,必定能在征汉之战中立下功勋,论功递升,将来大家自然都成了蒙古人!”
萧达狸和蒲察合安同时回头,无声无息来到两位武士身后的,是一位党项鹞子中的佼佼者细封步濑,整个百人队中,也唯有这位身手轻捷如猿猴的党项鹞子,能不惊动各有一番绝招的武士们,悄悄潜到他们身后。
蒲察合安哈哈大笑着拍拍细封步濑的肩膀,巨大的力道让党项鹞子好一阵呲牙咧嘴:“对,咱们必定能击败南蛮子,到时候什么党项、契丹、女真,统统都不要了,咱们一块做大元朝的头等蒙古人!”
辽朝覆灭已久,萧达狸的锐气远不如两位同伴,他想了想,犹豫着问道:“就连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和他手下八个蒙古万人队都折在了南边,谁知道咱们这仗打得顺不顺?这滔滔长江却不好渡过去呀!”
蒲察合安闻言也是面色一滞,他想了几十年前,手提八十万大军,投鞭断流的海陵王完颜亮,便是在采石遇到了那位南朝书生将军虞允文,一战兵败,连帝位都丢了……
“不会,我们不会败!”细封步濑坚定的说:“伯颜丞相只是中了南蛮子的奸计,若是面对面的交手,绝对不会失败。而我们的张珪元帅,已和南蛮子多次交手,深知他们的阴谋诡计,又身兼御赐金刀九拔都和伯颜丞相两家的兵法,决不会再次中计的!
而且,我们这次没有脓包软蛋、帮倒忙的新附军,也不是八万蒙古军,而是整整三十万大军,各族最英勇的战士!”
对,三十多万从各族挑选出的精锐战士,集中了蒙古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还有号称永远无敌的整支怯薛军团!就算征服整个世界,都已绰绰有余!
“细封兄弟说得好!”蒲察合安兴奋的挥舞着狼牙棒,带起一阵阵凛冽的风声,正巧有个挑着秸秆的汉人农夫低着头从官道上走过,蒲察合安怪叫一声,狼牙棒就呼啸着向他头顶落下!
“蒲察兄弟不可!”细封步濑和萧达狸同时惊叫,淮扬之地久经战火,农夫少而土地荒芜,这三十万大军齐聚与此,人吃马嚼所费不少,除了朝廷从各地转运接济,还要靠本地征募粮草,杀光了农夫,哪儿去找秋粮?征南都元帅张珪可是下了严令,凡在江北杀人劫财者一律军法从事!
“哈哈哈!”蒲察合安长笑着手腕一抖,狼牙棒就变了个方向,闪着寒光的钢钉在农夫眼皮子底下擦了过去,再偏得一两寸就要撕下大块肉了!
可怜的农夫吓得面色苍白如纸,全身筛糠也似的抖起来,蒲察合安大笑道:“便是这等懦弱无能的南蛮子,咱们一个可以打他百十个!此战必胜!”
萧达狸和细封步濑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看着汉人农夫,“都元帅只说江北不许杀人,待渡江之后,咱们就大开杀戒,杀他个血流成河!”
党项鹞子、契丹勇士和女真武士同时放声大笑,浑不在意四周农田中弯腰劳作的农夫,是用怎样仇恨的眼神,盯着这群侵入自己家园的强盗……
扬州城外的中军大帐,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正拿着份大都方面发来的急报,声音中略略带着点焦虑:“都元帅,汗八里已第三次发来站赤急报,问咱们什么时候开战了。这三十万大军堆在淮扬,人吃马嚼所费不少,北方素来贫瘠,粮食供应很紧呐!我看大汗就算再信任咱们,只怕也架不住中书省卢世荣整天叫苦啊。”
的确,南征的第一个月,大都方面简直不闻不问,只有军中报往大都的军情,没有大都发往军中的命令,第二个月,终于有了忽必烈向前线发来的慰问圣旨,和随圣旨而来的御酒,到第三个月上,月初一道圣旨,月末又是一道,虽然八思巴蒙古文写成的圣旨上仍旧一派温言勉励的词句,但任何人都知道朝廷亟盼胜利的心态。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着世叔了。”因为阿里海牙和张弘范平辈论交,张珪在只有二人独处的时候,总是称阿里海牙为世叔。
瞒着我这个副都元帅?回鹘人有些儿不满,但他知道这位世侄绝非故弄玄虚之人,便沉下心听他解释。
张珪指着地图侃侃而谈:“咱们在水上没有任何优势,这滔滔长江不单是南朝的万里长城,还是他们用船运兵的通衢大道,就算咱们不计损失强行渡江,汉军也能乘船快速赶到咱们附近,和炮船配合水陆夹击,咱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阿里海牙不得不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以灭宋大功臣的身份在广州湾治水军,却被大汉海军封锁在珠江口内始终不得出海,最后广州一战根本就是狼狈逃窜,则大汉帝国海军威力如何,自然心有戚戚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阿里海牙甚至常常自问:被大汉海军自始至终封在珠江口不得出战,数年中无所作为,究竟是失去了许多次沙场征战建立功勋的机会,还是避免了兵败身死,如张弘范、李恒那样的结局?
张珪的话音,将阿里海牙从回忆拉回现实,这位身兼两家之长的都元帅指着临安以东不算太远的地方,“这里,浙西山区,曾经是方腊反宋的根据地,至今仍有魔教余部,而两浙、江西、八闽、广南之地,吃菜事魔者不知凡几!”
一瞬间,阿里海牙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他明白了张珪这么几个月,是在等一个什么样的机会——这个机会,能一举将大汉帝国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珪的声音依旧平淡无奇,仿佛那位岩石般坚硬的伯颜丞相,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灼人的火焰,好像他那位御赐金刀九拔都的父亲:“黄巾、赤眉,以草莽而席卷天下,昔日的方腊,亦能动摇故宋江南半壁。魔教在江南传教已二百年,方腊余党遍布两广八闽、荆湖两浙,一旦发动,必定能令汉国天下糜烂不堪,汉军扑灭各地反叛疲于奔命,到时候咱们再兵发江南,与浙西魔教南北呼应,则大汉帝国前后受敌,必亡无疑!”
说罢张珪向阿里海牙一揖到地:“事涉机密,全军除本都元帅麾下死士之外无一得知内情,对世叔有所隐瞒,还请赎罪。”
“魔教和汉军,南蛮子和南蛮子自相残杀,到时候咱们再从身后给他们包饺子!都元帅妙计,佩服佩服!”阿里海牙也是一揖到地,“彼此皆为朝廷建功立业,都元帅知,便是末将知,何分彼此?”
中军帐挂着的大幅羊皮纸地图上,魔教方腊洞所在的婺源县被点上了一团浓重的红色,仿佛一片鲜血的海洋,正从那里扩散,向徽州、向临安、向福州,向整个江南蔓延……
徽州下属休宁县通往婺源的官道两侧,火红色的岩石高达百丈,被流水、风力所风化侵蚀,形成了堡垒状的山峰和峰丛、千姿百态的奇石、石桥和石洞,奇峰插云乱石穿空,正是明显的丹霞地貌。
官道在群山之间曲折盘绕,时而低伏入谷底,时而高扬上山巅,江南山路虽不若蜀道之难于上青天,但成群结队的挑夫们仍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初秋山间凉风习习,人人却挥汗如雨。
婺源距离繁华地区并不算远,西面是盛产瓷器的景德镇,东北方向是商贾云积的徽州,便是离宋、汉两朝都城临安也算不上太远,可是此地群山环绕交通不便,几乎与世隔绝,盘山官道上往来行人不多,惟有从景德镇挑瓷器去徽州的挑夫、马帮往来行走。
白虎头,是官道上最为险要之处,水滴石穿绳锯木断,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竟然被挑夫们长年累月踩出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挑夫徐大牛正担着草绳包裹的两担瓷碗慢慢往上走去,只见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根根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两腮鼓胀,显然是用尽了全力。
妻儿老小的口中食、身上衣,都要靠一滴滴的汗水来换取呵,华夏子民从不像蛮族强盗那样不劳而获!徐大牛努力的走着,勤劳而又坦然的劳作。
忽然,他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身子再也保持不了平衡,连人带担子四仰八叉的往后便倒,偏偏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6章 踢到铁板了
吴边眼七八个手下,有戴红黑帽子、拿水火棍铁尺铁链子的衙役,有歪着扣顶破毡帽脑袋上还插朵花的混混,听到了老大叫出“动手”两个字,顿时像饿狼似的逼了上来,铁尺高高举起,铁锁链抡得溜圆,在空中划出呼呼的风声。
若是平常商客,见了这副场面,早就吓得脚酸手软任人宰割了,可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硬茬,对面形貌清瘦的白须老者无奈的摇摇头、就想在看一群死人,两位美貌的女子嘻嘻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儿兴奋,那位主事的年轻人非但没有吓倒,反而在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紧紧抿着的嘴唇中吐出三个字:“要活的。”
什么?当我们死人吗?吴边眼决不相信十来个手无寸铁的商客家仆,有胆和自己横行婺源的兄弟们放对。
可事实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楚风话音刚落,家仆打扮的卫士们就龙卷风似的冲了上去——那位贴身灰衣侍卫根本没有出手,这几个地痞流氓其实派一名卫士对付就称得上牛刀杀鸡了,一人服侍一个,不过是让兄弟们练练手罢了。
于是吴边眼就惊骇欲绝的看见,身高体壮的马铁牛拿着铁尺猛的砸下,和他放对的“伙计”不闪不避,竟然用左手臂往上一拦,无论吴边眼还是马铁牛本人都认为这下一定打得他筋断骨折,哪知道马铁牛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熟铁打造的铁尺砸到那人手臂上居然弯了过来!
天,莫非这人手臂是钢浇铁铸的?吴边眼吓得心胆欲裂,对面交手的马铁牛更是魂飞魄散:方才那一下砸到的不像是人手臂,而是一段钢铁,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发麻,五根手指头痛得想要断了似的!
却见那“伙计”诡异的一笑,也没见他运气、也没见他甩臂,右手轻飘飘的一记直拳捣在马铁牛胸口,铁塔般的汉子就像个布娃娃似的往后飞出了丈余远,嘭的一声大响,撞到了墙壁上,震得房梁上哗啦啦直往下掉灰,人早软成一团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天呐!好俊的功夫,放故宋官军里,不是正军将就是副军将的角色呀!难道他是这公子爷请来的供奉,方才是真人不露相?
哪知房梁上灰尘往下掉,落了房中人一身,那年轻公子微微蹙眉,这足可独当一面的大高手就面色大变,忙不迭的作揖请罪,似乎犯了多大的罪孽,直到公子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他才长出了一口大气。
如此高手,竟甘居家仆小厮的地位!见了这一幕,直把吴边眼吓得魂飞魄散,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房中七八个手下早已被一一放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青年公子的几位家仆又退回了房间两侧,控背躬身垂首肃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本想宰羊牯,哪知道一脚踢到了铁板上!青年公子冷电般的目光略一扫视,吴边眼就感觉到了重重压力,他晓得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制住对方一人才能脱身!吴边眼好歹有几分光棍,假作惊讶却暗暗分析局势:公子身后的灰衣人一直没有动手,看上去武功深不可测,那花白胡须的老者形貌清奇、白袍摇扇子的文士则面带阴狠之色,看上去都不好惹,方才窗前轻笑的女子和青年公子并肩而立,也不好下手,惟有蒙着面纱的波斯胡姬距离他们稍微远点。
便是你了!吴边眼双膝一软似要往前跪倒,将要跪下的一瞬间双腿发力,身子就像装了弹簧似的向塞里木淖尔猛扑而去,雪亮的匕首从右边袖子里滑出,向那胡姬雪白柔嫩的脖子逼去!
房间两侧的卫士们没有动,因为皇帝身后的灰衣人已经动了,如闪电、如疾风,后发而先至,堪堪便要拦在吴边眼前扑的路线上,出手将他擒下。
哪知这时候雪瑶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要护住塞里木淖尔,竟然一个趔趄也朝同一个倒下!
灰影诡异至极的拐了个弯,将吴边眼与雪瑶之间的进攻通道封得严严实实——雪瑶有难,他的职责必须优先救助大汉帝国的皇后,保证她万无一失,而不得不放弃塞里木淖尔。
意外的变故让卫士们措手不及,他们有一千种办法杀死吴边眼,有一百种办法将他生擒,但灰衣侍卫头领的出手让他们没有行动,现在发动却已经晚了。
雪瑶看着塞里木淖尔,坏坏的笑了:狐狸精,早说好跟着咱们同行到婺源,偏生到县城了你还和咱们住一家客栈,方才底下院子里一闹,你又惊惊慌慌的跑进来,装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谁呢?你和楚呆子一见如故,就差投怀送抱那样儿,须瞒不得我!
雪瑶可是长着副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早已把这胡姬瞧出了三分可疑,绝色美女、荒郊野外主仆二人独行,不是江洋大盗,便是妖孽奸邪!于是她故意在这节骨眼上和灰衣侍卫捣乱,试一试这波斯胡姬的来历——就算猜错了冤枉了她,吴边眼不过是想劫持她脱身,也不会有性命之险。
“小心!”瞧着弱女子有危险,楚风本能的往她身边靠近一步,但和侍卫们一样,终归晚了三分,吴边眼的匕首印着寒光电射而至,另一只手抓向她肩头,想将她劫为人质。
扶着丫环肩头、娇娇怯怯的塞里木淖尔神情似乎害怕到了极点,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便当此时,打开的窗口一阵清风吹过,将她的面纱微微掀开。
吴边眼拼尽全力的一记猛扑,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摔作了滚地葫芦,这下卫士们可不敢怠慢了,齐刷刷的涌上来,分筋错骨手、大力金刚指、大擒拿术、小擒拿术同时使出,吴边眼也不知是哪辈子积了德,能同时享受到这么多门派各别手法各异的擒拿功夫,手足关节从小手指到脚趾头,各处麻经从肩井穴到足三里全给招呼了一遍,漫说动武,就连撒尿都撒不出来了。
虽然有惊无险,塞里木淖尔却被吓坏了,身子一软,不偏不倚倒进了楚风怀中,让咱们的楚同学软玉温香饱了个满怀,紧贴在胸前的玉峰、冲入鼻端的醉人甜香和那楚楚可怜的神态,更是让他心神一荡。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文天祥会意的笑着转过了脸,李鹤轩坏坏的冲楚风一挑大拇指,只有雪瑶气得直跺脚——她分明看见塞里木淖尔冲自己一笑,那笑容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吴边眼为什么突然摔倒,甚至连他自己都懵懵懂懂,刚才的情形就像噩梦中的经历一般,清清楚楚却又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在威风掀起波斯胡姬面纱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两汪如冰川天池般清澈碧绿的眸子,那眸子深邃、迷离,就像漩涡一样让人不能自拔,然后似乎灵魂就离开了自己的躯壳,直到惊骇的发现自己瘫在地上,四肢百骸无一不酸麻疼痛,连小指尖都动不得半分!
妖术,妖术!吴边眼汗出如浆,浑身像筛糠也似的抖起来,双目紧紧的盯着地面,连看都不敢看那位美艳绝伦的胡姬了。
“塞里木淖尔小姐,您还要抱多久呢?”楚风坏坏的笑着问道。
刚刚还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的波斯胡姬,闻言身子一震,柔软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了,只好略带尴尬的站直了身体。
“哼!”雪瑶自是心花儿都笑开了,故意示威的挽住了楚风的手臂。
塞里木淖尔用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抚了抚有些儿散乱的云鬓,很快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神态,全然不像方才在楚风怀抱中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时候最可怜的人,无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吴边眼,全身上下除了眨眼之外,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哼哼,哼哼,”李鹤轩摇着折扇,慢慢逼近,吴边眼从他的眼睛深处,能看到深深的嗜血欲望,而他的一袭洁白的儒服,根本掩盖不住浓烈的杀气——天老爷啊,吴边眼这时候才发现,此人身上携带的杀气竟然比纵横江湖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还要浓烈得多!
如果说吴边眼是只恶狼,不,最多算条豺狗,那么李鹤轩就是地狱中冒出来的恶魔,黑暗食物链上最顶端的家伙!
李鹤轩从随身包袱中摸出个小小的皮包儿,打开了便是些弯的、直的、圆的、方的各式钢制小玩意,每一件都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只是上面锋刃处闪耀着的寒芒提醒人们这些小玩意的用途。
他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玩味的问道:“嗯,这些东西的用途,需要我给您解释一下么?比方说这种带弯钩的小刀子,能把人的眼珠很快的剜出来,甚至不会伤到你的眼皮子;这种带尖刺的钢桃子,则是放进嘴里的,当然,这样会有一点不舒服,呼吸之间合不拢嘴,你的口水就会呛到肺里去,但千万别咳嗽,否则这玩意上的钢刺就会深深扎进你的舌头、上颚……”
“他在说什么?那些是指甲钳吗?”雪瑶听不清楚李鹤轩说的话,她只看见情报司长展示着一堆不知用途的小玩意——看起来像指甲钳、开罐头刀之类的东西,那位吴边眼就骇得面无人色了。
“也许小李子想替他修修指甲吧,”楚风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看了看好奇宝宝雪瑶,有些事情嘛,美丽的女士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就知道瞒我!雪瑶满不在乎的道:“我不会自己去问小李子?他敢骗我,就拿银针扎他笑穴!”
楚风笑笑不说话了。
用刑逼供的大行家李鹤轩还不知道自己被雪瑶列入金针逼供的黑名单了,可就算被刁钻的雪瑶扎成马蜂窝,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对别人、特别是大汉的敌人而言,大汉帝国的情报司长简直就是现世的活阎罗,可对楚风、雪瑶而言,他不过是个有些儿怪癖,有些儿诙谐,随时能拿来欺负欺负的小李子罢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7章 婺源风暴
吴边眼只是个倚仗权势欺凌百姓的公门中人,他的脾气在弱者面前显得很大,在凶徒面前他的骨头就变得比豆腐还软,偏偏李鹤轩又是个能让兔子承认自己是黑熊的凶到了极点的凶徒,所以接下来的审讯根本没有费多少力气,这家伙就把楚风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东西,全都竹筒倒豆子吐了个一干二净:
吕师夔与张亮臣合谋,进献花石纲庆贺大汉帝国迁都临安,同时博取皇帝欢心,以求功名利禄……
“这、这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么?”楚风郁闷的挠了挠脑袋,眉头微微皱起:“谁让他们在这里搜刮百姓的?两个混帐!”
李鹤轩看了看年轻的皇帝,楚风从来不骂人——因为敌人不必骂,总会倒在汉军的刺刀之下!从他嘴里骂出混帐两个字,可是少见得很呐,哼哼,吕师夔、张亮臣,你们要倒霉喽。
塞里木淖尔睁大了碧绿的眼睛,伸手掩住娇艳欲滴的红唇,故作失惊的问道:“什么?难道您就是大汉帝国的皇帝?”
雪瑶把楚风的手臂挽得更紧了,狠狠瞪着她,就像争夺领地的母老虎;楚风对这位醋坛子无语,没好气的苦笑了一下,冲着塞里木淖尔点头道:“不错,就是听说此处有人冒朝廷名义征集花石纲,搞得民怨沸腾,所以才到此查访,看看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参见皇帝陛下,大汉万岁万万岁!”塞里木淖尔双手合了个万福慢慢跪倒,体态如杨柳抚风,声音娇媚入骨,那一种千般温柔万般风情真个难描难画,就算心如铁石的李鹤轩,都觉得一阵中人欲醉的软甜香风扑面而来,不由得心旌摇动。
楚风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道:“姑娘何必多礼?请起、请起。”
塞里木淖尔盈盈下拜,从雪瑶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她领口那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细腻,想到正面的楚风必然更加“大饱眼福”,她就老大不乐意,将楚风手臂一拽,眼珠滴溜溜一转,准备岔开话题。
哪知美艳的波斯胡姬见状抢先问道:“请问陛下,这花石纲真不是您下令征集的吗?”
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雪瑶看着塞里木淖尔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她几口才好,见楚风踌躇,便以目示意文天祥。
文天祥笑笑,雪瑶是故交陈宜中义女,还不是和亲女差不多?她的心思真真在明白不过了,正好皇帝有些儿无奈,文天祥便替他回答道:“老夫承认在某些人眼里,皇上喜欢大兴土木,又爱好开疆拓土,在腐儒口中必定是个好大喜功不顾民间疾苦的昏君……”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但时移世易,如今北抗蒙元,非流血漂橹不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诸般工艺投入使用,不大建工厂、水利、道路不能聚敛财富充作军费,皇帝所为点点滴滴尽是有公无私。老夫可以保证,不管金山银海还是修建动物园,以及皇宫的一切花费,都是皇帝自个儿挖腰包,断无从民间刮取之理。”
“皇帝私人的所有花费,都是自己私产,不从税收中分利?”塞里木淖尔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她知道呼罗珊波斯故地,曾经历经波斯、阿拉伯、突厥、蒙古各大帝国的统治,但苏丹、国王、大汗和皇帝们,以及他们手下的财务官,无不殚精竭虑从民间征收税赋,换成天竺的宝石、阿拉伯的绒毯和橄榄油、罗马的奢侈品和各地的美艳处女,供自己无尽的享乐。
波斯沦陷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曾经的“宇宙四方之王”的子民,让古希腊英雄们颤栗的波斯人,再次成为了异族的奴隶,神圣的殿堂被捣毁为废墟……国破家亡,塞里木淖尔想到神秘的东方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土地滋养了这般强悍的敌人,他们的大汗究竟有多英明神武,他们的大臣有多睿智勇敢。
然而北元朝廷让她大失所望,原来这个击灭天下成千上万国家和民族,统治世界大部分土地和人民的帝国,并不比阿拉伯或者突厥人更加高尚,阿合马的贪婪和愚蠢,忽必烈的凶残蛮横,以及这个帝国大部分人沦为二三四等奴隶、在生命线上苦苦挣扎的事实,让塞里木淖尔明白了:汗八里那位长生天之下的主人,比起突厥的桃花石汗、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阿合马被抄家灭族之后,塞里木淖尔仗着教中摄魂秘技轻松脱身。她知道本教在南方有一个支派,在百余年前,他们还发动过一次规模宏大的起义,占领过相当于呼罗珊波斯本土面积那么大的土地,所以她来到了南方,想看看这里的情形。
可方曦再一次让她失望了,虽然这个人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对她表现出赤裸裸的欲望,但她的摄魂眼能看穿人的灵魂,她知道这位教主并非真正的绅士,只不过他全部的欲望都集中在权力上,无暇打女人的主意,他甚至和屠戮了同族的蒙古人合作,只为能做南方汉人的皇帝!
难道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正义,光明神的神迹永远只存在于经书典籍中吗?苦闷之际,有消息从徽州传来:一队来历不明、身份诡异的人向婺源进发,其中有位老者,形貌和江浙总督文天祥十分相似,他身边发号施令的年轻人,则有可能是大汉皇帝本人!
和张珪约定南北同时发动的日期还有半个月,婺源已经准备充分,但各地“吃菜事魔”的教徒还没来得及充分动员!方曦方寸大乱,塞里木淖尔便主动请缨,到这里来会会那位在短短数年中崛起海上,囊括东南半壁江山的传奇皇帝,并答应方曦一旦有机会,就用摄魂眼将他擒下,为他造反称帝立下第一功。
就这样,塞里木淖尔出现在徽州通往婺源的官道上,并成功的接近了楚风,一路上所见所闻,大汉君臣从来没有谈论如何增加税赋搜刮百姓,而是总在商量怎样使百姓更加幸福安康,直到现在,她惊讶的发现像大汉皇帝居然不从税收中获取利益,这样的统治者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除了吕师夔、张亮臣胡作非为的婺源以及附近州县,大汉帝国的百姓显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百姓,大汉的吏治比任何国家都清廉,毫无疑问,光明在这里笼罩大地,黑暗无处藏身。
教中典籍上记载,智慧和光明来自东方,那么,华夏是给世界带来光明的火焰吗?塞里木淖尔陷入了沉思……
自打听说眼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是帝国皇帝,花白胡子的老者是大名鼎鼎的文天祥,面带阴狠之气的文士是李鹤轩,吴边眼就完全石化了,就算没挨分筋错骨手也没享用大小擒拿术的招待,他也动不了分毫。
帝国情报司司长,被称为活阎王的李鹤轩亲自动手审问,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这么些年也就滥杀无辜的党项奴李恒一人而已,吴边眼区区一个皂隶泼皮,能和北元江西参政二品大员灭宋功臣等量齐观,想必与有荣焉。
“走,咱们到婺源县衙门去会会吕师夔,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在这里胡作非为!”楚风一声令下,卫士们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人服侍一个,提着七八个混混、衙役下楼。
“天老爷,怎么得了哇,还有女眷咧!”楼下,客栈老板不停的擦着冷汗,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他咬掉了舌头:只见吴边眼手下七八条汉子,被那公子的家仆们鹰拿燕雀般提在手上,长长大大百十斤的汉子,提着浑不费力,好像提着个二三十斤重的小娃娃!
吴边眼也有今天?店老板和伙计惊得大眼瞪小眼,还是位抱着鱼鳞册页正巧在这里查点的甲生,大着胆子来问:“敢问几位大爷,是要把吴大哥他们提到哪儿去?”
刚才卫士没能及时擒下吴边眼,个个心头有火,再说这甲生有管理地方维持秩序的职责,方才闹的天翻地覆也不上来瞧瞧,显然和吴边眼有勾结的嫌疑,于是便横眉毛绿眼睛的答道:“还能去哪儿?县衙门!”
妈呀!打了衙役班头吴边眼还不算,还要杀上本县正堂杀官造反呢!甲生会错了意,连滚带爬的跑出客栈,一边往县衙门跑,一边大声叫道:“不得了,有人要杀官造反,救命啊!”
杀官造反?听到衙门外边沸反盈天,正在后院点视奇花异石的吕师夔倒也罢了;靠胡诌两句诗、写得一笔字在故宋混到个县官,又在范大都督手下留用至今的张亮臣,就吓得浑身直哆嗦,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
“我说亮臣贤弟,你转个什么呢?”吕师夔见张亮臣跟个车轱辘似的乱转,一双老鼠眼睛四下打量,心头不由得好笑。
张亮臣一张肥白的脸微微发红:“下官,下官是在找狗洞,等会儿好逃命。”
吕师夔一挺装满肥油的大肚子,失笑道:“几个蟊贼何足挂齿?想本大都督当年刀下也不知斩了几许,如今随着的亲兵还有二十个,便点起了杀出去,任他几个蟊贼也杀个干净!”
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便是吕师夔这样人的最佳写照,和蒙元交兵每次都一溃千里,对饥寒交迫无奈才揭竿而起农民,他却凶如虎狼,当年大都督任上也不知剿杀了荆湘多杀反元义军。
吕师夔毕竟是北元的江东江西大都督,想必他手底下很有几个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勇士吧!张亮臣闻言便定了心,眼珠不再乱转,身子也不装车轱辘了,连串的打躬作揖:“下官身家性命全靠大都督保全,大都督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吕师夔点起人马,张亮臣也把衙役们组织起来,一路叫嚣着杀出县衙正堂,只见十来个男女从西边大街过来,衙役头子吴边眼和七八个手下被提在手里动弹不得,也不知是死是活。
吴边眼是张亮臣的亲信,无论搜刮百姓还是寻找奇花异石,多有经他手的,张亮臣见此一幕哪得不怒?再看看对方老老少少十来个人,自己这边壮汉都是五六十,就胆也壮了气也粗了,走上前戟指骂道:“呔,哪里来的山贼土匪,岂不知吕师夔吕大都督在此,安敢如此放肆!”
对方微笑不语,张亮臣指手画脚的骂了半天,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咦,吕师夔怎么不开腔,让咱成了独角戏?
他回头一看,只见威风凛凛的吕大都督此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到临安陛见楚风,但左边的文天祥那是好多年的老相识了,只不过彼时在故宋朝廷一为忠臣一为奸臣而已。
以文天祥地位,尚且对那年轻人执礼甚恭,那么他的身份除了大汉帝国皇帝之外,还能有别人吗?
张亮臣不知道这些啊,他还没明白现在的形势,兀自吹捧吕师夔:“大都督果然静如处子,不发则已一发必动如雷霆,尔等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吕师夔,你还不知罪么?”花白胡须老者的话,让张亮臣怒火狂燃,猛的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大都督名讳,也是你叫得的?来人呐……”
话音还没有落地,就听见背后咚的一声响,在无数百姓的目光注视中,吕师夔出乎意料的跪下了,恭恭敬敬的道:“吕师夔恭迎皇帝御驾,大汉万岁万万岁!”
“你、你、你……”张亮臣像是被割断喉咙的公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看连连磕头的吕师夔,再看看负手而立浑不在意的年轻人,这位县太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假冒圣旨,欺压百姓,所谓花石纲尽是你二人虚言欺哄此地百姓!吕师夔、张亮臣罪恶昭彰,拿下了!”楚风一声令下,张亮臣的衙役们脑袋转得快的,早已抛下兵器跪着磕头,稍微转得慢点的就挨了几下狠的,吕师夔甚至指挥亲兵们先把衙役捆起来,再捆张亮臣,最后把自己也捆起来。
“吕大都督,这、这是怎么回事?”张亮臣哭丧着脸,兀自弄不明白,怎么进献花石纲的事情,成了二人欺瞒陛下、诈哄百姓呢?
唉~吕师夔耷拉着脑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和皇帝对抗?吕师夔素称脓包软蛋,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呐,还不如束手就擒,表现好一点博取同情罢。
衙门前大街上人声鼎沸,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眼看着在婺源县里横行霸道的吴边眼被人像提小鸡似的提在手里,本县正堂大老爷点起衙役兵马出来,却连小指头都没动一下,就被捆成了粽子,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八府巡按?江浙总督?吕大胖子怎么叫万岁呢,难道真是大汉皇帝御驾亲临咱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了?
楚风也不管那么多,先不忙着审案,一家伙跳到衙门口的石狮子背上站着,对百姓大声叫道:“我,楚风,大汉帝国皇帝,向你们宣布,花石纲的事情完全是吕师夔、张亮臣假传我的意思,在这里欺骗百姓搜刮钱财,他们犯的罪自然按照大汉律法处置,你们的损失,也会全部得到赔偿!”
挤在人群中的客栈老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帝国皇帝,说书先生口中的一代圣君!
他带头叫起来:“皇上仁爱,我等百姓感激不尽!能除了害民的赃官就是天幸,哪敢望皇帝赔偿呢?”
“对,哪敢叫皇帝赔偿?”“不要皇帝赔偿!”“捉了赃官就行啦!”
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可爱,只要对他们好一点点,就会引来极大的感激,把他们当作人而不是奴隶,就会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楚风笑着摇了摇手,待声浪渐渐平息才说:“大汉律法明确,官员失职造成百姓损失,由官库赔偿,对我的官员们没有好好治理地方,这应该是我向各位说一声抱歉啊!现在我宣布,首先停止一切花石纲的征集,其次,从明日开始接受受害百姓登记,并派员到各乡各村查实,三天后开始赔偿损失!”
“吾皇万万岁!”“大汉万万年!”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大官,不,皇帝,准确的说,他们一生中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七品县太爷,哪个县太爷不是眼睛望天鼻孔冲人?如今大汉皇帝真正才像个圣明天子呢!
有妇人远远看着石狮子背上的楚风,那是越看越欢喜:“要是我家姑娘能嫁给他,那就做梦都笑醒了呀!”
“切,做梦吧!”街坊大婶撇撇嘴,“也不看看你姑娘什么模样,能赶得上皇帝身边那姑娘一分半分?”
塞里木淖尔则若有所思:一位权力不受任何限制——因为不从民间赋税获利,他甚至不依赖地方缙绅,凭借完全忠于自己的武装和无尽的金钱,他能取得比突厥桃花石汗,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和蒙古大汗更为强大的权势,他可以将所有人变成奴隶,随心所欲的压榨,然而他却选择了限制自己的权力,他居然向百姓道歉,居然赔偿百姓的损失!
试问成吉思汗屠城无数,可曾在乎被屠杀的千千万万人,可曾在乎他们的血泪哀号?
“如果这样的统治能在我的家乡、呼罗珊波斯故地实现,离教中圣典上记载的明尊降世,普照大光明于世人,又有多少区别呢?”塞里木淖尔想到故乡在蒙古铁蹄下挣扎的族人,再看到现在不停欢呼、衷心拥护皇帝的汉地百姓,就不由得想:什么时候,波斯才能出这样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呢?
大流士、居鲁士的时代,毕竟已离波斯太远了呵!
公堂中,随着吕师夔跪倒在地,声称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一心想着报效皇帝,只是没做好细致工作才引起民间动乱,怎么处置吕师夔、张亮臣,就引起了一场争辩。
李鹤轩厌恶的看着两个大赃官、昏官,抱拳道:“吕师夔、张亮臣在此地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可算得罪大恶极,不好好惩治以儆效尤,难免还有后来者。所以我建议将二人处以极刑,传首各地,令天下百姓知道我大汉皇帝不与民争利,不强取民间一草一木。”
吕师夔闻言全身瘫软,李鹤轩如此建议,文天祥必定不会阻挠,想当年这位故宋丞相写的《指南录》中,便有句“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逐不可收拾,”那吕师孟就是他的兄长,兄弟二人同为大宋奸臣,还曾经陷害过文天祥,岂能指望他现在替自己说好话?
谁都没想到,文天祥居然一振袍袖对楚风作揖道:“所谓忠孝仁义忠字当头,吕师夔所作所为虽然是妄自揣摩圣意,却不能否认他一点报效吾皇的忠心,凌虐百姓固然应该严惩不贷,但若是令天下人以为忠字不要了,为献媚皇帝却反得重惩,未免违背了惩前毖后、以警世人的立法初衷。”
是啊,千百年来,忠君是为臣者的第一要务,大汉帝国不论怎么讲新儒,还是要忠君的——否则楚风不是教唆别人来反自己?天底下断没有这样的傻瓜。
文天祥的想法,也是从儒家最看重的忠字出发,要是本意为效忠陛下(尽管也带着邀宠升官的私心),却因为过程中其他问题被追究严惩,难免令其他人心灰意冷。
“且如今北方未曾平定,史天泽史天倪史氏两万户、董文炳董氏军门等等军功世侯第一代辞世,第二代第三代尚有许多领兵在外,留着吕师夔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去了此人虽不足惜,老臣却担心北方军门世侯对我大汉有了疑忌之心,谓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也。请皇上三思。”
文天祥说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赃官,退到一旁垂首肃立。
吕师夔则欣喜若狂,他实在没有想到,结怨甚深的文天祥,居然会替自己辩护!心里头阿唷皇天的不知叫了多少,更暗暗发誓,一旦重出生天,对文天祥一定要重重的报答,黄金、白银、丝帛、美女,往他府中送啊!
吕师夔惟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堂堂文天祥会收他一个汉奸的礼物吗?
楚风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考虑此事如何处置,塞里木淖尔则早已猜到了答案:越是雄材大略的帝王,越是重视权术,古今中外无不如此,正是北伐中原的关键时刻,当然要留下吕师夔,按汉人的说法,这是“花千金买死去千里马的骨头,活着的千里马就会被求利的商人牵来贩卖”。
咚咚咚,楚风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下了,他问李鹤轩:“按照大汉刑律,不轻不重依法裁判,两人应该受何处置?”
“地方官残虐害民,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更有逼死人命,情节属于极其严重,应判处死刑。”
但文天祥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会得到皇帝法外施恩!吕师夔期待的等着楚风,这位大汉皇帝嘴里一定会吐出“罪不容诛,情有可原”之类的话,然后落在自己头上的处罚,就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就依法办事吧。”
楚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李鹤轩之外,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文天祥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皇上不可任性!圣人尚有从权,吕师夔死不足惜,北伐大业要紧!”
“原则是不能违背的。”楚风轻松的笑了笑,给这位一心想恢复中原的千古大忠臣解释:“从实际而言呢,我们买的马骨够多了,范文虎、吴耀文、葛明辉……吕师夔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只要您的生花妙笔在报纸上把此事缘由说个清清楚楚,北元的什么史氏两万户、董氏军门,就会明白大汉待朋友,比忽必烈好得多,汗八里那位苍天之主的手上,还沾着张弘范、呼图帖木儿、阿合马、巩昌汪家满门以及他在草原上的叔伯弟兄,甚至亲兄弟阿里不哥的鲜血哩!”
是的,忽必烈玩弄权术诛杀功臣和对皇位构成威胁的不幸者,楚风则只是依法行事罢了,这中间的差别,真是天差地远!
塞里木淖尔看着楚风,这位东方神秘异族的皇帝,不由得收起了烟视媚行的神情,她甚至有些儿后悔,自己表现得过于轻浮了,而强有力的男人总是不太喜欢女人过于主动的。
侍女阿丽雅附到主人耳边,用波斯语轻轻的笑道:“我的圣女呀,光明之女呵,难道您献给明尊的心,想献给另外的人了?”
“圣典上说光明与智慧来自东方,或许他就是光明之子呢?”塞里木淖尔的回答让侍女吃了一惊,阿丽雅仔细的打量主人,但见她用力咬着嘴唇,洁白如玉的牙齿深深的陷入了下唇,近乎崇拜的看着楚风——这样的眼神,以往只有她在圣殿中膜拜明尊圣火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那深邃的眸子里!
“使用您的摄魂眼吧,也许您连个小指头都不让他碰,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阿丽雅提出了建议,在阿合马府中,圣女就是用这个办法,让那位蠢笨如猪的家伙乖乖听话的,可怜的阿合马,到死连塞里木淖尔的指尖都没有碰到!
“不,这一次,我不会用摄魂眼!”阿丽雅惊诧的掩住了小口,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塞里木淖尔自信的笑着,只嘴角带着一丝儿神秘的意味,就像迷一般的斯芬克斯。
楚风任命李鹤轩为临时法司,充作法警的卫士们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吕师夔、张亮臣和吴边眼拖了出去,就在县衙门口的大街上结果了三条狗命。
“皇帝万岁,大汉万岁!”目睹这一幕的百姓们发自内心深处的喊起来,在他们眼中,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连贪赃枉法的县太爷说杀都杀了,婺源县乌烟瘴气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吧?
没人注意到,几个身穿粗布衣服挑着咸干菜贩卖的汉子,在欢呼的人群中却分外冷静,他们像没事人一样卖完了咸干菜才出了城门,可刚刚走了不到一里路,就把空担子扔到了密林中,向着方腊洞的方向一路狂奔。
方腊洞,三万教徒齐聚于此,磨刀霍霍准备起事,这里是方腊余党、明教教徒的天下,十里八乡遍布着他们的暗哨,而历代王朝的统治最多延伸到县一级,乡村从来都不完全属于朝廷。
“哼哼,他下手倒是挺快的,化解民愤,恢复地方平静,只怕他楚某人想的是一首垓下曲,吹散我三万子弟兵吧?”魔教教主方曦阴阴的笑着,从洞口处映射进来的幽暗光斑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扭曲、狰狞。
探子不得不抱拳回应:“启禀教主,那楚贼斩了吕师夔、张亮臣和吴边眼,囚禁了混混破落户,又发下安民告示,叫百姓到他那儿登记,赔偿花石纲的损失,种种举措很得民心啊,便是教中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教徒,也传言什么有圣君出世,天下就要太平的话头……”
这话说不得,刚出口方曦就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到探子小腹上,“天下太平,只有明尊降世、弥勒出生才能做到,当今的明尊、弥勒,就是本教主我!你竟敢说什么楚贼是圣君出世,你大大有罪!”
冯长老赶紧呵斥探子:“齐老二,快向教主忏悔,向明尊忏悔,把心里头那些大不敬的黑暗念头驱赶出去,快!”
齐老二也知道教主在气头上,不敢强辩,只得双膝跪地祈祷了一番,这才让方曦平下了怒火,挥挥手让他滚蛋。
“我圣教传教数百年,教徒遍布江南各地,如何不能取大汉天下而代之?楚贼何人,难道比明尊还厉害,笑话!”方曦骂了半天,才想起刚才忘了问齐老二看没看见圣女。
那波斯女子美丽无匹,又是明尊赐下的光明之女,身份十分高贵,要是将来身登大宝,倒是可以娶她为后,诞下皇儿皇孙永为这中华之主!
方曦虽不好女色,想起塞里木淖尔的绝世姿容也不禁浮想联翩,甚而觉得自己让她去卧底,万一有什么闪失就实在太可惜了。
“一介女子,将来取了天下,要多少美人儿有多少美人儿,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计较一个女子!”方曦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
蒙昭把方曦的作为瞧了个十足十,心头不由得暗骂:土包子,怪不得你祖宗方腊被童贯、韩世忠平了,就你这点儿德性,给我家张珪大帅倒洗脚水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还得和他虚与委蛇,蒙昭故意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试探着问道:“教主,大汉皇帝可不好对付啊,他亲自前来,必有大军随后,咱们不小心被他包围,这些教众虽然蒙明尊赐法悍不畏死,可挡不住人家火枪大炮呢!”
从来造反的流寇在初期,甚至在起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过正规军,你刚刚放下锄头、粪叉,斩木为兵的老百姓,怎么打得过朝廷身穿铠甲、长枪大戟的经制军队?惟有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大肆流窜扩大地盘,征召,或者说裹挟尽可能多的百姓,靠十倍、百倍的数量和正规军死拼才有胜算。
如果大汉皇帝调集军队到此,哪怕是一个师,方曦的这三万人就不够看,只要总教失败,散在江南各地的教众必然群龙无首,这次造反就算彻底失败了。
“不,我有必胜的把握!”方曦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南各地发来情报,大汉皇帝孤身到此,两浙路的三个师扩编为军之后还在训练,做的全是北伐中原的准备,没有半个兵调往浙西,也就是说,他是孤身到此,身边就是几个护卫而已!”
蒙昭闻言大喜,方曦的情报是不需要怀疑的,方腊余党在江南经营上百年,比北元可熟悉多了,他们累次的情报都没有失误,相反还非常准确。
“那么,教主这次必定能攻下婺源县城,将楚贼和他手下李鹤轩、文天祥两位重臣一举成擒了!”蒙昭兴奋的说着,眼中冒出了希望的火花,他知道张珪大帅的计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方曦斩钉截铁的说:“是的,你可以放出鹞子,向江北的张大帅禀报,咱们将在后天发动进攻,拿下婺源县城,活捉楚风、文天祥、李鹤轩!然后请他率大军渡江,两家合力取临安!”
蒙昭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让冯长老恍惚间有了一种引狼入室的不祥感觉。
蒙古人不会在江南大开杀戒吗?如果得知教主勾结蒙古人发动叛乱,那些亲人死在蒙古大军刀下的教徒,还会和教主并肩作战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8章 苦难的波斯
方腊洞一带阴云密布,方曦麾下教徒磨刀霍霍的时候,婺源县城内外、十里八乡则是另一番景象,吕师夔、张亮臣、吴边眼被头悬城门,常年被贪官污吏、混混恶霸欺压的百姓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多少年压在婺源上空的黑云散尽,天空都明净了三分,叫人心头亮堂堂的,说不出来的高兴。
新任知徽州路戎本来在绩溪一带转运北伐粮草,接到皇帝过徽州时发来的圣旨,赶紧带着三班衙役紧赶慢赶的到了婺源,楚风本想治他个玩忽职守的罪过,但路戎风尘仆仆,前些天转运粮草的事情让他把眼睛熬得比兔子还红,偏远地区基层政权建设未完,正任婺源知县呢估计还在闽广到两浙的海路上,想到这些楚风也就心头一软,挥挥手让他革职留任,领着三班衙役协同文天祥处理此地庶政,负责花石纲一案的善后事宜,有功官复原职,有过罪加一等。
路戎立刻带着衙役们在县衙设了善后事务处,又派人往各乡各村查点百姓损失,一一造册登记后,楚风指示按估算损失的上限赔偿,被打伤打残、被逼无奈而自尽的百姓,更有超额的朝廷赔偿。
小小婺源县,有故宋丞相、江浙总督文天祥代理知县,知徽州路戎代理同知,情报司李鹤轩代理法司,胜过庞统屈居耒阳令,历年积欠、冤狱刑讼半日而决,一时间,民间称颂圣君之声不绝于耳。
大街上没有了流氓混混横冲直撞,渐渐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便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也像赶集似的往县城里涌来,看看高高木杆上挑着的三颗奸佞人头,再到县衙门前面作揖打拱、焚香顶礼——里面那位可是当今圣上真龙天子,就算见不着天颜,借公开审案的机会,瞧瞧当年开府兴国的文天祥文大人,或者看看活阎罗李司长的真容,也是八辈儿难得的机会呀!
大汉制度金吾不禁,连日小小县城中人流辐辏通宵灯火,小商小贩们也抓住时机,鲜豆花、油榨糖、蒸米糕、吹糖人的摊子随处可见,小孩闹、大人笑,比往年过节还热闹得多……
“米糕,热腾腾香喷喷新鲜出锅的糖水甜米糕!”“肉包子,皮薄馅多的肉包子,一咬满嘴流油!”
小商贩的叫卖声吵醒了雪瑶,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的枕头空空如也,楚风早已起床离去。
“这个楚呆子,怎么不叫醒人家呢~~”雪瑶似是埋怨,心头却甜丝丝的。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会在早晨替夫君端热茶倒洗脸水,服侍夫君穿衣戴帽收拾整齐离开,才能做自己的事情,从赵筠、雪瑶到民间女子无一例外。
雪瑶知道,若自己先醒来,楚风只是坦然接受;若自己沉睡未醒呢,这位大汉皇帝便会轻手轻脚的起床,唯恐惊醒了身边酣睡的妻子,然后自己做完一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嫁给这位知疼着热的夫君,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雪瑶嘴角含着笑意,翻身下床,忽然腰间传来一阵酸软,哼,楚呆子你晚上使那么大劲儿干嘛呀,弄得人家腰酸腿软、精疲力竭的,不睡到日上三竿就睁不开眼,也不知你这家伙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想着想着,雪瑶雪白如玉的脸庞就飞上了两团红云。
什么声音?忽然有一阵忧伤哀婉的曲调传来,雪瑶精通音律,听出那是西域的某种胡琴,登时柳眉倒竖、小拳头紧握,披上外衣、踩上鞋子,雄纠纠气昂昂便向东厢房冲去。
乐声是从塞里木淖尔居住的房间传来,这个波斯胡姬说什么害怕被吴边眼余党报复,请求皇帝庇护,而皇帝就默许她住进了县衙东厢房,别人不知道,雪瑶却像雷达一样迅速锁定了竞争者,她坚信这位来路不明的波斯妖姬一定是来迷惑楚风,意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她准备向波斯女子发出最后通牒,明确告诉她:楚呆子名花有主了,您趁早哪儿来哪儿去,能滚多快滚多快,能滚多远滚多远!
然而越往东厢房走,雪瑶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放慢下来——作为一位精通音律的大行家,她从胡琴中听出了如泣如诉的哀怨,听出了披肝沥血的愤怒,还有说不出来的惆怅,塞里木淖尔的歌声更是幽怨哀婉到了极点,似杜鹃啼血,又如蔡文姬的笳十八拍。
这个烟视媚行的波斯胡姬,如何心头有许多哀愁?身死恨、家国仇蕴含其间,然而又有无穷无尽的毅力,于那曲调最深沉处相接续,似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总有一点光明给人希望。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雪瑶转身回房,拿出了一支小小的玉,笛身青翠通透十分可爱,乃是她心爱之物,远行也不忘带上。
微微一笑,雪瑶将玉笛凑到口边,檀口微张吐气如兰,登时清丽的笛音便在后院中盘旋环绕。
如果说塞里木淖尔的胡琴带着大漠风沙的低吟,雪瑶的笛声则是东海的滔滔浪潮,琴声低沉哀婉,笛音则生机灵动,笛声和胡琴相激荡、相应和,如龙凤交鸣、金鼓齐奏。
一曲终了,犹有余音绕梁之感,雪瑶轻移莲步踏进了塞里木淖尔的房间,同情的问道:“妹妹方才弹奏的曲调实在过于忧伤,歌声更是如泣如诉,敢问那段波斯歌谣,换做我中华语言是哪几句?”
所谓音为心声,雪瑶从塞里木淖尔的琴声中听出她有一颗纯洁的心,决不是一个无耻、淫荡的女人,而她的不幸必然引来同情。
“魔鬼的铁蹄,
践踏着大地。
隆隆的蹄声,
敲击在心底。
无边的黑暗,
笼罩于天际。
苦难的波斯呵,
你无处逃离。”
塞里木淖尔忧伤的拨动着琴弦,用汉语把刚才的歌谣又唱了一遍。
“原来,原来波斯也是蒙古帝国的侵略对象,也是苦难的承受者!”波斯诗歌中描述的场景,和当年蒙元南侵灭宋、百姓流离失所,岂不是别无二致?雪瑶完全能感同身受。
塞里木淖尔缓缓摇了摇头:“不,波斯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有汉莫拉比法典,有空中花园,波斯的文明和华夏同样悠久,可你们的文明延续至今,我们却受到阿拉伯人、突厥人和蒙古人一浪接一浪的入侵,千年前强大无比的波斯帝国,早已埋葬在黄土之下,异族的残暴统治、血腥屠杀,摧毁了波斯的文明……”
她抬起头,碧绿深邃的眼神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忧愁:“我羡慕你们,你们的文明得以延续,你们的百姓能在阳光下露出会心的微笑,你们不必再提心吊胆,畏惧可怕的野蛮人!而我的故乡,可怜的波斯,还将在黑暗中沉沦,因为那片土地上的人民只有两种选择——活着的奴隶,或者自由的鬼魂!”
雪瑶坐到了塞里木淖尔身边,环住了她的肩头,听她讲远方家乡的故事,在她富有魔力的语音下,仿佛来到了万里之外、黄沙漫漫的波斯:
古老文明的人们,挣脱了阿拉伯帝国的奴役,又迎来了突厥人的长鞭,突厥人之后,蒙古铁骑又一次蹂躏了这块土地……
鹰巢中的木剌夷,巴格达的哈里发,神殿圣火后的明尊,无数殉教武士在各自神明感召下投入了战争,不同宗教不同教派的战士向蒙古大军发动了悍不畏死的冲锋,却成片成片的倒在箭雨之下,倒在了弯刀之前,被铁蹄踏成肉泥……
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捉住,裹在毯子里放马踏成肉酱;山中老人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名震天下的鹰巢,被蒙古人从西域学来的回回炮和从汉地学到的火器炸得千疮百孔,神鹰武士们纷纷陨落;各种神奇的武术阻挡不了滚滚而来的铁流,可怕的恶魔冲进了光明神的圣殿,千年不灭的圣火终于黯然熄灭……
被再一次蹂躏的呼罗珊波斯故地,哈里发的统治轰然倒塌,废墟之上一个更加残暴血腥的王朝,伊儿汗国以睥睨苍生的姿态傲视苍穹,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将反抗无情镇压,生灵涂炭、万民倒悬……
“放心吧,当夫君率领汉军北伐中原,忽必烈蒙古帝国的东方本部遭受致命打击之后,伊儿汗在波斯的统治也必将摇摇欲坠!”雪瑶用力握了握塞里木淖尔的手,匆匆离开了,她要把这一切告诉楚风,看看他能否给波斯人什么帮助——当然是在对大汉帝国有利的前提下。
或许,这是一个新盟友。
“圣女,您的演技实在太出色了!”待雪瑶走后,侍女阿丽雅才欢笑着鼓掌庆贺,就在刚才,圣女得到了东方帝国五位皇后之一的友谊,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可她立刻惊讶的发现,圣女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精致绝美的脸庞上滑过,摔到地面,犹如水晶般粉碎。
塞里木淖尔看了看阿丽雅,我的姐妹呵,你难道不知道明尊圣训中说过,“音乐是人心发出的声音,无法作伪”?
便当此时,墙外传来叫卖声:“米糕,米糕,皮薄馅多的肉米糕,一咬一嘴油!”
沿街闲逛的百姓都围了过去,只见那卖肉米糕的汉子五短身材黑黑瘦瘦,就有人好奇的问道:“向来包子肉馅米糕甜,你这米糕如何是包肉的?”
“米糕,米糕,皮薄馅多的肉米糕,一咬一嘴油!”那汉子并不回答,自顾着又大叫了几声,直到看见两个婀娜的身影溜出县衙后门,才停下叫喊,对百姓们道:“有什么不妥?我这米糕便是包的咸肉,换换口味也不为奇嘛!”
这话说了,就有人试着购买,无奈那肉馅儿并不好吃,还有些儿腥味儿。
“呸呸,这是什么臭肉?”
那汉子两眼一瞪:“谁说臭了?放屁!不要围着耽误我做生意!”
说罢就挑着担子,迈开流星大步往巷子里钻,几拐几不拐就出了城门。
婺源城北两里外的观音庙,自从魔教兴起,各地多有人吃菜事魔,就早已废弃多时,可今天却有三个身影前前后后来到了这里。
“魏长老,你不在教中协助教主,到我窗下叫什么呢?贵教方教主可是许了本圣女自由行动,不受你们约束的!”塞里木淖尔有些儿气急,她是波斯摩尼教中圣女,于中土方腊教派并无上下统属,南来此地托庇于人,也是暂时寻个落脚点的意思,答应方曦则另有所图,所以面对魏长老,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魏长老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他已提前知道信中内容,态度甚至带着点谄媚:“方教主有信与圣女,请圣女阅信。”
塞里木淖尔接过魏长老递过来的书信,登时心头火起,那方曦催促尽快拿下楚风,好发动反叛直捣临安云云,都是老生常谈了,可信中一句“他年本教主身登大宝,圣女便以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就简直是胡说八道了。
本以为方曦还算个不爱女色爱江山的枭雄,哪知他也不过是个混帐而已!
塞里木淖尔对方曦的观感顿时跌到了谷底,回想当初真准备替方曦效力,待打败北元再请他帮助波斯故乡取得独立,真正是痴人说梦的笑话了!
可她脸上不动声色,慢慢开口问道:“请问魏长老,方教主还是准备在十五天,不,现在是十二天之后发动起义围攻婺源县城吗?”
“不,现在计划改变了!”魏长老面有得色的说:“大汉帝国皇帝、江浙总督、情报司长一直到徽州知州都在婺源,突然发动袭击,将他们全都拿下,则从本县、本州、两浙到江南半壁,全都群龙无首,咱们圣教可以迅速扩大实力,挥兵直取临安!”
说罢他谄媚的笑道:“到时候圣教方教主龙飞九五,圣女殿下就以皇后至尊母仪天下,岂不美哉!”
美,美得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塞里木淖尔的碧绿色眼睛中爆发出一道眩目的光芒,魏长老就软软倒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59章 日月交辉
“快离开婺源,再晚就来不及了!”塞里木淖尔焦急的告诉楚风,方曦手下的三万教徒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将会在今天夜里攻打婺源县城。
事实上,塞里木淖尔本来准备听听雪瑶从楚风那儿得到的消息,如果能和大汉皇帝达成协议,再告诉这条十万火急的军情,可从观音庙回到县衙见到楚风之后,也不知怎的,还没等雪瑶开口说话,她就把方曦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这不像圣女殿下的作风啊……”侍女阿丽雅有些奇怪,为什么圣女殿下在中原皇帝面前,总是有些、有些笨笨的?
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吐了个一干二净,塞里木淖尔忐忑不安的盯着楚风,现在她已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这个男人,接下来便要看他如何决断了。
“哦?方曦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楚风对波斯圣女的身份,她和方曦的关系,以及今晚就要到来的战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云淡风清的道:“区区方曦,不过是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草寇,我们不必在意,也许今晚我的将军们就会把他关到笼子里,送到我们面前。”
我已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了,还不信任我吗?塞里木淖尔一阵气苦,碧绿色眸子中的光华变得黯淡了几分,咬了咬牙,她加重了语气:“皇帝,我知道您是东方最强大的君王之一,您一句话就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但我提醒您,现在的婺源县城只有路戎大人从徽州带来的一百名衙役,然后最多再征集两千民夫上城协防,而方曦手下有三万笃信魔教,随时会为他献出生命的忠诚教徒!”
顿了顿,不待楚风拒绝,波斯圣女接着说:“不要欺骗我,东方诡诈的皇帝。我们的探子早已遍布徽州地区,您在浙江的三支强大军团,还留在长江南岸摆出渡江北伐的姿态,婺源就是座空城!逃走吧,陛下!”
阿丽雅吃惊的看了看主人,自打从教中秘典上学成摄魂眼,圣女就从来没有焦急过,无论多么危险的境地,她也能从容不迫,但今天她是怎么了?话音中讥诮之外,隐隐带着些凄楚,而急切的神情简直挂在了脸上。
楚风饶有兴趣的看看塞里木淖尔,“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雪瑶在旁边小嘴一撅,都能挂油瓶子了:楚呆子这话说得也太暧昧了吧!所谓医者父母心,雪瑶自然是妙手仁心,对身负亡国恨、灭教仇的塞里木淖尔寄予了同情,可要把丈夫的感情再分一份出去,那她还是很不情愿的。
“楚呆子有什么准备吗?有的话你就直说了吧,让塞里木淖尔着急,多不好啊!”雪瑶捅了捅楚风的腰。
李鹤轩在旁边笑得肚子疼,拿扇子扇了两下,“好酸,好酸,哪儿打翻了醋坛子?”
雪瑶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汉帝国情报司长心头忽然一阵发虚,赶紧把眼神转到了别处,还抽抽鼻子:“嗯,原来是早上吃的面条,醋倒得多了……”
楚风呵呵一笑,不再作声。
夜幕笼罩了大地,秋季的夜晚万籁俱寂,方腊洞通往婺源县的道路上却是人声鼎沸。
“杀进婺源县,活捉楚皇帝!”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明尊下降、摩尼出世!”
一浪接一浪的叫嚣声中,三万最虔诚的魔教教徒打着松脂火把,像一道望不到首尾的长龙向县城开进,人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心头的欲望充得不断膨胀。
几十年吃菜事魔,不就是为了今天?众教徒看了看十六抬莲花宝座上端坐拈诀的方曦教主,就充满了信心:当年方腊席卷南方,差点就能和北宋划江而治,如今雌伏百余年,教徒遍布两浙、闽广、荆湘各地,只要在婺源点燃造反的烽火,火星就会在干燥的大地上蔓延,南方各省就会熊熊燃烧!
“将来方教主身登大宝,长老们就是左右丞相,咱们就是镇殿将军!”教徒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方曦,仿佛打进婺源活捉皇帝,再直取临安不过易如反掌。
不怪他们这么认为,莲花宝台上的方曦也是志得意满,他神神叨叨的舞着红白双色莲花旗,对蒙昭道:“本教主麾下将士,比你家张大帅帐中虎贲,孰为雄壮?”
蒙昭闻言差点摔下了马背,你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是精挑细选的长大汉子,也不过是走江湖卖艺的把势,有几手真工夫的便是凤毛麟角了,哪儿是军中长枪大戟征战沙场的功夫?揭竿而起的农民军,初期能有同数量朝廷经制军队战斗力的十分之一,就算相当不错了,这些衣衫蓝缕、面有菜色,全靠宗教信仰鼓舞起一点儿勇气的教徒,打顺风仗也还凑合,要是一有什么挫折,不作鸟兽散才怪!
张珪张大帅麾下三十万各族勇士组成的大军,其中还有远征海西之地,击败过基辅罗斯蛮族勇士和马木留克精锐骑士的怯薛军团,你这些教徒也好和张大帅相提并论?瞎了你的狗眼!
不过,张珪本来也没指望依靠方曦拿下江南,魔教反叛的可怕,不在于它的战斗力,而在于它的破坏力,各州各县都有死忠教徒,一旦发动就必然像汉末黄巾一样星火燎原,将大汉帝国的统治捣个千疮百孔,到时候张大帅取江南,就能不费吹灰之力。
就算楚风能把方曦煽动起来的教徒全都杀光,他杀的也是数十万江南汉人,让江南军民流干了鲜血,何乐而不为?
所以蒙昭换上副谄媚的嘴脸:“教主神威无敌,教徒们个个有飞廉恶来之才,将来必能取江南半壁自立为帝。到时候我家张大帅不过是北元臣子,陛下却是南朝皇帝,倒要请陛下多多照应才是啊!”
陛下两个字听到耳朵里,方曦顿时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通泰,简直比当初武功大成打通奇经八脉还舒服几分,他呵呵大笑道:“蒙将军客气了,张大帅乃是我教的好朋友,将来咱们自当互相照应,若是北元容不下张大帅,不妨到我南朝来。”
我呸!你也不洒泡尿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蒙昭脸上神情不变,心头不知把方曦祖宗十八代骂了多少遍,可怜方腊死了百余年,还被他腹诽一通。
前方,已经能看见婺源县的灯火了,方曦从莲花宝台上站了起来,长老、堂主们大声叫喊,行军中的众教徒立刻停下听他训话,无奈并非朝廷经制军队,也没有金鼓号令,前队要停后队要走,一时间挤了个乱纷纷,耽搁半小时还没弄清楚。
蒙昭呵呵冷笑:就凭你这点兵力,也想和张大帅划江而治?只要你在江南把大汉的后方弄得稀巴烂,咱们就能从容不迫的寻机决战,到时候撕毁协议大军渡江,你还能阻挡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张大帅取了江南,你这神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终于士兵们集合完毕,暗夜中打着火把,三万人也有黑压压老大一片,方曦兴奋的道:“前面,婺源县城中就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还有江浙总督、情报司长和徽州知州,只要取下婺源,徽州就会不战而降,咱们就能沿富春江而下,直趋临安!到时候各位都是本教主的开国功臣,不但明尊降福,还要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明尊降福!荣华富贵!不管真正笃信魔教的教徒,还是混进教中搏个出身的别有用心者,都被这两个大馅饼吊起了胃口,马长老适时喊出句“教主龙飞九五,吾等从龙得福”,人们的情绪就进一步高涨,似乎婺源县那座低矮的城墙完全抵挡不住这股炽烈的火焰。
“活捉楚皇帝者,赏黄金万两,封长老、大将军!”方曦双手一挥,红白双色莲花旗指向远处的婺源县城,三万教徒就呐喊着,乱糟糟的冲了过去。
城墙上,突然灯球火把照耀通明,教徒们被突然出现的光亮吓了一跳,若是久经考验的部队自然不会理睬,可这群乌合之众就不同了,悲观者疑虑,乐观者不以为然,老成者停下来观察形势,鲁莽者继续一马当先,队伍开始散乱,冲锋的势头也没起初那么气势汹汹了。
方曦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认得金底苍龙旗左边花白胡须的老者便是故宋丞相文天祥:若干年前,文天祥以同都督身份开府兴国,聚义兵反攻赣南,方曦曾经化名投到他军中,试图浑水摸鱼,无奈官军要么刚正不阿,要么宁愿投降北元也不甩他——至少北元还顶着个天下正朔的招牌,就算那招牌是泥塑的、纸扎的,也比没有招牌只能算草寇的方曦强啊!
方曦灰溜溜滚回了婺源方腊洞,却认得了文天祥的形貌,此时见他尚居于大旗之侧,那么大旗底下正中那位年轻人,就必定是大汉皇帝楚风了。
但见城头上灯光最明亮处,一位面纱女子十指纤纤轻拨胡琴,另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则将碧绿的玉笛举在唇边吹奏,曲调悠闲舒缓,没有半分烟火气。
哼哼,许铁柱、张魁、法本三个军都在长江南岸,要过来必经徽州,而徽州早已布下了好几处暗哨,只要大军经过就飞鸽传书禀报,既然现在没有禀报,这城中就只有百余衙役,怎么挡得住我三万勇士?
方曦戟指城头,一时间意气风发,大有天下握于掌中的气概:“楚贼,你还要摆空城计么?当年诸葛亮用这手骗了司马懿,你故计重施,还想骗到本教主,未免太笨了些。”
是啊是啊,于城上抚琴故作悠闲,这是说书先生都说腻歪了的空城计桥段,可谓妇孺皆知家喻户晓,楚风此时此地摆出这般模样,不也太黔驴技穷了吗?
教主发话,马长老凑趣的道:“大汉皇帝,不过如此!文韬武略,唯我教主方称真龙天子!”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明尊降世,摩尼出生!”教徒们疯狂的叫喊起来,三万道目光盯着城上的楚风,就像乌江边盯着霸王项羽,准备用他头颅换取功名富贵的刘邦麾下。
楚风还是那么镇定自若,觑得城外三万狂热的教徒犹如灰尘一般,忽然听得舒缓悠扬的玉笛声中带上了莫名的急促,他回头微微一笑:“闻得波斯圣女擅光明圣典上神技,心如止水古井不波,如何乱了节奏?”
曲有误、周郎顾,楚风虽然不是周公瑾,但他常常听雪瑶这个音乐大师弹奏,耳朵自然练得刁钻了,塞里木淖尔稍稍心急控制不住节奏,就被他听了出来。
“皇上!”塞里木淖尔再次看看东北徽州到婺源的官道,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并没有大军云集刀枪如林的场面,她实在不明白楚风为什么这么自信,为什么不离开婺源,逃到徽州再调集重兵围剿方曦。
“您,您快点离开这里吧,方曦还不知道我已经在您这边,待会儿我可以用摄魂眼暂时控制他的心神……”
光明圣典上的摄魂眼神技,固然能控制人的心智,但控制程度和时间受对方意志强弱的影响,像方腊这样身居高位、内功精湛,又痴迷于皇位而异常执着的人,就很难控制住,就算控制他,也最多让他迷糊一小段时间,而不可能让他作出自杀之类的举动。
塞里木淖尔柔弱女子,除了摄魂眼之外别无保命之法,她这般说法,就是要牺牲自己换取皇帝等人逃走的机会。
若不是害怕浪费摄魂眼的威力,她甚至想现在就控制楚风的心神,让他快些儿逃走。
哪知楚风并不搭理她,淡淡的道:“地方官有守土之责,譬路戎路大人身为知徽州,便要保徽州百姓平安~”
路戎一揖到地:“路某辜负皇帝期许,惭愧惭愧。”
“改过便好。”楚风朝他点了点头,又道:“譬如文总督,便要保江浙百姓平安。”
文天祥捋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道:“自然如此。”
“那么我身为大汉皇帝,便当保得大汉天下百姓平安,断不能弃此城而逃命!”楚风呼的一下站起来,大袖临风,慨然有千古义士之态。
李鹤轩摇着扇子,深为感佩的道:“吾皇真有张睢阳、颜常山之心性,微臣感佩至极,几乎涕下。”
“切!”雪瑶向他比了个中指,“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准备,楚呆子最狡猾了,他才不会冒险呢!喂,堞垛上那位,麻烦您别装样子了,小心鸟儿把你当树桩子,在你头顶做个窝!”
刚才还满脸严肃的楚风,闻言嘻嘻一笑,好不容易做出的表情全浪费了。
“放心吧,伯颜有句‘干戈不染生灵血’,我最欣赏了——虽然这家伙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们处理华夏内部事宜,总是应该尽量避免兄弟阋墙,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同样的夜晚,同样阴沉沉的天空,扬州城外的张珪看着南方漆黑一团的天空,往空中浇了一杯酒:“今晚死掉的不管是楚风还是方曦,本帅都祝你们早早托生,哈哈哈哈……”
阿里海牙也笑得很开心:方曦捉住或者杀了楚风最好,大汉帝国群龙无首,正好兵下江南;楚风杀了方曦也没关系,那三万教徒必定血流成河,则遍布江南各州各县的魔教教徒们必定以大汉为至死方休的敌人,混乱将不可遏止。
大汉军队的强大,在于火炮、火枪、手榴弹等等火器,而火器对后勤的要求极高,单每日消耗的火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要大汉后方混乱,前方火药粮草接济不上,那没有火药的大炮、步枪,就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不管魔教教徒,还是汉军,都是南蛮子,他们自相残杀,咱们渔翁得利,张大帅妙计啊妙计!”阿里海牙伸出大拇指,张珪则点头道:“等南方的消息传来,咱们就渡江南征!”
婺源县城墙上的楚风,和高高莲花宝台上的方曦对视,后者努力想在传奇皇帝面前挺直腰杆,却不由得落入了刻意做作的下乘,没来由一阵气沮。
“迷人的塞里木淖尔呵,你信不信,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方曦擒下?”楚风故意用轻浮的语气逗弄波斯圣女。
“决不相信!”塞里木淖尔看了看城墙底下,百余步外的魔教教徒们狂热到了极点,这狂热的火焰决不是轻易能熄灭的,“除非你能请得明尊真身降世,否则决不可能不动干戈。”
事实上能击败方曦,不,哪怕是成功脱身,就是天幸了,何况不动刀兵?
“咱们打个赌吧,”楚风笑笑,“如果我能做到,嗯,这个,你有什么赌注?”
“我孑然一身,除了、除了自己之外,别无其他赌注了。”塞里木淖尔说完,白皙的脸庞变得通红,心头却隐隐有些期待。
雪瑶气得直跺脚,楚呆子太可恶了,这塞里木淖尔也太那个笨了,你说你耍赖就赌个十两八两银子不就行了,这是何必呢?
再看看似笑非笑的楚风,她眯起了眼睛:阴谋,这是阴谋,这两个家伙设计好的!哼哼哈嘿……
“那么,如果我不能做到,就赠给你盔甲、战刀一万,战马五千匹,黄金万两,助你在波斯故地建功立业,做海外称王的虬髯客罢!”
“一言为定~!”塞里木淖尔伸出洁白细腻的手掌,与楚风击掌立誓。
“今天的风向没什么问题吧?”楚风回头问李鹤轩。
李鹤轩拿出一方又轻又薄的丝巾,抓住丝巾一角,看它在晚风中飘动的方向。“启禀陛下,风向没有任何变化,西南、微风。”
城下的方曦识破了楚风的空城计,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急不可待的发动了攻击,于是马长老亲自擂响了战鼓,三万狂热的教徒高呼着“明尊降世、摩尼出生”,举着刀枪剑戟向婺源县城冲去。
在黑压压的人潮之前,小小山区县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立刻就要淹没在潮水之中。
不对劲儿啊,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西南方向黑沉沉的天幕下,出现了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圆形物体,并且向婺源县城方向移动!时不时的闪耀着一团火光,映出了层云的底部,却让人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什么玩意?不但普通教徒,就是方曦和蒙昭也大吃一惊,显然那不是飞鸟,也不是日月星辰,看起来倒有些像神仙用的什么法宝器具。
正在冲向城墙的教徒们,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痴痴的看着空中的物体,随着它们越飞越近,已能清楚的看见是两个巨大的球体!
天呐,飞在空中的神迹,究竟是魔鬼还是神灵?
“别担心,那是明尊降下的神迹,昭示教主将身登大宝,为万世之主!”马长老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教徒们心头的烈焰顿时直冲云霄——连上天都昭示了神迹,教主将来登上天位还须要质疑吗?
正当此时,两个巨大的球形物体底部燃起了熊熊火光,映照着球体上金色的图案,其一是弯月,其二则是散发出万道光芒的太阳,日月图案以黑沉沉天幕为背景,显得分外肃穆,把无穷无尽的威压洒向人间,使得人们不得不双膝一软,向它顶礼膜拜。
日月交辉,这是圣典上记载的终极神迹日月交辉!方曦感动得涕泪交流,双臂伸向天空,试图拥抱这伟大的神迹。
看着天空的神迹和地下膜拜的教徒,塞里木淖尔震惊到了极点,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神迹,但虔诚的圣女已心境摇动,如痴如醉。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圣女,塞里木淖尔清醒了三分,一个吹着热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看我呼唤日月吧,嘿嘿,你们的明尊将在匍匐于我脚下。”
楚风站上城墙最显眼处,戟指空中喝道:“炎黄圣德,华夏威灵,日月光华,普照大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0章 谏议在民
怎么,难道这神迹不是感应我明教囊括天下,反而是庇佑大汉皇帝的?魔教教徒们迷惑不解的看着天空。
莲花宝台上的方曦也是大惊失色,只有他自己知道,出发前并没有祈请明尊昭示神迹,此时突然出现的神迹让他方寸大乱,只得硬着头皮跪下,一手在胸前划出火焰飞腾的符号,一手伸向天空:“明尊出世,光华灿烂,摩尼下降,香花漫天!伟大的明尊,您赐给我们光明和智慧,您驱赶了黑暗和邪恶,谦卑的仆人请您显示神迹,展示您无坚不摧的力量吧!”
方曦作出这般举动,楚风就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取得完全成功,魔教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对付兼有农民起义和邪教作乱性质的方曦反叛,真个有点瓷器铺里打老鼠的感觉,老鼠不得不打,又不能砸碎了瓷器,方曦要除,底层教徒则多是被煽动洗脑的无辜百姓,没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自方腊开始,魔教教徒吃菜事魔已有百余年,对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山民,不管文天祥怎么在报纸上大讲孔孟之道,也不管怎么谈科学反迷信,都不会收到什么效果,楚风在出发前就想好了主意,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曦不是用邪教给民众洗脑吗?我就拿他们最崇拜的神灵来降服他们!
此时的热气球技术已有了相当进步,能在风向不变的情况下作比较精确的短距离飞行,飞鸽传书长沙,令练习使用热气球的第一军携带气球到此,做了万全的准备。
于是在方曦率领反叛教徒出现在城外十里的时候,早已停留在东南方山坳中的热气球就腾空飞起,借着微风向婺源县城飞来。
当气球升火,照耀上面金漆的日月图案,将“神迹”展示于天空之后,方曦惟一翻盘的机会就是不承认那是神迹,把它说成魔鬼的邪行啊、人为的操控啊之类的,然后强攻县城——如果是这样,楚风就不得不使用第二套方案,而输掉和塞里木淖尔的赌约了。
不过天空出现“神迹”给方曦带来的震惊,使他产生了错觉,常年装神弄鬼所谓欺人欺己,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是明尊赐予的祥瑞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做出了祈求庇佑的姿态。
那好吧,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日月之主!楚风满脸严肃,神棍到不能再神棍的地步,对空戟指大喝道:“呔,吾为华夏之主,日月星辰听我号令,快快近前朝拜天子!”
“我的妈呀!方教主还跪倒祈祷,你楚皇帝就要号令日月了?对明尊神迹如此不敬,是要遭殃的呀!”教徒们既兴奋的期待着明尊给敌人降下惩罚的天火,又唯恐那焚城烈焰殃及池鱼,把自己也烧成灰,所以赶紧的往后退,尽量离城墙远一点。
天空中闪耀着金光的球体,居然真的缓缓向城头飞去了!
方曦方寸大乱,怎么神迹不来庇佑自己,反而朝敌人飞去呢?幸好他有十几年装神弄鬼的经验,赶紧站起来,脸上表情从虔诚祈祷变为金刚怒目,指着城头骂道:“楚贼触怒明尊,即将被天火焚为粉尘!伟大的明尊呵,您的光辉如此炽烈,让红莲之火在婺源城墙上燃烧吧!”
方教主如此神通,明尊即将降下天火,也用不着自己出力打仗了,教徒们纷纷放下武器,等着看好戏。可蒙昭则从方曦额头的汗珠看出了端倪,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了……
“唉呀,圣女还在他控制下,只怕要跟着倒霉呀!”有教中资格高、曾经见过圣女的人惊叫道。
有人立刻反驳:“既是我教圣女,怎么会被天火烧到?自然会平安无事的。倒是楚皇帝右边那位女子,啧啧,漂亮得跟仙女似的,要是不死,娶来做媳妇才美呢!”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神迹飞到城墙上空,城墙上的塞里木淖尔大惊失色,不停摇着楚风的手臂:“快向明尊请罪,快,否则天火就要降临了!”
雪瑶早已恍然大悟,瞧着她乱摇楚风手臂,酸溜溜的道:“别摇啦,那不过是热气球罢了,要是妹子不怕高,过些天乘上去飞几次都没关系。”
人控制的热气球?
塞里木淖尔的樱桃小口张开就合不拢了,碧绿的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天上问道:“陛下,那是您指挥的?”
“嗯,”楚风点点头,忽然做了个动作: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这在东方宗教中只有一个含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楚风做出这个动作,很快,天上的“太阳”球体就猛的向上升去,而“月亮”球体就向下缓缓降落,完全随楚风手指而行动,然后是两个同时向下,又同时向上……
魔教教徒们揉着眼睛,张大嘴巴,舌头伸出来老长,目瞪口呆的看着明尊神迹在楚皇帝指挥下“跳舞”,而方曦则面色灰败,被动的随着楚风变幻手势,试图蒙蔽教徒,但这种拙劣的伎俩,连最蠢的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蒙昭悄悄退入了普通教徒群中……
天呐,明尊您要抛弃我了么?方曦绝望的看着神迹,忽然那上面强烈的光彩一闪,伴随着灿烂的七彩光华,两团火球降落到城头,那一瞬间,漫天的层云都被照亮,光明驱走了黑暗普照大地。
天火!天火降临了!教徒们狂呼乱叫如痴如醉,方曦更是在莲花宝台上跳了起来,一不小心差点儿掉下去,混到教徒人群边缘准备开溜的蒙昭,则百思不得其解的抓着脑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素称张弘范麾下第一智谋之士的他,也闹不清原委了。
光球降落的一刹那,七彩霞光映照着塞里木淖尔惨白的脸,她惊叫着:“陛下当心!”随后合身扑到了楚风身上。
“以圣女圣洁无暇的鲜血,平息明尊的怒火,不要将波斯人的悲哀带到这里,不要让华夏的皇帝死去!”她默默念诵祈祷,紧紧闭上了眼睛。
“喂,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啊?”雪瑶十分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塞里木淖尔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睛,雪瑶正双手叉腰、腮帮子气鼓鼓的,红润的嘴唇撅得老高,而李鹤轩、文天祥等人都好整以暇的看着别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雪瑶凑到她耳边:“都说了是热气球,你、你绝对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只是被吓坏了呀!从来没见过的耀目光华自天而降,谁不以为是天火呢?塞里木淖尔别提多委屈了。
楚风笑着拍拍塞里木淖尔的香肩。
在徽州通往婺源的官道上搭救的那位挑夫,是魔教基层教徒,他正好认得圣女,救命之恩和教徒信仰相冲突,几经考虑他还是提醒了楚风——所以塞里木淖尔的身份,他自始至终是清清楚楚的。
戏还没演完,无暇多话,楚风指着天空,不断高叫:“烈焰降世,华夏光复!”
只要他每叫一次,日月二球上就有大蓬火团从天而降,连续九次之后,终于不再降下光团,而从那上面飘飘扬扬的撒下无数碎屑。
“是花瓣,是花瓣啊!”终于,第一个魔教教徒跪下了,高声念诵道:“明尊出世,光华灿烂,摩尼下降,香花漫天……”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四个,很快城外就没有站着的魔教教徒了,只剩下成为孤家寡人的方曦,在那高高的莲台宝座上手足无措,仓惶到了极点。
“信我者,得永生,信我者,得智慧,信我者,得光明!”楚风念着念着就有些好笑,万幸不是信我者原地复活加满血,否则就太杯具了~~
隆隆的蹄声从东南方向传来,第一军骑兵团的千余名官兵早已埋伏在城东南,他们快速冲来,而魔教教徒们除了膜拜楚风之外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士兵捉住了方曦,就连最亲信的马长老,也对他弃如敝履,连一个惋惜的眼神都没有。
方曦自己的信念也已全盘崩溃,他充满欲念的眼睛变得一片混沌,浑浑噩噩不知道反抗,乖乖让汉军士兵将他五花大绑。
“接下来的甄别、审讯,就不该我费劲了吧,小李子?”楚风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天火降世”这出戏不好演啊,燃放焰火弄得城墙上满是硝烟。
李鹤轩也拍着头顶的烟灰,抱怨道:“这个沈炼啊,还是关在牢里老实些,您说他把气球离城墙远点,不行吗?”
话音刚落,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飞往远处的太阳气球底部的吊篮上,沈炼悄悄伸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朝这边嘻嘻一笑。
两部热气球顺着东南风飞向了远处……
江北扬州,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兵发江南的元兵,又收到了就地修整放养马匹的命令,刚刚收拾行装准备开拨的将士们,又不得不把打包好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把装上大车的军帐重新支好。
中军大帐,张珪一拳砸到帅案上:“楚风真有神鬼莫测之机!上次借日食坏我塔出大帅,这次又用诡计造日月交辉假象,骗了魔教的傻子!”
阿里海牙点点头,郁闷得不行,当年随伯颜丞相灭宋,战胜攻取好不得意,自从出了个楚风就处处碰壁,就说这次吧,方曦虽然没什么本事,说不定还赶不上当年的方腊,但也是心黑手狠一人物,不指望他真能打下临安,可至少能把汉国江南搅得一塌糊涂吧?
哪晓得楚风搞什么日月交辉,把笃信明教、尊奉日月光明的魔教教徒唬成了白痴,不费一枪一弹就全部投降,方曦也写了自供状后被斩首示众,各地魔教余党别说起来闹事了,他们甚至成了大汉皇帝楚风的死忠,毫无疑问,婺源城外的一幕使他们认为楚风就是降世的明尊。
“火枪、火炮、手榴弹、炼钢、毛纺、日食,现在又是热气球,将来他还会玩出什么鬼花样?”阿里海牙悻悻的道。
楚风搞了枪炮,元军就得针对性训练自己的马匹不畏惧枪炮声,并跟着铸造火炮;楚风利用日食灭了塔出,就得给迷信长生天的士兵们宣传日食知识,向不通算学的蒙古武士宣讲日食,足足让博学的回鹘人阿里海牙头晕了半个月;现在楚风又搞出个热气球,又要费好一番唇舌了。
“郭守敬、王恂本我大元臣子,叛逃归汉后一再替南蛮子出力,先是测算日食,这次又设计气球,屡次坑害我大元,真个叫人恨入骨髓!”阿里海牙忿忿的,恨不能把郭守敬、王恂辗成肉泥,在他心目中,也就只有这两位神秘莫测的大贤者能造出如此神奇的器具。
但这次他恨错了人,热气球是匠户子弟沈炼的自主发明,跟两位大科学家并无什么关系。
郭守敬、王恂,哼哼,迟早叫你们付出代价!张珪暗暗发狠,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一直不声不响的心腹密探蒙昭:“那个热气球,究竟是拿什么做成的?”
“禀大帅,看上去外层是用绸布做的。”
绸布啊,呵呵,张珪笑了,他想到了克制气球的方法。
“号外号外,吕师夔、张亮臣虚言花石纲荼毒百姓,方腊余党方曦妖言惑众煽动叛乱,大汉皇帝亲入虎穴一举成擒,罪魁已斩首悬于城门!快来看快来买啊,报纸五毛一份!”
临安城大街小巷中,报童穿着踢死牛,舞着报纸跑得飞快,只要谁叫一声,他们就把报纸递到你的手上。
茶馆中、市井街坊,不管穷苦老百姓还是读书做官经商的达官爷,无不一挑大拇哥:“圣君雄材大略,真龙天子也!”
可楚风自己却决没有飘飘然,朝堂上,他提出了问题:“以往,大汉帝国只占据琉球一岛,或者闽广之地,而现在咱们占据了江南半壁河山,将来更有可能北伐中原一统天下,那么我们将统治葱岭以东、辽海以西、大漠以南、琼州以北的广大区域,帝国的政令能否通畅,会不会有人在地方欺上瞒下胡作非为?”
这个时代,通讯技术相当落后,飞鸽传书是极其高科技的了,更多的时候要靠驿马传递,而许多偏远山区根本没有驿马可以通行的大道。
以前楚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次婺源之行他才想到,婺源地处浙西,距离大汉帝国的首都临安都不算远,却能让吕师夔、张亮臣等人在那儿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搞得民不聊生甚至引发了魔教叛乱,那么更远的地方,比如蜀道难于上青天的川西、川北、川南,贵州,荒凉的漠北,黄沙漫漫的西域,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这些更难以通行的地区,若是地方官互相勾结上下其手,不是没有办法遏制了吗?
事实上别说飞鸽传书、驿马传递的时代,就算楚风能跨越时代弄出无线电报,又能如何呢?他曾经身处的因特网覆盖全世界的那个时代,不也有许多偏远地区官员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吗?
法华、萧平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大汉帝国治理官员腐败,主要靠保安司下属的廉政局,按照过去的思路,就是加强廉政局的效能啊!
“臣无能,使皇上受惊,百姓受苦,臣等有罪!”法华和萧平同时出列请罪。
楚风摇了摇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再问一个问题,就算有包龙图那样的清官出任保安司司长,请问能否保证底下的官员就一定不出岔子,如果保安司廉政局官员和地方官勾结一气上下串通,老百姓又能找谁呢?”
皇帝提出的问题十分尖锐,法华、萧平和满朝大臣都皱着眉头思考起来,是啊,为了减少冤假错案,让法部和警部互相监督,为了治理官员腐败,又设立保安司廉政局负责此事,但地方上这几个官员勾结起来通同作弊,谁能揭发他们的坏事呢?
难道在廉政局之外又设立新的部门?那么皇帝就要问,如果新的部门也跟着腐败了,难道循环往复的设置新部门来抗衡?那不是没个头了吗?
文天祥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觉得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就出班奏道:“臣认为,加强礼乐教化,让新儒学深入人心,待全国官吏都通晓忠孝仁义,自然不做坏事,自然政通人和。”
“礼乐教化搞了两千年,请问有靠礼乐教化而天下大治的吗?”
楚风一问,文天祥就没词了,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礼乐教化能管住君子不能管住小人,像留梦炎、范文虎、吕师夔这样的人,自己通读了无数四书五经的篇章,却干出种种下流无耻的事情,再怎么教化,对他们都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究竟什么办法,能让天下老百姓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被官吏任意欺负呢?”就连以外藩访问者身份列席朝堂的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也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在波斯,同样无解。
楚风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唯一的办法就是,谏议在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1章 竞选议员
谏议在民?文天祥明白“谏议”两个字,但如何“在民”,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秦设御史大夫执掌监察职权,唐宋皆有台谏官纠劾百官,下理民情上达天听。诸如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掌纠弹朝堂内外文武百官,通称为台官;诸如谏议大夫、拾遗、补阙、正言负责规谏帝王,通称谏官,两者合称台谏。台谏官的纠劾弹奏,便称为谏议,历代帝王皆允许台谏官风闻言事,以便规谏帝王、纠劾百官的错误。
谏议在历朝历代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许最为人熟知的便是“触龙说赵太后”一事了,到宋代更是出个了大大有名的人物,便是民间传说中日断阳夜审阴的包拯包龙图。
其实真实的包拯断案并不多,身为御史期间直言谏议才是他誉满朝野的真正原因。宋仁宗时张贵妃得宠,便请皇帝封其兄张尧佐为宣徽使,仁宗皇帝下旨之后,却在朝堂上被包拯直言进谏,最终不得不收回成命,待回宫后,张贵妃上前询问兄长的任职问题,仁宗无奈的说:“宣徽使宣徽使,你只知道要张尧佐做宣徽使,却不知道包拯还在当御史!”
一名台谏官能令帝王不能随心所欲任人唯亲,御史包拯犯颜强谏连皇帝都不得不收回成命,对朝堂文武、各地官员的监督、威慑作用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汉什么都好,惟一的问题就是到现在还没有设立台谏,文天祥闻听楚风主动提起,就高兴的道:“大汉朝廷煌煌文治、赫赫武功,却始终没有台谏官规正帝王、监察百官,皇帝若有此意,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恕臣愚昧,历代台谏官皆选自博学笃行、忠孝仁义的士林中人,或以科举,或以贵戚推荐,或以儒学隐逸上达天听而下旨征辟,如何令谏议在民,还请皇帝示下。”
“不,这谏议在民嘛,就不能从科举或者官员体系中任命了,我大汉虽不设台谏,台官掌监察,咱们保安司廉政局的职权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必再叠床架屋?”楚风指了指法华、萧平,“监察官员的工作,还是由你们负责。”
文天祥不仅有些失望,想了想之后亢声道:“台官是监察百官,谏官却是劝讽陛下的,如今有台无谏,请陛下从士子清流中选拔俊才,设谏议官。”
楚风笑笑,反问道:“请问谏官职责是什么?”
文天祥挺了挺腰杆,正色道:“讽谏陛下过失,匡正朝廷错误。”
“这不结了!”楚风一拍手掌,“我大汉许文武百官、军民人等从邮局上书朝廷,民政部专设一司清理信函,又许百姓宫门击鼓求见,则人人都是谏官,何必专设?”
说的是啊,大汉不专设谏官,但布衣百姓也能履行谏官职权,直接向皇帝上书——当然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情况特别重大的,由楚风本人处理。
“那么,到底谏议如何在民?”人们都等着楚风揭破谜底,只有赵筠微微笑着,因为她早已知道了楚风的计划。
众人都在思索,赵筠则仔细观察着列席会议的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姿容绝世、丰姿绰约,柔弱中不失刚强,却叫人更加怜惜。
好个我见犹怜的女子!她在临安待得久了,只怕楚呆子也不会全无心动吧?只不过她不久就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个娇柔的女子,就要回到漫漫黄沙的西域,与波斯的宿命搏斗,赵筠感佩中又带着点怜意。
楚风终于揭开了谜底,所谓谏议在民,就是不但赋予百姓议论国政得失的权力,还要把这种权力制度化、现实化,从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升格到公堂之上,设专门机构来监督官府。
人民代表大会?众议院?国家杜马?银河黑暗理事会?啊呃~结合时代特色,楚风最终确定的名称是:谏议院。
临安新城朱雀大道南侧的茶馆中,众位茶客又聚集到一起议论纷纷,只不过中心话题不再是江北虎视眈眈的三十万元兵,也不是皇帝刚刚在浙西平定的方腊余党叛乱,而是竞选谏议员的新鲜事。
“历朝历代,都是皇帝家挑官儿,所谓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叫咱们老百姓自己选官儿,真正叫做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码头上的庞师爷摇头晃脑的说着,有点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唉唉,大家伙儿说的什么呐?”老伴生了场病,崔世安好些日子没过来了,摸出五个青铜钱甩到柜台上,急吼吼的挤到人丛中,四下看看无心问了句:“咦,刘大胡子没来么?”
“好些天没来过了,大约到松江贩布了吧?”老庞有些不满他打断自己的话头,随便猜了个原因,反正这茶馆是人一走茶就凉,聚到一块就是吹牛聊天的朋友,出了茶馆门,管他干什么呢,就是江洋大盗也不干我事!
自然,茶客们没人知道,那个和自己聊天喝茶的刘大胡子,竟然是浙西方腊余党的暗探,而他现在早已死在情报司天牢中,尸骨无存。
其实崔世安也不关心刘大胡子的去向,也就随口一问,听出老庞有些不高兴,就嘿嘿笑了两声,凑趣的道:“方才在楼底下就看庞兄弟高谈阔论,不晓得说的是什么事情?”
“哈,你不知道啊,如今皇帝发下圣旨各省、州、县设立谏议院,许各地大汉公民投票选县谏议员。”回到刚才的话题,老庞顿时眉飞色舞,说得口水四溅:“老崔你说,这不是破天荒头一遭么?官儿不科举,不推荐,由咱们老百姓自己选!”
忽然听得旁边插着花鸟屏风的雅座里传来一声冷哼,“什么百姓选官,也不尽然!”
“什么人胡说八道!”刚才被崔世安打断,这次干脆有人来抬杠,老庞有些生气了。
两位身穿大汉官服的人,摇着扇子从雅座中走出,正是兵部兵役局局长王峻和工商部度量衡局副局长骆醒忠。
骆醒忠没好气的摇着扇子,摆出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第一,谏议员不领工资,只有补贴,也没有品级,所以算不得官,第二嘛,谏议员本身没有职权,只有组成谏议院才有些须职权,也管不到谁头上,第三嘛,州、省两级谏议员由县级谏议员选举产生,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
王峻心头好笑。
骆醒忠骆兄、于孟华于兄、庞泰庞兄加上自己,都是正宗儒门士子,如今都在大汉帝国为官,当年齐聚琉球时常常议论朝政得失,加上诗文会友,也算小有名气。
到了江南之后,毕竟是三吴都会、故宋行在,文风极盛之地,闽广一带数一数二的诗文,在这里也就普普通通,出不得什么风头了;偏生于孟华调往高丽办事,庞泰放了琼州知州,只自己和骆醒忠留在临安朝中,顿觉凄凉几分。
哪晓得朝廷下旨让老百姓选举谏议员,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台谏官自唐宋以降皆为清贵之品,非儒门博学笃行之人不得担任,哪儿能让老百姓自己选拔?何况新设谏议院,若是照老规矩开科取士,天下读书人又多了条终南捷径,让百姓自选,岂不是没了这条好门路?
方才骆醒忠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不是大骂文天祥全无圣人门徒的体面,任由皇帝下达这道圣旨,要不就哀叹什么“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什么“贩夫走卒皆可为谏议员,则臣子体面何在,儒门清誉何在”……
只不过你既然瞧不起贩夫走卒,这时候又何必冲出来和贩夫走卒们辩论呢?胜之不武,败则丧气嘛!
王峻拉拉骆醒忠的衣襟,示意他离开。
庞师爷气得满脸通红,他见这两个官儿品级不低,本无意和他们争吵,但一则大汉公民见官不跪,各种制度使官民之间的鸿沟逐渐敉平,二则王峻骆醒忠要走,反而激起了他的勇气,便梗着脖子道:“谏议院虽然没有任何实在职权,文不能任命一官一吏,武不能调动一兵一卒,但谏议院能任免廉政局局长,揪出贪官污吏!”
是的,楚风制定政策的时候就一再提醒自己,这是后世教科书上刚刚有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宋末元初,是公元十三世纪末而不是二十一世纪初,巨大的历史惯性还在延续,自己只能慢慢的改变历史车轮的前进方向。
谏议院不是后世的议会,它更像其名字表现的那样,是“百姓选举的谏官”,它无权决定任何事情,决定权在朝廷命官手中,但它有向同级官署提出意见、建议的权力,有要求限时答复的权力,而保证这一权力落实的就是谏议院拥有的惟一刚性权力:任免廉政局局长。
廉政局从保安司独立出来,专职查访官员渎职贪污之案件,其中渎职就包括不按时不诚实的回复谏议院质询,廉政局局长向谏议院负责,也就把廉政局置于谏议院的控制之下。
对于谏议院来说,是的,我不能任命官吏,我也不能分配财赋,我更不可能调动一兵一卒,但我可以随时命令廉政局查察你们这些官员,看看你们有没有渎职、滥用权力、贪污受贿!
“哼,这两个别就是贪官吧?”茶客们指着骆醒忠、王峻,嗡嗡的议论起来。
骆醒忠气得一拍桌子,茶壶打翻,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你、你们污蔑朝廷命官!本官要抓你们去法部,判你们十年八年的。呜呼哀哉,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乎,子曰……”
王峻那个脸红啊,如今大汉帝国的官儿们,都讲个亲民爱民,要是被哪家报社的访事听说了,在报纸上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写上那么一大段,自己虽不至于丢官,但将来想要提拔就难了呀!
所以他立刻拉半醉的骆醒忠走,嘴里打着哈哈:“各位借过借过,他醉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哼,这两个一定是大贪官,待将来谏议院搞好了,咱们找谏议员告他们一状!”茶客们气愤愤的,还有人朝骆醒忠的背影吐口水。
“算了吧,酒后失言,也当不得真。”倒是崔世安公允些,替两个官员说了句好话,茶客们才重新坐回位置上,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正在议论着,市面上就有人敲锣打鼓的走过,“喂~父老乡亲们,范老爷修桥铺路积德行善,捐银一千五百两修建石桥,米五百担熬粥在今冬施舍给穷兄弟们,都来看都来瞧啊!”
这可奇了,范老爷就是范文虎的支系什么叔伯的,当初还冒犯大汉皇帝,有个手下被斩了手,还打成了松鼠桂鱼,这事全临安城尽人皆知,何况他对佃户们一向刻薄寡恩,把个铜钱看得比磨盘还大,他为什么会施舍这些钱粮?
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甚至有人抬头看了看日头,红通通的挂在正东,没出错啊!
底下那位范老爷披红挂彩,不停向四面团团作揖:“各位父老乡亲,过去咱们有什么恩怨,还请各位海涵啊,现在咱修桥铺路做善事,积德行善呐!”
范老爷的脸,圆圆的,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但他手下的佃户们知道,这位范老爷大斗进小斗出,干了不知道多少丧良心的事情,要不是大汉帝国来了,他能这么老老实实的?修桥铺路,只怕另有所图吧?
果然,范老爷作揖,就有敲锣的人替他叫喊:“如今选谏议员,范老爷只想挂个名头光宗耀祖,还请各位街坊邻居帮衬则个!”
“呸!我就是选条狗都不会选这个混帐王八蛋!”茶楼上看热闹的崔世安忿忿的啐了口唾沫,他对范老爷恨之入骨。
“对对对,谁他妈瞎了眼才会选这个狗崽子!当初他要不是改过得快,早就被大汉帝国枪毙,不枪毙十次都有余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想蒙混过关,那可不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2章 蛹化为蝶
范老爷仗着范文虎的势力,不管故宋时期还是北元治下,多有大斗进小斗出、临时加租之类的恶行,只不过江南向来富庶,尚不至于逼死人命,可在民间的口碑就臭大街了。
这不手底下师爷当面得罪了新朝皇帝和皇后,范老爷吓得丢了半条命,夹着尾巴老实了好些天,直到范文虎从皇帝手中弄到了供应军用粮草、副食的差使,他才缓过气来,渐渐的又有了气焰。
听说朝廷下旨由各县百姓自己选谏议员,每县选二十一人组成谏议院,范老爷顿时心头活泛起来:虽说谏议员既不是官员,也没有什么实权,那点儿补贴他更看不上,可总是个官家的部门、朝廷的机构,进进出出总和朝廷命官们打交道啊!不管怎么说,比管泥腿子的里正、甲生的面子大得多吧!
去问问范文虎,族长没好气的告诉他:“只要你能选得起,我才不管!”所以他回来就找狗头军师商量了一阵子,然后高调宣布修桥铺路、施粥济困,想搏个范大善人的美名,到时候才能顺理成章的当上谏议员嘛!
但他没想到,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要改变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谈何容易!可怜他在街面上锣鼓喧天的造势,浑不知茶肆二楼上已是骂声一片,范家祖宗十八代都**了个遍。
街面两边夹道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刻薄寡恩的范老爷居然做起了善事,而原因则更加新鲜:竞选谏议员!饶是临安人天子脚下见多识广,也成了头一遭看西洋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那些过去在范老爷手上吃过亏的人,自然说他沽名钓誉,没安好心肠;可总有些不太清楚前尘往事的街坊,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范老爷改过了做好人,修桥铺路、斋僧济贫不也很好吗?
一般街坊没什么相干,或者冷眼旁观,或者叫一声好,街面两边铺子的掌柜们则不管情不情愿都站到了门槛外边,冲范老爷拱手作揖:“范员外宅心仁厚,善行福泽乡梓,佩服佩服……”
“老板,去年除夕您喝了酒,不还骂姓范的卖给咱的粮食里掺了沙子,叫他生儿子没**吗?”有个懵懵懂懂的小伙计不晓得掌柜的苦处,冒冒失失的问道。
“去去去,小兔崽子!”掌柜的一个巴掌甩到他脖梗上,眼睛一瞪:“你知道什么,在这里胡咧咧!”
说罢叹口气,还得装出个笑呵呵的样子,冲范老爷点头哈腰——范家新做了皇商,供应汉军军粮和肉类、蔬菜、水果,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想必范家在朝廷,总是能说得上话吧,和咱们这些没有跟脚的小商人比起来,人家拔根寒毛也比你的腰粗呢!
“谬赞,哈哈,谬赞!”范老爷做着团团揖,满面春风,胖胖的脸上五官差不多挤到了一块去。
忽然有一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他头顶,啪的一声响,爆开溅了满身,范老爷定睛一看,竟然是颗臭鸡蛋,黄黄白白的顺着衣服往下流,还有不少从领口贴着肉淌进去,别提多难受了,那臭味四处弥漫,一股又臭又腥的味道直朝鼻子里钻,范老爷哭丧着一张脸,丧气到了极点。
保镖头子把手一挥,抽出铁尺就往茶楼上冲:“他妈妈的,是这家茶楼上扔的臭鸡蛋!哪个舅子连范老爷也敢惹,兄弟们随我上,揍他个混账东西!”话虽如此,他却直拿眼睛瞅范老爷,看主人意下如何——如今可比不得过去,范老爷也规矩了许多,别搞不好招惹是非,弄得范老爷为难,那才是把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呢。
茶楼上,见保镖们要冲上来,茶客都有些心慌,崔世安则冷笑一声:“现而今他还敢逞凶?警察就在底下,他敢动咱们一个指头,叫他等着倒霉吧!”
方秀才为人有些迂腐,刚刚通读了大汉刑律,忍不住插嘴道:“我说老崔啊,他要敢上来打架,固然是要犯法的;可您老哥朝他头顶上扔臭鸡蛋,至少也是个寻衅滋事的罪过,轻则罚款,搞不好还要往笼子里呆三五天呢!”
“那、那我就找警部王大海王部长去,几十年的交情,他总不能不包涵一二吧!”崔世安说完自己也有些忐忑不安,的确当年王大海一家和自己交情非浅,现在他回到临安,也到自己家里拜访了好几次,烧一虎老鹰茶,葡萄藤下面走一局车马炮,一切都和过去变化不大,可他从来没有提过朝政、部务,公私之间泾渭分明,真找上他不一定会徇私,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啊!
想到那关人的笼子,崔世安开始有些儿心寒了,受了烈士家属的褒扬,又有警部长、国丈王大海照拂,十里八乡都有面子,可不要被抓到站笼里去,那就把老脸丢光光了!
大汉帝国的短期监禁,皆以竖在城门外二十丈官道上的铁笼实施,这是楚风在琉球期间就采取的治安措施。
有宋一朝,城市化和商品经济前所未有的发达,城市急剧膨胀,无业游民随之增多,而治安相对恶化,比如描写宋代社会的《水浒传》,主要人物就是大量的市井之徒,楚风回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对手刁老鼠,就是个混混无赖。
这些人,大罪不犯小罪不断,就像后世的公交小偷一样,你好不容易把他抓住个现行吧,最多拘留十五天就又放出来了,要严刑重罚吧,偷个几文钱总不至于斩首,何况安分守己的百姓,也有一时冲动当街打架的呢,终不至通通流放三千里吧!
于是楚风搞了个铁笼监禁的刑罚,违反治安法规的,除了重罪要抽鞭子,其余一律关进笼子里,在那儿展览示众,进进出出城门的百姓都能看见。
咱们中国人啦,都是好奇心非常强烈的,街坊大婶没事都爱看个热闹,有免费的如何不看?往往笼子外面围一大群人,天马行空的发挥着源远流长的八卦精神。
若是偷钱包进去的惯犯,百姓们自然把他八辈儿祖宗操个遍,再转着圈瞧他模样,还有大婶牵着小孩教育:“看仔细了,这家伙是小偷,今后上街打酱油啊,可得小心被他把铜子摸走了!”
里面的小偷那个囧啊,恨不得仰天长啸:这位大妈,我至少也得偷几块碎银子吧,您那打酱油的几文铜板,就扔地上我还不乐意捡呢,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只要被关进笼子,小偷漏了脸就没指望在这儿继续干不要本钱的营生了,地痞流氓来这么次,也把脸丢得精光,人家只要笑着说“唉,您那笼子坐着舒服不,还想进去试试呢”,他就再没气性去诈唬老百姓了。
而那些一时冲动犯了小罪的普通百姓,则得到了极大的同情,街坊们多半说句:“兄弟,下次别这么冲动,咱还得守法呀!”搞不好,还有邻居大婶煮好了鸡汤端过去呢!
关押,是法律审判,公开关押,就加入了道德审判的因素,而在宋末这样的熟人社会,道德审判的效力比法律审判更为有效,不管是谁,总不至于拿自己面子不当回事吧。
大汉帝国律法甚为森严,史称暴秦不过“刑弃灰于道者”,大汉则连垃圾不扔到指定地点都要罚款,崔世安就是担心自己被关到笼子里去——当然不是担心街坊邻居的责骂,朝范老爷头顶扔臭鸡蛋,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担心的是,自己老了还被关,那不是给做了英烈的儿子抹黑吗?
正在忐忑不安,楼下的范老爷已用袖子把脸上的臭鸡蛋抹去了,见保镖头子气势汹汹却色厉内荏的模样,他就苦笑了两声。
若是一年之前,范老爷绝对毫不犹豫命令保镖、家丁们冲上茶楼,把穷酸们打个落花流水,就连店子一块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不同了,大汉帝国的制度在此,远处的警察也正在朝这边赶来,行凶作恶是要被严惩的。
狗头军师见东家为难,赶紧凑到他耳边:“东家,学生以为不妨借机故示宽宏大量,您不是要做善人么?善人嘛,可没有带家丁当街打架的道理,呵呵~~”
对呀,我是要做善人的嘛!且不论范老爷的动机是什么,但现在大汉体制下,只有搏个善人的名头才好选谏议员,那么不管真真假假,就得把善人演下去呀!
于是范老爷故意哈哈一笑,望着天空道:“莫非范某积德行善感动了上苍,如何从天降下天鹅蛋来?今天运气真正好啊,哈哈哈哈~~”
保镖头子一愣,半晌才明白老爷的用意,顿时心头替主人叫一声好,赶紧上前赞道:“祥瑞,老爷这是祥瑞啊!以前听人说行善积德就有好报,奴才还不怎么相信,却原来老爷您就是天大的一位善人……”
锣鼓又响起来了,狮子又舞起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范老爷的鼓吹队伍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茶楼上下目瞪口呆的街坊茶客。
“这范老爷真正转了性?我瞧着他那模样,倒有些可怜巴巴的了。”庞师爷摇着扇子,不明白今天是出了什么妖蛾子,将信将疑的道:“说实话,若范老爷从来都像今天这样,我倒相信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了。”
方秀才道:“范某人这段时间又是降低田租,又是施粥、修桥,做的好事也不少了。”
“哼!”崔世安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什么大善人?大家伙儿要么去海外垦荒,替子孙后代挣一份土地,留下的人呢,招工的招工,参军的参军,他不降低田租,还有人替他种田吗?
至于修桥铺路、斋僧施粥这些,就更不靠谱了,要不是想当咱们临安府余杭县的谏议员,他会舍得把银钱拿来做善事?”
崔世安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现在这位面上团团和气,散财童子般大撒银钱的范大善人,在短短一年之前还是个屙屎屙出颗黄豆还要洗洗涮涮再吃的吝啬鬼,大斗进小斗出不知道从泥腿子身上刮了多少油,不是指着竞选谏议员,他绝对不会拿一文铜子出来行善的。
茶楼上的旁人都无语,确实,都说行善不图报、施恩不留名,像范老爷这样大张旗鼓做好事,就为了选个谏议员的,以前还真没见过呢。
惟有性情迂阔的方秀才不服,他梗着脖子道:“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过去蒙元无道,所以范老爷胡作非为,现在大汉朝廷吏治清明政通人和,所以他就积德行善,这有什么好争的!”
“好个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茶客们齐声叫好,范老爷还是那个范老爷,为什么前后反差如此巨大呢?只能说大汉朝廷有道,能让这样的坏人变成“善人”啊!
崔世安儿子替大宋扛枪,死在了保卫临安的战斗中,大汉皇帝却替前朝给他儿子发了奖状、勋章,给他按月发抚恤金,所以他对皇帝是感激涕零,断断不会说半个字的坏话。此时方秀才把问题引到了汉元两朝有道无道的问题上,他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也不反驳了。
“有些不服气,是不是?”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世安头也没回,就答道:“是啊,姓范的以前搜刮咱,在咱穷骨头上硬刮油,现在拿点小恩小惠出来,就能把咱眼睛糊住?”
“不服,那你也去参加竞选谏议员嘛!”
好大的口气!崔世安回头一看,却立时呆住了,只见身后一人面目并无什么出奇,蛋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呀!
“好好竞选,我看好你哟。” 来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几步走下楼梯。
崔世安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几个茶客消失的方向,结结巴巴的道:“皇、皇、皇……”
“黄什么黄?”方秀才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崔世安的额头,莫非他被黄鼠狼迷了心智?
“那,那是皇帝呀!”崔世安捶胸顿足,为自己没能早发现皇帝,为自己刚才乱了方寸没有答谢皇帝给儿子颁发勋章的恩德,而后悔万分。
十天后,临安码头,满载着万两白银、五千两黄金、丝绸、瓷器,以及大批武器装备的三艘福船,正在慢慢的扯起风帆。
塞里木淖尔站在码头上,她带着大汉帝国的礼物,即将回到蒙古铁蹄践踏下的波斯,给自己的同胞带去大汉帝国皇帝的敕命——那份宝贵敕书就贴身揣在怀里,凭借这份敕书,她将在呼罗珊波斯故地掀起针对蒙古统治者的狂风巨浪。
“谢谢,谢谢您,能允许我称您的名字吗?这是我们波斯明教最高的礼遇。”塞里木淖尔期待的看着楚风。
“四大汗国中,惟有伊儿汗国是大元朝的铁杆支持者,塞里木淖尔,我对你的支持,决不是完全无私的。”楚风避开了她的眼神,想了想才道:“不过,你的要求很低嘛,我可以答应。”
“楚风……”
嗯?楚风满脸问号,他分明听见塞里木淖尔在自己名字后面随后加了几个波斯词。
塞里木淖尔白皙如玉的脸庞上红霞漫天,侍女阿丽雅则吃惊的捂住了嘴巴,这里只有她明白圣女刚才说的那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帆影渐渐远去,塞里木淖尔为了民族解放,离开了中华的土地,踏上了通往波斯的归程。
“魔鬼的铁蹄,
践踏着大地。
隆隆的蹄声,
敲击在心底。
无边的黑暗,
笼罩于天际。
苦难的波斯呵,
你无处逃离。”
海云之间,天地一线,船尾的塞里木淖尔吟唱着波斯吟游诗人的名句,只不过她的神态和过去天地悬隔,眉梢带着分分希翼,词句中也多了坚强的意志。
是的,她不仅得到了大汉帝国的帮助,还收获了大汉皇帝的友情,不,也许未来会更进一步,因为码头上她紧接着楚风的名字之后吐出的波斯话是,“我的夫君”……
海天孤鹜,帆影渐远,楚风看着远去的船队怅然若失,赵筠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大汉第一皇后及其少有的露出了几分小儿女态:“看什么看啊,都走远了!”
啊呃~怎么女人吃醋的表情和反应都相差不大啊!楚风郁闷的摸了摸脑袋,只觉得此时的赵筠不像那位知性的美女部长,反而和爱撒点小脾气、闹点小性子的雪瑶差不多了。
“喂,不至于吧,难道和我就不能轻松一些?我亲爱的夫君,或者你希望我称你为陛下?”赵筠嘴角眉梢都含着笑。
楚风霸道的把她纤腰一揽,“哈,扯什么呢?不管什么身分地位,你都是我老婆,我都是你的男人!”
腰间手掌上传来的热力和霸道的力度,让赵筠感觉被揽着的地方又热又痒,偏生楚风不老实,又轻轻挠了起来,就更加不堪了。
天呐,这是码头,光天化日万众瞩目啊!赵筠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灵机一动,明知故问道:“请问夫君,那边敲锣打鼓的十分喧闹,是在做什么呢?”
“是在竞选谏议员吧!”楚风注意力转过那边,顿时揽在赵筠腰间的魔手就老实多了,让出了身细汗的皇后长出一口气。
确实,远处的人声沸反盈天,不知多少人在那儿聚集起来,远远看去就有两座擂台,挑着不同的横幅、对子,好多人拿着喇叭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
“哈哈,我们的老祖宗真有创意啊,竞选谏议员,竟然搞出了大擂台的花样!”楚风自言自语道。
“什么老祖宗?”赵筠睁大了眼睛,奇怪的问道。
“没,没什么,说错了。”楚风打着哈哈,向擂台那边走去。
事实上,谏议员的职权非常之小,既无人事权,也无立法权,既无财政权,也无军事权,只有提出意见和建议的权力,暂时还属于查漏补缺的性质,而他们组成的谏议院,也只能任免廉政局局长而已,且这种任免受上一级地方主官的限制——当然,谏议院可以把议案报到更上一级的谏议院裁断,官员也可以请自己的上官来压谏议院,这种官司可以一直打到御前。
一直以来,由儒门子弟清流角色出任台谏官,还出过包拯这样的铁面御史,现在改作民选谏议员,自然要摸着石头过河,不能一步到位,就连谏议院的惟一“硬”职权,任免廉政局局长,也是楚风好说歹说才力排众议赋予的,按朝廷官员意见,谏议谏议就是提提意见和建议,官署采纳不采纳是官署的事情,谏议院根本无权过问才好呢!
没有什么职权不说,连官位品级也没有,补贴也只够日常开销,和官员俸禄完全两码事,可就是这样,在临安附近州县开展的实验性的谏议员选举,也闹得个沸沸扬扬。
显然,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做官有着及其浓厚的兴趣,“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寒窗苦读的学子,一朝名列黄榜,顿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平步青云的故事,早就深入了人心。
谏议院虽然不在官署之中,但总是奉旨设立的衙门呀,谏议员虽然没有品级俸禄,可也是出入公门与官员同列啊!
人们按照故宋的思维定式,更多的把谏议员看成了一种没有职权却有官员地位的“荣官”、“加官”,或者“一品诰命”之类的货色,如今大汉帝国不兴给民间乱封官,更别提买官卖官,那么没有什么学问的,自觉考不上科举的,光宗耀祖的路子,就只剩下了这一条,自然都往这上面挤,于是水涨船高、竞争激烈,最近这段时间简直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不,范老爷和崔世安崔老头子就打起了擂台,一个有钱有势积德行善,广撒银钱犹如散财童子,一个是烈士家属平民百姓,平时深入百姓之中,和街坊邻居们互相熟悉,同时报名参加选举呀,那可就针尖对麦芒的卯上了!
本来大家都喜欢平易近人的崔世安,对突然从坏蛋变成好人的范老爷有防备之心,可在竞争结果上,人们普遍对崔世安不报什么希望:你能和范老爷比银钱多?要是你崔世安也去施粥,只怕要不了半天时间,就把你家底全给施舍出去了!至于有人说是皇帝亲自提点崔世安参加竞选谏议员的,则更加嗤之以鼻:崔世安自己都不承认,你们胡乱传个什么呢?要真有这码事,他还竞选个屁呀,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再大的官儿还不是一句话!
人们猜错了,崔世安并不是没有准备的。范老爷修桥,崔世安就挨家挨户的拜访,范老爷施粥,崔世安认得过去的临安船场工匠,也就是现在家大业大的洪梅氏、郑发子等人,他就发挥优势,给贫苦百姓牵线搭桥参军招工,至不济也到工厂里做点临时活计补贴家用……
你一招来,我一招去,两位候选人竟然闹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压不倒谁。原本见风使舵的人,纷纷加入了战团,气恨范老爷的佃户、穷朋友,都帮着崔世安,挨家挨户拜访恳求,帮街坊邻居挑水扫地,只求选谏议员的时候投崔世安一票;各商店老板、地主们、富户却另有打算,就算范老爷过去和他们有不对眼的时候,但必经都是场面上的人物,要真让一个泥腿子选上谏议员,他们的脸还往哪儿搁?所以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还有大机户给工人们加了油花花的东坡肉,待工人们吃的满嘴冒油的时候,再请范老爷出来。
东家破天荒的客气,做着团团揖:“各位师傅,这位就是竞选谏议员的范老爷,今后咱们每三天就打牙祭,只请你们到时候投他一票!多谢了,多谢了!”
现在的擂台,则是五天前设下的,有宋一代人们最喜欢大擂台,就把这玩意用到了竞选上,一边一个擂台,崔世安和范老爷各占一个,不停宣讲自己的好处,求百姓们给自己投票。
开始还是斯斯文文的,后来就不成了,互相对骂、扔桔子皮,直到要打起来的时候,大汉警察们过来维持秩序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各位随便宣讲,只不能动手打起来,否则谏议员也不用选了,直接坐笼子吧!”
所以现在的擂台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看起来乱成一团了,实际上秩序还是维护好的,只不过两派支持者高声对骂,什么污言秽语都弄出来了。
赵筠看看楚风,有些儿不解:“我听说有商人靠本钱丰厚,大撒银钱积德行善,给老百姓们卖个好儿,这样看来,岂不是将来选上的,都是富商么?”
“断断不会的,百姓们上一次当,还会上两次吗?”楚风低声道:“至少,商人会拿钱出来讨好老百姓,这就比过去好上千百倍啦。”
大汉帝国的选举制度有了一个化蛹为蝶的起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3章 尘埃落定
临安府下辖余杭、富阳、盐官、钱塘等县的谏议员选举和谏议院设置工作步入了尾声,其中钱塘县的选战最为激烈,若不是警察们严防死守,几乎就要上演全武行的好戏了。
这天秋高气爽,钱塘县衙署前面的广场上挤得人山人海,识字的掂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布告栏上看,认不得字的老粗则逮住一个长衫儒服的就拉着不放他走:“先生,劳烦您说一声,这选出来的谏议老爷,都是哪些人呐?”
全县选出的十一名谏议员,名单就贴在布告栏上,这天钱塘县百姓到衙门口看榜,比故宋朝时候看殿试三甲跨马游街还热闹。
从古到今,都是天子设百官、百官牧万民,哪儿有让老百姓来选官的道理?——虽然谏议员并不是帝国官僚体系中的一员,但百姓们还是按照习惯认为谏议员就是官老爷,从选战中候选人略带谄媚的笑容和挨家挨户承诺许愿的过程中,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就连范老爷这样大斗进小斗出的角色,也一改往日作风,修桥铺路积德行善,以前见了苦哈哈们,他一张大胖冬瓜脸直仰到天上去,现在呢?那笑得是浑身肥肉上下乱颤,让人疑心他要抖下二两肥油来!
百姓选官,哪怕选的是没有品级没有实权没有俸禄的县级谏议员,也激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庄稼汉,也知道了看起来高高在上大汉帝国,原来离自己不远,大汉帝国的公民,和老爷们的距离,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新崭崭的钱塘县小学,没有雕梁画栋,却有钢筋水泥的坚固教室,没有金雀屏风,却有玻璃镶的明亮透光的窗户,没有汉白玉石阶和旁逸斜出的梅花,却有广阔平坦的三合土操场和花坛中迎风招展的五色菊花。
大汉帝国对各地学校建设只有一条规定:凡某地学校没有官署建设得好,该处地方官立刻就地免职!
供着菊花、兰草的教师办公室,陈设简朴而大方,正值午饭后的中午时分,方秀才没有像过去那样踱到茶楼喝上一壶绿云香片,而是留在这里和同事们谈天说地,因为今天是答案揭晓的日子。
牛先生翘着一蓬花白的胡子,点头感叹道:“常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范某人在蒙元治下何等不堪,在我大汉天朝治下,却像换了一个人,若是单看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当真称得上大善人三个字。”
范老爷做善事,短短十来天怕不花出去上千两银子,就算临安百姓天子脚下眼界大,也不由得啧啧赞叹。
“不过,范某人大约选不上罢?此人以往劣迹斑斑,市井中多有传闻,想必是不会选上的。”方秀才摇头晃脑,觉得不至于把过去声名狼藉的范老爷选上谏议员,“陛下搞这么个谏议院是为了体察民情监督官员,若是让堂堂天子脚下选出个有污点的谏议员,那成个什么话!”
被方秀才一顿抢白,牛先生瘪着嘴不说话,马先生则喜笑颜开:“对,我可不看好范某人!相形之下,我宁愿选崔世安崔老头子。”
方秀才摇摇头:“崔世安固然是穷苦庄户人出身,能替穷人家说话,又是英烈遗属……不过嘛,他目不识丁,如何议论政务得失,匡正地方官吏?”
范老爷和崔世安是当下钱塘县的两大热门,这方秀才却说他两个都选不起,他到底支持谁呢?这下连马先生也摸不着头脑了。
还是教算术的杨先生解了围:“二位,你们不知道吧?咱们方老师也参加选举谏议员咧,只不过不像那些市井之徒,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擂台对骂,闹得沸反盈天不成个体统!”
啊?牛先生和马先生面面相觑,同事参选自己却不知道,这也太那个啥了吧?牛先生登时面红过耳,讪讪的道:“方老师赎罪赎罪,我二人实在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一定把票投给您。”
杨先生眼睛一转,替两位同事解嘲道:“秀才公大名在外,士林无不仰慕,此次得票不知道几千几万,哪儿在乎您这一两票啊!当然,我是把票投给方兄的。”
方秀才除了报名之外,实实在在没有做任何竞选工作,甚至连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有人不知道此事,因为他有着充分的自信——就凭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教授蒙童,这钱塘一县谁不知道我方某人的学识、人品?他傲然道:“论人品,方某不才,总比那大斗进小斗出的范剥皮强上几分;论学识,想必尚不至于学圣人曰‘吾不如老农’。”
“哈哈哈哈,秀才公此次一定金榜题名……”牛、马两位老师干笑起来,杨先生则心怀鬼胎,吹牛更为卖力,只有方秀才浑然不觉,兀自等着好消息。
“老师、老师,名、名单下来了!”派出打听消息的小学生回到了学校,把抄录的名单递给了方秀才。
什么?钱塘县竞选谏议员得票第一名,高踞榜首的竟然是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来的崔世安!紧接着他的名字,是过去声名狼藉的范老爷!
方秀才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额头上的汗水就往外冒了,因为全县就十一个谏议员,他好不容易看到第十一个名字,就彻底失去了希望,但他坚持往下寻找,终于在最末两三个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得票仅仅为十二票!
“唉~方兄时运不济,正所谓子牙钓于渭水、圣人困于陈蔡,想必下次定然榜上有名!”几位同事嘴里说着劝解的话,心头则早已乐开了花:谁叫你自高自大,谁叫你看不起人?活该!
“酒好也怕巷子深呐!”方秀才苦笑着抱拳一揖,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清清楚楚的,那十二票全是爹娘、老婆、儿子儿媳、岳父母等亲戚投的……
临安府的谏议员选举结果让江南士林,让大汉朝廷中的儒生官员们大吃一惊:士林中有清誉、文坛中德高望重的夫子们,因为自恃德望、故作清高而不能深入百姓,扭扭捏捏的报个名,连劝亲戚朋友投票都要把脸红上大半天,结果几乎全军覆没;倒是商人匠户三教九流市井之徒,和百姓们打成一片,又能拉下脸来恳求,倒是上榜了不少,譬如范老爷,散漫使钱做好事,有人不以为然,可那些正好在他修好的木桥边居住的百姓,患病得他帮补了药钱的病人就不同了,他们当然把票投给了如今的“范大善人”。
临安新皇宫的朝堂之上,又是另外一层争论。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江浙总督文天祥和民政部长郑思肖为首的儒林官员们,气得满脸通红,顾不得朝仪就在朝堂上嚷嚷起来。
本以为谏议员的选举是清誉高、威望大的士林中人占大多数,哪知道除了乡间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乡宦士绅之外,寒门士子选上的并不多,反而是商人、市井之流居多,甚至余杭县还选出了个说书先生——据说是因为他的《大汉开国群英录》说得好,满城人都爱听,爱屋及乌选了上来。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官员名爵乃国之重器,岂可如此儿戏!我们要求陛下宣布此次选举无效,至少将谏议员中目不识丁之辈、商贾货利之徒剔除!”文天祥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郑思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若纯以道德文章选谏议员,则和九品中正以及科举选官有何不同?”楚风笑笑,亲自端了两杯茶给两位气愤愤的忠臣兼重臣。
自唐宋以降,科举制度就和儒学越来越紧密的结合起来,儒生以科举出仕为谋生手段,皇家以儒学治理世道人心,天子选百官、百官牧万民,等于说天子为主人,儒门官员为牧羊犬,而以天下百姓为放牧之羊。
传统的力量,不可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面对现实,楚风保留了科举制度,但以孔子所说“君子六艺”为理由,在科举中加入了算学、力学、军事、商业、律法等科;同样,在采纳民意、限制官员腐败上,他也采取了折中调和的方式:允许相对开放的自由竞选,不过在初期,谏议院的权力被限制到了极低的程度,就算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也必定无所作为。
这不是二十世纪的议会,不是古罗马的元老院,也不是古希腊的五百人议事会,顾名思义,谏议院只有提出意见和建议的权力,而采纳与否,取决于官署;它惟一的硬权力就是从民间收集信息,督促廉政局查办贪腐官员。
可就是这样低限度的突破,也让儒门士林难以接受,因为他们看到过去几百年间,读书、应试、做官、致仕后子弟继续读书、应试、做官的封闭循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传统意义上的旧儒,必将从此开始衰落。
而这正是楚风所希望的,儒成为逻辑自洽的“新儒学”,而不是条条框框圣人化的“儒教”——或许,与神坛上的儒教相比,追求天人之道的前者不仅是楚风的愿望,也更符合孔子的本意吧!
这一次,楚风还在踌躇如何说服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倒是很少在朝堂上发言的警部长王大海先开口了:“我想,文先生和郑先生忘记了,谏议员不是官员,谏议院也不是官署,楚哥儿、不、陛下,设置的谏议院并不像唐宋的台谏,反而有些像先秦三代的采风官。”
文天祥眼睛一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王大海匠户出身,在警部长高位上数年之久,很少在朝堂上发言,哪知他现在竟有这般见识了!
先秦三代朝廷皆设采风官,到民间搜集各种歌谣上报朝廷,以便了解民间疾苦,这些民歌汇编成册,便是后来儒家五经中的《诗经》,其中《国风》的大部分和《小雅》的小部分,就是周初到春秋中期的民歌。
《伐檀》中的“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老爷您不种庄稼,凭什么把我的粮食拿走?)”《硕鼠》中“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大老鼠,别来吃我的黍!)”不就是百姓对贪官污吏、暴政苛政的愤怒指责吗!
诗经是儒家最高典籍五经之一,夏商周又是儒学所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的三代盛世,以此为理由反驳,文天祥和郑思肖心服口服。
惊诧、羡慕、佩服的目光集中到了王大海脸上,哪知道这位向来老实的国丈,倒是脸一红,倒是旁边的侯德富嘻嘻笑着拉了拉他:您可千万别把我卖了,否则回家去文柳娘还不替老丈人出气?
“周朝采风官访查民间疾苦,于是有了流传千古的诗经,但那还是自上而下去采集,百姓是被动的,咱们这个谏议院则可以让民间的声音主动传向官署,”楚风顿了顿,笑道:“既然是要倾听民间的声音,自然三教九流都应该有嘛,若是偌大一个谏议院就只听到夫子们讲那些陈猫古老鼠的道德文章,莫说我,只怕浸淫儒学的文部长都要腻歪呢!”
顿时哄堂大笑,连文天祥也嘴角一翘,要是谏议院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儒,只怕整天都在存天理灭人欲,“之乎者也矣焉哉”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样来自民间、生动鲜明的诗歌,只怕是永远不会听到。
待笑声平息,郑思肖正色道:“谢陛下提点,微臣方才仔细考量,谏议院能把民间最底层的声音反映到朝廷,以之为善善莫大焉;谏议员无职无权无官无品来自民选,惟一能管的廉政局也只是访查官员、侦缉贪墨,受法司限制,若要以之作恶就千难万难。善大而恶小,察民情于阡陌市井,真根除时弊之政也!”
谏议院的设立,给民间一个制衡官署、表达声音的渠道,从此之后,就算极其偏远的地区,百姓也不至被贪官污吏盘剥却投诉无门,大汉的长治久安有了一个更为坚实的基础。
于是楚风的目光开始转向北方,张珪驻军三十万的淮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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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祝各位书友新春快乐、万事如意!猫跳摇摇尾巴、拱拱爪子给您拜年啦!
前一段时间,年前加班太忙,也没有空到书评区和大家交流几句,刚刚看了看,实在不能一一回复,只好挑几条回了。
希望书友们在虎年过的虎虎生威!
传说猫是老虎的师傅,那么虎年是不是算猫跳的本命年呢?嘎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初一,请假一天吧,明天如常更新
呵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5章 妙高台
汉船一过江心便进入了元军火炮的射程之内,无数船只接天连云而来,船帆得江风助力,船首劈波斩浪,军威势不可挡,伏于江堤背面的萧达狸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紧握战刀的手心浸出了冷汗,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大运河入江口阵地上,那一排排黄澄澄的铸铜大炮。
谁不知道元军弓马娴熟,汉人则火器犀利?躲在这大堤背面虽不至于被炮火炸成碎片,也难免被爆炸波及,血肉之躯怎么抵挡人家的炮子?只有靠后面的炮手们救命呐!
萧达狸暗暗祈祷着,蒲察合安却双目放光,握着狼牙棒的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肌肉突突突直跳,浑身的热血像沸腾了一般。
契丹辽朝亡国已久,当年气吞万里如虎的心气儿也没剩下许多了,女真金朝则刚刚倒在大元铁蹄之下,蒲察合安的记忆中,还留存着祖宗们破开封亡北宋、搜山检海捉赵构的威风,面对强大的汉军渡江舰队,与其说他是害怕,不如说是临战前极大的兴奋。
来吧,我蒲察合安要让你们南蛮子见识见识女真儿郎的武勇!
元军炮兵阵地上,在军官皮鞭和弯刀的威胁下,士兵们将火药面灌进炮口,塞进实心铁球炮弹,用木杆压紧,最后估计汉军兵舰的方位,调整好炮声角度,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汉船进入炮击范围。
可汉船停在了三百丈外——这几乎是元军铸造火炮的最大有效射程了,所以炮手万户犹疑着,迟迟没有下定开火的决心。
元军火炮使用散装火药面,本来装弹速度就比汉军火炮慢一些,大都炮手万户府的熟练炮手,又多数跟着伯颜死在了长江南岸,这让火炮的装弹速度进一步下降,所以必须把握好第一轮齐射的时机,绝不能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开火,只怕大多数炮弹会掉到水里去,能否命中就全靠运气了!炮手万户犹豫着将小红旗举起,却迟迟没有挥下,身边握着牛角号的亲兵们,也就迟迟没有吹响已举到嘴边的号角。
你不发炮,并不代表别人也会一直等下去,就在元军炮手犹豫的时候,金山寺上亲临前线的楚风,从望远镜中看见海上君王号的舷侧火光闪动,绽放出第一朵白花。
似乎紧接着,又似乎在沉寂中等了许久,第二门、第三门大炮喷出了复仇的烈焰。
就像一座埋藏地底深处,千万年中积蓄酝酿了无穷怒意的火山,于一刹那间轰然喷发,最初的一点火星闪过,舷侧的炮窗就接连不断的喷发出火光和巨响,海上君王号右舷的二十五门十二斤重炮一门接一门的发言,火光连成了火线,随之各船的六斤炮、三斤炮响彻云天,把黎明时分的长江江面映成了火焰之海,远远看去,似乎无数团火光,就在大江的风口浪尖上一一绽放。
“此战,必胜!”楚风放下了望远镜,向文臣们一挥手,径自走进金山寺中。
文天祥微一错愕,随后微微一笑:皇帝还真放心他的将军们啊!
不过,今天的战场上云集了陆猛、陈吊眼、侯德禄、法本等等名将——八年前他们要么是普普通通的匠户子弟,作为畲汉义军首领的陈吊眼、故宋军人世家儿郎的陆猛就已算佼佼者了,根本不可能和北元灿若晨星的名将们相提并论。
然而现在呢?在火枪火炮、钢铁盔甲组成的汉军阵线之前,在利用日食、天文大潮、陆海联合作战、热气球等等匪夷所思的战术之下,张弘范、伯颜、李恒、阿剌罕、唆都……铁蹄踏遍全世界的北元名将们一一陨落,而陆猛、陈吊眼、侯德禄等等大汉帝国的新秀则冉冉升起,赫赫威名,令高丽、东瀛和整个南洋的蛮夷们闻风丧胆!
今非昔比,大汉帝国的军中菁华尽在此间,皇帝和咱们文臣们,也真的只需要坐等战况了吧!
“罢罢罢,老夫且学谢安于淝水生死之战时安坐弈棋,也和陛下来上一盘。”文天祥笑得很愉快,因为他知道皇上是个如假包换的臭棋篓子,既然自己修齐治平之术无法望其项背,只好在棋盘上找回点自信了,呵呵~~
百年以来华夏首次大规模北伐,收复中原故土的战争从此拉开帷幕,郑思肖的心情和老友文天祥并无两样,他甚至略显轻浮的拍了拍文天祥的脊背,笑道:“皇上的棋艺太过‘高深莫测’,棋风实在‘天马行空’,还是咱们对弈吧!偷得浮生半日闲,文公,今天咱俩要好生切磋切磋。”
陈淑桢犹豫着,终于也放下了望远镜。
江北的战事才刚刚开始,这场决定文明与野蛮谁能存续,决定华夏前景是光明还是黑暗的旷世之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楚风总统全局,文天祥郑思肖主理庶政,侯德富李鹤轩运筹帷幄,陈吊眼张世杰决胜千里,此战的战略决心、兵棋推演、组织协同、后勤保障都已在统帅部的架构下圆满完成,从战场指挥权交到将军们手中那一刻开始,责任就不再压在楚风、文天祥诸位的肩头。
正待入金山寺中坐坐,却见楚风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胖大和尚。
“文老头子又想在棋盘上虐待我了……”
“这么快?”陈淑桢方才没有急着进去,就是知道自己夫君是个臭棋篓子,他下棋旁人实在不忍卒睹,但就算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一局棋输掉了呀!
楚风坏坏的一笑:“不过,我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给咱们的侯德富侯大人了。”
不仅陈淑桢长大了嘴巴,连她的亲卫女兵们都捂着嘴笑得花枝招展,谁不知道大汉帝国最机灵古怪滑稽俏皮的皮猴子侯部长是文大人的乘龙快婿?又有谁不知道娇娇怯怯的文柳娘是出了名的御夫高手、河东雌狮?和老丈人下棋,侯德富是赢也赢不得,输得明显了更要糟糕,这下不知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应付呢!
待众人笑够了,楚风指着胖大和尚道:“这位慧禅师父,是金山寺的方丈,据他说要重修大殿重塑金身,各位女施主不妨随喜随喜——我可是早就听说方丈师父的轶事,若布施一两银子便有‘茶’字,待施舍十两银子,便换做‘上茶’,要是施舍百两纹银,那可就是‘上好茶’了。各位要不想喝冷冰冰的苦茶,还是布施点好。”
慧禅方丈满头油汗,唯唯诺诺的道:“皇上说笑了,小僧岂敢,岂敢。”
服侍方丈的小和尚奇怪了,这位方丈师父是个佛面上刮真金的主儿,怎么今天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小徒弟惊讶的目光,慧禅心头苦笑:谁不知大汉皇帝赫赫兵威如日中天?如今江上的炮声比雷公爷爷发威还吓人,一条长江染成了火海,天崩地裂赛如共工怒触不周山,声势又胜过了白娘子水漫金山寺,也是你小和尚不知深浅罢了……别说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师父我老人家连膝盖弯儿都打颤呢!
陈淑桢少年曾向南少林高僧学艺,听到布施两个字,也就莞尔一笑,随口许了千两白银,亲兵队长杜鹃就从怀里摸出一叠大汉金钞递到慧禅手中。
妈呀,一千两白银,平日里可得上多少茶才弄到手啊!慧禅手指尖摸着金钞,登时心也不乱跳了,膝盖弯儿也不发软了,各种俏皮话潮水般喷涌而出,只把陈淑桢捧得天上第一地下无双,又是什么母仪天下,又是什么仁孝懿德,大有佛祖爷爷说法,香雨纷飞、天花乱坠之胜景。
哪知这位陈总督曾亲提十万雄师、力抗唆都铁骑,身历故宋、大汉两朝重臣,心性霁月光风,常怀恢复华夏之志,哪儿把一个大和尚的吹嘘放在心头?
见娘娘不怎么在意,慧禅心下发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娘娘是带甲十万的巾帼英雄,方才那些吹捧,在俗女子耳中已是颇为受用,于她却没什么意思嘛!他眼睛一转,赶紧转移话题:“本寺妙高台乃昔年杨国夫人梁红玉击鼓战金山之所在,今有娘娘起畲汉义军力抗鞑虏,与梁氏夫人前后辉映,咱们何不移步妙高台抚今追昔?”
梁红玉?不仅陈淑桢来了兴趣,那群女兵们哪个不是两眼冒星星?金兵南侵、社稷将倾,梁夫人起于营妓而立不世殊勋,自然是她们这群小女生的偶像。
“好啊,请大和尚从前带路!”楚风也想看看那位千古奇女子擂鼓战金山、大破金兀术的古迹。
妙高台上,江风频吹,大江上下杀声震天,陈淑桢凭栏观战,大红色的宫装猎猎飞扬,修眉入鬓、凤眼含威,刹那间楚风恍如回到了百余年前,陈淑桢飘飘欲仙的身影化作了那位在民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毅然和丈夫并肩作战,于百万金兵之前、在金山上擂响战鼓的奇女子,动作飘逸灵动,宛如敦煌飞天……
“小僧请陛下留一墨宝,以记今日之事,以供后人瞻仰。”慧禅恭恭敬敬的捧出了笔墨纸砚,他知道,若是皇帝能在此题字留名,妙高台必能成为金山寺的胜景,今后善男信女到此凭吊一番,多收的香火钱,说不定远远不止一千两白银呢!
楚风略一思忖,正色提下了八个大字:“红妆翠袖;青史丹心。”
慧禅定睛一看,字迹说不上什么颜体柳骨,甚至字体架构也有些粗疏,然而力透纸背、气势雄浑,自有一番帝王气象。
陈淑桢怔怔的瞧着这八个字,竟有些痴了——楚风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既是题的梁红玉,如何又不是题的陈淑桢呢?
蒙元南侵、大宋倾颓,梁红玉战金山时,大宋还有江南半壁,陈淑桢起畲汉义军于闽广,大宋却只剩下了海上行朝,局势更为凶险难测;韩世忠、梁红玉部下系大宋经制之军,有朝廷粮饷、官俸、告身、官印,陈淑桢却要和侄儿陈吊眼筚路蓝缕,从畲汉百姓中编练义军,更是难上加难;金兀术麾下女真武士固然凶悍,却不能和如狂澜如暴风如骤雨般席卷欧亚大陆的世界征服者相提并论,她面对的敌人更为强大,甚至强大到了不可战胜的地步!
在西元1276年于闽广起兵抗元,这不是忠诚两个字能解释的,这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理想主义,这简直是十足的傻瓜!和文天祥、岳飞、李庭芝,还有她的父亲,殉节西湖岳王庙的陈文龙,都是一样的傻瓜!
“傻瓜,”楚风爱怜的抚摸着陈淑桢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发,心中默默的道:幸好,我们这个民族中,总是有这样的傻瓜前赴后继!
陈淑桢则静静的站着,战场上的喧嚣似乎远在万里之外,沉静、安娴——梁红玉有韩世忠,我有陛下,此生更有何憾?
她没有擂响战鼓,但当矫健的红色身影出现在妙高台上的时候,战鼓就已在汉军将士们心头擂响。
“看,那是咱们畲汉义军的陈大帅!故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第三皇后!”第一军中来自畲汉义军的老兵,当年追随陈淑桢东征西战的峥嵘岁月浮上心头,眼中已带着滚滚的热泪。
第一军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的把钢枪握得更紧,把胸膛挺得更高:陈大帅在注视着咱们,她在等待着咱们的光辉战绩,绝不能在她面前丢脸啊!
北岸元军则窃窃私语:
“那个金山妙高台上的红衣女子,莫非是梁红玉梁夫人显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畏怯,他知道百余年前就是有一位红衣女子在金山上擂响了战鼓,大金王朝那位惊才绝艳的天纵统帅完颜兀术,就在这里止住了南征的步伐,并发出了绝望的哀叹。
“不,那是陈淑桢,”党项鹞子细封步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阵上亲手斩杀了唆都父子,并……并擒杀了我党项大英雄李恒的陈淑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6章 七年
当侯德禄亲自操纵海上君王号的十二斤重炮,内装七斤加硝高爆火药的预制破片弹丸出膛飞向元军炮兵阵地的时候,炮手万户终于挥下了令旗,亲兵们吹响了牛角号,不过仅仅几秒钟,苍凉绵长的牛角号声突然中断,就像雄鸡高鸣的途中被人割断了脖子。
炮手们惊骇欲绝的发现,万户大人所处的阵地末端,距离汉军那艘大得出奇的炮船至少有三里,竟然被第一轮舷侧炮火齐射完完整整的覆盖,猛烈的爆炸、气浪狂飙,不规则的弹片高速飞射,肆无忌惮的切割着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切割它们前进方向上遇到的一切。
二十五枚十二斤重炮开花弹,将炮手指挥阵地从头到尾细细的耕耘了一遍,炮手万户和他的亲兵们,统统化为血液、肉泥和骨粉,被掀起的泥土深深埋入地下成为了肥料,想必来年这块土地上的野草,将会分外茂盛。
三里,整整三里!元军炮手们几乎绝望了,朝廷制造的铸铜火炮,最大射程也不超过两里半,而汉军的大炮有效射程就超过了三里!这意味着汉军能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发动炮击,而元军根本没办法有效的还击!
这就是铸造炮和镗造炮的区别,炮膛内径公差十分之一和四十分之一的技术差距,决定了射程和准确性上的差距,北元没有镗床,即使他们复制了郭守敬用铜铸造精密浑天仪的技术,并把它移植到火炮铸造上,也远远达不到汉军镗造火炮的技术水平。
妙高台上观战的楚风笑了,火枪火炮并不是领先北元的先进技术,因为传世的“元大德二年铜火铳”告诉人们,元朝最迟到十三世纪末就开始大规模铸造金属管状火器了,汉军使用火器之后,元军也必定会大规模列装——毕竟用金属铸造一个管子并不困难。
难的是让这个管子精益求精,从十三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所有的火炮专家干得就是一个事,从铸造到镗造,从滑膛到线膛,从均质钢到专用炮钢再到内膛镀铬、电渣重溶、身管自紧……
土高炉炼钢、简易水力机床、初级精铸工艺,这些在后世看来连地条钢厂都不会采用的土办法,放到宋末元初,就成为了汉军技术领先的绝对法宝,保证了汉军炮兵克敌制胜的绝对优势。
一百年,至少保持领先一百年!楚风了解这个时代的技术扩散速度,根本不怕技术扩散:高丽日本等国已成为大汉臣属,几十年都翻不起身;南岛猴子和阿三就算了吧,他们就是有了f22都还是废材一堆;欧洲人还在玩宗教裁判所,两百多年后哥白尼才轮着上火刑架呢!
至于几百年后的事情,呵呵,各学校持续不断的、系统的培养着越来越多的人才,纺织、钢铁、军械、造船各大工厂中推进技术工人等级评定,工人的学习热潮持续不断,现在已有不少实用性强的工艺小改进涌现出来,更有沈炼这样的佼佼者产生了原创性发明——基于孔明灯的热气球。那么百年之后大汉帝国的技术水平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初步电气化,或者,更超前一点,微电子技术提前出现?连楚风自己都不敢想象。
在文明竞争的道路上,华夏将永远保持先发优势,就像她在过去的历史阶段所一直保持的那样,前提是,文明的进程不被野蛮和血腥打断。
正是蒙元和满清的屠杀、奴役,将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从文明发展的快车道上拉了下来,陷入了泥潭!
那么,就让胡马窥江的历史,在今天画上句号吧!
楚风和陈淑桢携手站在妙高台上,脚下大江叱诧呜咽,前方汉元双方共计五十万大军水陆交战,炮声隆隆,杀气弥空!
“轰!”元军炮兵阵地上又爆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巨响,许多团火焰带着灰白色的烟尘腾空而起,那便是又一处弹药堆被汉军开花弹引发了殉爆,将炮手们炸得飞上了半空,粗大的铜铸火炮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到两三层楼的高度,然后斜斜的坠落、跳跃、滚动,将旁边阵地正在庆幸逃过一劫的几位炮手,压成了肉饼。
元军炮手们陷入了两难:打,汉军在有效射程之外,铺天盖地的炮火打来,弹幕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大地,能在密集的梳齿之间逃得性命,除非是长生天保佑;退,督战队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一个个虎视眈眈——他们领赏可是靠自家人的脑袋!
进退都是死,没奈何拼一把,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炮手们将火炮架成四十度的高仰角,在最大射程上向汉军炮船发射。
二十度角以下的低平弹道还能瞄准,四十度角打出的就是高抛物线,对目标来说炮弹几乎是从天上坠下来,能不能“砸”中就全靠运气了。
显然元军的运气并不算太好,能砸中汉军炮船的没有几个,江堤北侧躲着的蒲察合安伸出个脑袋看了半天,才看见一枚炮弹落到汉船甲板上,砸的木屑纷飞。
好呀,这下这条船要报销了吧!蒲察合安、萧达狸和细封步濑同时欢呼起来,充满希望的瞪着那条汉船,等待即将到来的猛烈爆炸将那条可恶的船撕成碎片。
眼巴巴的等了半晌,那条汉船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更往前靠近了江岸,以舷侧对着炮手阵地猛烈轰击。
这是怎么回事?党项鹞子、契丹武士和女真勇士都眨巴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汉军大炮打来,咱们的阵地上就炸成一片火海,咱们的炮弹打上去,就只把船砸个脸盆大小的破洞,人家该开船照样开船,该放炮照样放炮?
妙高台上,叽叽喳喳的女兵们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位带着几枚雀斑,模样颇为俏皮的喜鹊,指着海上君王号奇道:“呀,怎么敌人的火炮射来,咱们的船好像没什么损伤呢?”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岂不是指望自己船被打个稀巴烂?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我可没说……嗯,不是那个意思哈~~”
楚风大笑,这小姑娘跟个调皮小妹妹似的,听说陈吊眼在追她,也不知进度到哪一步了?
“咱们用的是开花弹,不管射程远近,爆炸威力都一样大;和咱们以爆炸杀敌的开花弹不同,他们用的实心弹是靠高速度伤敌,就和射箭是一个道理,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元军炮弹勉强飞到了最大射程上,也没多少力道了,打在咱们船上自然没什么损伤。”
话音刚落,就又有一枚炮弹砸到了海上君王号的甲板上,只不过这次更加不堪,连上甲板都没有砸穿,竟然弹了起来,落入了船后的江面,扑通一声,只掀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汉军船只有恃无恐的在江面上穿插往来,规避、躲闪着元军炮火,同时将铺天盖地的开花弹射向岸上的炮兵阵地,在那里炸起一团一团的铁火之花。
元军炮火越来越稀疏,已不能对上岸部队造成威胁,于是陆猛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登陆!”
“海军兄弟们已经为咱们清场了,接下来看咱们陆军的了!”陈吊眼回头看了看妙高台上,那个一袭红衣的身影——当然不是他的姑姑陈淑桢,而是另一位同样身穿红衣,脸上则多了几粒雀斑的娇俏女子。
他举起战刀,斜斜指向远处,指向代表张珪帅帐的苏录定战旗:“冲啊!”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激越的冲锋号响起,汉军士兵的热血在号音激励下翻滚沸腾。
呜~呜~,嗷~~~呜~~~!蒙古武士苍凉凄厉的牛角号也针锋相对的响起,契丹、党项、回鹘、女真等等各族武士在这响彻整个亚欧大陆的战斗号角声,激起了心底埋藏的嗜血杀意。
高亢与低沉,象征文明和野蛮的两种号音在空中激荡,音波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激烈的交锋,终于,穿云裂石的冲锋号,压到了苍凉凄劲的牛角号!
无数工兵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在敌人的箭雨下用预制套装搭建起了简易浮桥,姜良材清清楚楚的看见战友们是怎样跳进滔滔江水中,冒着敌人的箭雨把预制浮桥连接架好;他也看见了躲在大堤后面的凶悍敌人,是如何在密如冰雹的霰弹中射出箭雨,将工兵战友们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的钉死在水中,锋利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们的身体,牺牲的战友就像石头一样沉入水中。
鲜血染红了江堤,也染红了江水……
当船舷和浮桥之间的铰链接好的一瞬间,姜良材一马当先冲上了浮桥,冲上了江岸,在他踏足江岸之后,本来急速狂跳的心脏,突然变得舒缓、宁静。
这是淮扬故土,曾在这里和李庭芝李大帅并肩作战,也曾在这里被朱焕裹挟降元,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战死沙场,洗刷污名,且能埋骨桑梓,此生已无憾事!
第一军的攻坚敢死队,几乎全是辽东归降的老淮军战士,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姜良材那样,义无反顾的冲上了家乡土地。
整整七年,七年之前,我们背负着不义之名离开,七年之后,我们将以生命为代价,证明我们对这片土地的忠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7章 今非昔比
脚踏着久违的家乡土地,淮扬子弟们迎着敌人的箭雨,瞄准、发射,双手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这么稳定——甚至比七年前追随李庭芝在扬州城头力抗北元大军的时候更加稳定,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值得用生命来守护。
元军也非泛泛之辈,他们是女真、党项、契丹、回鹘等等数十个马背民族的精锐,他们呐喊着,趁着汉军炮火的间隔从大堤背面爬起,跃过大堤顶部,向登陆的汉军猛冲,所有人都明白,惟有搅成一团成为混战的局面,才能躲过汉军天崩地裂的炮击。
冲啊!当先一名眼珠呈灰绿色的回鹘元兵,高高举起曾在沙漠中留下不朽传说的圆月弯刀,如霜华的锋刃上还带着大漠的凛冽寒风,他不远万里从黄沙漫漫的西域来到江淮,只为了用宝刀斩下汉人的头颅,替自己赢得武士的荣誉,还有那丰厚的战利品,他坚信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刀,定能达成饮血的夙愿。
“砰!”姜良材叩响了扳机,一刹那间,击锤落下引燃了药池中的火药,燃烧的火药气体急速膨胀,推动弹丸在枪膛内飞速前进,当火枪枪口喷发出明快火焰的时候,铸铅弹丸也以每秒四百米的速度飞出枪口,在空中小幅度的翻滚颤动,沿着既定的弹道飞向它的目标,回鹘元兵的胸口!
连环锁子甲并不能抵御以音速飞行的子弹,事实上,在回鹘武士看见枪口焰之后、听到枪声之前,超音速子弹就已经击破了锁子甲,侵彻到他的胸腔内,灼热的铸铅子弹将动能在他体内完全释放,击碎了肺和心脏。
回鹘兵前冲的身子突然一顿,然后一个趔趄向地面栽倒,与此同时,鲜血和人体组织碎片从胸口子弹命中处以及他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无情的将生命抽走,高举的手臂软了下来,霜刃耀目的圆月弯刀跌入江堤的茅草丛中……
炒豆子般的枪声在岸边不断响起,元军士兵们则一边射出箭雨扰乱汉军射击,一边快速冲向江堤下,试图形成短兵相接的局面,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之后,他们接近了这个目标,最近的士兵距离汉军已只有十余丈,因为发射角度位于登陆汉军身后,迫于误伤的可能性,汉军船上的炮口掉转了方向。
弩机临敌不过三发,枪弹的射速并不比弩机快,现在装弹已不可能在敌人冲近前发射了,而刚刚登陆的汉军士兵们在元军箭雨的骚扰下,还没能列成整齐的队列,施展他们令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能连绵不断射出弹雨的三段式排枪战术。
有人扔出了手榴弹,可从大堤底部向高处扔是非常不容易的,而大汉帝国还没有高爆炸药,装填黑火药的手榴弹为了保证威力,重量偏大,这就进一步加大了投掷难度,更何况堤身的斜坡面,竟然让手榴弹往回滚!
元军士兵瞧出了便宜,悍不畏死的将手榴弹踢回来!不断响起的爆炸中,被炸死的元军固然不少,但也给汉军带来了伤亡,组成排枪阵列的计划受到了干扰。
元军居高临下,大汗弯刀和点钢矛也比步枪刺刀更善于肉搏,一旦形成混战局面,失去了海军炮火掩护和火器优势,登陆汉军就被动了,至少会在滩头形成胶着的局面。
看着越来越近的元军,姜良材当机立断:“庞老弟,你带弟兄们整队,一班二班跟我上!”
“是!”庞士瑞点点头。
可就在姜良材迈开大步往前跑的时候,庞士瑞挥动步枪,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在了他的胸甲上,巨大的震动令身材强壮的姜良材也胸口烦恶,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次我来。”庞士瑞笑了笑,对惊呆了的士兵们挥挥手,“弟兄们,跟我上!”
就在率兵冲向元军如林刀枪的时候,庞士瑞还不忘回头给了老朋友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你扬州北面乡下的家里还有妻儿生死未卜,而我的父母亲人都已死在元鞑子屠城的刀下,所以请原谅我先走一步吧!
迎面而来的一群敌人,同样是黄皮肤黑头发,但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横向发展的身材和黄中带着黝黑的皮肤也使人轻易分辨出,这是一群吐蕃武士——自八思巴被封为大元国师之后,吐蕃喇嘛僧人在中原横冲直撞,此次忽必烈征集天下各族战士,于是许多吐蕃武士也投入元军。
吐蕃战刀弯曲如扭动的毒蛇,挥动之际从诡异的角度取人性命,比毒蛇更加毒辣,庞士瑞手中的步枪刺刀一记突刺被吐蕃武士闪开,然后那柄恐怖的蛇刃就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了他的心脏。
吐蕃武士脸上已浮现出残忍嗜血的微笑,然而急速劈刺的蛇刃、能刺穿牦牛皮甲的锋利武器,竟然在庞士瑞的胸口遇到了顽强的阻力,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中,锋刃在共析钢锻压胸甲上绽起了耀目的火花,最终却不能穿透,无法伤害到盔甲之后的身体。
这么轻薄的钢甲,怎可挡住如此势在必得的一击?吐蕃武士招式用老无法变招,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蛇刃发动再一次突袭,就惊骇的发现汉军的刺刀刺进了他的左肋……
杀!汉军士兵们三五名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不停的突刺、收回,再突刺、收回,浑然不做任何格挡,任凭敌人的武器在自己身穿的钢制盔甲上打滑,同时也任凭敌人将自己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腿刺穿、胳膊斩断、咽喉切开……
就像一粒水珠被滴入大海,二十名汉军士兵对当面冲下的成百三千名元军士兵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只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就被淹没在了元军的人潮之中,后方的汉军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庞士瑞的身体被五六种形状各异的武器刺入、切断、撕碎……
杀呀!元军千户官举起了带血的战刀,他刚刚用这把战刀斩下了那个最难缠的汉军军官的头颅,想起他领着二十人就敢冲向千军万马的气概,就不由得一阵胆寒:就算在大元军中,这样悍不畏死的勇士,也算得巴图鲁了吧?
不过,再勇武又怎么样,还不是作了我的刀下之鬼?千户又为自己亲手斩杀敌人成名勇士而自豪,那么凶悍的军官,至少也是位将军!
他不知道,庞士瑞只不过是位小小的少尉副连长,投入汉军还不到一年时间,当然,强盗永远不会明白守护者的勇气来源于何处。
杀呀,冲进汉军阵中,用弯刀斩下他们的头颅!千户官和他麾下的士兵们齐声嚎叫,像一群恶狼横冲直撞。
可千户官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几秒钟,他的瞳孔忽然猛的缩紧:江岸边的百余名汉军士兵,已列成了那种传说中无懈可击,令无数大元名臣宿将折戟沉沙的可怕阵型,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戳到了自己鼻子底下!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千户官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场景,就是随着指挥官吹出短促的口哨声,对面汉军步兵阵列第一排的士兵,枪口同时喷发出橘黄色的火焰,然后是灰白色的硝烟,再往后,他只感觉胸腹部微微一凉,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庞士瑞牺牲自己,为姜良材换来了集结整队的宝贵时间,当一个连的汉军士兵从分散的个人集合成一个小型方阵后,他们就不再是一百名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部严密、完整、高效的杀人机器。严苛训练下精确到每一秒的装弹、瞄准、射击步骤,军事技术优胜者的丰厚奖励以及落后者必须承受的皮鞭,锻造出的一部在军官吹响口哨后就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完全依照生物体条件反射行动的可怕的战争机器。
百名士兵发射排枪,兹~兹~兹~口哨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口哨声,士兵们把一轮又一轮的弹雨泼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哪怕第一排的士兵被个别冲近的敌人刺穿了咽喉,第二排的士兵仍然机械的重复着发射动作,将步枪枪口伸到敌人鼻子底下,扣动扳机。
持续不断的打击使各族武士放慢了脚步,他们甚至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这段死亡区域,避开姜良材敢死突击连的正面。
可更多的汉军部队在滩头站稳了脚跟,一个又一个方阵逐步成型,加入了排枪齐射的奏鸣曲,清脆的枪声和江面炮船不断响起的城闷炮声互相应和,在大江上下奏响了战争交响曲……
怎、怎么可能!看着汉军士兵悍不畏死,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数十倍的敌人,看着他们在垂死的时候拉响手榴弹和元军同归于尽,看着他们在箭雨下岿然不动,任凭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也毫不在乎的随着哨音打出一轮又一轮的排枪,作为第二波反击力量随时准备听令投入战斗的萧达狸惊得目瞪口呆,喃喃念道:“这还是那群素称文弱的宋人吗?我的祖先可曾抢夺他们的土地,建立了大辽?”
“他们不文弱,他们之中有张邦昌、秦桧,但他们也有岳飞、李庭芝……”党项鹞子细封步濑的话音中已带着些微的忧伤。
他看了看身后,张珪大帅苏录定战旗飞扬的地方,那支天下无敌、横扫万里江山的怯薛军团,准备什么时候投入战斗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8章 优势劣势
萧达狸、细封步濑和蒲察合安们既没有接到出击的命令,也没有等到想像中跃马弯弓所向无敌的怯薛军团,与之相反,帅帐方向、高高飘扬的苏录定战旗之下,传来了短促的牛角号声。
呜嘟~呜嘟~呜嘟~,这不是全军突击的号角,而是撤军的命令!
这是怎么回事?大元军队的铁骑还没有一展身手,最具威慑力的怯薛军团至今还没有露面,汉军站稳脚跟的滩头阵地也为数不多,为什么要在胜负未分之际下达撤军的命令?
能分辨夏夜中上百种昆虫鸣叫,能伏地听音查察六十里外敌军骑队奔驰蹄声的党项鹞子细封步濑,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直到那面象征大元帝国辉煌战绩的御赐苏录定战旗缓缓向北方移动,他才相信张大帅确凿无疑的下达了撤军命令。
强大的大元军队不但没能渡江,没能踏上江南尺寸土地,反而在第一战就要撤退,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可标志着蒙古大汗至高无上权威的苏录定战旗,让他们不得不压下各种疑问,执行了命令。
党项鹞子、契丹战士、女真人、回鹘人和蒙古武士,纷纷跃上战马向后狂奔,舰炮射出的霰弹和步枪发射的铸铅弹丸追着他们的屁股狠咬,许多元兵背心中枪,失去生命后,像石块一样坠落尘埃,更倒霉的人,双腿套在了马蹬上,倒下之后尸身被狂奔的马儿在地上横拖直拽,红红绿绿的心肝脾胃肠子拖得到处都是……
妈的,咱们大元军队何曾如此狼狈过!元兵们骂骂咧咧的,或许出于对伯颜和张弘范的敬仰,或许是苏录定战旗的威严,他们还没敢对张珪破口大骂,但望着数里外缓缓北移的苏录定战旗的目光中,却难免失去了应有的尊敬,多了一分难言的鄙夷。
“为何下令撤军?汉军渡江而来,咱们正好半渡而击,待敌半数上岸之后,以怯薛军为中路冲击,定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战而未战,就此北撤,三十万大军在此糜费粮饷无数,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大汗回报?”
帅帐,一贯稳重的老将军,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终于忍不住心浮气燥了一次,他从怯薛军集结出发的阵地上策马狂奔而来,掀开帷幕,不顾职务高下,劈头盖脸的对张弘范吼了一通。
趁汉军在江岸立足未稳,趁他们只有部分兵力上岸,令怯薛军团发动雷霆一击,定能将上岸的汉军赶进长江喂王八!为了这个作战目的,阿里海牙已率领怯薛军准备了很长的日子,步骤也演练得十分精确,他绝对相信即将发动的一击,对登陆汉军而言是致命的!
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怯薛军全装贯带跨上战马,弓上弦刀出鞘战马嘶鸣,平南副都元帅的羊毛大纛即将挥向江堤的时候,征南都元帅的苏录定战旗竟然朝着北方缓缓撤退了,这让老将阿里海牙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对张珪破口大骂了。
“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张珪好整以暇的收拾着帅案上的军情文牒,并不回答阿里海牙的疑问,而是吟诵着伯颜所作的名句。
阿里海牙一怔,张珪的父亲张弘范有另外一首曲子,“金装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绿杨影里骤骅骝。得意秋,名满凤凰楼。”相较前者更为少年意气,也更符合张珪弱冠之年得授苏录定战旗,统带三十万大军的少帅心境,然而他却吟诵了伯颜丞相的那首曲子,曲中意境更为老成,对大元朝的忠贞溢于言表,可伯颜作此曲时年届不惑,早已看破了世态人心,就张珪的心境而言……
“前段时间,侄儿意气昂扬,常于人前作拔剑四顾江山无数之态,老世叔只道侄儿少年心性,不知进退了吧?”张珪微笑着看着阿里海牙,震惊中的老将军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佩服这个世侄对朝廷的忠心,也佩服他传自伯颜丞相和九拔都,这两位大元朝惊才绝艳的不世名将的兵法韬略,但他一直认为张珪不过是少年得志,刚极易折的性子,方才亲自去指挥预备中央突破的怯薛军,就是自作主张帮这位世侄承担重担。
我老了,但你还年轻!大元国运将来还要靠你们这一代来承接、延续!
“世叔错了!”张珪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可语音中断然的力度,让阿里海牙不得不服:“我经历过两次失败,第一次,是我的父亲金刀九拔都,第二次,则是我的老师伯颜丞相,论起失败的教训,大元朝还有人比我更深刻吗?”
阿里海牙悚然一惊:父亲和老师皆是当世第一等名将,却向后于汉军阵前兵败身死,如此惨痛的教训,张珪如何会重蹈覆辙?
张珪笑笑:“正因为我见识过父亲和伯颜丞相的败亡,我才对汉军了如指掌!他们给了咱们半渡而击的机会,但这绝对是一个陷阱,否则,他们掌握了长江航道,完全可以在从荆湘到两浙的任何江段渡江,全军登陆后再和咱们决战,何必非得从咱们驻守的镇江江段过江,把半渡而击的绝妙机会留给咱们?”
阿里海牙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数月以来,三十万元军与汉军隔江对峙,要不是元军南征,要不是汉军北伐,双方都得跨过长江才能攻击到对岸的敌人,这样的情形已使得所有人形成了思维定式:渡江的地点,必定就在两军隔江对峙的扬州-镇江一线。
对于元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船只都在大运河河口内建造,渡江也得冒着汉军水面舰船的炮火,根本不可能幻想在有炮舰巡行的长江中乱跑,从荆湘、江西等汉军防守薄弱的江段过江;可对于汉军来说,他们掌握着一条滔滔长江,运兵船只可以大摇大摆的在江上航行,任意选择一个地点渡江,远离大元朝重兵驻扎的扬州江段,整队之后步、骑、炮密切协同稳扎稳打,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冒着箭雨、炮火登陆,接下来还得承受铁骑冲击,有被半渡而击的危险。
有一个声音在阿里海牙心头响起:汉军如此作为,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他们是白痴,要么他们就在使诈!而综合考察汉军之前的战绩,究竟是哪种,就算傻瓜也能得出结论。
“汉军究竟有什么阴谋?破坏大运河制造洪水,日食,还是玩日月交辉的把戏?”阿里海牙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并且感到了一阵心寒——自己明明知道汉军在使计谋,却想不明白计谋之所在,思维好像陷入了一片深渊。
“我也是刚刚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因为这次他们使用的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张珪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世叔,在江岸登陆,是谁选择的战场?我大元精骑,最擅长的又是什么?”
阿里海牙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纵声长笑:“哈哈哈哈,南方的河流、山川都把我给缠糊涂了,想在江边和咱们死磕,那也得咱们愿意才行!”
大元精骑最擅长的,不是曼古歹,不是凿穿,不是轮战法,而是千里驱驰一击致命!
亲兵将文牍打包背上,张珪长笑着跨上战马,“世叔,咱们走。汉军想和本帅打阵地战,本帅偏不从他的愿!”
骑兵想走,步兵是追不上的,金山寺妙高台上的楚风,无奈的看着各族元军呼哨着纵马北撤,他们甚至有闲工夫赶着牛车把粮草运走,而汉军步兵刚刚登陆结阵站稳了脚跟,骑兵还没来得及下船呢!
“张珪这小子,不简单呐!”楚风的手指头,轻轻敲着石栏杆。
淮扬之地不比山川曲折的江南,这里多丘陵和冲积平原,地形起伏不大,利于骑兵机动,若是三十万元军分作几路大范围奔袭,不但汉军的作战难度加大,淮扬百姓还得再一次承受兵过如洗的苦难。
统帅部参谋兵棋推演的结果,唯一能吸引元军骑兵主力作正面决战的可能,就是在镇江、扬州江段元军重兵集团鼻子底下渡江,把半渡而击的绝妙机会送到张珪手中,只要他肯吞下鱼饵,就会形成江北地域两军鏖战的局面,抵消蒙古军的作战优势。
以汉军半渡而击的劣势,换取元军放弃大范围机动的优势而采取正面作战,这本来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一个公开的交换,但是否接受这个交换,主动权在张珪手中。
三十万大军顿兵淮扬,糜费军饷无数,北元朝廷的压力很大;张珪的父亲张弘范和老师伯颜都在汉军手下兵败身死;以汉人统领各族精兵和怯薛军团,张珪必承受着要求速胜的压力……只要张珪急于求胜,有那么一丝儿急躁,长江北岸扬州城南就会成为巨大的绞肉机,舰炮会让元军陷入地狱噩梦,兵棋推演的结果认为,凭借舰载十二斤炮的恐怖火力,三斤炮和六斤炮绵绵密密的火网,张珪的下场决不会比他的前辈们更好。
可这家伙竟然逃走了!
楚风失望之余并不气馁,张珪,你小子要玩大范围机动吗,嘿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69章 涂炭
扬州城北二十里,秀山村。
正如村庄的名字,这里山清水秀物华天宝,低矮平缓的丘陵上郁郁葱葱,种满了杨梅、香桃、酥梨,淙淙小溪从村南口流过,和官道并行到三里外,转了个弯儿形成不大不小的一处回水凼,肥大的红尾鲤鱼不时掀起一朵水花儿,跃出水面,好奇的看着大道上策马奔过的陌生人。
“再转过去不到三里路,就是咱秀山村啦!”骑着骏马的姜良材扬鞭遥指三里外小丘上,枝头黄澄澄的梨子,呵呵大笑道:“那便是咱们村有名的晚熟酥梨,冬天别处梨子都下了季,只有咱们的酥梨刚刚成熟,小时候摘了梨子挑到扬州勾栏瓦舍,一颗梨子能卖十个大子呢!”
“那感情好,可惜北边俺们村是种的杨梅,要等到明年入夏才能请大家伙。”能活着回到家乡,王仁打心眼里高兴,秀山村姜良材家再往东北走七八里,就是他的家啦!
汉军渡江北伐,张珪不战而走,拱手将扬州空城送给了大汉,如今大汉帝国四个马、步、炮齐装满员的军,摆在了扬州一线,张珪则北撤百里之外,双方遥遥对峙,地方建立政权、疏浚京杭大运河转运粮食军需等工作正逐步展开,军中特许立了第一军敢死之功的老淮军将士们,凡家距离扬州能三日内来回的,一律可以回乡探亲。
以北伐汉军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这就是老淮军将士们灵魂深处魂牵梦绕的祈盼啊,感谢陛下,感谢陛下给咱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感谢他兑现了诺言,让从鬼变成人的老淮军,能以北伐汉军的身份,挺直了胸脯回家乡!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命令下达的当天,军营中就沸腾了,欢呼声通宵达旦。
炎黄子孙都讲个衣锦还乡,姜良材几位家离扬州近的,特意借了连里炮班、炊事班和通信兵的高头大马,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家里赶,他们通宵未眠,盔甲擦得锃光瓦亮,制服用木板压得平平展展,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有功勋在身的,还把军功章穿在丝绸绶带上,挂在了胸前。
一定要让家乡父老看看,咱淮扬子弟没给他们丢脸,咱们把扬州拿回来了!
可惜,庞士瑞不能回家了……不过,马革裹尸是男儿本色,大汉皇帝会给他应有的荣誉,终归求仁得仁了吧!
常年征战,将士们对生死看得很开,就是姜良材自己也没做缠绵病榻无疾而终的打算,他自嘲的一笑:庞老弟,以咱兄弟的交情,咱就不谢谢你了,反正迟则三五年,快的话也许下一场大战,咱就到地下来陪着你。哥俩再好好说道说道,你小子抢在咱前面进了英烈祠,不地道!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能在取义成仁之前见到家人,把光荣带给他们……离家时,小伢子还在襁褓中,现在就七八岁了,眉眼是长得像他娘,带着江南女子的柔和呢,还是像咱,粗眉大眼的?
姜良材线条坚硬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温柔笑意。
即将回到家乡,和久违的亲人们见面,谁不是心花怒放,直如飘在云端呢?能有今日,就算明天就战死,也心甘情愿啊!
不对!即便心情激荡难以自已,长年累月在生与死之间走钢丝的姜良材,也从空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绝非七八年前离开家乡时熟悉的味道。
成熟的梨子挂在枝头没人采摘,往年总有人垂钓捕鱼的回水凼,肥大的鱼儿自由自在,北风吹过,空气中隐隐有让人心悸的血腥味。
姜良材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觉出了异样,队伍中没有了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带着心事重重的焦虑,他们不愿意承认,但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已告诉他们,这个宁静的小村发生了什么。
快马加鞭,三里路飞驰而过,在姜良材的心头却犹如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他希望这段路永远不要跑完,然而时间如沙漏中的沙粒一样飞逝而过,他终于来到了村口。
天呐,这还是那个记忆中美好安详的淮南村庄吗?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被大汗弯刀斩下了头颅,有的后心插着铁叶狼牙箭,有的肚破肠流……遍地的鲜血早已干涸,上面还有乱糟糟的马蹄印痕,仿佛见证了屠夫们是如何在马背上北风将浓重的血腥味道送入鼻端,整个村庄静悄悄、阴森森,宛如鬼蜮,没有一丝儿活气,叫人毛骨悚然。
姜良材魁梧粗壮的身体,突然像秋风中的树叶一样,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啊~~他狂嚎着奔向村东口,自己家那座熟悉的茅屋。
像一阵旋风卷进茅屋,挚爱的亲人早已成为冰冷的尸体:妻子上衣凌乱不堪,布裙却完好无损,惟有额头的青紫和胸口正中巨大的创伤提醒人们,她在禽兽面前作出了多么顽强的抵抗。
小伢子静静的躺在柴房里,天冷,尸体还没有腐败,好像安静的睡着了,惟有苍白的皮肤昭示失去幼小生命的事实,不过在姜良材眼中,孩子和七八年前躺在襁褓中沉睡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
“鼻子像我,高,脸像他娘亲,鹅蛋脸,漂亮,长大了不晓得要收多少女儿家的锦帕……”姜良材喃喃的念叨着,替儿子合上圆睁的双眼。
小院中已是一片呜咽,姜大哥在辽东苦熬的几年,几乎每天都会提到妻子的勤劳贤惠,儿子的聪明可爱,妻儿可是他苦苦挨到今天的支柱啊,可恨那残忍的元兵,竟毫不留情的杀害了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
“哈哈哈,好,好!”姜良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惨到了极点。
担心他骤逢大变心智失常,王仁赶紧走进屋,扶着他肩头道:“姜大哥,狗鞑子如此残暴,咱们就该杀他个片甲不留!如今愤恨也晚了,咱们上阵多杀他几个,替嫂子、侄儿报仇雪恨……”
“好、好,你看我儿子,真是我姜良材的种啊!要是长大了,定能在阵上斩将夺旗呢!”姜良材轻轻把儿子压在身下的手臂挪出来,只见孩子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刃口上还带着几滴污血呢!
姜良材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小小年纪,就晓得和鞑子拼命,真不愧我淮扬子弟!咱要不拼命多杀几个狗鞑子,岂不是当爹的还不如儿子了吗?”
“报告连长,我查了鞑子留下的马蹄印,是从村西边来,往东北去了!”通信兵成万佳满头大汗的跑来回报。
东北方向?那可是我家啊,天杀的鞑子兵!王仁身子一软,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们是大汗的猎犬,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臂膀!”细封步濑、萧达狸和蒲察合安,以及许许多多契丹、党项、回鹘、女真的战士,高声唱着大元的军歌,喜笑颜开。
从江北扬州一带撤军,虽然部队损失不大,但失去了到富庶的江南大抢一把的希望,上上下下心里都憋着火儿,张珪张大帅畏怯避战的传言,也在军中悄悄流传,士气难免渐渐低落。
就在此时,张大帅下达命令,三十个万人队分作三班,每班十个万人队,今日甲乙两班营中待命,丙班出外抢掠,明日乙丙两班扎营,甲班出外烧杀,顿时低落的士气被激励起来,早已憋得两眼冒绿光的元军士兵,嗷嗷叫着冲进了淮阳百姓的城市、乡村,放手大抢特抢,烧杀**无恶不作。
知道和步骑炮协同作战的汉军硬碰硬占不了什么便宜,张大帅又够体恤军心,下令遇敌就逃,敌追我跑,敌退我抢,敌疲我扰,汉军以步兵为主,怎么可能追得上全为骑兵的元军?各汉军骑兵部队奋力追击,脱离了步、炮协同,还吃了几次小亏。
慢慢的,张珪把每班出外抢掠的周期放长到两天、三天,抢掠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南都能望见汉军重兵驻守的扬州,那饱经战火的城墙了。
“和汉军打阵地战,就他妈扯淡!现在咱们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想杀就杀,想抢就抢,真他妈痛快!”萧达狸兴奋的说着,他的腰上缠着块花花绿绿的包袱皮,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战利品。
细封步濑点点头,他的战马上也驮着个不算小的包袱,“淮扬不像南方那么多河流、山峰,咱们一日夜奔驰三百里,汉军就算跑断腿也追不上,乐得逗他们玩!”
宋末元初,黄河并非像后世那样从山东入渤海,而是从淮北过宿迁、洪泽湖入黄海,此时淮扬的洪泽湖面积不到后世的一半,射阳湖、高邮湖还是陆地,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奔驰,以至于后世的朱元璋能在这里组建北驱蒙元的主力骑兵部队。
“可笑前些天还有骑兵来追,若不是他们火器厉害,就被咱们包了饺子!”蒲察合安吃吃笑着,舔了舔嘴唇:“他们一个军也就配属一个两千人马的骑兵团,想和咱们拼骑兵,做梦!”
不过,张大帅让咱们放手抢掠烧杀,单单是为了激励士气么?萧达狸总觉得这位高深莫测的统帅,一定还有深意。
也许在扬州以北,张大帅已经给汉军设下了陷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0章 猎物,猎人
扬州北面百余里外,后世高邮湖烟波浩渺之所在,如今还是荒草凄凄狐兔出没的原野——黄河从宿迁、淮阴一线改道山东利津入渤海之前,宋末元初的两淮地区,也即是后世的江苏省,水域面积并没有后来那么大,洪泽湖深度、面积不到后世的三分之一,射阳湖、高邮湖还是一马平川的陆地。
所以在未来的高邮湖区、现在的淮扬原野上,无数军马纵横驰骋,正是征南都元帅张珪驻节之地,三十万元军齐聚于此,各族武士们或骑马射箭一试身手,或信马由缰松松筋骨,或在池塘边给马儿饮水、梳理鬃毛,人喊马嘶热闹非凡,直把个淮扬胜地,当作了塞北牧场。
中军帐里,张珪和阿里海牙正拊掌而笑。
如今汉军驻扎扬州一线,元军屯于百里之外的高邮,两地之间虽有京杭大运河相沟通,汉军海船却万万不能进运河,就算天文大潮时也决不可能。靠两条腿日行六十里,汉军到高邮足足得花上整两天,而两天时间,元军骑上马再往北跑个三百里地,真正不费吹灰之力。
相反,各万人队出外烧杀抢掠,精锐轻骑没有辎重,轮番作战休息良好,可日行两百余里,清晨从高邮出发,中午到扬州城墙下面射几箭,还能赶回来吃完饭!
汉军也有骑兵部队,但主要是配合步炮作战,以及击溃战中追击之用,四个军十六万雄师劲旅,各级建制配属的骑兵加起来不过一万余人,根本不可能对呼哨而来、悠忽而去的元军构成威胁,近几天汉军骑兵也尝试着独立和元军作战,可既没有数量优势,又失去了步炮火力协同,他们不但没能抓住元军,还吃了几次小亏,全仗着手榴弹、火枪犀利才突出重围。
“哈哈哈哈,楚贼既以护民为要,张某便偏以百姓为质,让儿郎们在淮扬放手施为,看到时候是他心急,还是张某心急!”张珪纵声长笑,志得意满之态溢于言表,现在的张珪张大帅,早已抛下了紫金山学派“天下一家”,救济百姓的思想,为了报仇雪恨,为了飞黄腾达,他不惜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魔鬼给了他残忍的心灵,和以百姓生命为赌注的血腥手段。如今的局势,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个道道,汉军打不着元军,元军却能任意敲打汉军,牢牢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张珪如何不得意忘形呢?要知道,就算父亲张弘范和老师伯颜丞相,面对汉军时也从来没有如此从容不迫啊!
张珪从失败者的经验教训中得到了宝贵的财富,他明白了汉军,这个盔甲坚固、武器犀利、组织严密、士气高昂的空前强悍的对手,也有它致命的弱点:全火器武装的部队,对后勤的依赖更加明显;步兵列阵三段击能狂风暴雨般倾泻弹丸,却无法追上策马奔驰的元军骑士……
步骑炮密切协同固然强悍绝伦无可匹敌,但这也意味着各兵种一旦分离就会暴露他们各自的弱点,步兵需要炮火和游骑兵封锁侧翼,以获取宝贵的时间组成严密的阵列,骑兵单独作战时火力及不上炮兵、防守又及不上步兵,炮兵呢,离开步兵和骑兵的掩护,在铁骑弯刀下他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过去一段时间的战事印证了张珪的设想,脱离步炮协同的汉军骑兵并不能对元军构成威胁,而步炮兵的行军极限是六十里……
阿里海牙笑得很开心:“反贼第一军中,从辽东朱焕手上收的淮扬子弟为数不少,儿郎们整整十天没封刀,想必他们已军心浮动了吧?”
张珪点点头,“决战的日子不远了,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替大汉皇帝接风洗尘呐!要是他还不心急,咱们就把淮扬杀成一片白地!”
杀,杀,杀!两个恶魔狂笑起来,从古到今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老百姓嘛,只是大元帝国的区区第四等奴才,哪管的许多?
可怜无数生灵!
阳光从帅帐顶部的开口投射到帐中,更显得帐中分外的黑暗,张珪和阿里海牙就像黑暗中静静守候的猎人,骚扰、激怒、试探着猎物,同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暴怒的猎物一头撞进网中,就再也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只不过,猎物会不会自投罗网?再者,淮扬战场上,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有谁能未卜先知?
南面百里之外的扬州城,虽然报经战乱早已破败不堪,处处“废池乔木”,可城池壮丽辉煌,犹能看出当年的烟花繁盛、人烟辐辏。
“张珪、阿里海牙,老夫和你们不共戴天!”扬州原李庭芝帅府,文天祥拿着一叠战报,儒雅之气、长者风范荡然无存,只气得身子瑟瑟发抖,奋袖出臂,恨不得和张珪、阿里海牙面对面打上一架似的。
忙于从江浙调集物资转运前线,又暂代扬州庶政,文天祥忙得不可开交,但得知元兵在高邮、天长、兴化(南宋高邮军兴化县,非福建之兴化)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死伤枕藉的战况,他登时气炸了肺。
他实在不明白,蒙元既然号称“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以中华正统王朝自居,这淮扬百姓好歹也是它的第四等子民啊!纳粮纳捐、在皮鞭下替元军收割牧草、服徭役疏浚京杭大运河,种种端端并没有少它分毫,如何说杀就杀,把人命看得如刍狗一般?好生叫人不忍!
生性阴狠的李鹤轩也不由得心下惨然,“北元这般作为,哪里算得华夏正统?我呸,就是群强盗豺狼!待拿住了张珪、阿里海牙二贼,若不招待他三天三夜才见阎王,李某人也无颜面做这情报司长!”
陈吊眼抖着一大叠布料,展开来看,竟是血迹斑斑的请战血书!
“陛下,第一军的淮扬子弟都快气炸了,淮南籍的要替枉死的亲人报仇雪恨,淮北的要杀上北方家乡,解救铁蹄下的父兄妻儿,弟兄们嗷嗷叫着要打高邮,还望朝廷早作决断呐!”
狗日的张珪!楚风暗骂了句,毕竟蒙元南侵大肆杀戮,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震慑抵抗力量,若开城投降做顺民,或者散居乡村无所谓降不降的,最多不过抢掠财物、女子,还从没有过现在这种不分男女老幼、不分是否抵抗,一律杀光的恐怖行径!
“张珪这般作为,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我们北上决战嘛!”楚风指着高邮,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淮扬百姓水深火热之中,怎可熟视无睹?可北上决战,就能解万民于倒悬吗?楚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文天祥、陈吊眼只当楚风犹豫未决,齐声催促道:“请陛下发兵,救淮扬百姓于涂炭!我第一军健儿愿为前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天祥德高望重倒也罢了,陈吊眼如此催促,就显得有些不敬,陈淑桢不由得秀眉微蹙,低声斥道:“大举放肆!陛下自有决断,岂容你妄自干预!?蒙元三十万骑兵来去如风,咱们就算打下高邮,他们不会跑界首去?打下界首,他们还能退往更北方的宝应、山阳,淮南百姓是解放了,淮北百姓却要遭殃!”
楚风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只能稳扎稳打,对于元军来说,他们根本不把汉地看作自己的土地,把百姓看作自己的子民,游牧民族甚至没有守护土地的概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不能仓促北伐!”满头大汗的侯德富闯进大殿,他刚刚从南方筹集军械粮饷,用海船从闽广运来,入长江口到扬州,闻得前方战报,心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怒而兴师,兵家大忌。张珪这王八蛋故意激怒陛下,试图引汉军突进北伐,若臣所料不差,他必定会放弃高邮,沿运河北上,樊良、界首、宝应、山阳节节抵抗,不断骚扰我军,而我步兵追击敌骑兵,必然困乏劳顿,再以沿途骚扰,我军则苦不堪言,与敌精骑于数百里外争利,必蹶上将军!”
诱敌深入,占机动优势的骑兵轮番骚扰,最后再给以致命一击,这就是张珪设下的陷阱!只要楚风怒而兴师,元军再故意加以挑逗,早已怒火冲天的第一军必定急行军追赶,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人困马乏不说,在仇恨的驱使下急速行军,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还很有可能脱离另外三个军,形成孤军冒进的局面,落入张珪早已设下的包围圈!
“啊,多亏侯部长提醒,否则咱们就中了张珪狗贼的奸计!”文天祥悚然而惊,冷汗出了一背心,看着侯德富的眼神也越来越“和蔼可亲”,只觉得这小子真是个乘龙快婿,老怀大慰啊老怀大慰。
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心说只是你们撺掇而已,我本来也没准备怒而兴师啊!这老丈人真是偏帮自己女婿啊……
张珪,想吃掉我的第一军?那么,我就给你个机会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1章 张网以待
大汗六年十一月,闽广江南征购的双季稻用海船运到了扬州,汉军一改稳扎稳打的作风,自长江北岸扬州一线向北面高邮元军发动了如火如荼的大规模进攻:
张魁毒蛇军四万余兵力出真州,北攻天长;许铁柱率断刃军四万余将士出泰州,北上取兴化;陈吊眼第一军和法本金刚军出扬州,分为左右两路,兵锋直指张珪中军驻扎之高邮。
泰州、真州分别位于扬州东西两面,而天长、兴化也位于高邮的东西两面,从地图上看,断刃军和毒蛇军的攻击路线形成了一把巨大的钳子,从外线夹向张珪屯兵的天长、兴化、高邮一线;中路第一军和金刚军沿京杭大运河北上,一在运河左岸、一在运河右岸,攻击路线又成为第二把较小的钳子,在内线以黑虎掏心之势指向三十万元军的指挥中枢!
大钳子包小钳子,四路汉军向心突击,就算张珪手中握着怯薛军团这枚硬核桃,也要将它夹得粉身碎骨!
蛰伏已久的汉军,攻势一旦发动便势若雷霆,各部队马、步、炮密切协同,真州、扬州、泰州一线绵延百里,处处枪炮声惊天动地,冲锋号响彻了淮扬沃土。
战事的发展,一如预计中顺利,轻骑骚扰、抢掠民间顺了手的元军,似乎没有预料到汉军会突然全线出击,几个党项、契丹等族武士组成的万人队还想像前些天那样玩老鼠逗猫的游戏,结果反而被猫抓得血肉模糊,在炮火打击、排枪齐射和火枪骑兵追击下丢盔弃甲,损失相当惨重。
有长江黄金水道串联东西、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汉军的军械物资粮草后勤十分便利,炮弹、枪子、手榴弹像不要钱一样往下砸,单位时间内射出去的炮弹、手榴弹比元军的狼牙箭还多。
血肉之躯怎么挡得住以每秒四百米高速飞行的枪弹和内装七斤高含硝爆破火药的十二斤重炮开花弹?不少元军士兵甚至没能射出一箭,就倒在了汉军绵密的火网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于是,从最西边的真州到最东边的泰州,上百里的战线上,处处都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手端步枪打出一排排弹雨,或者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徐进弹幕掩护下、在高亢的冲锋号声中如潮水般涌向元军阵地的场景。
高邮以南三十里,京杭大运河左岸的露筋镇,就再一次上演了这样的一幕。
军属十二斤重炮的怒吼,似乎鸿蒙初分天地崩裂,连绵不断的爆炸火光映红了天边的朝霞,天地之间一片血红,第一军的数万将士戴着锃光瓦亮的头盔、胸甲,组成了钢铁的洪流,伴随着炮火延伸,向前方、向露筋镇、向张珪所在的高邮发起了一往无前的冲击。
姜良材就是这钢铁洪流中的一员。
杀!子弹毫不留情的射进元军士兵的胸口,把他的内脏搅成肉酱;杀!手榴弹握在手中,直到爆炸前一刻才出手,凌空开花的爆炸轰飞了敌人的脑袋;杀!刺刀捅进了一名逃跑的元军的背心,将他狠狠的钉在了侵略者妄想占为己有的淮扬热土上!
七年,七年的祈盼,七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家乡亲人尽数罹难于元军刀下——就在回乡前最后一刻!
就算在严寒的辽东,就算被头等主人蒙古军呵斥打骂,就算在冰天雪地中做牛做马,姜良材也从来没有失去希望,因为淮扬家乡,还有亲人等着他。回乡,和亲人团聚,已成为他活下去的心灵支柱。
可元军,该死的鞑子,彻底毁灭了他的希望!姜良材的眼神中仿佛没有了人类的情感,他毫不畏惧死亡,每次冲锋都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像复仇天使一样快速的收割着元军的生命。
绝不仅仅是姜良材一个,第一军中的近半士兵都进入了这种狂暴、嗜血的状态,张珪的血腥屠杀彻底激怒了他们,失去了亲人的痛苦,使得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多杀鞑子、替逝去的家人报仇雪恨,已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如狂澜、如飓风,正所谓哀兵必胜,第一军的攻势之猛烈,就算天神也难以停下他们前进的步伐,驻守露筋镇的元军不得不朝北面的高邮撤退,扔下了大片大片的死尸。
“金刚军还没过来?哼,平时他们吹得厉害,到战场上就稀松了,忒也丢人现眼!”成万佳用姜良材的望远镜向大运河右岸眺望,对岸空空荡荡。
自打出了扬州,金刚军和第一军的进攻速度就有了差别,昨天上午还能遥遥望见他们军部那幅巨大的画着不动明王的战旗,下午他们就被至少两个万人队的元军缠住了,而第一军的攻势进展就顺利得多,昨天连续攻击前进了四十里,把金刚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到傍晚时既听不到友军的十二斤重炮怒吼,也无法用望远镜望见他们的战旗了。
成万佳失望的放下了望远镜,和姜良材、王仁不同,他的家乡在淮北,也许亲人们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所以他心急火燎的,恨不得每天进攻一百里,两天就杀到淮北,解救鞑子铁蹄下的亲人。
“妈的,金刚军至少在南面三十里外,法本将军一向猛打猛冲啊,怎么今天拉稀了?”成万佳有些不满的念叨着,汉军士兵在新兵营都上过初级战术课程,至少懂得两军互相配合、不可孤军冒进的道理。
金刚军迟迟不到,第一军就不能继续前进,就会晚一天、两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到淮北,可在成万佳的心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苦苦的煎熬!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要报仇雪恨,要救淮北的父老乡亲,还得靠咱们自己!”姜良材瓮声瓮气的说着,拍了拍成万佳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何尝不是恨不得今晚就打下高邮,把那可恨的张珪抓来千刀万剐?自己失去了亲人,怎么忍心兄弟也经受同样的痛苦?
“对,俺的仇俺自己报,不要金刚军帮忙!就是咱第一军四万多人马,有枪有炮,杀到高邮活捉张珪,也不是什么难事!”王仁气愤愤的说着,他的父母亲属,阖家上下三十余口,全都死在了元军刀下。
第一军军长陈吊眼,和金刚军军长法本,从陈淑桢这儿论起来还是师侄和师叔的关系,两军密切配合作战也有不少经验了,可这次金刚军拖后腿,实在叫人心头不大舒服。
王仁握着步枪叫起来:“对,就凭咱第一军,就凭咱手中的钢枪,打下高邮也不难!”
可是陈吊眼军长会下达进攻高邮的命令吗?尽管战前下了血书,尽管陈军长指挥作风猛打猛冲,但这次他会不会等金刚军呢?
仅仅半个小时后,新的命令从军师团营体系逐级下达:就地休息一个小时,午饭后全力进攻高邮!
“打到高邮去,活捉张珪狗贼!”姜良材、王仁高兴得把擦枪布扔上了天空,欢呼声响彻露筋镇。
成万佳则再一次举起望远镜观察右岸,空空荡荡的,元军游骑斥候远远的跑过,金刚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南面四十里,金刚军奋力作战,进攻的速度却分毫也快不起来:刚出扬州城不远,就有两个元军万人队的精骑前来阻截,他们也不真刀真枪的冲锋陷阵,而是隳突而来、呼啸而去,突然到阵前射出一阵箭雨,就往后狂奔逃走,等你撤了阵往前行军,他又呼啦啦的一阵跑上来射箭。
若金刚军快速行军,就有被敌人冲进队列中的危险,他们不得不一直保持作战阵型,慢慢向前移动——不过这也不算落了下风,因为每次元军的冲击并不会给全幅盔甲的汉军造成多大伤亡,反而会在炮火覆盖中留下一地尸体,巨大的消耗自然会把元军的鲜血放干。
哪晓得元军越大越多,从最初的两个万人队增加到三个、四个,当第一军攻克露筋镇的时候,金刚军面对的元军已增加到五个万人队!
即使两天来的纠缠作战使元军损失了上万兵员,剩余的四万人和金刚军的兵力大体相当,他们也没有更改作战方式,既不据险防守,也不正面决战,似乎毫无意义的把人命填进钢与火组成的死亡之网……
“报——”斥候翻身下马,手握金漆令牌,一路飞奔着跑进张珪帅帐:“敌第一军已克露筋镇,正在向我高邮进攻!”
“好!”张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双目中精光电射,一道道命令流水价发下:
“告诉迭失密耳,一定要拖住金刚军,一日内最多只能让他们前进十五里……
传令察纳儿不花,京畿精锐蒙古军刀出鞘、弓上弦,准备作战……
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
“末将在!”全身披挂的阿里海牙霍的起身拱手,对来之不易的胜利的渴望,使他的身子微微发抖,钢铁制成的盔甲发出微微的碰撞声。
“你亲率怯薛军,第一波突击!”张珪的声音无比冷静:“以京畿精锐蒙古军十万正面突击,一万五千怯薛军为矛头,老将军务必中心开花、黑虎掏心,一举斩将夺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请假条
晚上老同学聚会,不小心酒喝多了,头疼。
呵呵,明天上午十点补更一章,晚上十点再更一章吧,原谅我,当年的初恋啊~~虽然现在腰粗得像水桶了~~唏嘘ing~~睡觉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2章 连环扣
第一军势如破竹的攻势,在出露筋镇北进五里之后受到了遏制,无穷无尽的元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兵力至少是汉军的两倍以上,作战之顽强,也远远超过之前遇到的敌人。
冲——!苍凉凄厉的牛角号响彻云霄,数不清的元兵从东、北、西三面同时发动冲刺。
放——!部分骑手于策马狂奔中轻轻一带马缰,战马就向斜刺里踩出几步,就在减速变向的一瞬间滚鞍下马,大弓牛筋丝麻搅成的弓弦泼剌剌一阵密如疾风骤雨的轻响,如蝗虫般密集的箭矢升上天空,一头向汉军阵中扎下!
射——!另外的骑士们顶着汉军的钢铁火网,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代价冲到了汉军阵前,他们从背上摘下顽羊角弓,锋锐的铁叶三棱箭就带着勾魂夺魄的啸音奔向汉军士兵没有盔甲覆盖的咽喉、四肢和面门!
杀——!三十米的距离仅仅射出一两箭,武士们就冲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他们扔掉了宝贵的顽羊角弓,紧握着大汗弯刀撞进了汉军阵中,要么凭借策马奔驰的巨大速度,将身穿钢甲的汉军士兵像布娃娃一样撞得飞出数丈之外,要么用手中沉重的大汗弯刀斩下他们头颅,哪怕自己也同时被前后左右无数把刺刀捅成了筛子……
“蒙古精兵,竟有如此威势!果然不愧为拱卫京畿的天下雄兵。”饶是陆军副司令、第一军军长陈吊眼久经沙场,亲手与无数北元的骄兵悍将浴血搏杀,也为这拨蒙古精兵的战斗力而微微吃惊。
这还只是张珪麾下的京畿蒙古驻军,那如地狱恶魔般凶残可怕的怯薛军团还没有现身,以侵略如风闻名天下的第一军,在防守中能否顶住怯薛军狂风暴雨的进攻?
回想起身为畲汉义军副帅时,是多么的无知者无畏,和姑姑陈淑桢几乎是全凭血气之勇,率领刚刚放下锄头拿起长矛的义军,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古军作战,也从来没有过畏惧;经过战场上的多年磨砺,才知道当初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如果没有陛下在军火、军械、物资和教官等等各方面的无私援助,大概畲汉义军早已在唆都、张弘范如潮水般的攻势中土崩瓦解了罢?
看着阿剌罕、唆都、张弘范、李恒、伯颜这些璀璨的将星一一陨落于汉军脚下,陈吊眼也曾志得意满有飘飘然之态,可陈淑桢很快打下了他的骄傲自满:“鼓鸣山一战之前,张弘范身经百战未尝一败,号曰御赐金刀九拔都;铜陵战前,伯颜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战必胜攻必克,自谓长生天庇佑;其余如阿剌罕、李恒、汪良臣、宝音辈,皆为世之名将,然而一战兵败身死,过去种种皆化为飞灰,徒为世人笑耳!”
悚然而惊!陈吊眼这才明白,原来要做到“不败”二字有多么的艰难,原来诸葛一生惟谨慎,这谨慎二字已是为将帅者的最高境界!
对,一两次出奇制胜不难,难的是“诸葛一生惟谨慎”的谨慎二字,难的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不动如山!
第一军四万余将士的生命,淮扬之战的胜负,乃至汉元双方气运消长,都沉甸甸的压在肩头,陈吊眼现在才发现,自己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他紧握成拳的掌心,已被冷汗浸湿……
“今日当取陈吊眼的狗头,与伯颜丞相、九拔都报仇!”阿里海牙身前,十万拱卫京畿的精锐蒙古军正以狂澜巨浪的威势,向四万余汉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交战区域死尸枕籍,鲜血淌成了小河——虽然大部分战死者是被火器夺去生命的蒙古武士,可汉军的伤亡数字也在不断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的质量优势,必将被元军的数量优势所抵消。
他的身后,整整一万五千名怯薛武士,大元帝国最强悍最精锐,蒙古大汗视若珍宝,而令帝国的敌人胆战心惊的梦魇部队,已穿上了最优良的罗圈甲,戴上了乌铁打制、有着奇形怪状的护鼻的头盔,粗壮的手臂按上了腰间锋利的大汗弯刀,背上三石的顽羊角弓和五尺长箭昭示着他们无与伦比的精妙箭术,总是眯成缝儿的眼睛中,时不时闪现着一丝慑魂夺魄的寒光!
怯薛军团,令罗马教皇和圣殿骑士哀叹的上帝之鞭,把伊斯兰世界至高无上的哈里发踩在脚下的魔鬼征服者,轻松击败基辅罗斯强悍蛮族的远征军,将山中老人的鹰巢踏在脚下、将圣战者屠杀殆尽的无敌军队!
无数强悍的民族在这支军队面前瑟瑟发抖,无数高贵的国王在它脚下屈膝俯首,无数的勇士在它的前进道路上折戟沉沙……阿里海牙坚信,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一整支怯薛军团的全力冲击!
张珪则慢慢摇了摇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之后才说:“再等等吧,兵法云士气一而衰、再而竭,我观汉军连续作战,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让京畿驻军再冲几次,汉军若稍有混乱,副都元帅再一击致命,定能斩将夺旗!”
这就像两名高手过招,先以虚招迷惑对方,待对方精神被虚招所吸引,再使出最致命的一击,必能一招制敌!
只不过,张珪竟以十万蒙古军为虚招,气魄可谓惊人……不,外围拖住金刚、毒蛇、断刃三军的二十万党项契丹女真回鹘各族军队,又何尝不是虚招呢?阿里海牙想到此处,不由得对张珪佩服得五体投地。
纵容各万人队出外烧杀***固然有激励士气、筹集粮草的用意,但主要目的则是为了激怒第一军,这支汉军当之无愧的主力部队,在辽东朱焕手上吸收了两万淮扬子弟,他们的家乡就在此处,若是大开杀戒,他们能不痛得椎心刺骨?
大汉帝国立国以来屡战屡胜,伯颜、张弘范这样的绝世名将都兵败身死,大汉从皇帝到普通一兵,难免有些轻敌的意气,更何况楚风还自诩救万民于倒悬、解生灵于涂炭?再退一步,就算他不肯怒而兴师,就算将军们还能保持清醒,士卒们也能在冲天怒火中保持缜密思维吗?再加以挑逗,同时着力阻击另外三个军,令第一军形成孤军深入的局面,自然也不算难……
二十万探马赤军牵制三个军无法驰援,十万蒙古精锐以堂堂之阵正面对敌,最后才以一万五千怯薛军直刺敌人心脏,张珪虚虚实实,最终决战决胜的不是二十万探马赤军,不是十万蒙古精锐,而是阿里海牙身后,从南征以来一直没有出手的怯薛军团!
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张珪在等待必胜的时机。
齐靖远很恼火,作为第一军的参谋长,他发现战前制定的计划,还是过于冒险了。
张珪吸引第一军孤军冒进的计策,早已作为一种可能性被统帅部探讨,并制定了相应的作战方案,等到出扬州城之后,这个计谋就被元军的种种表现所证实,而汉军便采用了之前制定好的作战预案。
简单的说,汉军兵力十六万,有火力、军舰和长江航运的优势,元军三十余万,有兵力和机动力的优势,双方在淮扬陆地可谓势均力敌,所以张珪才采用了诱敌深入的计策——一旦他成功消灭第一军,双方战力相对平衡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到时候他用兵的余地就打了,汉军剩下的部队很有可能被分割包围、聚而歼之。
而汉军何尝不想找到张珪的破绽,打破僵持的局面呢?于是统帅部决心将计就计,以第一军为核心,吸引元军进攻,断刃、毒蛇、金刚三军以第一军为轴心向心合围,形成一部巨大的绞肉机,把元军精锐彻底消灭!
双方军力势均力敌,张珪身为伯颜之徒、张弘范之子,也是不世出的名将,谁骗倒谁都不容易,目前的情形仍然是一个公平交易的阳谋:张珪得到了聚歼第一军的机会,而汉军则得到了合围蒙古精锐,消灭怯薛军团的机会;汉军把第一军四万余将士送到了张珪口中,张珪的十万精锐、一万五千怯薛军,同样也处于汉军四个军的威胁之下;而更外线则有二十万各族武士组成的探马赤军!
一环扣一环的连环扣,是汉军击败元军,取得北伐第一战的彻底胜利,还是元军战胜汉军,打破汉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汉元气运消长,解开连环扣的关键,不在于外围的纠缠,而在于第一军能顶多久,取决于这部绞肉机的轴心,会不会迸断?
齐靖远对自己的部下有着充分的信心,但怯薛军威名赫赫非比寻常,战士们却已经血战连日人困马乏,携带的鹿砦、铁丝网、拒马也在前几轮冲锋中被破坏,可以预料,接下来的作战将会更加艰苦卓绝。
看了看军部辎重兵队列中那部特别大的四轮马车,齐靖远最终强迫自己扭过了头不去看它,下达了命令:
“工兵作业,准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4章 怯薛军,出击!
阿里海牙大惊失色,张开嘴久久合不拢来:张珪刚刚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四个万人队在翻天覆地的连环爆炸中灰飞烟灭!十万蒙古精锐只剩下六万,加上一万五千怯薛军团,对抗四万余兵员的反贼第一军,敌我双方兵力对比从压倒优势的三比一,下降到不足二比一,更别提士气的低落!
这样严峻的形势,这样惨重的损失,这样急转直下的形势,足以令许多成名的将领惊慌失措,阿里海牙自忖,如果换了自己,也不过收缩防御、整顿撤退,不给敌人衔尾追击的机会,就算是功德圆满,不,能在剧变之下做到这一步,已是世之名将了!
可张珪竟然要即刻发起总攻!这、这岂不犯了怒而兴师的大忌?阿里海牙不得不直言劝道:“都元帅切勿怒而兴师!如今咱们士气低落,兵力也不到敌人两倍,反贼士气旺盛,正宜暂避其锋芒,待来日再战。”
“敌军不以力战而以诈谋胜我,士卒虽有惊骇,却怀忿忿之意……”张珪手指身后的左右两翼的京畿驻军,果然,他们固然震惊于威力巨大的爆炸,但回过神来之后,纷纷怒骂:“南蛮子好生无耻,不敢面对面和咱们交锋,使这阴谋诡计!长生天会降罚给你们这些骗子的!”
张珪慢慢扳着手指,屈伸不定:“且反贼之计可一不可二,我军倍于敌,只消传令四面包抄,他们若再埋震天雷,就只有炸自己的脚了!”
突然,征南都元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断喝道:“传我将令,此战斩首记功,儿郎们下江南后拿着人头找奥鲁官,每颗人头封良田十亩为牧场,一户南蛮子为牧奴!”
“都元帅不可!”阿里海牙紧紧扯住张珪的衣襟,“平南之后封赏非我等可以擅专,大帅如此作为,将来台省弹劾之本章,必如雪片飞来!领兵大将擅自封赏结好军心,可是君王大忌!”
“尾大不掉”、“不赏之功”、“暗结军心”、“图谋不轨”……这里的每一个词儿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无数名臣宿将在战场上取得了赫赫殊勋,却倒在了这些可怕的词上。阿里海牙是张珪的父执辈,他实在不愿意这位承接伯颜丞相和九拔都所学、大元朝的天纵统帅,也重蹈覆辙。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擅专之责,吾自承担,老将军只管冲杀便是!”张珪面色沉毅如铁,巩昌汪家前车之鉴,他已没有了失败的退路,唯有孤注一掷,才能一雪前耻!
也许,他是对的吧,大元朝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阿里海牙不再劝阻,缓缓抽出了战刀,斜斜指向第一军阵地。
“征南都元帅有令,斩反贼之首记功,每颗首级封江南良田十亩为牧场、一户百姓为牧奴,世代相传、永免税赋!”
亲兵们扯着嗓子,兴奋之下喊得声音嘶哑,霎时,六万京畿驻军红了眼睛。
肩荷驻守京畿的重任,自然是蒙古精锐中的精锐,天下诸军中仅次于怯薛军而已,军饷之丰厚也是别处不能比拟的;可长期驻守京畿,没有出外作战的机会,也就不可能烧杀抢掠,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单凭军饷又有几两银子?当年见了伯颜南征灭宋军盆满钵满的回来,京畿驻军全都红了眼睛。
到淮扬以来,张都元帅不许抢掠,倒画了个江南的大饼子来充饥,这也罢了;及到前些天,放手让他们大肆抢掠,尝到了甜头就再也罢不了手,所有的元兵都在想一个问题:淮扬就捞到许多好处,什么时候能到更加富庶的江南大抢一把呢?更有心思灵活的人开始考虑,汉地如此富庶,物产如此丰饶,比之苦寒的塞北,这里真算得上人间天堂,要是能拥有这里的土地……
张珪的命令,正好挠在了蒙古武士的心窝子上,听到命令的武士们都愣了一愣,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朵儿思,我没听错吧?都元帅许咱们把江南变成牧场,以南蛮子为牧奴?”
“长生天保佑!江南的肥沃土地上策马,美丽的蛮子姑娘做咱的牧奴,哈哈哈哈……”
蒙古武士们心底深处的原始欲望急剧膨胀,他们的眼睛变得血红,心脏急剧的跳动起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呼叫声,就像一群嗜血的恶狼。
“杀光南蛮子,把他们的农田变成牧场,把他们的子孙变成牧奴,让他们的妻女永为我大元勇士的奴隶!”京畿驻军总管蒙古上万户察纳儿不花战刀虚劈,六个万人队分为左右两翼,向南面的汉军侧翼疾驰!
与京畿驻军的呼喝喧嚣截然相反,怯薛军的阵地上一片寂静,所有的怯薛武士昂然端坐马上,熟铁头盔的奇形护鼻两侧,露出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双目。
只有马儿感觉到了临战前的滔天杀气,不安的打着响鼻,从它们的大鼻孔中喷出一阵阵的白汽,蹄子躁动不安的踩踏着地面,尾巴甩来甩去。
怯薛军,由蒙古那颜世袭军事贵族组成,怯薛军中普通一兵,外放都是千户官的位分!军中千户以上的军官,以万户、诏讨使、元帅身份出外领兵独当一面,比比皆是!
普通蒙古军垂涎于汉地的财富,他们却不屑一顾——三岁骑马开软弓、七岁开小弓射猎狐兔、十一岁就要开顽羊角弓独力射杀凶残狡诈的野狼,成年之后既是那达慕大会上得姑娘们欢心的青年才俊,又是挽强弓、射大雕的哲别把都鲁!
从小生食羊肉、渴饮狼血,起卧皆用未经硝制的生毛皮……每一名怯薛武士,都从骨子里浸透了嗜血杀戮的本性,完全没必要对他们作战前动员,因为那对他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如果说京畿驻军是一群凶残的恶狼,那么怯薛军就是不折不扣的猛虎,蒙古帝国诸多兽军之中的兽王!
代表蒙古大汗长生天天骄子身份、唯一能指挥怯薛军的苏录定战旗,正向南方第一军阵地倾斜,当这面传自成吉思汗的苏录定倾斜角度达到四十五度的时候,一万五千名怯薛军就会从正面发起致命一击!
汉军还能再发动一次连环爆炸吗?
张珪的判断没错,李家福已经没有机会埋下震天雷了,两翼包抄的元军已在汉军身后会师,第一军已被四面包围,再埋震天雷,部队向哪儿撤退?何况,蒙古骑兵的大范围机动优势,只要他们有所怀疑,完全可以避开预设雷场!
身为一军主帅的陈吊眼,知道现在已是最后硬拼的时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身后那架明显比其他辎重车巨大的四轮马车。
不,还没到时候,还得咬牙撑下去!
“淮扬的儿郎,你们替父母妻儿报仇雪恨的时刻到来了!闽广的子弟,淮扬父老已血流成河,如果不想长江以南都变成鞑虏的牧场,就给我挺起胸膛!”
汉军士兵们昂首挺胸,准备迎接怯薛军团势如雷霆的冲锋。淮扬儿郎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已了无牵挂,牺牲,或许意味着早几天和父母妻儿团聚;闽广子弟们无所畏惧,因为对面兽军的惨毒行径,让他们明白了守护的含意——守护年迈的双亲,守护天真的儿童,守护花朵般的姐妹,就算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也不能让孩子失去笑容、让姐妹成为奴隶!
因为恨,或者因为爱,汉军战士们的意志坚强如钢,他们肩并肩排成巨大的空心方阵,步兵居外、炮兵居中,就像一座钢铁的堡垒,用胸膛迎接即将到来严峻考验。
东南西三面合围,京畿驻军冒着炮火冲到百米之外,下马用大弓射出一阵阵遮天蔽日的箭雨,有人夹箭前突,有人射完了箭矢后退,杂乱无章的队型却又隐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收缩、挤压,如海潮冲击着巨石。
冲啊!灭宋之战立下不世殊勋、攻克襄樊城防的大功臣阿里海牙疯狂的吼叫着,一万五千名怯薛武士像地狱中冲出来的恶魔,锋利的大汗弯刀是他们的尖牙,寒光闪烁的铁叶三棱箭是他们的利爪!
前进至汉军阵前千米,炮火射程之内,铺天盖地的炮火给他们极大的杀伤,但战马飞驰而过,这段距离不过是一闪即逝,付出必须的伤亡代价,狰狞的恶魔冲到了汉军阵前。
他们没有下马拿起大弓、轻箭,以箭雨覆盖汉军阵地——这是普通蒙古军的战术,作为射雕儿、哲别把都鲁的怯薛武士,有他们独特的作战方式。
汉军阵前二三十米的距离,怯薛武士们兜马变向,连人带马向斜刺里扎去的一刹那,他们手中的顽羊角弓开如满月,铁叶三棱箭划着尖利的啸音射向汉军,准得简直像有磁铁在吸引似的,几乎每一支箭都扎进了没有盔甲保护的面门、咽喉和四肢!
绷、绷、绷、绷,恐怖的放弦声如轮指拨动琵琶,怯薛武士精妙的连珠箭堪比机枪扫射,后面的三棱箭的那锋锐的箭头,几乎要追上前面一支箭的尾羽。
更有那达慕大会上的佼佼者,一手四个指缝各夹一支箭矢,开弓放箭四支利箭同时离弦,分别取四名汉军士兵的咽喉,其疾若闪电惊鸿!
苦战,艰苦卓绝!看着麾下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陈吊眼紧紧咬着牙关,等待着逆转的时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5章 金刚军
当张珪的苏录定战旗指向第一军阵地,怯薛武士发动雷霆一击的同时,露筋镇以南三十里,京杭大运河右岸,探马赤军和金刚军之间的较量也已如火如荼。
二十万女真、党项、契丹、回鹘各族武士组成的探马赤军,在汉军渡江战役中损失了十分之一,剩余的十八万兵力,被张珪平分为三路,分别挡在了金刚军、断刃军、毒蛇军北进的道路上。
命令很简单:“不论胜败、不惜代价,许你们游骑袭扰、许你们且战且退,只有一个要求——将汉军各部队拖到明日中午!”
由各马背民族武士组成的探马赤军的战斗力或许比不上钢甲火枪武装起来的汉军,可机动能力就远远超过了两条腿跑路的步兵。这些马背上长大的胡族健儿,呼哨着策马奔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哪里步炮兵稍有懈怠,他们就像狼群一样冲上,狠狠咬上几口,一旦汉军列成了严整的方阵,他们又呼哨着如潮水般退去,在汉军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快速的行军队形,会让把侧翼暴露给敌人,所以汉军不得不始终保持着空心方阵的作战队形,往高邮方向攻击前进的速度,实在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就算白痴也能扳着手指头算出来,以这种速度别说明日中午,就是傍晚也不一定能到达高邮战场。
而第一军将士面对敌人的优势兵力,特别是这个时代最嗜血、最凶悍也最强大的怯薛军,他们能支撑到明天上午,就已经是一个战争史上的奇迹了!
要知道,拔都西征时铁蹄践踏了基辅罗斯蛮族冰天雪地的家乡,来到了丰饶的波兰平原,二十万条顿骑士和圣殿骑士伴随着华沙教堂悠扬的钟声、沐浴着罗马教皇赐下的神恩,以殉教的决心作东西方之大对决,八万蒙古西征军与其苦战三日而胜负未分。
但拔都汗终于下令怯薛军发动了突击。怯薛武士如暴风如狂澜的打击下,身穿重铠、骑着高头大马、沐浴天父神恩的殉教骑士们,仅仅坚持了一刻钟就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那支地狱恶魔般可怕的军队,令他们战友也不寒而栗!强悍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能挥动三十斤的沉重狼牙棒,一击就砸开水牛坚硬的头骨,可他甚至不敢和怯薛武士们对视一眼!
“幸好,那些可怕的恶魔,不再是女真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蒲察合安舔了舔嘴唇,暗自庆幸——当然,他把“朋友”换成“主人”,也许更符合事实。
不仅是他,细封步濑、萧达狸,所有的探马赤军都毫不怀疑,自己且战且退到明天中午,抵达高邮战场的时候,怯薛武士们一定把第一军的所有人变成了尸体,那时候除了替南蛮子收尸之外,就没什么可做的了,不,也许能从他们的尸体上捞到一笔不小的财富,锃光瓦亮的盔甲、笔挺的制服,都是很值钱的呀!而怯薛军那些高贵的那颜贵族,一向是不屑于收集这点战利品的……
“我女真武士在百年前就击破了你们南蛮子的开封,掳去你们的徽钦二帝,百年后,你们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蒲察合安挥舞着狼牙棒,疯狂的叫嚣着。
不过,似乎他忘记了,五十年前宋将孟珙攻破蔡州,击灭金朝,并将金国末代皇帝的脑袋送往临安献捷。
蒙古千户官兴奋的挥舞着弯刀:“冲啊!南蛮子没有办法了,拖到明日午时就是胜利!”
游骑袭扰,给汉军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反而是策马奔驰的骑士们,接二连三被枪炮打下马来,迄今为止,六万探马赤军的战斗减员已超过一万。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本来也不用和汉军决战决胜,那是京畿驻军蒙古精兵和怯薛武士的任务,我们只需要拖住敌人,且战且退,慢慢向北面高邮方向靠拢。
他恨恨的看了看朝四面八方倾泻火力,全力攻击前进的金刚军,不无恶毒的想:明天,引他们到达高邮战场,当这群南蛮子看见第一军尽数成为尸体之后,他们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那时候,你们还会如此嚣张吗?
征南都元帅张珪的计谋非常之巧妙,各支阻截探马赤军距离高邮有远有近,则退至高邮的时间有先有后,那么金刚、断刃、毒蛇三军每一军到达高邮战场,都会面临击灭了第一军之后严阵以待的京畿驻军和怯薛军团,加上且战且退的数万探马赤军,数倍兵力的打击、第一军覆灭的严酷事实,会让汉军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金刚军急于增援高邮战场,速度稍快,严密的空心方阵出现了稍许松动,千户官眼睛一亮,挥刀大叫:“儿郎们给我冲,杀南蛮子啊!”
付出生命的代价,穿越炽烈的火网,探马赤军和汉军侧翼狠狠的撞到了一块,金铁交鸣,碧血横飞,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生命,不论汉人、党项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
萧达狸将弓弦扣在大拇指戴着的牛角搬指上,沉腰坐马双臂发力,猛的拉开漆装鹊画弓,随着马儿奔驰身体上下颠簸,瞄准点也起起伏伏,就在狼牙箭尖锋对准汉军士兵大腿那一瞬间,他松开了弓弦,利箭电射而去!
嗖!长箭刺穿了李世贵的大腿,箭杆还在肉中,箭头已深深扎进土地,将他的大腿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萧达狸再一次弯弓搭箭,他知道这时候敌人将会摔倒,剧烈的疼痛会让他不由自主的翻滚、蜷曲,这反而会加大肌肉撕扯的疼痛,使得他在翻滚中暴露出致命的弱点,比如脆弱的咽喉。
出乎萧达狸的意料,那位魁梧的汉军军官,竟然忍住剧烈的疼痛,半跪在地上,用穿着钢铁胸甲的上半身、和锻压钢盔的宽边帽檐挡住了全身要害。
他在做什么?萧达狸疑惑了,他想换上百炼点钢枪,刺进这个南蛮子的心窝,可好几个汉军士兵围在那个南蛮子身边,挺着明晃晃的刺刀,让他有些胆寒。
不好,有人把乌沉沉的枪口朝向了这边!保命要紧!萧达狸一个蹬里藏身,躲过了致命的子弹,赶紧兜转马头朝斜刺里跑了几十步……
“狗日的鞑子,还他妈用的倒钩狼牙箭!只有从后面出来了……啊~~”李世贵低声怒吼着,一手折断箭矢尾羽,一手抓住箭头往后一扯,整枝箭就穿过了大腿上的伤口,被拔了出来。
超过人类忍受极限的疼痛,让他的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不过李世贵庆幸的是,这一次没有军医官来聒噪,要他退下战场治疗了,因为连属军医官本人已受伤下了火线。
李世贵扯下衣襟,紧紧裹住大腿伤口,就又一瘸一拐的投入了战斗,于是攻坚英雄连的战士们就看见他们的连长大人,像兔子似的跳来跳去,呼呼喝喝指挥着战斗,同时不停的在元军中寻找那个放冷箭的家伙,试图报此一箭之仇。
啪!又一枪,子弹从胸口入、背心出,将契丹武士射了个透心凉,跌下马的一瞬间,头盔撞在地面上弹开,露出一张死灰色的脸。
奶奶的,又不是!李世贵骂骂咧咧的,他攻坚英雄连的连长,也是有名的神枪手,一连打死了七八个元兵,却始终没有找到放冷箭的家伙。
逃回大队中的萧达狸,见这一幕早已心胆俱寒,汉人用枪,比他用弓箭实在厉害百倍啊!无奈大都城外工匠营里的奴隶匠户,铸炮已是工艺水平的极限,无论如何也造不出火枪,萧达狸只能望洋兴叹了。
不过,就算你们有火枪火炮,也挽救不了高邮战场上第一军的命运了!要发挥火器的强大威力,你们就不能快速行军,要快速行军,就会被各族铁骑揣烂侧翼!
萧达狸又得意洋洋起来,直到汉军阵中飞起一个巨大的圆形怪物。
雪花点的信鸽咕咕叫着,穿越纷飞的战火,停到了法本的掌上,于是光头的金刚军军长出了一口气:若信鸽再不带来信号,他就要执行第二套预案了。
“热气球,起飞!”
军中那驾特别大的四轮马车被扯去了顶蓬,长长的竹竿挑起热气球的气囊,吊篮上方火焰熊熊燃烧,干瘪的气囊迅速变得饱满,终于,热空气的浮力超过了气球的重量,吊篮缓缓离开了地面。
“仇灭虏,上面风大,小心闪了舌头。”法本淡淡的,恨不得把兴高采烈的仇灭虏拖下来,自己上天去,可战前制定的计划,他的指挥位置在地面,不在空中。
仇灭虏笑得很开心,他甚至趁法本不注意,从吊篮中伸手拍了拍他的光头:“哈,军长大人,小心我从上面扔什么下来,把你的光头敲破!”然后,在法本反应过来之前,他斩断了缆绳,热气球腾空而起。
“不要怕,热气球上又不能架炮,只是吓唬人的!”蒙古千户官大声叫喊起来,侥幸逃得性命的萧达狸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战前长官多次讲过汉人用热气球蒙人的事情。
再仔细看看那气球,小小的吊篮确实架不起大炮,也就是个糊弄人的空头货色吧!
萧达狸定下了心,数万探马赤军定下了心,哼哼,汉人还想靠这玩意吓唬我们?当我们三岁小孩?做你妈的春秋大梦罢!他们又整理着队形,准备下一波冲击袭扰了。
但是,热气球真的如他们所想,只能吓唬吓唬小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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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章 掌上观文
金刚军加快速度朝着高邮方向靠拢,密密匝匝的空心方阵,于侧翼出现了松动。
毫无疑问,这是袭扰的好机会!萧达狸握紧了战刀,不出他所料,很快千户官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几个千人队交替掩护、穿插迂回,做着表面上杂乱无章的战术动作,然而看似紊乱的队形中,隐隐含着奇异的律动。
波兰平原东西方大对决之战,侥幸逃生的阿德里克伯爵在回忆录中如是写道:“野蛮人在宽达十公里的战场上不停的跑来跑去,做着看似毫无意义的运动,使你无法判断他们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千万别认为他们陷入了混乱,这只是冲锋的前兆——好比一位高明的拳手,用眼花缭乱的拳法干扰你的视线,最后才发动致命一击!”
数十个千人队,在金刚军的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忽而前突、忽而后撤、忽而疾驰、忽而勒马驻足……武士们小心翼翼的不进入汉军火炮千米射程之内,欺骗、挑逗的同时,寻找着汉军的破绽,积蓄着冲刺的力量。
左翼一个千人队突然大胆的前进到汉军侧翼七八百米的距离,进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内,汉军炮兵们愤怒的掉转炮口,用实心跳弹和开花弹轰击。
好机会!萧达狸在千户官吹响牛角号下达进攻命令的首个音节时,就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契丹人论武勇,也许及不上金人,更比不上蒙古武士,可大辽覆灭已久,能在胡族势力错综复杂,金、蒙、汉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北方生存下来,都磨练出了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
通过观察,萧达狸发现对骑兵伤害最大的,不是能炸方圆丈把范围的开花弹,这点爆炸范围对飞驰的骑兵而言,还没等炮弹开花就能冲过去,也不是落地后又弹起,像打水漂那样打一条直线的实心弹,只要不是正好在炮弹前进的路线上,就不会有危险。
最可怕的利器,还是那种能在一瞬间射出成百上千枚铅丸的霰弹,当数门、数十门火炮齐射时,上万枚铅丸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飞来,织成的火网没有任何死角,蹬里藏身、回身抱月什么招式都不管用,连人带马打成肉泥!
不过可怕的霰弹射程只有一百多丈(四百米),他们只能用开花弹、实心弹轰击左翼那个佯攻的千人队,这就把机会留给了右翼!
狡猾的萧达狸还观察过了,汉军的火炮,每发射一次就得用段时间重新装填了才能再次发射,这段时间正好够从一数到三十,本不够自己的战马冲过这段火网,不过汉军的注意力都被左翼那个千人队吸引过去了,而忿怒的炮手更是毫无保留的对那边来了个齐射——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炮膛里没有炮弹了,并且大炮还背对着自己!
千载难逢的良机!萧达狸知道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于是他竟然比勇悍的蒲察合安、机敏的细封步濑还跑得快。
“来吧,南蛮子,我会像我契丹先辈那样,用点钢枪刺穿你们南蛮子的心窝!”萧达狸兴奋的叫喊起来,马速提到了极致,如飞云掣电般奔向汉军,一千米的距离很快只剩下了四百米,而左翼佯攻的千人队刚刚退走,那一段汉军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炮口转过来!
南蛮子,你们没有机会了!萧达狸右手平端点钢枪,左手一把扯下战袍,露出胸口刺青的狼头,他要让契丹武士的象征,成为南蛮子心底深处的噩梦。
奇怪,那群汉军士兵明显发现了这边的突袭,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惊慌失措,难道死亡都不能让这些顽固的家伙感到畏惧吗?萧达狸的心底涌上了一丝莫名的畏惧,很久以来,南蛮子就以文弱素称,但他知道,大金轻易灭辽,却在伐宋之路上发出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悲鸣;蒙古灭金用了二十三年,但他们花了近两倍的时间才打下临安!
有问题……
汉军很快解答了萧达狸的疑问,就在这段汉军的左右两翼,似乎应付着另外两个千人队佯攻的汉军,突然变成了疏散队形,而他们身后,竟然隐藏着不下一百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他所在的、正冲刺的千人队!
三百米的距离,前突、来不及冲进汉军阵中,后撤,逃不出火炮覆盖的范围,萧达狸眼睁睁的看着汉军炮兵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把烧红的铁签插进炮尾火门。
橘红色的火焰从炮口喷涌而出,在萧达狸的视网膜上放大、放大,映红了他惨白的脸,比沙粒还多的铅丸像流星雨一样电射而至,把他赤裸的身体和胸口刺青狂野的狼头,一块撕成了碎片……
一百门各式火炮从左右两翼交替射击,来自两侧的炮火完完全全的覆盖了正在冲刺的千人队,霰弹如狂风骤雨般泼向探马赤军,各族武士不是一个接一个,而是一片连一片的倒栽下马。
有人侥幸逃过了火网,却发现汉军士兵们排成了厚实密集的步兵方阵,排枪三段击高效的收割着幸存者的生命。
整整一个千人队,能逃回去的,不超过五十人。
“爽,太他妈的爽了!”热气球上,手持红绿双色令旗的仇灭虏,兴高采烈之下差点跳出了吊篮。
百丈高空之上,再加大口径望远镜,元军一举一动都一览无遗,什么隐真示假、什么助攻佯攻,全成了狗屁!元兵阵中丝毫动静,这上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至少在战术层面上,任何兵法韬略都变得毫无意义,战场对汉军形成了单向透明!
“报告副军长,东面三个千人队冒着我军炮火抛射箭雨,不过他们应该不是主攻……啊,背后有两个千人队摆出了凿穿阵型,正在提速冲锋,前面的三个千人队左右散开了……”举着望远镜的作战参谋不断报告着战况,热气球吊篮能乘坐四个人,一位专业军士控制升降,除了负责指挥的仇灭虏,另有两名作战参谋随时监视战场情况。
“第五团、第七团集中所有火炮急火射击,六团正面排枪迎敌,作好肉搏准备!”仇灭虏挥动双色令旗,以旗语向地面各部队下达命令,最后还加了句:“务叫他有来无回!”
由各族武士组成的探马赤军,战斗力本比不上汉军,惟骑兵机动优势让他们的袭扰如虎添翼,方能死死拖住汉军;可热气球上整个战场敌我双方的动态一览无遗,不管元军从哪个方向突击、做出怎么复杂的假动作,仇灭虏总能一眼识破,针对性的下达命令,让突袭的元军落入交叉射击形成的绵密火网。
阻挡金刚军的前进,已成为不可能的任务,探马赤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无法迟滞金刚军前进的步伐,只能快速向高邮退去,希望得到张珪本部蒙古精兵和怯薛军的帮助。
高邮战场的战斗,已进入了白热化,怯薛军和汉军,前者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横扫亚欧大陆的苍天骄子,后者是华夏文明的结晶、大汉国旗上金龙的利爪,他们的巅峰对决,以生命和鲜血,绽起了绚烂的火花。
杀!四五柄寒光闪闪的刺刀,从各个方向刺进了马上武士的身体,神经元不再受意志的控制,濒死的躯体像缺氧的鱼儿一般抽搐着。
喝!怯薛武士的弯刀直劈,斩落了汉军士兵的头颅,无头的尸体还挺立了一小会儿,似乎不愿意放弃守卫家乡的职责……
弹尽、甲裂、体被数创,姜良材已精疲力竭,他摘下了腰间最后一枚手榴弹,猛的拉响:“来呀,爷爷和你狗日的拼了!”
“让我先走一步吧!”王仁从斜刺里冲来,一把夺过了冒烟的手榴弹,合身冲进三名怯薛武士之中。
爆炸声中,姜良材恍惚间似乎还看到了王仁最后的微笑,他解脱了,他终于能和亲人们团聚,在天国……
怎么回事,为什么东、西、南三面同时腾起了大军行动才有的烟尘?张珪吃惊得合不拢嘴巴。
怯薛军的冲击似狂涛似巨浪,汉军的固守坚如磐稳如泰山,海潮不断冲刷着礁石,是礁石先在惊涛拍岸下四分五裂,还是海浪被礁石撞得粉身碎骨?这需要时间来证明,不过张珪相信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倾斜。
就在此关键时刻,张珪却从三面奔来的烟尘中,发现了探马赤军倾颓的旗帜!
怎么可能?三路,每路六万探马赤军,还拖不住四万多汉军?没让各族武士拼个你死我活——对方拥有火力优势的汉军,探马赤军虽然凶悍却是新近由各族武士组成,自然屈居下风,这样的命令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命令只是拖住他们,留给高邮战场聚歼第一军的时间!
连这都做不到吗?
远远的,汉军金属盔甲铿锵之声动地而来,咦,半空中那是什么?
张珪看着汉军热气球飞在数十丈的空中,用缆绳系在大车上,以马匹拖着前进,忽然有些明白探马赤军的任务,为什么会失败了。
“怯薛军,传我帅令,怯薛军决死战!”张珪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他的身子已瑟瑟发抖,作为一军主将,他更明白热气球的作用。
汉军用此物,窥我军岂不如掌上观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7章 高邮上空的鹰
“升空,升空!”
第一军携带的热气球也拖着缆绳点火腾空,除了负责操控的沈炼、两名作战参谋,身穿玄色冕服的赫然是大汉皇帝楚风!
皇帝御驾亲征,大汉帝国的天子竟一直在我们军中,和我们并肩力抗强敌!当第一军士兵发现热气球吊篮上的楚风之后,他们的士气就如烈火烹油般熊熊燃烧——在茶馆酒肆、市井阡陌间流传的故事中,这位皇帝早已成为汉军不败的精神象征,他总是指引着雄师劲旅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有老兵双腿中箭,仍然不屈的屹立于战场上,用久战之后沙哑的嗓音唱道:“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
怯薛军又发动了突击,凶残的武士向老兵举起了弯刀,在死亡面前,老兵喃喃的吟唱着军歌,面带微笑,拉响了挂在胸前的手榴弹。
“胡无人,汉道昌!”早已精疲力竭的姜良材,不知从哪儿涌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再一次端平了步枪,和战友们一块,射出了瓢泼般的弹雨。
“胡无人,汉道昌!”步兵列成了密集队形,一排排刺刀好似山中密林,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压向策马疾驰的怯薛军,金铁交鸣血流成河,他们却毫无畏惧。
“胡无人,汉道昌!”炮兵动作快得让旁观者眼花缭乱,哪怕手掌在滚烫的炮筒上烫得皮焦肉烂、哪怕硝烟熏得双目流泪、哪怕发射的巨响震得耳朵流血,他们也不管不顾,以超过训练规程双倍、甚至三倍的高速发射着炮弹,开花弹、实心弹、霰弹有如流星赶月般砸向怯薛军的头顶!
今非昔比,楚风还记得数年前,汉军尚以高额军饷和军官手中的皮鞭维持士气,可今天,当士兵们意识到肩头的责任,意识到大汉公民和四等奴隶之间的天渊之别后,为了守护家乡亲人,为了华夏的文明传承,他们主动作战,再也不需要皮鞭,因为心中的责任感早已随时鞭策着他们,战不旋踵!
“万岁,万岁!”淮扬籍伤兵们高呼着口号,纷纷脱离队伍,周身挂满手榴弹冲进怯薛军的队列中——他们了无牵挂,因为亲人早已在天国等候,李庭芝李大帅和牺牲的战友们,早已在忠烈祠替自己占好了位置。
张珪在淮扬之地针对平民百姓的血腥杀戮,不但没有击倒汉军,反而激发了官兵们报仇雪恨的决心,早已不是什么轻伤不下火线,而是轻伤者照常作战、重伤者自杀爆炸敌我同归于尽!
淮扬子弟以生命实践了诺言,他们背负着不义之名离开故土,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们却以汉军士兵的身份守护着家乡,血洒疆场!
看着像复仇女神一样可怕的对手,看着拉响手榴弹冲进人群中自爆的汉军战士,冷酷残暴的怯薛军也为之动容,他们奇形头盔底下的双目,平生第一次有了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朱焕手中的脓包软蛋新附军,到了汉军中全变成了英雄好汉?莫非大汉皇帝有鬼神相助?”女真武士蒲察合安长大了嘴巴,蹻舌难下。
身高体壮、狼牙棒沉重,马儿跑起来就落到了后面,这才让他在向金刚军的袭扰冲刺中捡了条命,自从金刚军升起了热气球,探马赤军就处处碰壁,一切隐真示假、虚虚实实的战术都没有任何用处,还谈什么游骑袭扰?无论你从什么方向突过去,总有火枪、火炮严阵以待!
纵横天下的精锐骑兵,竟然被步兵为主的汉军衔尾追击!兵败如山倒,汉军很少出战的骑兵也跟了上来,黏在屁股后面放枪,凶悍的各族武士,此时却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背心中枪,被接二连三的打落下马。
好不容易靠拢到高邮,却发现有好大一片土地像是被地下的恶魔狠狠蹂躏了一通,至少三万以上的蒙古精兵和同样数量的马匹,横七竖八倒了好大一片,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浓得让人想吐,断肢残臂、脑浆血液把这片土地变成了修罗地狱!
但这并不是让他最吃惊的,纵横天下无敌于四方的怯薛军团,竟然未能突破汉军的阵地,进入了僵持。
这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怯薛军团乃是大元精锐之中的精锐,一击之下绝无抗手的上帝之鞭,而和他们对阵的第一军,有一半士兵乃是辽东朱焕手下,先降元后归汉,世称脓包的新附军啊!
萧达狸被炮火炸得粉身碎骨,女真武士蒲察合安跑得慢因祸得福逃得性命,党项鹞子细封步濑则是反应灵活目光敏锐,常年征战中磨练出的近乎第六感救了他一命。此时听得蒲察合安感叹,他嘿然冷笑:“那有什么奇怪?汉人有句话,‘橘子在淮南呵甜如蜜,橘子生在淮北呵苦又涩’,淮扬军在朱焕手上固然是脓包软蛋,但他们当年在李庭芝麾下,却能以孤城孤军力抗大元数十万铁骑!”
嘶~蒲察合安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才想起来,淮军在李庭芝、张世杰手上,曾令大元朝百万雄师数年间不得寸进,伯颜丞相、阿术参政几乎发出了完颜兀术同样的哀叹!
我们,还能战胜这样的对手吗?他看了看天空,阳光普照、白云苍狗,流云飞动间影影绰绰,似乎李庭芝和淮军将士的英灵正在云端,指引着第一军奋勇杀敌……
张珪,一身继承伯颜丞相和九拔都张弘范两大家,征南都元帅张珪张大帅,您能否带领我们击败汉军,渡江到富庶的江南?
江南,无论是女真的祖先完颜兀术,还是契丹的先辈耶律德光,抑或党项的英雄李元昊,无不垂涎欲滴,却只能望洋兴叹,百年后,他们的子孙后代应召来到大元军中,只为了把莺飞草长的汉地变成策马奔驰的牧场,把美丽温柔的汉女,变成他们的牧奴。
蒲察合安和细封步濑到现在还没有失去希望,他们眼巴巴的看着那幅御赐苏录定战旗,期待张珪能扭转乾坤……
发现热气球上站着的是大汉皇帝楚风,征南都元帅张珪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就像守候很长时间,终于等到猎物落入陷阱的老猎手。
热气球吊篮内的楚风,也正准备给落入陷阱的敌人致命一击。怯薛军实施凿穿战术,凭借强悍的突击力和汉军刻意的部署,他们中央突破进展颇大,已像木楔一样深深嵌进汉军阵中——当然,这也意味着怯薛军被汉军三面包围!
汉军的方阵形如海绵,怯薛军的凿穿阵型有如铁锥,是铁锥刺破海绵,还是海绵裹住铁锥,就看怯薛军能不能击穿汉军阵型,若铁骑透阵而过,汉军被切为两段,自然万劫不复,若怯薛军始终不能击穿,三面受敌落入口袋阵中,也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怯薛军可怕的正面突击,加上外围六万京畿驻军的协同,第一军渐渐落入下风,凭借淮扬子弟的决死战,才堪堪顶住怯薛军,没有被击穿阵型,如果一直持续下去,胜算将不在楚风手中。
但是,随着金刚、断刃、毒蛇三军从东南西三面赶着探马赤军来到高邮战场,形势发生了彻底逆转。三个主力军基本保持着完整的建制,至少八九成的战斗力,而被他们赶过来的探马赤军早已狼奔豕突溃不成军,一路上汉军火枪骑兵早已打得他们心胆欲裂!
各支军队距离中心战场已不到十里,楚风唯一要做的就是提振第一军的士气,等待援兵三面合围。
怯薛军也发现自己锋锐的凿穿阵型,陷入了第一军三面夹击之中——凿穿,威势猛利无匹,然而正所谓刚极易折,一旦不能击穿敌人阵形,便如楔子钉入木中,势必落入三面夹击的窘境。
然而自伟大的成吉思汗兴兵蒙古大漠以来,怯薛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致命一击天下无人可当,便是那波兰平原沐浴着教皇神恩的重甲骑士,木剌夷山中老人的亡命刺客,巴格达哈里发麾下狂热的殉教战士,都在怯薛军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又有谁能想到,号为上帝之鞭的怯薛军团,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的冲锋,竟然能被汉军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下?
绝无可能出现的奇迹,今天就在淮扬大地上演了,冉冉升起的热气球上,大汉金龙张牙舒爪,似要将怯薛军吞下腹中。
楚风已能从望远镜中看清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各自热气球上指挥官手执的红绿双色信号旗,这标志着统帅部设定的战役目标初步达成,合围张珪,聚歼怯薛军,就在顷刻!御驾亲征,于气球吊篮、百丈高空之上,亲自指挥这决定汉元双方命运的一战,也算是一偿夙愿吧。
“咦,那是什么?”作战参谋指着天空中云层底下一个小黑点,奇怪的问道。
不是一个黑点,而是三个,上下翻飞着,贴着云层底部向这边飞来,越来越近,终于楚风用望远镜捕捉到它们的影像:喙弯而锋利,粗壮的爪子似铁钩,藏青色的羽毛,翱翔空中睥睨苍生,正是鹰中之王海东青!
糟糕,张珪放鹰咬老子!楚风大叫不好,立刻指挥参谋们用火枪向海东青射击。
热气球上的枪声,立刻吸引了交战两军的注意力,不论怯薛军还是第一军都自动放缓了攻势。
这个时代的滑膛枪,射击的精确程度很成问题,要瞄准击中百米外的人体靶,就有五成要靠运气,所以汉军更多的是用排枪弹雨覆盖敌人,和若干年后欧洲战场上的“排队枪毙”别无二致。
所以,尽管两位作战参谋都是神枪手,要命中振翅高飞的海东青也实在强人所难了,连续两三枪,连根鸟毛都没有打中。
地面的战士们急了眼,纷纷举起步枪往空中射击,可滑膛步枪平射有效射程都只有两百米,高射不过百十米弹丸就失去了力道,海东青和热气球都在数十丈高度,怎么打得中?
情急之下,有炮兵甚至准备用霰弹轰击空中的海冬青——如果成功,这也许是史上第一例用于实战的高射炮,不过在这个没有空中力量的时代,汉军各式火炮的高低机,都没有设计大于水平面三十度的射界,炮兵们想尽了办法也不能发出一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东青接近气球。
热气球要升降高度,操作是相当迟缓的,沈炼紧急操作,也只能让热气球缓缓下降,刚往下落了三五米,几只海东青就扑到了吊篮边,它们的脚爪上,赫然绑着锋利的刀刃!
“我靠,太毒了,被抓一下就是道血口子啊!老子揍你个扁毛畜生!”危急关头,楚风也不顾什么帝王尊严了,宽大的冕服一脱露出短打扮,挥舞着佩剑一阵乱砍乱劈,幸得有吊篮篮筐护住了三分之二的身体,举剑朝上三路乱砍,海东青毕竟血肉凡胎,被他砍中几下,几根藏青色的羽毛飘飘忽忽落下。
哈,老子一大活人,还怕你个扁毛畜生?楚风得意洋洋,转身一看,两名作战参谋不但打退了海东青,战刀上还沾着点儿淡淡的血迹呢!
旷野之中、骤然突袭,海东青必能致人死命,以爪上锋刃杀人无声无息;然而气球吊篮护住了楚风等人大半个身体,他们只须用刀朝上乱挥,鹰中之王再厉害也无法和有武器的人正面对抗。
见海东青畏缩,楚风哈哈大笑:“张珪,你就这点本事了,放两只山鸡上来,等老子杀了它,来锅小鸡炖蘑菇!”
此时,怯薛军尚未击穿汉军阵型,而三个齐装满员的军,前锋离主战场已不到五里!张珪覆灭有期!
哪知三只海东青甚有灵性,在空中尖利的鸣叫几声,就飞到了热气球正上方,被巨大的热气球球囊遮挡,楚风也看不见它们了。
丝帛被撕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炼大惊:“不好,几个畜生把球囊扯破了!”
热空气从破口急剧流失,气球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下降!
汉军惊得目瞪口呆,而元军阵中爆发出一阵阵欣喜若狂的欢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8章 决一死战
汉元两军四十万双眼睛注视之下,大汉皇帝楚风乘坐的热气球被海东青抓破了气囊,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热空气从破口迅速流失,鼓鼓的气囊逐渐变得干瘪,气囊上绘着的金底苍龙也扭曲变形失去了威势。
张珪看着缓缓下坠的热气球,得意非凡。海东青就是他对付热气球的必杀一击,只不过他没想到,落入陷阱的不是第一军军长陈吊眼或者陆军司令陆猛,而是大汉皇帝楚风!御驾亲征固然天威赫赫、士气如虹,可要能于百万军中夺帅,一举击杀大汉帝国的首脑、街头巷尾传说中星宿下凡的楚风,汉军的士气必定崩溃,战场形势乃至汉元国运,都将乾坤扭转、天地翻覆!
地面的汉军士兵,则早已惊得呆了,热气球刚刚投入使用,谁也不知道它坠落时该怎么办,另一方面,自从浙西剿抚方腊余党明教教徒的战斗中使用“日月交辉”,热气球于普通士兵心目中更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如今星宿下凡、神机莫测的皇帝竟然携热气球从天而坠,该怎么办?震惊之下,转念间谁也拿不定主意。
篮筐底部距离地面已不到两丈,危急关头,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热气球的正下方——陈淑桢!
气球上的楚风,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汉军的统帅,可对于陈淑桢而言,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丈夫。
太多的亲人牺牲在抵抗蒙元的战场上,她发誓不再让这样的惨剧重现,然而百密一疏,这个没有战斗机、高射炮的时代,张珪竟然用海东青破坏了热气球!
几乎不经任何思考,陈淑桢就冲到了气球下方,或者救下楚风,或者携手同赴黄泉,她在猎猎北风中张开双臂,犹如婀娜多姿的女神……附近的官兵这才反应过来,正想助她一臂之力,吊篮却已重重的压了下来!
出乎意料,双手撑住吊篮底部,陈淑桢突然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千钧之力,更没有泰山压顶的势头,双腿不丁不八运气站稳,竟将吊篮托了起来!错愕中,她缓了一缓,才娇叱一声,将吊篮向侧边一推,稳稳的停在地面。
原来对于巨大的气囊而言,热空气从破口流失的速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快,半瘪的球囊仍然提供了不小的升力,只不过小于气球自重,它就开始下坠,然而升力与重力的差距,也不过数百斤的力道,加之球囊体积巨大下坠过程受到空气阻力,犹如降落伞一般的效果,下坠的速度也不快,陈淑桢功力深厚自然能将它托住——实际上换个身体壮实点的普通士兵,同样能做到。
后世的航空气球史上,有狂风吹动撞上山崖殒命的,有吊篮脱落摔死的,还有填充氢气爆炸倒霉的,但因为球囊漏气摔死的人,实在非常罕见,陈淑桢托与不托,于楚风而言只不过是震动一下还是摔个屁股墩的区别。
然而在战场双方数十万人眼中,就成了陈淑桢以一己之力,托举巨大的热气球!单看吊篮中四名成员、成桶的火油燃料、吊篮和球囊本身,至少有数千斤重,自数十丈高度坠落,虽然看上去速度不算快,那力道怕不重于泰山,她竟能举重若轻浑若无事,岂不是力举千钧么?
“女把都鲁,长生天呵,你怎么降给了南蛮子一位女把都鲁!”附近的怯薛军吓得停手不战,远远躲避着陈淑桢,以她为圆心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怯薛武士竟然跑了个一干二净!
肉体凡胎,谁敢和这号强悍到变态的女人作战?区区怯薛武士,她还不一巴掌拍死就跟拍死只苍蝇似的?更叫人郁闷的是,万一消息传回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部落,说堂堂怯薛武士是被女人杀死的,只怕儿孙后代都没脸继承那颜贵族的身份了!
汉军之中则是一片欢腾,士兵们窃窃私语:“陈总督果然是九天玄女下凡,承天受命,辅佐紫微星君重开我华夏皇统。若非如此,焉能接得住数千斤的热气球?”
陈淑桢早已跃进了吊篮中,楚风安然无恙,还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呢:“啊哈,蹦极的感觉不错嘛……”
不料一袭红衣的人儿猛的扑进了怀中,泪如泉涌,粉拳擂在他胸口:“坏蛋,楚呆子,你知道我多害怕吗?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吓我!”
“咳咳,注意影响啊,姐姐~~其实,从天上落下来天旋地转的,我有点想吐,哇~~”吐啊吐的就习惯了,楚风还是那么嬉皮笑脸,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已被陈淑桢狠狠的撞了一下,又疼,又甜蜜。
轻轻推开怀中美人儿,楚风扶着吊篮檐儿,朝着数里外张珪的苏录定战旗挥动拳头:“爷爷授命于天,张珪狗贼靠几只杂毛鸡就想要老子的命?做你妈的清秋大梦罢!”
“万岁,万岁!”汉军士兵们欢声雷动,怯薛武士们则暗暗思忖:传言楚某人能喝令长生天改变天象,一战击杀了常胜将军塔出大帅,虽然军官们说那是计算得到日食时间,可真有那么准确那么巧?从数十丈的空中坠落都毫发无损,难不成长生天真的在庇佑着他?
怯薛武士是蒙古帝国最冷酷无情凶狠残忍的军队,他们随时能为大汗奉献生命血洒疆场,但他们也和这个时代所有的蒙古牧民一样,笃信着长生天的眷命,楚风的神奇事迹却让他们从心底产生了动摇,士气一降差异立显,怯薛武士手中的弯刀不再如最初那么犀利,顽羊角弓射出的狼牙箭,也不如最初那么密集……
备用的热气球点火升空,楚风和陈淑桢并肩站到了吊篮中,汉军将士们士气如虹,伴随着“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的军歌,从三个方向朝着楔入阵中的怯薛军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而怯薛武士的士气一落千丈,以军中之军的精锐身份,竟然有些儿措手不及,开始节节后退。
至少要让汉国皇帝无法升空指挥作战,否则元军就危险了!张珪一面下令各支探马赤军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三路援军,一面令训鹰者吹响了尖利刺耳的鹰哨。
盘旋空中的海东青,故计重施,待热气球升空数十丈高度之后,从球囊正上方扑了下来,准备用爪子上的锋刃,划破丝绸制作的球囊,从正上方靠近,被巨大的球囊挡住视线,吊篮中的人们无法攻击它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囊被抓破。
可这一次,三只扁毛畜生失算了,只见一道鲜艳夺目的红影从吊篮中飞出,攀着覆盖整个球囊、承受吊篮重量的绳网飞身而上!
万众瞩目,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可是数十丈的高空,一旦跌下就会粉身碎骨啊!
心如铁石的怯薛武士,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试问什么人能如大雕般,于云端飞云逐电?
只见陈淑桢一手攀住绳网,一手挥动宝剑,与三只海东青往来扑击,红影翩翩、惊鸿婉转,只看得地面的人们目眩神摇,惊问是九天玄女下瑶池,还是飞天罗刹出敦煌?
陈淑桢则有苦难言,在这球囊上必须左手抓绳网固定身体,只能右手挥剑,动作十分不便,而那三只海东青竟然懂得分进合击的策略,两只缠住她,剩下一只就飞到另外一侧试图破坏球囊,她只等运起轻身功夫,绕着球囊来回转圈,地面上人看她鸿飞冥冥,其实早已累得香汗淋漓!
不行,人在空中,怎可与飞鹰相敌?必须速战速决!陈淑桢秀美微蹙计上心来。
动作渐缓,一只海东青觑到破绽,急速掠过,爪上森寒的锋刃,对准陈淑桢头顶抓下!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陈淑桢忽的将头一偏,身子如弹簧般弹起,手中剑光大盛,将那扑击的海东青罩于剑光之中,只见青光莹莹一闪再闪,空中突的爆出一团血雾,那海东青一瞬间不知中了多少剑,竟被铰成了碎片!
另一只海东青吓得嘶叫着飞起,正扑扇着翅膀飞出数丈,陈淑桢手中宝剑掷出,好似长空银电,霎时钉入海东青腹中,那扁毛畜生惨嘶着,跟块石头似的坠落地面。
最后一只海东青吓得呜哇怪叫,扇着翅膀飞出五六丈远,陈淑桢正待取铁丸打它,却听得底下吊篮中砰的一声枪响,海东青就像被雷劈了似的,身体冒烟、羽毛零落,翅膀缩成一团往下掉。
“哼哼,扁毛畜生你莫装逼,装逼要被雷劈!”吊篮中,楚风摆了个小马哥的姿势,轻轻一吹枪口硝烟,却不慎吸了点进鼻子,被呛得大咳起来。
有没有搞错?幸好这数十丈高空,底下人也看不见我,嗯嗯,看不见啊看不见~!
殊不知陈淑桢正攀着绳网下来,见此情此景,直笑得全身发软,差点儿一松手掉了下去,世人只知她美人如玉剑如虹,哪晓得冷面霜寒的女元帅,在情郎身前却娇憨如此?
“可惜了我的金豆子,也不知能不能挖出来?”楚风看着坠落的老鹰自言自语,原来汉军军用滑膛枪都是用的威力大、破甲效果好、射程远的独头弹,没装备后世打猎用的散弹,独头弹排枪固然凶悍,可用来猎杀飞禽走兽就不行了。
正好身上雪瑶送的香囊里装着些金豆子,楚风灵机一动,抓了把金豆子灌进了火枪,金钱的威力果然强大,便是海东青也承受不住,一大蓬十足真金的散弹打过去,除了乖乖送命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陈淑桢了楚风腰间扯破的香囊,和还在冒烟的枪口,立刻明白他干了什么,见这楚呆子趴在吊篮边,似乎还在可惜那些金豆子的模样,十足个乡下土老财!只笑得她肚子剧疼,趴在吊篮边瘫软如棉……
于数十丈高空展示了惊天动地的神妙剑术,陈淑桢宛如天仙临凡,三只海东青一一坠落,元军沮丧到了极点。
响彻天地的万岁欢呼中,汉军发起了天崩地裂般的进攻,炮兵以极大的兴奋,快速发射着炮弹,将怯薛武士从马背上一片一片的炸落,步兵手端刺刀如墙而进,骑兵则绕到怯薛军阵后,堵住了他们的退路,金刚、断刃、毒蛇三军的前锋冲破了探马赤军的阻截,成功和第一军会师于高邮战场!
团团重围中的怯薛武士们还在拼死反扑,但任何人都明白,他们只是困兽犹斗,做着最后的努力,注定徒劳无功的努力。两翼的京畿驻军已军心涣散,被三个军一路赶到高邮战场的十数万探马赤军,则人马萎靡旗帜散乱,早已溃不成军。
张珪遥遥见此一幕,面色已苍白如纸,突然喉头一甜,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呵!天不佑元,令我徒劳无功!”
“都元帅留此有用之身,老将肝脑涂地以报大元国恩!”置身怯薛军中,被汉军四面围困,阿里海牙令号手吹响了牛角号,请求张珪率部离开,替朝廷留下这为数不多的有生力量。
“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也许我还能带着二十万大元儿郎逃出生天罢?”意气风发的征南都元帅张珪,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知道,也许此生再没有机会下江南了。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热气球巨大的球囊上,金底苍龙如日之升,挥舞的巨爪似要将整个天地握于掌中!
楚风、楚风,天既生瑜何生亮?张珪下令号手吹响了撤退的牛角号,京畿驻军和探马赤军如蒙大赦,纷纷拨转马头逃亡北方,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绘着金龙的气球之上,白云之下,如天神般俯视苍生的大汉皇帝!
“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先吃掉最强的怯薛军,张珪麾下将士都是我们手下败将,还不是咱们口中的肉,不怕他逃到天边!”楚风下令,作战参谋挥动令旗,将命令传达到地面各军。
在老将阿里海牙的指挥下,怯薛军左冲右突,无奈汉军的包围圈正在逐渐缩小,就像一根绞索套上了他们的脖子,并且正在收紧、收紧……
“哇咔咔咔,太简单,太简单了!”楚风狂笑着,因为战事对汉军越来越有利,而在这数十丈的高空指挥作战,与地面上根本就是两码事,敌人的一切行动、我军的强弱配置尽收眼底,真如掌上观文一般,且以令旗调动各部队,身居高处非常醒目,各部队尊令而行如臂使指,当真方便无比,这种感觉,不像隐真示假、尔虞我诈的古战场,倒像楚风在后世打星际争霸、红色警戒,要调动哪个部队用鼠标一点就行——而且还是输了作弊码,地图全开!
看着一脸兴奋的楚风,陈淑桢默默的想:夫君,还真像个孩子呀!不过,这样简单指挥,以前真的想都不敢想呢~~至少在战役层面上,于汉军而言,敌人的“计策”两个字完全不必考虑了,你什么动作咱都看得清清楚楚,还玩得起花招?笑话!
就算是换上个军事学院初等毕业生,只怕和皇帝亲自指挥也没什么区别吧?呀,我这不是说夫君的指挥艺术,和个初等毕业生相差无几?不过,这么多年,他总是把战场指挥权交给陆猛、大举侄儿,真是会偷懒啊!
陈淑桢想着想着粉面微红,怔怔的望着楚风出神。
“喂,喂,老婆你发花痴了?”楚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陈淑桢气得银牙紧咬,伸出纤纤玉手,在楚呆子腰间软肉上狠狠一掐。
“哎哟妈呀,有人谋杀亲夫!”楚风呵呵大笑,逗得陈淑桢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担任作战参谋兼信号官的杜鹃,心说这皇帝真是不正经啊,不过总督大人也是,外人看她不知道多严厉呢,私底下还不是嘻嘻哈哈跟个大姐姐似的,真羡慕她有个知情识趣的好夫君呢!
嘻嘻,不过我也有齐靖远齐大参谋长,说起来这段姻缘还多亏皇上玉成呢……一时没有什么新的命令传下,杜鹃也难得在这气球吊篮、高空之上神游天外。
确实不需要什么命令了,怯薛军团的几次突围,不但没能冲破汉军的包围圈,反而在楚风指挥的围追堵截下损兵折将。
可怜的元军快要抓狂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并不是杀人夺命的利器才能克敌制胜。后世的经验告诉楚风,侦察与指挥控制,比强悍的杀伤力更能改变战场形势,而热气球加望远镜的应用,在这个时代,绝对相当于后世的预警机加侦察卫星!
居高临下的指挥,如臂使指,百丈高空的侦察,掌上观文,我军要用什么计谋都行,敌军用什么计谋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让蒙古铁骑吐血也赶不上来!
楚风下达了此战最后一个命令:“对残酷杀害我淮扬百姓,丧失人性的侵略者,我大汉帝国决不原谅!各军、师、团、营、连、排、班主官,全体汉军士兵注意,此战不许接受敌人的投降,侵略者的唯一下场,就是彻底的灭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79章 天网恢恢
无论怎样隐藏突围的主攻方向,无论分兵多路还是佯攻主攻结合,天幕中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都死死的盯住元军,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不管怎样调遣,甚至以大部分的牺牲换取一小部分的突围,都无法做到!
试图突围的元军,刚刚拍马走了一小段,就有数不清的汉军排着层层叠叠的密集阵型挡在了前进道路上,更有明光闪闪的刺刀、黑沉沉的炮口和乌光油亮的火枪,给他们布下了死亡之网,一面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
汉军士兵犹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他们脚踏着淮扬热土,这片土地,曾有李庭芝李大帅和麾下数万官兵的鲜血浇灌,给同为了华夏而战的汉军将士们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片天空,飞扬着李庭芝及其麾下的赫赫威灵,风若虎啸、云似龙腾!
“万物非主,惟有胡大!”阿里海牙绝望了,这个回鹘老家伙拍马冲向汉军最密集的阵地,撞飞两名汉军士兵之后,他被七八柄寒光闪闪的刺刀捅穿了身体。
剧痛让恶魔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扭曲、痉挛,于江南各地烧杀掳掠,**汉女时以老而弥坚自夸的强壮身体,此时反而成为了生的负担,让他迟迟不能踏上黄泉路。
这个鹰钩鼻、鹞子眼的回鹘人,早已被淮扬子弟恨入骨髓,阿里海牙在襄樊、湖广等地**百姓女子,还自夸“俺们回鹘人常吃牛羊肉,身体精壮,所以能夜御十女”,故而荆湘、淮扬之百姓恨之入骨,无不愿生食其肉、渴饮其皮!
凭借回鹘锁链甲的优良性能,每一柄刺刀都入肉不深,剧痛和血液的流失让阿里海牙失去了反抗之力,若是其他人,汉军士兵们会用力一送,将刺刀插进他的心窝,或者狠狠一绞,让他肝肠寸断而死,但阿里海牙这样的恶魔,没人愿意让他死得太快。
“此人作恶多端,可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
“对对对,俺常听人说,此獠凶狠残暴,强奸我百姓女儿不说,第二日清晨必以受害之女抛于刀丛中害死,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甚好,甚好!皇帝已下令不留俘虏,士兵们毫不犹豫,喝一声起,七八人同时用力,刺刀捅着阿里海牙的身体,将他从马背上挑了起来!
阿里海牙粗壮的身躯,被七八柄刺刀挑起,恶魔的污血噗噗留出,生命也慢慢的从他体内流逝,借着他自己的体重,刺刀扎得越来越深入,内脏破裂的剧痛让这个自诩强悍的回鹘人神经剧烈的抽搐,身体不由自主的弹动,犹如活鱼被铁签子贯穿,再放在了烧热的石块上!
然而越是抽搐,刺刀入肉越深,阿里海牙的面部肌肉可怕的痉挛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终于露出了心底的畏怯。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缓慢却无可奈何的走向死亡;比这还可怕的,是在极端痛苦中,缓慢的走向死亡。
阿里海牙一死,怯薛武士自知突围无望,有人向包围圈越发缩紧的汉军发起了决死冲击,被炮火、枪弹、手榴弹和刺刀夺去了生命,有人高喊着长生天庇佑,用弯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但也有怯薛武士扔掉了兵器跪下。
作为那颜贵族,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拥有肥美的牧场和人数众多的牧奴,在蒙古帝国享有崇高的地位,这样金贵的生命,自然有人不舍得白白扔掉,或者到矿井中做苦工,或者交付一大笔赎金,就算大汗责怪又能如何呢?至少不用死在南蛮子手中,大不了不再替大汗卖命,回到漠北草原做个逍遥牧主,不比白白送命强?
狭路相逢勇者胜,钢与铁的碰撞、血和火的交鸣,怯薛军这支纵横四方所向无敌的长生天之骄子,终于在守卫华夏文明的汉军面前,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汉皇有令,不留俘虏!”汉军官兵们得到这个命令,简直兴奋得发狂,譬如姜良材,他的双手已不受控制的战抖起来!
温柔美丽的结发妻、天真可爱的儿子,倒在北元兽军的弯刀之下,一个个鲜活的人儿,变成血泊中冰冷的尸体;庞士瑞、王仁、李德义……许许多多亲若兄弟的战友,牺牲在淮扬这片炽热的故土,追溯到七年之前,还有李庭芝李大帅和死守泰州、常州、高邮的无数战友,方才的战斗中,他们的英灵仿佛在陪伴着自己战斗。
无辜的死难百姓,需要一个公道;战亡的英灵,需要敌人的鲜血来祭奠!
下马跪拜的怯薛武士,发现汉军们挺着刺刀围了上来,他吓得面色惨白——若是一直作战,也许他也会跟其他的武士一样,要么挥刀自尽要么作自杀冲锋,可既然下马投降,支撑在心头的那股骄横狂妄之气就泄了个一干二净,狂妄的怯薛武士此时好似霜打的茄子,凶悍的气势抛到了九霄云外,竟在汉军战士们面前瑟瑟发抖。
“不,不要杀我,我付赎金,我有钱!”
就在数天前,怯薛武士们还对汉军不屑一顾,自诩苍天之下最强悍的战士,可现在,他们不但放下了武器,还沦落到试图用金钱来赎买性命!
可笑这怯薛武士,手中所持的居然是大汉金钞——北元交钞失败,只好以搜刮官商所得的金银铸造金银币,不过他们没有冲压机,翻模铸造的金银币精美程度无法和大汉帝国的相比,鉴于北元在民间一贯信用不佳,这次铸成十足真金的金币,信用还赶不上大汉金钞纸币!
狼来了的故事便是如此,哪怕后来真的狼来了,撒谎的小孩也得不到信任,最终丢掉了性命,北元的货币政策不也如此吗?百姓迫于无奈,也会使用北元的金银币,但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把北元金银币换成更保险的大汉金钞。
怯薛军饥餐生肉、渴饮狼血,但经济规律的强大威力,就算忽必烈本人也无法规避,这群在战场上替蒙古大汗卖命的武士,怀中却揣着大汉帝国的金钞!
“弟兄们,他说要用钱买命,你们说咱们答不答应?”姜良材指着跪地乞命的怯薛武士,似笑非笑的问战友们。
士兵们刺刀顶到了怯薛武士的鼻子尖上:“我们想答应,可别人不答应啊!”
“什么人,什么人不答应?我回到草原上,给你们许多许多的钱,还有好马,对,还有你们汉人要的羊毛、碱面,我都有!”怯薛武士苦苦哀求着,比他们嘲笑过的脓包软蛋更加不堪。
人呐,一旦软弱,就只会更软弱。谁能想到,强悍的怯薛军,会跪在他们瞧不起的、曾经的新附军战士脚下哀求饶命?
“什么人不答应?”姜良材玩味的看着这个可憎的侵略者,他现在哀求乞命,可他在无辜的淮扬百姓面前,是怎么穷凶极恶的举起了屠刀?
“李庭芝李大帅不答应,常州泉州福州殉国的淮军兄弟不答应,被你们残杀的淮扬百姓不答应!”姜良材怒吼着,刺刀急如闪电,霎时捅穿了怯薛武士的喉咙,再飞快的拔出,不让肮脏的污血溅上自己的军服。
怯薛武士倒在了血泊中,刺刀切断了他的静脉大血管,然而一时不得便死,污秽的血液从伤口流出,伴随着呼吸,从破损处呛进了喉咙,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然而更多的污血呛进了气管,让他无法呼吸到一丝儿淮扬大地的新鲜空气。
可怕的痉挛,正午的阳光下,怯薛武士双目鼓凸,脸色青得怕人,双手紧紧掐着喉咙的伤处,竟被自己的污血活活呛死!
嗜血者死于血,天公地道。
包围圈越来越小,套在怯薛武士脖子上的绞索越收越紧,他们失去了回旋奔驰的余地,无法发起快速的突击,他们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处,更容易被大炮和手榴弹炸成碎片……四个军,十五六万汉军士兵化身为复仇之神,向杀害亲人战友的侵略者讨还血债,正义的审判,在扬州陷落、李庭芝殉国七年之后,降临了淮扬大地。
正义或许会延迟到来,可当天网张开时,但没人能逃脱它的审判!“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的”,想勒石纪功把汉奸“美名”千秋传扬的御赐金刀九拔都张弘范不曾逃过,领兵征战给南宋人民带来血火兵灾的伯颜丞相不曾逃过,认贼作父、助纣为虐的李恒汪良臣不曾逃过,阿里海牙不曾逃过,下令屠杀淮扬百姓的罪魁祸首,北元征南都元帅张珪也必定无法逃过。
淮扬北部,黄河南岸的山阳县,张珪的苏录定战旗染满了征尘不复当年威风,探马赤军、京畿驻军的残兵败将们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逃到此,屁股后面还有汉军骑兵衔尾追击,一路上苦不堪言,士兵们伤痕累累,谁要能完完整整的到此处,都是运气呢!
“唉,渡过黄河去,汉军总不会追了罢?照我说,这么跑下去,迟早也得累死,不累死也得饿死!”身材魁梧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食量也极大,这些天奔逃不休,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他又累又饿实在不行了。
党项鹞子细封步濑悻悻的看看南方,天地交接处又腾起了滚滚烟尘,想必是汉军骑兵又追了上来。
汉军每个军编有骑兵团、每个师编有骑兵营,四个军加起来也有万余骑兵,他们分作两班轮番出击,衔尾追击令元军吃够了苦头。
不阻击吧,他们跟在屁股后面,开始是放冷枪,像打兔子似的把策马飞驰的元军武士们打下马来;后来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在你埋锅造饭或者休息扎营的时候冲上来扔几个手榴弹,炸得你人仰马翻;到最后更是不得了,他们干脆把三斤炮炮车挂上飞跑,追上元军的尾巴就通通通一阵放炮,打得你苦不堪言。
阻击吧,谁都知道汉军骑兵只是先锋,后面大队人马星夜兼程赶上来,只除非你有本事半天吃掉汉军骑兵,否则就等着汉军步兵上来,给你一锅端吧!
蒲察合安实在受不了,朝细封步濑发着牢骚:“依我看,倒不如和汉军拼了,能胜利最好,就算打败了,也比这样不死不活吊着好!”
“打,拿什么打?咱们一路就顾着跑了,粮食辎重丢了个七七八八,到如今饭都没得吃,饿也快饿死了,后面跟着的汉军,有大运河转运粮食,还有沿途老百姓敲锣打鼓送吃喝,咱们还没动手打呀,就先饿死了!”细封步濑不耐烦的反驳道。
确实打不过,虽然有十几万部队,可都是刚刚做了人家的手下败将,士气沮丧到了极点,人人心头都梗着一句:连天下无敌的怯薛军团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咱们京畿驻军和探马赤军,还能把自己太当盘菜?不要太自信哦!
怯薛军乃是大元军中之军,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覆灭,实在对大元朝打击太大,对大元军队打击太大,如今的张珪部下,可谓兵无战心将无斗志,要他们和汉军拼一场,还不如叫他们抹脖子自杀算了!
当然,张珪也明白这一点,他率领大元军队北逃,并不打算玩一把绝地反击,相反,他确确实实是在逃跑,没命的逃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懂得什么时候逃跑,也算为将帅者必须的素质。
“我保留了大元朝最后的机动兵力,我张家军功世侯在朝廷荣宠数代,如今大元朝无能战之将,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也不至于在这事上和我为难,只要谦恭谢罪,大汗似乎也有容人之量……”
破败的军帐中,张珪扳着手指头计算,算来算去的结论是,自己还有五成以上的希望。
“不错不错,有三成机会便相当大了,以伯颜丞相和父亲传下的智谋,以他们两位的赫赫威名,足以让我逃出生天!”
怀着希望,张珪和十数万残兵败将逃到了黄河岸边,可一瞬间他们的心就沉到了河底:宽阔的河面上,汉军炮舰早已严阵以待!
淮扬之战前,汉军军舰进不了水浅河面窄的京杭大运河,反正没什么用处,楚风干脆令他们以一部出长江入海,沿黄海北上,自黄河入海口进入黄河,在淮阴以下河段等着,或许堵截张珪用得上。那时候黄河还没有改道从山东入海,下游河段河水比较深,便是汉军的尖底海船也能行驶。
见张珪大军到此,汉军军舰也没急着发炮,许多水兵齐声大喊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张珪贼子到了黄河,还不死心塌地下马受死,更待何时?”
要我死?没那么容易!张珪决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看着南方越来越近的追兵,暗暗发狠:“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我可不学楚霸王乌江自刎,我要留此有用之身,和楚风楚贼斗到底!”
淮阴以南、山阳以西、洪泽湖以东,张珪率领残兵败将们到了这个北有黄河、西有洪泽湖的绝地。
张珪并不想走此处,他本想绕一个大圈儿绕过洪泽湖,到汉军军舰去不了的淮阴以上河段渡河,无奈汉军一路围追堵截毫不放松,他非但没能逃出包围圈,反而越陷越深。
突然,全军又骚动起来,原来天边隐隐约约有颗豌豆大的圆形物体冉冉升起——除了汉军的热气球,绝对不会是其它任何东西了。
如今淮北各县都有汉军驻扎,虽然每座城市只有少则一个营、多则一个团,根本不是张珪十余万军队的对手,可他们凭借坚固的城墙和犀利的火器,总能守上那么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就够了,每座城市中心都有巨大的热气球,能在元军进攻前就远远的发现他们,也能在吊篮中点燃狼烟,把消息接力传递,传到汉军大队中。
前些日子,张珪好不容易甩开追击,派出一个万人队试探进攻县城,妄图打开逃跑的通路。无奈热气球上的汉军士兵很快点燃了狼烟,还没打下城池,至少三个齐装满员的汉军师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一颗又一颗热气球在淮北大地各城市升起,除了狂风暴雨的天气,他们总能发挥预警、报信、指挥联络的作用——偏偏时值冬季,淮北既无雷电暴雨,又无春夏季节多见的台风,可恶的热气球,总是出现在张珪的视野中,噩梦般的恐惧、长期奔逃的形销骨立,让张珪这个威风凛凛的征南都元帅畏气球如虎,甚至看到圆球形的东西都会一阵恶心!
难道我真的逃不脱这一劫?难道我张珪张某人就要埋骨于淮扬之地,成为汉军猎杀的又一个战果?
张珪不甘心,他想仰天长啸,然而淮扬的天空不属于侵略者,他想挖个洞藏起来,然而淮扬的大地一片冰冷。
汉军用许多颗热气球组成了预警网络,令元军纯粹骑兵的机动优势无法发挥,他们在淮北回旋周折的余地越来越小,张珪脖子上的绞索正在慢慢收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0章 南风起
元军于淮扬大败亏输!平南副都元帅阿里海牙兵败身死!纵横天下的怯薛军团全军覆没!张珪沿京杭大运河北逃,汉军衔尾追击已子淮北,兵锋直指河北山东!
消息沿着黄河两岸、大江南北,传到了河洛关陕,传到了幽燕塞北,蒙元铁蹄下苦苦挣扎的百姓们口口相传,把这激动人心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四方。
大都南城,赵孟頫原来居住的吴兴郡公府早已被查抄一空,贴上了封条,不过门口那一小片自发形成的集市仍然存在,只是引车卖浆的百姓们,脸色比上一个冬天更加蜡黄,衣裳比上一个冬天更加破旧不堪。
“唉,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北风呼啸、雪花飘飘,豆腐脑摊儿上,刘老爹缩着脖子,双手笼在袖子里头,全身蜷缩着像个老猴儿。
只见他眼睛盯着北城辉煌壮丽的皇宫,盯着那些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的金色琉璃瓦顶,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嘴里说的是天气,却是另有所指。
卖小面的张寡妇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道:“是啊,等开春日头出来,南边的暖风吹到大都城,这漫天的乌云就散了。”
旁边的小商贩们自然明白他们所指,有人就皱着眉头道:“就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倒春寒?虽说开春就隔河看柳,就怕倒春寒逼住东南风,迟迟不得变天呐!”
仗着赵郡公的官威,这片小小的广场本是一个躲避豺狼虎豹的渊薮,自打郡公他老人家归汉,南城这片的汉人百姓就又没了主心骨,蒙古兵强拿强要、色目混混白吃白喝,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的百姓们,真真苦不堪言,若不是听到南方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他们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追随逝去的亲人离开这个世界了。
大汉帝国的胜利,固然捷报频传,可这次张珪三十万大军南下,还有凶悍绝伦的怯薛军团,万一“倒春寒逼住了东南风”,什么时候才得变天呢?
正在小摊子上坐着吃面的茶博士,闻言四下看了看,没有色目人,没有蒙古兵,周围尽是这一片知根知底的穷兄弟,他就双手招了招,示意人们围拢,压低了声音道:“众位街坊邻居,咱也不打哑谜啦,前日有南边商船到泥沽,今早上船上伙计到咱茶楼上吃茶,大家伙猜猜他们说的什么?”
大元朝军情文牍基本上用站赤急报传递,顶要紧的、十万火急的才用海东青,不过就是放了海东青,还得从站赤发一道正式的才算数——大约相当于后世电话口头通知之后,还得发个挂号信一样的意思。
站赤加急快报最多日行七百里,可陆地山川起伏、河流阻隔,官道也是蜿蜒曲折,远远比不上海面剪式船乘风破浪来得快,好些时候站赤未到,南边的汉船倒先把消息带来了,这事倒是屡见不鲜,人们尽皆知道。
所以茶博士提到汉船,人们都被他吊起了胃口,刘老爹把他肩膀一拍:“老弟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真有好消息,老汉请你喝豆腐脑嘛。”
茶博士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茶馆里跑堂也没几个铜钱,闻得请吃豆花就高兴了,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完完全全:“那几个伙计坐在俺们茶馆里,说他们从扬州入江出海的时候,汉军十几万兵倾城而出。待他们沿着黄海岸边往北走,走到盐城的时候,那盐城已升起了汉军的热气球,一打听,张珪大败亏输,怯薛军全都见了阎王!”
这茶博士是茶馆中跑堂,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口齿甚为灵便,他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听得百姓们兴高采烈。
有人就问道:“请教小哥儿,那热气球是个什么东西?可和脚踢的皮球差不多么?”
“我也不知道,只听了船伙计这么一说。”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却听得一阵铃铛响,南门官道上站赤急报飞马而来,往日衣甲鲜明、马儿雄健,今天这站赤铺兵累得没个人形,衣甲颓败不堪,胯下的马儿也瘦得不成个样子。
用不着察言观色,也知道他从南方带回的,决不是什么好消息!
百姓们憧憬的看着南面,刘老爹于风雪中站直了身子,似乎这漫天飞雪、刺骨寒风,突然变得没那么冷了。
报春的使者已经到来,严寒的冬季还能肆虐几天?
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百姓家家户户比过节还热闹,“想汉王,盼汉王,汉王来了不纳粮”的童谣四方传唱,汗八里坚不可摧的城墙,似乎在这童谣声中瑟瑟发抖,忽必烈长生天之下唯一主人的宝座,也在这空前的打击下摇摇欲坠。
彤云密布、雪花纷飞,光天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积上了厚厚一层雪花,绚丽的金色荡然无存,倒映着乌沉沉的天空,反而有些像生了锈。
大殿中升起了十座巨大的暖炉,然而青㭎木炭的熊熊烈火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燃烧沉香木屑的宁神芳香,也无法消除忽必烈心头的油煎火燎。
怯薛军团,大元帝国的精锐,蒙古帝国的支柱,忽必烈镇压漠北群雄,维持大汗地位的利器,竟然全军覆没!
这可是最凶悍的那颜贵族,曾把哈里发拖出巴格达处死,也曾击败冰雪世界基辅罗斯那些强壮的野蛮人,他们的铁蹄踏遍了欧亚大陆,他们的战刀下成千上万个民族瑟瑟发抖,可这样强悍的怯薛军团,史上百年间从无败绩的梦幻之军,居然败在了汉军手下,败在了素称文弱的南蛮子手中?
忽必烈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一场令他这位长生天骄子心胆俱寒的噩梦。
“不,朕是苍天之下的主人,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伟大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后代!朕不能失败,朕不会害怕,朕要将南蛮子全都杀光!”瘸腿的蒙古大汗在内心咆哮着,为了摆脱这种从来没有过的软弱无力感,他表现远胜以往任何时侯的决然断然,在朝堂上肆意展现着君王的威严:
“调六盘山大营,调山西河南的探马赤军,调塞北应昌府、哈喇和林的驻军,竖起成吉思汗留下的苏录定战旗,向四大汗国发调兵令!”
愤怒令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滔天的杀意似要冲出泥丸宫,忽必烈雄狮般的声音在宽阔的光天殿中回荡:“朕是蒙古帝国的大汗,苍天之下的主人,朕要调集一百个国家、一万个部族的百万名武士,救援张珪之后再顺势下江南,朕许他们永不封刀,让南蛮子老幼不留,把他们的文字、历史、艺术和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彻底抹去!”
是的,忽必烈没有说错,蒙古帝国的幅员超过三千万平方公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凭借强悍的武力和惨绝人寰的屠杀,他们几乎统治着这个时代的整个已知世界,成千上万古老的民族、辉煌的文明,在弯刀铁骑下伏首称臣,大汗的使者可以从汗八里直抵罗马教廷!
空前的辉煌,史无前例的强大!
而忽必烈的决断,绝非虚言恫吓,蒙古帝国的崛起道路,就是一部血腥的杀戮史,“女人掳掠为奴隶,男人和超过车轮高的小孩一律杀死,老人活埋,只留下有技艺的工匠……”,忽必烈的祖父成吉思汗就肆无忌惮的宣称:“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淫辱他们的妻女!”
花拉子模、木剌夷、西夏……还有许许多多西域的城邦国家,就在这血腥恐怖到了极点的屠杀中,被蒙古帝国从自己广袤无垠的版图上彻底抹去,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有断垣残壁于漫漫黄沙中诉说着自己曾经的文明。
现在,忽必烈也以蒙古大汗的身份发下了誓言,他不再要汉民百姓做他的四等奴隶,而是要把这个敢于反抗,并且在整个世界上坚持抵抗最久的古老民族,和他们灿烂辉煌的文明,彻底抹杀!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忽必烈此时大有睥睨苍生的枭雄气概,然而这一次留梦炎、叶李、赵复一干马屁精,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歌功颂德、谀辞如潮,把大汗捧到九霄云外。
他们全都面带难色,甚至非常难得的露出些尴尬之色。
沉默,可怕的沉默,最终,深得忽必烈宠幸的右丞相,“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出班奏道:“大汗,微臣不得不提醒您,四大汗国中,统治基辅罗斯的金帐汗桀骜不服久不来朝,河中之地的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在反贼海都控制之下,咱们在杭爱山的驻军正和他针锋相对,唯一听令的伊儿汗国,远在葱岭以西、呼罗珊波斯故地,要救征南都元帅,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六盘山、哈喇和林、应昌府等各大营驻军,还请大汗看这几分新到的折子……”
气头上,若是别人谏阻,忽必烈断断不会善罢甘休,可月儿鲁那颜除外,他接过了那几分奏章:
汉第二师自蜀地厉兵秣马,出剑阁入汉中,兵锋西指陕甘,东向长安,我六盘山驻军枕戈待旦,必死战以报陛下,然汉贼兵威甚大,又恐其结连海都反贼,望大汗速发援兵……
汉骑兵师、骷髅师出东宁府,猛攻我宁锦防线,炮火喧天,我大元将士血战终日……
更有已故反贼乃颜汗之女乌仁图娅传檄辽东诸部,八万铁骑劲旅蜂拥蚁聚,旌旗蔽日、羯鼓动地,兵势甚大,震动塞北辽东,应昌府、上都路一日三惊……
太行山花帽军、沂蒙山红袄军劫杀官员、抢掠府库,州县官员不敢出城十里之外。山东山西若无大军弹压,势必流民蜂起,伏惟吾皇明鉴,早发大军,剿巡并用,以定天下人心……
还没看完各处告急奏折,忽必烈已呆若木鸡,这位苍天之主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奏折从指缝中一份份滑落。
他身后那幅巨大的羊皮纸地图上,华夏子民反抗蒙元暴政的烈焰,已然熊熊燃烧!
淮北,山阳以南、宝应以西,张珪和他麾下的武士们,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离开高邮战场时尚有十余万大军,此时竟然剩了不到五万!
北退有黄河阻拦,西进是洪泽湖,东南方则是汉军重兵云集,张珪此时此刻方才明白什么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汉军在各座城市升起了热气球,数十颗热气球为点、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道路为线、点线结合为面,组建了一面疏而不漏的天网,将张珪牢牢的罩在网中,尽管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凭借传自张弘范和伯颜两大家的军事谋略,好几次绝处逢生,从包围圈中逃了出来,可被天网夺去生命的各族武士越来越多,幸存者的状况也越来越差。
投降?汉军不要俘虏,阿里海牙和许多千户、百户的尸体竟然被他们挂在了热气球篮筐底下,昭示着侵略者的可鄙下场。
绝望中,张珪甚至想过自杀,但每次将锋刃举到喉咙边,就又放了下来——千古艰难惟一死,大好年华、显赫家世、绝世师承、青云之志,哪一样是能说扔掉就扔掉的?
再看看手下将士,一个个形销骨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子,张珪就沮丧得无以复加,这些人还算大元朝的精兵良将吗?
得空到砸开冰面取水的池塘中一照,张珪不由得苦笑,自己和那些兵丁的状态,又有什么区别呢?真是生不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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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章 山穷水尽
女真武士蒲察合安的模样,只怕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女真人的习俗是脑袋上周围一圈剔光,只留下顶门心一撮头发编成小辫子,下巴颏的胡须全用小镊子夹得光光的,半根不剩下。这些天连日奔逃,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时间做这些事情?秃瓢脑袋四周的头发长了出来,乱糟糟的,加上中间那根细细的小辫子,倒好像乌鸦窝里长出根狗尾巴草;下巴颏上毛乎乎的,却又不像自然生成的胡子,扭曲纠结着,粘连到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衣甲破败不堪,右臂上缠着几圈破烂布条,脓血慢慢的浸出来——幸得时值隆冬,若是春夏季节,只怕苍蝇们要蜂拥而至了。
蒲察合安挥了挥沉重的狼牙棒,以前拿在手中恍若稻草般轻巧,现在却觉得有些沉重,甚至觉得和他形销骨立的身材不相配,好像小孩子拿了个大人用的兵器,挥了两下,没有劲头,悻悻的扔下,抱着脑袋躺到枯草堆里。
骑兵总是比步兵跑得快,汉军飞骑固然能追上来,要一口吃掉元军却不容易,这些天汉军总是以骑兵衔尾追击,能咬一口是一口,步兵大队步步紧逼,压缩元军的回旋余地。张珪携带的军粮丢掉大半,城市升着热气球,驻上几千兵你就打不下来,缠久了还有被汉军围歼的危险;乡村中的百姓则跑了个一干二净,没处抢粮食,只好饥一顿饱一顿苦挨。
大半个月了,吃不好睡不好,就算铁打的汉子,也成了半个废人,蒲察合安又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受了伤,神情十分萎顿。
见伙伴这副模样,党项鹞子细封步濑长叹道:“江南的草场、牧奴和花姑娘,看来咱们是没福消受了。现而今能逃回去,就算观世音菩萨保佑!”
契丹武士萧达狸早已送掉了性命,蒲察合安、细封步濑能活到现在,全在两人互相帮助——或者说狼狈为奸。
党项鹞子有着天底下少有的机敏,神奇到近乎第六感的战场感知,他耳朵极其灵敏,能在深夜沉睡中被夜袭汉军的细微脚步声惊醒,眼睛异常犀利,能发现十里外荒草丛中的伏兵,战场上哪儿危险、哪儿安全一清二楚,总能趋吉避凶。
女真武士的魁梧身躯和惊人蛮力,则能冲透重围逃出生天,在党项鹞子的指点下,每次战斗他都沿着最安全的路线,奋力挥动狼牙棒左遮右挡,从汉军包围圈的薄弱处透阵而出,险险的捡回一条命。
所以高邮战场上退下来的十多万元军只剩下了不到五万,而且几乎人人带伤的情况下,蒲察合安只受了皮肉伤,而细封步濑还幸运的毫发未损。
看看伙伴如此颓唐,视若珍宝的随身兵器都随意乱扔,细封步濑心头实在不是个滋味,既然蒲察合安不接腔,他就假模假样的道:“征南都元帅智谋果决,身兼伯颜丞相和金刀九拔都两家之长,必能率我等突出重围。且我南征大军久困于此,大汗必不能坐视不管,想必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驻军已出发援救我等。”
“屁!”蒲察合安瓮声瓮气的道:“要是大汗能抽出军队,才用不着征召咱们党项人、女真人做探马赤军呢!别忘了,俺的大金国、你的大夏国,刚被蒙古人灭了,还不到五十年呢!”
终于引出他的话头了!狡诈的党项鹞子心头暗笑,故意做出副不相信的样子:“大元朝幅员之广,百十倍于金、夏,百战名将如天上数不清的星星,精锐的战士好比大漠的沙粒,怎会抽不出援兵?只要咱们再撑几天,就能等到他们了。”
残兵败将,军心涣散自然军纪松弛,两人一争论就有探马赤军的好些党项、女真、契丹、回鹘的武士围拢来,毕竟形势不妙,人人都为自己的脑袋捏着把汗,深夜之际,常有人扪心自问:这颗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多久?
此时听得两人争论,就有个从西域过来见多识广的回鹘兵,大着舌头,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援兵?那个只怕来不了滴哟。中亚的霸主、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统治者海都汗,前年在杭爱山败给了伯颜丞相,退回河中整治军队。那个他听说伯颜丞相死在了江南,就又征召了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蒙古人滴圣地哈喇和林,所以六盘山和那个漠北的驻军,是那个万万不能动滴哟。”
海都汗的二十万大军?众位士兵都蹻舌不下,应昌府、上都路两处大营要防备辽东乃颜部,这是尽人皆知的,相对而言六盘山和哈喇和林两座大营的援军,更能指望得上点。哪知道海都的克星伯颜丞相一死,他就卷土重来,这下不但六盘山、哈喇和林大营驻军不可轻动,只怕山陕一带的驻军都寸步难行了!
细封步濑闻言面上却是微露喜色,又一闪而逝,装得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话当真?不是说海都在杭爱山大败亏输,帐下武士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吗?”
“以胡大的名、名、名义起誓,我没、没有半个字的假话!”回鹘兵急了,本来就口齿不清,这下更加上了结巴,指天划地发一通誓,“不像你们这些哈尔比,我们穆斯林是不会说谎的。这是我从河西过来的时候亲耳听西域胡商说的,葱岭东西、天山南北的部族,只害怕伯颜一个人,听到他死掉,就又掉头投入了海都汗的怀抱,别说二十万大军,就再多五万十万,也是容易的。你要再怀疑一个穆斯林的信誉,我愿意和你决斗!”
说罢,回鹘兵右手按到圆月弯刀上,目光炯炯的盯着细封步濑。
党项鹞子才不和他做什么决斗呢,他就是要引这傻头傻脑的回鹘兵说这番话,果然,围着的探马赤军都面色泛白,各自忧虑着显然不妙的前景。
从最初三十万大军下江南,到现在只剩下五万人,十成人已死掉了八九成,剩下的也伤的伤残的残,盔甲破损武器残缺,马儿瘦得像叫驴,这副鬼样子哪个不心寒?
甚而有两个偏僻部族出来的,身上破破烂烂,也不知是北方那个马背民族出身的士兵,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本来想到汉地抢一把发大财,却落得如此境地,更后悔前些日子在淮扬烧杀***激怒了汉皇发下不赦之令,现在连投降都没人要,半死不活的,凄惨到了极处。有时候远远绕过淮北的城池,城门头上、热气球底下,都吊着千户官百户官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天冷,冰冻住了,惨白的脸色、暗红的鲜血、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辨,更叫人心胆具寒毛骨悚然。
可惜,后悔已晚了,当他们对淮扬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探马赤军们垂头丧气的,都没了半分主意,偏生细封步濑还要火上浇油:“诸位,咱也不必太过沮丧,征南都元帅是天下奇才,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还能率我等与敌周旋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呵……”
粮尽援绝、屡战屡败,这几个词儿像把把利剑戳到各族士兵的心窝子上,和直说我等必死无疑,也差不多了。
若是以往,漫说有御赐苏录定战旗的威风镇压,就是征南都元帅本职就可生杀予夺一言而决,军中无人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嘛,那威权赫赫的苏录定战旗,在各族武士眼中还比不上一根拖把呢!
于是登时就有人叫起来:“张珪这厮好大喜功,拿咱们性命开玩笑,再相信他就是愚蠢到了极点!二十万探马赤军,今天剩下的只有三万多,粮食不够,也是京畿蒙古军吃干,咱们喝稀,俺瞧张珪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以往畏若神明的征南都元帅,在探马赤军士兵口中已成了什么鸟,军心已然如此!
细封步濑笑道:“张大帅和汉国仇深似海,于大元朝忠心耿耿,咱们似乎也不必太过苛求……”
“狗屁!放你娘的狗屁!”便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蒲察合安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张珪这家伙为了报他父亲、师父的仇,拿咱们性命不当事,老子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去喂狗!”
“噤声,噤声!”细封步濑故作惊慌的四处看看,捂着他嘴道:“咱们都是替大元皇帝扛枪的,张大帅也是朝廷任命的统兵官,就算有错,也由不得咱们小兵来处置。兄弟你这话被人听了去,只怕要军法从事呢!”
“军法?哼哼,我才不怕他军法,谁要拿咱说三道四,小心咱的狼牙棒!”蒲察合安挣脱了,捡起狼牙棒恶狠狠的舞了几下,“我恨不得取了他的狗头,送给汉军买命!”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变色,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细封步濑心头乐开了花,他挑拨了半天,不就等的这句话吗?故意踌躇道:“要说,张大帅确有不是,可咱们以下犯上更是不该呀。”
蒲察合安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挥道:“张家军功世侯,那张柔本是我大金的将官,如何投了蒙古人,做到万户侯,偏生我女真英雄还要屈居其下?要说以下犯上,张家早就做过初一,咱们也不妨来个十五!”
对呀,张家军功世侯,不也是背金降元得到的吗?这乱世中什么仁义道德,不都是汉人儒生才讲的屁话吗?何况,北元朝廷中的汉臣,留梦炎、叶李、赵复等辈,也是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男盗女娼,咱们马上打天下的胡儿,才不管他那么多呢!
各族武士们心动了,就连回鹘兵也点头道:“穆圣告诉我们,背弃主人的哈尔比,应该下火狱。张珪这样的坏蛋,咱们就算杀掉他,真主也不会怪罪的。”
见人人面上有愤愤之色,细封步濑这才亮出底牌:“张珪这厮下令屠杀两淮百姓,害得咱们投降都保不住性命,是把咱们坑了!他故意为此,使得咱们不能投降,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实在坏得很!我料汉军恨的只是张珪一人,若是咱们生擒了张珪送到大汉皇帝帐下,他还能不饶了咱们吗?”
细封步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在他看来,为帝王者胸怀天下,汉人常说什么千金买马骨,只要擒了张珪献上,非但过去种种一笔勾销,自己这样的主谋,说不定还要封官、赏赐,以吸引天下英雄背元归汉呢!
大帅营帐中,张珪手捧军报端坐着,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出现了汉军的游骑,显然,他们的大队已不远了,而附近的城市,都升起了那可怕的热气球!
骑兵之优势,不在于冲锋陷阵不在于箭雨覆盖,而在于机动优势!想怎么打,在哪儿打,于何时打,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故而对付步兵为主的敌人,总是能占上风。
热气球预警的出现,打破了骑兵的优势,百丈高空突破了地球曲率的限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甚至看到山脉背后、森林之中的情况;大口径大倍率望远镜,则给了瞭望手一副千里眼,方圆百里之内,大军奔驰掀起的烟尘,绝对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这是超越时代的作战方式,张珪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汉军的动向,而自己身上的盔甲仿佛被脱了个精光,赤身裸.体的暴露在汉军的观察之下!
这仗,没法打了,除了正面决战以外,所有的战术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就连三十六计走为上都做不到……
难道真的没有半分希望了吗?也许……
投降两个字,第一次浮现在张珪的脑海中。
便是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张珪苦笑起来,他知道,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并且行动比自己快。
唉~大好头颅,谁来取之?张珪已心如死灰,不过,他还有最后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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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章 可鄙的下场
黄河南岸,京杭大运河畔的楚州城,原州衙已改作了大汉皇帝驻陛的行宫。
“张珪这家伙应该跑不掉了!”陈淑桢指着巨幅地图侃侃而谈:“北有黄河、西有洪泽湖,东南两面我汉军四个军十五万兵力展开,沿线升起热气球监视,张珪便是插翅也难逃!”
文天祥闻言,愤然作色道:“老夫惟有一个希望,这张珪狗贼万万不要死得太早!老夫须得当面问他一句,既然他紫金山学派祖师爷刘秉中都说天下一家、护佑生民,如何这厮在淮扬大开杀戒,令淮南十室九空?须知这淮扬百姓当时还在他北元朝廷治下,替他完粮纳税服徭役!其心何忍?!”
陈淑桢点点头,淮扬百姓的仇恨是其一,张珪放海东青差点害了她的丈夫,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她心头的恨意,不比文天祥小。
“我预感到,咱们呆在这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楚风神叨叨的说。
陈淑桢微微一笑:“你这呆子,倒好像个神棍了,莫非是找那浙西方腊余党、魔教教主学来的?”
楚风摇头晃脑的道:“嗯嗯,凤雏庞统遇到落凤坡就要倒霉,闻太师在绝龙岭就得归西,我楚风到楚州确是大吉大利,必能生擒张珪于此!小李子,怎么炮制这厮,你还得拿个主意。”
切!连老成持重的文天祥都忍不住骂了句楚风的口头禅,单凭楚州与皇上姓氏相同,就能确信抓住张珪,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哪知世间事就有这么凑巧,楚风话音刚落,就有亲卫飞马来报:“两个时辰前热气球上瞭望手发现西南远处烟尘大起,游骑前往侦察,原来是探马赤军来投降,还活捉了张珪来献!”
文天祥李鹤轩等大臣们全都惊得合不拢嘴,看着楚风的眼神都不正常了——带绿光。天命之主,自然金口玉言,可准确到这种程度的,真真吓死人了,历朝历代都少有记载啊!所谓天命无常,然而大汉帝国承天受命之吉兆,一至于此!
儒家讲天人感应,视天道为无上至尊,楚风方才的话,真把他们吓了一跳。
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楚风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大家伙儿都是筚路蓝缕做出来的,从琉球荒岛到如今的大汉帝国,知根知底,何必像看上帝似的看我?文老爷子、小李子,你们二位是不是要喊一声“老婆~~快出来看神仙”?
“不是吧,民间说什么星宿下凡、文曲武曲九天玄女辅佐之类的,你们也相信?拜托,大家都这么熟啦,别这么色眯眯的看我……”
楚风摆出副惫懒的模样,陈淑桢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楚呆子果然赤心待人,否则于臣子中宣扬君权天授,不是让皇位更加牢固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于亲信大臣,若真靠谎言欺骗来维持帝王的高高在上神秘面纱,似乎更加不堪。
文天祥一揖到地,心悦诚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朱文公言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诚哉斯言!”
如今通行的新儒学,改了旧儒学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解释,旧儒认为,此句意味着君王永远是君王,臣子必须永远臣服,父亲永远是父亲,无论对错儿子都要服从;而新儒学则解为,君首先得像个君,臣子才能尽臣子的本分,父亲得做出父亲的表率,儿子才能做一个好儿子。
这样,就和朱熹的“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犬马,臣视君为国人;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互相对应,实际上取消了君之于臣的绝对权力,与之相承接,自然也取消了官对于民的绝对权力,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权利义务相等的法则规范起来。
楚风以实相告,实际是向各位大臣坦承:他的威严在民间虽高,却不会学过去的皇帝独断专行,此天下为君、臣、百姓,华夏子民炎黄子孙所共有,而非一人之天下!
君臣心情大好,侯德富也来打趣道:“皇上您金口玉言,说什么来什么,我可怕的很,您前往别对着我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拜托拜托!”
楚风掐着手指头,摆出副大仙的神态,念叨着:“且让我来算算,小李子在淮北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回临安之后,是被柳娘揪耳朵呢,还是跪搓衣板?”
令大汉帝国无数敌人胆寒的兵部长,此时乖得像只小猫,哭丧着脸,“皇上,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俺泰山大人还在这儿呢!什么花天酒地,传扬出去,只怕微臣家中难免有河东狮吼啊……”
“养女失教,养女失教啊!”文天祥摇头叹息着,可眼尖的陈淑桢,分明发现这位父执辈的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
言不由衷啊,文伯伯可不傻,柳娘妹子所作所为,就算不是他老人家亲自传授,只怕也少不了背后撺掇,哼哼……
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找到一个知疼着热的好夫婿,又能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宝应县城不算宽的街道,被军人、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蓬头垢面的张珪,在重兵押解下来到了此地。
与其说是押解,不如说是在保护他,若不是汉军将士们左右遮拦,张珪这厮早被百姓们撕成了碎片。
他纵容麾下在淮扬之地烧杀***百姓苦不堪言,个个恨之入骨,更别提押解他的汉军士兵了!
譬如现在负责押解的姜良材,一家人就被张珪麾下的兵马杀了个干干净净,离开淮扬七年,辽东苦寒之地苦苦煎熬,回家却见娇妻幼子伏尸血泊之中,姜良材恨不得把张珪捉来寸寸活剐了,剐下肉来就着烧酒吞掉!
可他不能这么做,罪恶需要得到正义的审判,而不是个人的私刑,张珪的仇,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报的,那样做实在太过自私,只有让他在万众瞩目下明正典刑,才能让流尽了血泪的淮扬百姓扬眉吐气,才能震慑大汉的敌人、宵小鼠辈,才能让逝去的英灵们得到宁静!
“谢谢,谢谢你!”张珪对姜良材如是说,他害怕自己在见到楚风之前就被老百姓们打死,那么一世英名才真正付诸流水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不想你在上法场之前就送了命,那对你这个恶魔来说,实在太便宜了!”姜良材冷冷的回敬,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张珪,唯恐他受到丁点伤害——目的却是要让他完完整整的上法场,完完整整的受到惩罚!
张珪苦笑,不过他还没有失去最后的希望。
“皇帝,大汉皇帝来了!”百姓们遥遥看见伞盖,齐声欢呼起来,有年轻人记得大汉的新礼节,或学汉军军礼举拳于胸,或以常礼一揖到地,而老辈些的,则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顶礼膜拜道:“皇上保护我等百姓,又替咱拿住张珪,我淮扬百姓铭感五内,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唉呀,这么客气啊,你们交税,自然该受我大汉朝廷保护嘛!”楚风笑嘻嘻的,将前面几位老人一一扶起,又双手虚扶,示意百姓们起身。
“皇帝,皇帝听我一言!”
什么人在此高叫?楚风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讲囚车中五花大绑的张珪,张着嘴巴大喊大叫。
感觉到楚风犀利如刀剑的目光,身为阶下囚的张珪打了个寒噤,他厚着脸皮道:“吾身兼伯颜丞相、先父九拔都两家绝学,用兵如神。若皇帝能赦免我的罪过,而用张某为前驱,剪除北方群小,如探囊取物耳!”
张珪的话,没有错,譬如那位拥兵二十万的海都汗,就对伯颜危如蛇蝎,单凭张珪伯颜、张弘范两家传人的身份,就能吓得他出一身冷汗。
帝王之尊,心怀天下,想必楚风必定不会以淮南区区百姓的性命为重,想必自己能逃出生天吧?就算他不用我,结好北方军功世侯,千金买马骨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张珪觉得,自己有九成把握能逃出生天,毕竟为帝王者,无不手段狠辣、毫无感情可言,自己是杀了淮南百姓,可又没杀皇帝的亲戚朋友,转身站到一条线上,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很正常。
可他想错了,楚风并不同意他的要求,这位大汉皇帝肃然道:“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张珪你血债累累,便是能取大元天下放于我掌心,也绝不饶恕你!抓你给献我的探马赤军,手上也沾满了淮南百姓的鲜血,于败亡之际投降,迫于形势非本心也,俱不饶恕!”
张珪心若死灰,他身边方才还趾高气扬,自谓能得到赏赐的党项鹞子、女真武士,全都瑟瑟发抖,犹如秋风中即将枯萎的落叶。
半小时后,口中塞了麻桃、全身五花大绑的张珪,以及探马赤军的几位主使者,全都倒挂在了百丈高的气球吊篮底下,身上沾满了臭鸡蛋、烂菜叶。
楚风要做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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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4章 北伐or西进?
张珪被五花大绑,捆得跟粽子似的倒吊在热气球篮筐之下,距离地面足有百丈高度,微风吹过,篮筐摇摆之际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嘴里还塞进麻桃,连咬舌自尽都无法做到。
亲眼目睹残存的三万余各族元军,像野兽一样自相残杀,疯狂的互相噬咬,张珪心丧若死,当楚风宣判他死刑的时候,张珪内心深处,师祖刘秉中的声音恍如黄钟大吕般响起:你,违背了紫金山学派天下一家救济百姓的誓言,你认贼作父、屠戮同胞,无数的冤魂,在枉死城中等着你!
“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呀!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能令淮扬之小儿闻吾名而不敢夜啼,张某此生足矣!”尽管口中塞了麻桃,张珪仍然竭力大吼,他腰腹用力将倒挂的身体向上屈起,恶狠狠的盯着吊篮中的楚风。
自从背负着父仇走上蒙元南侵的战车,与同文同种的同胞作战,张珪就一步一步滑进了深渊,而当他下令屠杀无辜百姓的那一刻,就从人变成了魔。
“无耻之尤!”陈淑桢气得粉面通红,拔剑就要掷下,张珪面上却分外平静,一剑穿心而死,也算得上壮烈,将来无论史书上怎么写,总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楚风却伸手拦住了陈淑桢,“且慢,这么死便宜他了。”
“怕你消遣老子?老子刀下冤魂千百万,就算千刀万剐,也赚了!来吧,楚贼,凌迟、腰斩、炮烙,要杀要剐,老子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张珪嘴里塞着麻桃,说话含含混混的,但那一股子疯狂劲儿更加嚣张跋扈,既然必死无疑,他倒希望死得越惨烈越好,值得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这也算是种变态的欲望吧。
文天祥摇头叹息,他本想问问这人,指挥异族军队屠戮淮扬同胞,甚而是在屠刀下被迫给蒙元完粮纳税服徭役的平民百姓,于心何忍?然而此时此刻才发现,这问题根本多余,少年得志、军中惟胜利最大不择手段,一将功成万骨枯,视人命如草芥,张珪根本已走火入魔。
“想遗臭万年,想恶名昭彰到能止小儿夜啼?”楚风从鼻子里冷哼两声,看着张珪一字一顿的道:“流芳百世,估计你自己都不指望,遗臭万年嘛,那是蒙元君王忽必烈的待遇,你这号死不悔改的汉奸走狗,只会留骂名、狗名、贱名于后世,徒惹人笑耳!”
张珪哑着喉咙嘶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老子杀够了淮扬人,生为大帅,死为鬼雄,何人敢笑我?”
楚风不和他一般见识,嘻嘻笑着,手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淮扬百姓聚集于此,张珪,你猜猜他们是要干什么?”
百丈下的地面,人头攒动,楚州尚算宽敞的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城外还有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朝这个方向赶来,若不是大队大队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维持秩序,也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挤掉多少双鞋子。
“老子死且不怕,还怕你让百姓观刑?来吧,让他们看看,张爷爷大大方方的死给他们看!”张珪疯狂的叫嚣着,扭曲的心灵,甚至希望来观看行刑的人越多越好。
“不,不是观刑,而是讨论怎么处死你。”楚风面色平静如常,指着底下若干张桌子,若干手执笔墨纸砚的官吏,“水淹、火烧、刀砍、箭射,百姓们把处死你的主意告诉官吏,再像选扬州花魁一样,朝写了刑罚名目的筐子里扔铜钱,哪个筐中铜钱多,就按哪个办法行刑。如此这般,你可满意么?”
“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
张珪剧烈的扭曲弹动,仿佛一条案板上待宰的鱼,他这才发现,自己期待的惨烈刑罚,竟然成了淮扬百姓的一场游戏,自己不是什么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只是后世人的笑料而已!
张珪的思维,来自北方汉人军功世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人生哲学深入了他的骨髓,轻视生命、漠视百姓,是他的必然选择。
然而,现在就是曾在他屠刀下流血牺牲,曾苦苦哀求他刀下留情的无辜百姓们,这些仿佛如蝼蚁般卑微的人,却以儿戏般的方式决定着他的命运,巨大的反差,让张珪心智丧乱,羞愤欲绝。
“嗜血者,死于血,你杀害淮扬百姓,现在就由百姓来决定你的死法,不正是天公地道吗?”楚风静静的问道。
“大丈夫死则死耳,丧命于绝世英雄之手,张某死得其所;亡于草芥百姓,张某死不瞑目!”
楚风哈哈一笑,“承蒙你瞧得起,绝世英雄四个字,楚某却自觉有愧。楚某一人,并无三头六臂,葬送你三十万大军的,是送子弟参军的大汉公民,是工厂中制造军械的工人,是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提供军粮的农夫,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淮扬百姓!正义的审判,本就应该由他们决定!”
文天祥闻言暗暗点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大汉承天受命,得民心则得天命!蒙元之败,非败于皇帝英明神武,实败于华夏二字!
地面,“海选”如火如荼,由淮扬百姓决定如何处死荼毒此地的张珪,真个叫人大出一口恶气。
不过,就如后世的选秀活动一样,总有潜规则的黑幕,陈淑桢提出的方案成了海选冠军——用马蜂蛰死张珪,不多,只放二十只。
淮扬百姓饱经战乱之苦,失去亲人的痛苦撕心裂肺,处死张珪以平民愤是必然选择,然而过于直接、过于血腥的刑罚,无疑是给淮扬百姓打上了心灵烙印,不利于心理恢复。
张珪屠戮淮扬之惨烈,兵灾远胜后世的火山、地震、海啸,楚风深知灾难之后,灾民的心理重建十分重要,将张珪千刀万剐,固然解气,却把血淋淋的景象,在灾民心中强化,使他们无法走出阴影。
所以刑罚必须在可怕和可笑中取得平衡,既要让百姓解气,又要让他们喜笑颜开忘记痛苦。
马蜂蜇刺,陈淑桢提出的办法,既令受刑者痛不欲生,又可笑、解气。
张珪得知自己将会死于这种儿戏般可笑的刑罚之下,他彻底崩溃了,身子像麻花一样扭动,疯狂的叫嚣:“杀了我,有种现在就杀了我,楚贼你……”
楚风,这位双手从不沾血的统帅,却有着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美名,不过这一次,沾点蜜糖而已,可以例外。
他从怀中摸出了个小瓷瓶,拔下软木塞,慢慢向下倾倒,张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扭曲弹动躲避,却无可避免的沾上了蜂蜜。
然后,陈淑桢笑得像个顽皮的小女孩,她把厚布包裹的一小块蜂巢,狠狠的摔到张珪身上。
蜂巢四分五裂,二十来只马蜂,懵懵懂懂的飞了出来,闻到张珪身上的蜂蜜味道,登时发了狂,带着蜂毒的尾刺,狠狠的扎进“敌人”的皮肉中,蜂毒入体的剧烈疼痛,使得残酷屠杀淮扬百姓的恶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地面上观看的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杀害至亲的大仇人被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处死,连小孩子都鼓掌欢笑,楚州城中,比过年还热闹。
整整三个时辰,张珪还没有毙命,被马蜂蜇刺的地方,红肿如馒头,呈半透明状,流着混黄的脓水,整个人水肿起来,仿佛胖了一圈。
蜂毒入体,疼痛远胜凌迟碎剐,然而一时还不得便死,随着心脏搏动,血液冲击着红肿之处,一跳一跳的又痛又痒,张珪的身体像黄鳝一样扭曲折转,试图缓解这种可怕的痛痒,然而五花大绑使他无法往伤处挠一指头,实在痛不欲生。
地面的百姓远在百丈之外,看不太清楚,热气球上观看行刑的文天祥则心下惨然,看了看献此妙计的陈淑桢,心头暗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殊不知对失去了所有至亲的陈淑桢而言,楚风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地,张珪想杀害她的丈夫,怎么可能指望她的宽恕?
三日后,肿得像猪头的张珪终于一命呜呼,淮扬之战三十万元军的脑袋全被砍下来,在楚州城北、黄河南岸堆成了巍峨的京观,作为这支兽军的统帅,张珪的脑袋被放在了京观的顶部。
京观旁边,朝着北面汗八里的方向,竖起了巨大的圣谕碑:屠戮百姓,罪在不赦,莫谓无告,殷鉴切切!
京观固然可怕,却是屠杀百姓的兽军的下场,这给淮扬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至少,今后谁再想拿百姓开刀,请先仔细掂量掂量,是否要断绝后路,把自己的脑袋作为京观的建筑材料?
张珪可鄙又可笑的死法,则由百姓口口相传,给辛劳的战后重建,开了一个带着欢乐气氛的好头。
大战之后,军队转入休整,补充兵力,将养伤员,分配弹药被服,修建临时营房……
同时,重建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大汉帝国的商人们蜂拥而至,精明的商人都知道,战后重建的合同既是响应帝国尽了公民义务,皇帝会给予减免税收、授予海外商贸特许牌照、分配国内盐业销售份额等等回报,又能抢先打入一个即将恢复活力的新兴市场,先入为主的占据市场份额。
粮食、水泥、食盐、布匹、干鱼肉、呢绒大衣、羽绒服、钢铁制品、玻璃陶瓷,各种各样的商品沿海路入长江,直抵扬州,然后再换上平底内河船,走京杭大运河,来到淮扬之地的城市、乡村,给战后重建带来了丰沛的物质基础。
掌握吕宋、日本各处金银矿,又将盛产香料的南洋握于掌中,控制着东西方交流的海上丝绸之路,大汉国库充盈无比,金银堆积如山,楚风大笔一挥:淮扬范围所有幸存百姓,在大汉公民身份登记时,除了帝国护照,还能领到五十元大汉金钞、十斤白米、五斤食盐和三斤腌鲸肉。
第一军中部分熟悉本地情况的淮扬籍伤病退役官兵,加上全国范围科举取士和各学院的毕业生,构成了大汉帝国统治淮扬的官员集团。
其中退伍老兵既熟悉本地情况,又对大汉忠心耿耿,学院派有着近代水平的科学思想和政法水平,科举录取的儒门官员,则充当了新政策和旧秩序之间的润滑剂,由这三部分人组成的各地方政府很快搭起了架子。
有钱、有枪、有人,何事不可为?无论战后重建、清理汉奸叛徒、惩治土匪恶霸、救济灾民,什么工作都能按着既定方针逐条落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汉帝国的下一步向何处去?河洛关陕、幽燕河北的百姓尚在蒙元铁蹄之下苦苦挣扎,同文同种,岂可坐视?
楚州府衙,陆军司令陆猛把陆军方面早已定好的作战计划摆出:“陆军沿京杭大运河北上,海军自渤海湾登陆泥沽,辽东军突破宁锦防线,三路合围,克大都如探囊取物!”
这个计划中,明显以陆路为主,海军是否登陆泥沽,实际上无足轻重,陆军四个军十六万兵力沿运河密集平推,辽东骑兵师加上乃颜诸部十余万铁骑叩关,南北两路二十六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夹击大都,便是颗金刚石,也给他夹得粉粉碎!
海军司令侯德禄则提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北伐计划:“陆军主力沿运河北进,后勤压力的确很小,可在山东、河北地段,地形一马平川,有受到蒙元主力骑兵冲击的危险——忽必烈在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六盘山、杭爱山诸大营,还有三十万蒙古精兵,若是他和海都达成和解,这些兵力都可以随时投入长城以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呵,蒙元可不是高丽、日本还有南洋那些小国,它是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着成千上万民族,人类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空前大帝国,忽必烈只不过是因为蒙古帝国的内讧而在兵力上捉襟见肘,若是形势稍有变化,他拼拼凑凑,轻轻松松就能再组织起百万大军!
“为今之计,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趋大都,捣毁蒙古帝国的中枢,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战斗!”侯德禄指着地图,“北面辽东诸部、南面陆军沿运河北上,这两条不变,却改为明修栈道佯攻之计,待蒙元入彀,咱们以海船运两个军的主力部队自泥沽登陆,暗度陈仓奇袭大都,活捉忽必烈!”
和陆猛的正面强攻,堂堂之阵、正正之师相反,侯德禄的战术更加奇诡,将汉军的海权优势运用起来,一击奏效的可能性更大。
就连陆猛也点点头道:“侯司令的办法更好,就算陆军奇袭大都不得胜,背靠渤海湾,得到海军从炮火到补给的支撑,也能长期力战,和蒙元耗下去。”
汉军陆海军内部各部队存在着竞争,良性竞争能互相促进互相提高,还得到了楚风的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但陆海军之间,则逐渐抛弃了兵种间隙,精诚合作密切配合,没有丝毫争强好胜的行为。
很简单,海军靠陆军保护港口和陆上基地,没有陆军,海军只是漂泊海上的浮萍;陆军则靠海军运输,没有海军,常年在沿海地区、南洋诸岛和高丽日本等地作战的陆军,难道跳海里游过去?
大汉崛起于海上,殖民帝国从南洋起家,南洋海洋广袤、岛屿星罗棋布,又有中南半岛的地理特征,决定了大汉帝国最初的军事思想,陆海军的团结,就是从南洋的海洋和岛屿上磨炼出来的。
有时候,看到陆海军之间的亲密关系,楚风不由得有些好笑:后世那个东瀛岛国,也是无陆军则无法征服大陆,无海军则陆军无法出岛跨海,然而他们的陆海军之间却势同水火,真正奇哉怪也!
或许,那个畸形的民族,天性如此吧!
“楚呆子,你又发呆了!”陈淑桢轻声耳语,推了推楚风。
“哦,北伐是吧?从泥沽登陆,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我们能确定抓住忽必烈吗?”楚风指着地图上大都一带,蒙元沿大都向北,古北口、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一线皆驻扎重兵,既是威慑辽东漠北诸部的战略机动力量,又是忽必烈给自己和后世子孙留好的退路。
直趋大都,并不是好主意,楚风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七百年的历史经验,他知道蒙元和后世满清末年腐朽没落的情况完全不同,实际上,七十年后朱元璋麾下常遇春徐达,元顺帝还能跨上战马北逃漠北,在漠北建立汗廷,史称北元,蒙古大汗和大明王朝继续对峙了数百年,后来的瓦剌、鞑靼,便是这般由来,其中瓦剌太师也先,还趁宦官王振专权军心弭乱的机会,在土木堡抓住了明英宗。
汉军的将帅,论指挥艺术不一定比得上徐达、常遇春,而忽必烈铁定胜过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他逃往长城以北的应昌府,大汉又能拿他如何?
“北伐,不如西征,以一记左勾拳,完成对大都方面的战略包围。”楚风指着北宋故都,中原开封,缓缓吟道:“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5章 蒙古帝国的反击
大元朝的心脏是面朝华北平原、背靠燕山山脉的大都城,然而蒙古帝国可不止汗八里这一个首都,成吉思汗崛起的不儿罕山、斡难河畔,有旧都哈喇和林,漠南草原上还有上都城,每年夏季帝国的皇室和中枢机构,就会从炎热的大都迁往上都,在那里待上半年。
北元沿着古北口、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一线,皆屯驻大军,即使汉军能成功攻陷大都,忽必烈大可沿着这条线且战且退,但目前的汉军绝无可能深入漠北三千里之外的哈喇和林……显然,攻占大都对蒙古帝国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大。
于华夏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燕京要到后世的明清时代才成为中原王朝的都城,楚风身处的宋末,华夏正统王朝的都城要么是关中平原的长安,要么是河洛之间的洛阳、开封,要么是东晋、南宋南渡偏安的金陵、临安,收复燕云还不如光复开封更能凝聚军心民气——后者,是北宋的正统都城,宋高宗南渡偏安之后,临安也只称为陪都“行在”,法定首都仍然是开封。
南宋偏安百余年,开封这座故都早已被昏庸的君臣弃之如敝履,但在文天祥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心目中,它仍然是逝去帝国的中心,承载着光荣和耻辱的故宋首都。
“开、开封?陛下要收复开封?”文天祥颤声问道,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位故宋丞相的身子,正在微微发抖。
汴京沦陷,臣子恨、靖康耻,故宋南渡百年,多少慷慨悲歌之士,眼见“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恨不得“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无奈君昏臣奸、苟且偏安,忠臣义士只落得个“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如今大汉的兵锋即将指向河洛中原,光复开封,一洗华夏文明的奇耻大辱,完成故宋百余年间无数热血男儿的夙愿,怎不叫人心情激荡难以成言?
文老,您不要用那么激动的眼神看着我,我会骄傲滴~~楚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陈淑桢倒是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大汉帝国崛起海上,借水运之便利,航船、商路通行东南沿海和长江流域、京杭大运河流域,凭山势之险,又据有四川天府,然而传统上的中原地区,我们的力量还比较虚弱,形成东翼强、西翼次强而中部虚浮的态势,若此时就想直捣黄龙进兵大都,一旦形势有变,难免中部空虚为敌所乘,倒不如先收复河洛关陕,夯实基础,徐图进兵。”
“当然,”陈淑桢看了看楚风,又道:“大汉帝国立鼎建极不久,虽然故宋末帝退位,中原地区和北方儒门保守势力,仍然对王朝正朔存在争议——毕竟晋灭吴、隋灭陈、宋灭南唐,都是自中原统一南方,咱们大汉崛起之处,却是海东瀛州,连吴、陈、南唐这些占据江南的都不如。若能攻占故宋首都开封,则大汉承天受命、华夏正朔的大义,就再无争议了!”
“腹黑女啊腹黑女,你随便捧捧我,什么刘寄奴啊岳武穆啊不就行了,说得这么坦白……”楚风心里暗自嘀咕,郁闷的挠着脑袋。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大笑,文天祥点点头:以大宋朝两位开国君王对南唐、后蜀亡国之君的苛刻作对比,陛下对故宋君臣,真可谓推心置腹,淑桢侄女这些话也只有楚风才能容得下,要放过去,至少也是个揣摩圣意、妄言乱国的罪过呢!
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
君臣定下了西征的方略,待淮扬春耕结束,部队也完成了休整,淮扬之战损失最大的第一军留守楚州黄河南岸,编练新兵大规模整训,金刚、断刃、毒蛇三军溯黄河而上,叩徐州、归德府,直趋开封!
战事异常的顺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原地区地形平坦交通方便,但汉军仍然不选择陆运。因为陆路人畜驮运,粮食消耗极大,当年秦军北击匈奴,山东官府征调粮食运往前线,前线士兵每吃上一斗粮食,民夫和牲畜就得在运输途中消耗一百九十二斗!
陆运三千里,粮食消耗九成以上,海运万里之外,消耗不足一成,内河运输消耗略高,也不到三成,实在比陆运便宜多了。就算湍急、多险滩的黄河,不像长江那样好行大船,但江南的粮食、军需,用平底船经大运河运进黄河,再由骡马拉纤,仍然比陆路运输便利许多。
不过,中原地区发达的陆路交通,对汉军而言也绝非毫无意义,且不说十二斤重炮、双马挽炮车、四轮辎重车这些重装备,就是骑兵的战马,也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跑得四蹄儿撒欢,想当年在闽广山区作战的憋屈,再看看现在的潇洒,骑兵炮兵们都笑得心花儿开,就算步兵,走平路总比走山路轻松多了嘛!
汉军三个军十多万火器部队攻势如潮,借助十二斤重炮劈山裂石的恐怖威力,中原地区城市看似巍峨的夯土城墙,在炮火中轰然倒塌,一座座城市上空降下了大元朝的羊毛大纛,升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乌仁图娅传檄辽东,辽西走廊汉蒙联军日夜叩关,中亚海都汗卷土重来,杭爱山、哈喇和林岌岌可危,漠北势都儿、哈丹余部蠢蠢欲动,北元屯驻六盘山、哈喇和林、应昌府、上都路各大营的机动兵力,被辽东漠北岭西诸部反王死死拖住动不得分毫,就连京畿重地都防务空虚,更别提驰援中原地区了。
大汉帝国的三个军,就像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在中原腹心打了个天翻地覆……
然而,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着成千上万个民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蒙古帝国,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汗八里皇宫光天殿前,象征着蒙古大汗赫赫威权、成吉思汗曾经亲手握持以指挥千军万马,并见证了西夏、花拉子模等烜赫一时的帝国走向灭亡的苏录定战旗,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春日下垂头丧气的,偶尔于春风吹拂中奄奄一息的抖动那么两下。
是的,它已不如过去那么威风了,曾几何时,三路百万大军南下灭宋,气吞万里如虎,蒙古帝国强悍无匹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天下。可现在呢?南方的汉人不但收复了大元崛起时南宋的全部疆域,还向着开封进兵。
开封,可是大元朝从金国手里抢来的呵!
“他们已经收复了故宋的全部土地,还不满足吗?贪得无厌,贪得无厌!”光天殿中,忽必烈大发雷霆,一直以来,都是大元天兵征伐不臣,虽然从唆都、张弘范开始就一败再败,然而进守之势没有变化,主动权牢牢的握在他掌中,现在,形势发生了逆转,大汉竟然主动进攻,此其一,大元竟没有机动兵力投入战场,此其二,大汉进攻的地方,本不属于宋而属于金,此其三。
所以,苍天之主忽必烈觉得很委屈,我没打你就算菩萨保佑了,你们汉人竟然敢来打我?这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留老”,忽必烈本像以前那样叫“老先儿”,想了想,又改口道:“留丞相,你是从南边过来的,你来说说,他们打开封是个什么意思?”
故宋君臣南渡之后偏安苟且,决不轻启战端,以至于大汉进兵中原,都让忽必烈无法理解了。
留老先儿变成了留丞相,老态龙钟的留梦炎却只是苦笑连连,由于大汉的胜利,连带自己这些汉臣在北元朝廷都得到了以前求之不得的尊重,这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
他想了片刻,回奏道:“开封固然是我大元天兵从金朝手中打下来的,然而百余年前,靖康之变,开封又是金兵从故宋手中抢下的,因此南汉反贼要打那里,也有他的道理——楚贼篡夺宋室皇位,难掩天下人攸攸之口,若能打下故宋都城开封,则一洗前朝靖康之耻,此是他收服天下人心的诡计。”
忽必烈沉吟道:“是这样啊……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收复开封?还是要尽复北宋的疆域?”
右丞相“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闻言大惊,抬头暗暗观察大汗的脸色,这些天国事糜烂,大汗急得焦头烂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怎么妙啊……他赶紧对留梦炎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如今汉臣失去了南方统兵大将,如范文虎、吕师夔的支持,北方汉人军功世侯中,河北张家、巩昌汪家因为战败彻底垮台,董文炳董家、史氏两万户史家也趋于没落,封龙山学派早已倒向大汉帝国,紫金山学派的郭守敬、王恂也弃元归汉,眼看着朝中就要树倒猢狲散,留梦炎为首的汉臣赶紧重新找靠山。
正好,新坐上右丞相宝座的玉昔帖木儿因为诱杀阿合马,早已和色目臣子闹翻,他充当大汗的杀手,诛杀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等蒙古拥立勋贵,又和老派蒙古大臣势同水火,俨然大汗座下第一孤臣。
这孤臣嘛,虽然得大汗宠信,却不那么舒服,留梦炎卖身投靠,两人登时郎情妾意打得火热,现在早已是穿一条裤子了。
不待玉昔帖木儿提醒,老奸巨猾的留梦炎闻言早已吃了一惊,瞧忽必烈的意思,似乎是要和大汉帝国讲和?
玉昔帖木儿和留梦炎没有猜错,焦头烂额的忽必烈,确实有心和大汉帝国讲和了,对于一位帝王来说,维持他的皇帝宝座比什么都重要,在忽必烈看来,和大汉帝国的矛盾不过是领土之争,而漠北诸王才是皇位之争,相形之下,他宁愿和大汉帝国讲和,也要坚持对抗海都。
无论临安还是开封,全是蒙古帝国从金朝、宋朝手中抢来的地盘,反正这些地方早已洗劫一空,捞不到太多的油水,治理起来还麻烦得很,不断有南蛮子起兵闹事,与其任他糜烂,倒不如还给汉国算了,只要蒙古大汗的宝座不动摇,其他都可以商量嘛!
游牧帝国对领土的认识,显然不像中原的农耕民族,有力就占领,没实力就放弃,他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要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别说领土,就连自己的老婆都被敌人抢走过,还生下了敌人的孩子,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苍天骄子一统寰宇。
不过,就在短短半年前,忽必烈还想着挥兵南下一举灭汉,然而华夏文明的火焰没有熄灭,还炙伤了天之骄子的拳头。
大汉天威,已令这位苍天之主胆寒!
可玉昔帖木儿和留梦炎不敢和大汉议和,对于前者,议和成功,蒙古帝国重心北移,他这个漠南漠北蒙古勋贵的眼中钉,必然不得好报,对后者而言,要是大汉帝国在议和中要求交出北元朝廷中几位臭名昭著的汉奸——以大汉报纸上的言论看,这种情况很可能发生,那么急于议和、以集中力量对付诸王的大汗,会怎么选择呢?
留梦炎已不寒而栗。
幸好,忽必烈的问题给了他绝处逢生的机会,“汉军的目标是故宋旧疆吗?”老贼笑了,他知道大汗必定会改变心意。
“启禀吾皇,以微臣所知,楚贼颇有枭雄之志,大有囊括四海、鲸吞天下之心,绝不愿意止步于开封、止步于故宋旧疆。”
留梦炎话刚落地,忽必烈的脸色就变了,他忍不住咆哮起来:“难道他还想要朕的大都城?这可是刘秉中、郭守敬给朕修建的,和故宋一点关系也没有!”
蒙古大汗居然讲起了道理?漫说留梦炎,叶李、赵复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蒙古帝国从漠北草原蛮荒之地起家,征服了无数国家无数民族,何曾讲过道理?
成吉思汗赤裸裸的宣称“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淫辱他们的妻女!”他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当南方反贼如日中天,兵威赫赫的时候,忽必烈才想起来讲道理,只怕有些儿晚了……
见到忽必烈的反应,留梦炎晓得自己预料不差,若议和得成,天下人不知要少死多少,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作为故宋贰臣,他只希望北元成功灭汉,以证明他审时度势的眼光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决断,至不济也要让汉元两家永远打下去,哪怕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也得一直打下去。
“启奏大汗,绝非微臣妄言,这大汉皇帝的诏书檄文中说得明明白白,‘狼居胥山,渴饮匈奴之血,捕鱼儿海,射落天狼之星’,一定要恢复汉唐故地,四海归一才罢手哩。”
忽必烈只气得脸色通红,跌坐龙椅之上,久久不发一言。狼居胥山、捕鱼儿海,都在漠北啊,楚风要到那些地方渴匈奴血、射落天狼星,则蒙古大汗往何处容身?
但是,防备岭北诸王,各大营动不了一兵一卒,难道眼睁睁看着大汉坐大,光复了河洛中原关陕,再从容进兵幽燕?
“留丞相,可有计谋应对今日之危局?”忽必烈声音低沉,再没有了蒙古大汗天之骄子的气魄,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南下灭宋?当年那个君昏臣奸、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南渡小朝廷,是多么的可爱啊!为什么直到失去,才知道珍惜呵!
应对危局的办法,留梦炎知道,可他不敢说出口,沉吟半晌,他无奈奏道:“恕臣老迈无知,皇上垂询国事,右丞相主理朝纲,还是请他回答为妙。”
哦?忽必烈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玉昔帖木儿,这个年轻的“月儿鲁那颜”,有什么好主意呢?
“帝国内忧外患,只能改弦更张,奴才请大汗重开库里台大会,结好海都汗、岭北诸王、四大汗国,同心协力南下灭汉!”
玉昔帖木儿第一句话就惊得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凉气,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可是大汗最忌讳的事情!
果然,忽必烈腾的一下从御座上站起来,须发皆张,戟指玉昔帖木儿喝道:“大胆奴才!朕崛起朔漠,握乾秉坤、承天受命,何须重开库里台大会?你居心何在!”
“奴才有奏章献上,大汗阅后,奴才听凭处置。”玉昔帖木儿将十分简短的奏折呈上了御前。
忽必烈努力平息怒火,只扫了一眼就呵呵大笑,粗大的右手在虚空中一挥,“好,朕许四大汗国、岭北诸王,联兵灭汉之后,重开库里台大会,重新推举蒙古大汗!”
摊开的奏折上一行怪异的八思巴蒙古文,译作汉文便是:“以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之兵力灭汉,以汉地财帛、子女、土地结好诸军,以我朝廷军队监押,夺诸王军为大汗之军,汗位岂不握于大汗掌中?此鹤蚌相争、渔翁垂涎之计也。”
蒙古帝国的使者,乘上七百里飞骑,在广袤的大陆上驰骋,把写着大汗旨意的金册,送往漠北诸王的营帐,送往中亚的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送往巴格达的伊儿汗国,送往基辅罗斯故土、后世莫斯科以南的金帐汗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6章 中原旧都
开封,这座中原地区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宋朝故都、万国咸通,人工疏浚汴河水系入黄河,经京杭大运河与江南沿海的海上丝绸之路连通,来自南洋、天竺的胡椒、苏木、檀香、棉布和江南的丝绸、粮食沿着这条大动脉水运入京,陆路有通衢大道西接洛阳、长安,撒马尔罕、玉龙杰赤、塔什干、碎叶城的猫儿眼、羊绒地毯、青金石和葡萄美酒由骆驼队驮着穿越西域的漫漫黄沙来到这里……
汴河、惠民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条水运河道穿城而过,勾栏瓦舍有李师师、柳永浅吟低唱,市井之中波斯胡姬当胪卖酒,农夫着丝履、走卒类士服,一如《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盛景。
当年的开封,是世界的中心、人间的天堂,吸引着四方来客,以朝圣的心情来到此地。辽朝、西夏自诩赫赫武功,他们的女子却络绎不绝的来到开封,在这里卖笑为生,甚至倒贴过夜,只求能嫁宋人为妾。
连四处飘泊无定的犹太人,也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上停下了迁徙的脚步,归化于中央王朝,从上帝选民亚伯拉罕的子孙,变成了龙的传人,“蓝帽回回”们和炎黄嫡裔同样沐浴着华夏的光辉,忘记了塔木德和托拉,捧起了四书五经,吟诵着唐诗宋词……
可惜,千辛万苦费尽心血烧制的精美的瓷器,野蛮人的一击就让它粉身碎骨,华夏子民辛勤劳作的成果,被强盗豺狼劫掠,昏庸无能的徽钦二帝,让忠心耿耿的李纲、宗泽无用武之地,蔡京、童贯却疯狂的掏挖着帝国的基础,金兵铁骑击碎了汴梁君臣的春梦,于北国冰雪中坐井观天,徽钦父子在穷奢极欲之后咽下了苦寒寂寥的毒酒……
然而百姓何其无辜!金兵南侵,开封百姓被害者不下百万,金朝定鼎北方,百姓渐渐繁衍生息,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开封,又在五十年前经受了蒙元的洗劫,“万炮(猫注:此处炮指抛石机)齐发,房舍俱为泥粉,生民死伤枕藉,哭声震天”,全城居民百不存一!
大金灭了,大元来了,豺狼刚刚死去,又来了更加残忍的虎豹,苛捐杂税搜刮无度,稍有违抗动辄以大军弹压,为镇压百姓反抗,竟规定十户共用一把菜刀!
这里的百姓们生活得比黄连还苦,唯一带来安慰的是,故老相传一百多年前,大宋天子还在开封的时候,没有四等人的分别,没有色目人放羊羔儿息,没有蒙古人杀汉人只赔一头驴的法律……所以,他们每天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西南方向,那魂牵梦萦的北伐大军,是否已到了城郊?
可曾祖辈没有等到,祖父辈没有等到,父辈们仍然没有等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百多年间,一代代先辈们带着无尽的遗憾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封百姓依然一如既往的守候着王师,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希望已十分渺茫。
当然,希望变成现实的机会也曾经有过,精忠报国的岳武穆,曾和他的子弟兵打到了朱仙镇,距离开封城墙不到四十里!
那时候呵,开封父老欢呼雀跃,他们准备了垫道的黄土、净街的清水,他们准备了犒军的美酒、喷香的馒头,他们还把铁锨、猎叉磨亮,准备和子弟兵们并肩战斗……可十二道金牌击碎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随着风波亭上一缕忠魂,化为了尘与土……
梦断、心碎,开封父老擦干了苦涩的眼泪,等待着下一个岳武穆、下一个韩世忠,但一百多年过去了,只有耀武扬威的女真武士、飞扬跋扈的蒙古精兵不断从这里路过,开拔南下,却从未有南来的王师吊民伐罪。
大宋天子呵,难道您忘记了中原的千千万万子民?难道您忘记了开封,还有先帝的皇陵?难道您忘记了,这里才是大宋法定的国都?
七年前,开封父老彻底绝望,因为蒙古帝国战无不胜的伯颜丞相,率领他所向无敌的军团,攻克了襄阳,攻克了常州,攻占了临安,开封父老苦苦盼望了百余年的大宋皇帝,非但未能北伐中原收复故土,反而竖起了降旗!
开封人已心如死灰,只不过,他们每天清晨仍旧忍不住朝东南临安方向看看,尽管那里早已没有了大宋天子——也许,经过百余年的沉淀,这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城南,故宋御街一侧小巷子进去,离大相国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院落,正在清晨中展开一天的生活。
“父亲母亲,孩儿出去逛逛,您二老可去么?”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的贺尽忠,顺口问一问爹娘。
“呵呵,你去吧,早去早回,别耽误了教授蒙童的早课。”已过不惑之年的老儒生贺知节,却不会像年轻人那样登高望远了,许多年前,他也曾像今天的儿子这样,每天登上高处等待着想象中的王师,可二十年没有结果的等待,足以摧毁最强烈的信心,现在的他,已不抱希望。
贺尽忠嘴唇掀动几下,终于忍不住把从朋友那儿听来的好消息告诉父亲:“听说南方的大汉挥师北伐了,说不定就哪天就打到咱们开封呢?咱们一块去吧,相国寺木塔上就能看见城外。”
说罢,他期待的看着父亲,青年总是比老人更相信希望。
贺知节摇头苦笑,他知道南方崛起的汉国,可那又不是大宋正朔,听说是从南方小岛上起家的,那皇帝是趁着行朝危难之际夺的大宋皇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听说伯颜丞相和张珪张大帅先后率领数十万大军征讨去了,连三百年深仁厚泽的大宋都顶不住,数年间骤然崛起的大汉就能挡住?
漫说北伐中原勒,只怕多半是要学大宋君王,树降旗做个归命侯、安乐公罢!
“不去喽,老了,身子骨不舒服,能少动就少动吧。”贺知节捶着腰杆,华夏陆沉的痛苦、四等奴隶的煎熬,让四十多岁的他头发花白,颇显出几分老态。
儿子离开了,贺知节却默默的来到供着祖宗牌位的房间,在祖宗灵位前焚香祷告,他从蒲团底下,抽出个青布包裹的物事,轻轻抚摸着,老泪纵横。
一座座灵位下面,黄绸包裹的骨灰盒迟迟未能下葬,“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老祖宗曾经发话,“我贺家好儿辈,死不葬胡虏之土,待中原光复、重沐华夏之光,骨殖方可下葬”!
可祖先们少则等了几十年,多则百余年,一直等不到入土为安的一天,贺知节甚至在想,也许自己死后也会待在这里,和祖先们为伍……
“父亲、父亲!”儿子惊喜到极点的叫喊声,让贺知节浑身一震,他慌忙把那青布包裹的物事塞回蒲团底下。
“王师、王师到了,城外,数不清的天兵!!!”贺尽忠的脸上,惊喜得无以复加,因为激动,年轻的脸胀得通红,声调变得分外高亢。
什么?!贺知节紧紧抓住儿子的肩膀,那一瞬间,常年握笔的手比握刀的手还要有力,甚至抓得年轻的儿子隐隐生疼。
“是哪家的王师?大宋海上行朝复国了么?”
“不,是大汉,打着金底苍龙旗的汉军,一眼望不到边!”贺尽忠激动万分,他几乎是用吼声在和父亲说话:“大相国寺木阁子上,看不太清楚,朋友们说到城东北铁塔上去看,我顺路回来和您说一声。”
大汉么,咳咳,只要能打下开封,只要是咱们华夏正朔的皇帝,不管他是哪家,都是王师啊!
贺知节早已忘了刚才还以宋为正朔,汉为割据的想法,激动之下,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布满皱纹的脸,甚至比儿子年轻的脸涨得更红!
“走!去开封铁塔!”贺知节拉着儿子就朝外飞跑,哪儿还有半分老态?就算棒小伙子,只怕都没他这会儿生龙活虎!
城防吃紧,大街上,没有了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颐指气使的色目商人变成了缩头乌龟,百姓们扬眉吐气,霎时腰杆硬了许多,更有不少人朝铁塔方向奔去——那里是开封城内制高点,城外数十里一览无余,要瞻仰王师,最好不过了。
开封铁塔,八角十三层,始建于北宋仁宗皇佑年间,不用木料而用砖石、琉璃瓦,青灰色的砖瓦远看呈铁色,故名铁塔。
贺家父子到这里的时候,铁塔底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简直水泄不通,任凭下面的人跳着脚破口大骂,抢先上了塔的人也纹丝不动,十三层宝塔还嫌不够高,掂着脚尖朝城外看啊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渴盼了百余年的王师,梦中无数次见到,现在真真切切出现在城外,那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那锃光瓦亮的盔甲,那乌沉沉的大炮……这就是打鞑子、救百姓的王师啊,谁不是贪婪的看着,恨不得永远不下塔?
塔下就有人急了,百多年,他们实在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着急上火的问道:“塔上的爷们,城外王师军容雄壮么?可拿的下开封么?别光顾着看,给我们说说呀!”
“雄极、壮极,勇夺熊罴!将军骁勇如关、张,士卒皆身长八尺,天兵天将!连营百里,至少是百万大军!”
可以理解,欣喜若狂的开封父老,对汉军军容有所夸张,也是情理之中。
塔下百姓,闻言先是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渴盼百余年的,今天就能实现?唏嘘感慨,渐渐涕泪皆下,飞做了倾盆雨。
北元设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节开封,本来城内兵丁颇多,可这会子都上城防守去了,城中空空荡荡,铁塔上下人山人海,或涕泪交流,或欢声笑语,也没有元兵弹压。
放在平时,早就有铁骑过来弹压了,现而今这阵势,显然是守城兵力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贺知节读书颇多,知道些兵法韬略,能见微而知著。
不过,毕竟是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地,开封城内还是有那么一两支机动力量的,一柱香之后,一个百人队的探马赤军来到铁塔之下。
“你们这些乱民,都不要命了么?反贼的叛军,有什么好看?狗入的汉人,心怀前朝,真个该杀!”高鼻鹄眼的色目百户挥动着生牛皮鞭子,劈头盖脸狠狠抽下,挡在他身前的百姓,身体上就多了一条条高高隆起的血痕。
你!有百姓握紧了拳头,但连菜刀都十家共用一把,还用铁链子锁住,手无寸铁的百姓,拿什么和装备着罗圈甲、手持锋利弯刀、骑着西域良马的探马赤军搏斗?
王师都已经兵临城下,你们色目人还敢嚣张?贺尽忠和他的年轻朋友们忍不住冲了出去,几个人围住色目百户,为首的贺尽忠一把抓住他的鞭梢,用力一扯,夺了过来。
色目百户大惊,刷的一下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弯刀,在空中虚劈,喝骂道:“大胆汉狗,要造反么?”
探马赤军士兵纷纷拔刀、开弓搭箭,眼看一场血腥屠杀就要发生在这祈福的铁塔之下。
“且慢!”贺尽忠冷冷一笑,“既是西域来的探马赤军,你们可知道党项奴李恒在广州荼毒生灵,被汉军捉住后是何等下场,张珪麾下三十万大军,在淮扬屠杀百姓,又是何等下场?”
一般战俘,到南方矿坑中服苦役三年,就可释放,凡残杀百姓者,汉军必诛杀不赦!这个消息,善于见风使舵的色目百户自然知道,可他不甘心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失去威风,兀自嘴硬道:“咱大元天兵,怕你反贼叛军!便是李恒李参政、张珪张大帅,不过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而已,又有何惧?”
贺尽忠的脸色沉毅如铁,声音比万年寒冰还要森冷:“李恒残虐百姓,大汉捉获之后,以开口笑之刑罚,以木桩从粪门入、自口中出,苦熬三日方才毙命;张珪在淮扬杀害无辜,所以倒悬百丈青天之上,身涂蜂蜜、受马蜂攒刺,蜂毒入体,痛不欲生,死时全身肿如水囊。其余汪良臣、伯颜、唆都、塔出等辈,无不毙命汉军刀下,更有张珪三十万大军三十万颗人头,于楚州城外筑作京观,大汉皇帝御笔题写——屠戮百姓,罪在不赦,莫谓无告,殷鉴切切!”
塔上塔下静悄悄一片,贺尽忠的话音如黄钟大吕回荡,手无寸铁的书生,却好像神祗一样凛然不可侵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帝国,帝国的皇帝向普天之下承诺:害我大汉百姓者,虽远必诛!
骄横的探马赤军武士们,悄悄将弓弦松开,悄悄把羽箭插回箭袋,悄悄收刀入鞘,曾经高高在上的他们,在一群百姓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色目百户的身体,已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阳春三月却好似严冬霜寒,从外到里冷到骨子里去了。
幸好,幸好还没有动手!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珠子一转:“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到铁塔来礼佛啊?嗯嗯,上香就上香,不要喧哗吵闹,军务繁忙,本百户无暇和你们闲扯。儿郎们,随我走!”
一个全副武装的探马赤军百人队,在若干手无寸铁的百姓之前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身后,是百姓们的嬉笑怒骂。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贺知节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平时在家里教授蒙童,只每天早晨出去和朋友们聚一聚而已,怎么懂得这许多?
“我、我,”贺尽忠摸摸脑袋,上头的纪律……他为难的笑了笑:“爹,孩儿现在不能说,待汉军入城,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贺尽忠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儿子的手就朝家里跑。
蒲团底下的青布包裹打开,取出一柄闪着明艳光华的宝刀,贺知节郑重的将宝刀交到儿子手上。
贺家祖上本是故宋武将,北宋末年,蔡京、童贯等贼弄权,遂隐姓埋名于民间,又立誓驱除胡虏方许骨殖下葬……
“这柄宝刀,便是你祖爷爷传下的,当年也曾随狄青狄大帅征战沙场,也曾斩下契丹奴的狗头,现在,爹爹终于可以把它交到你手上了。”
贺尽忠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接过宝刀,便要转身出门。
“孩儿,”母亲的呼唤让他迟疑着停下了脚步,回首,母亲微笑着拭去眼角的泪痕:“我儿,记得回家,我煮了你爱吃的小米碴子饭,还有油汪汪的腊肉。”
……
傍晚,开封城破,威武雄壮的汉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行进的队列里有配合夺城的起义部队,贺尽忠举着祖传宝刀走在其中。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7章 归化
开封城头的羊毛大纛黯然降下,灿烂的金底苍龙旗迎着晚霞冉冉升起,北元兵力困守塞北、京畿各大营,中原腹心空虚,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驻节之地被大汉轻取。
开封既下,襄樊、南阳、洛阳等地元军和北元的联系被切断,惶惶不可终日。抵抗?连勇悍绝伦的蒙古精兵,智谋无双的伯颜、张弘范、张珪,都倒在了汉军的脚下,试问普天之下,尚有谁堪与争锋?
北元“以蒙古精兵拱卫京畿,探马赤军分驻河洛关陕,新附军杂处江南各地”,中原地区以西域色目和女真、契丹、党项各族士兵组成的探马赤军,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觉悟,汉军兵临城下,各地元军就纷纷开城投降,大小州县传檄而定。
楚风和陈淑桢漫步开封城中,蒙元兵力匮乏,攻克开封的战斗并不激烈,市井街巷都没有遭到破坏,得益于汉军官兵的消费、南方商家的到来,街道上熙熙攘攘,比北元治下繁荣昌盛得多。
不过让楚风最高兴的,还是城中居民没有在战争中受到任何伤害。张珪悬于百丈青天、在十万人瞩目下明正典刑,三十万元军头颅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京观,这极大的震慑了华夏的敌人,再残暴的恶魔,也得掂量掂量大汉帝国复仇的决心,显然开封守军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们受到的惩罚仅仅是三年苦役,而不是成为京观的建筑材料。
陈淑桢,这位美丽的女将军今天一身素纱夹衣,分外妖娆,头戴一朵嫩黄的小花,就和开封城中春日踏青的仕女们别无二致,浑然看不出金山寺妙高台观战的元帅风范、百丈高空热气球上刺击海东青的绝世神功。
她笑指御街两旁的柳树:“黄花遍圃中,汴菊最有名,‘十月花潮人影乱,香风十里动菊城,’可惜要到秋后才开。不过现在汴河两岸垂柳依依,正应了白乐天诗句‘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嗯,隋炀帝种了这许多柳树,不过俗话说十年树木,也不知在他的有生之年,可曾有幸目睹千里柳林的胜景?”
楚风话中带着点揶揄,隋炀帝穷奢极欲,外使来朝之时,他令官吏将国都树木缠上锦缎以夸示国力,然而外使一句“吾观中华尚有衣不蔽体之穷汉,何以绸缎裹树,而不衣之?”就使隋炀帝哑口无言。
陈淑桢闻言莞尔,“偏生你有许多指摘,隋炀帝便有千般不是,这沿岸的柳树,也算得中原一景,还有他开挖的大运河让你运兵运粮,也不曾收过你的过河费。”
陈淑桢的话有所指。
中原底定,商家纷至沓来,闽广两浙沿海——长江——京杭大运河——黄河成为新兴的黄金水道,无论南洋的香料、大汉的工业品还是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都从这条黄金水道运到开封,然后北上山陕、西去洛阳长安,甚至被碧眼鹄目的胡商们,贩运到漫漫黄沙覆盖之下遥远的西域。
汉国大小商人都从这条黄金水道运送货物,陈淑桢的族叔陈子龙也把闽广一带的食盐、布匹、茶叶运往开封,结果在京杭大运河被拦了下来,要征收过河费。
按照大汉税法,商人只交百分之十的商税便可通行全国,不再设关卡征税,官吏要收过河费,陈子龙自然不服,两边争吵起来。陈子龙是当年驻守汀州的老将,脾气老而弥坚,那运河管事则是郭守敬门下紫金山弟子,性格执拗,两边一言不和还动了手,最后把官司一直闹到御前。
毫无疑问,就在昨天于开封城原河南江北行中书省府衙召开的大汉帝国临时朝会上,大多数朝臣站到了陈子龙一边:军方出于对这位退役功勋老将的尊重,和他被北元归汉年轻官员“欺负”的同情,匠户系代表新兴大商人利益,自然要替商家说话,就连儒门官员也认为朝廷不宜“与民争利”,既然国库充盈,就不要加重税赋。
“与民争利?”楚风笑了,算不上熟读历史,他也知道这句话在后世,大明王朝摇摇欲坠的时候,那些代表江南巨商利益的官员,是多么冠冕堂皇的把这句抬出来。
结果也显而易见,可爱的崇祯皇帝决心不在商业上与民争利,于是江南富得流油的丝商、盐商承担的税赋极轻,而陕西农民却要缴纳产出的数倍、连政府基层都财政困窘不得不裁汰人员!当然,李自成和张献忠们用行动表达了抗议……
庞大帝国的灭亡,总是从财政制度开始,当贾似道的会子、交钞急剧贬值,打算法成为一纸空文,当元顺帝无法保证货币信用、无力支付治理黄河的民工工资,当明王朝的皇帝穷得当掉铜器,当满清政府把海关税作为战争赔款的抵押,王朝的丧钟就已经鸣响。
楚风笑着问朝臣们:“谁,还记得我大汉帝国征收税赋的道理?”
千百年来,缴纳皇粮国税似乎是百姓天职,从来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可大汉皇帝给了臣民们一个相当超前、却从尧舜禹时代就已客观存在的答案:购买公共服务。
“整备军队以御外侮,兴办教育以启民智,雇佣警察以备治安,修桥铺路造福乡梓,养赡官吏维持政府”,这是大汉帝国各政法学院对税收何所用的标准答案,官员们耳熟能详。
“对啊,既然税收是为了购买公共服务,就必须公平,试问商人在闽广出售货物,和在开封出售货物的利润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若利润相同,何必辛辛苦苦转运万里?
“商人将本求利,自然理所当然,可诸位知道京杭大运河每年都需要整修、疏浚,所费何来?”
文天祥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运河两岸百姓服徭役。”
楚风将手一拍,笑道:“是了。商人通过大运河运货,赚得盆满钵满,两岸穷苦百姓捞不到什么好处,却还要替商人承担运河维护的人力物力,天底下有这样道理吗?何不令富商出钱,而使小民得以休养生息?”
断断没有!文天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出身富贵却深知民间疾苦,不管怎么说,绝对没有让穷苦百姓贴补富商这样的道理。
然而加税就是与民争利,怎么皇帝这次的道理,倒是这么理直气壮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喃喃念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皇上行的是天道,天道啊!”
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竟有些欣喜若狂。
陆猛平生只看兵书,什么不足有余的听不大懂,此时见满朝大臣尽皆喜形于色,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扯着侯德富问:“文部长说的什么,大家高兴成这样?”
“此是黄老之学,老子写在道德经里面的。”侯德富细细给他解释:“譬如富商做生意,就是行的人之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钱大、实力雄厚就能吞并小商家,越发财雄势大,小商家竞争中落了下风,要么赚不到大钱,要么干脆倒闭,这就是损不足的小商而奉有余的巨室;皇上却要行天之道,让有余的富商,将所得拿一部分出来,贴补给不足的小民……”
陆猛恍然大悟,“哦,这样一来,固然富商能顿顿山珍海味,小民也能喝点汤,不至于饿肚子。呵呵,常听儒生们说什么天下大同,大约这就是罢。”
楚风想了想,已悚然而惊,只道后世才有抑制贫富差距的说法,却不料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老子,就把人类社会自然产生贫富分化归为人之道,而朝廷天子应该实行削富以补贫的政策归为天之道!
“对,天之道,今后不加商税,但京杭大运河,还有新建设的码头、官道,要向经过的商户征收部分税赋,”楚风还有一句话没说,藏在肚子里:“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们不但不收农税,还要用工商税补贴农业呢!”
谁受益、谁负担,很有道理的办法,君臣皆悦,惟有李鹤轩暗自揣摩:哼哼,汉武帝削豪门巨室以强皇权,陛下变相加商税而始终不征农税,何尝不是抑制豪强、结好民心?帝王心术啊,帝王心术……
此时出外散步,陈淑桢于汴河岸边提起隋炀帝开京杭大运河之事,便是拿楚风开个玩笑。
楚风笑嘻嘻的:“呵呵,这大运河固然是隋炀帝主持营建,可用的是天下人的税赋、无数民工的血汗、许多学者的智慧,他何尝有半点力气用在运河上?京杭运河今犹在,不见当年隋炀帝,似乎他老人家也不会和咱计较了。”
陈淑桢白了楚风一眼,我又没替子龙族叔说项,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给谁听啊?
突然听得楚风接着道:“我想了想,闽广总督一职还是罢掉的好,分设为两省,像荆湖四川那样设省,派文官去主理庶政……”
陈淑桢面色微变,楚风说话从来百无禁忌,什么“打入冷宫”,什么“休夫”的玩笑,一年总要开个七八次,可这次却不像开玩笑呢!
楚呆子啊楚呆子,也不知哪个挑唆你这呆子,闽广总督,当我稀罕么?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就要当真!
若是赵筠,定要和楚风争个长短,雪瑶呢,撒娇使小性子,敏儿呢,不管叫她做什么都是“好啊,敏儿听楚哥哥的”,乌仁图娅,一定对楚风报以粉拳,最后两人以床上大战定胜负……
陈淑桢这样统领十万大军的女元帅,则云淡风清的笑笑:“但凭夫君安排。”只不过,话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粗线条的楚风根本没有发现身边人的落寞,他自顾着往下说:“今后海外殖民地和本土战区设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或辖一二省,或管南洋千岛万国,不一而足。内地各省则置文官巡抚,统管一省庶政……如今河南江北已成为前线,临海的闽广倒是后方了,撤了闽广总督,新设中原总督,夫人你来任此职如何?”
原来如此!陈淑桢闻言有些脸红,又有些儿羞恼,你这楚呆子,不早说,害得我胡思乱想!
唉~还是雪瑶说得好,“咱们夫君就一大呆子,你和他置气,那是吃饱了撑的……”
“好啊,夫君旌麾所指,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淑桢故意粗声粗气的,学关汉卿新编杂剧《花木兰》中动作,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
但她忘了此时素白纱裙、头插黄花,俨然一随夫君踏青的美少妇,忽然做这么个动作,说这样一句话,登时周围游人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甚至有登徒子吹起了口哨。
饶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女元帅,霎时间也羞红了脸,抓起楚风的手,看看哪儿人少往哪儿挤,七折八拐穿街过巷来了个溜之大吉。
“不能拆,不能拆咱们的教堂!”
一阵喧闹声钻进了楚风的耳朵,啊呃~拆迁?难道这个时代就有了最牛钉子户和无良开发商?
大街上人头攒动,钻进人丛,楚风就看见一大片蓝眼睛高鼻子、头戴蓝色小圆帽的老外,黑压压跪了一片,七八名汉军战士腰板则挺得笔直。
楚风那个时代,老外享受着超国民待遇,一个个大鼻子冲着天,但咱们老祖宗那时候,不管你老外多牛,都是化外蛮夷,见官就得下跪,除了蒙元四等人之外,其他任何时代,中央天朝的老百姓都比蛮夷们过的好得多。
“拆,这色目人的妖神,拆了最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蓝帽回回和西域色目人都是一伙儿!”
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叫喊着,楚风拖着一个老大妈问是怎么回事。
“唉呀后生仔,这不清理里通外国吗,蓝帽回回硬说他们不是西域色目人,你看他们那蓝眼睛,那衣着打扮,不是色目人难道还是蒙古人?想蒙混过关,哼哼,后生啊,你说中不中?”
“不中。”楚风坚定的表明革命态度,然后打发走大妈。
原来大汉光复一地,就要设立情报司、保安司,开展清匪反霸、惩治汉奸叛徒的工作。开封城中这群蓝帽回回,城破后聚集在他们的小教堂里,不知道要干什么,自然引起了情报司的怀疑,可搜查又抓不到什么证据。
本想撤回去,可周围的群众不干了,这些年被横行不法的色目富商欺负得很了,在他们看来,蓝帽回回也属于色目人,现在又聚在一处,铁定没安好心肠,怎么能轻轻放过呢?因此围住情报司官兵,要他们动手拆了蓝帽回回的教堂。
实际上,咱们堂堂中华对宗教是异常宽容的,在中世纪的欧洲、近东,罗马教廷怂恿着十字军和穆司林圣战战士打成一锅粥的时候,同是上帝子民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为了能不能用圣杯喝酒而在三十年战争中自相残杀的时候,华夏大地上的天主堂、和尚庙、清真寺、三清观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共建和谐社会。
百姓要拆蓝帽回回的庙宇,并非宗教矛盾,而是民族争端,北元治下杀了汉人只赔一头驴,色目商人当然有恃无恐,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百姓恨之入骨,这些蓝帽回回连带着倒了霉。
不过,蓝帽回回名为回回,实际上是犹太人,和西域色目不是一码事,在后世的中东,犹太人亚伯拉罕的子孙和阿拉伯人易仆拉欣的后代,还打得你死我活呢!连带着倒霉,确实有点儿冤枉。
楚风正想怎么和百姓解释这些,又不太情愿暴露身份,忽然听得有人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诸位同胞,来自耶路撒冷的兄弟,我们既然按照托拉的指引,来到东方这流着奶和蜜的土地,那么就应该服从他们的法律,成为华夏的子民。”
定睛细看,这不是犹太海商亚伯拉罕亚老爷吗?他也坐船到开封来做生意了?只见他羽扇纶巾、青衫儒服,要不是鹰钩鼻、深眼窝,简直就是个汉家儒生了!
开封犹太人的长老反驳道:“我们是上帝的选民,你怎么可以抛弃信仰归化大汉帝国?你死后会下火狱的!”
“不不不,亲爱的约书亚,根本没有什么上帝,拆掉教堂,和这里的百姓一起祭拜炎黄吧。”亚伯拉罕非常装逼的摇着扇子,点一点对方胸口:“我们故乡,迫害我们的阿拉伯人,被蒙古大军攻进了巴格达,真主在世间的代表,末代哈里发被拖出城,裹在毯子里踩死;更远的地方,同样迫害我们的罗马教皇和圣殿骑士,在拔都汗西征军的兵威下瑟瑟发抖;还有木剌夷、花拉子模,真主、耶稣、耶和华、大梵天、佛陀,都抵抗不了长生天的威力……
唯有大汉,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伯颜、张弘范和许许多多强悍的蒙古武士倒在他的脚下,华夏、炎黄的光芒令长生天黯然失色……如果我们相信真的有天堂,那么,东方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是天堂,如果我们相信有耶和华,那么炎黄就是我们的耶和华!”
楚风笑着离开了,他知道,“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普天之下,皆要归化我华夏文明。
488章 传檄
艳阳高照,芳草碧连天,葱岭以西的古尔丹河畔,回鹘牧民赛力杜幸福的甩着鞭子,放牧着洁白的羊群。
这里,不是战火纷飞的中原,不是海都汗和忽必烈数十万大军对垒的杭爱山,而是中亚腹地海押立,强大的窝阔台汗国的都城,四面有玉龙杰赤、撒马尔干等巍峨名城守护,有漫漫黄沙作为天然屏障,还有海都汗的三十万铁骑雄师,自从六十年前花拉子模被蒙古帝国征服,这里就再没有过战争。
蒙古人,长生天的骄子!赛力杜敬畏的看着官道上,身穿绡金质孙服的蒙古武士们来来往往,小心的低下了头颅。
想当年呵,祖父口中的花拉子模,也曾拥兵百万,也曾雄踞四方,庞大的帝国烜赫一时,摩诃末大帝的声威比太阳更灿烂,似乎会像当年的盛唐和阿拉伯帝国那样,在漫长的史诗中镌刻无上的荣光。
然而,上帝之鞭把摩诃末打回原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这些不落之城,抵挡不了铁叶狼牙箭和顽羊角弓,一座座相继城市陷落,西域各族心目中庞大到难以想像的花拉子模,在蒙古铁骑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轰然倒塌。
很快,人们知道了,摩诃末并不是蒙古征服史上唯一的牺牲品,大金皇帝完颜守绪、大夏皇帝李睍、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基辅罗斯大公、乃蛮的太阳汗……无数强大帝国土崩瓦解,无数君王皇冠落地,只有亘古不变的漫漫黄沙,埋葬了他们曾经的荣光,潺潺的古尔丹河、星罗棋布的绿洲,则像一千年来任何时侯那样,滋养着各族牧民,只不过他们效忠的对象,从花拉子模大帝摩诃末,变成了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汗。
管它那么多呢!赛力杜甩着长鞭,计算着羊群的产出,对他这样的回鹘牧民而言,向哪位大汗、苏丹或者大帝效忠,都没有什么区别,既不会有哪位特别慈爱,也不会有哪位特别残酷。
咦?那是什么人?
一队头插白羽、身穿罗圈甲的武士跑了过去,让赛力杜奇怪的是,他们身上内衬的竟然是珍贵的丝绸衣服,产自中原汉地的丝绸!
丝绸!这种珍贵、神奇的布料,来自遥远的东方,中华,西域胡商冒着风险,历经千辛万苦,往来的驼铃响遍广袤的塔克拉玛干,就是为了得到它!
回鹘人故老相传,那里曾经有一个强盛的王朝叫做大唐,它的赫赫兵威令最鼎盛的阿拉伯帝国也望而生畏,它的军队曾翻越葱岭,将触犯天威的西域王子捉回长安受审,而这种精致华美的丝绸,就是产自那个辉煌的国度!
难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央天朝,也被蒙古人征服了?另外,海都汗正和大元皇帝对峙于杭爱山,这些来自中原的蒙古武士,怎么会出现在窝阔台汗国腹地的海押立?
赛力杜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不远万里飞骑而来的使者,还没有把圣旨的引文念完,就被海都汗挥挥手打断了。
“我那位篡夺汗位的好叔叔,如今只怕是计穷力竭了吧?有求于我,还想摆大汗的架子,做梦!”
海都汗虎踞王帐之中,在他两旁往下,万户、千户、百户一级级密密匝匝排开,把都鲁、哲别、射雕儿群英荟萃。
虽然曾在杭爱山被那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击败,几乎落到全军覆没的地步,但海都有岭北诸王的支持,有从撒马尔干到玉龙杰赤这么广阔的大后方,还有治下上千个强悍民族的拥戴,他很快舔舐着伤口,恢复了实力。
如今的窝阔台汗国管辖着河东河西广袤无垠的土地,回鹘、突厥、古尔人这些素称强悍的马背民族向他伏首称臣,三十万大军年年叩关杭爱山,兵锋直指蒙古圣地哈喇和林。
不世出的绝代统帅伯颜丞相,意外的死在了南方汉地,在海都汗心目中,普天之下已无一合之敌,他的雄师劲旅很快就要杀上哈喇和林,杀进长城以南的汉地,直捣伪汗的大都城,就在这当口,伪汗忽必烈派来了使者,海都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使者对这位西域雄狮的态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今的窝阔台汗国国势方张,四大汗国中,同在西域的察合台汗国已成为海都的附庸,强大的军事力量向北深入鄂罗斯的阿姆河流域,向南,海都的儿子撒班驻于哥疾宁之地,濒临印度,使德里苏丹伏首称臣,金帐汗国也和他同气连枝,四大汗国里,只有忽必烈大汗亲弟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仍然忠于大元。
海都的嚣张跋扈,正在情理之中。使者不慌不忙的回敬:“我大元皇帝、蒙古大汗,是库里台大会推举出来、全蒙古帝国的大汗,而您只是四大汗国之一的汗王,皇帝圣旨,殿下正该跪接才是。”
海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库里台大会?阿里不哥开过,忽必烈开过,我也开过!我还是全蒙古帝国各汗王的盟主呢!”
十多年前,阿里不哥败亡,海都接过了反忽必烈的旗帜,在答剌速河畔召集岭北诸王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在那次大会上,他被推举为全蒙古帝国大小汗王的盟主,指挥反忽必烈的战争。
使者笑了,“殿下既然召开了库里台,何不自称蒙古大汗?盟主一说,自伟大的成吉思汗兴兵以来,就从没有过,何从谈起呢?”
方才还嚣张到极点的海都,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不言不语。
他敢自称大汗吗?借个胆子也不敢呐!
现在之所以几乎所有的蒙古诸王都把矛头对准忽必烈,就是因为这家伙召开的库里台名不正言不顺,违背了蒙古传统,不是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哈喇和林,而是在漠南开平,没有召集四大汗国大小汗王,而是仅仅有小部分宗王拥戴!
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的蒙古诸王都把忽必烈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辽东的乃颜,东蒙古的哈丹、势都儿,金帐汗蒙哥帖木儿还有他自己,这一大群同盟者,就是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结成了同盟。
但另一方面,不论海都还是蒙哥帖木儿,任何一位汗王要是敢擅自召开库里台,自封为蒙古大汗,他立刻就会落到忽必烈相同的下场,成为众矢之的,四大汗国、岭北辽东大小诸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这便是海都召开了库里台,却不敢称大汗而称盟主的原因,库里台和大汗称号,越来越成为他的心病,因为他发现,觊觎大汗宝座的决不只有自己一个,就算能兵进杭爱山、攻拔大都城,群狼环侍之下,自己也会成为继忽必烈之后的第二块靶子!
蒙古大汗、苍天之主的宝座,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唾手可得,然而又好像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羞恼之下,海都低声咆哮着:“忽必烈这个伪汗,有什么好得意的?当年伟大的成吉思汗曾经说过,‘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我是窝阔台大汗的亲孙子,只要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我就是当之无愧的蒙古大汗!”
然而,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是那么好召开的吗?且不说各怀鬼胎的伊儿汗、金帐汗,就是中央大元王朝控制下的漠南诸王、分封汉地诸王,能巴巴的不远万里跑到漠北哈喇和林,就为了给你当选蒙古大汗捧场子?
这简直比重新建立一个蒙古帝国还要叫人为难!海都有时候甚至私下抱怨创下辉煌事业的祖爷爷铁木真,您老人家干嘛要留下这么个为难人的库里台大会?
看出了海都的色厉内荏,看出了他根本就没有十足的自信,使者微笑着把圣旨交到中亚主人的手中。
“蒙古帝国汗廷,联兵四大汗国,先取江南汉地财帛土地子女,再开库里台大会推举蒙古大汗,以征南所得财富,为诸王封赏……”
海都的瞳孔一瞬间缩到了最小,汉地那叫人垂涎的财富,和蒙古大汗高高在上的宝座,正在向他招手。
使者离开了,窝阔台汗国的丞相、突厥人纳尔设忧心忡忡的提醒海都:“强大的桃花石汗,河中河西河东的主人,撒马尔干与玉龙杰赤的保护者呵,伪汗忽必烈的建议包藏着祸心,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阴谋?本汗不怕,伯颜丞相死后,天下还有本汗之抗手吗?只有汉地的财富,能令全蒙古帝国的大小诸王坐到一块,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推举真正的蒙古大汗!”
海都志得意满,似乎已登上了蒙古大汗的宝座,他拔出大汗弯刀向下虚劈:“传令四方,征集大军,随本汗南下,取汉地财帛,夺大汗宝座!”
“汗王有令,诸蒙古、回鹘、突厥等部族征调武士,充实大军,随汗王兵进中原!”征兵官骑着骏马飞驰而过,各族武士穿上了征袍。
“汗王有令,诸部族上缴马匹、牛羊、粮食各种军需,以供征南之用!”蒙古奥鲁官赶走了羊群,回鹘牧羊人赛力杜的长鞭,无力的坠落在草地上……
苍凉的牛角号响彻中亚广袤的沙漠、戈壁,响彻古尔丹河流域,响彻撒马尔干、玉龙杰赤,像沙粒一样众多的士兵,集合在海都的苏录定战旗之下!
漫漫黄沙包围的巴格达,鄂罗斯伏尔加河下游的拔都萨莱城,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蒙哥帖木儿也接到了圣旨,他们作出了与海都完全相同的决定。
从冰雪之地基辅罗斯,到炎热的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从极北的捕鱼儿海,到印度洋岸边的波斯故地,士兵从部族中走出,汇聚成小溪,小溪在百户千户官手下集中,汇聚成河流,最后在各大汗国的首都集合起来,成为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洋。
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忽必烈用蒙古大汗的宝座和汉地的财富,引诱他们参加南征的大军,这支军队的数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此时的大汉帝国,全据黄河以南。开封西面的洛阳不战而降,关陕元军据守潼关,北面山东山西河北元军与汉军隔黄河对峙。
“忽必烈这是火中取栗啊!”
侯德富诧异的一看,皇帝楚风正微微笑着,没有半点紧张。
巨幅地图上,标注着四大汗国的军队,最近的海都汗、岭北诸王,已过了杭爱山,正在向哈喇和林进发,伊儿汗的大军还没有越过葱岭,从西域不管走天山南路还是天山北路,都不是一两天能到的,最远的金帐汗,在这个时代的地理观念中实在是远在天边,情报司的密探装成商人,都到了葱岭以西的玉龙杰赤,那儿都还没有金帐汗大军的消息。
各路大军,加上忽必烈暂时不用防备反叛诸王,而能从杭爱山、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等大营抽调的机动兵力,只怕总数会超过五十万!而且与张珪麾下二十万探马赤军是由北方各胡族抽调,临时组建的不同,这五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是四大汗国、岭北驻军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军队,几乎全由蒙古武士组成!
庞大的蒙古帝国,统治着三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成千上万个民族,它全力动员的战争机器,是多么的可怕!空前强大的压力,让人想一想都几乎窒息,陛下却浑若无事,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毅,还是早已胸有成竹?
但愿是后者吧……连兵部长侯德富,对前景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看出了侯德富的疑惑,楚风冷哼一声,指着地图说道:“忽必烈想把四大汗国捏成一只拳头,驱虎吞狼的计谋虽然巧妙,可他忘了一点——四大汗国是建立在武力征服的基础上,游牧帝国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大、稳固,要对付他们,很简单。”
侯德富眼睛一亮:“就像我们在北方做的那样,沂蒙山红袄军、太行山花帽军?”
“对,四大汗国的地底,和北元同样酝酿着反抗的烈火,只要我们给它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就会变成燎原之势!”
楚风很自信,因为他知道,四大汗国的统治下,必定有各种不满的势力,而煽风点火,正是大汉帝国情报司之所长。
“各位,咱们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来准备这场决定华夏命运,决定世界前途,决定人类历史的大战。”楚风自信满满,因为他早已发下了檄文,而那檄文,必将在四大汗国境内掀起滔天巨浪。
呼罗珊波斯故地,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下游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两条孕育着古老文明的河流,千年如一日的奔流着,慵懒的阳光穿过椰枣树荫,投射到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
牧人唱着古老的歌谣,骑着骆驼赶着羊群走过,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妇女,顶着汲水的陶罐,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这是高压下难得的轻松,凶悍残暴的伊儿汗阿鲁浑,率领他豺狼虎豹般可怕的军队,离开了波斯,数量大幅减少的驻军,呆在城堡里警惕的守卫着汗国的土地,随时准备用屠刀斩下反抗者的头颅,但城市、乡村中,却实实在在少了许多横行霸道的蒙古武士,以至于人们像过古尔帮节一样高兴。
野兽般的蒙古军队,肆意**着美丽的波斯女儿,掠夺百姓的财富,早已被波斯人恨之入骨,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魔鬼的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敲击在心底。无边的黑暗,笼罩于天际。苦难的波斯呵,你无处逃离!”
木剌夷山中老人凌厉无匹的刺客军,拜火教守卫圣火的殉教战士,哈里发麾下献身真主的马木留克骑兵,统统倒在了蒙古铁骑之下,巨大的武力差距,就像强壮的武士和三岁幼儿之间那么大!
忍耐,沉默,人们渴盼着波斯能再出一位大流士,重现当年波斯帝国的辉煌,可现实却是,不管半年、一年、两年,伊儿汗阿鲁浑总会回到这片土地上,使恐怖笼罩人们头顶。
唉~但愿该死的伊儿汗,永远不再回来!人们祈祷着真主、光明神等等各种神圣,不放弃最后的希望。
大街小巷,有人在窃窃私语:“你知道吗,光明圣女已经从东土回来,还带来了大汉皇帝的檄文——击杀伯颜丞相,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他向波斯发来了檄文,许诺给我们自由!”
“大汉?”人们不熟悉这个名字。
“大秦、汉、唐、宋,或者统称华夏,他们现在叫做大汉!丝绸和瓷器的家乡,富饶的土地,又在过去的一千年,有着光辉的战绩。蒙古大汗抵挡不了他们的进攻,阿鲁浑不得不离开波斯,前往救援!”
听者的眼睛已开始闪闪发亮,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也就是说,强盛的蒙古帝国,已在大汉的打击下落了下风?”
“对,加入我们吧,在圣女的旗帜下,为了光明而战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89章 风起阿巴丹
波斯大港阿巴丹,全身包裹着布料的妇女们,在椰枣树荫下躲避着正午炽热的阳光,她们用莎草辛勤的编织着草席,这种精美的编织物,在万里之外的大汉帝国,特别是气候炎热的南方各省,受到普遍的欢迎。
阿巴丹以盐业和草席闻名于世,但最近几年,这两个经济支柱中的前一个,已在大汉海盐的打击下彻底破产,所以编织草席的妇女群中,渐渐开始有失业的男性盐工加入。
信奉光明神的波斯人,被阿拉伯帝国征服的时间并不久远,新的征服者,伊儿汗旭烈兀则信奉聂思托里安——基督教的东方分支,绿底黑十字的战旗不仅仅飘扬在辽东乃颜汗的军中,也飘扬在伊儿汗国上空。旭烈兀曾和罗马教廷联合起来打击埃及的马木留克,他的军队甚至被称为“东方十字军”。
所以,这里的人们对可兰经的态度,还处于信与不信之间,男女相处比后世自然得多。
就有上了年纪的妇人,和编草席的青年男子开玩笑:“贾胡尔,你不去熬煮盐巴,却和咱们女人一样编草席,难道想变成女人吗?将来会娶不上媳妇的!”
“苏沙大妈,要是我还熬盐,将来才娶不上媳妇呢!自从大汉商人来到这里,盐巴就不值钱了,你们编的草席却越来越走俏,将来会有更多男人来编席子的。而且可恨的蒙古奥鲁官,对什么都征收高额税赋,惟有出口大汉的莎草席子税额低,哼哼,他们要讨好汉商嘛!”
贾胡尔抬手指了指港口方向,那儿正有一艘船身修长、船首尖利、桅杆高耸入云、船帆灿若云霞的庞大汉船,顶桅上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傲视苍穹,代表着大汉帝国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
是的,尽管伊儿汗率领军队援救他的帝国宗主去了,但汗国沿海各总督决不会和大汉为难,还往大汉帝国贸易代表处加派了保护的兵丁。
和大汉的贸易,能抽取丰厚的税收,撵走汉商,只会把他们推向波斯湾对面的埃及,便宜那些可恶的马木留克。没人愿意和大汉帝国叮当响的金币为难,没人愿意把财神推向红海对岸的敌人,所以,阿鲁浑率军离开后,总督们对汉商越发客气了。
只不过,一切都得服从大汉建立的贸易秩序,波斯的羊绒地毯、莎草席、猫儿眼,细兰的红蓝宝石和象牙,埃及的黄金和小麦,印度的檀香、长绒棉,大汉帝国只需要这些,而其他的特产,比如驰名世界的印度土布,蜚声中东的大马士革钢刀,还有阿巴丹的海盐,则在大汉机织布、共析钢刀剑、精制晒盐的打击下濒临崩溃。
从陆地到达大汉,要翻越险峻的葱岭,要穿过黄沙漫漫的塔克拉玛干,再进玉门关,河西走廊入长安,波斯商人满载的驼队得走上整整一年;可大汉海船从广州港到阿巴丹,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一艘船装载的货物,就相当于几百上千匹骆驼!
所以在这场贸易战中,波斯商人的溃败简直理所当然,阿巴丹的盐业凋敝也顺理成章,现在的盐工贾胡尔加入编草席妇女群中,还会引来善意的玩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将会见惯不惊……
苏沙大妈看了看汉船,悠然神往:“是啊,听说那大汉遍地黄金,要不汉商怎么会这样有钱呢?只怕总督、苏丹们都赶不上人家的财富呢!唉~要是能去一趟大汉见见世面,大妈我就是死了也值喽!”
旁边编草席的女人们,就捂着嘴吃吃笑得欢,有年轻女孩子一推她的肩膀:“苏沙大妈,您要年轻二十岁,去了大汉怕不红透半边天?现在嘛,也许涂厚点粉,还能骗骗喝醉了酒的老水手。”
“去去去,大妈年纪大了,才没人要呢!”苏沙大妈的脸微微发红,倒是不以为忤。波斯本土的光明教,鼓励女性用身体换取财富,当年波斯帝国极盛时,首都波斯波利斯庞大的神庙中,无数妙龄女郎接待着四方恩客,祭拜光明神的同时,也替自己积攒一笔丰厚的嫁妆。
贾胡尔闻言倒是笑笑,对那妙龄女子道:“汉商不是常招募咱们波斯女子吗?我瞧阿斯丽妹妹这么漂亮,就好像侍奉光明神的神女一般,要是去应募,一定能选上,到时候去大汉天朝享福,不是好过编草席百倍?”
大汉,无疑是波斯女子心目中的圣地,那儿有漂亮的丝绸,有精美的瓷器,有丰饶的生活,近来从那边传回的消息,一旦被纳为妾室,还能入籍,今后就和他们的那啥“公民”相同,便是回到波斯,见总督、苏丹们,竟能分庭抗礼而不须跪拜!
因为光明教除圣女之外都以身体侍奉神灵的缘故,波斯女子并不注重贞洁,而美艳、富于异域风情的胡姬,在东方的青楼瓦舍颇受欢迎,近来不少汉商过来招募女子,引得阿巴丹人心浮动。
人类的文明史上,技术从高级文明向低级文明扩散,女人则相反。
年轻的阿斯丽不过十七八岁光景,碧绿的眼睛、丰润的红唇,相貌着实漂亮,听了贾胡尔的话,登时心思活泛起来:父亲辛勤耕作,大部分出产却被蒙古奥鲁官收走,年幼的弟弟,正在学习文字和算术,预备将来替本城的总督老爷做个小吏,学习的花费也极大,单靠自己编草席可不够啊,对了,还要缴纳三人份的人头税,如果在本城出卖肉体,微薄的收入还要被伊儿汗的征税官搜刮……天杀的蒙古人,天杀的伊儿汗,光明神怎么不降下天罚的烈焰,把他们的灵魂烧灼成灰?
但现实让人无奈,阿斯丽向往着传说中的大汉,却又不太自信:“我,我能去吗?听说去应募的,都是绝色女子呢!”
苏沙大妈笑起来了:“嗨呀,你就放心去吧,要是咱们的阿斯丽还选不上,只除非汉商的眼睛瞎了!”
汉商招募,都在大汉帝国驻阿巴丹的商务代表处,阿斯丽满怀希望到了这里,却扑了个空:大门紧闭,内圈汉兵,外圈本城的突厥兵,重重守卫森严,没有一个人进出。
阿斯丽失望的离开了,她好奇的看了看那神秘的、象徵着财富的大汉商务代表处,心道:是谁的到来,使汉商关上了大门?
戒备森严的商务代表处内,本城的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炎热的夏季,他的额头却冒着冷汗,浑身冷冰冰的,如坠冰窖之中。
大汉商务代表处商贸参赞何孝贤悠然自得的捧起德化象牙白瓷杯,轻轻吹开茶花儿,慢慢小口啜饮着。
自波斯帝国解体,呼罗珊波斯故地就先后被阿拉伯人、塞尔柱突厥人、蒙古人征服,一波又一波的铁蹄践踏了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
阿史那莫央这个突厥人,是塞尔柱突厥的后裔,阿巴丹地方的豪族。以数万蒙古铁骑狂飙巨浪般席卷中东的旭烈兀,因为文化和人数的差距,无法直接统治偌大的伊儿汗国,因此他任命各地投靠他的突厥、阿拉伯和波斯人为总督,协助他统治这庞大的国家,阿史那莫央就是其中之一。
何孝贤缓缓开口道:“大汉帝国的商船,无论在德里苏丹国、埃及还是波斯,都受到至高的礼遇,也给你们带来金灿灿的钱币;东印度公司控制着印度的棉花、细兰的宝石、阿拉伯的胡椒,它以掌握的定价权,随时能让一位苏丹发财,让另一位苏丹破产;大汉海军的军舰,巡行在马六甲海峡以东的大片海域,南洋总督府的手,迟早要伸到印度洋、波斯湾;大汉的陆军,在东方击败了金刀九拔都张弘范,击败了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蒙古大汗忽必烈已经计穷力竭,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阿史那莫央不知道张弘范,但他知道伯颜,这位长生天庇佑的丞相大人,本是旭烈兀汗的丞相,入朝忽必烈后受到赏识,便留在大都供职,其后他的赫赫功绩,还有亦思马因和阿老瓦丁击破东方名城的光荣,更是在波斯故地广为传播。
“伯颜,是那位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吗?”阿史那莫央惊得瞪圆了眼睛,在他心目中,伯颜已是天下无敌的战神,这神一般的统帅,竟然被大汉击败?那么大汉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像了!
“不错,便是你口中那位伯颜,他率领曾在杭爱山击败海都汗的雄师劲旅来到江南,却被我大汉皇帝一战全歼!”何孝贤顿了顿,语重心长的劝道:“总督大人姓阿史那,想我中华盛唐时候,突厥人有无数姓阿史那的英雄,替我华夏开疆拓土,以忠勇赢得了信任。总督何不追随前人,效忠我大汉?倘若立下功勋,朝廷必不吝茅土以封!我们中华有句古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总督早作决断!”
我、我……阿史那莫央嘴唇嗫嚅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大汉帝国虽然强盛无比,毕竟远在东方,当今的伊儿汗阿鲁浑,麾下铁骑劲旅却随时可能杀回波斯!
当年旭烈兀汗兵锋所及无不摧糜,木剌夷圣战者、哈里发的殉教战士、光明神的侍从,全都无法抵挡,蒙古大军的兵威令整个波斯瑟瑟发抖,给阿史那莫央心头,罩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
何孝贤冷冷的看着这个突厥人,心头已有了三分不屑,阿史那便是狼的意思,以狼为姓的马背民族呵,波斯甘甜的椰枣是否磨去了你们的棱角?素称文弱的汉人,敢于前赴后继独力抵抗蒙元,前后长达四十多年,便是陈淑桢一介女子,也敢起畲汉义军奋力一搏;以狼为姓的突厥人,却不敢在伊儿汗大军外出、内部空虚,又有外援帮助下作博浪一击!
不过,何孝贤还有最后一张王牌没有打出,现在他翻出了这张必胜的底牌。
“光明圣女数月前已携大汉皇帝圣旨到此,于波斯故地召集光明教旧部,即将再树义旗。总督大人可愿意觐见圣女么?”
阿史那莫央倒抽一口冷气,早就传闻圣女回到了波斯,他派人四下打听却一无所获,只当是谣言罢了。
哪晓得大汉使节言之凿凿,竟然是真的!
自从大流士建立地跨欧亚的大帝国,给波斯带来无上的荣光开始,一千五百年来,光明教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即使阿拉伯人用火和剑传播真主的意志,光明神的火焰也从没在这片土地上熄灭!强悍无匹的蒙古大军,能熄灭神殿中的火焰,却无法熄灭波斯人心底的烈焰!
大汉帝国的支持,伊尔汗兵力的空虚,再加上光明圣女登高一呼……阿史那莫央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血压急剧升高,动脉血管中汹涌澎湃,血液冲击着太阳穴,一胀一胀的头晕目眩。
他的声音在颤抖:“敢问天朝贵使,光明圣女,此时在何处?”
“在此。”一个清冷、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声音,从帷幕后响起,全身素白、面庞笼罩着一层轻纱的塞里木淖尔,在侍女阿丽雅搀扶下款款走出。
阿史那莫央的瞳孔,瞬间缩小成一道缝,聚成一线的目光,停留在塞里木淖尔洁白柔嫩的脖子上:她颈项上纯金打造的项链,作太阳造型,内圈绘着熊熊烈焰,外圈十二道金芒向四周呈放射状——正是光明教圣物“太阳的智慧”,而她握着的黄金鹰头杖,则称为“至高无上的权威”,装饰着眼镜蛇形花纹的腰带,叫做“生命的守护”,被侍女搀扶故而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带有一颗小小印章的戒指,上面用古老的楔形文字写着:“光明神的印记”!
洁白的神袍、高贵无暇的神态,四大神圣的法器,雄辩的证明了她的身份,阿史那莫央总督垂下了头颅,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毕恭毕敬的弯腰致敬:“光明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智慧的化身,地狱恶魔的死敌,驱除一切邪恶和黑暗的至圣至贤呵,我,阿巴丹世俗的统治者,以卑微的姿态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塞里木淖尔微微一笑,恍如神灵般威严,令阿巴丹的总督不敢仰视。她知道,阿史那莫央的谦卑只是表现在嘴皮子上,所谓阿巴丹世俗的统治者,这一句分明是摆明身份,要开盘子讲筹码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位总督大人,显然已经倒向了大汉,现在的讲价还钱,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更好的价码。
她素手纤纤,取出了离开大汉时,楚风给的圣旨,展平了双手高举,光明神的威严,和大汉帝国在人世间的权威集于一身,在阿史那莫央的眼中,似乎比真正的光明神还要令人敬畏,以他的身分地位,竟产生了顶礼膜拜的想法。
当然,他没有发觉,塞里木淖尔深邃碧绿的眼睛中光华灿烂,正在不知不觉的影响他的心智。
楚风的圣旨,因为发给西域各国各族,所以用词浅白,塞里木淖尔又用波斯文翻译了一遍,阿史那莫央便能看懂:
从捕鱼儿海到底格里斯河,从辽北水鞑靼万户府到基辅罗斯,呼罗珊波斯故地,基辅罗斯,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巴格达,大不里士,以及所有生活在蒙古铁蹄之下,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民应该知道,传承华夏文明、中央天朝的大汉帝国不会漠视你们被压迫,不会原谅你们的压迫者。当你们奋起抵抗蒙古帝国的侵略,保卫生命、财产和自由的时候,大汉帝国将站在你们一边,像强汉和盛唐那样主持正义。
那些面对着顽羊角弓、铁叶三棱箭和大汗弯刀的威胁,不畏惧死亡而奋起抵抗的起义者应该知道,大汉帝国知道你的潜力:你们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我们也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
而蒙古帝国四大汗国的统治者应该知道,大汉生为华夏的传人,我们仍然抱有炎黄先哲的信念,“汉皇帝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你们的不义统治,必将在汉军和各族人民携手打击下,化为梦幻泡影……
“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看到这里,阿史那莫央就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强盛一时的突厥帝国,阿史那的先祖们,就是接受大唐的册封!
不奢望重现突厥帝国的荣光,只要得到中央天朝的册封,就远比阿拉伯哈里发册封的苏丹、蒙古大汗册封的汗王更为荣耀,也更为有力!
“我只有一个问题,”像恶狼一样紧紧盯着圣旨,阿史那莫央问道:“什么时候起兵?”
塞里木淖尔微笑着,把那份圣旨珍而重之的收回了怀中,没有人知道,这位圣洁的光明圣女,是多么看重楚风写给她的圣旨——当然,和阿史那莫央看重它的原因截然不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0章 钓
时值盛夏,新落成的大汉帝国临安皇宫中,小桥流水、蝉鸣声声。
“笨弟弟,傻弟弟!”圆滚滚的胖丫梳着双丫髻,雪团般可爱,只不过这位可爱的小公主正做着不怎么可爱的坏事:她拿着只蝉蜕逗引还在呀呀学语的“小楚风”,好奇的小弟盯着那蝉蜕,简直比什么都感兴趣,步履蹒跚的追着,偏生胖丫不给,引得他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可怜大汉帝国的太子爷,为了只蝉蜕哭得伤伤心心……
“敏儿妹妹,我瞧咱们这位太子爷,将来只怕要被女孩子欺负呢!”凉亭中,雪瑶拿敏儿打趣。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肚皮,雪瑶也有了身孕。
敏儿毫无心机,说话也是十足十的大实话:“是啊,就像楚哥哥一样,总是被你们合起来欺负。”
雪瑶闻言一愣,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倒是旁边的乌仁图娅把一张栗色的俏脸,羞得通红。
草原明珠的小腹也微微隆起,竟和雪瑶同时怀上了孩子。她想起了那个荒唐的夜晚,自己留在雪瑶房中说些体己话儿,哪晓得本来在敏儿房里的楚呆子,不知怎么的又摸了进来,居然三个人就……
她正眼也不敢瞧敏儿,偷偷瞟了她一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心下思忖:莫非,她都知道了?
荷塘中红莲怒放,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另一头的水榭里,靠着栏杆支起三根钓竿,楚风正和陈淑桢、赵筠两位大美人钓那莲池中的金鲤。
天气炎热,陈淑桢这位八闽女儿赤着双白生生的脚,浸在池水中取凉,轻轻晃动,比嫩藕还要细腻白皙,楚风的心思就从金鲤移到了美人鱼身上,看着看着,目光就从人家双足往上溜,修长而略显纤细的小腿恍如她家乡精致的德化象牙瓷,白嫩温润的大腿在轻纱衣下若隐若现,哪儿是叱诧风云的女元帅?分明是飞天神女下凡尘!
忽然赵筠吃吃的笑起来,“红花绿叶白莲藕,本来这莲池中莲叶碧绿,红莲怒放,我还道独独缺了最末一样,不曾想淑桢姐姐到这池边,三般宝物都全了。”
却见这位故宋朝的大长公主、大汉帝国的第一皇后,比起和楚风初见之时的青涩,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丽出尘的仙姿中多了一层为人妻子的妩媚。此时作家居打扮,漆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脑后粗粗的用金环束住,满头青丝光可鉴人,更衬得雪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
陈淑桢为人霁月光风,洒脱得很,闻言就说:“筠妹就会打趣,说什么红花绿叶白莲藕,殊不知从我这边看过去,荷塘、水榭,再把你加进画中,便是一幅美人赏荷图呢!”
“陈姐姐谬赞了,要说画儿,咱们中间这位才是个典故呢!”赵筠秋波婉转,在不言不语的楚风身上停留片刻,笑道:“看,这位一言不发的,岂不是姜子牙渭水垂钓待文王?”
陈淑桢也道:“半日了也不曾钓到一条鱼,依我看呐,还不如用剑刺呢!这呆子不是钓鱼,是来被鱼钓的。”
皇宫荷塘中的鱼儿,每天定时投喂,从来不缺食物,一尾一尾养得肥肥大大,圆胖可喜,此时还不到它们吃食的时间,自然不会来咬楚风的鱼饵。
“啊~~”楚风伸了个懒腰,“本呆子不会钓金鲤,只会钓美人鱼,一、二、三、四、五,一钓就是五条!”
瞧着楚呆子得意洋洋的模样,赵筠和陈淑桢恨得牙痒痒,没见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怎么当初鬼迷心窍,就被这家伙骗了来?
赵筠想到了当初泉州初见的一幕幕,之后父亲秀王兵败身亡,蒲寿庚降元,自己夜奔泉州城外,误投军营中遇到这家伙……
陈淑桢则想起了与楚风联兵北上,援救开府兴国的文天祥,怪不得那阵子他大方得很,兵器、粮食、军饷流水价送,到头来畲汉义军成了大汉帝国的第一军,自己也从大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变成了他的皇后,看来,从一开始,楚呆子就包藏祸心呐……
殊不知时光倒转,一位女诸葛一位巾帼元帅,还是会奋不顾身的自投罗网!而且被骗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宁往直中取,不向曲里求,排下银丝线,愿者自上钩~~”楚风这家伙说不得,说他胖还就真喘起来了,摇头晃脑的装渭水钓客姜太公。
“这家伙!”赵筠笑得推了推他肩膀,突然秀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钓鱼,难道他在‘钓鱼’,等那‘愿者上钩’?
“为什么中原汉军四个军的兵力在黄河南岸止步不前,为什么辽东骑兵师、骷髅师又止步于宁锦防线,为什么四川第二师滞留汉中不出秦川?”赵筠把前一段时间总揽全局战况而产生的疑问,像连珠炮一样打了出来,最后她疑惑的问:“夫君意欲何为?”
陈淑桢也疑惑的看着楚风,最近两个月,汉军如火如荼的中原攻略完成之后,就转入了休整,而实际上当时北元兵力虽不下二十万,却被套在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各大营,中原腹地极度空虚,开封之战损失很小,洛阳、襄樊、南阳更是传檄而定,汉军完全可以借百战百胜之余威,将战线向北方再推一段距离。
难道,楚风是有意为之?
“是的,我在钓鱼。”
忽必烈以汉地的财帛子女和蒙古大汗的宝座,来钓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为其所用,楚风何尝不是在排下香饵钓金鳌?
他点点头,看着池中游弋的金鲤,缓缓道:“蒙古帝国的庞大,超出了人类史上任何一个大帝国,我们的任务绝非北逐蒙元出大都,汉军绝不能止步于长城沿线,因为那样的话,敌人就会以草原为基地,休养生息,就像恶狼舔舐着伤口,一旦伤口痊愈,他们就会再次南下侵袭!”
楚风身处的宋末元初,之前的历史上有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先后入寇中原,之后还会有鞑靼、瓦剌、满洲,七十年后的元顺帝北逃,他的残余势力尚能和大明周旋两百多年,消耗九边无数人力财力,耗空了大明王朝的国库,掏虚了大明的身体,以素称雄主的忽必烈以及此时还势焰方张的四大汗国,如果汉军止步于长城沿线,又将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宋末、明末,两次资本主义萌芽被扼杀于摇篮之中,现在的大汉帝国虽然雄踞东亚,楚风却不敢拿华夏的前途来冒险。只有彻底的消灭那些危险的敌人,我们这个古老文明才会更加璀璨辉煌!
“不仅要封狼居胥山、饮马捕鱼儿海,还要将那个马背民族崛起的策源地,纳入大汉的统治之下,把野蛮战胜文明的可能,永远扼杀!”
楚风的平静脸上,竟带上了一层舍我其谁的霸气,令赵筠和陈淑桢凛然心折。
“几千年来,爱好和平的中原农耕民族之于掠夺成性的漠北草原游牧民族,总是被侵略、被屠杀,然后反抗、反击,无论霍去病封狼居胥、醉饮酒泉,还是李靖北击突厥三千里,都是敌人先挑衅、残杀我百姓之后,朝廷被动做出的反击,被侵略、反击、领土扩张、衰落、收缩、被侵略……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四大汗国,哼哼,成吉思汗打下的土地,便作为侵略华夏的赔偿吧!”
陈淑桢惊得瞪大了眼睛,原来楚风的野心如此之大,原来他不仅仅要汉唐故地,还要整个蒙古帝国!
“不错,应该是这样的,”赵筠点点头,精准的思维让她很快从惊讶中醒了过来,“忽必烈不仅是大元这个中原王朝的皇帝,还是蒙古帝国这个马背帝国的大汗,之前设想敌人仅仅是北元军队,完全是我们一厢情愿。”
当然!就算四大汗国不听忽必烈指挥,蒙古帝国的侵略本性,也使他们不可能放过富庶的汉地!
楚风清楚的记得,明成祖朱棣时期,蒙古帝国继承者、帖木儿帝国大汗,蒙古史上继忽必烈之后又一个雄材大略的瘸子,曾在统一中亚、中东,占领大马士革,击败当时强盛的奥斯曼土耳其并生俘其皇帝之后,率领百万大军东征大明,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野心勃勃的帖木儿病死在了东征路上,他的大军没能踏上大明尺寸土地。
但历史已经被改写,楚风不敢确信将来的“帖木儿”会不会病死在东征路上,更何况还有鞑靼的伯颜猛可、瓦剌的也先太师……不彻底击败蒙古帝国,将来华夏的威胁实在太多太多!
“既然忽必烈想方设法把四大汗国的军队调回中原,咱们何不将计就计?与其到漠北寻找飘忽不定的游骑,倒不如收缩兵力、继续力量,在长城沿线给他们致命一击!蒙古帝国幅员三千万平方公里,统治成千上万个民族,他们本来就坐在了火山口上,一旦主力部队被咱们消灭,各汗国被压迫民族的反抗烈焰,就会烧焦大小诸王的屁股!”
楚风斩钉截铁的道:“四大汗国,必须全部消灭,华夏的敌人,我要一一斩下他们的头颅!然后沿着蒙古西征同样的路线,去‘解放’那些被压迫的西域各族——到时候大汉兵威之下,从玉龙杰赤到伏尔加河畔,传檄可定!”
说到“解放”两个字,楚风严肃的面容就带上了几分揶揄的笑意,赵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笑道:“就像解放南洋诸岛上的猴子们?”
“当然,汉商会很高兴的,我们把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扩大许多倍。”楚风点点头,大汉帝国把南洋猴子们从头人、酋长、大毛拉手中“解放”出来,然后就成了大汉的廉价劳动力、剥削对象,但不管怎么说,土人的生活终归比过去好了很多,称之为解放,倒也不算沽名钓誉。
“那么,我们还有多长的准备时间?”受楚风的感染,陈淑桢严肃的面色也变得,“四川第二师、辽东的骑兵师、金刚师,还有时间进一步扩充吗?”
楚风扳着手指头算道:“四大汗国有远有近,还得算上忽必烈传檄使者过去、各汗国再动员军队的时间……那么,海都的大军就在杭爱岭一线和元军对峙,他最快五个月就能到;伊儿汗要翻越葱岭,不管走天山南路还是天山北路,至少得七个月;金帐汗嘛,当年拔都西征,春天从蒙古草原征调军队,秋天就到了伏尔加河,那么他从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到长城沿线,当在一年之内。”
“一败再败,忽必烈这位天之骄子早已胆寒,他决不会犯分兵冒进的错误,这一次,他一定会等到四大汗国的军队全部集中,才以蒙古帝国的全部力量发动进攻。”陈淑桢冷笑道:“距张珪败亡、汉军兵进中原已有了四五个月,忽必烈的使者早已到了波斯,也就是说,咱们从现在开始,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厉兵秣马。楚兄何不早发征兵敕令?”
楚风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他也未尝不有犹豫,现在集中兵力发动攻势,虽然时间比较紧,还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在漠北各大营驻军和海都来援前,驱逐蒙元出大都,然后稳固长城防线,像大明王朝那样依托长城和蒙古草原上的敌人打拉据战——这样也最稳妥,短时间内汉军子弟兵付出的牺牲也最小。
劣势就是无可避免的让蒙古帝国在漠北得到喘息的机会,让战争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而目前的大汉帝国,正是华夏文明从陆地走向海洋,从小农经济走向资本主义的关键节点,这样的消耗对它会产生什么样的负面影响?楚风不愿意去赌,但他知道,后世孤悬海上不受外敌威胁的大不列颠完成了工业革命成为日不落帝国,而遭受金帐汗野蛮侵袭的俄罗斯,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是一个扶木犁的农奴国家!
放弃北驱蒙元的时间窗口,把宝贵的时间用来扩军备战,执行消灭四大汗国主力部队的计划,冒险的成分就大得多,此战汉军儿郎付出的代价,也远远大得多!
正因为迟疑未决,楚风才以钓鱼来平息心境,试图解开那团乱麻。
“这样的危险,值不值得去冒?这样的代价,值不值得付出?我赌的不是个人荣辱,而是华夏国运,千万人的生命呐!”
楚风喃喃的念叨着,作为一个后世安定社会中成长的大学生、小白领,被命运之舟扔到了宋末这个华夏陆沉的乱世,赶鸭子上架般建立军队护卫百姓、创办学校传播文明的火种、兴办工商富国强兵,和传说中的文天祥、陈淑桢、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发生了种种交集,心智阅历也逐渐成长,但帝国越大、压在肩头的担子越重,个人的一个决定就能决定历史的走向、文明的盛衰和千万人的生命,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怎么不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地位越高、责任越重,看着市面上越来越繁荣,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流,看着小学校中天真可爱的孩子,那种乾坤一掷,以天下苍生为赌注的豪情壮志,只怕是全无心肝的恶魔才能生得出来!
“楚兄,相信自己。”陈淑桢的臻首靠到楚风肩上,深情的道:“当年往空坑援助文丞相,李恒势焰方张,其后张弘范五路四十万大军进剿闽广,在石鼓山以各山寨民军抵挡张弘范长驱万里的铁骑,还有如天神般不可战胜的伯颜丞相,不都被大汉踏在了脚下?君统大军,妾为前驱,有汉军虎贲数十万,有陆猛以下名将如云,必能战而胜之。”
赵筠则伸出白玉般的柔萸,轻轻握住了楚风的手,“小时候常听父王说,高宗南渡之后,小朝廷偏安苟且,把长江当作天堑,只知道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然则蒙古帝国未灭,狼居胥未封,汉军止步于长城之南,和小朝廷偏安江南有何区别?长江和长城,是护卫我华夏的屏障,却不是炎黄嫡裔止步不前的羁绊!”
“好、好,两位夫人都说的好!”楚风的眼睛中没有了迟疑,比以往任何时侯都要亮,灿若晨星。
不论长江还是长城,都不是华夏的边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天才的将军陈汤在千年前就向世界发出了华夏文明的怒吼,难道拥有工业文明、纵横大洋之上的大汉帝国,开疆拓土、一统寰宇的雄心壮志,还不如千年之前的老祖宗?
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赵筠道:“替我传下圣旨,东瀛三岛的震天师调回来,加上辽东骑兵师、骷髅师大力吸收乃颜部骑兵,半年内扩编为三个能快速机动的军;四川第二师扩编为军,按山地步兵编制,准备出秦川威胁六盘山,兵源要征召荆湘湖广移民子弟,为了保卫四川天府的田园,他们定会奋力一搏;其余中原四个重装步兵军加强整训,准备大战!”
话音刚落,就听得胖丫奶声奶气的叫道:“鱼儿咬钩了,爸爸,鱼儿咬钩了!”
陈淑桢眼疾手快,抓住钓竿往上一提,哈,好大一尾金鲤随着钓线跃出水面!
491章 有“朋”自远方来
“啊~伟大的海洋时代已经降临,我简直难以置信,一个月前还在宇宙四方之王居鲁士大帝的故乡,今天就踏上了遥远的中国。刺桐港、光明之城,愿天父的神恩庇护你!”
泉州港口,番汉商客莫名其妙的看着一位身穿绛红色丝绸袍子,头顶中央剔光、四边垂着头发的色目番人,跪在码头栈桥上,先是双手高举向天,大声叫喊着什么天父、神恩的,然后又不停的亲吻脚下土地。
汉商们议论纷纷:“莫非这人得了失心疯?虽是个番客,咱也替他出两块钱,送到医院去瞧瞧吧!”
从波斯过来的海商依波达见多识广:“咦,这是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泉州?”
汉商王德润饶有兴趣的看着红衣主教,就像看耍猴戏似的,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晓得和尚庙有方丈有首座有知客,道观里有天师有真人有道长,这个红衣主教是个什么货色,当得个小沙弥么?”
依波达摇头苦笑。他从伊儿汗统治下的波斯逃到汉地,才知道什么是天上人间:这里的大汉帝国强盛无比,汉军的炮舰巡行大洋,就连印度洋上恶名昭彰的黑海盗,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百姓生活之丰饶,远胜过波斯故乡……唯有一点不好,骄傲的百姓们不大看得起番客,总是用海獠、夷狄等等带着侮辱性的词儿称呼自己,在汉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依波达知道那些带着反犬旁的字眼,几乎都不带褒义。
可他们有这个资格!那恐怖的上帝之鞭呵,继阿拉伯和突厥人之后,又一次摧毁了波斯人的自信;惟有他们能够抵抗四十多年,并在那位天才的皇帝带领下,将战线不断北推,炎黄子孙有权力傲视四方。
所以依波达只是平静的告诉汉商朋友:“红衣主教是欧洲仅次于教皇的大人物,每一个都相当于罗马亲王,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执掌一切的罗马教皇,便是由红衣主教们选出。”
“哦,原来如此,大约是个番僧头子吧!”王德润并不在乎什么亲王,南洋千岛万国,土王满街走、亲王不如狗,那些一国之君们都是大汉的奴才走狗罢了,如果拿普通百姓的公民身份和他换,只怕他立马跪地下叩谢梵天大神!
“看他那样子,神神叨叨的,一点儿也没有高僧虚怀若谷的气象,就算修了庙,我也不会拜的!”王德润很有点看不起红衣主教。
依波达快要晕了,在欧洲,一位国王的权势都不一定能赶得上红衣主教,这些代表耶和华的牧羊人,随时随地都有无数信徒匍匐脚下,红色的法袍标志着至高无上的神权;到了中华,却被人当猴戏看,真正威风扫地了!
王德润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去,在依波达惊讶的目光中,朝堂堂红衣主教身下扔了几张零票子,嘴里还念念叨叨:“兄弟三十多还没子嗣,贱内在文昌帝君庙许了愿,见僧就布施,见庙就下拜,这番僧好歹也是个僧嘛……”
依波达哭笑不得,赶紧拉着他走路,“德润兄,时候不早了,之甫兄、玉澜兄还在望海楼边等咱们谈那批波斯绒毯的事情呢。”
“好好好”,比起虚无飘渺的神灵,王德润更关心实打实的生意,拉着波斯商人依波达就跳上马车,一路摇着铃铛朝望海楼去了。
突然有人把几片花花绿绿的纸扔到自己脚下,红衣主教布雷默好奇的捡了起来,映着阳光左看右看,欢呼雀跃道:“啊哈,多么精美的小画片!上面画着的船,形状简直就和咱们乘坐的没有两样……咦,怎么这几张上的图案完全相同,好像印出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奇无比的印刷术?”
于是码头上的番汉商客,就看到一个红袍秃顶的家伙,拿着几张十块的大汉金钞看来看去,好似捡到稀世珍宝一样。
“哼,没见过世面的洋包子!”有人朝海里啐了口。
大汉帝国繁荣昌盛,军事上一再胜利,拜教育的逐步普及、关汉卿和说书先生梨园戏子们的努力以及各种报纸的鼓吹,军心民气也持续高涨,现而今国货、土货是最好的意思,与之相对,沾上“洋”“海”“番”的,则带着贬意。
众多鄙夷的目光,布雷默浑若不觉,倒是他身旁的马可.波罗,脸上有些热辣辣的了。
乃颜汗战死、乌仁图娅成为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辽东改土归流实行汉制,马可.波罗这位利用乃颜信仰聂斯托里安教以便顺畅开展工作的贸易代表,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辽东了,同时随着东印度公司把触角伸向阿拉伯海、波斯湾和东非沿岸,海上丝绸之路和西方世界的联系变得日益紧密,马可.波罗就以财税部海关监督的职务,被派驻到泉州,这座刺桐港、光明之城,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当然,除了海关监督这份纳入大汉官员体系的薪水,辽东贸易的提成和玻璃工业的股份也继续保留,让威尼斯商人发了大财,所以他非常乐意到这里来,以便就近照顾自己的玻璃生意。
在这里,不仅天竺、波斯,就连非洲那些富有黄金宝藏的地区,也有着日趋紧密的联系,当马可波罗在泉州看见成群结队穿得五颜六色的黑人时,几乎认为自己是在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或者耶路撒冷,而不是东方的中国。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技术进步让世界变得更小,回想当年从威尼斯乘船到霍尔木兹,两个月没有等到来中国的海船,只好走陆路翻越险峻的葱岭,穿过西域黄沙……足足走了两年多才从霍尔木兹走到上都路,见到那位凶狠残暴、好大喜功的蒙古大汗。
现在呢,皇帝亲自设计的剪式船,平均速度达到了惊人的十节,从泉州出发,到达波斯湾,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是陆路的三十分之一!
唉~要是能乘船直抵地中海就好了,自己的家乡,水城威尼斯,到泉州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把新大陆那些奇奇怪怪的有袋类动物弄回欧洲展览,又能大赚一笔呢!
马可.波罗摇摇头驱除了脑子里的幻想,第一,波斯湾和地中海之间隔着大片陆地,红海虽然和地中海很近,两者之间的苏伊士却是陆地而不是海洋;第二,十字军已遭到彻底的失败,从埃及到大马士革,全都飘扬着马木留克的绿色新月旗,基督徒要通过那里,承担的风险可不小。
他又看了看这位教皇尼古拉四世的使者,被驻息辣的南洋总督府送到泉州来,由自己接待,但这位红衣主教大人,到底是什么来意呢?(猫注:尼古拉四世向中华派出使者是史实)
实在无法忍受旁人看马戏似的目光,马可.波罗终于出言提醒“尊敬的枢机阁下,您手中的纸片是大汉帝国的钞票,一种货币。”
“神奇的帝国!神秘的东方!竟然以毫无价值的纸片作为通行货币!”布雷默突然停下来,腆着脸满怀期待的问道:“它的价值是多少?”
尽管马可.波罗很不耐烦了,他还是详细回答:“您手中的三张十元钞票,价值约等于一枚威尼斯银币,在本地可以购买一套普通的德化瓷器,或者一件棉布衬衣。”
“哈,真神奇啊,我只是跪着祈祷,就有人送来了财富。欧洲,我们还要用赎罪券,那些傻瓜才回乖乖的掏出钱来,东方,上帝祝福你!”布雷默兴高采烈的把钞票揣进怀里。
此时的欧洲,黑暗的中世纪还没有离去,无数国王、贵族匍匐在罗马教廷的脚下,宗教裁判所用火刑架压制着进步的思想。
为了尽可能的搜刮钱财,教廷画出了许许多多纸片,叫做“赎罪券”,声称世上所有人都有罪,而购买了赎罪券就能洗清罪孽,死后上天堂;同时各地教堂还找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圣物”高价出售,什么耶稣的骨头,圣彼得躺过的草席,圣母玛利亚生耶稣时的马槽……真假也没人知道,反正全欧洲老百姓买的“圣骨”,凑起来能拼成整条恐龙。
这个时代的罗马教廷和大小神父、司铎、主教们,不是很贪财,而是非常贪财!就算乌鸦群中真有只白的,显然布雷默也不是那一只,他又把大汉金钞摸了出来,仔细的观察着,若有所思……
“枢机主教阁下,咱们在罗马的那位‘父亲’,给东方带来了什么福音?”马可.波罗将一枚金灿灿的千元金币塞进布雷默的怀里,微笑道:“您知道,贸易的形势变化很快,而威尼斯商人总是会提前做好准备。”
纯金的货币,而且铸造如此精美!布雷默连假意推辞都省去了,将金币举到嘴边贪婪的咬了一口,确认它的纯度之后,就紧紧攥在手心,一刻不肯放松。
“伊儿汗阿鲁浑和我教廷联合起来,对付埃及的马木留克异教徒,但东方传来了让人惊讶的消息,强悍的蒙古帝国似乎已经走过了它的巅峰……”布雷默笑笑,露出一口活像吸血鬼的白森森的牙齿,“威尼斯商人都知道,教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临安大汉帝国皇宫基本上原样复制琉球汉皇宫,辉煌的炎黄盛德殿,楚风大马金刀踞坐御座之上,给觐见的红衣主教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东方华夏的皇帝,这个世界上最强盛帝国的主人,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天可汗,南洋诸岛的霸主……布雷默仔细计算着外国人口中,这位中华天子的众多头衔,每一个的份量似乎都超过了派遣自己到此的“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
是的,在此之前,布雷默早已感受了华夏的光辉,比炎黄盛德殿的巍峨壮丽更早,比临安城外大汉军队的赫赫武功更早,就在他抵达南洋总督府驻地之前,就深切的感受到了——遮天蔽海的军舰,船帆像云霞一般灿烂,劈波斩浪,视万里海疆如通衢大道,大汉国威远布波斯,罗马教皇的使者从波斯乘上汉船开始,就知道自己出使国度的强盛。
在地中海,人们出远海时都要往装肉食的木桶中扔一条发臭的鱼——长时间航海,肉会发臭、生蛆,臭鱼可以把大部分的蛆虫吸引来附着其上,人们从木桶中取出鱼,肉里剩下的蛆虫就少了许多……
而在汉船上,布雷默惊讶的发现,人们不用干这种傻事,他们打开一些薄皮铁疙瘩,就有美味的肉食,那种东西,叫做“罐头”。
航海,淡水是十分紧张的,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航船上,一只只木桶装水都还不够,海员必须忍受干渴。
汉船,专门的淡水舱装着整舱的清水,甲板上还有集雨器收集雨水,当淡水供应充足时,船员们甚至可以洗澡!
这在欧洲,简直不可想象,布雷默一直记得当船长邀请他洗澡的时候,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强盛的大汉,不可轻侮,既然他们的航船到了波斯湾,那么距离圣城耶路撒冷就已不远……
“伟大的中国皇帝,尘世中的至高统治者,来自天父的国度,罗马教皇的使者向您致意!”布雷默恭恭敬敬的鞠躬,腰弯到了九十度。
楚风面无表情,像没听到似的。
布雷默惶恐了,他不知所措。
“尊敬的枢机主教阁下,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您应该跪下才是。”马可.波罗提醒红衣主教,好歹梵蒂冈和威尼斯都在意大利,算半个老乡嘛。
不过,威尼斯商人个个都是犹大,为了金钱他们完全可以出卖上帝,更何况旅行家早已加入汉籍?马可.波罗非常高兴能看到一位尊贵的红衣主教向皇帝跪拜,而他自己却可以正大光明的挺直腰板。
布雷默犹豫了。
跪,还是不跪,这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2章 什一税和圣城
枢机主教,光明和神圣的职务,他们来自神的国度,奉行天父赋予的使命,放牧迷失的羊群……这是罗马教廷对外的宣称,可身在教廷高层的布雷默知道,教皇最高无上的宝座下面,躺着的冤魂并不比任何一位暴君少,争权夺利、内部倾轧,信仰给教廷披上了一层光明的薄纱,但掀开这层薄纱,内部蕴藏的黑暗甚至远胜过世俗政权。
宗教裁判所火刑柱的烈焰,杀起教廷的敌人,并不比蒙古武士的利箭、马木留克骑士的圆月弯刀来的慢!
为了利益,教廷可以和虚伪的威尼斯商人合作,可以和出卖耶稣的犹大们——脑满肠肥的犹太商人眉来眼去,至少布雷默非常清楚,数次十字军东征,教皇冕下花的那笔庞大军费,它的几位主要筹款人的家***奉的并非耶稣受难的十字架,而是六角大卫星!
布雷默动摇着,但他还不敢贸然下跪,上帝的仆人只能跪拜上帝,而不应该在任何世俗君王前屈膝,如果消息传回罗马,教廷的声誉将会蒙污!自己也很难面对那些老古板的主教、司铎和执事,“向世俗君王屈膝,侮辱教廷的尊严,亵渎了天父的荣光”,可是非常严厉的罪状啊……
楚风饶有兴致的盯着红衣主教,这位远来的布雷默,穿着的绛红色袍子,在欧洲显然是非常昂贵,略带臃肿的身材、苍白的皮肤,脖子上松弛的皮肤说明一路远来让他的体重下降了不少,否则“吨位”还不止现在这点,尤为可笑的是中间剃光四边留下的发型,活像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教廷所在的位置——地中海。
“女真武士的发型是把中间留下四边剃掉,唤作金钱鼠尾,罗马教廷的人却正好相反,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楚风脑子里胡思乱想,脸上表情却是十分严肃,按赵筠教他的办法,把眼神焦点放在布雷默身后无限远处,于是在红衣主教看来,大汉皇帝就仿佛神祗一般漠然的注视着天下苍生,就像罗马万神殿中凯撒大帝的雕像那样充满了威严。
可怜的布雷默,内心天人交战,热辣辣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野心勃勃的想开拓东方教区,把上帝的荣光撒布到这个丰饶而强盛的国度,历经千辛万苦,穿越异教徒控制下的中东,来到波斯湾,乘船入海漂泊到东方,偏偏遇到了华夏这个骄傲的民族和他们骄傲的皇帝,如果不下跪,这些努力势必付诸东流……
马可.波罗看出了红衣主教的窘态,他好心提醒道:“枢机主教阁下,适当的变通是明智的选择。教皇西尔维斯特一世为了争取君士坦丁大帝,为了那纸薄薄的‘米兰敕书’所做的牺牲,以及教皇利奥一世对上帝之鞭阿提拉大帝的退让,难道您都忘了吗?”
布雷默的眼睛越来越亮,于是马可.波罗加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汉皇帝统治着富强的中华之地、南洋的千岛万国和广袤的新大陆,他的威权远远超过了阿提拉和君士坦丁,而另一方面……”
马可.波罗压低了声音,在红衣主教的耳边窃窃私语:“据我所知,教皇的利刃、条顿神圣骑士团,根本不是拔都西征军的对手,早已在波兰平原之战中全军覆没;中东方面,埃及马木留克的打击,则让十字军黯然离去,圣城耶路撒冷离开了教廷的怀抱——您要知道,皇帝喜欢远征海外,如果得到他的帮助,夺回圣城……”
红衣主教情不自禁的低呼:“那我就是下一任的教皇,而且姓名前会冠上圣!圣.布雷默!”
“毫无疑问,即使上帝本人,也乐于见到圣城重回主的怀抱。”马可.波罗笑得很灿烂,标准的威尼斯商人的笑容,他略把腰弯了弯向布雷默致意:“请下决断吧,未来的教宗冕下!”
有史以来,第一位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向东方世界、炎黄嫡裔的君王屈膝,布雷默双膝跪地,“伟大的皇帝,光荣的皇帝,继君士坦丁和阿提拉之后,您是唯一能让红衣主教跪下的君王!”
楚风笑了,笑得很开心,牛逼哄哄的教廷,不一样俯首屈膝?南洋猴子、高丽棒子和倭奴要服软,偏生你欧洲人不得了?
哼哼,在遭受蒙元满清两次破坏之前,华夏文明一直是世界的领跑者,落后的西方向先进的华夏致敬,理所当然!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发明,老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来吧,远方的客人,说出你的请求,就像你们向耶和华祈求那样,虽然我无法赐予你们天堂,但尘世中,大汉帝国的权威却比你们的天父更管用!”楚风搞笑的双臂展开装神棍,他在考虑要不要插播台词:信楚哥,得永生;信汉皇,原地加满血复活?
“中华精美的瓷器、丝绸,便宜到令人无法置信的棉布、呢绒、钢铁盔甲和武器,还有胡椒、罗望子、肉桂等等价比黄金的南洋香料,”布雷默说着说着,贪婪的吞了一口唾沫,接着道:“都是欧洲人愿意用重价购买的东西,维也纳和罗马城中贵妇人的宠爱之物。如果皇帝愿意帮助打通红海北岸或者波斯湾与地中海之间的商路,您能够得到十倍、百倍的利润……”
“所以打下耶路撒冷,再交到教廷手中,只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小事一桩,对不对?”楚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布雷默,而朝堂上文天祥、赵筠等大臣们,早已揶揄的轻笑起来。
布雷默当即汗如雨下,圣城耶路撒冷的地位,甚至远胜过教廷所在的罗马,大汉皇帝会轻易答应替教廷拿下它?
哪知道楚风话锋一转,大度的道:“我们身处的临安,由于发达的海上交通,让遥远的地中海似乎变得和渤海湾一样近在咫尺,如果能让东西方直接贸易,何必让横在中间的阿拉伯人捡便宜?这条准了!”
布雷默喜出望外,再一次跪下。这次可是心甘情愿的了,只要汉军拿下圣城——显然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圣.布雷默圣徒凭借夺回圣城的功绩,必定是下一任罗马教皇!
“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楚风笑眯眯的看着布雷默,好像一头盯上了小肥羊的老狐狸,他知道,圣城耶路撒冷是教廷的软肋,抓住它,就抓住了教廷。
“今后大汉将圣城交到教廷手中,并以武力保护耶路撒冷的安全,作为交换,教廷必须免除欧洲境内汉商缴纳的什一税!”
什一税?!马可.波罗的眼睛登时瞪得像铜铃:教廷要求欧洲所有农夫、商人缴纳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教会经费,称为什一税。表面上看起来和大汉帝国十分之一的商税相当,可欧洲征税的不止教会一家,国王、领族、城市行会,各有各的税,加起来可不得了!
如果汉商不缴纳什一税,那么威尼斯、热那亚等地的商人,就会凭空多出十分之一的成本,经年累月,蜚声海上的威尼斯商人,必定慢慢衰落!
马可.波罗紧张的盯着布雷默,忽然自嘲的一笑:旅行家早就不是威尼斯商人,而是入了汉籍的华商,不争什一税,不落了下怀吗?将来大汉的玻璃制品,只怕会把威尼斯本土的挤得走投无路吧?
自己的家族,本是开玻璃工坊的,被同行挤兑得做不下去,才来到远方寻找机会,如果自己满载汉货而归,再低价倾销,同时还不用缴纳什一税,当年的仇敌会是什么表情?
可爱的马可.波罗想着想着,嘴角的口水就流到了衣领上。
布雷默只愣了不到十秒钟就代替教皇做出了允诺:“什一税本来就是信徒向教会缴纳的、用于宣扬主的荣光的费用,如果大汉帝国能攻取耶路撒冷,就是为天父做出了最大的贡献,免除什一税正是理所当然。”
“好、好!将来汉商到教廷辖下做生意,却不许征收什一税了,否则我汉军的枪炮,是要和你们说话的哈!”
楚风哈哈大笑,从这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整个欧洲的命运,不要说十分之一的差距,哪怕是百分之一,长此以往汉商就会挤得欧洲商人步步后退,欧洲的手工业将逐步凋敝,而大汉帝国的钢铁、布匹和陶瓷,必将充斥市场!
显然,比起贫瘠落后的非洲、一群猴子占据的南洋和目前还十分荒凉的大洋洲,相对人口稠密的欧洲,是更好的倾销市场——事实上从盛唐到大明,丝绸瓷器等国货就沿着陆海两条丝绸之路倾销欧洲,直到英国人用鸦片和坚船利炮敲开了满清的大门。
得到教廷,这个凌驾欧洲所有国王之上的神权帝国的保证,楚风仿佛已看到若干年后,大汉帝国的丝绸、茶叶、布匹、呢绒、瓷器如潮水般涌入欧洲,“羊吃人”的惨剧,还是如历史上发生过的那样,在欧洲隆重登场,不过羊毛不是运到英国的毛纺工厂,而是进到汉商的工厂……掠夺资源、倾销工业品的贸易,会给炎黄嫡裔带来空前的繁荣,大汉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日不落帝国!
“我的第一皇后,请草诏吧,”楚风对赵筠说话的时候,笑得像一匹刚刚吞下肥肉的饿狼,让第一皇后突然有狠狠打他的冲动。
“皇帝果然喜欢言利啊!”文天祥微微颔首,不同于腐朽的理学,大汉新儒学早就把义利相统一,楚风为民争利,正是大义!
须发花白的财税部长张广甫,心头小算盘拨得劈里啪啦响,听说汉地出产运到欧洲,价格随随便便翻山十倍,这得增加多少岁入啊?!嗯嗯,早则两三年,迟则七八年,得往那边派商务代表处了,对了,马六甲海关的人手也得增加。
“哈,随着海上商路的延长,情报司的触角必须伸得更远了!不过东印度公司又要发大财了,表弟祝季奢应该很开心吧?”李鹤轩盘算着回去好好敲表弟一顿,最近泉州名号望海楼在临安开了分店,还没去尝过呢。
王大海则抿着嘴呵呵傻乐,他本能的意识到,老婆王李氏的纺织工厂又要扩大规模了,又要招收更多的工人,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更丰厚的工资奖金了……
赵筠笔走龙蛇,霎时写好了诏书,楚风接过之后递给布雷默:“亲爱的枢机主教,您可以在这份必将东西方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文件上签子了,记得落款要注明,您是以罗马教皇全权代表的身份签下的文件。”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小小的要求。”在楚风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布雷默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能否把贵国精致的印刷技术,转让给我?”
“不行,绝对不行!”极少在朝会上发言的文教部长曲海镜一蹦三尺高,顾不得朝仪,抢在楚风之前一口回绝,声音之大,震得炎黄盛德殿内嗡嗡作响。
印刷术,是传播知识的利器,它能让文明更加璀璨夺目,借助先进的印刷术,大汉帝国的识字率节节攀升,小学校、中学校遍地开花,更有那大汉金钞通行海内,班班种种,全赖印刷术之赐,怎么能把这种先进技术传给外人呢?
曲海镜并不知道后世的发展,但他以科学家的本能认识到,印刷术绝对是科技发展的助推器,还是推力最大的那一种!
和儒门官员对“蛮夷”的鄙视不同,曲海镜看过欧几里得的《几何》,也研读过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他知道相对永远没什么出息的南洋猴子,远离华夏文明圈和大汉帝国朝贡体系的欧洲人,也有着对知识的渴求,而波斯商人、犹太商人口中对他们凶狠残暴行为的描述,并不逊于蒙元。
也许若干年后,教廷就会成为大汉的敌人,怎么能把印刷术交给他们呢?
“启奏吾皇,国之利器不可轻示于人,印刷术干系重大不可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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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抽风,登录不上……十二点还有一章,等不及的兄弟们先睡吧,明天再看一样的,呵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3章 可爱的印刷术
印刷术、造纸术、火药、指南针,是华夏文明送给全人类的礼物,前两者促进了知识的广泛传播和科学体系的出现,火药成为文明征服野蛮的利器,而指南针使美洲的发现成为现实。
没有造纸术,很难想像伽利略在昂贵的羊皮纸上进行天文演算,没有印刷术,但丁的神曲无法传入千家万户,没有火药,工业革命的阻碍,骑士和城堡就不会倒下,没有指南针,哥伦布不会发现美洲,也许他会顺着大西洋暖流一直抵达南极。
在四大发明的基础上,欧洲诞生了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和工业革命,然后他们以征服者的姿态来到了东方,向满清治下虚弱的中华发起了挑战……
在楚风眼中,这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对印刷术外传的警惕,他不比曲海镜低。但另一方面,他实在不相信布雷默这个罗马教廷的鹰犬,是为了传播知识而引进印刷术。
对曲海镜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楚风笑眯眯的问布雷默:“请问阁下要印刷术做什么呢?印刷书籍、传播知识吗?”
“对!”布雷默斩钉截铁的点点头,楚风正在想理由回绝,他又接着道:“我要用印刷术印出千万本、万万本圣经,把主的光荣和智慧遍洒人间!”
呃~原来如此!楚风像是噎住了,曲海镜、文天祥等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当然,”布雷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况他觉得根本没必要隐瞒,“印刷圣经之外,我还准备用它印制一批精美的赎罪券出售,我想,能在赎罪券背面配上彩色圣母像,销路一定更好,人们可以把它帖在墙上,作为一种装饰品。”
楚风和满朝文武,再次无语凝噎——这位红衣主教,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
布雷默期待的看着楚风,自从在泉州码头上见到大汉帝国精美的纸币,他就对印刷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着无数本装帧精美的圣经小册子通行全欧洲——扉页上还题着圣.布雷默的花体字签名,无数张花花绿绿的赎罪券沿着罗马教廷-主教区-教堂一路飞进农夫家中,而白花花的银币则逆向回到教廷,堆满梵蒂冈的仓库,咱们的红衣主教大人就激动得难以自已:名利双收啊!普天之下,哪儿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事儿?
楚风有什么打算?赵筠发现,自己夫君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乱转了,这说明他又要拿主教大人当羊牯宰了。
她猜错了,这次楚风并不准备宰布雷默,相反,他非常之大方,以至于全体朝臣都惊讶的看着皇帝,不相信这话是从他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的:
“虽然印刷术对我国非常重要,但是作为东西方之间的首次合作,我愿意把这种先进技术免费传授给你。”
什么?曲海镜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虽然这色目番人拿印刷术去印什么狗屁经文,什么狗屁赎罪券,只会让他们的人越来越傻,一颗脑子从木头的变成石头,可也不至于白送啊!
还是赵筠了解自己夫君,暗自嘀咕道:“哼,楚呆子要钱还好了,白送,铁定骗得更厉害!”
果然,楚风在御案上找了找,笑嘻嘻的举起一本书:“印刷术固然是好,却也让种种歪理邪说得以传播,我大汉就出了这种事,你们教廷可得注意啊!譬如这本吧,上面居然说人体内有两种血脉,血液从心脏流进一种血脉,在全身转了个圈又从另一种血脉流回心脏……”
赵筠闻言笑得像只小狐狸:歪理邪说?哼哼,这是雪瑶妹妹带着一大票医师,还有许多军医抢救战争中汉军为刀箭所伤、失血伤员的宝贵经验啊,扉页上题着作者陈雪瑶三个字呢!等回去告诉她,看她怎么收拾你!
大汉群臣不觉有异,布雷默却惊得面无人色:异端,这是赤裸裸的异端!亵渎了造物主,亵渎了伊甸园造人的上帝!在欧洲,此人一定会上火刑架的!
楚风又举起了另外一本书,“看,这本异端邪说更不得了,上面说大地是个圆球——这且罢了,他还说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相反,地球和金星、木星、水星、火星一样,只是围绕太阳转圈的众多行星之一。”
“看看,你也成异端了,皇上亲口说的,没跑!”侯德富乐得直捅曲海镜腰眼,文教部长撅着嘴哭笑不得,忽然浑身一震,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地球围绕太阳转动?布雷默听到这句话,简直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所有基督徒都知道,上帝创造了我们所在的世界,并让这个世界成为宇宙的中心,这也是古希腊圣哲亚里士多德的说法。
如果不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而是地球绕着太阳转,那么圣经中上帝创世的故事,岂不是一个大大的谎言?上帝的伊甸园会轰然倒塌,整个罗马教廷坚如磐石的基础,也会土崩瓦解!
“不,这是谎言,百分之百的异端邪说,应该烧毁传播邪说的书籍,把邪说的作者送上火刑架!”布雷默心中,疯狂的呐喊着。
就像若干年后教廷对发现血液循环的塞尔维特,对坚持日心说的布鲁诺做的那样,布雷默甚至更加痛恨异端邪说,他对是否引入印刷技术感到犹豫了。
“看看吧,这些书上的东西,都太可怕了,我正在收集这类书籍,准备下旨禁止呢!”楚风说着就站起来,把两本书往布雷默手里塞,而懵懵懂懂接过书的主教大人,反应过来之后,就像摸到了烧红的烙铁,又好比被剧毒的眼镜蛇咬了一口,飞快的将书甩到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怕了吧?怕了就好!楚风嘻嘻笑着,他就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引导着布雷默朝陷阱里跳:“技术进步的威力是巨大的,有利也有害,不过一把刀是杀人还是救人,关键看握在谁的手里……”
布雷默眼睛一亮,欣喜的叫道:“我明白了,印刷术,教廷将会宣布这是经上帝准许才能使用的技术,除了教廷之外,欧洲的任何人使用它,都是被撒旦迷惑了心智,只有火刑架的烈焰能够净化他们被玷污的灵魂!”
对,太好了,让神棍永远神棍下去,脑残永远脑残下去吧!楚风突然觉得,自己像在“卖拐”,而这位布雷默枢机主教大人的ic卡、eq卡、iq卡余额都在持续不断的降低——比用中国联通手机上宽带不包流量时缴费余额的降低速度还快。
不过布雷默的iq卡余额还剩下最后一点没有清零:“将来如果有不法汉商携带这些异端邪说来到欧洲,教廷怎么办呢?我们是否有权将他们投上火刑柱?”
“如果有这样的人,就实在太坏了!”楚风惊叫起来,“大汉境内这些异端书籍的泛滥,就已深受其害,难道还要毒害你们吗?火刑柱的处罚太轻易了,如果有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请一定要把他按治外法权的规定……”
治外法权?布雷默睁大了眼睛,为了东来,他特意学习了汉语,但这个词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水平。
楚风干笑道:“关于治外法权,嗯嗯,一个小东西,写在双方的协议中了,贵我双方合作愉快,这些细枝末节就不用讨论了吧?反正有触犯教廷的人,请务必送回大汉,我们会按照自己的法律来处罚他,对了,我的情报司长,请告诉我,传播异端、毒害友邦这种极其严重的叛国罪,应该怎么处罚?”
赵筠捂着嘴差点没笑出来,楚呆子特意加强了“极其严重”四个字的份量,生怕李鹤轩不配合似的,这家伙,欺负人家西方番客不懂行啊!
“应该活剐三千六百刀,先割眼皮,再割手指尖,最后沿着四肢一路割到心肝肚肠,总共割三天,最初犯人尚可惨叫哀号,到第二日已声音嘶哑,第三日则不成人形……”李鹤轩面容抽搐、咬牙切齿,宛如丰都城里放出来的勾魂使者,一股森森鬼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大殿中的温度陡然下降。
“好好,这比火刑柱更加严厉,更适合惩治异端!要是有汉商冒犯了教廷,我们一定会把他送回大汉惩治!”布雷默很满意,他甚至在想,是否回去了也有样学样?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大汉自己受害,当然不愿意你们跟着倒霉。”楚风眉头一皱,提出了新的问题:“不过,哪儿都有异端,如果你们欧洲有人也写出这些东西呢?”
“火刑,通通的上火刑柱!”布雷默右手成刀狠狠向下一切,“我们将用印刷术印制无数的法律条文,张贴在欧洲的每一座村庄、每一间学校,规定凡是传播异端的,一律火刑处死,决不留情!”
看来这家伙的iq卡余额不但清零,还扣成负数了……
比白痴更蠢的布雷默签订协议后离开,炎黄盛德殿中早已笑成一团,不厚道啊不厚道,连文天祥都在捧腹大笑。
“啊哈,这两本异端邪说,他们罗马教廷不要,我们可是当宝贝呢!”楚风珍而重之的捡了起来,一本雪瑶的《血液循环》,一本曲海镜的《日心说》。
“阿嚏,阿嚏!”汉皇宫里,雪瑶连打了两个喷嚏,这会儿楚呆子做什么呢,怎么突然手痒痒想扎他两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4章 亲临辽东
大汉七年九月,大汉帝国空前辽阔的疆域上,从南到北呈现着不同的景色:从息辣南洋总督府,到琼州之间的万里海疆,烈日于天空中散发着炽烈的光和热,正午时分把生鸡蛋埋进阳光直射的沙滩上,只须几分钟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石滚蛋;
琉球、闽广沿海,山间野花烂漫,地头硕果累累,泉州的刺桐枝繁叶茂,温柔的海风抚慰着远来的游子、和煦的阳光温暖着水手的心灵,山水明媚得恍如阳春三月;
临安、开封,树叶渐渐枯黄,打着卷儿,在略带凉意的秋风中悠悠飘落,自打“东晋楼船下扬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之后,经历过无数次水路大战的焦山、金山江段,又是一片“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萧索秋意;
辽东之地,则早已迎来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定远堡地处辽东半岛和渤海湾交界之处,太平洋暖流和西伯利亚寒流在此交锋,暖湿的海洋气候节节败退,干冷的内陆空气逐渐占据了上风,两种气流交汇的对流层,云卷云舒变幻无方,一会儿彤云密布,一会儿艳阳高照。
辽东的蒙古牧民们,逐步减少了外出,马儿不再疯跑,关起来养膘,该收割的干草收集起来,码成垛,该准备的蜂窝煤堆在了毡房外,计算草料能养活的牛羊,把多余的卖给汉商,换回汉地出产的白米、面粉和茶叶,若是富裕一点的牧民家庭,还会多多少少囤上几箱罐头,香甜的黄桃、红艳艳的樱桃、脆生生的梨子,冬天生上蜂窝煤炉子,烫上一壶汉地来的烧锅酒,吃几口烤羊肉,腻了就开个水果罐头,那才是美到家呢!
汉商则抓紧了时间工作,冬季来临前,是生意最好的一段日子。呢绒大衣、鸭绒服、厚棉被这些御寒之物迅速走俏,因为要制作过冬食用的腌肉,南洋香料、高度白酒和海盐也销路大增。
黑脸膛、红脸蛋的牧民,卖了牛羊得到一札札的大汉金钞,出手比商人在南方的同族们大方得多——习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辽东部族似乎没有存钱的习惯,不把手里的小纸片换成实实在在的粮食、布匹和美酒,牧民们决不离开定远堡外的集市。
当然,汉商们不掏空牧民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也绝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不少汉商通过帝国邮政系统,向老家发回了信息:钱多、人傻、速来!
市面上空前的繁荣,人人抓紧在大雪封路之前完成交易,每天一拨拨的牧民赶着勒勒车满载着牛羊肉、北方盐湖的硝石来到这里,又满载着粮食布匹蜂窝煤离开,商人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无论汉商还是蒙古牧民,都抓紧做着手头工作,平静的等待着第一场雪。
但注定辽东的这个冬天不平静。
市场空前繁荣的日子持续了不久,天空中就飘飘荡荡的落下了大汉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楚风也乘着二路汽车,不,海上君王号巡洋舰抵达了定远堡。
严寒的辽东,随时有可能大雪封路,只要第一片雪花落地,就没人再敢随意乱走,定远堡外的集市三天前还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此时却已空无一人:牧民回到了部族,钻进毡房拥着鸭绒服烤着蜂窝煤炉;汉商们有的带着全年赚得的利润,乘船回到温暖的南方,预备腊月里和家人好好团聚,留守此地的则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关闭店铺躲进了室内,炭火把炕烧得热热的,人就像猫儿一样煨着。
见此情景,北洋总督刘喜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悻悻的道:“陛下,辽东便是这般,一到冬天就没人出门,市场上鬼影子都没得一个,前些天世面还是非常繁荣的,整个九月份,定远堡光商税就收了三百多万元。”
楚风点点头,目前大汉金钞的币值呢,大约相当于他生活那个时代货币的十倍,商税收了三百万,反推贸易额已达到了三千万,折合后世的三亿,而辽东贸易才开展四年啊!
“相当不错,辽东的贸易有很强的季节性,我知道。”楚风微笑着拍了拍刘喜的肩膀。
威震高丽、日本的北洋总督,就满脸感激涕零,心头暖流涌动,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晌之后才道:“皇上天恩高厚,臣本布衣寒鄙,蒙陛下简拔于市井之中、得以身荷重任,皇上知遇之恩、简拔之德,臣虽结草衔环不能报之万一!”
听了这道酸到了极点的马屁,乌仁图娅抱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得直打跌,“刘喜大人呐,记得三年前您到辽东的时候,还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识得的汉子比咱帐下的老牧民也不多几个,谁知道你装斯文,倒好像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酸夫子!”
草原明珠向来大大咧咧的口无遮拦,当年乃颜汗派这位公主驻在定远堡做双方联络使者的时候,刘喜就多曾领教过了,此时听得她道破,不禁面红过耳,嗫嚅着道:“惹皇后笑话了,这几年臣每日里夜里挑灯读书,又请了几个老夫子,现在已识得小学课本上两千多个常用字。不瞒您说,方才那段话,还是老夫子教我说的哩,我觉得文绉绉的怪好听……”
楚风诧异的看了看这位泼皮破落户出身的总督大人,想想也就释然:华夏是一个崇尚文化的文明民族,刘喜出身低微,身居高位之后自然以粗鄙不文为耻,发奋学习正是理所当然嘛!
挥挥手示意乌仁图娅不要再笑,楚风也强忍住笑,对刘喜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刘总督早非吴下阿蒙,不过嘛,刚才那套也太过酸腐了,小声说一句,不能外传啊~~”
楚风压低了声音道:“简直比文天祥文部长这缸陈年老醋还酸!”
刘喜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就呵呵大笑起来。
出身寒微且不说,还曾沦落为地痞混混,这在大汉匠户系官员中,也算得相当不堪了,而且若认真论起来,自己并非临安船场匠户,而是泉州蒲寿庚、刁老鼠派到琉球岛上监视匠户们的,虽然很早就弃暗投明追随皇帝,和出身临安船场的正宗匠户系,到底隔着层无形的东西,甚至还不如陈淑桢、陈吊眼这些闽广一带的后来者和他们相处融洽。
更不要说文天祥、陈宜中、郑思肖这些儒门官员了,还在琉球时有次宴会,看着别人吟诗作词、射虎飞令,他干巴巴坐着闷头喝酒吃肉,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这也是刘喜不愿留在朝中,远赴北洋任职的原因之一。
皇帝的态度,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楚风为人那是没得说,像文天祥这样该尊敬的尊敬,如匠户系的官员们,该开玩笑打趣的也不含糊,侯德富、陆猛、李鹤轩等人都是笑呵呵的打成一片;但对自己,皇上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和其他的匠户系官员比起来,就显得多了点生分。
不过楚风的玩笑话,已彻底解开了他的心结,他高高兴兴的道:“皇上,骷髅、震天和骑兵师扩编的第三军,分别在正北、东北、西北三个方向,您船上能洗热水澡,论饭菜嘛御膳师傅也比俺们北洋总督府的炊事兵做得好,俺就不搞什么接风洗尘那套了,咱们直接看过去,行不?”
楚风大笑着,用力拍他肩膀:“好,年轻人就得有朝气,海上君王号舒服得很,没有什么鞍马劳顿,咱们直接去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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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在辽东的驻军,分成三个部分,张世杰苏刘义骑兵师扩编的第三军,从东瀛三岛上调过来的黄金彪震天军,钱小毛的骷髅军。
乃颜汗战死沙场,乌仁图娅成为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辽东诸部也就改土归流成了她的嫁妆,乃颜汗的十万控弦之士也被汉军逐步吸纳。
辽东三军中后两支部队,大约有三分之一是辽东蒙古牧民子弟,而骑兵为主的第三军,蒙族战士接近三分之二。
第三军的某间营房中,正在进行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
“四大汗国回兵哈喇和林,只怕他们要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征调军队,将来我们要和兄弟部族作战呐!”蒙族士兵乃仁台惴惴不安的道。
同为蒙族士兵的莫日根却满不在乎:“漠北的兄弟部族?你是说巴邻部还是塔塔尔人?当你富庶的时候他们就摊开手掌心,当你虚弱的时候就狠狠咬上一口,咱们的这些亲戚呵,远远比不上天可汗的恩德!”
胡合鲁闻言窃喜,他本是追随乃颜汗族弟纳哈出,乃颜战死,纳哈出叛乱妄图窃夺辽东汗位,却被楚风轻描淡写的镇压,胡合鲁见势不妙赶紧缩头,幸亏他是纳哈出手下的暗桩,别人不知道,所以才能留在军中,当然,如今他早没了百户官的身份,不过是第三军的普通一兵。
对大汉皇帝,他是恨入骨髓,眼珠一转,挑拨道:“如伟大的成吉思汗铁木真,汗号的意思也不过大海一般辽阔,大汉皇帝有什么能耐,就敢用长生天为号?哼哼,我看这天可汗嘛,也不咋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5章 收买人心
辽东诸部子弟,因为忽必烈破坏蒙古帝国库里台大会制度,而视他为“伪汗”,在乃颜王爷统领下,和元军时战时和,前后征战长达十余年,双方大小战斗数百场,在东宁府、在定远堡外,倒下的蒙古武士成千上万,鲜血染红了草原……随着伯颜丞相设伏诱杀乃颜汗以及麾下整支精锐万人队,辽东每个部族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儿郎永远埋骨于临湟的漫漫黄沙,双方更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蒙族士兵加入汉军和元军作战,既是继承了乃颜汗的遗志、也是替部族兄弟报仇雪恨,所以他们没有半点犹豫,前些日子攻击宁锦防线的战斗中,骑兵师、骷髅师和辽东八万铁骑并肩作战,蒙族士兵甚至比汉兵更加热血沸腾,往往放过一两轮排子枪,就刺刀见红冲了上去,差点把统帅部制订的佯攻牵制变成了攻坚战。
不过,此次北元朝廷和四大汗国联兵出动,忽必烈几乎是以蒙古帝国的全部力量作乾坤一掷,岭北诸王、中亚海都、金帐汗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以上大小诸王和辽东乃颜部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同为蒙古帝国的成员,远世无冤近世无仇,乃颜汗统治辽东的时代,由于有着共同的敌人伪汗忽必烈,双方关系还颇为融洽。
那么汉军中的蒙族士兵,在面对同胞同族、甚至昔日盟友的时候,他们真的连一丝动摇都没有吗?他们端起火枪、刺刀的手,是否依旧坚定?
答案很明显。
成吉思汗铁木真给了蒙古千年未有的空前辉煌,他的名字响彻草原已达百年,天可汗楚风虽然带来了文明,和更加灿烂的前景,但时间不过区区五年……
就辽东驻军内部蒙族士兵的思想动向,帝国情报司和统帅部军事情报局,同时向楚风提交了评析报告。
大汉皇帝在接到报告的次日就登上了海上君王号巡洋舰,越来越盛行的西北风鼓满了大小斜帆,十天之后海上君王号就出现在了定远堡西南海域,不及接风洗尘,楚风下船就令北洋总督刘喜为前驱,前往定远堡正北面的第三军驻地——这个军由骑兵师扩编而来,蒙族士兵的比例最高。
辽东本年的第一场雪,天空中的雪花细细碎碎,碰到人的肌肤就迅速融化。
骑着高头大马的楚风,身穿最好的印度长绒棉纺成的棉布衬衣、山羊绒织成的毛衣毛裤,外罩厚实的玄色鸭绒内胆呢子大衣,全是最高级的服装——谁叫这家伙的丈母娘,是大汉最大的纺织商呢?王家大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裤,除了楚风和正在呀呀学语的“小楚风”,全天下再没第三个人可以受用了,连王大海的衣服,都是从厂里拿而不是老婆亲手缝制,他对女婿羡慕的不得了呢!
残秋初冬,天气尚不是十分严寒,就像所有的慈母那样,临行前王李氏给楚风准备的衣服,显然偏厚了一些,此时地上一片银白,马蹄踏着琼浆碎玉叫人兴致分外高涨,楚风策马飞驰跑发了性,马儿鼻孔中喷出大股大股的白气,骑马是消耗体力的运动,楚风的额头也微微汗下,倒觉得细碎的雪花在裸露的肌肤上熔化,凉凉的带着点刺激,却也有趣。
“夫君,我们来赛马!”乌仁图娅呼哨着一鞭子抽下,桃花马四蹄上下翻飞,踏着雪片似有腾云之态,“小桃花,驾、驾!”
这匹桃花马的母亲,千里奔驰累死在了临湟战场上,乌仁图娅甚为念旧,便以它为坐骑,名字便取成“小桃花。”
我靠!楚风吓了一大跳,同意乌仁图娅骑马,便是因为这匹桃花马出身名种、训练得益,奔驰之际异常平稳,可如此飞驰,也太过分了吧?
“乌仁图娅你敢撒野?别颠坏咱们儿子!”
“才不会呢!”楚风停马不前,乌仁图娅却快马加鞭,几下窜到了前面,甩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孛儿帖身怀六甲还能纵马飞驰百里之外,我又不是娇怯怯的千金小姐,怕什么!”
想想蒙古姑娘都在马背上长大,楚风也就释然,长笑着一甩马鞭追了上去。两匹骏马你追我赶,飞云掣电般奔向北方。
“大汉皇帝与第五皇后琴瑟和谐,诚为大汉之幸,辽东诸部之幸!”被甩得老远的随行队伍中,有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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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大营南面十里的第一道岗哨,十余名侦察骑兵信马由缰来回巡查,看似悠闲,却外松内紧,君不见他们每一个人,都睁大了警惕的双眼!
驻地南面,是浩瀚的大海和坚不可摧的定远堡棱堡群体系,所以哨探只到十里外,能用望远镜看清定远堡塔楼的地方就行,定远堡塔楼高耸入云,上面的观察哨配备着大口径望远镜,数十里内的动静尽收眼底,又有北洋总督代管的统帅部北方行营总指挥部,通过彩色令旗调遣三军如臂使指。
要是驻地的西、北、东三面,固定哨放到三十里外,游骑探马要一直远出五十里!
一个侦察骑兵班被派到驻地南面,负责众多可以和定远堡守望呼应的游动哨位之一。
天气渐凉,普通士兵虽然有鸭绒服、带绒小牛皮靴御寒,毕竟大范围列装的被服不可能像帝国皇帝穿的那么高档,一整天守下来,手脚也冰冷发僵了。
“弟兄们,冷得受不了,咱们点堆火烤烤吧!”马背上的胡合鲁搓着手,张开嘴不断朝手掌呵着热气。
乃仁台朝北面驻地望望,迟疑道:“军规说了,游动哨不能点火取暖,白天的浓烟、晚上的火光,都会让我们提前暴露……”
“嗨,你这人就是个呆子!”胡合鲁不高兴的打断了他的话,“辽东的下雪天,鬼才会出来打仗,三个军十多万人,再加一座定远堡,谁会发疯来打这里?乃仁台,快去树笼子底下捡点干柴火,密匝匝的雪花,两三里外就看不见火光,点火营里也不会看见,咱们乐得暖和暖和。”
在乃颜汗的时代,乃仁台不过是十万控弦之士中的普通小兵,胡合鲁却早就当过百户官,所以尽管害怕军规惩处,乃仁台也不敢反驳胡合鲁,只好紧紧的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却也不按胡合鲁说的去捡柴火。
“不行!”莫日根脸色郑重的摇摇头,大声道:“军纪不允许这么干,乃仁台,你要敢点火,军官们是要抽你鞭子的!上个月咱们连只有一个汉兵被抽鞭子,蒙兵却足足有十五个,可不要再违纪,把乃颜部儿郎的脸都丢光了!”
蒙兵作战凶悍勇猛,但草原民族天性自由散漫,对纪律的遵守就差了许多,所以他们在攻打宁锦防线等战斗中,立功受奖的固然多,在作战、训练中违纪挨了鞭子的,却也不少。
莫日根是这个班的副班长,正如“莫日根”是蒙语中智者的意思,他也颇有智慧,平时早看出胡合鲁不是个省心的家伙,所以立刻警惕起来,阻止他生火。
“是啊是啊,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又不是很冷,别生火,会犯军规的!”乃仁台也帮腔劝告着:“以前咱们只有单衣里面包乌拉草,现在能穿棉衣、鸭绒服,以前吃干肉、青稞饼子,现在有罐头肉,这可比过去好多啦,还是别生火吧!”
伙伴们都帮着莫日根,胡合鲁气得眼里要冒出火来。
莫日根三年前还是个牧奴,辽东诸部改土归流,他才得以投入汉军当兵,因为训练中成绩优秀、作战勇猛顽强,得到了副班长的任命,可在胡合鲁看来,就完全是投靠汉人才爬上来的叛徒。
大元朝分天下子民为四等,蒙古诸部内部同样有着四等划分,最高是忽必烈、海都、乃颜、乌仁图娅这样流着成吉思汗同样血脉的黄金家族成员,第二等是有世袭军功的那颜贵族,忽必烈赐给现任右丞相玉昔帖木儿的称号“月儿鲁那颜”,蒙语意思就是能干的那颜贵族,第三等是各部族的普通牧民,最低贱的一等,就是莫日根出身的牧奴,顾名思义,替贵族放牧牛羊马匹的奴隶。
莫日根得到副班长的任命,听从上级吩咐,平时为人甚为谦和,对胡合鲁这个刺头也以优容感化为主,哪知道世上偏有人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容让反被胡合鲁视为畏怯。
被平时看不起的莫日根反驳,胡合鲁一下子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刚断奶的羊羔挑战头羊,你不怕断了犄角;刚离巢的雏鹰对着老鹰喳喳叫,你不怕折了翅膀!你个下贱的牧奴,无耻的家伙,不是靠卖身给汉人,你还是个奴隶!小狼崽子爬到了老狼头上,长生天之下的蒙古草原,哪儿有这个道理?”
“你!”出身牧奴,是莫日根幼年最痛苦的事情,血淋淋的创口被胡合鲁揭开,他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卖身给汉人”云云,若不是今天汉兵班长生病卧床不起,在场的全是蒙古士兵,他敢这么说吗?
莫日根抽出马鞭,气愤愤的道:“胡合鲁,你违反军规,挑拨离间,我要报告给本连的军法官,给你重重的惩治!军规也讲明了,外出巡逻值班时执行战时纪律,你再出言不逊,莫怪我鞭子无情!”
“哼,仗着汉人的势力,欺负到老子头上!老子祖上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小子的祖上不知道还在替谁牧羊呢!”胡合鲁甩着马鞭子,骂骂咧咧的兜马离开。
莫日根气得火冒三丈,举起鞭子就要冲上去,却被乃仁台等几个弟兄拦了下来。
“副班长,莫日根大哥,您消消气,消消气……”乃仁台费尽了力气拦住他,把鞭子夺了下来。
莫日根瞪圆了眼睛:“乃仁台,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难道你还要帮着胡合鲁这家伙?这可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别拦我,我现在就要执行军纪!”
“不、不是的,”乃仁台吭吭哧哧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出来:“他、他好歹也是个那颜,莫日根大哥你打了他不要紧,他要到处去说您、您一个牧、牧奴打了他,不知内情的人,要戳您脊梁骨咧!”
莫日根长叹一声,放下了鞭子,胸中憋着的一口气,却怎么的都不消散,胸口涨涨的难受。
汉军官兵不管入伍前是蒙古族的那颜还是牧奴,汉族的地主还是佃户,全都不分民族一视同仁,只有上下级关系,没有过去的等级。
但蒙古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那颜班长打了牧奴小兵,理所当然,牧奴出身的班长敢打那颜出身的小兵,传扬出去,不清楚内情的外人,还有部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定会指责牧奴忘了出身根本,竟然以下犯上。
乃仁台自然是同情莫日根的,但他更不愿意让朋友落到被部族老人指摘痛骂的地步,所以他才拦下了气头上的莫日根。
“哼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区区一个低贱的牧奴,也敢打我那颜老爷?去你妈的!”胡合鲁得意洋洋的抽着马匹,自己找到一颗大树,掏开树下积雪,从草垫子底下扒出来几根干柴,聚拢成一堆。
“傻头巴脑的牧奴,你们就冻着吧,老爷自己烤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掏出火刀火石火绒,就听得大路上马蹄声声,久在草原的蒙古武士,自然能从蹄声中分辨出,这是两匹神骏的好马。
什么人啊?这风雪天里还在策马奔驰?
胡合鲁好奇的抬头看去,正好那两骑也已经跑近,穿过数十丈的风雪,胡合鲁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是大汉帝国的皇帝,还有草原明珠乌仁图娅!
欣喜若狂,正待高呼皇帝名号再跑过去献媚讨好看看能不能弄点好处,却见莫日根领着全班战士,警惕的迎了上去。
胡合鲁眼珠子一转,阴阴的笑了,已经喊道嘴边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莫日根,你不是严守纪律吗?倔头巴脑的,要是得罪了皇帝,看你不倒霉!
“什么人!口令?”一声断喝,三四名骑兵拦在了大路上,正在飞驰的楚风和乌仁图娅一提缰绳,马儿长嘶着人立起来,停住了脚步。
乌仁图娅正跑得高兴呢,突然被人拦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是辽东汉军,她没好气的骂道:“瞎了眼的狗崽子,没看见是陛下和本公主吗?”
楚风则笑嘻嘻的左顾右盼,他发现这个班很好的执行了侦察兵游动哨规定,四名士兵阻拦,每一个士兵的右手,都搭在腰间马刀的柄上,大路两边三四十米,还有分散的几名士兵,端着步枪警惕的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当然楚风也知道,保安司的高手们,已在远处用更多的加长重枪管远射程步枪瞄准了这群士兵,如有异动,保安司的人开枪一定更快。
最远处,还有两名辽东驻军的士兵跑到了两百米外,这个距离上目前绝大多数的单兵武器无能为力,如果游动哨遇到强敌全部牺牲,最远处两名士兵将会抛弃战友,鸣枪示警的同时,策马狂奔回营报告敌情。
侦察兵的第一要务既不是消灭敌人也不是保存自己,而是把情报快速、准确的传回上级,比起一个侦察班十余人,一条及时传回的敌情也许能拯救数万士兵的生命。
楚风唯一不理解的,就是独自待在不远处、并兜马朝这边过来的那名士兵,为什么聚拢柴火堆起来?侦察兵游动哨不是不允许生火吗?
不过,从那个士兵略带奸诈的表情,和闪烁的眸子里,他已瞧出了三分内情。
听到来人自称皇帝、皇后,莫日根吃了一惊,他投入汉军时间不长,确实不认识楚风和乌仁图娅,所以他按照规定一丝不苟的道:“我不认识你们,既然自称皇帝和第五皇后,请您出示证明,加盖大汉皇帝印玺或者统帅部大印的证明,或者其他足以确认你们身份的东西。”
乃颜汗的公主、大名鼎鼎的草原明珠可没有楚风这么沉稳,她举起马鞭就往下抽:“你瞎了眼,我是乃颜汗的公主、大汉皇帝的妻子,你难道不认识吗?”
莫日根一把夺下了鞭子,扔到地上:“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再说一遍,请出示证件,或者回答口令!”
乌仁图娅气得七窍生烟,辽东蒙古子弟大多识得她,这人如此刁难,难不成是故意的?
殊不知这个班以新兵为主,就算有个别认识她的,也是当年在千军万马中远远看上一眼,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认得她和楚风的胡合鲁,又在旁边连连奸笑,就是不道破呢!
乌仁图娅怒气冲天,楚风却是冷眼旁观,瞧胡合鲁的样子,就又明白了三分。他点点头:“各位朋友,我们的证件在随从身上,随后就到,请你们少安毋躁!”
见楚风似乎无意惩治自己的对头,胡合鲁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莫日根的鼻子道:“你这大胆的牧奴,这位是大汉皇帝,这位就是乃颜王爷的公主,第五皇后殿下,还不快下马行礼,难道想劫驾吗?”
乌仁图娅正在气头上,闻言也道:“总算有人还没瞎了眼,既然认得本宫,还不快快让路?你,这个讨厌的蒙古兵,给我把鞭子捡起来!”
听得胡合鲁的说法,莫日根和他的兄弟们一愣,有人仔细看看马上这两位,女骑士柔媚中透着一股爽脆的干净利落,生得美丽大方,身材健美婀娜,男骑士中人之姿,惟双目明亮如星辰,足有八九分像远远瞧过的楚风、乌仁图娅!
“莫日根大哥,好像真是皇帝、皇后哩?咱们、咱们会不会闯祸了呀?”乃仁台惴惴不安的问道。
胡合鲁笑得开心极了,在他看来,莫日根胆敢无视皇帝尊严、冒犯了皇帝皇后,毫无疑问,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乃颜汗时期,一定会被狠狠抽上两百鞭子!
莫日根瞧着胡合鲁那幅谄媚的样子,心头一股火气升起,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道:“大汉军规明明白白,只认证件、口令,便真是皇帝、皇后亲临,没有证件口令也只能停在这儿,等咱们的人向部队主官汇报之后,由上级作决定!乃仁台,让后面的兄弟回去一位,向连长、不,直接向阿尔斯楞师长汇报!”
“不用汇报了!”楚风举起右手,轻轻挥动示意道:“我的随从们,已带着证件赶过来了。”
蹄声隆隆,皇家禁卫军和北洋总督府的一干人等,策马狂奔而来,上千骑士把楚风等人围在了中央。
“皇上,这几个蒙古兵?”刘喜有些担心,要是当着皇帝的面出了什么纰漏,虽然他不直接管军,这领导之责也跑不了啊!张世杰、苏刘义两位将军,好不容易练兵备战的成绩,不也被抹杀一大截吗?
楚风笑笑,示意众人不必太过紧张,微笑道:“这几位战士是第三军的游动哨吧?他们要检查我的证件呢!”
“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北洋总督刘喜笑眯眯的对莫日根道:“这是咱们大汉帝国的皇帝、皇后呀,这次不认得他们,下次就认得了。喂,我这个北洋总督,你们总是认得的吧?”
当然认得,这可是辽东驻军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还有大群北洋总督府的亲兵,早就混了个脸熟。
莫日根下马,举拳于胸道:“参见大汉皇帝,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仁图娅得意洋洋的道:“这下知道我不是假货了吧?给我把鞭子捡起来!”
莫日根不敢违拗,捡起鞭子递到辽东公主、第五皇后手中,乌仁图娅接过鞭子,顺手就往下抽:“什么狗眼睛,连本宫都不认得,叫你长点见识!”
旁边楚风手疾眼快,伸手给她拦住了,鞭子抽在楚风手臂上,虽然力道没有用老,也扎扎实实打了一下。
“啊!”乌仁图娅惊呼一声,楚风皱了皱眉头,温言对莫日根道:“昔日周亚夫细柳营治军,虽皇帝不得擅入,今天你坚持原则,很好!来人呐,拿我的护照,给他查验!”
“我、我不敢……”莫日根嘴唇嗫嚅着,楚风一把将护照塞到了他手里,牧奴出身的士兵,浑身向过电一样颤抖起来,一个字也没看清楚,就赶紧递回了楚风手上。
堂堂大汉皇帝、牧民口中的天可汗,竟然对拦驾的普通士兵如此随和,如此遵守军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按照他自己制定的军规,把护照给一名牧奴出身的普通士兵检查!
莫日根感到了尊重,和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他甚至觉得,身前这位和蔼可亲的皇帝就好像自己的兄长一样,自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至于你!”楚风指着胡合鲁,“那边树下的火堆是怎么回事?”
没人敢当面欺骗天可汗,何况纸永远包不住火,胡合鲁还吞吞吐吐想隐瞒,楚风就命令莫日根说出了实情。
“来人呐,按照军规,重重抽这家伙八十鞭子,再开革出汉军,永不叙用!”
胡合鲁就像一条狗一样,被保安司的人扒光了衣服按在雪地里,夹着铜丝的生牛皮鞭子狠狠抽下,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的隆起。
受刑者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仇恨:你剥夺了我百户官、那颜贵族高高在上的优裕,连我作为普通士兵也容不下,还得开除军籍?岂不是让我堂堂那颜被牧奴笑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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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驻地,四万多士兵和他们的马儿,静静的待在雪地里,任凭雪花钻进脖子根,也纹丝不动,肃穆的气氛,甚至让通人性的马儿都感同身受,不乱叫乱跳,静静的站在主人旁边。
大汉皇帝就要检阅这支军队,对帝国所属的任何一支军队而言,得到皇帝的检阅都是无上的光荣!哪位士兵要是直到退役了还没有在检阅场上向皇帝致敬,那是要哭鼻子的!
蒙古族士兵也非常期待,乃颜汗的公主,草原明珠乌仁图娅以大汉帝国第五皇后的身份回到了辽东,他们要让昔日的主人看看,自己这些辽东子弟,在汉军中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训练场上使劲流汗、战场上不怕流血,绝没有给光荣回到长生天怀抱的乃颜王爷丢脸!
“唔,很好,一个军的部队,四万多人马,步骑炮辎重工程医疗这么庞杂的兵种成分,驻地散在方圆十多里的范围内,三级战备的情况下,两个时辰就全军集合待命,不错、不错!”楚风一边从士兵们身前走过,一边温言勉励第三军军长张世杰、副军长苏刘义和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等一干军官。
得皇帝一语之赞,胜如头等勋章!张世杰、苏刘义翁婿喜笑颜开,本来绷得紧紧的脸笑成了菊花,紧紧抿着的嘴再也合不上。
大汉帝国各支军队整军备战、枕戈待旦,即将和蒙古帝国的几乎全部军队,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强大敌人作生死对决,以决定整个世界的历史走向。
就在八年前,海上行朝四处漂泊,不仅百余年来渡江北伐的梦想化为泡影,就连宋室最后一块土地也难以保守,张世杰翁婿几乎走到了绝望的悬崖边。
不曾想,做梦也不曾想到,大汉帝国崛起海东,国势日盛一日,赫赫兵威令强大的蒙古帝国黯然失色,楚风的威望如日中天,在北方草原上得到了天可汗的称号!
“被天可汗,这位足以和唐宗宋祖、秦皇汉武并列,不,远迈汉唐、华夏重光的君王赞誉,我翁婿在他手下参与这空前的大决战,将来史书上必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张世杰眼睛里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对女婿苏刘义道:“百战得胜,华夏光复,你我名垂青史而不朽,皆拜皇上之赐!”
话音刚落,就听得远处砰的一声响,几名贴身警卫迅速贴在了楚风和乌仁图娅四面,动作快得像闪电。子弹没有射中任何人,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竟然行刺皇帝?四万多人的第三军沸腾了,如此空旷的地域,没人能逃脱追捕,很快,刺客被带到了楚风跟前、四万各族战士眼皮子底下。
被揍得满头青包的胡合鲁,犹如野兽般嗬嗬喘息着:“你让老爷不好过,老爷就让你活不成……有种一刀杀了爷……”
保安司司长法华把一颗麻桃塞进他嘴里,吩咐卫士们:“审问清楚,注意别让他死得太快……”
“皇帝平安无事,皇帝天佑!”卫士们大声喊着,宣布楚风安然无恙。
滑膛枪在远处发射子弹,要真能命中那才是怪事呢!不过第三军的士兵宁愿相信他们的统帅有天神护佑,他们大声喊叫着:“天佑天可汗!”、“长生天庇佑的天可汗!”
平安无事,并不代表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乌仁图娅俏脸煞白,戟指张世杰骂道:“老匹夫,如何治军?竟有人在此行刺皇帝,若不是陛下得天庇佑,岂不遭害!”
张世杰、苏刘义腰杆弯到九十度,战战兢兢的道:“臣等有罪,臣有罪!”
保安司司长法华替他们辩解:“第三军上下四万多人,出一个叛徒也不算失察,倒是他的主官应该负的责任更大!”
乌仁图娅愤怒的挥动马鞭,怒道:“谁是他的主官?给我站出来!”
阿尔斯楞躬身道:“是臣,臣有罪!”
乌仁图娅双目圆睁,忽然像发狂一样挥动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向阿尔斯楞,“我乃颜部的名声,都被你这蠢货丢尽了,什么狗东西,本宫打死你个混帐!”
阿尔斯楞师长起于寒微,平时治军和蒙古士兵们同吃同睡,深得士兵爱戴,此时见他被打得狠了,第三军的士兵个个都有不平之心。
就有蒙族军官忘了汉军规矩,依旧照原先的礼节,跪在乌仁图娅脚下苦苦哀求:“皇后,公主,阿尔斯楞并不是有意如此,那胡合鲁本是我军的士兵,知道今天的口令,被皇帝鞭打、开革之后,凭口令混了进来,就算阿尔斯楞师长有失察的责任,也罪不致死,还请您手下留情啊!”
“还敢狡辩!”乌仁图娅的皮鞭挥动得更加厉害了,她甚至一鞭一鞭的抽到各位蒙族军官脸上,打得他们满脸开花。
“你们,一个个都是我乃颜部的奴才,如今连主人都认不得了么?你们都是我的陪嫁,我要打死谁,哪个管得了!”
乌仁图娅说的没错,蒙族中汗王就是这一族的天、这一族的地,不分那颜、平民还是牧奴,所有人都是他的私产而已,比如贵为右丞相的玉昔帖木儿,在忽必烈面前也自称“奴才”、“奴婢”。漫说现在乌仁图娅抽他们鞭子,就是要他们死,也不得有怨言。
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何况汉军制度,和当年的乃颜部早已不同?士兵们渐渐习惯了身为汉军士兵的平等、骄傲,和辉煌战功带来的荣誉,现在乌仁图娅对军官的侮辱,简直就是在侮辱整个第三军,蒙族士兵们难免同仇敌忾,却又因为她的身份,毫无办法可言。
“够了,军中自有军纪,不可胡来!”楚风皱着眉头,夺下了乌仁图娅的马鞭。
“你,为了外人,要让我脸上过不去吗?”乌仁图娅使着小性子,要抢楚风手中的马鞭,“这些军官士兵,人模狗样的,不都是我养的狗?要打要杀还能怎样?”
听得此言,第三军士兵恨得牙痒痒,特别是蒙族士兵,脸上羞愧无地——按蒙古传统,他们确实是乌仁图娅的狗啊!
“你太过分了!”楚风气得不行,顺手一鞭子抽下,乌仁图娅不防,正中肩头,打得衣服碎裂,香肩裸露,还隆起了一道血痕。
你!她不相信似的指着楚风,一跺脚上马飞驰而去。
“我的军队,就是我的兄弟,大汉帝国堂堂公民,怎么能肆意侮辱?”楚风脸板得像生铁,扶起跪着的军官们,“都起来,我汉军官兵,膝盖是硬的,你们是堂堂汉军官兵,不是任何人的狗!”
军官们感激涕零的站起身来,蒙族士兵们更是含着热泪望着他们的天可汗,乃颜汗的公主把他们当作猪狗,天可汗却把他们当成堂堂正正的人,则大汉好,还是蒙古传统的部族制度好,已然显而易见了。
“天可汗,天可汗,我们愿为你死战到底!”
含着热泪的呼声,响彻整个军营,蒙古传统,让他见鬼去吧,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军!
楚风频频挥手致意,张世杰、苏刘义、阿尔斯楞和法华、刘喜偷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军营外,乌仁图娅嘻嘻一笑,伸指头在肩上一抹,呵呵,蜂蜜兑朱砂,真像血痕啊!还甜呢!这楚呆子,也会使诈收买人心喽……
496章 锦州风雪
大汉七年十月,宁锦防线上的元军终于松了口气,锦州城里的上万户、征东总管府总管苏赫巴鲁,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也落回了胸腔里,又有兴致大宴宾客了——何况,大汗还从汗八里派来了劳军的使者,送来了美酒、奶酪和干肉,送来了耀花人眼的金币。
室外朔风劲吹,室内歌舞升平,健美的蒙古女子伴随着悠扬的马头琴声,展现她们建康而充满动感的身段,舞姿质朴舒展,倒也别有情调,苏赫巴鲁眯起了眼睛,正在考虑今晚让哪一位陪睡,是小蛮腰特有劲儿的其其格,还是胸大屁股大的塔娜?
酸甜可口的马**酒,香喷喷的烤羊羔肉,一干千户、万户军官们吃肉喝酒不亦乐乎,酒酣耳热之际,色迷迷的盯着几个蒙古舞女,若这几位不是苏赫巴鲁大人家里的侍女,早被他们一口吞下了肚。
蒙古武士生性粗疏不讲究礼节,就有人嘿嘿淫笑道:“苏赫巴鲁大人好福气啊,这几位美人儿实在出色,全是他老人家从势都儿、哈丹两个死鬼的部族搜罗来的。瞧那小腰,瞧那胀鼓鼓的胸脯,啧啧,冬天往热被窝里一躺……”
东蒙古哈丹、势都儿两个部族失去了首领,为了争夺王位,部族内部来了好几番窝里斗,最后辽东方面对临湟草原鞭长莫及,倒是元廷在上都路、应昌府两大营驻军的压力,让他们倒向了昔日的敌人,而内斗导致的衰弱,让他们不得不讨好现任的征东总管府总管,把健美的草原姑娘献给苏赫巴鲁。
此时听到部下出言不逊,苏赫巴鲁也不以为忤,草原上流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蒙古人并不像汉人那么讲究女子贞洁,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被敌人捉走、侮辱,铁木真把她抢回来之后继续做正妻,并不计较。所以听人这般说自己的侍妾,他反而十分得意,笑呵呵的捋着络腮胡子,赛如捡到宝似的。
“禽兽,禽兽!”钦差辽东宣慰使、大儒叶李摇着头暗暗叹息。
如今汉臣是彻底完蛋了,张弘范、张珪、汪良臣、吕师夔、范文虎一干统兵大将,死的死降的降,郭守敬、赵孟頫、王恂联袂归汉,随着汉军节节胜利,需要汉臣协助治理的汉地也越来越少……
忽必烈治下大元朝和蒙古帝国的双驾马车,属于正统王朝“大元”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四大汗国联兵来援,“蒙古帝国”的份量则越来越重,蒙古、色目、汉臣三方力量的均衡被彻底破坏,蒙古臣子一家独大,朝堂之上汉臣们几乎成了泥雕木塑的摆设。
“像我这样的饱学鸿儒,应当留在朝中,或匡扶朝纲,或礼乐教化,怎么可以发配到这苦寒的辽东,和一堆目不识丁的武夫为伍?”叶李心头非常不平,他认为自己堂堂宰相之才,被钦命差到这辽东来,简直是大材小用到了极点,“皇上应该留我在朝中嘛,到南征之时替他草一篇文采斐然的檄文,令反贼胆寒号泣,岂不胜于十万雄师?”
叶李非常坚定的认为,伯颜丞相和张珪都元帅之所以失败,与这两位出征之前没有请他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有着很大的关系。
牛油大烛燃起腥臊的火焰,篝火让大厅内暖烘烘的,马奶酒和羊羔肉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习惯了的蒙古武士觉得鲜美无比,但从汉地来的叶李,就觉得腥臭无比,简直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皱着眉头,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似乎这样就能有所改善。
“蒙古女人虽然也有好的,但南方的汉女更美,江南的美人儿,皮肤细滑如奶酪,身子娇娇怯怯,浑如洁白小羊羔儿一般可爱!”下万户布日固德故意大声说道,还挑衅的看了看叶李。
有他麾下的千户官凑趣道:“哈哈,万户大人曾随伯颜丞相南征灭宋,不知道睡了多少美丽的汉女?叶大人来自江南,也不知是否认识其中哪位?”
认识?瞧千户官猥琐淫亵的表情,就知道他分明是在问叶李的亲戚、姐妹!蒙古武士们哄堂大笑起来,声浪差点把大厅的房顶掀开,人人揶揄的看着叶李,好像看猴戏似的。
蒙古武士,什么时候把汉人儒生放在眼里?“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他们瞧得起的,儒门中也就文天祥、陈文龙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至于叶李、赵复、留梦炎之流,就在他们的蒙古主子眼里,也和猪狗一般无二!
苏赫巴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叶李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的骨头软到了极点,可那是讨好大元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可这几个粗鄙不文的蒙古军官,他还是敢小小的顶个牛:
“幸得布日固德将军没有在伯颜丞相、张珪都元帅两次南征的点将录上,否则您还没见到江南的汉女,倒要去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叶李反唇相讥,蒙古武士们顿时泄了气,八年前他们固然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江南半壁,弯刀沾满了百姓鲜血,包袱里装满了金银财帛,可八年后,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身兼伯颜和张弘范两家之长的张珪都倒在了,还有数十万能征惯战的探马赤军、蒙古精兵为陪葬,蒙古帝国最锋利的战刀,号称不可战胜的怯薛军,也在淮北折戟沉沙!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布日固德,变得黯然失色,他知道两次南征的点将录自己都榜上无名,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不够资格!
既不是伯颜麾下常供驱策的左右翼八万户,也不是张珪统带南征的京畿精锐蒙古军,他才在灭宋之战后回到塞北,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他红着脸,向叶李举起了酒杯:“蒙古武士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坚持抵抗长达五十年的南蛮子,是我们蒙古帝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敌人,我说错话了,向你道歉,叶李先生请满饮此杯!”
叶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马**酒呛在喉咙口,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靠大汉帝国的节节胜利,才让自己在蒙古武士们面前赢得了尊严,这究竟值得高兴,还是悲哀?
眼睛盯着舞女,耳朵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上万户苏赫巴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沉声问道:“叶钦差似乎很关心南面的战局?难怪,反叛的南蛮子,都是你的同族嘛!”
叶李闻言登时好像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瓢雪水来,背心冷汗打湿了两三层衣服:自打赵孟頫这反复小人,拐带着郭守敬、王恂离开大都城,朝廷对汉臣的信任就越来越低,其中出身北方金朝故地的汉人军功世侯还好一些,自己这样南方来的儒生文臣,就是严重的怀疑对象。
名为钦差宣慰使,哪儿有个钦差的份位?既无蒙古制度的羊毛大纛、苏录定大旗,也没有汉制的节杖、虎符,说到底就是个劳军使者,名头好听点罢了!要是被征东总管府总管、上万户苏赫巴鲁奏上一本“心怀怨望,妄议军事,”那就乖乖不得了!
他赶紧补救,正色道:“南蛮子自是南蛮子,下官却早已做了大元朝的过河卒子,儒门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举目张,下官读圣贤书数十年,替皇上家办事都是忠字当头,绝无私心杂念,且天地君亲师,为效忠君王,连父母之孝都可以舍弃,何况南方反贼不过是同族而已?”
苏赫巴鲁大字不识一箩筐,完全不通儒学,听了这一大泡马尿,皱着眉头莫名其妙,打着哈哈干笑道:“天冷,最多再过两三天北面就要大雪封路,往南走虽然路好些,叶先生也得吹上几天冷风。干脆就留在咱们这儿,等开春了再走吧!”
叶李双手握拳,面色坚毅无比,好像要到第一线冲锋打仗似的,“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岂惧山川阻隔?便是爬,下官也要爬回大都城,向皇上复命!”
苏赫巴鲁心说老兄你至于吗,不就是个劳军使者,你回不回去大汗还会放在心上?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打趣道:“莫非老先儿害怕汉军打进来?且不说我这宁锦防线屯扎大军,城防坚固,如今塞北势都儿、哈丹两部降了,海都汗二十万大军和杭爱山驻军下到了上都路、应昌府一带,随时能南下辽东,我这里是稳当得很呐!”
叶李摇摇头,婉言谢绝道:“下官不是此意。大汗洪福齐天,将军神威赫赫,南蛮子反贼宵小鼠辈,闻风丧胆,只得远遁塞外,将军功绩直追霍嫖姚、徐世绩,惟下官身荷皇命,不得不回京耳。”
“霍嫖姚、徐世绩?”苏赫巴鲁睁大了一双牛眼,不知道那是什么。
叶李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咳咳,这两位都是我汉人的大英雄,就和哲别、把都鲁一个意思。”
“哦,好、好!”苏赫巴鲁举杯痛饮。
叶李也举杯一饮而尽,只不知道,霍去病、徐世绩天上有灵,听得他将华夏民族封狼居胥的英雄,和马背民族的强盗相提并论,会不会气得一个雷劈死这不肖子孙?
将军们都唱歌、欢笑,和舞女们调笑起来,此情此景,就是和那达慕大会上的热闹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怕什么呢?北面草原上有了强援,宁锦防线的城垣坚不可摧,更何况这样的风雪天,两三天之后就会把路封上,不到第二年开春不会解冻,汉军插翅也难飞过来嘛!
不学无术的苏赫巴鲁喝得醉醺醺的,几乎瘫成了一团泥,布日固德还在劝酒,一杯一杯的给他灌下去:“长官的名字苏赫巴鲁,是猛虎的意思,我听说第三军有个傻呵呵的师长,乃颜部的出身,叫做阿尔斯楞,是雄狮的意思。等开春了,咱们大军讨伐,倒要看看咱们的猛虎,是怎么噬咬对面的雄狮!”
哈哈哈哈,蒙古军官们大笑起来:“阿尔斯楞不是雄狮,他只是一只小绵羊!上次打咱们锦州,开始还气势汹汹,半个月没打下来,他还不是乖乖滚回东宁府?”
“报——”,笑声中,从厅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游骑探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将军不好了,汉军出现在东西两面,咱们被夹击了!”
啊!怎么可能!?布日固德手中的酒杯跌到地上,摔得粉碎,醉眼惺忪的苏赫巴鲁,也吓得面无人色,酒醒了七分。
宁锦防线,从大宁路到锦州沿线设置了数十座堡垒,随时有游骑探马巡逻,锦州的地理位置又非常优越,大凌河、小凌河一北一南环绕,汉军在东面很正常,可他们怎么跑到西面,宁锦防线的屁股后面去了呢?
莫非他们生了翅膀?可这风雪漫天的鬼天气,就是鸟儿也不能飞翔啊!
汉军没有生翅膀,但他们有船。
辽西走廊,西南面是京畿重地,北面则是广袤的东蒙古草原和崎岖的山地,从东北入关,要么从东蒙古草原腹地绕道数千里,要么就得走东蒙古和渤海湾夹着的、南北窄而东西长的辽西走廊。
东蒙古方面,上都路、应昌府一直到哈喇和林都屯扎大军,辽东汉军绕道蒙古军熟悉的草原腹地,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而宁锦防线,真的坚不可摧吗?
楚风的回答是:否!
大明王朝能坚守宁锦防线数十年,关键在于明王朝的海军掌握了制海权,后金只能在狭窄的辽西走廊上,一个堡垒一个堡垒的硬啃,从最东头开始,一直啃到最西头,大小数十座堡垒城市,正常情况下,他们得啃上一两年、啃坏了牙齿,也不一定能全啃下来。
元朝骑兵为主的部队,却没有修建那么多的堡垒,只有大宁路、锦州两座坚城,海上运兵、前后夹击,一旦攻克其一,就能满盘皆活!
锦州城东二十里,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楚风骑着高大的阿拉伯战马,跃马扬鞭指着锦州城头,对身后骷髅军、第三军,两军合计八万多汉蒙士兵道:
“前进,汉军士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7章 十月围城
当楚风在锦州城东下达攻击命令的时候,震天军的三万余兵力也已经在城西做好了攻击准备,大汉帝国动员了两百艘海船,黄金彪的震天军只留下一个师驻守定远堡,主力部队在鸭绿江入海口登船,于旅顺口外穿过渤海海峡进入渤海湾,绕过了金州、复州所在的辽东半岛,登陆小凌河口,绕到了锦州的侧后。
钳刑夹击、东西合围,锦州元军已成瓮中捉鳖!
“该死的汉军,该死的南蛮子!”蒙古上万户、征东总管府总管苏赫巴鲁气急败坏的跳上战马,还没有消散的酒劲,让他难以保持平衡,肥硕的身体在鞍桥上摇摇晃晃。
想不到啊,实在想不到,天空中彤云密布,纷纷扬扬的雪花洒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只要再过两三天,就会千里冰封无人烟,谁能想到汉军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了大规模进攻?
“将军,将军!”钦差宣慰使叶李从府中追出来,一把抓住正要打马离开的苏赫巴鲁,拖着哭腔道:“下官皇命在身,分毫不得拖延,还请将军行个方便,派个百人队送下官回大都,将军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将来结草衔环必有所报……”
下万户布日固德冷冷一笑,叶李哪儿是急着回京复命?分明是吓破了胆,想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
“晚了~~”苏赫巴鲁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倒不是故意为难叶李,这当口,没那个心情。他抬手团团一指,喷着酒气道:“叶老先儿你看,四面城楼上都升起了战旗,就是四面都有敌袭,看这阵势,漫说一个百人队没法送你回汗八里,就是我这儿三个万人队一块往外冲,这雪地里马蹄子打滑,又能跑出多远?”
叶李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抖着手不断的道:“将军,唉,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苏赫巴鲁倒有些可怜他了,无奈的拍拍这个汉奸的肩膀:“咱们都被困在城里,就死心塌地守着,合围前有游骑跑了出去,咱们就固守等着漠北大营援军吧!布日固德,走,随本将上城!”
看着满身酒味、羊臊味的蒙古将军离开,叶李的心头害怕到了极点:大汉帝国制定的战犯榜上他敬陪末座,汉奸榜上则排名第七,但随着吕师夔、张珪、汪良臣伏法,范文虎弃暗投明,他的位置已上升到第三,仅次于留梦炎、赵复!
想想张珪等人的下场,他已不寒而栗,刚刚在大厅中饮宴微醺的暖意,被扑面而来的朔风一吹,从后脑勺一直冷到了尾椎骨,浸凉!
打马而去的布日固德,皱着眉头思忖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总管大人,漠北三大营和海都汗的军队,真能来援吗?”
苏赫巴鲁回头看了看这员麾下大将,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两人同时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错,哈喇和林、应昌府、上都路、杭爱山各大营驻军二十万,海都汗麾下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联兵二十万,铁骑飞驰日行百里、甚至百五十里都不过寻常事,要在平日,只须坚守锦州十日,或者拼着损失逃到大宁路和那里的驻军会合就万无一失,毕竟最近的上都大营驻军,过松州、越赤山,八天能到大宁路,十天就能到锦州,到时候汉军坚城之下师老兵疲,又有大军来援,只怕不能击破怎的?
可汉军选择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时间窗口:辽东的第一场雪!
再过些天,气温进一步降低,在那种屙尿离地两尺就结冰的天气,汉军出来攻城等于找死,可现在还不至于;而漠北各大营驻军所处的地方更为偏北,早已漫天大雪、寸步难行!
苏赫巴鲁、布日固德并不知道西伯利亚寒流的发源地和南下路线,但他们都知道蒙古高原比辽东更偏北,也早进入冬季,可怕的白灾,已经让漠北驻军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就算位置最偏南的上都路驻军不顾一切来援,或许付出一定的代价能穿越东蒙古草原,可东蒙古和辽西走廊之间、从上都路到大宁路、锦州必经之路上,赤山、五峰山、遮盖山,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早已白雪皑皑,冰雪封山飞鸟难过……
“咱们不是没有机会!汉军利用天气封住了东蒙古各大营南下援兵,可辽东也会越来越冷,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苏赫巴鲁举起弯刀,恶狠狠的劈下:“十天之后,城外就会冷得人打摆子,只要咱们撑过去,汉军不撤兵,就得全部冻死!”
“对!”布日固德拍马冲向东面城墙,汉军最厉害的就是火枪火炮,今天这样的天气,北风会吹走燧发枪引药池的火药面,雪花会让火药变得潮湿,无法使用火器,有种就和咱们蒙古武士比拼弯刀吧!
―――――――――
城外,楚风一声令下,军、师、团、营各级指挥官用旗语、鼓号一级一级下达命令,汉军从行军队列迅速展开为攻击队形。
洁白的雪地,顿时被人脚、马蹄踩成了污泥,雪天的泥泞令锦州元军放弃了突围的打算,却不能给汉军造成太大的困扰。
“这小牛皮靴子,真不赖啊!”有士兵小声议论着,他们是刚刚从江南各地训练营出来的新兵,这些淳朴的农家子弟习惯了草鞋或者赤脚在水田的烂泥里踩来踩去,现在这小牛皮靴子,既不进水,干燥的袜子暖暖和和的,鞋底还有钢制的小圆钉,如此湿滑泥泞的地面也抓得牢牢的,一点不打滑。
炮兵连长于小四眉头皱了皱,吆喝道:“快些进入发射阵位,加把劲儿!还得展开防雨蓬布呢,别忙着说话了!”
总的来说,炮兵比步兵技术含量高,同时作战距离也远一些,战争中受到伤害的危险相对较小,所以炮兵们情绪也比较轻松,听到连长招呼,一个个笑眯眯的应了声,加把劲儿牵马拖拽炮车。
十二斤重炮带炮车,重达一千五百斤,用两匹粗壮雄健的河中马拖拽,这河中马产自波斯一带,虽然不如阿拉伯马冲刺快、不如蒙古马耐力好能粗饲,可力气大、最擅长拖车,被大汉帝国高价收买、海运回中国,专用于陆军中,做十二斤重炮的挽马。
汉军军马所用的蹄铁,也和蒙元有着技术上的代差,就如人穿钉子跑鞋比平底鞋跑得快,汉军军马的蹄铁上也带着凸起的小圆钉——重钉马蹄铁,需用冲压机冲压制造,泥泞的雪地中,蒙元骑兵的马蹄打滑,汉军骑、炮兵却能来去自如。
“走!”炮兵们甩着鞭子,马儿拖拽着炮车慢跑起来,宽大、镶带齿铁圈的炮车轮子,给了更大的接地面积和更小的接地压强,即便雪地中也不打滑,很快就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五百米的炮位上。
十二斤重炮,射程长达一千五百米,不过攻城战中,距离近些,炮弹对夯土城墙的破坏更大。
“搭建防雨蓬!”于小四不断下达着命令,“工兵平整阵地,各炮组开始找水平,传令兵注意上级规划的射界,用旗语告诉友邻步兵、骑兵,不要随意进入本连射界、遮挡视野……”
各炮班弹药辎重组的士兵从辎重车上卸下一卷卷的防雨蓬布——这是王李氏纺织工厂的新产品,织的厚实、致密,再刷上防水的油料和防火的菱镁矿粉,就成了水火不侵的野战蓬布。
士兵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下,一根根精钢打造的预制棚架,用搭扣、套件快速联接起来,构成了骨架,搭上防雨蓬布,一座座野战炮兵篷就出现在锦州城外,乌沉沉的、令人胆寒的十二斤重炮,就推进了蓬布底下,漫天的雪花,也不会弄湿发射火药。
战场指挥官张世杰得到了楚风授予的全权,他压抑着激荡的心情,按照战前想定将各种命令一一下达,于小四所在的炮连,很快接到了轰击敌人城楼的命令。
“解算弹道诸元!”于小四在作炮击前的最后准备。
汉军各级广泛开展夜校,军官则逐步实现全军校生化,《测圆海镜》等数学知识在技术军官中普及,副连长兼观测手很快就用三角函数算出了发射诸元。
“左前方,高度二十米,侧向风力三级,解算方位角xx,高低角xx!准备试射,请连长指示!”
“开始试射!”
炮组成员早已装弹待命,并按刚刚听到的射击诸元调整好了火炮仰角、方位角,听到于小四下达命令,炮长将烧红的铁签子捅进火门。
炮膛中,硫磺硝石和木炭发生着剧烈的化学反应,肆意释放着高热和高压,迅速膨胀的火药燃气推动十二斤重的炮弹飞出炮口,反作用力让粗大的炮身震动着向后退去。
内装七斤火药的弹丸,划破了战场上空的阴云,带着尖利刺耳的啸音,一头扎向城门楼子。
“不好!”城楼上的苏赫巴鲁和布日固德同时扑倒,他们没有想到,汉军有了防雨蓬,居然能在风雪天里开炮攻城!
默默的祈祷着长生天庇佑,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身下的城门楼子像打摆子那样重重的抖了几下,胸腔里的心脏似乎飞到了天上去,那声巨震之后,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整个脑袋震成了浆糊,好像思维都被震成了一团乱麻。
“走,将军,走,城墙上呆不得了!”亲兵们冲上来,把懵懵懂懂的两位蒙古万户半拖半拽,跑下了城墙。
“低了五米,可惜,可惜。”拿着望远镜的于小四有些遗憾,他分明看见城门楼子上有几个穿着万户服色的大鱼,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能把他们炸成肉酱。
观测手请示道:“调整了仰角,是否进行第二次试射?”
“不必!”于小四摇摇手,“直接开始,齐射覆盖!”
全连六门十二斤重炮,在朔风、冰雪中发出了怒吼,一枚枚开花弹带着复仇的怒火砸向元军,与此同时,各部队所属的十二斤炮、六斤炮、三斤炮也跟着发出了欢快的歌声,连绵不断的炮声像鼓点一样敲打着锦州城墙,把四面城头炸成了火海。
有蒙古士兵推出他们的火炮和床子弩,可他们含硝量过高的火药早已受潮而不能使用,床子弩的弓弦也受潮变得软弱,不能正常发射。
是的,弓弦用动物筋腱和丝绳马鬃等物绞制而成,不能受潮,必须放在干燥的盒子或者油纸包里保存,雨雪天受潮之后,弓弦就会变得更软、更容易拉断。
像床子弩这样的大型弩弓,弓弦受潮变软,踏撅箭勉强射出一两百米,就失去了力道坠落下来。
元军软弱无力的反击,只能给汉军一场笑料,炮兵们干得热火朝天,隆冬风雪里竟然满头大汗,炮火撒着欢,狂风骤雨般涤荡着城头,砖石崩裂、弹片横飞,元军包裹着罗圈甲、翎根甲的粗壮身体根本无法抵挡,空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魔手,把他们像一具具布娃娃那样扯得四分五裂、尸骨不全。
天呐,汉军炮火如此猛烈,攻势如此凌厉!布日固德现在终于明白,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为什么会在南方折戟沉沙了。
可怕的炮火、无情的火海,没有一点缝隙可以逃脱生命,就算长生天保佑,也别想在炮火中逃脱性命!
城头的抵抗渐渐低沉,城门也被炸得洞开,甚至有几处夯土城墙在十二斤重炮沛然而不可御的打击下坍塌了,于是张世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第三军的士兵,像潮水一样涌向锦州城墙,骑兵师长阿尔斯楞手擎金底苍龙旗,麾下万余蒙汉士兵铁蹄隆隆,组成了第一波攻击潮头。
“汉军这般厉害?辽东乃颜部蒙古人竟然这般替楚某人卖命?”苏赫巴鲁的脸色苍白如纸,看这城外大旗之下扬鞭跃马的阿尔斯楞,和他指挥的虎贲雄师,上万户这才发觉,汉军的“雄狮”远远胜过了自己这头“猛虎”,人家是铁狮子,自己不过是只纸老虎!
守城的蒙古武士们集中在城门两侧,他们用弓箭射出一拨拨的箭雨,可惜箭矢都软弱无力——受潮的弓弦,能射出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和晴天那样强劲呢?
雨雪天,汉军不能使用步枪,但手榴弹的引线在弹体内,不受影响,骑兵们笑呵呵的任凭箭矢在自己胸甲上叮当作响,甚至厚棉衣都能挡下这样软绵绵的箭雨,同时掏出鞍袋里圆溜溜的手榴弹,扯下拉环再扔向敌人头顶。
借住马奔跑的速度,和马背上的高度,骑兵们扔的手榴弹简直像迫击炮弹一样,又准又远,划着弧线飞到元军群中,爆炸、爆炸,碎裂的预制破片锋利无比,高速切割着元军的身体,带走他们的鲜血和生命。
肉搏开始了。骑兵师中三分之二的乃颜部战士,和锦州元军相比,无论刀法和骑术都不落下风,共析钢制作的汉军战刀,比厚实的大汗弯刀更锋利、更强硬,冲压成型的版式钢甲,则比罗圈甲、翎根甲更为坚固。
碧血横飞,人头和残肢断臂四下飞舞,元军被气势如虹的汉军压得节节退后,已有部队濒临崩溃的边缘。
四座城门都被攻破,潮水般的汉军源源不断涌进城中,元军的失败已经无法逆转……苏赫巴鲁和布日固德绝望了,他们在辽东为非作歹,欠下的血债累累,汉军必定不可轻饶。
两位蒙古武士对视一眼,抽出了大汗弯刀,同时呐喊着向汉军扑去,很快,就被淹没在上下纷飞的战刀之中。就像水泡在浪潮中消逝,堂堂两位万户大人,连个涟漪都没有掀起,就像狗一样倒在了汉军脚下……
“唉~大汉帝国兵威一至于斯!”叶李整理好衣服,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惹人讨厌的地方,再施施然走出了征东总管府大门,对迎面而来的一队汉军道:“我是江南大儒、北元钦差宣慰使叶李,带我去见你们皇帝!”
官兵们惊讶的对视一眼,派出几名士兵,给了叶李一匹马,带他见到了城外的皇帝。
楚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著名的汉奸,他在忽必烈帐下吹牛拍马,用皇道正朔、君臣名分那一套给北元的残暴通知寻找借口,如果说伯颜、张弘范这样的人,用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替忽必烈巩固统治,那么叶李等人试图给全天下的百姓洗脑,用心就更加恶毒、卑鄙!
只不过,自称“大元纯臣”,整天讲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要报效君恩的叶李大人,为什么不自杀尽忠,按他自己的理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呢?
楚风揶揄的问道:“敢问叶李先生,可是学祢衡击鼓骂曹,准备对我大骂一通,然后向大都城那位皇帝尽忠殉节吗?”
旁边的张世杰苏刘义翁婿,同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叶李这号的软骨头,要做什么还用问?卖身投靠,哦不,应该是弃暗投明吧,可皇上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叶李悻悻的道:“皇上见笑了。昔日曹孟德不杀草檄文骂曹的陈琳,皇上何不学孟德公?臣虽不才,文采堪与大汉文天祥相比,若蒙皇上天恩大赦,愿为文学侍从之臣,替皇上收拾世道人心!”
说罢,他期待的看着楚风,等待着大赦命令,在他看来,自己江南大儒的名号不输于文天祥,儒学造诣也非常精深,甚至还悄悄研读了大汉皇帝写的新儒学,而自己的罪恶并不算大,直到现在双手还没有沾上血腥,得到赦免,似乎在情理之中。
楚风突然大笑起来,戟指骂道:“汝竟敢和文天祥相提并论,我呸!文天祥赤胆忠心报效国家,你这号汉奸叛徒投降异族,两者天地悬隔,还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来人呐,抓起来,将来按战犯处置,叫他到海外矿井中服苦役吧!”
锦州既克,大汉帝国辽东部队通往大都的道路上再无障碍,三个军十多万部队星夜兼程,向忽必烈统治的心脏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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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南城,卖豆腐脑的刘老爹感受到了越发凛冽的寒意,朔风吹拂,天上阴云密布,也不知雪什么时候能落下来。
越往南越暖和,蒙古高原上冰雪覆盖,辽东还是初冬天气,辽东冰天雪地的时候,华北平原的深秋才刚刚结束,严冬的脚步才刚刚来临。
“忍泪失声问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的开封居民,已经等到了解放他们的王师,可“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大都百姓,又过了将近一年,还没有等来大汉帝国凯歌高奏的雄师劲旅。
朔风劲吹,刘老爹不禁忿忿的骂道:“临安、开封,中原百姓都有福气,偏生我大都城的百姓不是汉人,迟迟等不到汉军!”
“唉,老头子你别骂了,歇歇气,这汉军迟早都是要来的嘛!”张寡妇轻轻锤着他的背,对了,现在已不能再叫张寡妇了,因为她又嫁给了刘老爹,两颗枯萎的心,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旁边小凳子上吃着豆腐脑的茶博士,终日在茶楼里接触三教九流,消息十分灵通,闻言发表了不同意见:“那可不一定,汉军这些天就在黄河南岸停下来了,说是整训军队,北边辽东诸部打宁锦防线,三个月前也偃旗息鼓了。”
啊?难道大汉帝国也如过去的南宋那样,被西湖暖风熏得昏昏欲睡?刘老爹、张寡妇以及周围支着耳朵听消息的百姓,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茶博士无奈的笑笑,左顾右盼之后压低了声音,“听说啊,忽必烈召集了四大汗国百万大军,停在塞外,不日就要南下,大汉帝国正准备和蒙古鞑子议和,双方以黄河为界呢!”
百姓们一听,顿时失望到了极点,黄河为界,那不消说,幽燕之地就属于蒙古人了,大汉军队再不会渡河来到这里了。
“天呐,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些年,就等到这么个消息?”刘老爹的脸,皱纹挤到了一块,几乎要滴下泪水来。
“唉,可怜我还纳了几双鞋垫,预备等汉军来,就送去给子弟兵们穿呢!哪晓得他们不来了,这不是糊弄人嘛……”张大娘悻悻的道,她也失望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更不得了,百姓们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我舍不得吃的甜干粮饼子,留着等汉军来吃呢!”
“我家两只下蛋的母鸡,也等着他们来,到时候要拿出来劳军呀!要是不来,唉~~”
刘老爹听着这些,心里面就好像有把牛耳尖刀在抽搅,五脏六腑都痛得不行,眼睛里一阵酸楚,大颗大颗浑浊的老泪,就在北风中坠落到底面,摔作了粉碎。
比没有希望更加痛苦的是,希望来了又走,来了又去,就在你即将抓到他的时候,突然变成了虚幻。
“妈妈的,这汉皇楚风不是个好东西,就知道自己享乐,不顾着百姓死活!”刘老爹气满胸膛,也不管不顾的骂了起来。
正巧此时有两个色目混混从旁边走过去,听得有人骂大汉皇帝楚风,喜笑颜开的道:“哈,愚蠢的汉蛮子,你们前些日子还不是趾高气扬的说什么汉军要到?哼哼,爷爷现在告诉你们,四大汗国陈兵塞北,不日就要南下灭汉,你们想要等到汉军来呀,除非转世投胎,再等一千年看有没有指望!”
本来随着汉军在淮扬、中原的节节胜利,大都城里的百姓也能把腰板挺得稍微直一点,色目混混们也夹着尾巴做人了;可这大半年过去,汉军并不曾北伐,到等来了四大汗国联兵来援的消息,一瞬间,汉民又恢复了四等奴隶的本来身份,而色目混混们气焰比过去更为嚣张十倍。
听得色目人如此说,百姓们就更把茶博士的小道消息当了真,一个个垂头丧气话也说不出来,那两个色目人嘻嘻哈哈的笑着,把百姓们嘲笑了一番,又各自白拿了几个馒头、包子,笑眯眯的走掉。
“大汉皇帝,大汉皇帝呀!我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来,等到的就是把黄河北边的百姓甩掉,只顾着你江南的荣华富贵呀!”刘老爹气急败坏,哭着、骂着,一口气提不起来,当即晕了过去。
百姓们好一阵舞弄,他才悠悠醒转,只不过面色灰败,恍如老了十岁。
这巨大的打击,谁能承受得了呢?特别是从南方来的商人口中,知道了江南、开封等地百姓的幸福和自由,再和大都城百姓做牛做马的辛苦、卑贱相比,巨大的反差让人的心理实在无法承受。
但注定悲剧会变成喜剧,刘老爹怔怔的望着天边,忽然惊呼起来:“看,东北边,那是什么东西?那圆圆的,像颗豌豆的东西?”
热气球,大汉帝国的热气球在城东北升起,三个军十余万军队已走过辽西走廊,来到了华北平原的大都城外。
“汉军,这是汉军的热气球啊!”有人惊叫起来,刘老爹顿时中了魔似的,半晌,喜悦的泪水流过了沟壑纵横的脸庞。
大汉来了!皇帝兑现了承诺,没有抛弃任何人!
498章 忽必烈之困
大都城东,蓟州与通州之间的潮河上,搭建起了宽阔、坚固的便桥,一眼望不到头的汉军队列,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潮水般涌来。
“拿下大都城,活捉忽必烈!”第三军副军长,“一呼十万”的苏刘义高擎着战旗一马当先。
越靠近大都,蒙元侦骑出现得越频繁,显然敌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前方十里,先遣队升起了热气球,用旗语告诉地面:京畿地区的敌人正在向大都城收缩,大都北面通往蒙古草原的古北口、居庸关方面还没有动静。
皇上所料不差:此时关外辽东雪花纷飞,关内华北平原才刚刚秋尽冬来,而长城以北的塞外则已千里冰封!蒙元空有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杭爱山各大营数十万大军,平日里千里驱驰数日便可入关,驰援京畿,如今却被冰雪冻在了草原腹地,一步也动弹不得——只须再晚上几天,辽东同样也会千里冰封,汉军也无法出动了,皇帝却利用这几天难得的时间窗口,奇袭锦州城,飞夺辽西走廊,一举叩关而入,直趋北元心脏大都城下!
“皇上并非行伍出身,却能用兵如神,真天纵英才!”苏刘义敬畏的回头看了看还在潮河西岸的御辇,回想当年还和陆秀夫设计妄图鸠占鹊巢,不是可笑到了极点吗?
张世杰呵呵大笑,拍了拍女婿的肩膀,“昔日诸葛武侯常言,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吾皇年方弱冠,手提三尺剑廓清寰宇,雄材大略就不消说了,借日食克塔出部两万精兵,趁天文大潮过采石矶一战败伯颜,如今又在东蒙古和辽东入冬封冻的时间差上做文章,令忽必烈塞外各大营数十万大军不得赴援,真个上识天文、下通地理,令天地运转为我军所用。”
天地运转皆为我所用,这世上还有不能战胜的敌人吗?
“蒙皇上恩典,命我指挥此战,你我翁婿二人洗刷昔日败战之耻辱,就在今朝!”张世杰捋着花白的胡须,盯着西面大都城的方向,双目中精光四射,似乎有熊熊的火焰燃烧。
张世杰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陆军指挥官,曾以弱势兵力令气吞万里如虎的伯颜丞相无可奈何,焦山、崖山两次大败,只不过因为他不通水战,华北平原上的大兵团作战,正是他的强项,楚风放心的把指挥权交给了这位一心雪耻的老将军。
苏刘义也是感慨万千,当初海上行朝被追得计穷力竭,从临安逃到福建,从福建逃到广东崖山,越逃越远,北元的追兵却越来越逼近,自己几乎陷入了绝望;及到皇上崛起海东,汉军无往而不利,闽广收复了,荆湘收复了,四川收复了……如今除了关中之地,已尽复北宋故土,更在南洋开拓万里海疆,船队远达波斯、大食。
只剩下了燕云之地。
燕云,自后晋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之后,就离开了华夏怀抱,这里本是荆轲慷慨悲歌的易水,燕太子丹和高渐离的故乡,却先后被辽、金、元三代北方王朝占据,令华夏失去了北方屏障,草原铁骑可以轻松越过燕山,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任意驱驰,直下开封一路无险可守!
失去了燕云屏护,中原的开封就直接暴露在草原铁骑的弯刀利箭之下,故宋开国太祖太宗都殚精竭虑想收复燕云,只落得个拭羽而归;昏庸无能的宋徽宗,为了燕云之地和金人签订海上之盟,双方合作灭辽,却引狼入室,被金人掳去徽钦二帝,坐井观天为天下笑。
如今,燕云之地就在脚下、北元国都就在前方,收复燕云、击碎蒙古帝国的心脏,这两大功绩,必然名垂青史而不朽!
“第一军沿大运河北上,现在只怕已过了河北沧州,不要被他们抢先了。大都城就在西面,贤婿且与老夫比试比试,看谁先到大都城下!”张世杰挥鞭指向西方,豪情壮志溢于言表。
“好!”苏刘义一鞭子抽下,马儿长嘶着冲了出去,大笑道:“老泰山固然老当益壮,不过如今年近花甲,可不要颠散了老骨头!”
正副军长一跑,后面已过了潮河的骑兵师也跟着跑起来,登时万马奔腾,势如山崩般冲向大都……
就在辽东各军杀向大都城的同时,京杭大运河沧州以北、清州以南的河段,一艘艘平底河船支着遍刷桐油、乌光油亮的中式帆,首尾相接络绎北进,无数的纤夫在两岸努力拉纤,更远一点的通衢大道上,密密麻麻的汉军士兵,人如虎、马如龙,倍道兼程北上。
第一军军长陈吊眼斜着一双眼白多过眼仁的吊眼睛,冲着他的参谋长齐靖远发火:“怎么搞的?金刚、断刃两军拿下了故宋都开封,你就得给我把北元都城拿下来!要是被张世杰抢在了前面,第一军的脸往哪儿搁?”
当年正牌左丞相同都督文天祥开府兴国,尚且被海上行朝排挤,畲汉义军这种杂牌军,遭受的白眼就更不消说了,除了给过陈淑桢一个空头“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武器盔甲粮食军饷一样都没有,出身畲汉义军的陈吊眼,自然对当时行朝掌军的枢密副使张世杰很有意见。
这不统帅部发下军令,让辽东各军自辽西走廊入蓟门、淮北第一军渡黄河沿京杭大运河北上,南北对进合围大都吗?辽东军过辽西走廊本来就近一点,粮食辎重从辽东定远堡海运进渤海湾,也比淮北从京杭大运河运输要便利,陈吊眼想方设法倍道兼程北上,可速度还是提不起来,现在他心头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大都城下。
齐靖远瞧着他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的样子,也十二万分无奈,指着运河两岸的民夫道:“现在刮北风顶着船头,借不到多少风力,运河之中风力还在其次,两边需要民夫拉纤,这速度就快不起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四万多兵马人吃马嚼所费不小,便是士兵们个个有铁脚板、马儿们吃干粮炒豆子,也不能甩了粮草赶路啊!”
齐靖远说得对,这是去大都城攻城,不是千里奇袭,如果甩了粮食辎重轻兵倍道而行,就是比张世杰先到了大都城下,也会被笑话:哟呵,你们是来攻城呢,还是在赛跑?
“粮食辎重弹药嘛,我倒有一些,就在前面呢。”陈吊眼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估计在杨村。”
此时,杨村已有了一个团的汉军士兵,他们本来留守淮北,却在大军开拔之后接到了陈军长的命令,在黄河岸边登上了闽广陈家的海船,扬帆北上跨越黄海,连同大批粮食辎重,送到了泥沽(天津)登陆,并沿着海河进到杨村,等待着沿京杭大运河北来的战友。
杨村?齐靖远眼睛一亮,惊喜的道:“军长你是说泥沽?!你瞒得我好苦!”
哈哈,陈吊眼大笑道:“瞒了你这些天,今天说出来才痛快呢!快带骑兵,拖着三斤炮赶过去,咱们抢在张世杰老儿前面,对着大都城轰忽必烈他奶奶的!”
――――――――――――――
大都城内,千千万万百姓已喜极而泣,父亲和儿子、丈夫和妻子、兄长和弟弟,紧紧的拥抱到一起,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年复一年的等待,三番五次的希望破灭又重新燃起,终于等来了王师!
刘老爹和张大娘两双苍老的手紧紧相握,一股澎湃的热流在他们的血管里流淌,胜利就要来到,希望就在眼前!
两个西域色目混混目瞪口呆的看着东方迎着朝阳升起的热气球,白拿来的包子、馒头早已掉在了地上,看着周围欢呼雀跃的百姓,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呼,色目人突然发觉,自己欺行霸市的日子,怕是走到头了……
第三军骑兵师的隆隆蹄声,震动着燕云大地,坚不可摧的大都城墙,在震动中摇摇欲坠,皇宫光天殿玉阶之上的忽必烈,心脏也在剧烈的抽搐着。
想当年,蒙古帝国铁骑劲旅横扫欧亚大陆,花拉子模、大金、大食阿巴斯王朝、基辅罗斯,这些强盛一时的帝国轰然倒塌,大元的苏录定战旗插遍了几乎整个已知世界;哪晓得自从南方出了个楚贼——想到这里,忽必烈狠狠的咒骂了一番,由于深切的恨意,他甚至控制不住面容的扭曲变形。
自从出了楚贼,自从有了汉军,大元就江河日下,张弘范、伯颜、塔出、李恒、阿里海牙……灿烂辉煌的将星们一一陨落,南征军、探马赤军、巩昌军、蒙古军、京畿驻军、怯薛军……如大漠沙粒般众多的百战之师,纷纷倒在了汉军阵前,广州、临安、长沙、成都、襄樊、开封,一座座记载着世界征服者赫赫兵威的城市,又被汉军夺了回去。
现在,现在他们竟然直趋大都城下,朕费尽心血营建的汗八里,世界的中心,这座辉煌之城!
忽必烈不甘心的极目四顾,大都城巍峨壮丽的城垣,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棋盘一样横平竖直的街道,呈现出一种严谨的美感,仿佛大地如棋盘、苍生如棋子,天地都握在掌中。
这是我的城市,我的汗八里!忽必烈心头呐喊着,他决不允许这座城市落入汉军手中。
“朕,朕的漠北各大营驻军,调他们来,海都、阿鲁浑、蒙哥帖木儿,告诉他们,朕愿意和他们和解,让他们的百万大军即日南下,把这些该死的南蛮子碾碎在大都城下,朕要他们粉身碎骨!”
忽必烈的咆哮一如雷霆般可怕,但留梦炎在内的群臣,却从这位苍天之主的怒吼中,听出了几分色厉内荏的疲惫。
曾几何时,当这位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君王,被马可波罗称为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人世间的投影,他发出的威胁是那么的可怕,简直就像神谕一样庄严、威力巨大而不可抗拒——高丽人想抗拒这种威胁,他们很快在十万铁骑面前屈服;日本人想抗拒这种威胁,第一次神风帮了他们的忙,但人们确信第二次他们不会再有那种好运气,事实上,幕府已在灭国灭族的威胁下胆战心惊;故宋,坚强的襄樊、不屈不挠的常州、誓死不投降的兴化……无数座城池在忽必烈的怒火中化为废墟,无数无辜百姓失去了生命。
大元皇帝、蒙古帝国大汗忽必烈,就像一个终极魔神那么可怕,倒在他怒火之下的冤魂以千万计算,如果把殉难者的尸体堆成山,会比大都城的城垣还高,如果把牺牲者的鲜血聚成湖,会比大都三海的水更深!
可现在,不同了,这位大汗再没有压制四大汗国的力量,他不得不和过去的敌人媾和,以对抗南方汉人越来越强大的威胁,他不得不放弃一贯的强硬,宣布重开库里台大会……蒙古大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虚弱过!
“启禀大汗,”“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恭恭敬敬的跪下启奏:“尊敬的大汗、苍天之主呵,冬天可怕的白灾,已经冻住了整个蒙古草原,塞北各大营的驻军根本无法南下,除非他们的马不吃草,除非他们的人能顶住冻死骆驼的严寒!”
蒙古武士再强悍也是人不是神仙,农历十月,南下的西伯利亚寒流以蒙古高原为中心,那里已经到了零下二十度,就算最强壮的蒙古武士,也不敢在白灾天气里出外作战,那不是忠诚勇敢,而是自杀!
“那么,朕应当怎么办?坚守大都吗?”忽必烈冷冷的问道。
“臣以为,还是逃走吧!东北的古北口方面估计有问题了,西北出居庸关估计还行。”玉昔帖木儿回答道。
“不行,朕不走!朕绝不能逃走!”忽必烈像受伤的野兽那样嚎叫起来,他感受到了痛苦,和金哀宗完颜守绪、阿巴斯王朝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花拉子模皇帝摩诃末当年被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时同样的痛苦。
“朕是苍天之主,朕崛起朔漠、定鼎中原,朕有长生天庇佑!”他绝望的叫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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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了,刚才传错了最末一小段,现在改过来了
晕,传错了最后一小段
498章最后有一小段50个字传错,刚改过来,前面有九位朋友订阅,向你们鞠躬道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499章 会师
“弟兄们,到大都城下吃晚饭!”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亲自带领军属骑兵团,沿着京杭大运河右岸的通衢大道,快马加鞭向大都疾驰。
他们从清州开始轻装急进倍道而行,于杨村会合了从海路过来,早已等待多时的辎重部队,两千多人的骑兵团再次轻装,营帐、粮食、草料、多余的大炮都甩给辎重部队逶迤北运,全团就只用马儿拖带了两门三斤炮。
现而今,军主力升起的热气球上看得清清楚楚,京畿各地元军被突然到来的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惊弓之鸟般龟缩入大都城,妄图凭借高厚的城垣、充足的粮草负隅顽抗。除大都之外,北元政权的心脏,京畿地区,已空荡荡的没剩下一兵一卒,大可纵马疾驰直抵城下!
挽马撒开四蹄跑得欢,炮车被拖着飞跑,车轱辘转得好似风火轮,齐靖远心里就乐开了花:虽然此战由出身故宋朝廷经制军队的老将张世杰指挥,但只要抢先一步赶到大都城下,用三斤炮对着城墙轰上一炮,将来军史上还不得说“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向北元敌人的首都、蒙古大汗忽必烈的汗八里发射了第一枚炮弹,打响了攻克帝都的第一炮”!
第一军的基层士兵,很多来自东宁府之战朱焕手下起义、反正的老淮军官兵,中层以上的军官呢,则大部分出自陈淑桢畲汉义军,当年海上行朝的右丞相陈宜中、枢密使张世杰对义军多有排挤,第一军的人难免心有芥蒂。
在黄河南岸结束休整,接到统帅部军令之后,很多老部下,包括齐靖远向陈吊眼表示了不平,可陈吊眼只是大度的笑笑:“咱们第一军老在南方打转转,山多水多,这一马平川的燕云大地上和蒙古人打,我还真有点怵头。张世杰张军长马步军天下无对,由他指挥,正是扬长避短嘛!你们,都给我回去,和兄弟部队精诚合作,服从命令!”
第一军的辉煌战绩,在闽广之战、在四川钓鱼城、在长江南岸和淮扬之地,第一军的军官们出自擅长山地作战的畲汉义军……吸取张世杰指挥陆军百战百胜,水战却一败再败的经验,扬长避短也是楚风和统帅部成员的考虑。
那时候齐靖远虽然佩服陈吊眼陈军长襟怀磊落,心头难免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失落,当兵打仗,谁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军史上?那可是无上的荣誉啊!
一路北上,可奇怪了!陈军长总是莫名其妙的坏笑,几次三番的“小齐,其实我有事瞒着你,”这话说到嘴边上又吞了回去,蹲一边呵呵傻乐,弄得齐靖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陈吊眼的心思。
服从命令听指挥,那没半点问题,你张世杰有什么命令,咱执行不打一点儿折扣;可攻打大都第一炮的荣誉嘛,还得归咱们第一军!
昨天晚上到的杨村休息一晚,杨村到大都城二百里地,虽说站赤急报有七百里飞骑,可那是单人单骑接力传递,大军开拔日行五十里、骑兵百里,日行二百里就算骑兵也必须轻装急进,这才在下午到了通州南面。
“弟兄们加把劲儿,到大都城下放炮给忽必烈报个信!”齐靖远大笑着挥动令旗,给骑兵团的官兵鼓劲。
忽必烈,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君,常州、兴化、泉州、扬州……百姓们血泪斑斑,冤魂以千万计,无论淮扬子弟还是闽广儿郎,对他都恨之入骨,此时大军前进的方向就是暴君的巢穴,人人都奋勇向前,憋着劲儿赶路,哪怕鞍鞯把大腿两侧磨得出了血,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更要向马屁股上加两鞭子!
好,好!齐靖远点点头,就凭这精气神,啥都不说了!
西北面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道粗粗的线条,越向北行,渐渐能看清大都城垣的轮廓,齐靖远正待大叫一声“我来也”,就听得东北方向蹄声如雷,似有万马奔腾!
“做好战斗准备!”
参谋长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弹入膛、刀出鞘,警惕的看着北方,仅有的两门三斤炮也灌上了药包、炮弹,瞄准了威胁出现的方向。
不应该啊,京畿各处元军都在向大都城收缩,一则凭城固守保命,二则护卫他们的大汗忽必烈,这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嗯,难道?
正在思忖,侦察参谋杜元华已从东北面纵马飞驰而来,这朔风劲吹,他还跑得满头大汗,高喊道:“姐夫,是张军长率骑兵到了,就在通惠河北岸!”
啊!齐靖远傻了眼,望远镜中,通惠河北岸铁骑滚滚如潮水涌来,旌旗招展、铁甲寒霜,杀气腾腾奔向大都。
震天军、骷髅军、第三军这些北方部队是机动编制,金刚、斩蛇、断刃和第一军这南方四个军是重装部队,另外还有个四川第二军是山地部队,自己所在的第一军火炮数量多而骑兵相对少,是一个团的编制,而张世杰第三军有一个师,骑兵兵源更是三分之二由辽东乃颜部蒙古武士组成,骑术也要好一些,如今他在通惠河北岸,比自己离大都还近些,这第一炮自然轮不到自己来开了!
有人送上水壶,杜元华喝了口水缓了口气,心有不甘的道:“姐夫,可惜了,咱跑得屁股都磨烂了,还是被那张老头抢了先。”
“什么张老头?要叫张军长!尊敬首长是汉军上下级的军礼,你都忘了么?只当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齐靖远心情不好,把小舅子一顿狠批。
他心里何尝不失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在军史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将军,不是好将军,汉军军人把荣誉看得最重,就拿一块勋章来说,且不论退伍后的优待了,就是挂着勋章走在临安、泉州、琉球的大街上,大姑娘小媳妇投来热辣辣的目光,就让小伙子们觉得战场上舍生忘死有了价值。
珍视荣誉,追求荣誉,是楚风为汉军打造的军魂内涵之一,数百里驱驰、首战敌都的荣誉落空,齐靖远自然心里不太舒服。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大汉帝国动员海运力量,一次运送一个军就已是极限,这次辽东海上运兵合围锦州,之后辽西走廊气候一天比一天恶劣,陆上运送辎重越来越困难,辽东定远堡囤积的战略储备物资,还得用船装载,绕过辽东半岛进入渤海湾,再登陆海阳、瑞州一带,直接送到辽西走廊的西端、和京畿接壤处,实在就没有办法再抽调海船运送淮北的第一军,只好让他们沿着大运河北上了。
“哼,要是让我们在楚州乘海船经黄河入海,再登陆泥沽(天津)过来,才不会比他们慢呢!”
杜元华还是有点愤愤不平,这些年,南方的大战恶战都是第一军在啃硬骨头,张世杰在辽东一直练骑兵没怎么打仗,前些日子第一军打张珪的时候,他也只是配合袭扰宁锦防线、牵制元军不能南下救援,哪晓得如今打北元都城,克帝都、灭盛国的当口,他倒跑前面去了!
“且慢!”齐靖远挥挥手,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小舅子,“看,他们停下来了。”
通惠河北岸,传令兵挥动着双色旗,用旗语告诉这边:战役总指挥张世杰示下,令第一军军属骑兵团即可赶赴大都城下,展开试探性进攻!
“这、这怎么可能?”杜元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算张世杰心甘情愿,第三军骑兵师的弟兄,肯把这个荣誉让给咱们?
齐靖远让自己的传令兵用旗语询问,对方很快回复:张军长麾下长途驱驰部队疲惫,略作休整后即刻便来,你部速行!
“这可奇怪了,张老头、不、张军长这还客气了?”杜元华喃喃的念叨着,打马走远。
齐靖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搞侦察是把好手,其他的嘛,和小孩子也没多大区别!
“走,弟兄们,大炮往忽必烈头上轰他娘的!”他甩着鞭花,一提缰绳,战马就泼剌剌冲了出去。
通惠河北岸,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气急败坏的冲到了张世杰身前,几乎扯着喉咙在吼:“军长,咱们明明跑在了他们前面,咋把当先打大都的任务,让给第一军了?辽东诸部的弟兄们,哪个部族没有人死在临湟?大家伙儿都憋着气要揍忽必烈呢!”
张世杰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笑道:“第一军在南方啃了那么多硬骨头,这次吃肉还是让他们先上嘛,否则人家说咱们啃骨头不去,吃肉就往前凑,这也不好听嘛。”
“不行、不行,”阿尔斯楞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想出个理由:“我配合皇上演戏,脸上被乌仁图娅公主打的厉害,现在还疼呢!看、看,这儿、这儿,鞭痕都还没消,怎么也该让我头一个打大都嘛!”
旁边的副军长苏刘义闻言笑了起来,一脚踹到这家伙屁股上:“去你的!被小姑娘拿鞭子挠两下,你也有脸拿出来说,豪爽的蒙古武士,为朋友连命都可以不要,还和友军计较这些吗?”
阿尔斯楞还待再争,张世杰锤着背咳了两声,肺里的空气进出好像破烂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咳咳,哎~老了唷,刚才一顿猛跑,初时不觉得,这阵子只觉得胸膛里火在烧……阿尔斯楞啊,你等一等,等我休息片刻,就立马去打大都,如何?”
张世杰一项自夸老当益壮,他会因为纵马疾驰而疲惫?不像,怎么都不像!阿尔斯楞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可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难道还能和一位父执辈的老人家争执?他悻悻的打马离去。
待他走后,苏刘义沉吟半晌,斟酌着问道:“老泰山,咱们故宋过来的,两朝为将,您马步军天下无对,之前在故宋被贾似道活活坑了,到大汉又被派到辽东,却没多少用兵的机会,连陆猛、陈吊眼这样的后起之秀,都成了世之名将,您却……”
是的,张世杰马步军天下无双无对,伯颜尚且徒呼奈何,无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在故宋就不消说了,到大汉之后呢一直待在北方练兵,没多少机会施展,虽则大汉皇帝楚风不计前嫌,授予大都战役的最高指挥官职务,可张世杰已近暮年,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几次呢?
焦山、崖山两次大败,是张世杰一生的痛处,而率兵直趋大都城下,打响攻克敌都的第一炮,这样的荣耀甚至比战场指挥官更能洗刷失败的耻辱,重现军人的荣誉啊!
张世杰笑笑,大度的摆了摆手,“贤婿,若是别人我便把功劳抢了也罢,偏生这第一军,那是非得让他们不可的。”
“老泰山是说当初与陈总督姑侄的芥蒂?”
“非也非也!”张世杰大笑着摇头,“些须小事,陈军长必不记在心上,第三皇后品行霁月光风,也不消说。我是道伯颜南侵、宋室倾颓,你我二人兴兵,还是身为朝廷大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耳;陈淑桢一介女子,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以孤军弱旅迭挫强敌,古今中外都闻所未闻,足令我男儿愧杀!事到如今,难道不应该让她一让?吾非让第一军,吾让陈淑桢也!”
苏刘义缓缓点头,正在此时,就听得西面有两下炮声传来,炮声清脆爽利,正是三斤炮发射的特有声音。
阿尔斯楞骑着骏马跑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沮丧到了极点,“老军长,您休息好了没有?第一军、第一军他们在打大都城墙啦!再不快些去,就被他们打破啦!”
苏刘义差点没一嘴口水喷到阿尔斯楞脸上:大都经刘秉中、郭守敬营建,城垣高厚天下第一,城中守军至少有七八万蒙古精兵,要是第一军的一个骑兵团就把它拿下来了,那今后还打个什么仗?让齐靖远领着这个团,从大都城一路打上哈喇和林,再杀上基辅罗斯,转头取了巴格达,不就得了?
阿尔斯楞也有些脸红,知道自己太夸张了,这不求战心切吗?看着人家在城下放炮,那心里头就好像有七八百只耗子在挠似的,痒的难受,恨不能立马冲到大都城下面去,跟着放两炮、打两枪才解馋呢!
张世杰看了看手下爱将,哈哈大笑着跳上马背,“驾!”一鞭子抽下,那马儿四蹄腾空飞起,好似一道闪电往前冲去。
阿尔斯楞都差点哭出来了:这还叫老迈疲惫,不得不停下休息?我看您老人家身体比二十岁小伙子还棒啊!
“愣着干啥?还不跟上去!”苏刘义忍着笑,一拍阿尔斯楞的肩膀,后者才恍然大悟,追张世杰去了。
只有两门三斤炮,炮声虽然不密集,炮弹的威力也只能给坚固高厚的大都城墙留下两道浅浅的印痕,但火炮的响声已经震动了整座大都城,已然让城中千千万万军民百姓听到了大汉帝国的怒吼。
“听呀!这是咱们子弟兵在放炮攻城了,他们保的是真龙天子,是来救百姓的呀!”张大娘不停的用手绢擦着眼泪,但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最后她干脆放弃了努力,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是啊,是啊”,刘老爹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脊,喃喃的道:“汉军来了,赵孟頫国公爷回来了,大汉皇帝真龙天子也要驾到,今后不会有欺压咱们的蒙古兵,再也不会有放羊羔儿息的色目商人了!”
此时此刻,他心头只有一丝隐痛:儿子,媳妇,要是汉军能早来那么几年,你们现在就还能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城外乱坟岗上凄凄凉凉的一抔黄土啊!
四周小广场上,许许多多百姓扶老携幼走出了家门,聆听着城外传来的炮声,在他们耳中,这炮声比过年放的鞭炮还要动听,简直像美妙的音乐那样深入人心!他们听着隆隆的炮声,他们已陶醉在炮声中。
这不是战争的嘶吼,而是自由来临的礼炮!如黄钟大吕,振耳发聩。
当然也有人在这炮声中瑟瑟发抖,比如欺压百姓的色目混混,他们已胆战心惊,随着炮声的响起,他们知道,在汉民百姓聚居的大都南城横行无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还有往日骄横的蒙古武士,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给城中显贵们制造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气氛。
精锐部队随着张珪南下,在淮北全军覆没,留守通州、香河等地的京畿驻军,显然无力抵挡汉军南北对进的四个军、十六万全副武装的铁甲雄师,他们逃进了城中,却一时间没有得到同一的指挥,更给末日危城增添了兵荒马乱的气象。
中书省,新任的参知政事、财政大臣卢世荣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带着蜡黄,得好像经年未曾粉刷的墙壁。
“完了,完了,全完了!”卢世荣感觉到了末日即将来临,他替忽必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疯狂搜刮民脂民膏,姓名高踞汉奸榜上第四位,要是落到汉军手中,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可怕,实在可怕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辛辛苦苦积攒财富,努力钻营往上爬,到头来却全都落了一场空,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对,我还有救命稻草,我还有机会!”卢世荣死灰般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丝光彩,他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一再重复的念叨着:“我还有钱,我拿钱买命,汉军打这么多仗,他们国库空虚,需要钱……”
与此同时,大都北城权贵聚居的地方,怪石嶙峋、小桥流水,一派江南风光的庭院中,留梦炎苍老的脸木木呆呆,浑如僵尸一般,可怕的老人斑布满了他的脸庞,好像一块块乌云遮住了心灵。
完蛋了!留梦炎比卢世荣更为明智,他知道一切挣扎都失去了意义,现在就是等着死亡的降临吧!
大汉帝国不会饶恕罪人,更不会饶恕汉奸、叛徒!
“两浙有留梦炎,实为两浙之羞,嘿嘿,两浙之羞啊!”留梦炎昏花的老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他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学李庭芝,不学文天祥,不学陈文龙?最多一死了之,留下万古清名……
可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对死亡的恐惧让留梦炎做出了和李庭芝、陈文龙截然相反的选择,一步错、步步错,当死亡的威胁过去之后,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又让他主动和北元朝廷勾搭,并出谋划策,替忽必烈谋划怎样镇压南方的同族——那时候,留梦炎称南方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炎黄子孙为“南蛮子”!怎样杀掉更多的南蛮子,怎样让南蛮子心甘情愿或者心不甘请不愿的服从大汗的统治,成为他殚精竭虑思考的问题。
一桩桩、一件件,留梦炎虽然双手没有沾上百姓鲜血,但他的计谋、他的挑唆,受害的百姓何止千千万万?
罪莫大焉,罪不容诛!
“两浙之耻,嘿嘿,两浙之耻啊!”留梦炎反复念叨着,回过头来,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苟活的这几年,其实和死掉有什么区别?连两浙乡党都以自己为耻辱,一人之姓名竟然能令一省蒙羞!
“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这道镶嵌两人姓名的名联,又浮上了留梦炎心头,范文虎已经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地抉择,获得了新生,而留梦炎呢?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悔恨交加,留梦炎形容枯槁,已如行尸走肉。
“大汗,大汗再不走,等反贼合围,咱们就危险了呀!”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还在苦苦劝告着,无奈忽必烈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就是不离开他的汗八里。
这是他统治的中心,帝国权威的象征,要是离开这里,什么正朔什么天子,不都全完了吗?
大儒赵复还留在朝中,叶李完蛋了,留梦炎失去了信心,但他还想赌一把,毕竟四大汗国的军队陆续赶来,忽必烈在漠北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还有几十万大军,古北口和居庸关各有万余兵力,加起来为数不少,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赵复用汉人名句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之耻辱算不得什么,大汗只要北上塞外,集合岭北诸王、四大汗国、各大营驻军,就能凑齐百万雄师,再徐图南下进兵,一举灭汉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玉昔帖木儿点点头,赵复说的倒也有道理,希望能重新激起大汗的雄心壮志吧!
“哼哼,祖宗基业被朕弄到如此田地,还有什么脸回漠北?”忽必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打击实在太大了,从掌控全天下的苍天之主,到坐困大都城中的亡国之君,谁能受得了?忽必烈虽然雄材大略,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迭遭打击之下,心智也难免丧乱。
赵复嘿嘿一笑:“想我大元太祖皇帝尊讳成吉思汗铁木真,崛起朔漠一统天下,前古未有之雄主,也曾有妻子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抢走,也曾在十三翼之战败北,他何曾有过气馁?大汗,咱们走吧,漠北各大营还有几十万大军,足够翻盘!”
对啊,伟大的成吉思汗也不是一直胜利,他同样有失败的时候,要是从那时候就一蹶不振,还有后来的蒙古帝国,还有令天下人胆寒的赫赫兵威吗?
忽必烈不愧为一代雄主,精神顿时振作起来,猛的从御座上站起,“赵先生说的是,好,召集朝臣随朕北上!”
“留梦炎留丞相、卢世荣卢参政等人回府去了,是不是等他们?”玉昔帖木儿问道。
忽必烈大手一挥,“不等了,不,派人去他们家,抄没财物,这些不忠不义的家伙,在危急关头抛弃朕离开,朕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赵复顿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想逃走的呀,只不过鬼使神差留下来劝了这半天,却不曾想逃过一劫。
玉昔帖木儿却是喜笑颜开:“对,用这些奸臣的家财充作军费,将来在漠北整顿兵马,等明年开春,咱们再下中原!”
赵复暗暗感叹:好狠,好狠的蒙古人啊,就是这一步走错,就要被他们抄家灭族!
忽然又庆幸起来:幸好、幸好自己选对了路,否则现在还不定什么下场呢!
两个时辰以后,趁着城外的汉军还没有完成合围,趁着夜色,大都城北面城墙悄悄打开,一行人骑着马儿,奔向西北居庸关方向。
“大汗逃走了!天呐,大汗逃走了!”有人在深宫大声叫喊起来,惊骇欲绝喊声从宫中传出,传到高高的宫墙之外,传到了汉民百姓的耳朵里,渐渐全城大哗,沸腾的声浪传到了城外。
张世杰的军队已在城外和先期到达的齐靖远会合,两位指挥官的手紧紧相握,听得城中叫喊,张世杰大笑道:“走,咱们可以准备进城了!”
500章 凯歌高奏入大都
“皇上,忽必烈逃走了,忽必烈这王八蛋逃了!大都城,已经被咱们拿了下来!”第一军军长陈吊眼拖着第三军军长张世杰,打马疾驰到通州,向刚刚率领辽东各军主力部队抵达这里的楚风报捷。
陈吊眼兴奋得满脸通红,此时北风渐冷,他却跑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八年前,故宋国土沦陷十之八九,临安小皇帝、全太后、谢太皇太后降元,陈宜中主持的行朝没有尺寸立足之地,只好漂泊海上,如此艰难困苦的时刻,他和姑姑陈淑桢散尽家财起兵抗元,本是存着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谁能想到短短八年时间,不但恢复了故宋疆域,打过了长江北岸,光复了临安行在、开封故都,还凯歌高奏入大都,北驱蒙元出朔漠!
被他拉着来的张世杰,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不语。
忽必烈带着城中五万精锐、后宫嫔妃和文武官员,装载着金银财宝从北门逃走,城中剩下的杂牌元军、中下级官吏没头苍蝇般乱撞,在南城百姓配合下,高厚的城墙不再是进攻的障碍,汉军不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城,正在平定城中混乱的局面,派出一队队士兵清查趁火打劫的泼皮混混,严禁借机生事、**掳掠,同是还派出了精锐骑兵,朝西北面居庸关方向衔尾追击,看看能不能再往忽必烈屁股上踢一脚。
陈吊眼率第一军主力沿京杭大运河络绎北来,等他到时城中已是一片乱象,张世杰托词要率骑兵追击忽必烈,把入城安民、面圣奏捷的任务分派给他。
忽必烈忙忙如漏网之鱼、急急如丧家之犬,居庸关又是天下雄关,出关便是怀来、宣德一线,蒙元自居庸关起皆屯扎大军,层层阻截,且越追越往北,越深入草原朔漠,气候也愈发恶劣;另一方面,无论辽东军过辽西走廊经蓟门入京畿,还是第一军自淮北经京杭大运河北来,都已人马困乏,便是汉军有三头六臂,也追不上忽必烈啊!能抓住他留下来断后阻截的部队,再扩大点战果,就是运气好到家了!
另一方面,入城安民、面圣奏捷,这都是无上的荣耀,张世杰年纪老迈,好不容易得到京畿之战的指挥权,忽必烈又像泥鳅似的溜走,根本没有发生较大规模的战斗,京畿之战可以说闹了个虎头蛇尾——按统帅部参谋们的战前判研,忽必烈个性极其好大喜功、非常重视这座以他汗号命名的汗八里臣,他极有可能在此与汉军死拼,那么围点打援,至少可以吸引居庸关、古北口两大营元军南下救援,寻找到消灭他们的机会。
尽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是汉军的基本作战原则。
可惜,一贯自信心爆棚,换句话说就是刚愎自用的忽必烈,居然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那么汉军固然光复了幽燕之地,攻占了北元统治的心脏,但却未能达到在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大军集结蒙古草原之前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的目标。
所以,张世杰在自己的战略目标都没有圆满达成的情况下,把首入敌都、面圣奏捷的机会让给陈吊眼,这点子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陈吊眼何许人物,当即明白了张世杰的用意,过去畲汉义军被陈宜中、张世杰排挤的点点不快,顿时就随着劲吹的北风消散而去,本来北上途中还存着个争先恐后的意思,这会儿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张军长辽东苦寒之地训练士卒,辛苦可想而知,劳苦功高自该首入大都。”陈吊眼如是说。
苏刘义闻言就扯了扯张世杰的衣襟,小声道:“老泰山,当年吃贾似道、范文虎的亏,被伯颜破了临安,到底于您令名有污,这克复大都的不世之功,是不是?”
“不行,绝对不行,老夫失掉临安固然虽令名有污,却能活到现在,亲眼目睹大汉儿郎犁庭扫穴、廓清寰宇,比陈淑桢乃父陈文龙、乃叔陈瓒,以及李庭芝等殉节忠烈,却是好得多了。若陈淑桢在此,当由她首入敌都,她既不在,便该着第一军将士——李庭芝李大帅在天有灵,必以故淮军克复敌都而欣慰。”
苏刘义缓缓点了点头,心头却是喟然长叹:老泰山,你只说李庭芝,你自己何尝不是淮军大帅,何尝不是死守鄂州、血战焦山?赤胆忠心,惟天可鉴呐!
哪晓得张世杰把这番意思和陈吊眼说了,后者更是推让起来,两边僵持不下,只好让第一军的齐靖远和第三军的阿尔斯楞一块入城打个前站,两位军长则联袂向楚风奏捷。
“哦,大都城已经拿下了?”楚风笑笑,似乎对忽必烈的逃走不以为意,在他记忆中,后世那位元顺帝也是在常遇春、徐达北进时跑回了草原,而大都城东北面古北口、西北面居庸关这两条路上,经由宣德府、上都路、应昌府,一直通到了哈喇和林,各大营皆驻扎大军,想堵住忽必烈,那是不可能的。
“我想,这个消息传到郭守敬、王恂两个家伙的耳朵里,他们一定会高兴得连干两大杯。”来自草原的乌仁图娅,对汉地的学问很感兴趣,前一段时间她向王恂、郭守敬两位大科学家学习了一些数学、天文学的知识,所以知道他们的担心:亲手营建的大都城,在他们眼中就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汉军北伐当然要鏖战城下,这无可置疑,但若是让亲手做成的艺术品化为废墟,心情也实在好不起来。
“是啊,无论如何,城市不受兵戈之毁,既是郭、王两位先生之福,更是大都城中百姓之福。”陈吊眼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可惜忽必烈这个胆小鬼,竟然逃走了!”
越是凶残狠辣者,内心就越虚弱,他们不过是借着横暴,来掩盖这种虚弱。
“忽必烈是枭雄,但不是英雄啊!”楚风若有所思的喟叹,如楚霸王宁肯自刎乌江,也不愿面对江东父老,如李庭芝死守扬州,故宋君王已降元他也决不投降,这等人是英雄;而草原民族没有那么多文化积淀,也没有历史的重负,胜利时席卷天下不可一世,失败就抛弃一切逃之夭夭,在荫蔽的地方舔舐伤口预备着卷土重来,这样的则只能称为枭雄。
“枭雄,英雄?”张世杰慢慢咀嚼着楚风的话,最后不得不点头承认忽必烈的确是一位枭雄,“草原民族没有忠孝仁义,也没有失败的耻辱,如忽必烈的乃祖成吉思汗铁木真,先是妻子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抢走,后是十三翼之战败给了扎木合,都没能阻止他的崛起……这样看来,忽必烈能屈能伸,也不失为一代枭雄。”
楚风极目北顾,长城内外、朔漠狼烟,问天下谁主沉浮?夜幕之下,早已不可能看到忽必烈仓惶北逃的身影,但楚风知道,长城以北、草原深处,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哈喇和林,已有海都和杭爱山数十万大军,而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蒙哥帖木儿的雄师劲旅,正在从伏尔加河畔、天山南北路朝着这个方向开进!
“汉军,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啊!”
听得皇帝喟叹,陈吊眼略有不服气的道:“陛下,咱们汉军从东海之滨,一直打到了燕云之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八年前,忽必烈还令伯颜挥军百万下江南,虎踞鲸吞野心勃勃,如今,他只能仓皇北逃,回到了蒙古帝国崛起的草原。赖陛下洪福、汉军威武,将来咱们必能实现您北伐檄文上的允诺——狼居胥山,射落天狼之星,捕鱼儿海,渴饮匈奴之血!”
好,很好!楚风很高兴的拍了拍这位帐下猛将的肩膀,“年轻人,有志气!”
陈吊眼郁闷的撇了撇嘴,什么跟什么嘛,皇上借着姑姑陈淑桢的辈分,老是装长辈,其实才年长了两岁,若论外貌,看起来还比我小几岁呢!他躬身道:“启禀皇上,昔日霍去病弱冠之年封狼居胥,末将今年二十五岁,就算明年打到哈喇和林,也比霍去病晚了三四岁咧!”
张世杰闻言微微颔首而笑,陈吊眼也是实在,不过汉军之中年轻将领众多,何况昔年岳武穆也是弱冠之年打下大大的威名,年轻人以霍嫖姚、岳武穆自期,也是理所当然。
“不错,陈吊眼便做我的霍嫖姚,”楚风想了想,又手指张世杰道:“此是白首飞将军!”
张世杰归汉时两鬓斑白,如今头发胡须都已花白,常自谓时日无多,立功雪耻的机会也不多了,孰料楚风以“飞将军”赞之,那飞将军李广古稀之年尚领兵出战,皇帝如此说法,分明是许他将来领兵出塞外、朔漠击北虏了。
惊喜交集,感佩万分,张世杰只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泪水只在眼眶子里打转,他举拳于胸道:“皇上不计前嫌,知遇之恩、简拔之德,臣只好血战沙场来报答了。”
旁边的北洋总督刘喜打趣道:“昔日汉武帝兴兵击匈奴,李广和霍去病一老一少两位将军都是不世出的将才,却互相抵牾。如今咱们的霍嫖姚和飞将军,却是不要自己打架哟!”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惟张世杰暗中纳罕:刘喜目不识丁,往年琉球君臣宴会上,总是做个锯了嘴的葫芦,如今他居然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已非吴下阿蒙了!
“既已克复大都,两位将军何不入城安民?”笑过之后,楚风不解的问道。
张世杰和陈吊眼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开口,楚风看看也就明白了三分,故意道:“哦,是我的霍嫖姚和飞将军都要争首入大都,这青史明标第一功。”
是啊,蒙元南侵、华夏陆沉,炎黄子孙的土地四千年来第一次全部沦陷敌手,忠臣义士无不扼腕嗟叹,则楚风北伐中原、廓清寰宇,成就帝王之业,而克复敌国都城的功绩,将来必是历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怕说书先生的《大汉开国群英传》里,都要大书特书呢!
可这两位不是互相争功,却是推让到不可交加的地步!一听得楚风如此说,都急了眼,抢着把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乌仁图娅听了不由笑道,拍拍楚风的手臂:“张老先儿,刘大哥,这首入敌都,你们推让什么呢?我看,还是我这位夫君最合适嘛!”
唉呀,怎么忘了这茬!张世杰和陈吊眼同时一拍脑门:皇帝本人在此,自己推让个啥呀!自然该让皇帝亲自提大军入城,接受满城百姓的欢呼嘛!
却又暗自庆幸,幸好是大汉帝国,君臣虽有统属,却互以朋友相待,正如朱文公所言,“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不过些须小事,若在故宋朝,“尾大不掉”、“目无君上”、“功高不赏”,这些可怕的帽子随便扣上一顶,那就万劫不复呐!
人们期待的看着楚风,在他们心中,除了这位率领汉军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让大汉帝国从海岛渔村发展到笼括寰宇、威震南洋的庞大帝国的君王,还有谁有资格在首入大都的入城式上,高奏凯歌享受万民景仰的荣誉呢?
“不”,楚风微笑着,却是非常坚定的摇了摇手,“和他们比起来,我没有资格,我连一点资格都没有!”
谁?救华夏于陆沉,挽狂澜于既倒,这样的不世之功,还有谁能超过?人们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色。
“李庭芝、陈文龙、陈瓒、岳飞……”楚风口中每吐出一个名字,人们的心头就是一凛。
确实,他们才是我们这个民族最伟大的人物!除了他们之外,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享受到这至高无上的光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1章 北驱蒙元入朔漠
“十万横磨如电闪,一霎入幽燕。挟秋霜,挥落日,扫浮烟。烽火断神州,血浪黄河远……”大都南门口,唢呐声欢天喜地,卖艺者唱起了新编的散曲——《汉皇雪夜克大都》。
将大都南城分剖为东西两片,从南到北纵贯这座巨型城市的天街两侧,早已被百姓们密密麻麻的站满了。
昨日黄昏汉军至城下,忽必烈乘夜遁逃,汉军入城秋毫无犯,还开仓救济民众、搜捕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大清早城中就恢复了平静,豆腐脑、油条、蒸馒头的叫卖声一如往日,不,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喜气洋洋。
得知皇帝巳时两刻举行入城式,沿街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黄土垫道、清水净街,早早的等在了大街两边,有人手里捧着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有人举着刚刚赶制出来的金底苍龙旗,有人敲着锣鼓舞着龙舞着狮子,但所有人都关注着南门外,翘首以盼。
刘老爹和张大娘挤在人群中,忽听得身后有人招呼,一口京腔京韵:“哟,刘大爷您好啊!今儿不卖豆腐脑了?”
看清这是卖大肉包子的乔小二,刘老爹就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是啊,你也不歇了生意,过来迎接皇上他老人家嘛!咦~不对,昨晚上四更天我还听你和面甩得梆梆响,难道这么快卖完了?”
大都南城的穷苦百姓,寅时末、辰时初(早上五六点钟)就得起来准备一天的活计,为了养活一家老小,谁也不敢偷一天的懒。苦哈哈们起得早,卖早点的就得比他们起得更早,其中又以包子最辛苦,半夜里就得起床和面、剁馅儿,刘老爹和乔小二是邻居,早就习惯他家四更天和面甩到案板上梆梆响的声音了,昨夜也和以前没有区别。
大都南城的百姓口袋里没几个铜板,包子卖得慢,就算逢年过节,不到午时末也是卖不完的,所以刘老爹这才有此一问,。
“刘大爷您只道咱是早上起来卖包子?我告诉您,我那蒸的包子就不准备卖!”乔小二挺着肚子哈哈一笑,卖了个关子,停住不往下说。
皇帝御驾还没过来,旁边等着的人早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听到这里就有人打趣道:“乔二哥,您蒸好的肉包子不卖,莫非是要用来打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的什么胡话?我那包子是给汉军子弟兵准备的!”乔小二立马翻了脸,扬起手就要打,众人听得这句也就明白了七八分,指着开玩笑的青皮喝骂。
那青皮自知失言,连忙自打了两个耳光,讪笑道:“瞧这张嘴,胡说八道的,怕不要被牛头马面捉去拔舌地狱!汉军爷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等招兵,咱也投汉军!”
众人都被他逗得一乐,也就转了心思继续听乔小二说话。
原来呀,上半夜里汉军入城,他还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虽说汉军是吊民伐罪的王者之师,可从古到今都有句兵过如洗,谁能保证这些个骄兵悍将,就没有点那个调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一家人趴在窗户底下,从窗缝里往外看,只见全副武装的大兵过了一路又一路,竟然是秋毫无犯,别说**掳掠、白吃白拿,就连进屋讨口水喝的都没有——人家自己背着铁水壶哩!
不过,这时候乔小二还有些疑问:到现在还没军爷挨家挨户派住宿,却也奇怪,难道他们不进屋住?这大冬天的,汉军也不是神仙呐!
到三更天,城里沸沸扬扬的声音歇了下去,汉军小队在大街上、胡同里巡逻,大队就在这天街上搭起了自带的帐篷,一个个抖开背包里的睡袋,钻进去睡觉。
虽然不是最冷的时候,半夜里寒风也冷得刺骨啊!有百姓的屋子不住,顶着寒风睡在帐篷里,这、这是真正的子弟兵,老百姓的子弟兵呀!
人家、人家为了咱大都百姓,不怕流血不怕死的打仗,从淮北、辽东上千里地的过来,都是爹生娘养的,偏生咱大都百姓就是铁打的心肝,铜做的肚肠?当即就有百姓,包括乔小二一家人跑上了街,拉着汉军士兵往自己家走。
“咱家房子不宽,总有个热炕头,怎么能看着弟兄们,看着救咱百姓的恩人们,顶着北风、冷冰冰的睡在地上?传扬出去,扬州人、开封人会戳咱大都人的背脊骨啊!”
然而,好说歹说,官兵们是不会进民宅的,被扯的急了,就憨憨的一笑:“咱们汉军有纪律,进城前三天不得进民宅住宿,违者军法处置。实在没地方住,也得等入城三天之后,牧民的文官升堂,军法官、军需官到齐,再按规定借民房住,另外还得给租金呢!”
好嘛,话说到这份上,再拉,就是害人家犯军法了,乔小二只好悻悻的回到家里,躺炕上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想,汉军兵们半夜里入城,明天早上一定饿了,终不至叫人家啃干粮?那咱大都百姓还不得被别处人笑死?!他这就半夜里爬起来,忙了大半宿,蒸好了几百个包子,预备一大早送去劳军……
“没想到没想到,”乔小二不停的摇着脑袋,回忆着两个时辰前的奇遇,“怕他们忙了小半夜,只怕肚子早就饿了,五更天各位街坊邻居还没起床,我就蒸好包子用鸡公车推着送去,哪晓得不但没有送出去,汉军还给了银子……”
乔小二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不知内情的人起哄:“乔二哥你真钻钱眼里去了,汉军的钱你也好意思收?人家流血卖命,救了咱们千千万万的百姓,试问该收咱多少钱,才付得起人家流的血、掉的命?荒唐!”
“阿唷也,我要送的出去,我要能推掉钱就好啰!”乔小二叫起了撞天屈,“刚把包子送去,人家死活也不收,再过一会儿,就见他们烧起热水,又取出一个一个的小铁盒子浸在开水里,不一会儿拿出来,用奇怪的刀子割开,却原来装着煮好的肉,那香味,啧啧……又有布袋子装着炒米,抖一些到另外一个大些的铁皮盒子里,再冲进开水,就是碗香喷喷的大米粥,另外还有水果蜜饯、干鱼片下饭,可不比咱们吃的差呀!”
听到这里,就有人笑道:“怪不得汉军不收你的包子,感情人家都准备了好东西,哪儿稀罕你那几个包子!”
乔小二点点头,又话锋一转:“是啊,咱就推着车子走,心说咱这算自作多情吧,不曾想后面来了个军官,说既然是劳军的东西,也是大都百姓一片心意,便留下来给士兵们加餐,说罢就硬往咱怀里塞了块银币。本是劳军,怎么能收钱呢?可咱推不掉啊,人家几个兵上来,一人手里拿一银币往咱怀里塞,推掉这个推不掉那个,到最后要再不收,咱怀里就不只揣进一个,是揣七八个啦!
汉军弟兄们就吃咱的包子,那军官又对着他们教训开了,什么一饭一粒皆来自百姓,一丝一缕均取自公民,这包子就是大都百姓的一番深情厚谊,就好像家里父母蒸来给你吃的一般,汉军儿郎便当视天下百姓为父母,努力杀敌报国,才对得起百姓厚爱……嗨,那时候咱在旁边听得呀,只有那么脸红了,说什么大都百姓的情意,可军官给我的银币还在怀里揣着呢,咱羞得到处找地缝钻呀,只这天街上铺的青石板钻不进去罢了。”
这乔小二常年市井中卖包子,三教九流都打交道,口齿灵便不说,还很有几分滑稽,逗得人们都笑,真龙天子,王者之师,真真不同凡响呐!
刘老爹点头而笑,他的经历又有所不同。
昨天半夜里就有人敲门,几位男男女女,其中一名白白净净、圆脸蛋微胖的女人,和和气气的问道:“大爷您好,我们是大汉帝国法部、情报司、保安司的联合调查组,想问问您,这附近有没有欺压百姓的恶霸地痞,还帮着北元胡虏残杀我军民百姓的汉奸叛徒?”
怎么没有?儿媳妇被放羊羔儿息的色目商人抢走,儿子被活活逼死,就留下年迈的自己,带着个小孙子苦熬度日,这不是天大的仇恨,海样的冤屈?
刘老爹像见到了亲人,把苦水倒了个一干二净,那女官拿着纸笔记得清清楚楚,足足半个时辰才告辞而去。
汉军是要保护百姓,还要替蒙冤受屈的百姓报仇雪恨的,无论南来的过客,还是说书先生的口中,都是如此说,刘老爹并无怀疑,但他的疑惑便是,从来内宫中才用女官,怎么大汉帝国抓汉奸叛徒、恶霸地痞这样的事情,还用女人呢?
不过很快他的疑惑就化为乌有:又走访了几家人,收集了证据后,那女官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冲进了放羊羔儿息、压迫百姓的色目番商家中,指挥士兵们查抄财物、清点人口,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域胡商,被捆成了大肉粽子,垂头丧气的押了出来……
到这时,大仇得报的刘老爹已是老泪纵横,但他决没有想到,更加令他欣喜若狂的事情发生了。
那女官连夜在府中清点人口,查验帐册——大汉皇帝楚风说过,正义,哪怕能早降临一分钟也好!
正要离开的刘老爹,竟然在色目富商的府门口等到了恢复自由的儿媳妇!原来她并没有被远卖,而是留在胡商家里做奴仆,被汉官查得明白,立刻开释出府!
这一刻,刘老爹只觉得大汉真是太好太好了,好得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无法用任何词汇来表达感激之情,狂喜到了极点的眼泪,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过……
回到家里,最欢喜的还是小孙孙,诀别数年之后,母子重又相见,娘儿俩抱头痛哭到天明,这会子昏昏沉沉的刚刚睡下,刘老爹则和续弦的老伴张大娘来到了天街上,皇上恩泽比山高、比海深,无以为报,只好多磕两个响头,祝福他老人家百子千孙、江山万万年罢!
“来了,来了!”靠近南门的百姓喧哗起来,整条天街上一阵骚动,人人都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南边看去。
一队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当先开道,盔甲锃光瓦亮却有深浅不一的刀箭伤痕,刺刀寒光闪闪细看却能发现刺穿敌人盔甲时崩缺的锋刃,当头一面猎猎飞扬的战旗,还带着战火硝烟留下的痕迹,小牛皮靴子上沾满了驱驰千里的征尘,在主人用力踢踏下狠狠的践踏着大地,甩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是汉军各英雄部队选出的战斗模范,有第一军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有血战淮阳连的姜良材,有第三军所属定远堡英雄团的于小四……每一名官兵,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带着伤疤,伤疤,那是战火硝烟给男子汉们颁发的勋章。
每一个官兵,身材或许不算高大,站起来却如泰山般巍峨,体格或许不算雄壮,却是击败了怯薛军的无敌雄师,在大都百姓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中,他们坚定如钢铁的眼神里渐渐多了丝丝柔情,就如他们在闽广、在临安、在扬州接受家乡父老的欢呼时一样。
对敌人的恨,对百姓的爱,这本是一体两面。
咦?正摇着小旗、敲着锣鼓、舞着长龙和狮子迎接大汉皇帝入城的百姓们,突然停下了欢呼,惊得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开道的先锋部队之后,并不是大汉皇帝楚风的御驾,而是许许多多的牌位!
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帝王在攻克敌都,收复燕云这样光辉灿烂到了极点的日子,不是站在包裹着黄金、镶嵌着宝石、九重云霄般华丽高贵的御辇上接受百姓的欢呼,而是让一堆灵牌走在了自己前面,把光辉和荣耀让给了逝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渐渐的,抬灵的队伍走进了,灵座上供着鲜花、火烛,灵位上金漆未干,有识字的秀才睁大了眼睛一一念道:
“故宋精忠鄂王岳飞岳武穆之灵位!”
“故宋状元公西湖殉节陈文龙之灵位!”
“故宋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之灵位!”
“宗泽、李纲、韩世忠、梁红玉……”
这些必将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上永远散发光辉的名字,每一个都是那么的震动人心,有读书人已是热泪盈眶,如疯如狂的道:“好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今日宗泽宗爷爷在天有灵,当喜笑欢颜!”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岳武穆您睁开眼看看,如今咱们的大汉,已经马踏幽燕、直捣黄龙了呀!”
“文龙公,您赤胆忠心、殉节西湖岳王庙时,可曾想到此时此刻?”天街旁边酒楼上,替陈吊眼从淮北海运粮草到杨村的老将陈子龙,举起斗大的酒杯一饮而尽:“陈瓒叔父、老太夫人,我陈家一门英烈在天有灵……宿愿得偿,宿愿得偿,当浮一大白啊!”
汉军中走在最前面先锋队伍的姜良材,高擎着猎猎飞扬的金底苍龙旗,紧紧的抿着嘴唇,脸上肌肉宛如岩石般坚硬,一双虎目却是泪水肆意流淌,沿着双颊留下,浸湿了大片衣襟。
李大帅,随着您死守扬州,蒙元兵锋是那么的凶戾,践踏了我们家乡淮扬大地,当您杀身成仁之后,我们却被朱焕裹挟着投降,去辽东戍守时,以投降者的身份经过了大都,也把耻辱留在了这里。
但今天,我们已洗清了污名,淮扬血战死伤枕籍,我们没有退缩,我们没有畏惧,因为您和泰州、福州、泉州殉国的兄弟,都在天上指引着我们前进!一路北来,庞士瑞、王仁、牛大胡子……他们都倒在了阵地上,他们身上累累的伤口没有一处在后背!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洗清了令李庭芝大帅蒙污之名。
现在,我们以解放者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进入了敌人的都城,踏破了忽必烈的虎狼之穴,李大帅、庞士瑞、王仁、牛大胡子……各位牺牲的弟兄们,请你们见证,我们已履行了誓言!
忽地心头一痛,可惜了,媳妇儿,小栓子,你们没有等到今天……
姜良材正想到痛处,就见队伍旁边人群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眉眼间倒有八九成像小栓子,见了他全身盔甲、浴血沙场的样子也不害怕,竟然叫着“爹爹”扑了上来!
原来这就是刘老爹的小孙孙,和他母亲重逢,哭了一整夜,到早晨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刘老爹就没叫他们起来,自个到天街迎接御驾。
不曾想锣鼓喧天,把两娘母吵醒,这不赶紧的过来瞻仰圣驾嘛!
偏生姜良材和刘家儿子有七八分相似——要不咋刘老爹孙子有些儿像小栓子呢?他虚岁才八岁,昨天见了娘回家,只道爹爹也会跟着回来,这会子昏昏沉沉的,见了姜良材就叫起爹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这可是冲犯大军的罪过,放蒙元统治时,就给你一刀两断呢!母亲吓得急了,冲上来抱起孩子,抬头一看姜良材的面容,却是愣了一愣,这才明白孩子为什么突然喊起了爹爹。
“这位大哥,好像孩儿过世的爹爹~~”不知怎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刘家媳妇明白过来之后,羞得满脸通红,抱起孩子就往人群里逃,心下扑通扑通乱跳,捂着发烫的脸,心道:唉呀,没得说这些干什么?被人瞧得轻了!
队伍继续前进,姜良材却如魔怔了似的魂飞天外:刚才那小孩子,和我的小栓子好像啊,那么天下百姓的孩子,何尝不是我的小栓子?当兵报国,保护百姓,就是要保护千千万万的小栓子呵!
姜良材把步子甩得更有力,大旗擎得更高,他发誓奋勇作战,不再让百姓的孩子,遭到小栓子那样悲惨的命运。
欢呼声如潮水涌动,锣鼓声好似春雷滚滚,大汉帝国皇帝的御驾终于到了城门口,楚风此时才在御辇上接受百姓的欢迎。
“是的,尽管我身为皇帝,但我决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排在岳飞、陈文龙他们前面,因为我没有绝望过,没有像他们那样身处死亡和忠贞两者必选其一的艰难处境。”楚风正和并坐的乌仁图娅解释,为什么让英烈的灵位走在自己的前面。
让乌仁图娅这位辽东乃颜部的公主坐在御辇上,帝、后并入大都,也是向漠北诸王、辽东诸部表明了政治态度,何去何从,由他们自己好好想想。
听了楚风的解释,乌仁图娅只是微微笑笑,既然身为辽东诸部的公主,她也有自己的看法:“夫君啊,似乎您的谦让,不但激起了极其高昂的军心民气,还让自己的威望进一步提高呢!看,两旁欢呼的百姓简直如痴如醉,就算我父汗彻底掌握着麾下部民的生杀予夺,在检阅他的部族时,也只能从部民的眼神中看到敬畏,而现在,”
乌仁图娅指了指两旁无数涕泪交流的百姓,“我看到了爱,我还看到了以死相报的决心和无比的忠诚,我想,他们今生今世,还有他们的子孙,都绝不会背叛您了。”
“是吗?”楚风摸了摸鼻子,政治从来都是黑暗的,如果用正义的手段,取得一些很好的结果,似乎也不能算操弄人心吧?
“哼哼,”乌仁图娅笑了笑,“在辽东乃颜部,为了让蒙古武士死心塌地替你卖命,我可是自毁形象啊!可怜我草原明珠,如今在辽东只怕早被说成泼妇了。”
楚风打着哈哈,“嗯嗯,对吧,我的亲亲小乖乖帮了大忙,夫君重重有赏,这样吧,今天夜里,咱们……”
脸上神色庄严无比,军民百姓只当他在和第五皇后商议国家大事呢!
乌仁图娅没好气的摸了摸已显出轮廓的肚皮,翻了翻白眼:“胡扯吧,到我生了孩子,你还得等大半年!”
正在调笑,就听得有人喊道:“报,启奏吾皇,留梦炎、卢世荣等汉奸家中,已被忽必烈抄没一空,家财人口去向不明,惟汉奸们被杀,横尸当场。”
哦?楚风笑笑,做忽必烈的走狗就是这般下场?不过狗没用了,当然是杀掉吃肉嘛!
“在报纸上登载新闻,好好揭露一下忽必烈的丑行,也为将来想做汉奸的树一个榜样。”楚风冷冷的道。
“另外,问问第三军,衔尾追击忽必烈的部队,到哪儿了?战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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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忽必烈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带着五万兵马、后宫妃子和真金太子,还有搜刮的民脂民膏,向大都西北的居庸关疾驰。
大都向北到蒙古高原深处,有两条路:东北方向出古北口,西北方向出居庸关。
从大都出发,这一路上都有汉军尾随追击,撵着忽必烈的屁股揍,追兵嘛也不多,就那么几千万把人,偏偏咬得紧、追得急,这位苍天之主三番五次想回头好好打一场,无奈害怕汉军大队追来,一转身追兵又停下摆阵,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送命在这荒郊野外了?
死守大都,就算被击毙,也是君王殉国,留个美名传扬后世,这一跑出来嘛就不同了,要再被击毙,那就是死在了逃跑路上,千秋万世担着个臭名。
正因为如此,出大都城之后忽必烈跑得特别急、特别快,无论如何,他不想让自己落到花拉子模皇帝摩诃末同样的下场,被追兵追杀而死——那实在太丢脸了!
何况,另外一层,他也想到了漠北各大营的驻军,此时此刻他重新燃烧起了斗志,回头看看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的大都城,一时心如刀绞:这座蒙古大汗汗号命名的城市,可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倾注了一腔心血,由刘秉中、郭守敬两位大师历时前后二十多年才营建好的呀!
忽必烈决不希望这座城市永远落到汉军手中,他暗暗发誓:等着吧,我会回来的,我将会带着许许多多的士兵,如星辰般闪耀的将军回来,到那时候,就是这座城市,不,整个汉地所有百姓的死期!
我要让汉人的城市化为废墟,我要让汉人的农田变成牧场,我要让他们的男人全部去死,我要他们的女人和孩子成为奴隶!
忽必烈暗暗发下誓言,他决心为了实现这个誓言付出一切代价。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忽必烈身后二十里,第三军骑兵师在师长阿尔斯楞率领下正急如星火的追击前面逃亡的蒙古大汗。
蒙古大汗被衔尾追击,这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却实实在在变成了现实。
大汉威武!阿尔斯楞叫喊着,“儿郎们,冲啊,捉住忽必烈,替乃颜汗,替咱们辽东诸部历年牺牲的弟兄们报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2章 居庸关
什么,汉军骑兵又追了上来?逃离大都甚为匆忙,携带的粮草辎重不多,汉军衔尾追击又让元军损失不少,再这么咬下去,鲜血会渐渐流干的!
忽必烈轮廓分明、富有草原特色、极具侵略性的脸,一霎时胀得通红,他感到了极大的羞辱,“停下,全给朕停下,前队变后队,后队做前队,南蛮子区区万把骑兵而已,朕要在此和他们决一死战!”
“大汗不可!”月儿鲁那颜、右丞相玉昔帖木儿一把抓住了忽必烈胯下战马的辔头,惶急的劝谏道:“漠北还有各大营数十万儿郎,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百万雄师等着您,大汗决不可意气用事啊!”
以劝谏有功,刚刚升任左丞相的赵复,一路骑在马背上颠簸得头晕眼花,也打起精神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汗万金之躯,身系蒙古帝国之安危、大元天下之存亡,岂可逞一时之气,与那南蛮子反贼争匹夫之勇?”
唉——忽必烈长叹一声,这位苍天之主露出了少有的虚弱,自从楚风的大汉帝国崛起以来,大元就一天比一天虚弱。
“朕,朕咽不下这口气,朕也无颜见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亲戚们呐!”时至今日,忽必烈认为惟有身边这左右丞相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他把内心深处的顾虑说了出来。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赵复先吟了首诗,又徐徐道:“大汗当年师从刘秉中等辈,必然知道杜牧这首诗。楚霸王兵败乌江,虞姬自刎、八千子弟兵战死,只剩下一人一马,诗家尚以他不肯回江东、卷土重来为憾事,何况今日大汗虽失了大都,漠北还有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还有身边这五万儿郎,漠北更有数十万控弦之士,只要您一声令下,便可舍生忘死为您而战,比当年的楚霸王项羽可又好得多了。”
忽必烈回首思忖片刻,脸色好了许多,何况作为蒙古帝国的一代雄主、不世出的枭雄之才,不像汉人英雄如李庭芝、岳武穆等辈可以为了信念抛弃生命,他不到最后一刻决不会轻言放弃。
漠北草原上奉行残酷的丛林法则,人们只会拜倒在成功者的荣耀之下,而不会在意他过去的失败。
“好,全军急速前行,不要管后面的追兵,前方二十里就是居庸关,让这座关城替我们挡住追兵!”忽必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赵复的肩膀,“疾风知劲草、板荡现忠臣,卿孤忠劲节,朕心甚慰!”
此言一出,赵复不由得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其一,是不是忠臣只有他自己心里面最明白,若不是优柔寡断,犹豫着不曾离去,早已步了留梦炎、卢世荣的后尘,其二嘛,那首诗劝动了忽必烈,大汗不知道,他却知道还有一首诗也是讲的楚霸王项羽: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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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放开缰绳、仅用双腿夹住马背控制方向,腰部强有力的肌肉猛的一拎顺势摘下背着的步枪,用身体挡住呼啸的风,咬破弹壳,装弹,推弹入膛,一气呵成,汉军骑兵表演着精采绝伦的马上动作,来自闽广地区汉家儿郎在各训练营中学到的射击技术,和乃颜部蒙古武士超群绝伦的骑术相结合,产生了这个时代最具突击威力的兵种——火枪骑兵。
前方北逃的元军,只有五十步之遥,深得曼古歹战术精髓的元军后卫,不断的张弓搭箭、拎腰回身,向汉军射出一波一波的利箭,无奈锋锐的箭矢射不穿追骑战马前胸的钢制护甲,更射不穿汉军骑兵的锻压板式甲。
咽喉、面门要害?别做梦了,颠簸的马背上做精确射击,绝非一般人能做到,就是怯薛军中的哲别、把都鲁、射雕儿,也只能在三十步上用顽羊角弓射中人的咽喉。
普通的蒙古武士都有两张弓,两种箭,步战以大弓轻箭在百米外抛射箭雨,骑战以顽羊角弓和铁叶三棱箭在二十步内取人性命,此时汉军追兵刻意和元军后卫保持五十米的距离,顽羊角弓射出的铁叶三棱箭,半途上就失去了力道,纷纷坠落尘埃,偶尔能命中汉军骑兵,也被盔甲弹开,间或有那么一支两支射到了没有盔甲覆盖的四肢,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连汉军冬季装备的棉军大衣都无法洞穿。
该我们了!汉军骑兵侧身向右挡住迎面风,左手控缰横在胸前,右手紧握步枪、枪托抵在肩窝,前端架在右手上,视线从照门、准星一直射向敌人背心,这三点随着胯下战马的步伐起起伏伏,待三点向一点重合,而将合未合之际,骑士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爆豆子一般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前方正在纵马疾驰的元军,身子突然一僵,后背上就溅出大团血花,整个人就像截儿木头似的一头栽下马背,运气不好的脚被马蹬挂住,任由马儿拖着狂奔,落得个尸骨不全。
一个、两个、三个,不断有元兵翻身坠马,从大都通向居庸关的通衢大道两边,每隔几步、几十步,便有一具元兵的尸体。
衔尾追击,本是草原民族以骑兵击溃中原民族步兵的拿手好戏,两条腿铁定跑不过四条腿,农耕民族的步兵方阵一旦崩溃,就面临着游牧骑兵一边倒的屠杀。
可到了汉军手中,就掉了个头,步枪的射程、精度都比顽羊角弓强,步枪比弓箭射速偏低的毛病,于步兵而言用连绵不断的三段击解决,而骑兵作战步枪的优势更大——蒙古军中有步战百步穿杨的哲别,却绝对没有能在马背上五十步取人性命的射雕儿!
尸体、兵器、甲仗、粮草,沿着大道两侧拉拉杂杂扔下不少,这样没完没了的衔尾追击,实在叫人头痛,也难怪忽必烈大发雷霆了。
渐渐进入了昌平以北的山区,地形变得高低起伏,山顶、甚至山腰都已有了积雪,时不时有元军小队藏身山坡之上,待汉军骑兵通过时一跃而出,连珠箭流水价射来,待箭矢射尽,便举起锋利的大汗弯刀,合身扑下!
蒙古帝国威震欧亚,绝非幸致,即使到了忽必烈抛弃大都北逃朔漠的时刻,仍然有忠于他的武士,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大汗北逃的时间,也换到了些须汉军士兵的生命。
曲折蜿蜒的山地不利于骑兵,这是汉军脚程中白纸黑字写着的,阿尔斯楞明白这个道理,他还知道,若不是冬天满山树木掉完了叶片,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敌人将更方便的荫蔽,骑兵师的伤亡还得增加。
可居庸关和古北口并为京畿北面的锁匙雄关,要守京畿必须拿下居庸关,就算追不上长腿的忽必烈,也得拿下这座京北咽喉!
“弟兄们,第一军拿下了大都城,咱们要是不取了居庸关,第一军的弟兄们,该笑咱辽东儿郎没带种了!”
阿尔斯楞的叫声,引来了一阵怒吼,他又问道:“骷髅军在通州就转身往北,去打古北口了,斩蛇军的弟兄们则跟在咱们身后,准备强攻居庸关,但我得问弟兄们一句,咱第三军骑兵师的人,是不是孬种,非得等着斩蛇军的步兵赶来?”
身后一片山呼海啸的怒吼:“不,不是!拿下居庸关,活捉忽必烈,让他们知道,咱第三军也是堂堂正正的汉军,也是能打硬仗的爷们!”
深黑色的冬季制服、银光闪亮的盔甲,汉军骑兵就像一群黑色死神,在居庸关外的群山之间狂飚突进,把一切敢于阻拦他们前进的敌人,击毙、砍翻,踏进泥土之中!
居庸关的关城上,早已做好了准备,城墙高大巍峨,城头除床子弩、踏撅箭之外,竟然还有好几门铜炮——这是忽必烈为了防备北方那些桀骜不驯的叔伯兄弟们,特意设置在此的,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大炮首次作战,炮口不是对着北方,而是朝着南面,北伐中原、攻克大都,使蒙古大汗仓皇北逃的汉军!
离开居庸关的时候,忽必烈特意下马,仔细看了看北来的车辙、马蹄印,数十年前,他的爷爷,那位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成吉思汗铁木真,攻取金中都(即大都,今北京)的时候,就是从蒙古高原南下,过居庸关入的中原!
想不到啊想不到,仅仅数十年后,蒙古帝国的大汗竟然从原路北逃,失去了祖宗打下的土地,又从这里逃回漠北草原……
可、可这又有什么呢?
成吉思汗铁木真一败于塔塔尔人之手,祖母孛儿帖被抢走为他人妻,二败于十三翼之战,生平遭遇了最强劲的敌人,草原雄鹰扎木合。
然而最终却是铁木真笑到了最后,塔塔尔人被他征服,成为他的牧奴,扎木合败在他的手下,血肉化为了尘土,世人只记得成吉思汗的赫赫武功,对塔塔尔人和扎木合,不过是一笑置之!
对,朕要做铁木真,而南面那位不可一世的楚风,不过是塔塔尔人、不过是扎木合而已!朕还有数十万控弦之士,还有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可以结为奥援,如今的蒙、汉相持,不过和数十年前蒙、金对峙差相仿佛,汉比金多了江南之土、南洋诸岛,朕却比爷爷铁木真多了四大汗国,几乎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的力量!
忽必烈狠狠掐着虎口,一阵钻心的酸麻胀痛强迫他打起了精神,追随他的真金太子、右丞相玉昔帖木儿、左丞相赵复等人,就突然发现大汗重新恢复了苍天之主的骄傲,他带着凶光的眼睛一如往日那样精光慑人,他早已苍老松弛的脸庞变得坚毅如岩石,他的整个气势就如一支锋锐异常的铁叶狼牙箭搭在了顽羊角弓上,弓开如满月!
这位蒙古大汗已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他甚至比年轻时更具挑战一切的勇气。
“走!”忽必烈一提缰绳打马向北。
玉昔帖木儿赶紧问道:“请大汗示下,是否多留兵马防守居庸关,以免南蛮子追来?”
“不留。”忽必烈意态雄飞,胸腔中一口气吐出,好像把这些天的沉郁一扫而光,声如春雷绽放:“汉军若是敢出关作战,朕在塞外草原上等着他们!”
元军离开居庸关后不到半个时辰,阿尔斯楞的骑兵师就已追到,空无一人的关城让他们大吃一惊,阿尔斯楞站上城头,用望远镜观察敌情。
关外比不得关内,此时大地白茫茫一片,天上彤云密布,空中雪花飞舞,汉军穿越辽西走廊驱驰千里,骑兵师又以轻骑追击到此,实在无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出关野战——要知道,此时漠北各大营驻军尚有数十万,恶劣的天气让他们寸步难移,汉军才能轻取大都。
忽必烈,这位蒙古帝国的大汗,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又会做些什么呢?阿尔斯楞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
数万元军、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尾随他络绎前行,忽必烈竟是头也不回,任凭居庸关上代表大元的羊毛大纛缓缓坠落,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冉冉升起。
但陪伴在忽必烈身边的赵复、玉昔帖木儿和真金太子知道,当这位蒙古大汗重新出现在居庸关外的时候,他身后将会有百万雄师,挟带着冲天的怒火,让关内汉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此时此刻,忽必烈的心头怒火熊熊燃烧,从这一刻起,他发誓不再朝南方,朝汗八里的方向看一眼,除非率领百万大军重新夺回那座城市!
当然,到那时候,他会下令永不封刀,将留在城中的那些可恶的汉人百姓,那些跟着南蛮子反贼走的四等贱民杀个干干净净,把他们的房屋夷为平地,把他们的生命夺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3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大元皇帝、蒙古大汗处理朝政的大都皇宫光天殿,已成为大汉皇帝楚风的临时办公室,此时他正拿着几分奏折批阅。
阿尔斯楞轻取居庸关,忽必烈北逃塞外。与此同时,古北口方面的军报也传了回来,骷髅军自通州北上,与敌在古北口关城之下连番大战,可守关元军突然在昨晚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关外满是车辙和马蹄印,显然是朝北方草原腹地去了。
十月下旬,在关内燕云之地作战已略显勉强,出关追敌那绝对等于自杀,忽必烈北上沿路有各大营接应,有囤积的粮草,汉军可没有在隆冬出关作战的打算,于是第三军骑兵师的阿尔斯楞和骷髅军的钱小毛一方面整理军队,一面向大都发回军报,请示下一阶段的作战任务。
“各留一个团驻守、加固城防,主力部队撤出燕北山区,回大都附近平原地区休整。”完全不必召开统帅部军情会议,楚风就能乾纲独断——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北方大地光秃秃一片,冰雪覆盖之下连根草都找不到,忽必烈留在漠北各大营的铁骑,至少在明年开春前绝无可能叩关南下。
燕北山区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让汉军在那儿喝冷风,还不如回人烟稠密、物产丰饶的大都平原,山东、河北等地的物产可以从京杭大运河北运,经通惠河直抵大都城中的积水潭,江南闽广等地的粮草、弹药则走海路运到泥沽登岸,接济大军十分方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往往被忽略的后勤,恰恰是决战决胜的关键。汉军历次作战,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特别注意,要么濒海,要么利用通航河段,部队屯扎、休整地域的选择,也遵循这一原则。
大都战役就此结束,围点打援的计划没成功,预想中的攻坚战根本没打起来,汉军轻易收回了燕云之地,忽必烈不战而逃,大汉帝国调动四个主力军、海上运兵夹击锦州、抢在大雪封路前的时间窗口抢过辽西走廊,开局打了个满堂彩,结尾却有那么几分虎头蛇尾的味道。
“可惜了,没有捉住忽必烈……只要他犹豫不决,再待在城中两个时辰,咱们的大军就能合围大都,将这个刽子手消灭在城内!”张世杰颇有遗憾的摇了摇头,内心中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下属骑兵师没能在居庸关内追上、击败忽必烈,终归有那么点美中不足;可阿尔斯楞已经尽力了,这并不是他的错,另外嘛,也没有上司在皇帝面前指责下属的道理。
楚风摇摇头:“忽必烈是个枭雄啊……他可不是自刎乌江的楚霸王。”
虽然对历史知识记忆不是很深刻,楚风也知道元朝末代皇帝元顺帝妥欢帖木儿是北逃塞外,以北元和大明王朝长期对峙,元朝胡虏,并没有“臣死君、君死国”的说法,能于逆境中挣扎、努力翻身,反而是铁木真、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这些塞北马背民族英雄的选择。
昏庸无能的妥欢帖木儿尚且逃去塞外,素称雄主的忽必烈,会留在大都抹脖子?鬼都不信!
苏刘义是苏东坡后人,投笔从戎、以文入武,和老丈人张世杰熬大营出身相比,看问题就有了另外一层见识:“微臣倒认为此战已获全胜。孙子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而为之。’此战我南北两路大军狂飚突进,抢在大雪降下之前,突然发动了攻击,令忽必烈措手不及,锦州坚城一日而克、汉军飞夺辽西走廊,京畿驻军震怖,忽必烈不得不弃大都坚城北逃塞外,岂非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世杰闻言连连颔首,有此佳婿老怀甚慰啊!皇帝神机妙算,正应了兵书上说的,静如江海凝清光、动似九天施雷霆,十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大汉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一日比一日低,北元的警惕心也一日比一日松弛,偏偏此时大汉发动了攻势,令北元措手不及、军心动摇。于是当汉军在京畿之地形成绝对优势兵力后,弃城远遁就成了忽必烈的唯一选择。
乌仁图娅见张世杰神态变化不定,便在旁边笑道:“张老先儿您还道没攻城,打仗不过瘾,可曾见这大都城墙有多高厚?要是忽必烈五万精兵在此死守,他们也有大炮,咱们汉军会牺牲一万,还是两万?这可是刘秉中、郭守敬呕心沥血设计的城防,号称天下最为坚固的不落之城!”
张世杰听了也是一阵后怕,凭借火气优势,拿下大都并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汉军围城,得在冰天雪地、凛冽北风中待多久?大都城垣高达五丈,底厚三丈、顶部可驷马并行,女儿墙、瓮城、敌台……各种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又有铸铜大炮、床子弩,如果强攻,会有多少士兵倒在这巍峨高耸的金汤城池之下?
都是爹生娘养的棒小伙子,白白牺牲在坚城之下,岂不可惜!想到这里,张世杰不禁老脸微红,颇有点不好意思。
苏刘义帮着老丈人圆场:“皇上此战用势用得好,以大势相逼,号称什么苍天之主的忽必烈,也不得不乖乖让出这座大都城。皇上运筹帷幄之中,吾等决胜千里之外,大汉如何不兴,北元如何不亡?”
“嘿,听说苏东坡苏学士不会拍王安石马屁,才被贬了官,苏将军倒是吸取先辈的教训嘛!”乌仁图娅笑嘻嘻的,苏刘义也知道自己着相了,不由自嘲的一笑。
“唉~可惜忽必烈这个狗贼逃走了!”乌仁图娅看着光天殿中挂着的那副巨大的羊皮纸地图,大汉帝国占据的中原汉地虽然人烟稠密、物产富饶,但就面积而言,不过是东亚一隅,蒙古草原、关中之地、玉门关以外的广袤西域、北元宣政院所辖的藏区十三万户、河中之地的玉龙杰赤和撒马尔干、呼罗珊波斯故地的伊儿汗国和直抵伏尔加河畔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国,蒙古帝国庞大的疆域仍旧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大汉的领土。
三千万平方公里、上万个民族,无论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如何勾心斗角,但他们都是蒙古帝国的成员,大汉的死敌!
楚风轻轻抓起乌仁图娅柔软的小手,她的父亲乃颜汗被伯颜所杀,她当年随乃颜入京,也曾被忽必烈看中要纳为妃子,对那个可怕的屠夫,她早已恨之入骨,忽必烈逃走,其实乌仁图娅心里更不好受。
所以楚风只是笑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满不在乎的道:“这位大元天子、蒙古大汗,其他倒也罢了,就是腿长嘛!看为夫怎么把他捉住,像野兽一样关在笼子里,运到临安展览!”
乌仁图娅听得只觉得比喝了蜜还甜,痴痴的看着楚风,决没有人会想到,刚劲婀娜的草原明珠会有如此温柔的一刻——草原女儿崇拜强者,也只有强者能享受她们的温柔。
张世杰年老,又是长年累月熬大营的将官,却不懂得小儿女心思,只当楚风轻敌,便出言劝道:“皇上不可轻敌!漠北驻军皆为百战精锐,只是在冰雪覆盖的冬季无法离开驻地出战,这才让我们轻取了京畿之地,若是存着一丝一毫轻视的心态,只怕将来要吃亏呢!”
楚风闻言悚然一惊,确实,固然方才有宽慰乌仁图娅的意思,不过一次接一次的胜利让自己难免产生了一些飘飘然的想法,然而到目前为止,大汉帝国在中原汉地的疆域只不过刚刚恢复到北宋的水平:比北宋多了幽燕之地,少了关中、山陕,满打满算也就和素称文弱的宋相持平,要是比起强汉盛唐,设北廷都护府、安西都护府,势力远达中亚各国,“犯汉者虽远必诛”,盛唐则与阿拉伯帝国争雄中亚,那实在差得太远太远!
楚风沉思不语,苏刘义却只道老丈人说错了话惹皇上不快,心头暗暗叫道:老泰山啊老泰山,皇上对咱们两位故宋降将不计前嫌,知遇之恩、重任之隆,都是世所罕有,而皇帝英明神武、雄材大略,七八年间不但廓清寰宇,还完成了大宋两位开国君王未能实现的夙愿——恢复燕云,这已是垂名于千秋万世的不朽事业了,还待怎的?要知道,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徐世绩北逐突厥,这都是千载难有的事情,至少大宋享国三百年就没有过,岳武穆想直捣黄龙也被秦桧破坏,皇帝能做到如此,就是非常了不得啦!
所以他上前一步,替皇上辩护,也是替老丈人遮掩道:“天下之百姓,苦战已久,如今大汉帝国全得长城以南,山陕、关中可令第二军出四川汉中,断刃、金刚两军从河洛叩关而入,必能一举砥定天下,到时候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好生一个万国来朝的太平天子!”
哦?你真的这么想?楚风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刘义,张世杰更像是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女婿。
苏刘义脑门上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这么说会得罪皇帝,那么说会得罪老泰山,偏偏两边都不好得罪啊!
这可不是个好事情,搞不好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苏刘义想了半天,如果是故宋朝,他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然而在“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的大汉,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汉军上上下下,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哪个不想报仇雪恨?许北元铁骑入关来打咱们,就不许咱们出塞去打他们?”苏刘义说到这里脸上突然一红,咬牙接着道:“可、可末将昨日在市井中闲逛,体察民情,听得茶楼酒肆中百姓们纷纷言道,大汉真龙天子即位,胡虏也驱除到了长城之北,咱们终于能过几天太平日子云云……”
“汉军呢?有没有厌战之心?”楚风脸色转为郑重。
“没有,半分没有!”苏刘义连连摆手:“闽广士兵、淮扬子弟、辽东儿郎,无不和忽必烈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要报仇雪恨,要建功立业,只怕仗打少了。昨日半夜末将巡行营中,尚听得士兵窃窃私语,害怕忽必烈北逃朔漠之后,皇帝偃旗息鼓,从汉武帝变成汉文帝呢!”
原来如此!北方百姓饱经战乱,实在被接踵而至的辽、金、元害得苦了,希望过几天太平日子,也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只要多加引导也没什么麻烦,倒是汉文帝、汉文帝的说法引得楚风哈哈大笑,“咱们文也要,武也要,大汉帝国既要内修仁政,又要外拓封疆,不过百年之后,后人会给我上一个什么谥号呢?文武双全,嗯,会不会是汉斌帝?”
汉斌帝?这下轮到张世杰、苏刘义喷饭了,两位不苟言笑的名将,捧着肚子笑得人仰马翻,苏刘义半晌才止住笑,对楚风道:“何尝有斌这个谥法?便是叫文成武德,虽然不合谥法,也比这个斌字好得多。”
这下轮到楚风郁闷了,文成武德,我还日出东方咧!
“阿嚏,阿嚏!”一阵北风吹进宽阔的大殿,楚风连打了两个喷嚏,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这后世的北京城里住,是得通暖气的呀!
“走,我的小美人,武德已经修了,咱们回南方,搞搞文成吧——在明年开春之前,还有三个月时间!”
楚风牵起乌仁图娅的玉手,草原女儿不讲礼法,自然大大方方,倒是张世杰、苏刘义把眼神转到了其他方向,心头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皇上留步!”北洋总督刘喜这才想起了困扰已久的问题,“此城汉名大都,塞北各族蒙语称为汗八里,敢问皇上,如今大汉承天受命、握乾秉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都城也以临安为唯一,此地似乎不应再称都。”
“嗯嗯,汉名就叫北平吧,北方平定。”楚风挠了挠头皮,接着道:“塞外诸部蒙语嘛,还是叫汗八里。”
还是叫汗八里——大汗的城市?可这里已经没有蒙古大汗了呀!刘喜一头雾水。
乌仁图娅回过头,手挽楚风,笑声像银铃般洒落:“难道你忘了,这位大汉皇帝在北方被称作什么?哼,刘喜大笨蛋!”
天可汗,天可汗!刘喜恍然大悟,汗八里送走一个蒙古大汗,迎来了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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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临安新城中一处轩敞的房舍里,一群七长八短的人正在聚会,他们的服装有农夫的短衣,有商贾的锦衣华服,也有儒生的鹤氅纶巾,他们来自城市、乡村的三教九流,有地主富商,也有贩夫走卒。
“天下兵戈纷纷扰扰,不知几时才得休息啊!”鸡皮鹤发的老者作悲天悯人状。
白白胖胖的富商也道:“听说四大汗国联兵来战,要是汉军一个不谨慎,被胡虏又打过江来,可怎么得了?”说到这里,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家中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和积聚的金银细软,要是毁于兵火,那就太可惜啦!
鹤氅纶巾的书生,大冬天的还故作潇洒的摇着羽扇,若在别处,早被冷嘲热讽一番,可现在没有人嘲笑他,反而等着他发表意见。
“昔日汉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霍去病封狼居胥,固然赫赫武功,令匈奴数十年不敢南下牧马,可国内民生凋敝、十室九空,百姓哪得个好处?”书生缓缓摇着羽扇,摇头晃脑的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我们要帷幄上奏,我们要公车上书!众人兴奋的叫起来,商人盘算着这次可以给同行树个什么榜样,将来会不会生意更好做一些,书生想着自己能不能以直言面君博得万世流芳,农夫则想的很简单,他只是希望不要有太多的百姓子弟,大好年华的儿郎,像自己的儿子那样倒在战场上。
没错,他们就是临安的谏议员们,谏议谏议,有谏有议,此时议论得明白了,便提出来向皇帝劝谏,虽然是否采纳由皇帝乾纲独断,但只要提出来,就是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嘛!
这段日子,各地谏议院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谏议员们从最初的唯唯诺诺、不敢发言,到现在争先恐后,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当他们发现谏议院中所有发言不受司法裁判,而大汉帝国的各级官僚系统也给于了适度尊重,并且抓出了几个贪官受到百姓拥戴后,这种转变就自然而然了。
于是刚刚回到临安汉皇宫的楚风,就收到了这样一份奏折,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和蒙古帝国展开谈判,双方以长城为界,互不侵犯,同时开展朝贡贸易。
奏折上甚至隐晦的提到,如果朝廷允许,临安商户愿意输诚纳款,凑一笔“岁币”给蒙古帝国,不需要皇上再自掏腰包。
“诸位臣工看看,这道谏议折子如何说?”楚风把折子抖给了江浙总督文天祥。
不看则已,一看连胡子都翘了起来,文天祥气炸了肺,这位养气功夫非常好的故宋丞相、儒门大师,竟然大声咆哮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小人呐,小人,讨论政务得失、查点贪赃枉法的谏议院,如何许这些混帐进来?微臣建议,今后谏议院中只能招收退役军人和儒门文官,还有经过帝国公办学校教育的公民,把这些三教九流的杂色人等排除在外!”
难怪文天祥生气,在故宋时他就是主战派的中坚力量,亲眼目睹了金、元胡虏用武力威胁榨取宋人的岁币,又用岁币来养肥自己,最后用大宋的岁币武装了军队来打大宋,榨取更多的岁币、土地和子女,直到将你彻底灭亡。
这些临安商户,难道是头脑发昏了,还说什么输诚纳款,这简直就是通敌卖国!经历了蒙元南侵的痛楚,曾被伯颜丞相扣押在军中,文天祥对北元作战的决心最为坚定,他根本不能容忍这样的言论,手指法华道:“保安司长,你看这样的汉奸言论,是不是该抓起来好好审问?”
谏议院中发言不受司法制裁啊!文天祥这位前任法部长,连这个都忘了?法华面有难色,不好直接反驳,便拿眼睛看楚风。
楚风倒不像文天祥那么大反应,他只是哈哈一笑,“咱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嘛,何况谏议院把民间的声音——哪怕不是大多数,而只是少部分人的声音反映上来,也是好事情啊!”
文天祥气哼哼的,郑思肖等儒门大臣都对那份奏折生了气,一个个鼓着腮巴子好像癞蛤蟆似的,有人更是暗自思忖:莫非皇帝不想打仗了,就与蒙古帝国沿长城为界?不过,就算现在汉军停下脚步,大汉帝国的疆域也超过了故宋,虽然不能远迈汉唐,可那又算什么呢?毕竟大宋也享国三百年嘛!
武将们则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知道这位皇帝的秉性——从带他们屠灭山越人莽岳全族,他们就已经深切的知道了。
是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子孙的皇位,似乎没必要打下去了,大汉帝国到今天已经超过了故宋,脸皮厚一点,往自己脸上帖点金,什么盛世啊、千古一帝啊,倒也不是全无根据。
可楚风不会,他并没有什么雄材大略,甚至很多次在十字路口也曾经徘徊过,但到了今天,让华夏之光普照四方,摧毁我们文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敌人,这样的信念已经在他心头坚固无比。
每当看到胖丫、小弟这一双儿女的天真可爱,楚风心头就有一个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成都之屠、常州之屠、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留发不留头、南京大屠杀……让这一切见鬼去吧!
曾经的历史上,我们这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文明之火两次遭受毁灭的厄运,曾经遥遥领先的文明,在二十世纪初竟然成为了落后的代名词!
就像所有的父亲那样,总是宁愿自己苦一点、累一点,也得让孩子无忧无虑,上朝前,楚风就对着咯咯欢笑的小弟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句他这个年龄还听不懂的话:“老爸替你把四面八方的敌人消灭干净,让你快快乐乐的做个太平天子。我来做秦始皇,你来当宋仁宗吧!”
提三尺剑剪除四方妖邪,上天注定楚风成为替华夏抹去灰尘、重新绽放光明的先驱。
“不,我的文总督,和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的要求截然不同,谏议院就是要传递民间最真实的东西。岁币,故宋有这回事,交纳税币买平安已经是人们的惯常思维,如果说大汉崛起的琉球、闽广已经逐渐淡泊,但新光复地区,有这样思想的人还为数不少,至于沿长城为界嘛,故宋北方边界还不到长城沿线,所以刚刚从故宋子民变成我大汉公民的人们,满足于此也无可厚非。”
“那,那也不该让他们如此放肆啊!”文天祥还是愤愤不平,从来都是读书、应举、做官,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儿有让老百姓自己选的道理?虽然谏议员不算官,可也和官差不多了嘛!
楚风笑笑,开解道:“然则这些谏议员选出来,于我们的吏治有没有好处?他们自己对百姓有没有好处呢?”
文天祥默然,他作为江浙总督,其实非常关心辖区谏议院这个新生事物,派人四处打听,了解很多。
从古到今,都是天子设百官、百官牧万民,哪儿有让老百姓来选官的道理?——虽然谏议员并不是帝国官僚体系中的一员,但百姓们还是按照习惯认为谏议员就是官老爷,从选战中候选人略带谄媚的笑容和挨家挨户承诺许愿的过程中,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就连范老爷这样大斗进小斗出的角色,也一改往日作风,修桥铺路积德行善,以前见了苦哈哈们,他一张大胖冬瓜脸直仰到天上去,现在呢?那笑得是浑身肥肉上下乱颤,让人疑心他要抖下二两肥油来!
而且,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谏议员客观上也起到了反腐倡廉的作用,比如还是那位令文天祥讨厌到了极点的范老爷,有次到港口转手货物,却被港口税关上的小吏敲诈,若是以前,区区几个钱范老爷便交了走路,可这次他把这事拿到了谏议院讨论,形成谏议折子交到了临安府,又行文廉政局,一下把小吏抓住了不说,还顺藤摸瓜抓出一个长期盘踞在税关,吃拿卡要、以权谋私的贪污团伙!令主管财政的张广甫面上无光,一连三次掀起了税务大检查,让大汉帝国财政系统为之一清。
你说这谏议院的设置,能不好吗?可它造成的麻烦,似乎也不小啊!
文天祥皱起了眉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4章 谏议院引发的争议
大汉帝国的朝堂没有太多的朝仪,大小臣工可以畅所欲言,文天祥、郑思肖、王大海、张广甫、李鹤轩、侯德富等人议论纷纷,很快形成了两种意见。
儒林名宿、孔孟弟子们认为,让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进入谏议院,公开指摘朝政得失,实在是有辱斯文。
这些谏议员提出的议案往往从自己、从自己所处的小团体出发,而不顾及国家整体利益,比方说,市井商人出身的议员就一再要求降低商税,同时认为地主从农民手中收取的粮食地租,即便不出售也应该征收商税,而地主的要求则截然相反,要求增加商税、补贴农业……
这两类的谏议员们,似乎永远无法达成一致,一旦议案中涉及税务问题,就会引起旷日持久的争论,并以双方疲惫不堪收场。
儒门对君子的要求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报效国家要做到奋不顾身,像这些市井之徒,为了蝇头小利就争的脸红脖子粗,各自的见识又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于他自己或者选他的人有利就支持,无利就反对,根本不顾国家大事,实在是鄙薄到了极点。
所以他们提出,今后谏议员应该通过科举考试选拔,至不济也得要求有相当于国立小学毕业生的文化水平。
王大海、张广甫等人则提出了另外一种意见:既然皇上曾经说过,税收是公民购买政府服务的支出,那么纳税多的人自然应该享有更大的话语权,现在让一些纳税额全年不过几块、几十块的也成了谏议员,对他们这些年纳税几十万、几百万的人指手画脚,凭的什么呢?
其中楚风的老岳丈、大纺织商王李氏的丈夫,警部长王大海的发言最有代表性:“楚哥儿,您瞧,您做了皇上,我还叫您楚哥儿,不算暨越吧——皇上您念旧,我心里都装着呢。论商税这事儿,我家大娘子开的织布厂、毛纺厂,每年交税都上百万,其中还有您股份,说到交税您说多少是多少,从来没少交一分钱呀!偏生谏议院里几个年交税几千万把块的,也有脸瞎咧咧什么降税降税的,他也配?我看,既然军队、官员都是税赋养活的,那么谏议员就得按纳税多寡来,反正咱们王、祝、陈、郑、洪几个大商家都是您一手扶持的,还有东印度公司都是您的大股份……今后谁要敢对您说长道短的,咱先问问他交税有咱多吗!”
这一下不得了,儒林臣子都傻了眼,要按交税多寡来选谏议员,全天下的寒门士子不都绝了指望?当下两派吵了起来。
百代都行秦政治,自秦始皇一统天下开始,官僚体系的运作都不受体系外的监督,无论监察御史还是儒林清议,都附着在体系上而不自成一体。楚风设谏议院,以一句“纳谏在民”为理论基础,规定帝国官员不得担任谏议员,使其完全独立于官僚体系之外,这种全新的体制自然会让人不习惯,就算来自民间的匠户系官员,就算以忠孝仁义自我约束的儒门大臣,都难免对它带着敌意,而希望将其纳入自己的固有体系。
楚风呵呵一笑,若是以科举选拔谏议员,那么和儒林清议有什么区别?只怕谏议员们见面就是师承何人,房师、座师哪位,之乎者也一番,在往后就开始党同伐异……若是以纳税额选拔,更不得了,底层百姓还有个出头的日子吗?
正思忖间,两派大臣已吵得不可开交,文天祥和王大海一个大叫义利之辩、世道人心,一个说纳税多贡献就大,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照我说啊,这两种办法都不好,无论寒窗苦读,还是缴纳税赋,都来得轻易了。”这刚刚吵到半路上,兵部长侯德富又插了一脚,他提出了第三种方案:按军功分配:“昔日大秦以军功封爵,遂东向灭六国统一天下,北击匈奴千余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南击百越,开湖广、南岭万里山河,如此赫赫武功,全从商鞅变法设二十等军功封爵始。如今我大汉帝国要与强大的蒙古帝国沙场争衡,惟有施法秦制。以军中授勋为依据,退伍回乡则为谏议员,监督地方官府,如此以来,自然人人奋勇争先,国中尚武风气必远迈汉唐,吾皇必能开边万里!”
刚听了前面两句,文天祥就知道要糟。
大汉帝国正处于战争状态,举国最重军功,军人地位也最为高尚——虽然现役军人品级最高三品,低于文官兵部长的品级,但俸禄高、提拔快,退伍后进入庶政官僚系统就不再受品级的限制,现在帝国各级政府中就有不少退伍军人,中央做到局长、地方做到州县的比比皆是,像侯德富这位文职兵部长,就是从现役军人转职来的嘛!
象征荣誉的勋章制度、忠烈祠供奉、报纸上的宣传,都把军人的社会地位提得很高,考虑到目前军事是帝国各项事务的重中之重,那么这个建议在朝堂上通过、在民间受到欢迎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大了。
文天祥着急了,他接二连三的朝着女婿使眼色,可乘龙快婿侯德富像是没看到似的,把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这小子,回去得收拾他,连老丈人都不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文天祥板着块脸,很不高兴。
侯德富也是无奈啊,皇上刚才使了个眼色,我能不出头吗?唉,回去只好陪老泰山大人下十盘棋,连输十次,他老人家应该消气了吧?
正想着呢,身后有人扯了扯衣襟下摆,回头却是李鹤轩这家伙捂着嘴直乐,嗨,这个地里鬼,什么都瞒不过他!
无奈楚风还看着这边呢,侯德富只好硬着头皮道:“商人的金钱是汗水换来,书生的学问是墨汁,战士的勋章却是拿血换的,试问汗水、墨汁能和鲜血相比吗?如果选谏议员,应该按军功来算!”
朝堂之上哗的一下炸开了锅,刚才还互相指摘的两派,一起把矛头对准了侯德富。
“圣贤的思想比武夫的刀剑更有力量,华夏的伟大不是源于她的武力,而是她的文化!”郑思肖白净的面皮胀得通红。
“没有农夫耕地、商人办厂、工人生产,哪来汉军的粮饷、刀枪和盔甲!”王大海义正词严。
眼见侯德富成了靶子,楚风心里偷着乐呢,脸上还得装出副正大庄严的神色,双手向下虚按,大声道:“别争啦,都别争啦!”
大汉帝国的朝堂之上虽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对这位光复华夏、力挽狂澜的开国之君,人们都给予足够的尊重,很快吵嚷声停歇下来。
“商人、书生、军人,都觉得自己贡献大,谁也不能说服谁,咱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共处一室,各种阶层的想法互相砥砺、互相融合,就如咱们刚才那样呢?方才我的大臣们,不一样也争的面红耳赤吗?”
楚风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官员们都有些脸红,确实啊,笑话商贾、地主和农夫们为了点蝇头小利争的不可开交,可自己不也为了派系利益互相争论吗?谁又比谁高一截呢?
文天祥还是有些不服气:“这且罢了,可咱们这些大臣,毕竟要么世受国恩,要么饱读圣人经书,知道从全局、从朝政得失的高度议论,持的是君子之争;现在三教九流选进来的谏议院,却是乌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不是太过亵渎了吗?而且老臣以为,应当选择有德耆宿进入谏议院,而不是这些贩夫走卒!”
哦,真的如此吗?楚风笑笑没说话,他身边的赵筠发言了:“文伯伯,您还记得当初贾似道搞打算法的事情吗?”
文天祥闻言一怔,打算法这事他是清清楚楚。
贾似道是个大奸臣,但他也不是个白痴,他非常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大宋朝完蛋,他这个大奸臣也得不了好,难不成忽必烈还肯让他当大元朝的权相?
所以他搞了个打算法,主要是清理全国各地各级官僚、地主的财富、田地,收拢起来为国家抵抗蒙元所用。这法本来是好法,可人们一则不相信贾似道,二则也舍不得拿钱出来,生生的把这个办法搁在半空中废掉了。
文天祥却知道打算法确有可行之处,要是能切实推行下去,招募、装备起一支精锐大军,再借着李庭芝、张世杰两位杰出统帅的指挥,大宋再拖几年,甚至运气好拖到海都发难、伯颜北上,大宋朝说不定就不会亡了。
想到此处,文天祥也就明白了赵筠的意思,“不仅贾似道的打算法,王荆公变法何尝不是好事?于民间推行却全然走了样,可惜呀,可惜!”
楚风笑了,无论秦代行法家,还是后世历朝历代的外儒内法,“法”,也即制度,是治理国家的根本,但不管什么样的制度,执行者都是人而不是机器,在执行过程中就难免有各种各样的偏差,而且越到基层这样的偏差越大,本来的仁政,反而可能成为害民之政——这是自上而下,向上级负责的官僚体系无法避免的弊病。
惟有谏议院制度,自下而上,把民间最基层最真实的情况以谏议折子的形式反馈回来,则朝政得失全在其中!
“至于谏议员们出身各别、良莠不齐嘛,我好像没规定必须采纳他的谏议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何况,你们手头掌握得有报纸的,同样可以和他们笔战,大家笔头上论输赢——相信真理越辩越明。”
楚风狡鲒的笑了笑,谏议院只是他给帝国政治体制中埋下的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什么时候能够发芽,成长,全在控制之中,要是有居心叵测的人想凭借这个体制做点什么,制裁他的办法,有的是!
大汉帝国的印刷机轰隆隆的开动,无数张印着生动图画、配上文天祥亲自撰写的文章的报纸,出现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随着剪式船和长江、京杭大运河、黄河、钱塘江几大内河水系运到了大江南北、黄河上下。
报纸上的图案,是随军记者的铅笔素描,淮扬之地被张珪践踏的惨烈场面,活生生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赤身露体的女尸、被焚烧的家园、还有襁褓中的幼儿被武士们挑在大汗弯刀的刀尖……
《扬州之屠》,文天祥用他的如椽大笔活灵活现的描写了李庭芝殉国之后,扬州城遭到的毁灭命运,文字生动、催人泪下,就如他此前所写的《指南录后序》一样,令人无法忘怀。
豪杰扼腕、壮士嗟叹,这样惨烈的场面,已经承平的临安人并不陌生,常州之屠、扬州之屠就发生在身边。
“辽人起于塞外,金人起于辽东,蒙古起于朔漠,长城并不曾挡住他们南下的步伐,草原铁蹄一次次践踏了我们的家园。敌人可以越过长城进入中原腹地,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塞击敌?恶狼并不会放弃它的猎物,它只是待在隐蔽处悄悄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临安府谏议院中,谏议员崔世安朗读着这段话,眼中已是老泪纵横:“我混蛋,我傻呀!不舍得年纪轻轻的儿郎们像我儿子那样血染沙场,却不知道鞑虏怎么会乖乖待在塞外喝风?辽人、金人、蒙古人,都想来抢咱们的中原花花江山啊!”
报纸上的图文,深深的激怒了谏议员们,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百姓,并不是有什么深刻政治思想的大政治家,讲太多的大道理他们不会明白,倒是这样直观的图文,让他们分外清醒。
“岁币,买不来和平,盟约,换不来友善,只有出击塞外,彻底消灭敌人,消灭这个战争的策源地,我们才能一劳永逸,给子孙后代一个和平环境!”
出塞,这是谏议院下一个议题!(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5章 高利贷
中原初定,大汉帝国的行朝没有按计划回到温暖的琉球度过冬季,而是留在了临安就近指挥机宜。
南下的西伯利亚寒流跨越蒙古高原、吹过黄土高坡、翻越中原山川、渡过黄河长江,到达西湖边的临安时,早已失去了它的凛冽,西太平洋温暖潮湿的气流沿着喇叭形的杭州湾一路涌到了临安城下,将南下的冷空气堵了回去,使得隆冬季节的临安,山水之间也泛着一层青黛。
皇宫东角楼上,楚风点头叹息道:“大都此时已满天飞雪、朔风劲吹,室内不生火炕便能冻掉鼻子。江南却于隆冬中犹带春意,频频有暖风自杭州湾上吹来。如此锦绣江山,怪不得历代草原英雄们都伸长了手,以抢占中原为毕生之目标!”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赵筠吟诵着柳永的名句,樱唇丰润、秋波婉转,绝美的姿容令人目眩神摇:“当年金主完颜亮看了柳三变这首《望海潮》,便生了下江南抢这花花江山的狼子野心,诸如完颜兀术、忽必烈、耶律德光辈,有此心者层出不穷啊。”
“所以我一定要出塞,犁庭扫穴廓清寰宇!”楚风揽着赵筠的纤腰,脸上笑盈盈的,谁能想到,他口中轻轻巧巧说的事情,足可与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北击突厥前后辉映的壮举呢?
角楼旁边一株红梅盛开,赵筠渗出纤纤玉手往那旁逸斜出的一枝上掐下两朵把玩,只见她肤色莹白如玉,涂着蔻丹的指甲比红梅更艳。
“汉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霍去病封狼居胥,然而为了筹措军费,国内弄得十室九空,富户凋敝、中人破产、贫者卖儿鬻女,虽有犯汉者虽远必诛的光彩,也留下了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恶名……”
赵筠有些担心的看看楚风,“夫君,你可不要做汉武帝哦!”
这话,有所指。
汉军在战场上高歌猛进,但火器化近代军队就是一部吞金巨兽,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汉军士兵的盔甲、被服、武器就不消说了,每人每天消耗的火药、铅弹、军用食品、粮草军饷就是个无底洞。
火药,给了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公平作战的机会,游牧民族花十年时间培养的精锐骑士,哲别、把都鲁和射雕儿们,和农耕民族花三个月时间培训,刚刚训练营中走出的手持步枪身穿板式甲的新兵相比,在战场上占不到什么优势。
但财政支出则完全相反:游牧民族从小学习骑射,培养精锐武士的成本并不由忽必烈,而是由草原上的整个民族承担,从军之后,也以劫掠为敛财手段,忽必烈甚至不必给他们发军饷,只要许诺攻下汉地的城池,任他们放手抢劫就行了;大汉帝国的士兵,则要花去高额军饷,和巨大的装备、训练、作战费用,目前汉军达到了八个主力军、三十多万人的兵力,按每人每月五两银子计算,单发出去的军饷每月就得一百六七十万银子,折合一亿六千万大汉金钞!
财税部长张广甫已经多次抱怨国库要见底了,老头子打了那座“金山银海”的主意,被赵筠拦了下来——其实张老头子也是说说而已,金山银海是大汉帝国纸币信用的根本,焉能轻动?财税部长不过是抱怨发泄一下罢了。
可财税部长都一筹莫展了,情况自然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赵筠知道这老头子从来不乱咋咋呼呼的,有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一旦真叫起来,必定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
“内库呢?皇帝授权我随时动用内库金银,便拿给你填补如何?”当时赵筠这样问张广甫。
老头子只是苦笑:“也就皇后您不清楚自己家的银子钱,海外开采金银、纺织贸易、玻璃这几项款子,财税部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往内库解送了,老头子都给您挪用啦!”
赵筠不禁失笑,大汉皇帝的内库并不完全独立于财税部,各笔款项都由财税部核算、解送,自己这个皇后呢又不太关心自家存着的钱……楚风下令汉军受伤、阵亡兵员的抚恤费用和立功受勋者退役后的额外津贴都由内库拨给,如今上游断水三个月,淮扬、中原、燕云三大战役的伤亡抚恤也不小,下游还在不停放水,池子里剩下的,只怕也见底了吧!
赵筠看了最新的财务报表,如今大汉帝国的财政状况,已让这位掌管工商部、在楚风外出期间事实上主理朝政的第一皇后有些担心。
呃~楚风摸了摸鼻子,嘻嘻一笑道:“怎么会是汉武帝?我都说过了,文武双全,是汉斌帝嘛!”
虽然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笑话,赵筠还是笑得花容失色、云鬓散乱,小拳头一下一下擂着楚风的背:“就你坏,人家说正事呢!”
侍女红莺赶紧转过了头去,脸上的笑容却是遮也遮不住。
当大汉帝国的第一皇后还是故宋的玉清郡主时,她就是郡主娘娘亲如姐妹的侍女,两人一起经历了和这位大汉皇帝相识、相知的全过程,发誓要陪伴郡主一辈子的她,四年前也在皇上和郡主的介绍下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帝国财税部的一位儒林出身的局长,青年才俊、前程似锦。
然而她却总觉得和夫君相处缺了点什么:那位儒林士子决不会和夫人如此调笑,更不会让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就算现在这个宫内女官的职务,还是郡主和她谁也舍不得谁,这才保留的呢!
唉~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那个“他”,不能像楚风这样随性、自然呢?听说“他”和同僚们在勾栏瓦舍、青楼楚馆也有风流才子的名声,可为什么回家就像个小老头子似的?要是“他”能这样对我,那该多好啊……
红莺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望着远处的西湖痴痴出神,便没注意旁边的动静,忽然有戎装贯带的女兵,粗声粗气的通报,倒把她吓了一跳。
“启禀皇上,陈子龙、祝季奢、郑发子、范文虎等人求见!”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楚风刮了下赵筠可爱的鼻子,“我做不做汉武帝,会不会留下穷兵黩武的名声,就看这几位配不配合啦!”
赵筠心头一惊:当年汉武帝常年维持大军和匈奴作战,缺乏军粮军饷,便以各种名目搜刮商贾,令富户败家、中人破产、贫者卖儿鬻女,莫非楚风打的这个主意?这些富商虽由你扶持而起,但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守法经营,历次出兵征集粮饷、被服,调动海船运兵,人家都欣然配合,可称得上“义民”两个字了,还要搜刮他们,未免太过分了吧?
“富户虽然钱多,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流汗水挣的,咱们不好再额外要求吧?”赵筠扯了扯楚风的衣襟,略带担忧的道:“我大汉以工商立国,惟保护好私人资产权益,才能令商人放心投资工商、开办厂矿,令朝廷税赋丰沛,同时吸纳产业工人,转移农村多余的壮丁,降低地主租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易动摇啊!”
楚风一怔,忽然咧嘴微笑,轻轻拍了拍赵筠青丝如云的小脑瓜:“都想到哪儿去了?咱们又不是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么!”
到此的富商当中,诸如郑发子、陈子龙、祝季奢等人还好,范文虎心头就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自打背元降汉,眼见着张弘范、李恒、汪良臣、吕师夔这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宗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事就交给管家去办理,过去的门生故旧、军中旧部上门拜访,十次有九次要吃范大都督的闭门羹。
心头有愧,范文虎对大汉朝廷是一个高举紧跟,要修学堂,赞助,要降田租,降,要在长江、大海上运兵运粮饷,给船……
也不知是因为两浙军作为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兔子不吃窝边草,对家乡百姓还没做太过分的事情,还是给天下人树个千金买马骨的样子,范文虎降汉以后虽然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军队也全部解散,但除此之外没有另外的折辱,文天祥写着的对联固然语含讥诮,不过贴在门上倒也没有人上门来骂了。
对比同被大汉报纸痛骂,“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中的留丞相,巴巴的北上,跟着忽必烈想换个荣华富贵,到头来却被忽必烈利用完了,就像块垃圾一样扔掉,不,是抄家灭族,把财物全部掠走!
留梦炎的可鄙下场传回临安,范文虎听了之后背脊上出了好大身冷汗,范家军“坐拥两浙、雄视中原”,忽必烈就不忌讳?若不是赶紧的投降了大汉,只怕北方那位凶狠的君王,迟早会把“尾大不掉”的帽子扣到范大都督头顶上——范文虎没有想错,事实上另外一个历史轨迹,蒙元灭宋统一天下,两浙范家军再没有了左右逢源的资本,忽必烈下令征伐日本,在第二次征日作战中,台风让范家军全部葬身鱼腹,范文虎只身逃回,这才去了蒙古大汗的心病。
范文虎不是傻瓜,他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皇帝甚至让他承包了部分军粮供应合同,让他从他所熟悉的江浙大地主中间征集粮食,再集**应给汉军,虽然利润很薄,但田地里的出产有了销路,另外更让范文虎感觉到朝廷的善意,感觉到自己还有些用,所以他非常欣慰。
可今天皇帝突然传召,范文虎毕竟做过汉奸,正是心头有鬼,见了纸人都怕,一路上陈子龙、祝季奢几位和皇帝走得近的汉商互相说说笑笑,没人和他答腔,范文虎就一路上低着头自己寻思:
那位倒霉族叔,几次三番劝他收敛,偏又去当什么谏议员,听说这次给皇帝上个折子,说什么北伐糜费军饷,花去无数汉军儿郎的生命,倒不如和蒙元以长城为界,反正长城以北不毛之地,大汉也收不到税赋,与国无益,末了还说什么假若蒙元要岁币,临安各家大商户、江南各富家巨室愿替皇上出了这份钱。
我操!范文虎知道这事当时就在家里骂了娘,叫了那位倒霉崔的叔叔来,也不管什么辈分高低了,当面就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当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是好的?且不论皇上开海外金银矿,还有那东印度公司垄断麻六甲海峡以西的贸易,可谓日进斗金,便是你家里钱真比皇上多,那皇上才容不得你!
江南富户,哼,江南世家大族,葛明辉葛家、吴耀文吴家,谁掺合你这事了?没事乱上折子,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范文虎一顿骂,把他族叔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飞走六,磕头如捣蒜只求族长侄儿救一命……
这次被叫来,范文虎猜想十成有九成是为了那不争气的族叔。
“请坐,看茶!”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依然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范文虎心头却是先入为主,只觉得皇帝每一个笑容都带着别的什么意味,每一个动作都有点像要动杀心。
嗨,可笑那傻头傻脑的族叔初时还和自己理论,说大汉帝国是讲法律的,谏议员在谏议院里议论朝政、递交谏议折子,都受法律保护,不受任何形式的追究、惩罚,还说他在海关上被税吏敲诈,到谏议院发了折子,廉政局很快就过去查清了真相,还逮出一大串贪污腐化的犯罪团伙。
范文虎就笑了,大汉帝国是讲法律,可情报司、保安司的人会没办法让你屈打成招?李鹤轩能让大黑熊承认自己是只兔子——红绣鞋、鸭儿浮水、请君入瓮、仙人指路,哪一样你熬得住?到时候再找个该死的北元探子来指证,看你怎么倒霉!
一席话说的范老爷心肝肚肠都吓破,在地上软瘫成了一团泥……范文虎虽然不才,也有几分枭雄见识,无论大元朝还是大宋朝的经历,蒙古大汗忽必烈、丈人贾似道和学生陈宜中的所作所为,让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法律可言。
楚风和诸位商人寒暄着,问问辽东方面的生意因为大雪停下来,开春是否加大规模?南洋方面南洋总督陈宜中打击海盗是否得力,东印度公司在麻六甲海峡以西的贸易,和德里苏丹国、伊儿汗国、大食的生意进行的如何?
范文虎却是坐立不安,好生生的太师椅子好像上面长了钉子似的,屁股怎么放都不舒服,是跪下请罪吗,会不会显得太突兀?然而自己先请罪似乎好些,等皇帝提到那不就被动了吗?
偏生另外几位汉商都是皇帝扶植的心腹,和楚风谈笑风生,也没人来理睬范文虎,让他心头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却听得楚风问长问短寒暄之后,提到大汉帝国目前的财政困境:“诸位,你们现在都比我有钱呐!训练营三个月、甚至一两个月就能呼啦啦把部队拉起来,可军装、军饷、军械、军粮,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现在穷啦!”
北宋的《武经总要》上记载,要培养一名合格的弓手需要训练两年,要培养一名骑兵还得加倍,这是冷兵器时代的训练标准;但培养一名合格的步枪手,慢则三个月、快则一个月,在战场上就能胜过冷兵器部队——要知道,后世的义务兵服役时间才短短两年、三年,要是像冷兵器时代的弓手、骑兵,这点时间还没走出训练营呢!
这正是楚风的军队越打越多,能快速扩编的道理,有地方上的新兵营训练新兵,新兵直接进入军队,由各部队的老兵负责带,这样以老带新,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部队就像滚雪球一样的发展壮大。
人力成本上农耕民族也有优势,虽然经历了蒙元惨无人道的屠杀,炎黄子孙仍然比漠北风沙中成长的马背民族多得多,楚风用高额军饷可以很快征集到一支大军。
于是,限制部队规模和进攻距离的唯一条件,就落到了金钱上。
“皇上您穷,那咱们都衣不蔽体了。哈哈,皇上真会说笑。”郑发子只当楚风开玩笑呢,和北元打这么久的仗,国库从来没枯竭过,那金灿灿的金山银海现在还摆在冬都琉球城,前一阵子还听说要在国都临安照原样再做一个呢!
祝季奢闻言也来打趣:“皇上您要真缺钱,把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卖点出来,一下子就不缺钱了嘛!”
楚风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祝季奢的后背:“狗日的,丧天良了。当年我借钱给你,从阿合马手上赎回一家老小,这事还没算完呢,倒算计起老子的股份!”
“皇上有句话叫施恩不望报……”祝季奢一脸幽怨,像大便憋住了的表情,让楚风心头一阵恶寒,心说这家伙还真“怨妇”啊!不过老子不喜欢那个调调~~
别看祝季奢现在谈笑风生的,其实他只觉得楚风拍在后背的手,简直有千斤之重!
这位雄材大略的君王,初见时还只是琉球岛上小渔村的一个盐贩子,以晒盐法制得了大批食盐,和自己做贸易——那时候祝家生意在内陆,南下泉州本是布的一枚闲棋,若不是自己海上力量不强,甚至有可能对这位皇帝来个黑吃黑呢!
谁能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能从那么个小渔村起家,泉州蒲寿庚、大宋海上行朝、北元的铁骑劲旅,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大汉帝国像朝阳一般从东海之滨冉冉升起,炽烈的光辉照耀四方,广袤无垠的南洋成为大汉的内湖,中原天下成为汉军与北元逐鹿的沙场,金底苍龙旗的身影,甚至开始覆盖着遥远的天竺、波斯!
皇帝不是当年的盐商,自己也不是当初祝家支房的小辈,而是掌管全家生意、随时数百万元大汉金钞进出的族长了。
但和这位挥雄师劲旅,北逐蒙古大汗忽必烈入朔漠,收复燕云之地一偿华夏四百年夙愿的不世君王相比,区区富商祝家的掌门人,又算得什么呢?
在楚风面前,他越来越感觉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楚风总是非常随和的让他以老朋友的身份相处,但事实上身份地位的差距,无论楚风的态度多么和蔼可亲,祝季奢仍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赵筠在旁边看得分明,祝季奢等人看起来谈笑自若,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再看自己的夫君,谈笑间自然而然,身为上位者的气度就出来了,岂是故意做作?
她正好奇楚风准备如何解决财政危机,哪知道就有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倒把她吓了一跳。
范文虎跪地下磕头如捣蒜,义正词严的道:“皇帝为华夏黎庶殚精竭虑,北伐塞外实为我天下百姓,我等江南富户岂能不知好歹?若军费有所不足,我范家愿意出银百万两!”
哦?楚风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我还没开口呢,你就巴巴的送上来,这也太轻松了吧?
不过,老兄你理解错了。
楚风摆手道:“范文虎,你先别着急嘛,我这个军费是缺一点,但向各位摊派还不至于。”
郑发子等人闻言,此时都松了口气,他们虽然愿意帮助皇帝,征集粮饷、船只时效力,但北伐的军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中原新定,各家的工厂、店铺,都在疯狂扩张,流动资金非常缺乏嘛!
哪晓得范文虎听了倒会错了意,留梦炎的下场就在眼前,想不跟着忽必烈跑,倒被抄家灭族,抢走了全部财物,落得个人财两空。如今皇帝说用不着向各家摊派,当然,除了摊派之外皇帝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得到军费:
抄家!
郑发子、祝季奢,这些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抄家的命运自然不会落到他们头上,可要筹集军费也不是儿戏,说不定,说不定……范文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杀鸡儆猴”这个词儿,并且他越想越悲哀:很明显,这些皇帝扶植起来的商人是猴子,而自己就将是那只杀了吓唬猴子的鸡!
范文虎心头有鬼,反而自己吓自己,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花白头发的脑袋在角楼的木板地面上碰得砰砰响,“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草民族叔范业大胡言乱语,上什么谏议折子,都是他猪油蒙了心,自己认不得自己有多少斤两……皇上北伐中原,出塞击敌,都是为了咱老百姓好,区区一点军费,我范家愿意破家舍财……”
这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是你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局面,楚风无奈的摸摸下巴,没办法得罪了,抓着范文虎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范先生,那什么谏议折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那什么族叔掺合在里面……”
啊,那么现在皇上知道了?范文虎心头那个懊悔啊,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嘴巴扇了,赶紧的道:“反正皇上一句话,我范家马首是瞻,罪人的族叔得罪了皇上,回去我就开祖宗祠堂,惩治这厮。
“听我说完!”楚风终于怒了,打断了范文虎的话头。
他从文天祥递交的奏章中知道,虽然按照规定谏议员并不是大汉帝国官僚体系中的一员,可所有的百姓几乎都按照习惯认为谏议员就是官老爷,从选战中候选人略带谄媚的笑容和挨家挨户承诺许愿的过程中,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如今的大汉百姓已在官员们身前挺直了腰板:你们怕廉政局,廉政局归谏议院管,谏议员呢?是我们选出来的!
范老爷这种争议性人物,也一改往日作风,修桥铺路积德行善,什么好事都做,只希图下次继续当选;以前他见了苦哈哈们,一张大胖冬瓜脸直仰到天上去,现在呢?那笑得是浑身肥肉上下乱颤,见谁都装出副笑罗汉的嘴脸,没得带上了几分恶心,甚至是谄媚的笑容。
“范老爷既然得到了百姓的好评,那么就是一个称职的谏议员,为什么要开祠堂惩治他!?”
楚风没好气的放下了范文虎,“请各位到这里来,并非为了别的,而是我想让各位帮我发行国债。”
“国债?”人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算个什么东西。
范文虎刚刚知道不是自己那个族叔闯的祸,登时心安了许多,凑上前问道:“敢问陛下,您说的那国债是什么?”
“一种利息比银行利率高,由国家发行的债券。”楚风想了想,又道:“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高利贷,国家发行的高利贷。”
高利贷?所有的商人都惊得呆住了,他们实在不能想象,大汉帝国这样一个如日中天的大帝国,有着南洋各处外贸收入,有着吕宋岛和日本的金山银矿,为什么还要付出高利息去借钱呢?
范文虎不禁唏嘘感慨:大汉帝国有枪有炮,要是皇帝明说搜刮,就算抢咱们也行啊,偏生要借高利贷,这是为什么呢?
506章 国债
“莫非,夫君要学周赧王,来一出债台高筑?”当着外人的面,赵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楚风 ,只不过语气虽然轻松,明媚的秋波却中带上了一层忧虑。
以国家的名义借债,这在过去数千年间的任何一个王朝,都决不是一件好事情,赵筠的记忆中,周天子周赧王曾向商人借款,后因还不上款项,只好在王宫中筑起高台、藏在上面躲债,留下了债台高筑这个成语。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毫无疑问,在传统政治思维中,一国之君需要靠借贷来维持国家支出,显然意味着王权衰落到了低谷——就赵筠的内心而言,她倒宁愿楚风直接抢这几个商人富户算了,至不济也是个汉武帝,要真沦落到借债为军费的地步,就成周赧王啦!
“夫君且随我来。”见楚风还没心没肺的呵呵傻笑,赵筠把他拉到了一边。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夫君借债是授人以柄,非谋国之计,倒不如手段狠辣点,让法华的保安司……若是顾忌往日情份,”赵筠顿了顿,檀口中银牙一挫,秀美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寒霜:“为光复华夏之大计,臣妾愿替夫君担下这个骂名,君只管放手做去,百年之后,世人皆以臣妾为吕雉,而君为汉高!”
此言一出,仿佛空气温度都下降了不少,数丈外的范文虎虽然没听到半个字,却觉得一阵阴风袭来,第一皇后若有若无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那冷厉的眼神让他如坠冰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糟糕,难不成这位故宋朝的大长公主,要报复俺老范当年叛宋降元的往事?范文虎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办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做过亏心事的,见了草绳当毒蛇,听了鼓声怕打雷,也难免范文虎疑神疑鬼。
楚风听了赵筠的话,倒是有点小感动,腹黑女,果然是故宋天家出来的腹黑女啊!不过这个时代的人最重名节,赵筠这种身份地位所在乎的也就一个名传后世,自污清名的毅然决绝,何尝不是愿意为他牺牲一切?什么原则,什么缜密的思维,在维护他的前提下,全都可以抛弃!
“好啊,把他们抓起来,家财全部充公,咱夫妻做一对拦路打劫的山贼,我是山大王,你就是压寨夫人!”
楚风一本正经的说着,赵筠早听出来这话里调侃的味道了,正待再次劝谏,楚风哈哈一笑,轻声道:“不过,那么做和忽必烈抢阿合马、留梦炎的财产,有什么区别吗?相信我一次吧,政府发行国债不但不是王朝末世的象征,反而是这个皇朝有信用、有实力的体现,试想一下,若不是蒸蒸日上的强盛帝国,谁愿意购买你的债券?像新柯沙里、高丽、倭国这些国家,要是发行国债呀,只怕鬼都不会上门!”
咦,这话也对啊!赵筠仔细一想,比如被大汉帝国灭掉的新柯沙里,朴成性、金日光、王昛三家割据纷争不断的高丽,还有那足利家时名义上为国王对大汉帝国伏首称臣,底下又有细川、今川、毛利各大名虎视眈眈的东瀛倭国,试想他们要对外举债,有哪个商家愿意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借给他们?又有哪个不怕吃亏的百姓愿意认购他们的债券?
要是大汉帝国的国债能够顺利发行,正说明民间看好大汉的前景,认可这个如日中天的帝国啊!
连赵筠这样的聪明人,都转了好大个弯才明白这个道理,楚风却早已知道——这还拜进大学校园推广信用卡的人所赐,后世的信用评价正是你信用越好,信用卡的额度越高,越能借到钱嘛!
成功的说服了赵筠,楚风走到商人中间,准备和他们谈谈包销国债的事宜,郑发子却先一步提出了疑问:“本来皇上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又扶助小人的生意从小到大、与国同长,便是结草衔环也难报答皇上的大恩大德,不过在商言商,小人的疑惑不吐不快——如今大汉所用金钞,不过是用纸印的,皇上要缺军费,只须让银行多印钞票就行了,何必再发国债呢?”
楚风一怔,这个问题在后世根本不成其为问题,所有的国家都印制钞票,同时也发行国债……
想了想,楚风笑了:“忽必烈就是这么想,也这么做的。结果,他失败了。”
很简单,滥发钞票会引起货币贬值,而在纸币发行的初期,这对货币信用绝对是致命的,忽必烈的至元钞就倒在了货币贬值的门槛下,最终不得不发行金银币来代替,金银币是以本身的贵金属价值来保证货币购买力,这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信用货币的意义,本质上和直接称量金银来用并没有什么区别。
国债则没有这个问题,它以未来的国家收入为担保,借现在百姓的钱来用,并不增加货币总量,不涉及货币贬值的问题。
楚风把后世粗浅的金融知识讲了一遍,这些理解不过是中学政治课本和报纸上常看到的东西,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而已,就这样还怕各位商家理解不了。
“嗨,原来如此!”洪梅氏满不在乎的道:“以前大宋官家发会子,就要拿铜钱做母,会子当儿,如今皇上家印的大汉金钞是金银做母,钞票当儿。有多少母,才能有多少儿,皇上发行债券,而不是乱印钞票诈哄百姓,可比贾似道贾老贼好得多了!”
呵呵,谁说金融学起步于西方?那是他不知道人类史上第一种纸币诞生在中国!楚风还怕不容易解释清楚,哪晓得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有关于纸币、通货膨胀以及准备金的基本概念。
要知道,从四川地区发行纸币“交子”算起,到宋末元初,中国人已经使用了两百年的纸币!
“母”指准备金,“儿”则指发行的纸钞,多么形象而又深刻的说法,精辟的汉语很早就把后世专家们研讨的课题,用母子关系精确而又鞭辟入里的表达出来了。
“第一期我准备发行五亿元,折合白银五百万两,或者黄金五十万两的国债,一则希望各位能购买一些,二则嘛,希望你们遍布全国各地、海外诸岛的店铺,在国家银行之外,还能够包销一部分。”楚风竖起三根手指头:“不让你们吃亏,目前大汉帝国银行存款年利率是百分之五,这个债券定为百分之七,高了两分利,各位替我包销的部分,我再让一分利。国债以财税部岁入、内库收入做保,包括马六甲税关商税和东印度公司所得,以及皇室从海外开采金银矿所得收益。”
“哈,皇上这是压上全副身家了,咱们要不识趣,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洪梅氏笑嘻嘻的道:“老身倚老卖老抢个先,这国债我自己认一千万,再包销三千万!”
“我四千万!”
“祝家包销八千万!”
……
各位商户争相认购、包销,范文虎看得不知该摇头好还是该点头好,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皇上好像是在和众商户做生意似的,看上去似乎全无帝王的威严;然而宋亡之前,为了应付财政困难,贾似道滥发纸币“会子”,搞得州县官吃粥、老百姓饿肚,皇上不肯滥发纸币,却是取信于民的仁政啊!
“姑姑,姑父!”听见角楼下人叫,范文虎低头一瞧,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正仰着脸望楼上看。
仔细一打量,范文虎心头巨震:这、这不是宋末帝,离开临安时才六岁的赵昺吗?大汉皇帝竟让他出入宫中?!
赵筠满脸喜色,招手道:“昺儿,快过来拜见你姑父!”
赵昺噔噔噔上了角楼,对楚风鞠了个躬,少年变声期的声音略带沙哑:“姑父,您好!”
“哈,小男子汉了嘛!”楚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不错不错。今年该小学毕业了吧,听你姑姑说成绩不错,是想上商贸学院呢,还是军事学院,或者到艺术学院去做个才子?”
故宋海上行朝的杨太后并不是赵昺的亲生母亲,他父亲宋度宗早逝,母亲不过是地位卑贱的嫔妃,也早早病逝了,如今正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从这个角度说,赵筠这位姑姑,和他于血缘关系上比杨太后还亲的多呢!
陆秀夫不出仕为官,只在学校里教书育人,顺便教导故主成才,四五年过去,大汉帝国的国势蒸蒸日上,立国琉球、站稳闽广、开拓南洋、收复临安、光复开封、直捣大都……大汉帝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故宋的遗老遗少们何尝不是欣喜的看到自己未偿的夙愿,在楚风手中变成了现实?他们的心态也在逐渐逐渐的改变。
早在数年前,陆秀夫就和赵孟頫一块说服了故宋帝师邓光荐,让赵昺和普通孩子一样进入小学校学习,之后他又鼓励赵昺去见姑姑赵筠,认下这门亲戚,说服杨太后和邓光荐的理由也很简单:故宋朝把土地全丢给了北元,是大汉一寸一寸拿血打回来的,什么复国的话头,提都不要提了;倒是故主赵昺,死抱着个故宋末帝的帽子,楚风宽宏大量且罢了,就怕有哪个从龙心切的家伙,拿这个做文章,罗织罪名构陷于他,反而会害了他性命哩!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反而能安身立命,让过去种种随风而逝,面向未来吧……
赵筠把侄儿拉到一边侄儿问长问短,这小家伙第一次入宫觐见姑父、姑母的时候才十岁,还战战兢兢的害怕呢!
其实呀,赵筠早就想去看看这位堂兄的儿子了,可彼此身份地位的改变,贸然前去会不会令杨太后等人难堪?考虑再三她踌躇未决,倒等到赵孟頫、陆秀夫带着赵昺入宫觐见,教她好一阵欢喜。
临安方面,被忽必烈捉去的谢太皇太后,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全太后不知所终,小皇帝听说是被逼着出家做了喇嘛,师从那什么吐蕃僧人八思巴,此次汉军克复大都之后暗中搜寻,也一无所获;海上行朝这边,宋端宗赵昰也在台风中受惊而死,那么故宋皇室嫡裔就剩下这孤苦零丁的赵昺了。
身为故宋大长公主,赵筠岂能不念亲情?最初她还害怕楚风,或者他手下的从龙之士,比如李鹤轩、侯德富等人有斩草除根的念头呢,哪晓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和楚风说了,人家就一句:“血打的江山要拿血来换,要是区区一个毛孩子就能号召天下,就能把我偌大一个大汉帝国推翻,那我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回想当时楚风俾倪苍生的豪迈气概,正和侄儿谈话的赵筠,脸上不禁浮现出一阵心折,也没听清赵昺说些什么。
“咳咳,姑姑在听么?”赵昺唤起姑姑的注意,少年的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陆夫子说了,咱们故宋海上行朝一干人得以在崖山逃得性命,没有落入张弘范的魔掌,全赖姑父所赐,这样恩德实在是、实在是举国难偿之债,可谓国债也。侄儿今后只有好好报效姑父姑母,才可清偿一二了。”
是啊,陆秀夫说得没错,楚风于行朝有救命之恩,行朝呢?前面对他猜疑排挤,还想搞鸠占鹊巢的计谋,最后不得已宣布退位,大宋也没有了尺寸土地,这个江山是人家楚风带着汉军流血牺牲打下来的,和大宋半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故宋海上行朝的成员,都欠了大汉一笔债,一笔很难偿还的债务呵!
“你有此心就好了……”赵筠笑着,宽慰着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范文虎在旁边看得呆了,旧朝君王的下场,宋太宗是怎么对付那位南唐李煜的?难得,难得,大汉皇帝宅心仁厚至此,难得呀!
不欺负前朝孤儿寡母,还会欺负百姓吗?这国债买,该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7章 遗老遗少
大汉七年的腊月,楚风发行国债筹集到了价值五百万两白银的军费,后方的粮食、枪械、被服、罐头、弹药,通过长江、京杭大运河、黄河水系,通过东海、黄海、渤海海路,源源不断的运向前方。
驻扎开封附近地域的金刚、毒蛇、断刃三军兵分三路,一出风陵渡叩潼关,一北上山西,一沿汉水北上汉中;四川第二军山地部队于风雪中越秦岭,这些巴山蜀水间成长、钓鱼城坚守的儿郎们,带着四川人民的复仇怒火,出剑门进关中。此四路大军十六万兵马,日夜不停,一时间关中各地一日三惊,蒙元的统治摇摇欲坠。
关中、山陕战火两天,江南的临安却是难得的静谧,冬季的杭州湾依然船影翩翩。
临安新城东南,西湖北岸栖霞山脚,距离岳王庙不远的地方,新落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红墙翠瓦、亭台池沼布置得别具匠心,颇有一番江南园林那种具体而微的美感。
“诸君请看,这便是窗含西岭千秋雪,”九曲回廊中,赵孟頫兴致勃勃的引着客人们参观,只见他推开一扇朱漆雕花的窗子,栖霞山顶上那层晶莹剔透的白雪就历历在目了。
栖与西同音,正是一语双关、恰到好处,陆秀夫长笑着捋了捋颔下乌黑的胡须,连连点头道:“甚好。既已有了窗含西岭千秋雪,赵兄何不把‘门泊东吴万里船’向在下等指示分明?”
赵孟頫闻言一怔,忽地大笑起来:“果然瞒不过你陆夫子,诸位走这边,请看!”
往前疾趋几步,赵孟頫伸手在圆扇宫门上轻轻一推,霍然洞开,鹅卵石铺就的花径通向小小的水池,池边青石打成的石舫玲珑可爱,正是门泊东吴万里船。
赵孟頫和陆秀夫,一位江南才子领袖,一位儒门宗匠大师,同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的心情,则远没有两位老友那么好:
故宋末帝赵昺在琉球完成了小学学业,正好大汉帝国收复了江南,汉军高歌猛进开始了北伐,大汉从琉球迁都临安。临安,是赵昺、故宋杨太后等人的故乡,于是这些漂泊海上、历尽艰辛的人们也想搬回来居住。
不过,故宋的皇宫是回不去了,那儿已经成为了博物馆,开放供所有公民参观,杨太后便托小叔赵孟頫寻一块地买下来,起造宅院居住。
这不,宅院已经落成,赵孟頫便带着一干人等参观,将来这里就将是赵昺和杨太后的居处,毫无疑问,一直陪伴在赵昺身边的邓光荐和陆秀夫也将住在这里。
赵孟頫这位胸中有大丘壑的才子亲自设计、监造,宅院的面积虽然不大,却十分精致华美,据说起造宅院的工匠就是替楚风建造新汉皇宫的同一拨,赵筠很满意他们的施工质量,所以又介绍给了堂兄弟赵孟頫。
这,都没什么,不好的是这宅子的布置,不仅仅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还有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什么云横秦岭今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全都是天南海北、这如画江山的著名景致!
山川如此,情何以堪!邓光荐不明白赵孟頫为什么要这样设计,难道他还存着个恢复大宋山河的志气?
邓光荐心头毕剥一跳,浑身的血液一热,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赵孟頫和赵筠的亲缘关系更近,便是大汉帝国的继承人、第二皇后王敏儿所生的小太子,也是叫赵孟頫一声舅舅!他似乎没有必要帮着大宋复国——哪怕大宋的亲王,也不一定赶得上大汉的国舅呢,可别忘了秀王赵与檡的遭遇!
所以邓光荐出言试探道:“孟頫贤弟设计的这座宅院,正是匠心独运,将天下山川景致包络其中,固然是好;不过如今大汉立国,咱们故宋的遗老遗少正是身居嫌疑之地,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贤弟将这故国山川纳于此间,怕是有心人要说你志图恢复呢!”
赵孟頫一笑,邓光荐完全会错了意,这里固然是将大江南北的故宋山河纳于其中,不过并非志图恢复,而是相反。
“非也非也,”他摇着头,牵住侄儿赵昺的手,拉他到石舫中坐下,问道:“此石舫与木船有什么区别,你可知道?”
刚刚从新汉皇宫中回来,赵昺到这新落成的宅院参观一下未来的居处,只见楼台水榭都十分精致,不输于皇宫大内,心下自是欢喜。此时正是少年人心性,闻言想也不想便答道:“木船会动,这石舫却停在岸边不能动。”
“对,说得对。”
赵孟頫手指不远处的栖霞山,山腰一座飞檐斗拱的建筑有翼然入云之势,此时隆冬,饶是杭州湾地气温暖出外也冻得够呛,却见那建筑前面一道石阶,上上下下的百姓往来如织,人人手提香花、宝烛、纸钱、檀香,竟是人头攒动、门庭若市。
“赵昺吾侄,可知那又是什么?”
赵昺虽早年离开临安,但这座全中国人都应该知道的建筑,他还是非常清楚的,闻言肃然起敬,正色道:“此是先帝高宗时候的武昌开国公、加赠鄂王精忠岳武穆之坟,天下尽人皆知,叔叔何有此问?”
“这便是了!”赵孟頫遥指岳王庙道:“咱们故宋朝南渡以来,诛杀忠臣良将,风波亭上屈死岳飞父子,倒是那秦桧、贾似道、韩侂胄一干奸党倒荣宠备至,如何不失了这如画江山?所以愚叔才将此宅院建在栖霞山下、西子湖畔,与岳王庙相对,乃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意思。”
原来如此!邓光荐听到这里,心头不禁有些失落。
赵孟頫又踩踩脚下的石舫:“这石舫不会动,所以不能遨游大江大海,只能一辈子停泊在在池塘中;只有顺应水势,乘势而动的木船,才能顺流逆流、翱游四海!”
聪慧的赵昺闻言若有所思,赵孟頫知道自己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当年海上行朝漂泊不定,他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幼童,吃够了颠沛流离的苦头,所谓大宋皇帝的宝座,在外人看起来金碧辉煌,可于他有何益处?只怕他躲都来不及呢!
倒是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赵孟頫饶有深意的看了看这位白须飘飘、面容清瘦的老人,后者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刹那,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赵孟頫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老朋友,什么时候才能从过去的幻梦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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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故宋皇宫,已改成了博物馆,巍峨高峻的正门上,楚风亲笔题写的“故宫博物院”五个笆斗大的金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临安除西湖八景之外,又多了一处景致,逛故宫,看宋官家住的地方,成了外地人到临安必去的景点。
文人书生想唏嘘凭吊这个深仁厚泽三百年,一朝轰然倒塌的王朝;热血青年们想看看韩侂胄毙命的夹巷,高宗与秦桧密谋杀害岳飞的偏殿;姑娘媳妇们最关心后妃的住处,叽叽喳喳闹个不休,纷纷想象自己要是作为某位皇帝的宠妃居于其中,该是什么样子,总之,八卦党的威力从来强悍……
不过和绝大多数人猎奇、喜庆的心态截然相反,也有人面带沮丧、好像死了爹娘。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位面容清瘦的男子,太过瘦削的身子套在宽大的棉袍子里面,空荡荡的晃来晃去,难免让人疑心他的棉袍是偷来的。
叶旭,这位故宋朝的青年御史,当初年纪轻轻就以直言敢谏、面斥贾似道而闻名天下,如果故宋能坚持到现在,或许他会是第二个陈宜中,当然,也有可能是贾似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过他没有前面两位那么好的运气,叶旭以屡发惊人之语刚刚成名,故宋朝就日薄西山,走到了尽头,也不知是忠心耿耿,还是为了躲避元军的铁骑弯刀,叶旭一直随驾行朝不离不弃。
崖山大败,随驾到了大汉帝国,年纪轻轻的叶旭也想有一番作为,所以他离开杨太后、赵昺母子,和其他故宋旧吏一块报考了大汉官员,并被录用为科员。
“我堂堂故宋朝的御史,直言犯君而闻名天下,大汉竟不识人重人!”叶旭满腹牢骚,根本无视行朝旧吏除了早与楚风打过交道的文天祥、陈宜中之外,连张世杰、苏刘义这样的世之名将,都是在汉军中从连排长做起!
的确,新王朝取代旧王朝,原有的文官体系一般会得到保留,鲁肃曾对孙权说,投降曹操之后,你就只能做一个归命侯,我们这些东吴旧臣反而能做一州一府的长官……就在当世,骄傲自大到了极点的蒙古大汗忽必烈,都“以汉法治汉地”,任用留梦炎、赵复、叶李、范文虎等辈。
可叶旭不懂得,大汉帝国并不是简单继承故宋的政治体制,它有着自己专属的东西,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内容,所有的旧官吏,必须经历一个重新学习的过程,才能融入大汉政府七部二司这部精确的行政机器。
能从科员做起,就已是优待了!
大部分人接受了现实,少年得志的叶旭却仍在缅怀“辉煌”的过去,哪怕他个人的所谓“辉煌”,正伴随着大宋王朝的轰然倒塌。
有这样消极的心态,工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叶旭因为怠工、对前来办事的百姓蛮横无理等过错,连科员的职务也失去了,可就像他的一贯表现那样,他又把这笔账算到了大汉帝国头上,算到了汉皇宫中的楚风头上。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时常在破败不堪的家中,不顾妻子的劝阻和惊惧的眼神,恶狠狠的朝着临安新城汉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
与之相反,大宋皇宫改成的博物馆,则是他每个月必来的地方,凭吊一番、唏嘘感概,再回家写下几篇感怀伤逝的诗词,叶旭还暗自得意:这些亡国诗词,说不定将来可以和李后主前后辉映呢!自己不就能名传后世了吗?
哪怕家中的米缸越来越空,哪怕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叶旭仍然乐此不疲……
“咦,那不是叶旭叶先生吗?”宋文昭、骆醒忠、于孟华三对夫妻联袂到博物馆中参观,眼尖的宋文昭第一眼就看见了叶旭,这位前辈身为故宋御史面斥贾似道、犯言直谏的时候,他们还是泉州小山丛竹书院的学生,毫无疑问,都把他当作偶像崇拜呢!
能在临安遇到这位昔日的风云人物,也是幸运啊!尽管现在身份地位掉了个头,宋文昭等人早已成为大汉帝国的四品官员,或掌握朝廷某部所属某局的大权,或作为使者派驻外国,杀生与夺犹胜该国君王,但儒门出身的人最认前辈后辈,对叶旭这位故宋朝就成名的、少年得志的进士,宋文昭仍然恭恭敬敬的执后辈礼节:“末学后进宋文昭,见过前辈叶师兄。”
泉州小山丛竹书院是朱文公朱熹创办的,叶旭则是朱熹隔着四五代的弟子,所以宋文昭要称他一声师兄。
骆醒忠、于孟华都躬身行礼,三位夫人也道了声万福,哪知叶旭怪眼一翻,没好气的道:“各位早已飞黄腾达,说什么末学后进?倒是叶某走背时运的,该给诸位做徒子徒孙才对。”
宋文昭和骆醒忠对视一眼,无奈的苦笑,本来骆、于两位,加上王峻、庞泰,对率先背叛旧儒学,投入皇上新儒学怀抱的宋文昭颇有排斥,可现在这么些年过去,连文天祥、陈宜中这些儒门大师都讲新儒学了,自己也都做到了四五品的大员,还像小孩子一样,争那些个闲气做什么?几位的关系,早就恢复了正常,师兄师弟叫得欢呢!
可他们不争,有人要争,比如现在这位叶旭叶先生吧,当年也是一风流才子、闻名遐尔的青年御史,小山丛竹学生们的偶像,到如今却越来越落拓不堪,满肚子牢骚气,见面就没个好。
毕竟是名义上的师兄,且不说别的,就是儒门清誉也不容许宋文昭对他不恭,所以堂堂新任南洋总督府兵局长,可以调动大汉帝国海军驻扎南洋的分舰队,可以调动息辣总督府直属步兵团,剿杀南洋、印度洋海盗,令海水变为赤色、海盗闻风丧胆的宋文昭,碰了一鼻子灰也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讪笑道:“叶先生就会说笑,咱们所学晚于先生,出仕晚于先生,真真正正的末学后进。方才先生,是打趣在下了。”
南洋总督府的局长、驻高丽的全权代表、大汉帝国财税部的副局长,在这几位成功者面前,叶旭根本无法控制心头的怒火,或者妒火,此时他已被火焰烧得头脑发热,仿佛当年面斥贾似道,犯言直谏君王一样,一连串诛心之论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哼,要论孔孟之道,你们连门都没进,也不配称我的末学后进;若论钻营投机、蝇营狗苟的勾当,在下连诸位的脚趾头都赶不上,更不敢受着前辈两个字!你们做大汉皇帝的走狗,我自当我的伯夷、叔齐!”
“走吧,我们没必要和他多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宋文昭的妻子怜云扯了扯丈夫的衣襟,当年被蒲寿庚抢去培养成“内计室”——也就是准备将来奉献给某位权势人物的“女秘书”,若不是大汉皇帝楚风攻破泉州城、将蒲寿庚明正典刑,自己哪得和夫君破镜重圆?
且不说别的,按照以往的惯例,蒲府所有的财帛子女,皇上都可以作为战利品分给有功将士,或者自己享用,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把蒲寿庚抢夺的子女、金银还给了泉州百姓!
如此大恩,怜云自然视楚风为重生父母,夫妻俩竭力工作报效朝廷,叶旭对自己的夫君夹枪带棒,她能忍,叶旭辱及大汉皇帝,她绝不能容忍!
一直没有说话的于孟华,也苦笑着对宋文昭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文昭兄,咱们还是走吧!”
若在数年前,于孟华无论如何也是要和叶旭争执那么几句的,可现在他已成熟了许多,现在他眼中,叶旭越来越像一只演马戏的猴子,甚至都提不起兴趣来看看他下一步的表演了。
叶旭见众人被他骂得怕了,不由得更为得意:“走吧,走吧,众人皆醉我独醒,众女嫉余之峨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呵呵……”
牵着丈夫走过几步的怜云,闻言回头道:“据我所知,叶旭叶先生也曾在大汉帝国政府任职科员,方才先生所谓伯夷叔齐,又吟诵屈原名句,只不知伯夷叔齐可曾拿过周天子的工资,屈大夫可曾在秦国做过小吏?”
叶旭闻言张口结舌不能回答,只得戟指怜云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您食指、中指朝前指着我,女子,是说我么?”怜云嫣然一笑:“那么你无名指、小指曲着指向自己,便是以自己为小人?”
叶旭气得呆了,戟指而骂,却不是正好两根曲着的手指指着自己!略呆了呆,再看怜云,早已走得远了。
做官做不过人家,连最擅长的骂人,以面斥君王闻名的本事,都被妇人所耻笑,叶旭真是羞愧无地,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先生果然忠于大宋君王,不愧为忠臣烈士啊!”
一个犹如金属摩擦,生硬、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旭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西域胡商打扮、光着个脑袋的人笑盈盈的站在身后,耳朵上还垂着硕大的金环,把耳垂拉得几乎吊到了肩膀上。
“忠臣烈士不敢当,只是不敢昧着良心趋炎附势罢了。”叶旭难得谦虚两句,其实自己心头明白,只有文天祥、陈宜中知道他的底细——当年行朝令文天祥开府兴国恢复江西,文天祥不知道叶李的底细,上奏要调这位赤胆忠心的御史和自己一块上前线拼命,叶旭却是拼了命的往后退,哭求陈宜中免掉自己这个要命的差使。
此事文天祥还不一定知道,就算知道,这位谦谦君子也不会给第二个人说,倒是陈宜中最为可虑,不过他身为南洋总督,驻在万里之外的息辣,哪儿会到这里来揭穿自己?
所以在外人面前,叶旭乐得装一装忠臣烈士,当下话里头虽然谦虚,神色却俨然以伯夷叔齐自居了。
来人见他这个样子,也便笑笑,低声道:“先生可有心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要么是文天祥陈宜中这样飞黄腾达的,要么是陆秀夫、赵孟頫这样甘于平淡的真君子,和叶旭这样的伪君子可合不来!
叶旭知道不会有什么故人瞧得起自己,他也知道没什么故人会神神秘秘的找个西域番商来和自己说话,所以听了这话,对来人也是淡淡的:“相识遍天下、知心有几人?叶某性情孤介,却没有几个使唤西域番商的故人,罢了罢了。”
来人神秘的一笑:“叶大人连这皇宫死物都凭吊感伤一二,难道活人却不愿意去见?”
活人?叶旭心尖子上泼剌剌的一跳,按下激动不已的心情,他问道:“何处故人,难道是这皇宫中的么?据我所知,一位驾崩、一位不知所终,一位早已退位做了大汉公民,莫非阁下是陆秀夫、邓光荐派来的?呵呵,那两位正人君子,却不是你这般藏头露尾的勾当!”
那西域番商怪腔怪调的答道:“是不是,叶先生随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听说临安城里有拐带妇女、儿童的,叶先生这身板,却值不得几文钱,不怕被我拐了吧?”
叶旭混到现在,也是烂命一条,哪儿怕什么生死?闻言他大笑道:“且罢,就随你去去又如何?”
这一去就远了,出城之后七拐八拐,在故宋皇陵不远处的破庙里,叶旭见到了故人:一位身穿破旧袈裟,光着脑袋,做吐蕃僧人打扮的少年。
“哈哈哈哈,这就是故人?叶某离开临安也有七八年了,七八年前你这小哥才三四岁吧,如何认得叶某?”叶李哈哈大笑着,不过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惊奇、甚至是惊喜越来越浓。
到最后,他像见到了鬼似的,伸出手指头想指小喇嘛,却又不敢指,侧着脸问西域番商道:“这、这位小哥端的是何人?你又是何人?”
“叶旭,大宋天子在此,你还不跪拜么?”来人的声音依然如金属摩擦一般刺耳、难听,在空寂的古庙中回荡,却带上了一层威严,仿佛具有某种可怕的魔力。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刚刚还自诩孤高的叶旭,膝盖头就不由自主的一软,身子就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果然,果然是您,八年过去了,臣还认得您的天颜!”
原来这小喇嘛不是别人,正是被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俘虏,和全太后、谢太皇太后一块,随伯颜丞相大军北上,后来不知所终的宋恭帝赵显!
印着叶旭探询的目光,那西域番商微微笑道:“我,乃是大元国师八思巴徒弟,大元敕封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珈!”
杨琏真迦是党项人,吐蕃番僧,大元国师八思巴的徒弟,至元十四年被忽必烈封为江南释教都总统,掌江南佛教事务。次年,在参知政事、提举江南财税卢世荣支持下,盗掘钱塘、绍兴故宋皇帝陵墓,窃取陵中珍宝,弃尸骨于草莽之间。
盗贼们打开宋理宗的棺盖时,一股白气冲出,只见理宗安卧如睡,珠光宝气,萦绕其身。棺底垫着织棉,包着金丝网罩。棺中的宝物被抢劫一空后,歹徒又把理宗的尸体倒挂,撬走口内含的夜明珠,沥取腹内的水银。理宗原想保护自己的尸体不朽,却不知落到如此的下场。
据史料记载,杨琏真珈得到“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香骨案”、“伏虎枕”、“穿云琴”、“金猫睛”、“鱼影琼扇柄”等诸多珍宝,而帝王尸骨却抛弃在草莽之间,凄惨到了极点。
听得杨琏真珈的名字,叶旭气得怒火满胸膛,正要叫喊,又怕这吐蕃僧人发难——自己身体瘦弱,可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小皇帝投鼠忌器!
叶旭很快给自己找到了不动手的理由,但他逞嘴皮子功夫还是要逞的:“你这混蛋僧人,劫持我大宋历代皇帝尸骨,又捉了我大宋皇帝在此,意欲何为?叶某虽手无缚鸡之力,也要和你一决生死!”
“叶贤弟不必操之过急。”
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在破烂的帷幕后响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8章 阴谋
阳光透过破庙残缺不全的瓦顶,斑驳的投射而下,在老人身上形成了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叶旭仔细揉了揉被阳光晃花的眼睛,这才看清老者的形貌。
“邓、邓大人!”叶旭惊奇的叫道。
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在叶旭惊讶的目光中,神色肃然的脱下了外套粗布棉袍,露出内里穿着的绯红色朝服——故宋高级文官的朝服,虽然因为时间流逝,因为漂泊海上的潮湿、琉球夏天的炎热让这件衣服褪色不少,但从挺扩的衣领上仍能看出主人十分仔细的收藏。
羊脂玉带、展角镤头、金鱼袋、粉底朝靴,邓光荐以一种庄严神圣的态度,把这些离开人们记忆已有不少年头的东西一一穿上,当他完成了这项工作后,穿着打扮就和十年前在临安城三更待漏上朝面君时一模一样,只可惜衣冠的陈旧配着主人的老迈,加上斑驳的光影,使他的庄严神圣之外透着一股邪气,犹如这破庙中残旧破败、落满了灰尘,却努力张口瞋目做出吓人姿态的泥塑鬼神像。
郊外破庙,大元国师八思巴座下弟子、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珈,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已变做小喇嘛打扮的故宋皇帝赵显,这一切已让叶旭惊得呆了,结结巴巴的问道:“邓、邓大人您这是?”(猫注:杨琏真珈劫掠宋皇陵,以及宋恭帝赵显做喇嘛此两事载于正史,非小猫杜撰)
邓光荐并没有回答,他恭恭敬敬的走到赵显——最后一位坐过临安皇宫龙椅的大宋皇帝身前,疾趋、振衣、山呼、舞蹈,按照全套朝仪三叩九拜,仿佛故主坐着的不是朽烂的蒲团,而是金灿灿的龙椅,这里不是临安城外荒郊里的破庙,而是大宋朝金碧辉煌的宫殿。
蒲团上坐着的赵显神游天外,对一切都没有反应,和破庙中泥雕木塑的神像没什么区别,十一二岁的年纪,神情却似老僧入定、古井不波,只在眸子里偶尔闪动一下困惑、无奈的眼神。
三四岁就被伯颜丞相大军俘虏北上,在北元狼穴中生存,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又被逼迫出家为喇嘛僧,杨琏真珈只许他读诵吐蕃经文,却不准他说汉话、看汉书,可怜一个小皇帝,幼年学的汉语忘了个干干净净,人情世故、天下万物一概不知,小脑袋里装着的全是吐蕃佛经!
白发苍苍的邓光荐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赵显平淡、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的神情,在他看来正是人君应有的稳重、旷达。
“好,好啊!”邓光荐已是涕泪交流,“老臣自临安一别经年,却不想还有再见皇上的福气,当年离别时圣上不过三岁,容貌尚未长开,如今看起来,这面貌轮廓,一如度宗先帝爷啊!”
邓光荐在此婆婆妈妈,杨琏真珈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他不着急,因为他已等了许多年。单单是盗掘宋皇陵的那点财宝,根本无法让这个吐蕃僧满足,他还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大元皇帝、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宠信,比如吐蕃十三万户都总统,比如大元国师!
终于,待邓光荐停下了抽噎,杨琏真珈才缓缓开口,那种叫人极端不舒服的嗓音犹如枭鸟的鸣叫:“邓大人,小僧已把你们的皇帝带来了,也请你坦承以对吧!咱们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好!”邓光荐拍了拍手掌,破庙四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声,上百人出现在了破庙四面,有的做农人打扮,有的挑着杂货、摇着货郎鼓,有的短衣长裤工人打扮,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是精壮的汉子,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着慑人的寒芒!
邓光荐看着这些子弟,微微有得意之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宋朝深仁厚泽三百年,便是一朝轰然倒塌,终归有一些力量得以幸存。他,先帝宋度宗的心腹、托孤顾命的大臣,就是掌握这股力量的人!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之后的事情,要由你们完成。”杨琏真珈转身就走,刚刚走了两三步,又回头怪笑道:“邓大人,记得你的承诺——待宋帝登位,须向我大元称臣、纳贡、南北以长江为界!”
叶旭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从一开始,他就猜到了结局,但他没有想到,北元的胃口如此之大!
如今大汉帝国兵进关中、山陕,和北元交战的地区基本上是在黄河以北、长城以南,其中最北面的燕云之地,已占据了长城上的古北口、居庸关等段,杨琏真珈的条件却是要双方以长江为界,那么汉军新近收复的燕云、河洛、山东、淮扬等中原江山,就得全部拱手相让!
另一层,即便是故宋复国成功,到时候来个不认账,杨琏真珈又拿什么来保证邓光荐一定会履行承诺呢?
南宋虽然偏安江南,长江以北的淮扬大地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下,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就是死守扬州殉国成仁,更何况开封等中原地区,虽然已经丢失百年,仍然是大宋朝名义上的国都,而临安一直只是“行在”!
听得杨琏真珈肆无忌惮的话语,邓光荐手下的精壮汉子们眼神中都有怒火闪动,可他们的首领,故宋帝师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哈哈,邓大人,小僧也不怕你毁约,只要你们记得临安大宋皇陵中历代皇帝的骸骨在我手上,要是有什么差池,小僧一怒之下,说不定就会拿几个头盖骨,做成尿壶玩玩!”杨琏真珈笑得非常得意,前年在卢世荣支持下劫掠皇陵,便早就布下了伏笔。(猫注:正史载杨琏真珈用宋帝头颅做成法器,亦有民间传说指头盖骨被义士调换)
邓光荐脸上怒气一闪即逝,这位老人紧紧抿着嘴唇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手下的精壮汉子们,人人脸上变色,惟有小皇帝赵显,仿佛世上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木木呆呆犹如泥塑。
“不过,也说不定,赵构、秦桧君臣眼看着徽钦二帝在北国冰雪里坐井观天,也要杀掉一心北伐的岳飞,区区几个头盖骨,想必……啧啧,你们宋人呐……”吐蕃僧杨琏真珈虽然狡猾,心胸却颇为狭小,临走把邓光荐好好一顿嘲笑,以发泄前两天双方谈判积聚的怨气。
他仰天大笑着,手指赵显和邓光荐:“不过,我还是放心。这徒儿也许是赵构,你邓大人倒不像秦桧!”
邓光荐微微笑着,目送嚣张到了极点的杨琏真珈离开,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好一阵才慢慢平复。
勾践能卧薪尝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为了复国大业,暂时忍受小人得志,又有什么呢?
将来班班青史,只会记载我邓某的一片忠心!
邓光荐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叶旭,后者已吓得颤栗——大汉帝国保安司、情报司的酷烈手段,令楚风的每一个敌人胆战心惊。
但是骨子里那一股冒死钻营的胆气,又支撑了叶旭没有倒下,毕竟有直斥先帝和权相贾似道的勇气,哪怕明知大宋朝不杀文官、谏臣,可犯颜直谏那也得有几分胆色嘛!
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期待:“在下手无缚鸡之力,邓大人若欲行此事,叶某有何能为?况且邓大人保的是卫王昺,并非显皇帝,今日之事?”
邓光荐突然提高了声音,好像在朝堂上和人争辩,又好像在和内心的魔鬼辩论:“老夫乃是大宋帝师,并非益王昰、卫王昺私相授受的师傅。当年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困守临安,令益王、卫王出海,后诸大臣组成海上行朝,先后拥立二帝,是延续我大宋江山社稷而为之;如今显皇帝尚在人世,则益王、卫王并无名分,老夫身为大宋帝师,自该辅佐显皇帝!”
其实,不是邓光荐不想辅佐海上行朝的卫王、退位宋末帝赵昺,而是被陆秀夫、赵孟頫捆在了手脚,加上赵昺在海上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听到“复国”两个字,好像见到鬼似的,根本指望不上啊!
“叶御史,请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记录,记录我们这次九死一生,不,万死一生的冒险!”邓光荐的眼神中突然爆发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有某种魔力突然注进了他早已垂垂老去的身体,脸庞上的老人斑在阳光闪耀下,好像吞噬生命的癌斑,病态的兴奋,令叶旭吓得退后了一步,踏在朽烂的门框上,发出吱嘎的声响。
“请你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让后世人知道我们的努力”,邓光荐握住了叶旭的手,两只手都在颤抖,前者因为激动,后者则有兴奋与畏怯交织。
“还请你以我的名义草拟诏书,假如我们成功,那将是大宋复国的鼓乐;如果我们失败,那就是我们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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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冬天的脚步渐渐离开临安,西太平洋上温暖潮湿的空气沿着喇叭形的杭州湾吹到了临安城中,和煦的春日暖阳抚慰着人们在战争中受到创伤的心灵,世间万物在这春日普照下悄悄生长。
临安新城的新汉皇宫大门开启,前呼后拥的马车队鱼贯而出,马车厢上退光黑漆刷得能照见人影儿,印着金漆的龙型纹饰——正是大汉皇帝的标志。
除了前导、后卫,车队中间,同样的御驾马车共有六部,皇帝身在哪部由他自己在上车前临时决定;车队行驶之时,每两部之间相隔五丈,即便是使用炸药、手榴弹,也难以同时摧毁相邻的两架马车;带着金龙徽章的皇家卫士左右遮拦,每一位都是南少林高手法华亲自挑选、训练的精干卫士,有人的枪法能在百米外射中飞鸟,有人的刀术施展开来水泼不入,他们都警惕的扫视着四方,随时准备用生命来保护大汉帝国的首脑、光复华夏的英雄……
大汉皇帝出行的仪仗或许比不上浩浩荡荡的蒙古大汗,但安全、实用则远远胜过,若是有哪个敌人痴心妄想刺杀楚风,等待他的必将是可耻的失败。
此时第三部马车中,楚风正一脸惫懒的表情斜躺着,脑袋枕在赵筠柔软修长的大腿上,而美丽端庄、清雅若仙的第一皇后,无奈的剥着开心果,一颗一颗送到这家伙嘴里。
“嗯,味道不错。”楚风趁美人儿喂开心果,伸出舌头在她纤纤玉指上一舔,也不知他是说开心果味道不错呢,还是赵筠的手指味道不错?
虽然早就成了夫妻,却一个主外战、一个主内政,总是聚少离多,即便有了胖丫,赵筠还宛如少女般娇羞,登时就有一团红晕浮上了白皙的脸庞。
“楚呆子,你倒好,哼哼,味道不错,你是想着这开心果味道不错呢,还是在说送它来的那一位?”
呵呵,呵呵,楚风干笑几声,知道打翻了醋坛子。
开心果原产波斯,宋时中原还没有种植,塞里木淖尔在波斯即将动手,发动之前她托汉船带了一包开心果给楚风,就是他现在吃着的这些。
“万里迢迢,礼轻情意重啊,我看这位红颜知己,大约就是咱们的第六位妹妹吧?”赵筠吃吃的笑着,剥了一大把开心果,一下子塞进楚风嘴里,咱们这位楚呆子冷不防嘴里塞了这么大一把,呜呜啊啊的叫着,吞也吞不下,吐又有点舍不得——这年月,后世大行其道的开心果还稀少得很,不容易吃到呢!
赵筠是看得自己乐了,几个开心果而已,瞧楚呆子进退两难的模样!
却不料这家伙生就一张大嘴,嚼巴嚼巴的也就慢慢咽了下去,末了还伸出舌头上下一舔,嘻嘻笑道:“嗯,味道好,娘子剥的味道更是不一般,带着灵芝味道!”
赵筠彻底无语……
“启禀皇上、皇后,赵昺府邸已到!”车窗外有卫士叫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09章 轻描淡写
当大汉皇帝的车驾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宅邸大门前的时候,邓光荐的心脏差一点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苍老的双颊上浮起病态的紫红,出卖了他的内心世界。
幸好,此时激动的不止是他一个。
故宋杨太妃、海上行朝宋末帝赵昺母子俩早已等在了门前,准备迎候大汉皇帝——崖山之战中,他们的救命恩人。
亡国之君、前朝后妃会有什么下场,杨太妃心知肚明,大宋两位开国皇帝是如何对付蜀主孟昶、南唐李煜的,普天之下尽人皆知,唯有大汉皇帝霁月光风,不计前嫌,优容行朝一干人等,回想前尘往事,直叫她感激涕零。
另外一层,作为养在深宫的妇道人家,她一直只是先帝宋度宗的偏房妃子,并没有谢道清太皇太后、全太后那种母仪天下的野心,国破家亡之际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出海,不过是为了保留先帝爷的一点血脉罢了,相比海上行朝的颠沛流离,她更希望过现在这种平淡、安逸的生活。
比起继母,赵昺的心思更为单纯,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崇拜着姑夫。他的父亲宋度宗早在伯颜破临安的数年前就亡故,那时候赵昺和另外两兄弟都还在襁褓之中,根本记不清父亲的容貌,相形之下姑夫楚风反而更为亲切,何况这位大汉皇帝少年英雄,筚路蓝缕兴起于东海之滨,数年间囊括天下、雄视八荒,收复故宋行在临安、首都开封,光复河洛燕云,正是赵昺这样的少年人最崇拜的对象。
要知道,在琉球小学校上学期间,他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对楚风崇拜得五体投地,学校自编自演的保留剧目《大汉皇帝破泉州,海獠蒲氏偿血债》,自从好几年前熟悉楚风的王虎子升学离开,近距离见过楚风数面的赵昺就成为了当仁不让的一号主演。
大宋?谁会怀念大宋?是的,印刷术、指南针、航海星图、火药……它勤劳智慧的人民创造了最灿烂辉煌的文明,岳飞、辛弃疾、虞允文、李庭芝、文天祥……它的忠臣烈士层出不穷,只可惜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江南暖风频吹,君臣丧失了气节,从风波亭上的那一幕开始,百余年间把这一切生生葬送!
就连曾在幼时有过故宋皇帝身份的赵昺,也只记得宋给自己带来的是海上颠沛流离,是从临安到福州、从福州到泉州、从泉州到崖山的不断逃亡,带给自己的是痛苦和耻辱……惟有汉,把战线不断推向北方,带给人们的是一个胜利接着另一个新的胜利!
所以,搬进新宅,又正逢新春佳节,在师傅邓光荐的撺掇下,赵昺央着母亲给赵筠写信,邀请皇帝夫妇到府上一游。
没想到,很快得到了回应:皇帝将在大年初一检阅他的百战百胜的军队,大年初二携敏儿回王大海家,初三就排到了赵昺家里。
哈,要是同学们知道皇帝姑夫亲自到我家来,只怕要羡慕得把眼珠子掉下来吧!冬日的暖阳把赵昺的脸蛋晒得红彤彤的,他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陆秀夫呢,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临危受命随驾出海、漂泊海上的艰难困苦、鸠占鹊巢的阴谋、抱着小皇帝赵昺跳海自尽的决绝……这一切前尘往事都已经随风而逝,现在他不是什么大宋朝的直学士院、参与枢密事、左丞相,而是大汉帝国的一名普通小学国文老师,同时兼任赵昺的家庭教师。
只有赵孟頫,作为赵筠的堂兄、楚风的便宜大舅子,也是赵昺的叔父,被嫂嫂杨太妃请作陪客,和邓光荐的激动、陆秀夫的淡然不同,他的脸上总挂着一层神秘莫测的笑容,从邓光荐的角度看去,似乎带着讥诮、嘲讽的味道。
“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无官方是一身轻,伴君伴虎自古云。
归家便是三生幸,鸟尽弓藏走狗烹。
子胥功高吴王忌,文种灭吴身首分。
可惜了淮阴命,空留下武穆名……”
赵孟頫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也不知是谁作的,偏生每一段都直直的戳到了邓光荐的痛处。
这位近枝宗室赵孟頫,偏偏和楚风、赵筠走得很近,还曾是北上蒙元大都城,在忽必烈老巢里做文章的人物,与情报司也多有往来!想到这里,邓光荐心头一凛,出言试探道:“孟頫贤弟,皇上驾临前朝君王府邸,这份心胸却是难得,只不知待会儿贤弟如何引见?这宅院修在栖霞山正对着岳王庙,又有江山无数美景纳于其间,其中的意味,只怕要贤弟才能分说明白。”
赵孟頫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驶来、正在慢慢停稳的车驾,悠悠的道:“邓大人讲,还是愚弟讲,有什么分别?倒是邓大人准备好了么,待会儿可不要出什么纰漏。”
“纰漏?什么纰漏?”邓光荐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可怕——实事求是的说,他并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阴谋家,至少陈宜中诱杀殿前指挥使韩震时,还能做到举重若轻面不改色。
赵孟頫颇有些异样的看了看邓光荐:“府中的菜蔬可准备停当了,伺候的人是否妥当?这些问题,难道邓大人都没有考虑?”
原来是指这些!邓光荐干笑着敷衍过去,待车驾停稳、赵孟頫的注意力到皇帝御驾上,他才抽冷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大汉皇帝、皇后驾到!”皇家卫士打开了马车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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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坐在马路对面的茶肆,单独雅间里四楼临街的座位上,这是新开张的酒楼,钢筋混凝土结构轻易做到了四层楼的高度,在叶旭挑选的这个位置上,视线一览无余。他兴奋而又紧张的看着大汉皇帝的车驾遥遥而来,而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已在赵昺府邸布下了天罗地网!
朝中文武百官,皆是大汉皇帝亲信,军中虎贲儿郎,尽为大汉尽忠死节之士,想要打他们的主意,无论琉球匠户村的老人、锦田山下的遗民、泉州南少林的幸存者还是收复故土的淮军儿郎,都只会用一个字回答:呸!
所以邓光荐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只能选择皇帝外出、楚风手握的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动手。
最薄弱的时候,就是皇帝从马车下来,到走进赵昺府邸的这一小段路,不到五丈的杀戮之路。
因为马车内衬有防弹钢板,且一模一样的六驾马车,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在哪一部上;因为赵昺的府邸已被保安司的官员们密切检查了一遍,并安排了大量密探杂处仆妇、下人中间,从买菜、洗菜、菜下锅到端上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法做手脚,现在为止,府中至少安插了两百名密探,明暗哨位无数!
唯一的机会,便是皇帝下马车到进府中这小小五丈距离上,制服他,或者杀掉他!
邓光荐手中的力量无法和大汉帝国相比,赵昺府中并没有埋伏人手,相反,他把所有的力量放到了府外这条街上,叶旭知道,那卖豆沙年糕的汉子,挑着的担子里藏着锋利的牛耳尖刀,卖青菜小贩的扁担,其实是一支伪装得非常好的、锋利无匹的长矛,作厨师打扮、蹲在小贩身前,在他担子里挑挑拣拣的壮硕汉子,怀里则揣着一部体积缩小,威力却绝对没有缩小的神臂弓!
一切都已布置停当,杀掉或者劫持楚风,控制大汉帝国掌握庶政的第一皇后,同时也是大宋朝大长公主的赵筠,对她晓以利害,争取她的配合,或者劫持她令皇家卫队投鼠忌器,在混乱中,邓光荐和身披黄袍的赵显,将带着赵筠直冲新汉皇宫,上演一幕黄袍加身的好戏。
对,一切都和三百年前赵匡胤陈桥兵变一模一样,北周天子孤儿寡母不得不让位,若是楚风毙命,他余下的孤儿寡母又有何能为?大宋三百年深仁厚泽,只须皇帝在宫中往龙位上一坐——当然最好有赵筠的配合,不过如果没有,关系也不大,到那时候只怕皇帝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就不是冲着楚风,而是冲着大宋天子赵显了吧?
我等从龙之士,不但活着加官晋爵,时候也会以忠于故主的美名流传后世啊!
和煦的阳光照在叶旭因为兴奋而扭曲,甚至显得有些狰狞的脸上,大宋皇帝复位、昭告皇天后土普天之下的表文,以及向北元称臣纳贡、划江而治的金册,他都交到了邓光荐手里,此时他身前准备好了酒菜,还有上好的湖笔、宣纸,他随时准备记录必将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瞬间。
“大汉皇帝、皇后驾到!”皇家卫士打开了马车车厢。
于是叶旭就清清楚楚的看到,风姿若凌波仙子的赵筠,宛如新婚小妻子一样紧紧挽着楚风的手臂,二人携手从第三部马车中走出。
“哼,大宋朝的公主、郡主,要么嫁科举出身的青年才俊,要么嫁功臣世勋,楚贼一介武夫,还不是凭武力强夺!”叶旭摇头晃脑的叹息着,在他心目中,赵筠这样出身高贵、美丽多才的女子,只应该嫁给他这样的文学才俊,怎么能嫁给个莽夫嘛!听说那楚贼写字都缺笔少画,如此粗鄙不文!
“不过,前朝公主,新朝嫔妃,本是寻常事耳,只可惜……”叶旭暗自感叹着,决定在记录反汉复宋的大业之余,也替“可怜的”赵筠写几首宫怨诗词。
岂不知赵筠要知道自己就这么被代表了,那才郁闷呢!此时她挽着心上郎君的手臂,心头甜丝丝的:母亲早逝、父亲秀王赵与檡力战蒙元而牺牲,此时的近枝亲属就剩下堂兄赵孟頫、侄儿赵昺和堂嫂杨太妃等人了,她在泉州时都害怕回到秀王府那座空空荡荡的宅邸,如今临安却有了亲戚可以往来,这里岂不是如自己的娘家一般无二嘛!
楚风正月初三就陪着自己“回娘家”,有这份心意,夫复何求?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赵筠幸福的咀嚼着鱼玄机的名句,就在众人略有惊讶的表情中,将楚风的手臂挽得更紧了。
故宋帝师、礼部侍郎邓光荐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对面四楼上的叶旭,也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邓光荐迎了上去,就在楚风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弯腰鞠躬——此时,扮作路人的手下虽被皇家卫士挡在外圈,但猝然发难,仍有不小的机会突破防线,将楚风当场击杀!
尤其是那支特制的神臂弓,邓光荐特意吩咐,在箭头上淬了乌头碱,这种见血封喉的剧毒,会瞬间杀死一头大象!
邓光荐弯腰鞠躬,这就是动手的信号!
他等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刻,叶旭也等着那石破天惊、改天换地的一刻,此时杨太妃衷心感激,赵昺激动不已,陆秀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正准备走上前说些什么,赵孟頫的嘴唇边上,却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
时间如果在这一刻定格,楚风从容自信的微笑,赵筠的甜蜜幸福,赵昺真诚的崇拜,杨太后发自内心的感激,陆秀夫的疑惑、惊愕,赵孟頫的神秘莫测,邓光荐和远处盯着这一幕的叶旭的紧张与期待,就如同达芬奇的那幅名画,《最后的晚餐》中耶稣和十二门徒的表情同样精彩。
谁是出卖耶稣的犹大?
有骚动,有怒吼,骤然发难,皇家卫士们似乎措手不及,邓光荐成功的机会越来越近,他的老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赵筠花容失色,楚风似乎略有惊诧,赵昺上前一步挡到了楚风身前,杨太妃惊惧的抓住了儿子,赵孟頫却是悲悯的摇着头,宛如大彻大悟的佛陀……人们方才定格的面容迅速扭曲、变形,仿佛静止的时空在那一瞬间破碎。
有人从怀里抽出了神臂弓。
射,射死他!让毒液进入这个篡位者的心脏,毒死他!邓光荐和叶旭的内心同时呐喊起来,在他们眼中,楚风并不是恢复华夏江山、令千千万万百姓脱离苦海的英雄,而是篡夺大宋皇位,令三百年江山轰然倒塌的奸佞小人。
是的,在他们这种人的脑中,哪怕秦桧、韩侂胄、贾似道、丁大全这样的奸臣,都不如楚风可恶,他们认为一家一姓的江山就应该千秋万世传下去,按照“礼”所规定的等级秩序,做工的永远做工,务农的永远务农,做皇帝的,也就永远坐下去,不管这个皇位是在蒙古大汗铁木真和忽必烈的手中传承,还是在大宋高宗赵构手中传承,也不管前者的凶狠残暴,后者的懦弱无能。
“纲常”、“天道”,在他们眼中比一切都重要,以至于邓光荐的心目中,选择性的忘记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他好像觉得咱们这个华夏民族,从炎黄二帝开始就是宋室江山似的。
射呀!邓光荐兴奋的怒吼起来。
射呀!茶楼上的叶旭手中湖笔饱蘸浓墨,往雪白的宣纸上写道:“暴秦无道,遂有壮士作博浪一击,王莽篡权,遂有绿林赤眉蜂起。今汉主楚风奸佞卑鄙,夺我大宋江山,犹操、莽之行也……”
但他们很快从希望的巅峰跌入了失望的谷底,那支神臂弓根本没有射出,它的主人竟然将它远远的抛开,然后面朝皇帝双膝跪下,大叫道:“启禀大汉皇帝,罪人张鸿豹不敢欺心,这般无礼皆是邓光荐指使!”
再看看那些和皇家卫士们推推搡搡的壮汉,早已全部跪下,大叫饶命,而刚才还如临大敌的卫士们,此时脸上都挂着讥嘲的笑意,无数道冷冰冰的目光,汇聚到邓光荐的身上,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你、张鸿豹,你!”邓光荐气满胸膛,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掉进陷阱的不是楚风,而是自己!
赵筠惊讶的看着楚风,秀美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不解,仿佛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当事人能说得更清楚,楚风笑而不答。
张鸿豹却知趣,不打自招:“吾等早受招安,邓光荐却猪油蒙了心,令吾等到此刺杀大汉皇帝,劫持皇后,再以故宋显皇帝复位……”
听到这些,赵筠越发惊讶了,赵显,赵显是怎么回事,不是被掳掠去了北方,音讯全无吗?
邓光荐却是踉踉跄跄,身子摇摆得像秋风中的蚂蚱,早受招安、哼哼,好个早受招安,原来这些人都早就投入了大汉的怀抱。
“时移世易,伯夷叔齐无法阻挡武王伐纣的大军,邓大人想凭一群死士就推翻我大汉帝国,重掌这万里江山,不是太过儿戏了么?”赵孟頫悲悯的看着这位老人,几次三番的提点,只可惜他执迷不悟。
楚风甚至承诺过,如果邓光荐在最后一刻放弃,大汉都会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皇上已宽宏大量到了如此地步,赵孟頫知道邓光荐咎由自取,自己绝不可能再帮他什么了。
有人青衫儒服、纶巾鹤氅,施施然从街道对面的小巷中走出:“邓大人,请走吧,在下李鹤轩,早已在情报司天牢中,替阁下准备好了雅致、精洁的房间,想必您会满意招待的。”
是的,进了情报司的人,都会对李鹤轩的招待非常满意。
李鹤轩只带了两个人,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而邓光荐手下的壮汉们,看到大汉帝国情报司长和他这两位手下,就像绵羊见到了狮子,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恐惧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踏进地狱的门槛!
邓光荐悲哀的苦笑着,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愚蠢、最可笑的一个!他唯一的不平,就是张鸿豹和他所带弟兄们的背叛。
“你,张鸿豹,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我大宋须不亏负于你!无耻小人,卑鄙懦夫!”
李鹤轩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甚至示意两位准备捉拿邓光荐的助手暂停一下,显然,背叛与欺骗,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非常能满足他阴暗可怕的内心,让他感觉到难得的愉悦。
邓光荐是自忖必死所以豁出去了,张鸿豹却是要活下去的人,他忍耐着,直到忍无可忍,终于站起来怒吼道:“够了!”
邓光荐怔了一怔,却没料到他此时还有脸反驳。
“我是为了荣华富贵?自伯颜丞相破临安算起,大宋灭国七八年了,我张鸿豹可曾出卖过兄弟,可曾投入北元的怀抱?以兄弟的身手,往北元军中取个哲别、把都鲁的勇号,混个百户千户应该不难吧?”
邓光荐无言以对,张鸿豹是故宋宫中侍卫统领,********乱世中若是凭一身本事取功名富贵,真正探囊取物也。
“邓大人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张鸿豹又道:“若论贪生怕死,哼哼,贪生怕死,当年张世杰准备死战临安,我领兵在外堵截阿术的大军,身被九创,可是贪生怕死么?”
是的,外围的兄弟们,在李鹤轩出现时瑟瑟发抖,犹如老鼠见了猫儿,惟有张鸿豹镇定自若,令李鹤轩都感到惊奇,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大汉帝国情报司负责对外碟报和反间谍工作,他们查到针对皇帝的阴谋,寻常的侦破工作并不足以让李鹤轩亲自出马,但涉及皇帝本身,他就得及时出现了。
在众人眼中恍如凶狮般可怕的李鹤轩,在楚风和赵筠的面前却如小白兔一样的乖顺,不管手段多么酷烈,不管多么令大汉帝国的敌人闻风丧胆,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君王手中的利剑,如果没有了用剑的人,宝剑再锋利又有何用?夜夜龙泉壁上鸣,空等着终老一生吧!
惟有楚风在正面战场上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惟有大汉帝国经济繁荣国势蒸蒸日上,才给了他发挥的舞台,正如关汉卿由一个落拓文人变成享誉天下的剧作家,没有遇到楚风之前,李鹤轩只不过是一个空有王霸权谋,却连半个兵都没有的嘴上英雄!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发现楚风正一边安慰赵筠,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的一幕,于是李鹤轩就放心大胆的让邓光荐和张鸿豹继续表演。
“我既不贪生怕死,也不是追求功名富贵,如果、如果邓大人要求我们杀的是卢世荣,范文虎,或者忽必烈本人,莫说九死一生,就是十死无生,兄弟也没有半分怨言!”
张鸿豹啪啪拍着胸脯,似乎一解胸中块垒:“可你偏偏要我杀大汉皇帝,率领汉军北伐中原,收复了华夏山河,光复了李庭芝大人殉国的扬州,光复了咱们故宋历代先皇安葬的开封,光复了大宋三百年没有收复的燕云之地!
他救下的百姓千千万万,他让河洛、中原、江南、湖广的百姓不再被蒙元铁蹄践踏……就是这样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你要我杀了他!”
张鸿豹最后的反问让邓光荐无法作答:“更何况,还要和蒙元欠下划江而治的条约,还要称臣纳贡!这和先帝高宗爷为了偏安江南,和秦桧密谋杀害岳武穆,有什么区别?兄弟们,但凡有个人心的,能允许吗?”
“不能,绝对不能!”跪着的故宋皇宫卫士们齐声叫了起来,他们绝非贪生怕死,他们只不过不想杀害天下百姓的救命恩人!所以当大汉情报司查到之后,所有人都选择了弃暗投明——甚至有好几个人已在此前准备好投案自首了,对情报司官员的到来,他们连一点儿惊诧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楚风让他们把戏演下去,看看这件事究竟能牵扯到多少人,有多少人会疯狂的认为,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比全天下百姓的性命,比华夏文明的传承还重要。
答案令他满意,就连赵昺也没有站到邓光荐一方,到目前为止,除了大街对面茶楼上那双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睛,还没有第二个丧心病狂的人。
“那么,大宋朝就彻底完蛋了?”邓光荐喃喃的念叨着,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二十岁,生命的活力迅速而彻底的从他苍老的身体里流逝。
两位训练有素的助手逼了上去,抓住了邓光荐干柴一样瘦弱的手臂,对这位老人他们在痛恨之余,对他的坚持还是有那么两三分敬意,各为其主吧。
“老先生,请走吧,但愿你能配合情报司的工作,也能少吃点苦头!”
楚风转过脸,略带悲悯的对李鹤轩道:“最后,下手利落点,他已经年逾古稀了。”
“是!陛下!”李鹤轩也觉得,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折磨起来似乎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快感了。
哪晓得邓光荐闻言,浑身战栗起来,转过头,眼神如幽幽的鬼火:“楚风,你真的认为我需要你的可怜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0章 吐蕃僧
李鹤轩在情报司天牢替邓光荐准备的房间注定空置,因为后者已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死亡得干脆、利落,仿佛是一道看不见的雷电带走了他的生命,一瞬间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是乌头碱,他咬碎了含在嘴里的蜡丸。”情报司的官员用一件精致的银质小工具撬开了尸体的嘴,略闻了闻气味,就非常肯定的作出了判断。
非常遗憾,只慢了一步,就在他伸手准备错开罪犯下颌之前一刹那,这个老人咬碎了早就含在嘴里的蜡丸,乌头碱,这种可怕的毒药,邓光荐准备了两份,一份涂在刺杀楚风的箭矢上,一份装进蜡丸含在自己口中。
不成功,便成仁,他非常决绝。柳枝带上了嫩绿色,鸟儿开始鸣***日和煦阳光的洒下,邓光荐的身体却在春日中慢慢变冷。
楚风叹息着摇了摇头,殊无破获谋逆大案的喜色。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顽固不化,大约这就是必然被时代抛弃的人吧!然而,和留梦炎、吕师夔等背叛者相比,至少,这位老人坚持了自己的信念,自始至终。
杨太后紧紧的抱住了赵昺,身子抖得好像风中残烛,这个可怜的女人,青年守寡、国破家亡、出海逃生……长在深宫的她吃够了人间的苦头,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骨肉,却是先帝留下来的唯一骨血,要是汉皇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可怎么得了?
赵筠宽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嫂嫂放心,又笑盈盈的对赵昺道:“你还不谢过姑父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杨太后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怎么回事,旁边的陆秀夫却早已心知肚明了,叹息着道:“邓光荐想拥立显皇帝,所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显皇帝要登位,刺杀了大汉皇帝之后,就得轮到昺儿啦!老友呵老友,自行朝入海,和昺儿朝夕相处逾七年,为了故宋的一个名分,连昺儿你也下得手?”
杨太后母子这才恍然大悟,她推了儿子背心一把,“去,谢过你皇姑父。”
“臣侄拜谢皇姑父救命之恩!皇姑父又救了侄儿一次!”赵昺感激的向楚风施礼。
楚风笑笑,往他脑袋上摩挲两下。
李鹤轩却背过身挡住赵筠、赵孟頫、陆秀夫等人视线,对着楚风恶狠狠的比了个一刀两断的手势。
斩草除根?楚风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手臂不经意的朝四面摆了摆:四周,曾经死忠于故宋的勇士们,前朝最后的残余力量都已经投降了大汉,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这个帝国属于我,属于流血流汗光复华夏的全体汉军、属于箪食壶浆的天下百姓,谁也夺不走!
江山社稷尽操我手,雄师劲旅为我所用,朝堂文武尽心竭力,天下万民孺子归心,我岂会畏惧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阳光洒在楚风的身上,仿佛替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习惯身处暗影之中的李鹤轩,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大汉帝国的情报司长暗暗点头,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了,皇帝之所以能击败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之所以能令无数人倾心追随,对信念的坚持,也许就是原因之一吧!
敏感的陆秀夫,虽然不知道楚风和李鹤轩的交流,已让他的故主从鬼门关上打个转又回到了人间,但他还是看出了点端倪,不由得点头赞叹:“大汉皇帝大仁大义,果然不输于尧舜禹汤,可笑老夫当初还想定什么鸠占鹊巢的计谋,岂止天道不可逆、人心不可违,天命在汉,天命在汉呐!”
赵筠白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痴痴的看着楚风,难得的露出几分小儿女态,悠悠的道:“尧舜禹汤不敢比,只不过王莽尚且不杀孺子婴,曹丕不害汉献帝,难道我夫君,堂堂大汉皇帝,连王莽、曹丕也不如么?陆夫子忒也浅白。”
吐蕃僧杨琏真珈、宋恭帝赵显,还有一直躲在茶肆楼上的叶旭,全被逮捕了起来——情报司早已在他们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人自以为螳螂捕蝉,却不料楚风早已布下了黄雀在后。
赵显,邓光荐给他换上了儒服,衣领里面的黄色领子,暴露出外套底下的帝王冕服,邓光荐甚至让人给他织了个发套戴在头上,以掩盖这位出家喇嘛的光头。
“显、显儿……”杨太后揉了揉眼睛,惊讶的叫起来,方要吐出喉咙口,又觉得显皇帝三个字十分不妥,赶紧改成了“显儿”,说罢她哀求的看着楚风,但求情的话实在不敢说出口。
谋国夺位的篡逆之罪,十恶不赦,绝无赦免他的可能!
她想错了,楚风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被杨琏真珈活活养成了个小番僧,汉语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没有罪过,杨夫人、赵孟頫,你们给他正常人的生活吧!”
杨太后闻言欣喜若狂,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把抱住了赵显,不停的呼喊着他的乳名,赵显最初还是那幅木木呆呆的模样,但渐渐的面色有了变化,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星半点的神采,大滴大滴的泪水流下。
“可怜,”楚风摇着头,“谢太皇太后、全太后以为投降就能保全性命,保全荣华富贵,到头来屈辱的身死异乡,留下的孩子也成了这般模样,却为的什么?!”
抵抗者,陈文龙、李庭芝虽然死了,却活在我们这个民族所有后辈的心里,投降者,如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如留梦炎、吕师夔等辈,不但在世时受万人唾骂,还祸延子孙,何苦来哉!
叶旭已吓得魂飞魄散,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激动、兴奋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害怕了,但他毕竟是故宋朝直言犯谏的御史,心头还有那么两分胆气,又自忖必死,乐得装一装硬骨头,便冲着楚风叫道:“汉主,你篡夺大宋皇位,将来斑斑青史记载分明,叶某诛杀乱臣贼子,虽死犹生!”
楚风根本不屑一顾,胜利者不受指责,因为历史掌握在胜利者手中。
倒是赵孟頫耐不住性子,上前戟指喝道:“狗贼!你也不看看,故宋失去了华夏疆土,这每一寸土地都是汉皇领着大汉军队,流血牺牲打回来的,说什么篡权夺位!我等故宋宗室尚且对大汉皇帝忠心耿耿,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吾皇?”
“是的,若干年后,大汉国史上会写的分明,陛下是光复华夏的大英雄,你们才是篡权夺位的小人!”陆秀夫的面色沉毅如铁,他指着四面远处围观的百姓,每一位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火焰,如果这火焰有温度,叶旭早已成为焦炭!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民心即天意,试问天下苍生若知道你们复国之后,要和北元签订协议,割让长江以北的大片疆土和千千万万百姓,我想,你们的名字会和中行说、秦桧、刘豫等人一同遗臭万年!”
陆秀夫话音刚落,李鹤轩就嘻嘻笑道:“明天的大汉国家报上,就会全文刊载今天的事情,你们的行为立刻会大白于天下。”
叶旭闻言就像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自忖必死无疑,支撑他精神的唯一支柱,就是作为忠臣烈士名传后世,可李鹤轩的话让一切成为泡影,不要说后世,便是眼前,叶旭、邓光荐等人就会被永远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大汉皇帝饶命!”那个恍如金属摩擦的怪声响起,只不过声音里多了惶恐、畏惧的味道,非但不像以前那么阴森可怕,反而像小丑表演一样可笑。
杨琏真珈跪在尘埃,磕头如捣蒜,只怕他在大欢喜佛、白度母菩萨面前磕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我是大元国师八思巴的弟子,吐蕃十三万户之一,北元御赐的江南释教都总统!宋皇帝的尸骨、宝贝,我都还给你们,只求饶我一命!我回到吐蕃,一定让汉吐两边永远安宁,不兴兵戈!”
楚风皱了皱眉头,他最恨那种挟洋以自重的家伙,大汉帝国打下南洋千岛万国,打高丽日本,多少国王、酋长、土司的血肉成为了泥土,这厮求饶便罢了,偏要吐一大串什么弟子、万户、国师的,找死!
“听这话里头的意思,不让你回吐蕃,便要兴起刀兵?”
见大汉皇帝笑盈盈的,似乎态度有些软化,杨琏真珈的自信又回来几分,吐蕃,在盛唐时就和强大的唐王朝连年征战,那天可汗唐太宗还不是把文成公主嫁给吐蕃赞朴松赞干布?虽然现在吐蕃早已衰落,抵抗不了大元铁骑,只好乖乖纳入北元宣政院的管辖,不过地处高原,易守难攻,实在不是个用武之地,有八思巴国师大弟子、吐蕃十三万户的身份,量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杨琏真珈干笑了两声,干脆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对着楚风,一张嘴喷出老大一股口臭味道:“大皇帝说的也是,俺那吐蕃人都只认得八思巴国师和在下,若是在下在汉地有个什么差池,他们一时激愤,只怕要酿出祸事呢!”
楚风点点头,“那么,要保证汉吐之间的和平,你能做什么?你又想要什么?”
杨琏真珈见楚风口气松动,不由得心头大喜。
历来吐蕃僧学佛却学不到佛法的清静无为,反倒惹是生非、欺压良善,仗着蒙元相信番僧,任用八思巴为国师,他们在汉地胡作非为,民间怨声载道,只为了强夺财物、欺男霸女。
杨琏真珈盗掘宋朝皇陵,除了要宋皇尸骨以奇货可居,何尝不是贪图丰厚的随葬品?潜到南方来,和邓光荐勾结,也是为了得到忽必烈的宠信和赏赐!
瞧这样子,似乎汉皇害怕多面树敌,再想想高寒的吐蕃高原易守难攻,杨琏真珈就有了底气:“闻得汉皇宽仁,小僧便也不多求,只要黄金白银、绸缎表里若干,再以宋室宗女赐公主号,嫁给在下,便可保汉吐永远和平,小僧也将在白度母菩萨、大欢喜佛面前替皇上转经祈福。”
“要求不多嘛!”楚风不怒反笑,杨琏真珈这样不知进退的家伙,真正不是可恨,而是可笑了,傻的可笑!
“来呀,李鹤轩,把这家伙押到天牢里去,记得别让他死得太快!”
李鹤轩像恶狼见到了小白兔,用野兽吞噬猎物之前那种目光打量着杨琏真珈,这个吐蕃僧可比邓光荐年轻、强壮多了,肯定能多经受几种刑罚吧!
楚风笑笑,在有利于工作的前提下,适当满足手下人的嗜好,显然有益于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人尽其才嘛。
杨琏真珈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不是不害怕,他只是欺软怕硬罢了,刚才大汉皇帝还笑盈盈的,怎么一瞬间翻脸了?
“皇上饶命,饶命啊!小僧胡言乱语,您……”
“走吧!”两位情报司官员这次吸取了教训,伸手先错开了杨琏真珈的下颌,然后四肢手从他肩膀开始一路顺着往下溜,二十根手指头弯、曲、钩、点、拨,动作好似秦淮河上花牌反弹琵琶般迅捷,令人眼花缭乱。
仅仅两三秒钟,强壮的杨琏真珈就发现自己两只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像两根面条一样软软垂下,他惊骇欲绝的感觉到,每一处关节都被错开,连动一动小手指头都做不到!
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多么可怕的结局,杨琏真珈连想都不敢想,眼前一黑,干脆晕了过去。
“请问皇上,是否起驾回宫?”保安司副司长、皇家卫队队长萧平请示楚风。
“为什么回宫?咱们是年初三走亲戚,路上遇到点阻隔而已,怎么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大汉皇帝春风满面的问杨太后和赵昺:“难道,不欢迎吗?”
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赵筠比半小时前更加甜蜜的挽起了楚风的手臂,恍如小鸟依人,欢快的鼓乐重新鸣响……
今天,是大年初三!
最后看了一眼像条癞皮狗一样被带走的杨琏真珈,楚风冷笑一声:哼哼,北元忽必烈都成了手下败将,区区吐蕃十三万户,癣疥之疾耳!
511章 信鸽
正月初五,北方大地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借着杭州湾的暖湿气流临安城已早早迎来了春的脚步,市面上行人渐多,还不时有梳着冲天炮的倭人、长着大饼子脸的高丽人探头探脑的走过——临安,这座马可.波罗笔下“宛如天堂般辉煌灿烂,美丽以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城市,早在数百年前就是宋、高丽、东瀛三角贸易的中心,如今大汉帝国成为东方各国的宗主,他们更是抱着三分朝圣、七分敬畏的心情,到这里来感受中央天朝的繁华与强盛。
茶楼里,更是人声鼎沸,只不过不像街面上的兴盛、繁荣,这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邓光荐这家伙,七十多岁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干这般大逆不道的罪过,还有半分人心肝么?”谏议员崔世安抖着张报纸,虽然他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刚才方秀才把文章读了一遍,这下可好,算是捅了马蜂窝,崔老爷子登时气得脸红筋涨,太阳穴突突直跳,瞧那样子,要是邓光荐、杨琏真珈站在他面前,准得被他活活撕了。
大汉报纸上披露了邓光荐、杨琏真珈等人挟持故宋恭帝赵显,企图暗杀楚风夺取皇位的全部经过。
当年儿子替大宋朝卖命,抵抗蒙元牺牲在了战场上,到谢太皇太后降元中间还有一年的时间,大宋朝非但没有个说法啥的,该纳的粮、该交的税,也没少一个铜子;倒是大汉皇帝,给儿子定了烈士,修了高高的纪念碑,还给自己这个烈士遗属发抚恤钱……每当想起儿子在战场上壮烈牺牲,到头来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显皇帝却不声不响降了元鞑子,崔世安就为儿子感到十二分的不值,十二分的委屈。
“凭什么?”崔世安气愤的挥动着手臂,“他们要降元,就把咱们临安千千万万老百姓扔给了鞑子兵,大汉打走了鞑子、收复了临安,救了咱们阖城百姓,他都降元做了俘虏的,凭什么回来,又有什么脸回来抢皇位!?”
是啊,是啊,茶客们连连点头,就算没崔世安那么激动,但他们对大宋朝甩下百姓,在临安没做什么抵抗,谢太后一伙降元、行朝一伙出海,平白把百姓们甩给鞑子兵这事,心头都是有那么几分怨气的。
“还是大汉皇帝的新儒学说得好,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方秀才摇头晃脑的说了些四言八句,发现四周静悄悄的一片,人们都睁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自己,这才发觉这是茶馆,不是国文课堂上背书。
他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换做白话道:“所谓君王受的天命,就是百姓纳税,君王用来养官、养军队,保护百姓。如故宋谢太皇太后那样,收了咱们的税、征了咱们的粮,还押了咱们的兄弟、儿孙去当兵,到头来他们却一降了之,把咱们扔到鞑虏虎口里,则百姓交税、纳粮、当兵为的什么?”
茶客们闻言都点头道:“对对对,像大汉皇帝这样,勤政爱民、承天受命的君王,才是真龙天子哩!如今真龙天子出世,鞑虏忽必烈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邓光荐却巴巴的把江北万里山河送到鞑子手里,真个无耻!”
码头上算帐的庞师爷,也把折扇一拍:“故宋朝廷太也不堪,有张世杰、文天祥这般忠臣良将也不会用,只晓得用那贾似道、巫忠、丁大全,还有更早的韩侂胄、秦桧、张邦昌、刘豫,焉能不亡?”
然而也有老派、厚道的人摇摇头,迟疑着说:“这报纸上写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大宋朝毕竟深仁厚泽三百余年……”
方秀才冷笑一声,把报纸抖得哗哗响,声音也咄咄逼人,和他争论起来:“第一,报纸上绝对没胡说,您没看这下面,故宋直学士院、左丞相陆秀夫,故宋近枝宗室赵孟頫写的谴责书,对了,要是这两位您还信不过,报纸背面还有故宋末帝赵昺和杨太后写给大汉皇帝的感谢信——那邓光荐丧心病狂,为了推显皇帝即位,连海上行朝的末帝赵昺都当作拦路石呢!”
宋末三杰之一、与文天祥张世杰其名的陆秀夫,以孤介清高闻名于世,并发誓一辈子只做教书育人的老师,不再出仕为官,他的话,谁能反驳?更别提还有深入北元虎穴的大英雄赵孟頫,以及杨太后和故宋末帝母子的声明了!
临安人天天看着上面这些人的车轿来来往往,前天当街发生刺杀案之后,皇帝楚风还按照原计划在赵昺府上盘桓了半日,饮酒赏景后一行人又到不远处的岳王庙拜祭,这是临安百姓看得清清楚楚的,什么“赵昺母子被逼无奈写下感谢信”、“谴责书并非陆秀夫亲笔”这种话,提都不要提!
“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方秀才念着故宋杨太后和末帝赵昺的声明书:“谢太皇太后降元,行朝出海逃亡,是自弃大宋三百年江山也,至崖山之败已山穷水尽,幸蒙大汉皇帝搭救,此莫大之恩……今日大汉国土,每一寸皆为皇帝率汉军官兵流血牺牲而收复,宋室倾覆于蒙元,而华夏重光于大汉,此公论也,今后再有所谓反汉复宋者,非为我故宋社稷,而为其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我故宋宗室当效故秀王赵与檡、宗子赵孟頫,效忠大汉、扫清胡虏,尽忠尽节……”
“对嘛!”庞师爷微笑着,习惯的摇了摇折扇,尽管天气一点也不热,人们还穿着夹袄。“杨太后说得明明白白,不是俺们百姓抛弃了大宋,是大宋不要咱们百姓了,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如今是大汉从鞑子手里救了咱们,咱们当然做大汉的百姓嘛!像邓光荐这样,为了逼着咱重新做回大宋百姓,还要和蒙元签订协议,称臣纳贡、割江北万里江山给北元,这不是汉奸么?”
“什么,长江以北都割给鞑子!!!”一位挤在后面的茶客,大概是后来的,听得这句立马怒吼起来:“我操他邓光荐辣块妈妈的!老卵杀鸡的嚼蛆……”
众人抬眼看去,这人一身商贾打扮,满嘴骂人的扬州土话,毫无疑问,是提早来到临安府,准备明前、雨前收购西湖龙井的扬州茶商。
这扬州府在长江以北,要是按邓光荐的办法,不是割给蒙元鞑子了吗?称臣、纳贡、割江北,称臣是皇上家自己的事情,于临安百姓无关,纳贡,大宋朝过去几百年间纳贡也纳得习惯了,割江北,对一般临安百姓的生活而言,威胁似乎还没有迫在眉睫,所以他们还能心平气和的讨论——当然,他们已气愤难平,但和这扬州茶商比起来,足可算得“心平气和”了!
听说要把家乡扬州府割给蒙元,那茶商一跳八尺高,把邓光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然,这样的骂声,随着商队和邮政驿站把报纸传递到河洛中原、燕云河北,早在九泉的邓光荐如果听见,只怕要被活活骂醒……
临安新宋皇宫中,楚风听了情报司、保安司最近几天的舆情调查。
“我们应该给邓光荐发一块特大号的华夏重光勋章,以表彰他的卓越贡献!”楚风笑嘻嘻的对李鹤轩、法华道。
大汉起于琉球、鼎兴闽广,然后次第北伐,收复四川、江南、湖广,然后是淮扬、中原、燕云,南方瀛、琼二州,闽广之地,经营已久,设立政府、招工招兵、减租减息、海外拓殖等工作开展得相对深入,归附大汉的民心也比较稳固。
长江以北的新光复地区,比如燕云,从辽朝算起已在胡虏铁蹄下三百多年,开封河洛自金兵南侵也有了百余年,比起深仁厚泽三百多年的故宋,大汉毕竟是一个新生政权,尽管施行了种种招揽民心的政策,但难免有部分群众心存疑虑。
这下可好了,自打报纸上公开邓光荐要把江北割给蒙元,大汉帝国在北方的支持率嗖嗖的往上窜,那些存着个正朔之别、春秋之义的腐儒,还有各种心怀疑虑的人,原本对大汉的信心还不是那么坚定,一见了邓光荐的阴谋,顿时变成了大汉的死忠。
毕竟,哪怕是白痴也不愿意回到蒙元铁蹄之下,去受二遍苦,遭二道罪。
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心情则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作为故宋、大汉两朝大臣,他很不希望宋室的名誉被败坏,不过得知详情之后,他还是去请老友陆秀夫写了事情经过说明登在报纸上——至少要说清楚,这些事情是邓光荐一手策划,而显皇帝早已成了个连汉语都听不懂的小喇嘛,完全是他们的傀儡,而杨太后、赵昺则是完完全全的牺牲品,在邓光荐的暗杀黑名单上,他们的位置紧接着楚风。
这样,大宋还是保住了清名,宋,只是无能,败于蒙元铁蹄,守不住这江山,却不是要出卖燕云的儿皇帝石敬唐、卖身事敌的刘豫张邦昌。
也许这是我替大宋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不负故宋不负汉,这是文天祥做人的准则,而楚风对宋室遗属的宽宏大量,显然没让他失望。
“要不要,老臣和张世杰也各写一篇文字,刊在报纸上,以正视听?”文天祥试探着问。
文天祥、张世杰和陆秀夫是世人公认的三大忠臣,这样做无疑能进一步更加说服力,但不像陆秀夫终身不出仕为官,文天祥和张世杰还在大汉朝中任职,难免被某些心胸狭隘的人认为是“诋毁故友(邓光荐)”、“阿谀事主”,于他们本人的清名却有些妨碍。
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勉强臣下做违心的事,无疑,文天祥不惜自污,一则替故宋洗刷污名,说明赵昺、赵显以及所有宗室都没有参与此事,纯系邓光荐阴谋策划,二来也要摆明大汉得国之正、天命所归,连故宋大忠臣都做了大汉帝国的朝臣。
不负故宋不负汉,好一个磊落风骨的文天祥!若是那些有了新皇,就把故主诋毁成臭狗屎的软骨头,我楚风才瞧他不起呢!
不过,楚风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已有了更好的办法,完成民心的彻底转移。
“李鹤轩,那位倒霉摧的吐蕃僧,可曾死了?他盗走的故宋历代皇帝遗骸和随葬宝物,追回来了吗?”
此次破获大案,全满追回所有遗骸、宝物,李鹤轩高兴得心花儿都开了,但在楚风面前,这位令大汉所有敌人胆寒的煞神,从来都是谦逊到了极点:“赖皇上洪福,遗骸和宝物都追回来了,那吐蕃僧杨琏真珈嘛,已动过了二十三般大刑,不过皇上没叫他死,他怎么敢死呢?”
楚风哈哈一笑,这马屁拍的,我又不是阎王爷,杨琏真珈死不死管我何事?
殊不知李鹤轩已有了“活阎罗”的煞名,如此论起来,他的主人、大汉皇帝楚风,算作阎王爷还小了点,至少得是地藏王菩萨!
“文大人,临安皇陵里埋着的南宋历代皇帝,虽然于我华夏没什么大功劳,也比不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过终归是我中华天朝的历任天子,他们陵墓被毁,也叫咱们这个民族脸上无光。既然这次寻回了故宋皇帝的骸骨,就得重新安葬才是,您公务繁忙,只怕抽不出什么时间,不如让陆秀夫负责整修宋皇陵墓,重新安葬骸骨,到时候让您主持落葬,让赵昺、赵显等故宋宗室前来观礼。”
楚风说着就笑眯眯的问道:“陆秀夫声言不替我大汉出仕做官,可这整修故宋皇陵,他总不会推脱吧!”
“不会,万万不会!”文天祥已是喜形于色,从故宋左丞相到大汉帝国的江浙总督,虽然是顺天应人,深受传统儒门熏陶的内心却总觉得有些儿亏负故宋,如今若是能令被杨琏真珈盗走的历代宋皇尸骨重新安葬,那就算对故主尽忠尽职,真的到“盖棺定论”啦!
李鹤轩则和法华同时一竖大拇指,用刚刚能让楚风听见的声音,“小声”啧啧赞叹道:“皇上,英明啊!蒙元盗掘宋皇陵,我大汉皇帝却让被盗骸骨重新入土为安,这一正一反,天下人心还不尽归我大汉?”
楚风又好气又好笑,啐了口道:“两个兔崽子,别拍马屁啦!文总督,我已通知了侯德富、赵筠、郑思肖他们,待会儿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处置西南各土司,吐蕃十三万户。”
“处置两个字,好大的气魄,有宋一朝都施行羁縻制度,怀柔为主,皇上却觑得吐蕃十三万户如泥猪瓦犬!”文天祥内心赞叹着,然而不得不承认皇帝有这个资本,横扫天下如卷席的蒙古大军,在汉军的阵列前却如冰消雪化,无数名臣宿将成为汉军的刀下之鬼,一代雄主忽必烈不得不北逃塞外,那么区区吐蕃十三万户、西南各土司,又算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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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一月,乍暖还寒,河北燕云的第一军、第三军、骷髅军、震天军四个军共十六万部队组成了统帅部东面行营,在大都一带休整、备战,准备迎接开春之后的大战;中原大地的汉军以河洛地区的斩蛇军、断刃军、金刚军和驻四川第二军组成了统帅部西面行营,则过风陵渡、叩潼关,逐步将关中地区的敌人挤压、合围。
不过,四川北部山区,崎岖的蜀道阻挡了外界消息的传入,和如火如荼的中原、商贸繁盛的东南沿海、积极备战的河北燕云,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广元府北面的一处山间平坝,张老爹正坐在田坎上喘着气,尽管山区的风还很冷,但看着平坝上开出来的肥沃田地,张老爹就感到心旷神怡,浑身都充满了干劲,热烘烘的。
“爹,我歇歇哈,实在累得不行……”儿子张定远讪笑着,坐了半拉屁股到田坎上。
张定远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脱下烂草鞋就要朝儿子头上打:“你个丧命败家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老子都在成都府开了几十亩水田,哪个还到这山里面来!还不去给我开田!”
对了,他们都是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前几年一家人走过了千里万里来到四川,都过了钓鱼城了,谁知道张定远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只好留下来休养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不要紧,成都府附近的上好水田,竟然被陆续到达的移民占领完了,新设置的移民点就远在南充、射洪、遂宁这些地方——大汉帝国的规划是尽快把移民散开到各县,以便充实整个四川,尽快搭起地方政权的架子,所以成都府安排了部分移民之后,尽管还有不少土地,就开始把后来的移民往各县安排了。
于是,张老爹一家就到了广元府,和另外十多家人一块在这里的山间平坝上开垦、生活,扎下了根。
现在呢,也难怪张老爹着急,二儿子这么大了,还没有个女子招进门做媳妇,不多开田,多打粮食换钱,再起造了好房子,谁家闺女肯进门?更多的女子愿意留在成都府平原上嘛,湖广填四川过来的,愿意到这边山里来的不多。
张定远倒是满不在乎的笑笑,如今大汉帝国给移民的补助是很高的,坐在家里种田,得到的收入不比沿海地区进工厂做工人的工资低,姑娘们不愿意嫁进来,是她们还不知道这里的山清水秀,呵呵,老爹不知道,山下面那村子的秀姑,已经送来我一个绣花荷包呢!
轻轻按了按胸口,鼓鼓的荷包还在,张定远就有了信心,这里有山有水有田地,还有漂亮的姑娘,无论如何,都比在闽广老家种田好,要交六七成的田租不说,你能租到三十亩水田?
“我的,是我的。是我先看到的,姐姐给我!”
“不给,就不给,是我抓到的!”
大哥大嫂的一双儿女闹闹嚷嚷着跑过来了,小弟弟满脸泪花花,指着姐姐手里的鸽子,向爷爷哭诉:“爷爷爷爷,姐姐欺负我,这鸽子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抓到的!”小姐姐像捡到了多么珍贵的宝贝,把一只雪白的鸽子紧紧捂在手里。
“哈,有鸽子!”张老爹布满皱纹的脸都笑开了,哄着孙女,拿过了鸽子,肥肥壮壮的,看上去似乎很好吃呀。
“好运气,听说鸽子炖汤大补啊!”
小姐弟一听这话就傻了眼,同时哭起来:“爷爷不要吃鸽子,鸽子多乖呀,给我们玩呀!”
张老爹把脸一虎,正要吓唬孩子,二儿子张定远从他手里把鸽子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爹,只怕这鸽子咱不能吃咧!”
张老爹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可没什么好脸色,顿时一张老脸就垮了下来:“不能吃,不吃供着当祖宗!”
“您仔细看看,这鸽子脚上有环,怕不是那说的什么信鸽哩,大汉皇帝的鸽子,你老人家也要吃?”
张老爹闻言接过鸽子,仔细一瞧,果然,脚上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钢环套着,上面还有细如蚊足的字。
“儿啊,你不是到镇上那啥夜校读了几天书嘛,这来瞧瞧,写的什么?”
张定远不瞧也知道,笑道:“是国家信鸽、邮政传递,上交有赏、吞没必惩。镇上汉官说过,这都是驿站的鸽子,咱们可不能吃呀!”
大汉的驿站,就是蒙古人搞的站赤,元代在全国交通线上都设置了“站赤”,以便“通达边情,布宣号令”。
成吉思汗时仿效中原驿传制度,在其境内设立驿站。经过历代蒙古大汗建设,逐渐形成了严密的驿站系统,到忽必烈建立元朝以后,全国各地设置站赤,构成以大都为中心的稠密的交通网。站赤分陆站和水站。陆站又有马站、牛站、车站、轿站、步站之别,北方使用雪橇地区间有狗站;水站中又有海站。陆站间的距离,从五六十里至百数里不等。如果站程相距较长,中间又置有邀站以供使者暂息。每站当役的上户及所备马、牛、舟、车等交通工具的数目,视其繁忙程度而定,从两三千户到百余户不等。步站置有搬运夫,专司货物运送。管理站赤的中央机构,在世祖初年为中书省右三部,至元七年(1270)设立诸站都统领使司,后改名为通政院。
大汉帝国击败蒙元之后,继承了它的这一站赤体系,并有所发展,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在七百里加急快马之外,又新设了信鸽传书。
我国很早就开始使用信鸽,五代后周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著作中辟有“传书鸽”章节,书中称:“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九龄目为飞奴,时人无不爱讶。”可见我国唐代已利用鸽子传递书信。
张九龄是广东韶关人,从此以后,闽广各地广泛养殖信鸽,在各个港口的海商之间传递信息,只不过此时还是私人所有,发挥的作用有限,同时军中也设有“虫蚁师”负责驯养信鸽,陈淑桢的畲汉义军中,多有闽广山寨善于养鸽的人,所以她的军队很早就使用了信鸽,也就把这个方便的通讯技术传承给了后来的汉军。
一个政府的统治力,决定于信息传递速度,楚风深明此理,但这个时代发明无线电报还是太过超前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同时,意图恢复汉唐疆域,试图把华夏的光辉遍洒南洋、高丽、东瀛、漠北、西南和中亚,大汉帝国空前广阔的疆域必须有一种能够比驿马更快的信息传递手段,于是,信鸽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大汉帝国接收元朝留下的站赤系统之后,在每一个驿站除了保留传统的驿马,以便在阴雨、雷电天气不耽误信件传递,同时添置了信鸽,用以在内陆紧急传递情况。
显然,大汉帝国的信鸽不仅飞行速度比蒙元的七百里加急快报更加迅速,在天空飞行的鸽子,也比驿马更能适应西南山区的复杂地形,它们可以轻易的飞越山岭。
各基层政权的官员,深入而又广泛的宣传了大汉帝国的信鸽制度,避免无知百姓偶然抓到信鸽,却把它拿来炖汤吃了。
张家儿女捉到的这只鸽子,神情萎靡不振,咕咕咕的小声叫着,显然是在飞行途中得了什么病,才会被两个小孩轻易捉到。
听到儿子说这是大汉帝国的信鸽,张老爹像是被火烙到了手,嗖的一下缩回了手——开玩笑,大汉国法无情,厚赏重罚,要是犯法了,罚款都教你害怕!
“爹爹不须害怕,儿把这信鸽送到镇上去,说不定还有赏赐呢!”张定远心里却是在想,能顺道去看看秀姑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2章 土司
广元府龙州县庙子垭镇衙门里,镇长许书平正伏在一张光板白木的桌子上写写画画,这座小小的衙门陈设极其简单,却无一不是有用的东西:
正堂公案后面悬着“宪法钦定,依法办事”的条幅,提醒公座上的官员也提醒前来办事的百姓,大汉皇帝钦定的宪法至高无上,官吏若敢自恃权力而践踏法律,必将受到严惩。
条幅底下的公案、公座用无漆白木制作,象征“天地神明不可欺(漆)”,而且并非像历朝历代的衙门那样设在高高的石阶上,而是与地面相平,进衙门办事的百姓,对官员们是平视而不是仰视。
大堂两侧,破天荒的设立了两排座位,不管是司法审判时旁听的人员,还是到此办事、等候的百姓,都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除此之外,只有公座背后一部大书柜,装着用印刷术大量印制、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大汉帝国各种法律、各种政策文件,这些都可以供百姓自由查阅,官吏们的行为是否合乎法律和政策的规定,当时就一目了然。
大堂之上,就是这么些东西,简单,有用为准则。
大汉帝国史无前例的把政权机构延伸到了乡镇,发达的本土经济、海外殖民地的贵金属采掘和远达东非沿岸的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税赋收入充实了国库,也供养了一个空前高效的行政体系,若论效率的高低,或许只有以严刑苛法闻名后世的秦朝堪可比拟,但在规模上也无法望大汉帝国之项背。
当然,光有钱还不行,但楚风非常幸运的来到了宋末,故宋三百余年科举取士培养了庞大的士人群体,保守估计以百万人计,而北元以弓马取天下,数十年不开科取士,听到大汉招考官员的消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士人们几乎像过江之鲫一样蜂拥而至,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大汉的怀抱。
儒门弟子的终极理想是“为帝王师”,而不是“为帝王”,和最高权力合作是历代儒门的现实选择,后世的明太祖朱元璋以八股文取士,没人说半个不字,现在的楚风用新儒学和大汉法律取士,士人们自然要主动去读《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和《大汉钦定宪法》。
有钱、有人,楚风很快就有了他所希望构建的政权体系,庶政官员们紧随着汉军北伐的脚步,把这一体系建立在所有的光复区。
七品以上,要么任用故宋时期有清名的官员,如文天祥、郑思肖、曾渊子等等,要么以琉球、临安政法学院毕业生充任,或者科举考出的进士直接任用,或者举人经学院培训除授;七品以下基层官吏,则三分之一选用本地贤良包括地方上的起义抗元领袖,三分之一留给汉军伤病退役中下级官兵,三分之一给科举出身的秀才。
唐朝时候,科举一科取士不过数十人,到百余人已是极多;故宋朝喜养士,也不过数百人;大汉帝国的行政机构延伸到乡镇,远比唐、宋规模庞大,临安科场一年取士数千,还在四川、荆湖、闽广、中原等地新开“恩科”,让士人们就近考试、就近做官,免得长途往来耽误时间,以便尽快建立完善基层政权。
除了临安的“正科”,闽广、荆湖等地的“恩科”,另外还有沿海各地开的“番科”——番科不是录用番人,而是取会番语、了解番事夷情的人,充实到南洋总督府、北洋总督府,分派高丽、日本、吕宋、三佛齐、占城等国事务。
乖乖不得了,大汉皇帝如此重士,各地读书人都是感恩戴德:大宋朝已是深仁厚泽到前所未有的了,可一科不过数百人;大汉呢,每年各地加起来上万!
食君之禄就得忠君之事,既然做了我大汉帝国的官,就得替皇上替百姓办事,对昏官赃官贪官庸官楚风可不客气,被谏议院、廉政局盯上的,一经查实该免职的免职,该治罪的治罪,罪大恶极的,杀头!
这不,第三军军从成都平原出发,沿德阳、绵阳一路北进,经广元取汉中入关陕,大军过境地方事务也变得异常纷繁复杂,原籍四川重庆府、恩科取为从八品镇长的许书平,就趴在桌子上写了老半天的文件,累得腰也酸、眼也花。
“唉~汉官不好当,这大汉官家的五两纹银,也不好挣啊!”许书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话虽如此,但五两纹银、或者五百块钱,已能让一家人生活得舒舒服服了,娘子穿上了绸缎衣裳,儿子不再整天嚷嚷着要吃肉——这小子肉都吃腻啦!
尽管大汉官员的录取率比故宋高了几十倍,可考上汉官还是很不容易的呢,别看小小从八品,也是个朝廷命官啊!
许书平非但不会感到厌烦,正相反,他还非常得意呢!
四川被蒙元屠戮极度惨烈,犹胜过淮扬、常州,说什么十室九空、简直是千里无人烟!幸存者不是大山深处的山民,就是逃到合州钓鱼城一带,坚持到最后的人,基数就小、这里面读过书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四川各地官员,要么是大汉从别处派来,要么是在移民中招考的,像许书平这样的“老四川”官员,真正比大熊猫还珍贵,也难怪他有些得意。
看着公案上一大堆的文牒,什么邮政宣传、什么采买军需蔬菜、什么严防北元探子……许书平的头都大了,坐下怔怔的咬着毛笔的杆儿,自言自语道:“下午,下午等老席回来,我就把所有的事情推给他!对,我要下村里普法,还要宣传邮政。”
可许书平自己知道,就算押着蔬菜到大军里去的副镇长老席回来,以本地贤良录用的那家伙,也不认得半个字,这些文牍最终还得自己动手……
“天呐,我还要教老席认字吗?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许书平抓狂的挠着脑袋。
脚步声打断了衙门的宁静,警察小魏带着位青年农民走了进来,许书平认识他,因为大汉朝廷规定各乡镇长必须本人亲自负责夜校,所以许书平认识这个上夜校的积极分子:张定远。
“镇长大人,我侄儿抓到这只带着脚环的鸽子,大概,是一只邮政信鸽吧?”张定远将咕咕叫着的雪白小生灵递到许书平手上。
“对,有脚环,这是一只信鸽……”许书平看着鸽子腿上的脚环,眼睛突然一亮:“啊哈,张定远,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信鸽,它传递的是紧急军情!我们应该尽快把它交给军队……对,我要‘亲自’交给军队!”
许书平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有正当理由离开这一大堆文牍了,紧急军情,无论广元府的谏议院还是县里的廉政局,都不能说这是擅离职守。
“可、可副镇长老席还没有回来,”警察小魏犹豫着,看了看公案上一大堆待处理的文牍。
这是个非常恼火的问题,不过难不倒许书平,他眼睛一眨就想出了办法:“没关系,你会写字,等席副镇长回来,你念给他听,他拿主意,你们俩合作完成嘛,嗯嗯,这是个好办法,合作完成!”
许书平拍了拍小魏的肩膀,趁他还在怔忡,拿着鸽子就走,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咦,小魏呀,回去,不要送了。唉~你怎么不听话呢!”许书平说着说着回头一看,不是小魏,是张定远陪着笑脸。
“咳咳,许镇长,大军不是在昭化、棉谷嘛,我陪你去吧!这荒山野岭的,虽然大军开了路,荒郊野外也怪瘆人的,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走好嘛。”
张定远笑得很灿烂,他刚刚去秀姑家里问过了,秀姑和母亲、弟弟一块,到昭化那边的移民村舅舅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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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元府昭化、棉谷一带,人喊马嘶、旌旗蔽日,第二军主力北上,已过了朝天岭,不日就要兵进汉中,兵锋直逼长安,留在这里的有两个团的主力部队,加上大批辎重后勤部队。
成都平原物产丰饶,有都江堰灌溉,自古以来号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水利发达,刚刚过来几年的湖广移民和钓鱼城的幸存者们,就把那里的农业生产恢复起来,成为第二军北伐的大后方。
成都平原往北呢,就是地形错综复杂的龙门山地段,自古由川中取汉中的必经之路,所以第二军军长王立把后勤转运基地设在广元,以便供应北伐大军。
此时虽然主力早已北上,可汉军是近代化、火器化的军队,装备的骡马、炮车、辎重、弹药极多,闽广生产的枪炮、成都平原的农产品、江南的被服等等等等后方的物资源源不断从成都方向运到广元,又从这里运往战火两天的川北、汉中,所以广元一带人喊马嘶,极其热闹。
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来的许书平、张定远两位,倒是一点也没有旅途劳顿的样子,开玩笑,前者经历过蒙元南侵逃难,一直逃到钓鱼城的艰难困守,后者经历过湖广填四川的千里跋涉,这几十百把里山路简直不值一提!
许书平很高兴,因为他成功的摆脱了案牍之劳形,获得了两天体力的锻炼、脑力的休息;张定远也很高兴,因为大军驻地往西面二十里就是秀姑舅舅居住的移民村子,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一路问着去找,就能见到秀姑了。
军营辕门,向执勤官兵说明来意,两位跋涉了山路的客人被引到营房中休息,用铁皮筒装热水,吊起来往下浇的淋浴,稀奇的军用食品,还有汉军后勤部门貌似忙忙乱乱,实则非常紧张有序的工作,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怎么汉军、汉军好像不是很着急呀?”张定远倒有些奇怪了,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却不急着取这加急军报,难道汉军军官们这么不重视?可他们纪律森严、作风严肃,不像这样的人呀!
许书平也觉得奇怪,摸了摸颔下的几根胡子,若有所思的道:“莫非,他们对我们有所怀疑?可我有汉官的告身文牒,还有大汉公民的护照啊!”
“那可遭了!别把咱们当成北元探子吧!”张定远一拍大腿叫起了撞天屈:“啊呀不得了,做汉奸,大汉是要杀头的,咱们要被冤枉了,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咧!”
“谁说要冤枉你们?”留守此地的第二军第三师师长樊忠笑眯眯的走进来。
张定远只见这位将军一部络腮胡子,想必战场上非常威严吧,此时却笑得眯起了眼睛,十分的和蔼可亲,于是心里的害怕也就烟消云散。
“唔,首先得感谢老乡啊,对,这位许镇长,也感谢你!”樊忠从许书平手里面接过鸽子,看了看脚环,不过似乎并没有马上打开查看的意思。
“二位送军鸽过来,有功,我会按照规定向四川省府上报,给你们请功。这里还有应该给你们的奖赏,大汉金钞五百元,和奖状一幅,请拿去吧!”
奖状?许书平眉花眼笑的接了过来,这东西可是政绩呀!指不定将来升迁都有帮助呢!
五百元!张定远眼睛都花了,这可是一位从八品官员的月工资,或者一位农夫三个月的收入啊!他想接,然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见同来的伙伴如此,许书平却有些脸红了,沉声道:“张定远,夜校中我是怎么教你的?忠君爱国!汉军是救咱们老百姓的,送只鸽子来,还能收他们的钱?”
张定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手也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谁说不能收?”樊忠的脸笑得更好看了,“这是规定,必须的!你不收,是害我违反规定呢!”说着他就把张定远背着的手捉出来,将五张百元钞票放到他手上。
大汉帝国的治国理念是把义利统一起来,作了好事就要赏!如果送掉队军鸽回部队,不给赏赐的话,确实有部分百姓会不计较个人得失送来,但也不排除有另外一部分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这么做,“子贡受牛”的故事,大汉的新儒学上有长篇论述。
张定远和许书平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笑呵呵的离开了,樊忠用一根针在那脚环上轻轻一挑,取出薄如蝉翼的纸卷,用放大镜照着看了,取了密码本来翻译,最后笑着扔进了火堆。
这份军报,对他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大汉帝国的邮政信鸽,凡传递紧急军报,都有三只鸽子、三只脚环,必须每隔一个时辰重复放飞一只,这样三只鸽子不管出现什么意外,总能有一只到达目的地——何况各邮政站距离从百十里到数百里不等,每站取脚环、换新鸽子,所有的鸽子都在固定的两个站之间飞行,熟悉天气、地形,飞不到目的地的情况很少很少。
张定远和许书平送来鸽子,但早在两天前就先后有两只鸽子带着同样的军报到了军营,樊忠早就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方才鼓励两位送鸽子来的朋友,不说破这个内情,为的就是将来百姓捡到鸽子都能送回——无论是否真的有用,至少百姓的协助,给信鸽邮传系统增加了又一层保险系数。
哪知道樊忠回自己营房刚刚睡了一个下午觉,起床把公务处理了一会儿,看看天色渐渐晚了,准备到各营巡查,两位送鸽子的朋友,又气急败坏的跑回了军营。
张定远已是声泪俱下:“不好,松潘羁縻州的土司,把我的未婚妻秀姑捉走了!”
羁字原义,为马络头;縻字原义为牛靷。羁縻,喻牵制联系之意,藉以形容天子与边疆四裔之关系,羁縻不绝。
我国于边疆设羁縻州,开始于唐。盖因唐之先世,生活早已胡化,而唐高祖、唐太宗父子,俱胸襟豁达宽仁,对于过去中国的夷夏观念极为淡薄,对于边疆四裔,都爱之一如华夏,待以恩德。高祖武德初,临涂羌内附,置临涂等三县。牂牱首领谢龙羽内附,以其地置牂州,是为广设羁縻州之张本。太宗贞观三年(公元六二九),党项羌酋长细封步赖臣服,任之为轨州刺史。贞观四年,唐将李靖平东突厥,俘颉利可汗,以其地分置定襄都督府,领德州、执失川、苏农州、拔延州等四州;云中都督府,领舍利州、阿史那州、绰州、思壁川、白登州等五州。各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是为唐大量设羁縻州之开始。
大宋朝沿用唐朝制度,也设羁縻制度,只不过故宋疆域前所未有的狭小,对外战争特别是北方战争也失败得多,对羁縻州土司的控制也松懈下来。
湖广填四川,基层政权逐步建设,还没有涉及到四川山区各地土司的问题,目前双边是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互不干涉。
那松潘羁縻州土司叫做党虎,便是个不安分的角色,不知怎的把到移民村子探亲的秀姑给抓走了。
张定远忐忑不安的看着樊忠,心头七上八下:大军北伐,樊将军军务在身,况且许镇长也说了,大军调动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总要上峰发下命令才行,等那时,秀姑还有命在吗?
513章 必诛
松潘羁縻州土司党虎所在的连云寨,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寨门口党虎一身大红吉服、胸挂大红花,一张黑津津的油脸,面对着众多宾客,笑得露出一嘴黑黄的板牙:“各位请,里边请!兄弟寨子里新做的牦牛肉干巴、酥油茶,尝尝味道怎么样。”
前来道贺的官员、寨主、头人络绎不绝,人人拱手行礼:“下官恭贺党虎土司梅开五度!”“土司大人春风得意,白度母菩萨保佑!”
穿着汉袍官员们,若看或青或红的袍服,倒依稀有那么几分汉官气象,可左右肩膀上披着兽皮、头戴着狐狸毛的帽儿,则暴露了他们羁縻州土官的身份。大宋完蛋了,大元快完蛋了,大汉还管不到这里来,羁縻州土司党虎就是他们的土皇帝,如何不竭尽全力讨好呢?
各土司、头人、寨主们,一边道贺一边将礼单呈上,每份礼单呈上,就有奴隶娃子嘿哟嘿哟的抬着箱笼物件进门,党虎袖中的礼单越来越厚,大嘴也越笑越开,几乎要咧到腮帮子上。
不过在大街对面来来往往的吐蕃、党项各族百姓嘴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有随着主人挑着礼物远道而来的奴隶娃子,擦着额头的汗水,顺口问旁边拴马的娃子:“土司大人是纳的哪家闺女?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吧?”
老爷和老爷们说话,奴隶娃子和奴隶娃子是一家,拴马的娃子布哈傻呵呵的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听说是从山下面汉人村子抢来的汉女。”
汉女!随主人过来的娃子们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听说东边的大宋换成了大汉,人还是那些人,皇帝却换了一家,东征西战南伐北讨,打得蒙古人都泄了气,前些天山下面大军过境,一个个像天兵天将似的,党虎土司老爷敢抢他们的女人?
拴马的娃子还是傻呵呵的笑着,像背书一样说:“昨天土司奶奶也是拿这话问老爷的,老爷说了,汉人再厉害,只要不惹他们当官的、有钱有势的就行,穷苦老百姓还不跟咱们娃子一样,谁来管你死活!”
娃子们一听都点头叹息,以前大宋朝的官家老爷,土司们也是不大敢招惹的,不过一般老百姓、行脚商人,还不跟面团似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就有党虎寨子里的另外一个娃子阿黑,张望一下周围没别的人,看着大门口的土司老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捏紧了拳头,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老爷第四个奶奶,就是几年前趁蒙古人打进四川,下山抢的逃难的宋、宋人!半年前上吊死了,这才又去抢的五奶奶。”
众娃子闻言点头,连声道:“是啊,大汉再厉害,也不会管穷棒子死活的,他们老百姓还不和咱们娃子一样啊,只好自求菩萨保佑了。”
“唉,佛爷爷白度母菩萨在上,保佑她下辈子投胎到头人家吧!”
连娃子们都不担心主人的命运,站在寨门口欢迎宾客的党虎就更不担心了,大汉皇帝新立,哪儿有空管个小老百姓的死活?便是真有地方官查过来,只消以松潘土司的名义向大汉皇帝上一道朝贡表章,表明松潘归服王化,只怕汉皇不但不追究,还要大大的赏赐呢!
党虎身上流着吐蕃、党项两族的血液,但就像川西地区所有土司家族那样,从小延请汉人教师,学汉话、写汉字,所以他非常了解汉人的朝廷:为了装点盛世气象,为了营造四夷来朝的气氛,他们可以支付相当高昂的代价,区区几个普通百姓的生命,绝对比不上朝廷的脸面重要。
有恃无恐的党虎,正在待价而沽,等着汉官屁颠屁颠的捧着花红表里、金银赏赐,到这里来册封自己,然后欢天喜地的拿走一份轻飘飘的、半文不值的朝贡表章,却好像无价之宝似的。
“小乖乖,等着我吧!”他看了看后院那边的土垒房子,淫笑着舔了舔因为高原山区气候而非常干燥的嘴唇,已有点迫不及待了。
党虎家后堂的一间土垒房里,一切都是红的,红彤彤的龙凤花烛、红彤彤的缎子被面、红彤彤的凤冠霞帔,惟有秀姑往日如同红苹果的小脸,此时却白惨惨的冷得怕人。
和张定远的山盟海誓,山清水秀的移民新村,正迅速而不可阻挡的离她远去,地狱恶魔狞笑着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无可挽回。
没人知道,新娘子的吉服下面悄悄藏着把锋利的镶银鞘牛耳尖刀,伸到了衣服底下,那柄尖刀,被小手抓得紧紧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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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的运气好啊!”党虎土司山寨下面三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第二军第三师樊忠师长举着部望远镜,身后一个营四百多全副武装的步兵,静悄悄的犹如一座无声的森林。
运气好?张定远自己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秀姑探亲,和几位姐妹到山上采野菜,却被土司带着人抢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运气;但皇帝前两天发来的命令,又是正冲着各地土司去的,樊忠师长早已做好了准备,不用地方政府上报、不用上峰发下军令,一声令下就带着士兵们赶到了这里。
要是没有军队正好接到命令这茬事,单靠几个警察可搞不定党虎,案件就得在地方上官员手里转个圈再报到军中,时间至少多得拖上一两天呢!
这样说起来,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樊忠放下望远镜,拍了拍张定远的肩膀:“小兄弟,不要急,一个土围子而已,很快就能拿下来。时间还不到八个时辰,但愿你那位心上人,没有受到伤害吧!”
紧急军情,信鸽会连放三只,尽管其中有一只意外没有到达目的地,但樊忠收到了另外两只,大汉皇帝楚风的军令、檄文早在三天前就传达到了军中,并作好了全盘部署。
“蒙元毕,四海一。天下车书混同,华夏九州岂容化外猖獗?着西南地方驻军分遣使者晓谕各土司……第二军第三师不再入关陕,速作进兵吐蕃之准备……各土司若有不服王化者,生杀黜涉由许各部队长官自行决断,每到一地,亦可杀鸡儆猴以宣示我大汉帝国之威严,恩威并用、剿抚齐下,临机应变可也……”
杀鸡儆猴嘛,附近以这个松潘土司党虎最为嚣张凶狂,而且第一军第三师从广元经川西进吐蕃,党虎正好挡在前进路线上,又兼有吐蕃和党项两族血统,以前就在宋和吐蕃之间首鼠两端,蒙元入川又受了北元宣政院的土司官职,如此小人,樊忠正好拿他开刀!
侦察兵过来回报:“党虎寨子建在山坡平台上,四面设有哨楼值守,很难偷袭,只能强攻。”
强攻,呵呵,强攻就强攻,汉军连开封、大都这些重镇都取了,还差这个土围子?樊忠笑呵呵的下达了命令:“全军前进,开到党虎的狗窝前面去!”
黑色的制服,闪耀着银光的铠甲,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威严肃穆的汉军队伍大摇大摆的从山脚下开来,正站在寨子门口迎客的党虎,和他的宾客们顿时傻了眼。
“汉人,汉人会为了一个村姑,大动干戈?”宾客们张口结舌,怎么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这里正位于蜀中北上山陕的要道,商旅很多,以前大宋朝的时候抢劫汉人商队的事情各个寨子没少做,前些年借着蒙元入川,百姓四散逃难,有几个寨子还趁火打劫,一方面向北元称臣纳贡,一方面强夺难民财物,捉宋人来做奴隶娃子,也没见宋、元两边的官府道半个不字啊!
当然,大宋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全力守住川东钓鱼城就算不错了,怎么管得了山区百姓?北元呢,一路烧杀劫掠,从来没把四等奴隶看做它的国人,四川二百五十多万户百姓,被杀得只剩下十五万户,这些党项、吐蕃山寨掳掠宋人百姓为奴隶,还免得蒙古武士们动手杀呢!
早已习惯了中原王朝的软弱可欺,习惯了无法无天,各土司、头人们根本没想到,汉人竟然会派遣大军来讨伐,他们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怎、怎么办?娃子来呀,抬我的滑竿,送老爷我回山寨!”
“党虎土司大人,兄弟我先走一步,您自便,自便!”
一时间山寨里乱纷纷的,有人要走,有人要守,还有人给娃子们使着眼色,趁乱把送来的绸缎表里又抬回去。
川西山区的土司们不是白痴,他们打不过蒙古帝国的铁骑劲旅,不得不对忽必烈伏首称臣,然而大汉帝国能赶走蒙元全占四川,和大汉正面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
松潘土司党虎心胆俱寒,软软的跌坐到了大寨门槛上,他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平平常常的农家女子,大汉帝国竟然会兴师动众,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里讨伐自己。
寨下缓坡,一个山地步兵营已展开了攻击阵型,第三师师长樊忠看着党虎的山寨,嘴里冷冷吐出七个字:“犯汉者,虽远必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4章 连云寨
“不要怕,大家不要慌,官兵是来讨贺表和称臣文书的,本老爷立马给他们写!”松潘土司党虎急得在寨门口直跳脚大喊大叫,听到他的话,乱纷纷的宾客们又恢复了镇定,历朝历代的中央朝廷,都是使者把花红表里、御酒金花送来,拿一份称臣纳贡的贺表就喜滋滋的离开,如今大汉朝廷摆出这个架势,那就写贺表,称臣,纳贡嘛!
纳贡方物,不过是些牦牛肉干巴、牦牛角之类的东西,朝廷的赏赐则是精美的蜀锦绸缎和白花花的银两、黄澄澄的金锭,土司们还能大赚一笔呢。
中央朝廷强大,各土司称臣纳贡赚回赐,中央朝廷衰落,就趁火打劫抢掠商队、农庄,川西北土司的生活,千年以来都是这么的美好——当然是建立在边区穷苦百姓血泪的基础上,无论汉、吐蕃、还是党项。
果不其然,众位头人、寨主听得官兵来讨贺表、贡物,登时就放了心,有人就回想若干年前,大宋军队也曾气势汹汹的来到这里,还不是用一张废纸加几块牦牛肉干巴,就把他们糊弄走了?
见众人镇定下来,党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本土司立刻写文书,称臣、纳贡、讨敕命,各位切勿慌乱。”
宾客们顿时定下心来,想到这边贺表一上,那边朝廷的世袭土司敕命就下来,这党虎还是松潘的土皇帝,就有人笑嘻嘻的讨好:“那是,那是,党家土司世镇松潘,不管大宋大元还是大汉,中原哪家天子坐了龙庭,这松潘还是党家天下嘛!”
党虎闻言又得意起来,叫过管家:“告诉官兵,咱们松潘土司归服王化,这就称臣、上表、贡方物……”说罢故作镇定的摆摆手,眉头微皱道:“这里的汉军将官倒是好大喜功,随意启动大军,将来有的是文官要参他擅启边衅的罪过呢!”
管家党忠垂着手、弯着腰,脑袋点得像磕头虫:“对,对,老爷说的是,将来咱们使银子到广元府、四川行省的衙门里去,不怕不革掉他的功名,哪怕他黄沙百战,也叫他丢了前程!”
党虎笑了起来,岳爷爷说过,只要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大宋江山就能保得万万年,但要文官不爱钱,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呢!
虽然大汉新立,还没有摸到他们衙门口的大门朝哪边开,可党虎只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绝无有银子送不出去的可能;而武将“好大喜功”“擅启边衅”的罪过,紧跟着就是“以战自固”、“居心叵测”……
管家派了个土兵,捧着象征归服王化的方物——牦牛肉干巴屁颠屁颠的跑下山坡,党虎眯起了眼睛,望着山坡下面金底苍龙旗后的汉军军官,阴险的笑了起来,算计着怎么整治这个不识时务的愣头青家伙,是不是在弄掉他的乌纱帽之后,再派人半道上劫杀,给他个一刀两断……
不过他没有笑多久,砰砰砰三声枪响,捧着牦牛肉干巴的土兵身上就绽开了两大朵殷红的血花,身子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仰天栽倒。
宾客们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这霹雳一般可怕的武器,就是传说中的火枪?实在太快,太可怕了,简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党虎张口结舌,他想呼喊,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终于他凄厉的叫喊声冲出了喉咙:“土、土兵,准备守寨!”
松潘羁縻州土司麾下,也有好几百土兵,党虎大叫着逃回寨门内,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就命令管家关门、守寨,几百号土兵上了寨墙,弯弓、长刀对准了山坡下面的汉军官兵。
“侦察兵去看看,刚才那家伙捧的什么东西?”樊忠放下了望远镜,土司莫名其妙的派了个土兵,捧着团黑漆麻乌的东西冲下山来,两军对垒,汉军操典上从来不会给敌人近身搏击的机会,所以三名神枪手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同时开火,有两发子弹同时命中了可怜的土兵,让这个家伙做了个枉死鬼。
“报告师长,好像是一块牦牛肉干巴!”侦察兵说罢,有些贱贱的笑起来:“看上去味道不错,可惜沾了人血,不中吃了。”
各部队的侦察兵都是军中精锐,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小伙子,在师长面前也敢开开玩笑,当然,打一群羁縻州的土兵,似乎也用不着太紧张。
“格老子,给我爬开!”樊忠一个骗腿踢到侦察兵屁股上,笑着下达了命令:“部队继续前进,推近到寨墙前方一百五十米,再以排枪弹幕掩护,交替前进!”
崎岖不平的山坡,无法整理成严整的作战队形,而且为适应山地作战,驻在四川的第二军配备的骑兵、炮兵都有减少,考虑到此次作战的强度,樊忠根本没带骑兵炮兵,就这一个山地步兵营,干脆以班排为单位形成一个个微型方阵,交替掩护前进,倒有些像后世的散兵线了。
嘣嘣嘣一阵弓弦弹响,寨墙上的土兵们发射出了箭矢,可惜他们用于山区射猎的弓箭,射程远远赶不上蒙古武士在草原上弯弓射雕的大弓,箭矢要么半路上软软坠地,要么在汉军盔甲上轻轻弹开,连个明显的划痕都不曾留下。
砰砰砰、砰砰砰,从寨墙外一百五十米开始,各班、各排按主官命令交替发射排枪,十枝、数十枝步枪同时攒射形成的弹雨,泼剌剌浇到夯土包砖的寨墙上,与后世小口径、高初速的步枪子弹相比,滑膛枪发射的硕大铅弹丸,虽然弹道不稳定,命中率不高,但短距离上的停止作用好到了极点,高速飞行的软铅弹丸在接触寨墙的一瞬间像爆米花一样的膨大变形,把携带的动能完全释放,砸到寨墙上就跟小炮似的,打出一个一个深度不大、面积却非常宽大的坑,一时间砖土迸飞,烟尘迷眼,松潘羁縻州土司所在的连云寨,正面寨墙笼罩在了弥漫的灰尘中。
“停止射击!”樊忠命令士兵们停下射击,并站上了一处土包,习惯性的举起望远镜观察射击效果,事实上,汉军已推近到一百米的距离上,这个距离,就是一直跟在樊忠身边的张定远,用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天呐,那是一幅怎样的地狱图景!刚才正面寨墙上还站着小二百土兵,就在连续五轮的排枪射击之后,寨墙上就没有剩下任何一位能站直身子的人了:
滑膛枪没有膛线,发射的铅弹并不旋转,射入人体之后四处乱转,肆无忌惮的把动能倾泻而出。有的土兵胸口中弹,那儿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血洞,张定远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敌人白色的胸椎骨;有人颈部中弹,颈椎骨被子弹携带的动能折断,脑袋软软的耷拉下来,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垂到胸口;有的人头部中枪,花白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形成令人发怵的粉色,不过比起那些一时间还没有死去的人,他们实在太过幸运了。
是的,在正面寨墙上偏右的一段,就有一名士兵腹部被子弹命中,也许是吐蕃高原边缘的武士有着惊人的生命力,也许是他“幸运”的没有被射中腹部大动脉,总之,这个肚破肠流的人一时半会还没有死去,青色的肠子和其他暗红的、深绿的各色内脏流了出来,这个顽强的土兵正徒劳无功的把这堆肠肠肚肚往空荡荡的腹腔里塞,但伤口的巨大、以及疼痛造成的肌肉痉挛,使内脏一次又一次的流了出来,而他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往回塞,直到生命力流失殆尽,黑红的脸变成死灰色……
以胆大自诩的张定远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他实在想不到,身边这些一路上说说笑笑,甚至年纪比自己还小,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稚气的汉军官兵,能造成这样可怕、甚至说恶心的场面。
樊忠笑笑,拍了拍他的脊背:“小兄弟,这还是远距离放枪呢,要是面对面的搏杀,呵呵。”
其实,哪一个新兵第一次杀死敌人,不是恶心半天,往往回来还会好几顿都吃不下饭呢!让新兵枪毙罪犯、杀掉顽抗战俘、打扫血肉横飞的战场,是汉军让他们迅速成长为老兵的不二法门。
当然,能快速扩军,还多亏了这个火枪。樊忠看了看弟兄们手里拿着的“烧火棍”,心说多亏了这玩意,按程序装弹,三点一线瞄准,几个月时间就能熟练掌握,不像弓箭,非四年不能出师,长矛也得练习一年以上,而且面对面搏杀对心理素质的严酷考验,更是让许多新兵倒在了即将成为老兵的门槛上。
樊忠并不知道,后世解放军兵役时间只是两年,而更多施行兵役制度的国家,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一年半、一年,新兵在几个月里就得学会基本的作战技能——是热兵器让这一切成为了可能,热兵器时代,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如果有面对面的机会,完全可以屠杀一群装备手枪的元帅,而冷兵器时代,绝对没有哪位新兵,能够有机会手刃身经百战的把都鲁和哲别们。
看着欢快的士兵们,樊忠不由回想起钓鱼城的苦战,那时候要是有这种犀利的武器,只怕许多战友们就不会倒在钓鱼城的城垣之上,而是和自己一样,好生生的活到今天吧……
墙头上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小二百具尸体,樊忠准备吹响冲锋号发起总攻了,就在这时,城头上发生了变故。
奇怪的大桶,被偷偷摸摸的运到了寨墙上,这一次土兵们学乖了,他们放低了身体,用寨墙上的女儿墙掩护着自己,让汉军的枪弹多数落了空。
颜色斑驳的木桶,有白木的,有刷了漆的,不过漆也掉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十分肮脏,这是些什么东东?难道是某种恐怖大杀器?
又有一名神神叨叨的吐蕃僧,穿件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歪戴着顶扫把帽子,捧着件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摸摸索索的爬到寨墙上来。
饶是樊忠胆大心细,此时心里头也不禁有点儿发毛,该不是像戏文《汉皇帝轰天雷破城,蒲寿庚丢命斩元神》里那样,吐蕃喇嘛一声佛号,就有金刚力士下凡相助吧?
“兀那官兵听者,达尔巴菩萨在此,妖邪退避!”喇嘛僧怪腔怪调的一声大喝,扯起了红绸布,一尊金光闪闪、面容却分外狰狞可怕的密宗护法神达尔巴出现于寨墙上,恶狠狠的瞪着寨外数百名汉军士兵。
与此同时,若干木桶打开,黄黄黑黑的东西华丽丽的泼了出来,随着山风,一阵恶臭直往汉军士兵的鼻孔里钻。
一时间,汉军士兵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哈哈,怕了吧?”党虎躲在寨墙后面,高兴的手舞足蹈。
管家党忠点头哈腰的奉承:“汉军全仗邪术厉害,咱们这破邪的秘法,还是格萨尔王传下来的,不管大小妖邪统统消灭,只怕他们立马就得丢盔弃甲了吧?”
见寨外汉军呆若木鸡,宾客们也只当妖邪被密宗法术破了,一个个跳上臭烘烘的寨墙,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转经筒、降魔杵和各种法器:“达尔巴在上,快快收了这伙妖邪!”“黑白度母菩萨保佑,官兵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大欢喜佛施展神威,将这伙妖邪送下地狱去!”
哈哈哈哈~~包括樊忠在内的汉军全体官兵,同时狂笑起来,感情这伙吐蕃、党项土司们,把咱们当成妖魔鬼怪了!咱们老祖宗在唐朝时候发明的火药,几百年前的北宋就使用了震天雷、突火枪,这伙蛮夷竟然当成邪术,真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弟、弟兄们,唉呀他妈的太好笑了,”樊忠笑得直不起腰,有气无力的一挥手:“进攻,给老子进攻,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如潮水般的汉军冲上,又好笑又好气的士兵们一大片手榴弹扔上去,鎏金达尔巴和吐蕃僧同时被炸得粉身碎骨,寨墙上可怜的土兵们成片成堆的被手榴弹和步枪子弹撂倒,只不过这一次四下飞溅的除了他们自己的血肉,还有肮脏不堪的粪尿。
击败过纵横欧亚大陆,横扫天下无敌手的蒙古大军,汉军拿下这个土围子完全不在话下,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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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秀姑,听到这种熟悉的声音,顿时明丽的眼睛里流下了滚热的泪水,流过涂了脂粉的脸庞,沾湿了鲜红的嫁衣。
和湖广填四川的移民们不同,秀姑家是原籍广元的本地人,当蒙古铁骑横越秦岭入川,疯狂屠杀各地和平居民的时候,一家人随着逃难的百姓队伍,逃到了川东重庆府,重庆沦陷,又从重庆逃到了合州,合州沦陷,他们又逃到了钓鱼城。
然而,四川虽大,钓鱼城已是最后的堡垒,逃难的百姓们发现,到此自己已无路可走,逃无可逃!
合州安抚使王立将军率领子弟兵们浴血奋战,大宋的旗帜仍然高高飘扬,钓鱼城的坚守前后历时四十年,但随着怯薛军带着火炮出现在城下,人们知道,城池的陷落已是时间问题,自己留在人世间的时间也开始了倒计时。
那一天早晨,是四川盆地难得的阳光明媚,和煦的风穿过林间,吹拂到人们的脸上,将士们在城墙上浴血奋战,以命搏命。
最后的时刻到了,城内的百姓们,已准备好了泼上油的柴火,要么把绳索系上了房梁,还有人守在了水井边——他们从成都逃到泸州,从泸州逃到重庆,从重庆逃到钓鱼城,这里已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站,逃累了的人们,已没有心思在蒙元屠刀之下屈辱的活着,不屈的四川军民,二百五十多万户之中已有二百四十万户在此之前粉身殉国,他们是最后的一批!
就在最后关头,就在人们即将点燃火油,长笑着将头颅挂上草绳,或者向水井中纵身一跳的最后关头,城外响起了穿云裂石振聋发聩的乐声,激越的声音压倒了北元大军苍凉的牛角号,直刺人们的耳膜,使他们浑身一震,仿佛随着乐声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爬上高处的百姓,欣喜若狂的发现城外敌军背后,出现了黑衣银甲的大军,铠甲耀日、刺刀如林,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昂首挺胸的司号兵正鼓着腮帮子吹响那黄澄澄的小号,那种激越高亢的音乐也就永远印入了包括十四岁的秀姑在内的所有钓鱼城军民的心底: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在松潘土司党虎的寨子里,秀姑平生第二次听到了这种永志难忘的号声,她已喜极而泣,她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嫁衣,把这屈辱的枷锁,狠狠踏在尘埃!
与此同时,没有上寨墙而侥幸逃脱性命的松潘土司党虎,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白痴都能看出来,汉军这个阵势分明是要拿他开刀了,而区区土兵,怎么可能是这些曾经击败蒙古大军、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兵的对手?
“妈妈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要死,也得这连云寨上下数千人陪葬!”党虎脑袋里,突然冒出了汉人塾师讲过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八个字,他挥舞着战刀,对管家党忠吼道:“快,快组织娃子、男人,不,老人、小孩和女人也得上寨墙,给我挡住外面这些官兵!”
挡,是挡不住的,可党虎老爷就是松潘的天,松潘的地,这天地都要垮了,老百姓还想好好的活着?做梦!
党虎手下的土兵们,在汉军面前就是一堆废物,但在弱小的百姓,和习惯了唯唯诺诺的娃子们面前,他们就威风凛凛得紧了。这不,一个个横眉毛绿眼睛的闯进吐蕃、党项各族老百姓家里,用战刀架脖子上,把他们全都逼了出来,或者冲到柴房、马厩,用皮鞭抽打着娃子们,押到了寨子当中的空地上。
“土司老爷有令,百姓杀一个官兵得赏银百两,娃子杀一个官兵得自由,杀两个和百姓一样赏!”
不管怎样孤陋寡闻,百姓们总能听到寨外乒乒砰砰爆豆子一样的枪声,能看到土兵们惊慌失措而苍白无血色的脸,能看到土司老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连滚带爬让他漂亮的衣服沾满了尘土、扯破了几个大口子,帽子也不知道掉哪儿了,总之,狼狈到了十分不堪的地步。
就算川西北的山寨极端封闭落后,总有汉地的货郎们带着这里急需而不能生产的针头线脑、食盐、绸缎布匹过来贩卖,而土司们也得对这些货郎客客气气,所以百姓们至少知道大汉兵威甚至超过了可怕的蒙古帝国,凭这几个老弱妇孺和他们作战,无异于送死!
有妇女摩挲着七八岁小孩的脑袋,哭成了泪人儿:“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白度母菩萨在上,让我替他去挡官兵,放过我儿子吧,小扎西那多还不到八岁呀!”
土兵看了看大管家党忠,后者脸色阴沉的点点头,土兵就毫不客气挥动长矛,刺穿了妇女的肩膀,然后猛的一抽,鲜血便像泉水一样噗噗的留出。
那穿着破烂的妇女,像是不相信似的看了看肩头的伤口,过了两三秒钟才感觉到椎心刺骨的疼痛,她不再说什么,咬紧牙关,扯下衣服包扎着伤口,黄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淌下,她的孩子在旁边,已骇得上下牙咯咯咯打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人敢去帮这位可怜的妇女,只有奴隶娃子阿黑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但看着周围百姓们或者畏惧或者漠然或者麻木不仁的表情,只好无奈的松开。
对松潘地区、特别是土司驻地连云寨的党项吐蕃百姓而言,松潘土司党虎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没有谁敢反抗土司,因为最轻微的不驯服,就会被处以挖眼、剥皮等等酷刑,可怕的“站笼”,让人活活站死,另外断手、断足、灌烧热的铅、刺心等等可怕的刑罚,无一不让人心胆俱寒。
土司家的佛经,抄写在人皮上,土司家佛堂的法器,用奴隶的头盖骨制成……数百年的高压让这里的人们早已失去了自我,他们没有了分毫反抗意识,土司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哀求,已是妇女在母子天性驱动下敢于做出的最大胆的举动。
“你们,都是我的奴隶,几百年来都是我松潘土司党虎家的奴隶,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我要你们活,你们才能活!”党虎疯狂的挥舞着战刀,无论在汉军面前显得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在蝼蚁般的百姓们面前,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土司老爷,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汉军已攻破寨门,一道金属色的浪潮向这边席卷而来,党虎眼睛里有了疯狂的血色:“给我顶上去,杀官兵有奖,本土司老爷重重的赏!”
百姓们被土兵们逼着迎了上去,就像羔羊被驱入虎口,党虎的笑容狰狞可怕:“来吧,汉军!数千百姓死于你们刀下,给我陪葬,而仇恨将会永远在这片土地上流传!”
集体无意识的百姓,就算明知是死,也被人潮卷着不由自主的迎向汉军,而见到这样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汉军士兵们渐渐放慢了脚步。
可哪怕脚步再慢,两股人潮也有撞上的一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连云寨乱纷纷的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叫道:“阿波们(大叔)、阿姆们(大娘),咱们不能走了!汉军不杀百姓,只杀害人的土司!”
啊呃~有人抢台词了。第三师师长樊忠郁闷啊,刚刚把这话给军中通事说了,让他用吐蕃话、党项话喊呢,就有人抢先一步,不管那么多,汉军这边的通事也跟着喊了起来。
是奴隶娃子阿黑,他站在人群中,大声道:“汉军是不杀老百姓的,只要咱们不和朝廷作对,他们就不会滥杀无辜!犯罪的是土司党虎,不是咱们穷苦百姓和娃子!”
跟在人群后面的大管家党忠,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土兵们拿着武器阿黑挤了过去,可百姓们有意无意的挤在一块,挡住了他们的步伐。
松潘土司党虎见状,疯狂的叫嚣着:“别听他胡说,白度母在上,汉人来了就要把咱们吐蕃人党项人全杀光,快些上,和他们拼了,咱们才有一条活路!你们是相信一个奴隶娃子,还是信我土司老爷?”
百姓们犹豫了,几百年来松潘党家土司的统治是那么的牢不可破,好像真成了松潘百姓的天和地,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敢相信,或者长期的奴隶生涯让他们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阿黑急了,他挥手大叫道:“我是宋人、不,是汉人,我是被党虎抓来的汉人,你们都忘了?我是十年前被抓来的汉人!”
对,阿黑本不是这个寨子里的党项、吐蕃人,而是党虎抓来的汉人百姓,强逼他在这里做奴隶娃子,已经有十年了,百姓们习惯了他在马厩、柴房挥汗如雨,早已忘了他的出身来历。
正因为是被抓来的奴隶娃子,整天想着逃出火坑,阿黑才想方设法的和到寨子里来卖货的货郎们摆谈,知道了不少山外面的事情。
逃,附近几十里都是松潘土司的地盘,是绝对逃不掉的,阿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大汉能管到这里来,能把自己救出火坑,只不过以前大宋都对这些化外之地施行羁縻制度,官府对此鞭长莫及,任凭土司们作威作福,就算大汉崛起,又几时能到这里来,自己又几时能逃出火坑?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一个平平常常的汉女,竟引得大汉官府大动干戈,兴兵来讨伐松潘土司,阿黑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了。
“党虎土司自身难保,咱们不要替他卖命了,”阿黑大声叫着,汉军那边的通译也叫道:“党虎还要受朝廷敕命才能做土司,土司再大也大不过朝廷,如今朝廷官兵来伐,百姓切莫执迷不悟,快快躲开!”
这句话说到了百姓心口里去,是呀,土司是松潘的天、松潘的地,但就算白痴、弱智也知道皇帝比土司大,如今天朝皇帝要捉土司,党虎眼看就得送命,何苦给他陪葬?
百姓们开始四散逃走,土兵的长矛、战刀再也无法阻挡溃散的人流,特别是汉军也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过来。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阿黑眼中热泪盈眶,向着解救自己的军队迎了上去,就在此时,空中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至,狠狠射向他的右肩。
师长樊忠不顾军法官的警告冲在最前头,低烈度作战,倒下的土兵数以百计,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名汉军官兵牺牲,所以军法官也暂时放弃了原则,让这位以忠勇闻名的将军从在了第一线。
“小心!”樊忠扑了上去,但已晚了一步,不能穿透汉军盔甲的箭矢,却深深扎进了阿黑的肩膀。
疼痛和失血,让阿黑的神智逐渐陷入了昏迷,但在昏迷之前,他还来得及告诉樊忠:“将军,我不是奴隶娃子,我是汉人,我也不叫阿黑,我、我叫周致远!”
妈妈的,龟儿子土司,敢把咱们好好的老百姓抓来当奴隶娃子!将周致远交给军医官,樊忠怒火冲天,一把将帽子摔到了地上:“传我命令,抵抗者格杀勿论,谁要放走一个敌人,军法从事!”
党虎所在的连云寨座落在山崖的缓坡面,除了防守严密的正面寨门,其他几面都是易守难攻的悬崖峭壁,不过这样的地形遇到擅长正面突破的汉军,就成了瓮中捉鳖,堵住正面大寨墙,细细的搜捕之后,党虎、党忠等一干人等,还有外来贺喜的头人、寨主,都被押到了寨子中间的空地上,全寨百姓则四面团团围住,看看压在自己头上数百年的土司老爷,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张定远并没有欢天喜地,相反却有些怅然若失,秀姑告诉他,这两天多亏了那位受伤的奴隶娃子阿黑,不,是被抢来的汉人周致远周大哥关照,否则她早已上吊自尽,而预备在最后关头使用的那柄小刀,也是她央求之后,周大哥冒险从窗户边递给她的。
“所以,周大哥受伤之后,我应该照顾他恢复。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秀姑如是说,正好汉军没有护士,正好军医官忙得不可开交,于是秀姑就没有到这空地上来,而是按照军医官的吩咐,替周致远上药、包扎。
是的,咱们堂堂正正的人,就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但让张定远难以释怀的是,秀姑看着昏迷不醒的周致远的眼神里,明显有那么一丁点,对,尽管是那么一丁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张定远也非常敏感,因为这种东西以前只属于他一个人。
“唉~看看,看看这事闹的!”张定远不断搓着手,可又毫无办法,难道还能对昏迷不醒的救命恩人吃飞醋?他恨恨的看了看党虎,要不是党虎这王八蛋,秀姑还好好的待在山脚的村子里,哪儿会出这一码子乱糟糟的事儿?如果手里有把刀,张定远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土司的脑袋砍下来。
汉军用木头垒砌了一座台子,土司党虎和他的一干党羽们被五花大绑着捆在木柱子上面,附近各寨前来送礼的头人、寨主,则被汉军监押着待在台子底下的侧面,一个个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如今,命都不晓得能不能保住,唉~寨子里的金银财宝,还有娇滴滴的大小老婆们,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家伙了!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惶恐不安,更多的人是漠然,麻木不仁的那种漠然,不过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恐慌,那种封闭落后地区穷苦百姓对未知事物的恐慌,故有生活被打破而产生的迷惘。
是啊,过去是松潘党家土司统治这里,给土司完粮纳税,触怒了土司老爷就得受惩罚,剥皮、断手虽然可怕,不过数百年日复一日都是这么生活,祖祖辈辈如此,久了也就习惯了,这些汉人军队打进来,把土司老爷抓了,他们虽嘴上说不杀百姓,今后又会怎么做呢?
见师长樊忠将军带着人走来,松潘土司党虎疯狂的吼叫起来:“松潘的百姓、娃子们,你们是我党虎家的百姓,党虎家的娃子,我身上流着党项和吐蕃的血,刑罚虽然厉害,也不会你们无缘无故的施展,倒是这些汉人,会吸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5章 分钱分粮分女人
连云寨的吐蕃、党项各族百姓和奴隶娃子们,可不像中原汉地的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恰恰相反,在西南贫瘠、封闭的山区,经过土司家族数百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统治,他们早已麻木不仁,早已习惯了皮鞭、站笼和剥皮刀之下的“平静”生活,对任何可能改变这种平静的外来力量,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抵触。
眼见骑在脖子上敲骨吸髓的土司老爷被官兵五花大绑,百姓和奴隶娃子的眼神中最多的是麻木不仁,表情则呆若木鸡,待党虎叫嚣“汉人会吸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人群中开始有疑惑、甚至憎恨的目光,投向汉军士兵……饶是第二军第三师师长樊忠从泸州神臂城、合州钓鱼城开始身经百战,此时心头也难免有点发怵,“恩威齐施、剿抚并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汉帝国要得到川边、吐蕃,一味血腥杀戮可不是正道!天道从来看不透,人心自古最难得。
幸好,“剿”由军人负责,“抚”则有文官襄助,面对西南地区和吐蕃高原新的情势,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楚风并没有一个相机行事、全权决断就把问题全甩给樊忠,而是让统帅部西面行营的金泳襄助此事。
帝国疆域的广阔,加上通讯技术的相对落后,使情报工作加倍艰难。李鹤轩坐镇临安,凭借发达的海运和长江、黄河、京杭大运河等大江大河组成的内河交通网,掌控帝国大部分直辖区以及高丽、日本、南洋诸岛的情报工作,并通过驻外商务代表处和东印度公司遥制马六甲海峡以西的天竺、波斯、大食;西部内陆则鞭长莫及,交由情报司副司长金泳,沿着大军北进的步伐,逐步建立、完善情报网络。
正好金泳待在广元府,楚风便令他襄助樊忠,并在命令中授予机宜,让他照此行事。
“妙,此计真正奇妙无比,吾皇洞悉人心,真个神目如电!”金泳看了楚风的处置方略后拍案叫绝。
现在,他就要把这一套好好用出来了。
“这位大人是我大汉帝国统帅部西面行营的金泳金大人,战后庶政便由他全权负责!”樊忠退后一步,让金泳的位置更加突出。
金泳,大汉帝国情报司副司长,和李鹤轩并列为两大煞神的金泳?张定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传说中的李鹤轩、金泳两位,青面獠牙、形容狰狞,比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可怕十倍,哪晓得这位金副司长一路随军前来,只觉得他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只道他是随军通译或者军需官呢,没成想居然是令无数人胆寒的情报司副司长!
“嗨,这岂不是应了说书先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见面不如闻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张定远非常失望,他觉得这位金大人不像个成天在看不见的战线上逞威的英雄豪杰,倒有些像个和气生财的胖掌柜。
当然,张定远的感觉并没有错,八年前在泉州码头初识楚风的时候,金泳是徽州祝家打入泉州蒲家的卧底,而他的表面身份,正是蒲家派在泉州港的管家掌柜!
风云际会、龙虎神变,楚风扶摇直上、大汉君临万邦,金泳也以从龙之士的身份,成为帝国情报战线上的第二把手。
拿下松潘土司党虎,是大汉帝国进军吐蕃的第一步,最终政治解决的意义远大于之前的军事占领,所以楚风不但分派樊忠以师长身份亲自指挥一个山地步兵营,还令金泳这只老狐狸来完成善后工作。
“咳咳,各位乡亲,大汉皇帝是全天下老百姓的救星,汉军是天下万民的子弟兵,吊民伐罪、替天行道。令天下百姓尽得平安饱暖,打倒蒙元侵略者,铲除一切土豪劣绅,就是大汉的国策……”
金泳先说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废话,直让百姓和奴隶娃子们昏昏欲睡,也让樊忠、张定远大摇其头:这些话对汉地百姓说,那绝对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久在蒙元铁蹄下挣扎的人们,说不定已经热泪盈眶了;可吐蕃、党项各族百姓根本不知道啊,他们还不是木木呆呆的傻站着,甚至有人开始打哈欠了!
谁知金泳眯缝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话锋也跟着一转:“所以,松潘土司党虎家查抄出来的粮食、布匹、干肉、食盐和茶砖,本是从各位百姓和奴隶娃子身上搜刮而来,我大汉皇帝悲天悯人,不与民争利,这些战利品全都物归原主了,寨子里的每个人都可以领一份!”
这下不得了!通译把这话翻作吐蕃话说了,哗的一声响,偌大一个寨子顿时沸腾起来,百姓们不断的互相询问,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从古到今,一个土司灭了另外一个土司,一个头人破了另外一个寨子,这种事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可战利品从来属于胜利者,怎么会分给失败者的部民和奴隶娃子?
然而汉官的话绝非哄骗,已有汉军官兵陆陆续续把党虎家的东西搬出来堆在广场上,丝绸、布匹、兽皮、食盐、粮食、干肉,堆积如山。
百姓们的眼神中,已有了疯狂的光芒——松潘土地贫瘠、山多地少,人民生活非常困苦,上头还有土司老爷敲骨吸髓的盘剥,所以普通民户只能维持在温饱线上下挣扎,如今看了这么多粮食,还有宝贵的食盐,更有汉官声称要分给自己,叫他们如何不激动?
金泳的嘴边露出讥嘲的笑意,党家松潘土司数百年积攒所得,当然不止这一些,但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可以运回去充实大汉的国库嘛,这些不便保存的干肉,比汉军军用茶叶质量差了不止一个等级的粗劣砖茶,还有质量远远及不上江南闽广新式纺织厂机织布的土布,拿来收买民心已足够了。
“一个一个来,只要是人都能领一份!”这话音刚落地,数千寨民就像疯了似的往前冲,别看他们开始还抖抖索索战战兢兢的,在粮食、食盐这些生存必需品面前,全都失去了理智,是汉军挥舞着皮鞭在人群中不断噼啪炸响,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难怪这里的百姓们激动,川西北地区严苛的生存环境,让这些生存必需品比别的地方分外珍贵,甚至值得用生命来交换。
有妇女抱着汉军发给的粮食,哭得天昏地暗,汉军官兵不知道,但寨子里的人都清楚:前年大旱,她的娃娃活活饿死,要是随便有几斤粮食,也不至于啊!
也有断了右手的男人,用剩下的一只左手拿着锦缎和布匹涕泪横流,不断把这漂亮的锦缎擦到脸上,被眼泪和脏兮兮的头发弄得又油又皱——这个奴隶娃子断了的那只手,就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土司老爷的锦缎衣服,而被施以断手之刑,生生砍下来的呀!
有人怯怯的问:“小孩可以领吗?”
“可以。”金泳和善的点点头。
“不管多大都可以?”
“不管多大。”
这人狂喜的跑回去,“婆娘,快把咱们家的次任、乃仁、哈吉、赞却……统统带来。”
于是,次任、乃仁、哈吉和赞却们都被母亲带来了,地上走的一串,最小的孩子由最大的姐姐抱着,母亲怀里还抱着两个!
吃奶的娃娃被抱着来了,躺床上起不来的老人被抬着来了,忽然有人大哭着捶胸顿足,打破了这一片喜庆的气氛。
张定远偱声看去,只见一位肚子老大的党项女人滚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欢喜佛在上,黑白度母菩萨在上,我的小章吉次仁哟,你为什么不早几天来到人世,也好多分一份东西呀!”
瞧她那样子,要是有办法提前叫孩子来到世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么干的。
渐渐的,人群中有了欢声笑语,拿到东西的百姓们,看着汉军士兵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亲切、感激。
土司党虎和他的管家、狗腿子们看着这一幕,心疼得都快碎了,这些粮食、布匹、食盐,都是花大力气才积攒下来的好东西,现在全分了出去,如何不心如刀绞?更气人的是,汉军拿党家土司的东西来收买党家土司的部民,竟然无耻的做起了无本生意——偏偏这无本生意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已有不少百姓心甘情愿的“上了当”!
党虎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但他还没有绝望,这些都是浮财而已,党家土司经营松潘羁縻州数百年,实力可不是这些能分到人手里去的东西。
金泳很快让他绝望了,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非常精致的牛皮匣子,而松潘土司党虎的心脏,也在那一刻抽紧了:他,这个笑弥勒似的汉人,是怎么找到这玩意的?我可是藏得非常隐秘啊!
殊不知,一个汉军情报司副司长想找的东西,一万个松潘土司也藏不住。
金泳笑眯眯的打开小牛皮匣子,就在匣子盖儿揭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匣子上,所有的松潘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党家的地契、卖身契、奴隶文书和驴打滚高利贷的借条!
金泳站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大声道:“党虎是非法的统治者,他的整个统治都是邪恶、不公正的,没有得到大汉皇帝的册命,也不被大汉帝国承认。所以从现在起,各位欠党家的债,一笔勾销,租党家的地,归租户所有,以及全部的奴隶娃子,都恢复自由!”
说到做到,当金泳把这些字据投入木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去的时候,人们才明白了这个火盆的作用。
绑在木柱上的党虎眼睛都红了,不停的疯狂挣扎着,这可是党家土司统治的基石啊!“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他狂叫着,想抢回火盆中的字据,但一切都是徒劳,雪白,或者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黄黑色的字据,在烈焰中化为纸灰,并在山风中飘飘荡荡,就像送葬的纸钱。
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意想不到的沉默之后,不知道是谁带头,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特别是党家内宅的侍女、奴婢被发还他们的家人之后,这种惊人的浪潮更加经久不息。家长和女儿抱头痛哭,被党虎捉去的少妇和丈夫破镜重圆,年轻的婢女与牧羊的小伙子紧紧相拥……
早在意料之中,金泳还笑嘻嘻的给他们画大饼:“大汉帝国会统治这里,伟大而神圣的皇帝,会给你们公正和安乐,不久之后,就会有汉官到这里来,登记你们的土地和房屋,并让你们的生命和财产,受到大汉皇帝的保护。”
再没有顾虑,再没有迟疑,“大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经连云寨百姓口中脱口而出,震动了连云寨,震动了松潘羁縻州,震动了整个川西北山区!
党虎绝望了,他知道,这里的百姓决不再是松潘羁縻州党家土司的奴隶,而变成了大汉皇帝的忠心臣民,即使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党家基业也算彻底完蛋了——并且永无翻身的机会。
张定远惊得目瞪口呆,就这样,就这么简单,刚才还对汉军畏惧、戒备的吐蕃人、党项人,就全部倒向了大汉皇帝的怀抱?快,实在太快了,简直是立竿见影!
樊忠则记住了金泳所作的每一件事,他知道,今后进军吐蕃,这样的程序会成为经常性发生的事情,打败敌人不难,难的是怎么把敌人的根挖断,植下大汉帝国的基业!
前来贺喜的附近寨主们,开始还只道是陪着倒霉,现在他们才明白过味儿来:天呐,大汉帝国如此作为,偌大一个松潘土司党虎家,万贯家私、成群奴仆、千倾良田,还有固若金汤的连云寨,顿时冰消雪化成了无根浮萍,而半天之内人心就全归了大汉皇帝——他老人家还没花半分本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6章 一抓就灵
浮财中的粮食、盐巴、兽皮、棉布被连云寨的百姓和奴隶娃子们分了个一干二净,地契、租约、卖身文书、驴打滚高利贷借条全部付之一炬,就连后宅中蓄养的奴婢、侍女也一哄而散各回各家,松潘土司党家这株在川北山区生长数百年的参天大树,就这样被大汉帝国轻而易举的连根拔起,干净利落得连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有组织的分配已经结束,金泳带来的几名情报司官员,在抄家这项工作上非常富有专业作风和敬业精神,他们带领汉军把党虎的土司宅子细细搜查了两遍,但凡有用一点儿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给了寨民,最后才允许人们进入土司宅子。
但和这里的吐蕃、党项寨民比起来,如果说大汉帝国情报司官员的抄家技术属于大学本科,那么山民们至少是博士后水平,他们以不放过一针一线的劲头,进行着疯狂寻宝大作战,比如土司家堆放砖茶的仓库,汉军士兵把所有的砖茶都搬走、分发了,可番民们仍然从墙上、地上刮着茶末灰儿,直到刮下来的东西有九成九不是茶末而是泥土,他们才极其不甘心的罢手。
破烂的箩筐、女人撒尿的夜壶、一点儿残余的盐巴……大汉帝国情报司的副司长金泳金大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吐蕃、党项番民们你争我夺,犹如一群辛勤的工蚁。
“战利品都分给这些番民,咱们不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第三师师长樊忠手指狂欢的番民,悄悄问的金泳。
大汉帝国以农工商立国,新儒学讲求义利统一,汉军虽严禁骚扰百姓,却有搜刮新占领区官衙府库和敌人、汉奸家宅的优良传统,每到一地,汉军就会配合情报司、保安司官员搜捕汉奸叛徒、蒙古将领和色目奸商,并将他们的家宅抄查一空,战利品全部上缴国库后,其中会有一部分作为基础军饷和作战津贴之外的奖励分发给部队,当然,这也是楚风用来提高汉军士气的一种手段。
金泳回头笑笑:“放心吧,党虎的金银财宝,以及象牙佛像、金丝唐卡之类值钱的东西早已运了出来,并且上了军需官的帐薄。何况,邀买民心比一次的战争所得更重要,将吐蕃、川边纳入大汉的怀抱,将来改土归流设置大汉官衙,这里会给朝廷带来源源不断的税收。”
这里会有税收?樊忠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吐蕃、党项部民们,一个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能从这里收到税?
“我军抄查党家土司所得的金银细软,初步估计价值大汉金钞二百五十万元,要真没有一点油水,党家土司如何积聚起这笔财富的?”金泳笑呵呵的,就像一尊笑罗汉,“樊师长莫要忘了,这里是由川中入吐蕃的茶马古道!”
茶马互市!樊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当年大宋缺马、吐蕃等地缺茶,双方在边境上以茶叶和马匹互相交换,其中的赚头极大,如今大汉虽有辽东马、大食马,不再缺乏马匹了,但吐蕃产出的金银、铜器、象牙雕刻、牦牛肉、乳酪和冬虫夏草、雪莲花等名贵药材,运到中原汉地都是值钱的货物啊!另一方面,内地生产的盐巴、机织布匹、瓷器、钢铁工业制品和茶叶,不也是吐蕃急需的东西吗?
沿川边西进,控制吐蕃高原,不仅有天下一统的政治考虑,有作为川中屏护的军事意义,还有着巨大的经济利益。
忽然一阵哭声打断了樊忠和金泳的交谈,偱声看去,原来党家土司的家族成员们正在放声大哭:党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至少有那么百十号人,不过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仆妇、奴婢都借着烧掉卖身契的机会跑了出去,奴才们见势不妙便溜之乎也,还有人趁火打劫反戈一击,连党虎的两个小老婆都跟着老相好脚底板抹油开溜了……所以党家这百十号人到现在,就剩下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党虎的大老婆,以及子女、叔父等直系血亲。
他们是党虎的至亲,如今家破人亡,想走也没地方去了,眼见偌大一份家私化为乌有,他们简直痛彻心肺,坐地上捶胸顿足的嚎丧。
不过,来来往往的番民没有人同情他们,甚至还有胆大的奴隶娃子借故撞上去,往土司老婆身上摸一把,然后眉花眼笑的离开——土司老爷用皮鞭、剥皮刀和烧红的铅汁对付奴隶娃子,也就别怪娃子翻脸不认主,瞧汉军的威武阵势,白痴也明白如今松潘的天不在属于党家,而属于大汉皇帝啦!
党虎竟敢劫掠汉民百姓当作奴隶娃子,阿黑,或者应该叫做周致远的遭遇,使汉军士兵们深恨党家土司,所以负责监押党虎家人的士兵,遇到有人借机报复上来踢打两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土司家人要敢反抗,皮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抽下去,一群人直叫唤,好似鬼哭狼嚎。
樊忠不由叹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党虎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金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点报复算什么呀,他还要往火上浇一瓢油呢!这第一把火烧得越旺,这里的吐蕃党项部民才越对大汉忠心,什么土司、头人数百年统治的影响,才能干净利落的瓦解,从人心中瓦解。
“杀了我,有种给老爷一个痛快!”被绑在木柱上的党虎恰到好处的叫了起来,亲眼见到家产被洗劫而空,地契文书被烧成了纸灰,小老婆也跟着当年未嫁时的老相好手牵手了,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土司老爷,气得眼睛比兔子还红,但看他呲牙咧嘴的一幅凶相呢,又有些儿像藏獒。
“老爷来送你归阴罢!”金泳笑得很奸诈,就像一只千年老狐狸,还是越老越胖的那种。
一刀给你个痛快,嘿嘿,那太便宜啦!
一些奇奇怪怪的抄没物资,被汉军官兵送到了木台上,而对土司府剩余财产的搜刮也告一段落,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木台,大部分人走出土司府来到小广场,目光重新聚集到金泳的身上。
只见这位汉官举起了一件白森森的东西,上下两个圆弧,就如两个碗、碗底相连接的造型,两面碗口蒙着皮,分明是一个腰鼓的造型,看那鼓身非木非金,好似象牙雕刻的,却有带着瘆人的惨白,远不似象牙的月白、温润,又有一根鼓槌也是相同的质地,鼓身与鼓槌上皆镶嵌琉璃、猫儿眼、金刚石等七宝,华贵非常。
“这件东西,你们可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金泳将鼓和鼓槌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不需要证人,全连云寨的人都知道,那是人皮鼓和人骨鼓槌,鼓面是剥下奴隶娃子的人皮硝制而成,鼓身则是两只人颅骨上下相扣,那鼓槌是人的大腿骨制成!
这件宝物是土司党虎用来供奉大欢喜佛的法器,也是他震慑此地百姓的工具,对它的来历,所有番民都清清楚楚。
汉军士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森恐怖的法器,观看这一幕的农家子张定远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叹道:“什么,用人骨来制造法器?这土司毁坏别人陵墓盗掘尸骨,真正是胡作非为!”
难怪张定远这么想,几年前吐蕃僧杨琏真珈在江南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支持下盗掘宋皇陵,还把故宋皇帝的尸骨做成法器,当时还没有占领江南的大汉帝国,也在报纸上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揭露,各地说书先生们、梨园才子们,还依此为背景创作了杂剧、书目,可谓尽人皆知,此时得知这面装饰华丽的鼓系用人骨制成,张定远第一个反应就是土司盗掘尸骨。
但他想错了,如果说杨琏真珈是窃贼,那么松潘土司和其他的吐蕃十三万户简直就是强盗豺狼!
有和货郎们打过交道,能听懂些须汉话的当地百姓,闻言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愤愤不平的道:“汉人兄弟,你说错的啦,这个土司老爷嘛,是拿活的奴隶娃子杀掉的,两颗人脑袋,做成法器的嘛!”
什么?杀掉活人来做法器!大汉皇帝东征西战南伐北讨,所战无不流血漂橹,也只把异族侵略者的头颅垒成京观以儆效尤,区区一个松潘土司,竟然把自己同族的人活活杀掉,还把头颅和皮做成法鼓!
张定远和附近的汉军士兵们,都有些怔忡,竟有三分不敢置信,那吐蕃部民兀自念念叨叨:“鼓是杀掉娃子做的嘛,鼓面还是活扒的人皮,土司老爷说这样才能用得久嘛……”
“狗日的党虎,狗日的松潘土司!”张定远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心说这号穷凶极恶的坏人,真真该千刀万剐!
台下的吐蕃、党项百姓,想起党虎土司活扒人皮的酷烈,想起他用人骨做法器的可恶,议论声就从嘈嘈杂杂变得越来越大,人人都有了几分怒色。
好,煽风点火正是金泳所长,他放下人骨鼓和鼓槌,拿起了另外一件东西:一本经文册页,封面上鎏金大字的吐蕃文,翻开之后,内页尽是密密麻麻的金字,似乎神圣而庄严。
“这一本经文,众位可知道是写在什么纸上的?”
和经常敲击用来威慑百姓的人颅骨鼓不同,这本经文藏在党虎供奉黑白度母的佛堂,密不示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件“宝贝”。
金泳笑笑:“还是让党虎的亲信来告诉各位吧!”
党虎内宅的亲信小厮,也是他按汉人规矩附庸风雅设置的书童,战战兢兢的被带到了台上,汉军怎样许诺的没人知道,反正他现在已成为了前主人审判大会上的证人。
“这、这是活活扒下人皮做成的人皮经文!五年前,不是有三个欠了债的百姓,还有两名不听话的奴隶娃子不知去向吗?”感受到党虎射来凶狂的目光,小厮顿了顿,但在金泳和善的笑容鼓励下,他还是努力一口气说完:“其实他们并不是失踪,也没有像大家猜的那样,被卖到其他寨子做娃子,而是让土司老爷活扒了人皮,再杀掉的!那年,南迦真大师——就是今天上午站死在寨墙上的吐蕃僧,告诉老爷要用人皮经文祈福,老爷便杀掉了那五个人,剥去皮来做经书!”
绑在木柱上的党虎,罪行大白于天下,此时他已脸色苍白如纸,吐蕃头人们最喜欢用人皮、人骨制作法器,自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佑他们万世万代的统治,可谁也没有想到,当大汉帝国的光辉照耀到川边和吐蕃高原的时候,这些法器反而成为了他们滥杀无辜的罪证,把他们的罪行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轰的一声响,台下百姓顿时就炸开了,即使土司穷凶极恶,用炮烙、剥皮、断手、断足、站笼这些恐怖的刑罚来震慑百姓,究竟也有个章法,可像党虎这样为了祈福,就肆无忌惮的杀掉百姓剥去人皮,实在算得上骇人听闻了。
人人眼中都带上了愤怒的火焰,人人心头有复仇的渴望,这,正是金泳希望达到的效果。
可以收官了。
金泳面色严肃的问吐蕃党项部民们:“大汉帝国皇帝授权我,就地审判伪元宣政院制封的松潘羁縻州土司党虎,现在我想问问松潘百姓,对这个杀害你们亲人、霸占你们妻子女儿、抢夺你们辛苦所得的豺狼,应该怎样惩治他?”
“杀杀杀!”
“剥了他的皮!”
“把他骨头敲碎去喂狗!”
愤怒的声浪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残暴的统治让这里的部民麻木不仁,可一旦大汉以君临天下的强势姿态解除了束缚,那么仇恨的火焰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冲天而起!
“高,实在是高!”樊忠对金泳竖起了大拇指,“先是分粮分地分女人,把实实在在的好处交到各族部民手中,然后就这么轻轻撩拨几句,这些从来不曾沐浴过大汉光辉的吐蕃党项百姓,就成了吾皇的忠实臣民,看,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可以把党虎活活咬死,而面对大汉皇帝,他们能心甘情愿的跪下去,亲吻吾皇脚下的尘土!金大人神机妙算,收拢人心,更胜过咱战场上拼杀。”
金泳笑嘻嘻的摇着浑如弥勒佛的脑袋,两只胖胖的手左右乱摇:“啊呀,本官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这可是大汉皇帝在命令中亲自授予机宜,待此地事了,本官还要将经过详细上报,形成制度,以便将来进兵吐蕃,就能按部就班的施行呢!”
楚风出身工科,由于固有的思维方式,他治下的大汉帝国采用标准化、模块化的治理方式,而琉球匠户系出身的官员更是有着匠户那种严谨的作风,所以帝国施行军事条令条例化、庶政法律政策化,不是由各位官员自由发挥,而是按条条款款来执行。
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比如这次进军吐蕃,就会派金泳、樊忠这样的精兵强将来执行,执行过程上报、形成制度之后,就能分发给各级官署各部队,按部就班的执行,不再摸着石头过河了。
这样做,有利于庞大的帝国迅速铺开各项工作,有利于帝国的行政、军事机器飞速运转,同时各级官吏的权力被条条框框限制,决不可鱼肉百姓;如果要说这么做的缺点,就是有一些机械、古板,不会变通的家伙,在工作中难免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笑话。
总而言之,到目前为止,楚风的治国方式还没有遇到大的问题,而各级官员也很乐意继续执行下去——只要依法办事、按制度规定办事,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出错,也就不会被廉政局和谏议院盯上。
“所以,咱们的名字也许会出现在未来的吐蕃政策文件中,说不定,将来樊师长还会和苏定方一样,扬名后世呢!”金泳笑着拍了拍樊忠的肩膀,这位师长粗中有细,在坚守钓鱼城期间屡立战功,皇帝选择他进兵吐蕃,正是用人得益。
樊忠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他手指在百姓怒吼中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党虎,和他的大管家党忠,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宰了这家伙?”
“节约几颗子弹吧,呃~或者节约一点磨刀石,”金泳还是笑得像弥勒佛一样和蔼、慈祥,可木柱子上面的土司老爷,早已骇得心胆俱寒,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来人呐,把他们松开,送到他的部民手中!”
公审大会的高潮来临了,穷凶极恶的党虎和为虎作伥的党忠,这丧尽天良的两主仆被推到了人群中,早已被煽动得怒火冲天的百姓和奴隶娃子们,用牙齿咬、用手撕扯、用脚踢,很快就把这两个家伙变成了肉泥……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十余代辛苦经营数百年的松潘土司,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汉军连根拔起,党虎这位百姓眼中松潘的天、松潘的地,竟然被他自己的部民活活撕成了碎片!羁押着的附近各寨寨主、头人、族长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的所作所为,和党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还没敢和大汉帝国公开对抗而已,要是大汉军队到他们的寨子里也这么搞一下,那么他们必然步松潘土司党虎的后尘,毫无疑问。
现在,他们对那位看起来很凶、长着一部大胡子的将军,反而不是那么畏惧了,相反,那位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很有点儿像大欢喜佛的胖子,在他们眼中却已如地狱魔王般可怕,怕到了骨髓里。
可、可这位可怕的魔王,正冲着这边来了!
金泳笑嘻嘻的,不像翻云覆雨的情报司副司长,倒像个和气生财的胖掌柜,“各位土司、头人、寨主,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大汉帝国的招待如何?唉呀,茶水不热了,换上热的来……”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某位头人的时候,那人浑身打摆子简直就像筛糠似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也感到刺骨的严寒。
金泳知道自己用不着继续装了,他收起了虚伪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怕,为什么怕?大汉皇帝的敌人,对他畏惧万分,大汉皇帝的朋友,却在华夏光辉中如沐春风。你们是大汉皇帝的敌人,还是朋友?”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还不顺杆爬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了!众位头人膝盖一软,在地上嘭嘭嘭磕头,只怕比黑白度母菩萨面前磕得还要毕恭毕敬,声音也带着哭腔:“我们要做大汉皇帝的朋友,不不不,我们没资格和伟大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做朋友,我们要做陛下最忠诚的猎鹰和细犬!”
金泳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能明白就好,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别以为经营得久就能抗拒汉军,要知道大汉帝国君临万邦,疆域远至万里之外的马六甲,高丽、东瀛、三佛齐、占城等国无不伏首称臣,年年纳贡,如今兵进吐蕃高原,吐蕃十三万户尚且要纳入朝廷管辖,尔等偏僻蛮夷,距离成都不过数百里而已,大汉军队随时可飞兵至此,取尔等项上人头!
至于你们奴役的部民,要是有人妄图煽动他们反对中央朝廷,那么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大汉随时能让他们成为你们这些老爷的死敌!甚至不需要汉军出手,他们就要制你们死命!”
打蛇打七寸,这些土司、头人、寨主们,敢于负隅顽抗,第一凭借山高皇帝远,第二是有一群愚昧、顽固不化的部民可以驱策,凭借他们对抗朝廷,然而这两条都化为泡影,吐蕃腹地何等遥远,汉军尚且要去,这川边又算什么?部民就更靠不住了,君不见党虎土司是怎样被他的部民们搬空了家产,又被活活撕成碎片?
土司们就像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全都服了软:“臣服,我们万世万代臣服于大汉朝廷,决不敢有二心,只求这位大人上报皇帝,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就万分感激不尽!永在佛菩萨面前,替皇帝和大人转经祈福!”
“好!”金泳提出了条件:“第一,解散所有土兵,等待大汉派遣流官、警察和地方军驻扎;第二,自去土司、头人、寨主等等封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我大汉皇帝所有,尔等焉敢自称什么头人?第三,给所有奴隶娃子恢复自由……”
这条件可不宽松啊!土司们面面相觑,解散土兵,他们没有了枪杆子,就成了空心大萝卜,自去封号,也就是说今后改土归流,大汉皇帝连册封、敕命都不会发来了,众人也就从土司变成了普通百姓,给奴隶娃子恢复自由,更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当下就有人哀叫起来,“吾等永远忠于大汉皇帝,愿在佛前泣血盟誓永不背叛,可大人您提的几个条件,是否太苛刻了一点?”
不苛刻!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金泳也不是全无一点变通的,他拿出了后手,一枝乌油油的步枪,一枚金灿灿的千元金币。
“这,是步枪,在攻打连云寨中汉军使用的武器,或许你们可以再看看它的威力。”金泳说着就对外放了一枪,单是巨大的声响就把众人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再一看,硕大的软铅弹丸把屋檐崩缺了好大一块,吓得土司们战战兢兢。
“这,精美的钱币,是大汉的货币,如果和大汉的商人们做生意,你们就能得到它!”金泳将金币放到一位头人的手心,“黄白带灰对半金,七青、八黄、九五赤”,这九五成色的赤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花了头人们的眼睛——他们不是没有黄金白银,但这样铸造精美的钱币,还是第一次看到。
步枪代表的战争和金币代表的财富之间,头人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人们依依不舍的送别汉军,他们要回广元府休整,下一次到这里来,将不再是一个营,而是第二军第三师的一万多钢铁劲旅!马奶酒、酥油茶和牦牛肉干巴,这些吐蕃、党项百姓眼中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了解放者,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欢庆新生。
见此情景,金泳连连点头,他语重心长的告诫樊忠:“师长,大汉帝国的将军,请您务必牢记,大汉帝国是吐蕃各族人民的解放者,绝不是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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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汉皇宫,赵筠拿着飞鸽送回的奏章,对楚风计策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又有隐隐的畏惧:幸好,中原汉地的地主们守法的多,皇帝只用海外拓殖和工商业转移劳动力,来降低地租,而不是像吐蕃、川边这些土司,数百里横行不法,所以用这种撩拨人心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楚风笑得很灿烂,这种办法不是他的原创,“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解决几个小土司,哼哼哈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7章 内政
庞大的帝国,各种事务庞杂无比,方方面面的奏折虽经过选择,仍然有老大一叠在楚风的案头堆成了小山。
进军吐蕃,盛唐时强悍的吐蕃帝国早已土崩瓦解,现在的高原由互不统属的十三万户管理,可谓一盘散沙,不得不臣服于北元,并受宣政院管辖,军事上根本不可能对擅长山地作战的四川第二军第三师构成威胁;政治上,解决松潘土司党虎的经验,“杀鸡儆猴、分化瓦解、恩威并济、剿抚齐用”的十六字方针迅速奏效,说明楚风的思路没有问题;那么后勤就成为了决定吐蕃攻略成败的重中之重。
昔年盛唐时,设安西都护府管辖中亚,能以大军在玉门关外万里之遥与最盛时期的阿拉伯帝国一争雄长,中原儿郎的脚步远达里海之滨,若不是安史之乱,凭借高仙芝、李嗣业及麾下骄兵悍将的赫赫武功,说不定大唐已在呼罗珊波斯设下了新的都护府……
但以盛唐天可汗的英明神武,吐蕃却一直未曾臣服,与唐在陇右地区、河西走廊作长达数百年的拉据战,大唐击败了远比吐蕃强大的突厥、薛延陀,远比吐蕃先进的高勾丽,强悍的唐军却一直无法在高原站稳脚跟。
是大唐的军队弱小吗?不,怛罗斯战役中两万唐军就敢向十万阿拉伯联军发起冲锋,由于盟友背叛而失败撤退后,剩余千人的唐军竟以武勇令数万阿拉伯军不敢追击!
是大唐的将领无能吗?薛仁贵、李靖、高仙芝、封常清、苏定方等等名将灭国无数,多少称雄一时的游牧帝国,在他们如火如荼的攻势下土崩瓦解,更有出使天竺的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以使者身份、数十从骑,纵横捭阖借力打力,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攻拔了整个印度!
吐蕃之所以难平,全在道路险阻、高原气候恶劣,后勤转运极其困难!关于这点,楚风有着后世的记忆:那些青藏汽车兵,是以怎样的牺牲精神,在险峻之极的盘山公路上行驶……
无论屏护关中河湟,还是攻拔六盘山北元大营,进而控制天山南北、葱岭东西,都不能允许吐蕃十三万户在高原上居高临下的威胁大汉帝国的侧翼。
而一旦掌控吐蕃,经济利益倒在其次,首先通往西域的河西走廊不再是走廊,而和吐蕃高原连成一片,不再受侧翼居高临下的威胁,未来大汉可以专心经营西域,打通陆上丝绸之路,收复天山南北的汉唐故地。
其次,天竺长绒棉已是大汉帝国纺织业的基石,除了通过海洋殖民贸易之外,若是能通过吐蕃高原从陆地上直接和天竺接壤,大汉的态势将会更加有利。
“后勤、后勤……”楚风不停的念叨着,脑仁儿都有点疼了——我容易吗我,就后世一刚毕业学生,跑到这没宽带没电没汽车的时代,要放二十一世纪,一条青藏铁路就什么都解决了,何至如此为难?
想想现在这条件,把补给运上高原,难啊!
“其实,我倒有套解决方法,”赵筠嫣然一笑,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莲静悄悄开放,让人生不起一点儿亵渎之心,“困难的事情你都办成了,简单的怎么会不明白?莫非陛下是在考臣妾?”
楚风挠着头皮叫苦:“唉呀夫人耶~您有什么办法请说,莫要为夫费神了。”
赵筠掩口轻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吐蕃险峻不过地利而已,咱们大汉帝国却尽得川边民心,区区转运有何难哉!”
“你是说?”楚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内地人不习惯高原气候,运输方式也事倍功半,然而大汉帝国无论是搞“阶级斗争”弄掉土司邀买民心,还是震慑头人、寨主、族长们不得不倾心归汉,总而言之是收拢了原羁縻州辖地的人心,既然人心在汉,何不出钱雇佣当地百姓替朝廷修路、运粮?当地人适应高原气候,家里又养着擅长在高原上负重远行的藏马、牦牛,让他们来做这项工作,绝对事半功倍!
川边、吐蕃百姓穷苦,只要大汉能实打实的拿出真金白银,让百姓们买到汉地产出而吐蕃必须的砖茶、蜀锦、粮食、布匹、盐巴,相信这些百姓会非常踊跃的参与,到时候非但大汉的后勤运输得到了保障,得到实惠的沿途百姓,对大汉朝廷的忠心还要再上一层楼呢!
“妙、此计甚妙!”楚风抚掌大笑,心头块垒消去,贼心就生了出来,趁着赵筠不防备,抱着她柔软的腰肢,狼吻就在香喷喷嫩生生的脸蛋上一顿猛啃:“奖励我的聪明老婆,再奖励,来,嘴一个!”
波波波一阵狂轰滥炸,饶是内书房中并无第三人,方才还端庄清丽的第一皇后,白嫩如玉的脸庞登时一片绯红,两汪秋波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身体越来越软,心跳越来越快,赵筠知道再不出手就又要被这呆子霸王硬上弓了,赶紧硬着心肠在他腰间软肉上狠狠一掐。
哦咔咔咔!楚风一阵怪叫,“不得了,谋杀亲夫啊……”
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得门外女兵高声通传:“民政部长郑思肖郑大人觐见!”
楚风和赵筠这两位立马从纠缠不休变成了正襟危坐,面部表情也迅速调整到位,好像神龛上供着的两尊神像。
惟有赵筠嫩脸上的红晕还未曾消去,眼波中的柔媚也依稀残存,楚风在一旁直乐,赵筠刚挥了挥小拳头以示威胁,这家伙反而一本正经的道:“形象,注意形象啊!”直把母仪天下、同时也是无数青年梦中情人的赵筠气了个半死。
民政部长郑思肖捧着奏折,几乎是一步三跳的走进了内书房,说话的声音都好像飘在云端:“太、太好了,根据汇总出来的统计数字,去年江南、闽广、荆湖各地,以及南洋的三佛齐、占城,粮食都取得了大丰收,如今粮食在仓库里堆得满满的。这已是连续三年丰收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开元年间的盛况就要出现!”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这是诗圣杜甫笔下的开元盛世,如今年年丰收,不是盛世到来的象征么?
郑思肖作为传统文人,最关心民间疾苦,当年蒙元铁骑南侵,江南士民涂炭,纷纷出海避难,他曾以八罐茶叶从三佛齐土王手中换了一块土地,安置出海的故宋难民,此地便称为八罐茶,位于后世印尼首都雅加达附近。
正因为郑思肖关心民间疾苦,品行又非常高尚,楚风才任命他为民政部长,如今得到粮食大丰收的统计数据,意味着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他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楚风点点头,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非常之慢,毕竟粮食产量不是紧急军情,不可能使用宝贵的信鸽传递,帝国的疆域又前所未有的广阔,民政部能在春耕前统计出前一年的粮食产量,已是非常不错了。
“皇上洪福齐天,炎黄初祖保佑,我华夏刚从战乱中走出,不,战争还没有结束,就能有这般丰产,真正天佑吾民啊!”郑思肖难得的拍了拍马屁。
楚风也是一乐,其实哪儿是什么天佑啊,就拿这个时代普遍种植的粮食作物占城稻来说,黄河以北不能种植,河南江北之间一年一熟,长江以南一年两熟,而琼州也即是海南岛南部,还有南洋群岛和中南半岛上的占城、三佛齐、新柯沙里等地,地理位置在北回归线以南的赤道区域,终年阳光普照,水稻可以达到惊人的一年三熟!
大汉的统治区包括了苏湖熟天下足的江南地区,包括了鱼米之乡的荆湖,包括了盛产水稻的闽广,更史无前例的占据了占城、三佛齐、新柯沙里这些全世界水稻最高产的地区,要是粮食还不丰收,那还有天理吗?
“多余的粮食,要是不尽快消化,会烂在仓库里呢!”郑思肖说完就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仅仅十年前,因为战争消耗和交子贬值,南宋的统治区已经出现了“人家如破寺,十室九空。太守若头陀,两粥一饭”的情形,孰能想到,短短十年之后,大汉帝国的民政部长,会因为粮食过多而发愁?
楚风哈哈一笑,缺粮是个大问题,粮食多了还不容易解决?“除了兴建仓库存储一部分,以应不时之需——当然,有南洋这座大粮仓,咱们不必存太多。其他的粮食,可以用来酿酒嘛,我可是听说吐蕃、蒙古、南洋还有西域人都非常喜欢饮酒,咱们大汉的酒决不会愁销路的。”
郑思肖闻言就笑了,吐蕃、蒙古这些民族的百姓,不是非常喜欢饮酒,而是嗜酒如命!酿酒又是利润十分高的行业,故宋就施行榨卖制度,也就是朝廷专营,并收取了很多酒税,作为年年征战的军费。
郑思肖的养眼睛滴溜溜一转,试探着问道:“那么,是朝廷按照故宋办法施行榨卖,还是由皇上和商人们合股开办?”
楚风倒也罢了,赵筠瞧着郑思肖这位正人君子,此时脸上那幅“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觉得十二万分的好笑——他哪儿是问榨卖还是商办啊,分明是问酿酒所得入财税部官库还是皇上家的内库!要是施行榨卖,酒税和专营折子的收入,自然由财税部收取,要是皇上和商人们合办,收入当然就进了内库,除了十分之一的商税,财税部官库所得就不多了嘛!
毋庸置疑,文官们总是费尽心机想掏空楚风的内库,而大多数时候,他们也达到了目的。
这次,楚呆子会让他们满意吗?赵筠似乎以局外人的心态,饶有兴致的看夫君如何表态,浑然忘了她自己就是内库的掌舵人。
楚风摇摇头,郑思肖有些儿失望,赵筠还是无所谓。
谁知楚风的意思并非两人所想,他提出了第三个办法:“你们儒家门徒,老说不与民争利,如何在酿酒上一心想着搜刮民财呢?炼钢、纺织这些工业,还有东印度公司的海上殖民贸易,这些技术含量和资本投入都太大,普通民商无法承受,我才以内库资金投入,以利于高速发展;酿酒并没有什么高深不可测的东西,民间小作坊就能做,味道还不见得比大厂差,何不放开让民间经营?咱们收十分之一的正常商税就行了嘛。”
原来皇上有此心!郑思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红,赵筠则想到了另外一层:若是放手把商贸交给民间,则必然有无数商贩携带酒、茶、瓷器等货物进入吐蕃、蒙古,互通有无、互相往来,各族人民长期接触,不是利于长治久安的大计吗?
“臣照办!”郑思肖高高兴兴的鞠了个躬,正准备离开,又转过身,兴奋的道:“对了,方才臣高兴过头,都忘了还有两事。皇上请看这两个折子。”
哦?楚风翻开第一份奏折,大汉帝国民政部畜牧局发来报告,新大陆北岸三处已经建设完成的居民点,移民已达到七千多人,各派驻一个连的军队戍守,当地零星可见的土人虽然凶悍,却极其原始,根本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殖民点的兴建一切顺利,开荒、拓殖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有处殖民点还发现了高品位的铁矿,将来要是在附近发现煤矿,就能就地冶炼铁器,为生产服务。
但更令人高兴的,是畜牧业的大发展,空阔的新大陆草肥水美,极其适合畜牧,以农耕为主的移民们,除了种植自己食用的粮食蔬菜之外,主要干起了畜牧业:放牛、放羊,其中羊的繁殖数量已达到了五万只,并且从辽东招募了擅长放羊的蒙族百姓作为技术指导,发现这里有宽阔的草原、却没有严寒的白灾,牧民们几乎以为到了天堂。
畜牧局预测到明年,往新大陆方向运送移民、然后驶回的汉船将不再是空船返程,而是装满了羊毛,供给大汉帝国境内雨后春笋般兴建的毛纺厂使用。
嗯嗯,楚风表示满意,澳洲在后世被称为羊背上的国家,正该发展畜牧!
马政,第二份奏折也是皇帝必须亲自过目的——在坦克出现之前战马就是最强大的突击武器,即使到了拿破仑时代,骑兵的突击力和机动力,仍然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同时民间商贸需要交通工具,马车也是很好的选择。
故宋时代,人烟稠密、人多地少的江南地区,存在人马争粮食争土地的问题,人都吃不饱,拿什么来养马?加上没有优良马种,因此只能年年茶马互市,将战马来源这一关系到国家安全的问题拱手让人。
帝国民政部畜牧局报告,如今大汉帝国粮食丰产,有多余的精饲料喂马,又有中南半岛北部的滇马、四川的川马、乃颜部的辽东马、大食的阿拉伯马等各具特色的优良马种,这些马匹有的耐力好,有的能走山路,有的爆发力强,有的挽力大,互相杂交之后又得到不少优良品系,大大改善了中国的马种。
有此,帝国南方各地不但办起了军马场,还有许多民户自愿喂马,大汉以工代赈转移劳力,在各地官道的基础上修建了许多平坦的通衢大道,马车普及对马匹的需求也非常之大,民户养马利润丰厚,于是有条件的家家户户都养起来马儿——故宋马政勒逼“中人破产舍业”,大汉马政却令百姓自愿养马。
如今,大汉帝国的马儿总体上已超过了草原上马背民族,畜牧局报告,分析北方燕云战役缴获的北元马匹,大汉军马除了耐粗饲料一项上还比不过元军的蒙古马,其他各项,包括爆发力、挽力、短程冲击速度、驮载重量和身高腿长等各方面领先,达到了全面超越!
“太好了!”楚风击节赞叹,从泉州灭亦思巴奚开始注重军马,八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草原上马背民族,所倚仗的无非骑射两项,射,哲别、射雕儿也无法对抗汉军的火枪火炮,骑,如今大汉军马已全面超越了蒙古马,则骑射两项大汉都有了压倒北元的资本,也有了出塞和他们在莽莽草原上一争雄长的实力!
忽必烈,你在北方草原上还过的好吗?楚风问候这位屠夫、刽子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草原上,和这位华夏的大敌,欺凌屠杀北方无数汉家儿女,将人民分作四等,施行奴役和残酷政策,并且直到今天还躲在草原上,对着中原汉地虎视眈眈的蒙古大汗,报一箭之仇了!
正义这种人类史上稀缺的东西,并不是永远不会来到人世间,但他到来的时候,一定会让罪恶无处遁形,让光明普照世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18章 库里台
早春二月,江南早已莺飞草长,蒙古高原上还是乍暖还寒,不过严冬的冰雪早已消融,在雪水的滋润下,青嫩的牧草破土而出。
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冬天,是忽必烈一生中感觉最寒冷的冬天,汉军雪夜入大都,把这位蒙古大汗忽必烈赶出了燕云之地,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长驱万里,乃是经居庸关入的中原,可谁也没想到,短短半个世纪后,他的孙子忽必烈又从居庸关仓皇北逃,在上都城蛰伏渡过了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元上都路,在金代称金莲川,筑有景明宫。是历代金朝皇帝避暑的地方,如今大汗驻陛,又是开春之后的吉日,城中来来往往的商旅、牧民极多,有漠北诸部的牧人,也有西域到此的番商,街道两旁的建筑既有飞檐斗拱的中华传统风格,也有绘着金漆的蒙古大帐,还有带圆顶的清真寺……
街市虽不如大都汉地的繁华,却融合了融合了蒙古、汉、色目三种文化,也算得塞北胜景了,忽必烈在行宫高台上审视着这座亲手营建的城市,不禁唏嘘万千。
三十年前年蒙哥即大汗位後,忽必烈曾以皇弟之亲,受任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为了便于管理汉地事务,忽必烈把藩府从蒙古腹地斡难河畔、不儿罕山脚下的哈喇和林,南移至到草原南缘的金莲川,他在负责统治汉地之後,进一步扩大了与汉人士大夫的接触,也受到更多的汉文化的影响。
二十五年前,忽必烈命刘秉忠在金莲川筑开平府,作为藩邸。当时蒙古国的都城在哈刺和林。忽必烈在选择其藩邸地址时,考虑到“会朝展亲,奉贡述职,道里宜均”,因而把它确定在地处蒙古草地的南缘,地势冲要的开平,既便于与和林的大汗相联系,又有利于对华北汉人地区就近控制。
当然,这在某种意义上,开平府、也即是后来的上都城,代表着他和哈喇和林的大汗分庭抗礼,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都城”,从这个意义上说,究竟是代表着辉煌顶峰的大都城,还是发迹之地的上都城在忽必烈心目中更重要,或许连他自己都难以回答。
定鼎中原之后,忽必烈在上都与大都之间修筑四条驿道,经古北口、居庸关等雄关要塞联接着蒙古草原和华北平原,从上都往北循帖里干驿道又可交通漠北,这位蒙古大汗把上都作为帝国的第二都城,每年当华北平原烈日当空、大都城暑热难耐的时候,他都会回到凉风习习的上都,在这里处理帝国的各项事务,一直待到深秋才南返。
可这一次,上都城的牧民们破天荒在严寒的冬天迎接了他们的大汗,破天荒见到了蒙古大汗不是铁骑雄姿气吞万里如虎,反而丢盔弃甲、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忽必烈不是盛夏到塞北来避暑,而是在严冬里被汉军一路驱赶着逃出了居庸关,又在冬雪中千里跋涉,狼狈不堪的来到这里,从万户千户到普通士兵,一个个宛如活鬼——这还是沿途居庸关、宣德府各大营驻军协助,以囤积的粮草接济呢!否则只怕上都居民眼中的景象,还要凄凉几分!
“大汗,我大元崛起朔漠、兖有天下,实非幸致、全系天定啊!”左丞相赵复强颜欢笑,指着比大都城小了不止一圈、矮了不止两尺的城垣,故意装作信心百倍的样子:“大汗您请看,此地处桓州以东,滦水以北,正是龙盘虎踞、天子所都,王气冲于霄汉,岂不正是王者之所居?”
赵复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相信,在他这位江南才子,或者准确的说是老才子的眼中,上都城不仅胡汉杂处乱哄哄的,空气中还总是弥漫着一股马粪和牛奶混杂的腥膻气味,怎么能和辉煌壮丽的大都,或者精致美丽宛若天堂的临安相比?
但上了贼船容易,下来就难了,因为一念之差,留梦炎、卢世荣这两个汉奸没高举紧跟眼前这位瘸腿的蒙古大汗,忽必烈一声令下就被抄家灭族,现而今赵复连告老还乡都不敢提出来,因为家乡已是大汉帝国的辖区,告老还乡,岂不正和投降敌国划了等号?
忽必烈一言不发,脸色冷如寒冰,赵复不断的阿谀奉承着,额头已有汗珠子浸了出来,旁边极目远眺南方的右丞相、“月儿鲁那颜”呼图帖木儿,见状不禁有些好笑。
大元帝国的左丞相,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垂涎欲滴的职位,当年伯颜为右丞相,而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为了左丞相的宝座,结连太师伊彻查拉、中书右丞托克托、同知枢密院伊尔把剌、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等勋贵旧臣为党羽,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却是何苦来哉!留梦炎一辈子老谋深算,也功亏一篑,最后关头触怒大汗被抄家灭族。相比赵复拍拍马屁就坐上了左丞相的宝座,这些人岂不是太亏!
不过,赵复这个左丞相也是个有职无权装点门面的货色,什么忠贞不二、什么大元纯臣,什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全都是狗屁!这赵复向来胆小如鼠,当初分明是他不敢回家,一直跟在大汗身边,倒躲过了抄家灭族的灾祸……
另一方面,忽必烈这位蒙古帝国的大汗还有个大元皇帝的身份,与蒙古帝国以力服人用强弓弯刀征服世界不同,这是中原正朔王朝的标志,忽必烈以天子居中华、四夷来朝的前提条件,但到现在大元朝已经丢掉了长城以南的传统汉地,退居关外,也就失去了中原正朔王朝的资格。
同时北方紫金山学派的郭守敬、王恂南逃归汉,江南投降过来的留梦炎、叶李一个被忽必烈杀掉一个做了汉军的俘虏,要是大元皇帝身边连一位影响稍大的汉臣都没有,只怕忽必烈也不好意思再打着大元皇帝的退光漆招牌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赵复这个汉奸文人,竟然成为了大元皇朝在理论上得以存续的必要条件,得出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论,玉昔帖木儿自己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慨叹,以及哭笑不得的感觉。
忽必烈并没有注意听赵复说的什么,苍天之主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的,上都城,三十年前他在这里取得了北方持“天下一家”思想的汉人士大夫的支持,为大元皇朝的建立打下了基础。二十五年前年,那位总喜欢好勇斗狠的哥哥,蒙哥大汗死在了钓鱼城外,死在了钓鱼城守军的七稍炮之下。
死得好!当时得到这个消息,忽必烈几乎欣喜若狂,次年他不经过蒙古传统的库里台大会,就在开平即大汗位,与留守和林的幼弟阿里不哥发生了争夺汗位的战争。
依靠汉地丰厚的人力物力,以开平作为前沿基地,历时四年,终于战胜了阿里不哥,直到现在,忽必烈还记得得到前军擒获阿里不哥的消息时,自己是多么的激动。
后来,他把开平府这个发迹之地升为上都,以取代哈喇和林,但这时帝国的统治重心已转移到中原汉地,把都城设在蒙古草原南缘已嫌偏远,因此在二十年前年又改燕京为大都,定为帝国的都城,而将上都作为避暑的夏都,形成两都制的格局。
每年四月,忽必烈便来到上都避暑,八九月秋凉再返回大都过冬。在上都期间﹐政府诸司都分司相从,以处理重要政务,皇帝除在这里围场狩猎外,忠于忽必烈的岭北诸部召开库里台大会、祭祀长生天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朕,三十年前能在这里登上蒙古大汗的宝座,三十年后朕也能再次夺回失去的东西!”忽必烈捏紧了拳头,对着南面汉地方向恶狠狠的挥动:“朕不老,朕仍能日食只羊、饮酒斗余,朕还能盘马弯弓驰骋疆场!楚风小儿夺我大都,朕必报此仇!”
夺你的大都?赵复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不过没人发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大都城的设计营造,由刘秉中、郭守敬师徒完成;修筑大都城的费用,乃是搜刮中原汉地百姓;民夫则是从河北、山东各地征集的汉地百姓。这分明是汉地百姓民脂民膏所建设,如何成了你的大都城?
“唉呀,我这是怎么了?”赵复觉得奇怪,自从留梦炎、卢世荣被抄家灭族,心里就总是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偏生这些念头又和以前看的大汉报纸上的新儒学不谋而合,更是令旧儒学上钻研数十年的赵复莫名其妙。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赵复默默的念叨着,忽然又有一个怪念头涌上心间:像忽必烈这样的草原民族的大汗,残杀百姓、荼毒生灵,绝非中原正朔皇朝的有道君王所为,则大逆不道四个字,究竟从何谈起呢?
突然有奸细的太监嗓音在身后响起,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大汗,大汗不好了!真金太子又晕了过去,太医说、太医说只怕……”
啊?刚才还踌躇满志的忽必烈,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真金是忽必烈的次子,由于长兄朵而只早卒且未婚无嗣,蒙古人习惯上将其视为忽必烈的长子。
二十年前,年仅十九岁的真金受封燕王,守中书令,不久又兼枢密院事,北元从此定制,非太子不得出任枢密使。十年前,真金被正式册立为太子,这是元初政治的一件大事,因为之前的历代蒙古大汗都由库里台大会推举而不是由前任指定——即便指定,也要走库里台的程序,忽必烈在立储一事上,再一次背弃了成吉思汗铁木真定下的蒙古传统。
真金,这位精通蒙语、汉语和藏语的元朝太子,曾经师从紫金山学派大儒姚枢、出使宋朝被扣十余年不投降的“元朝苏武”郝经,真金一生都在忠实地践行汉法、反对蒙古帝国的制度,他活着时,儒臣们将他视做“汉法派”的中流砥柱,无论北派紫金山诸人还是江南投降的留梦炎、叶李、赵复都与他亲厚。真金以忠厚仁慈闻名于世,和乃父忽必烈的名声完全相反。
原本的历史上,体弱多病的真金太子会在一年后因病去世,终其一生没能等到继承忽必烈的皇位,楚风兵进燕云,忽必烈仓皇北逃,真金的命运并没有发生改变,并且因为雪夜奔逃受惊受寒,他突发急病,不得不停下在上都路休息过冬。
要知道,最初忽必烈是想着回到哈喇和林,同时一路上收拢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哈喇和林各大营驻军,然后在蒙古崛起的圣城、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都城哈喇和林与四大汗国会盟。为了真金太子,忽必烈这位铁面无情的蒙古大汗竟肯改变计划,在上都路停留过冬,则他对太子寄予的厚望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听到噩耗的痛苦,也可想而知了。
一言不发,忽必烈急匆匆的走,不,应该是跑进了真金太子养病的宫殿,伏在了床前。病床上的太子已是弥留之际,脸色蜡黄没有几分血色,身体也瘦弱不堪,远远不如他强壮如虎狼一般的父亲。
“好、好,快些死掉吧!”忽必烈口中的“月儿鲁那颜”,也即“能干的那颜贵族”玉昔帖木儿,此时心头呐喊着,恨不得真金快些死掉才好。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整天学习汉法的蒙古太子,苍鹰怎可学母鸡,狼王怎可学习猎犬,蒙古太子何必去学汉人的礼法?大汗却被感情蒙蔽了眼睛,为了这个病殃殃的太子,一再停留在上都路,放着六盘山等地驻军不去收拢,岂不是因小失大!
赵复却是失望到了极点,昔日朝中儒臣同气连枝,又有江南的吕师夔、留梦炎等人互为表里,今天好一场树倒猢狲散,七七八八都各自飘零,要是连朝中唯一同情汉法、稍有仁心的真金太子也一命呜呼,那无论如何,将来自己这个朝中唯一的汉臣,肯定得不了好。
被忽必烈握着手心,真金太子的眼皮掀动两下,缓缓睁开眼睛,说话已是有气无力:“父皇,儿臣不孝……将来,将来您兵下江南,必定天下归一,儿臣只求您……”
赵复脸上一喜,他知道真金要说什么,玉昔帖木儿不耐烦的摸了摸鼻子,他也知道真金要说什么,忽必烈作为父亲更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但他的心肠早已硬如铁石,故意长笑着站起身来,大手有力的一挥:
“是汉军害我孩儿从大都城中奔出,惊吓又兼受了风寒,才落到如此田地。孩儿放心,父皇取了江南,必杀尽南蛮子替你出气!”
咳咳、咳咳,病床上的真金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泛黄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忽必烈。
“对不起,孩儿,是父皇不该叫你学汉法,汉法是用来管理汉地百姓,就如牧羊人用猎犬放牧牛羊,却不是教我们自己相信的!”忽必烈在心头默默的说着,他学习汉法,是为了制治汉地军民百姓,不料真金太子学习期间,却被辉煌灿烂的华夏文化深深吸引,真的相信了紫金山儒门“天下一家”的思想。
这怎么可能!忽必烈想起什么天下一家就笑得肚子疼,特别是在朝堂上还真要装装样子的时候:试问羊和狼说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吃我,狼会相信吗?特别是狼王,还得牢记狼群中还有许多虎视眈眈的竞争者,当你和羊做朋友的时候,他们会笑得非常开心,同时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不过,忽必烈相信自己的赫赫武功天下无敌,他发誓替继承者剪除一切反对力量——在本来的历史上,他竟然奇迹般的做到了,那么忽必烈本人将会以唐宗宋祖自诩,真金太子则成为守成的汉文帝、宋仁宗,为忽必烈留下文成武德的声誉。只不过真金的早逝,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病床上的真金,已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关头,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忽必烈,希望父皇能实践老师郝经、姚枢的“天下一家”思想。
但他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孩儿放心罢,好好休养,待朕统帅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和六盘山、哈喇和林、杭爱山、应昌府各大营,百万大军入关取了江南,将你送到温暖的南方疗养,必定能恢复的!”
忽必烈看着垂死挣扎的真金太子,眼神中已有了难得的愧疚: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而伟大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淫辱他们的妻女!”作为蒙古大汗,我不能软弱!
接触到忽必烈鉴定如磐石的眼神,真金知道希望已经落空,他眼中的光彩一瞬间就黯淡下去,生命的迹象从床上这具身体迅速的消失。
忽必烈站起身来,好像丢了魂似的怅然若失,眼中难得的流下了两滴老泪。
“你一生杀伐征战,不知道杀了多少百姓的儿子,如今自己的儿子死在病床上,你可知道了失去儿子的痛苦?”赵复在肚子里腹诽,当然,他也只敢腹诽。
“真金太子已经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还请大汗节哀顺变!”玉昔帖木儿假惺惺的劝慰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位月儿鲁那颜并非有高不可攀身份的勋贵功臣,而是年青一代蒙古人中凭实力、靠战功升到高位,他希望能有一位心如铁石、所向无敌的大汗,带领蒙古走向新的辉煌,而他就在这个过程中建功立业、名传后世。
从各方面看,忽必烈都是草原语境中绝对的英雄豪杰,对,严酷的白灾、贫寒的游牧生活,让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成为草原英雄的不二法门,在这方面,能杀害一母同胞的亲弟、肆无忌惮的屠杀汉地数百万乃至上千万无辜百姓的忽必烈,正是继成吉思汗之后当之无愧的头一号大英雄!
可惜这位大英雄在真金太子一事上太过婆婆妈妈,在玉昔帖木儿看来,真金这种孱弱、无能,不敢肆意杀戮的家伙,根本就不该继承血与火凝结成的蒙古帝国,也不配那把数千万阴魂盘绕的大汗宝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真金太子一命呜呼,大汗总该北上哈喇和林,收拢各路大军了罢?
希望他能重新变成那位令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成千上万个民族胆战心惊的铁血大汗!带领蒙古诸部,走向成吉思汗之后新的辉煌顶点!
知道大汗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玉昔帖木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汗,”
看着床上心爱儿子冷冰冰的尸体,忽必烈握紧拳头,手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生疼。突然间,蒙古大汗的表情恢复了镇定,就像一头猛兽找回了自信,但他的回答让玉昔帖木儿大吃一惊:“不,朕不去哈喇和林,朕也不去应昌府、六盘山大营,传旨过去,让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和各大营的将军们,到这里来见我!”
“大汗,不可啊!”玉昔帖木儿几乎要抓狂了,他甚至觉得大汗是因为失去儿子而丧失了理智,如今朝廷新败,从大都带过来的兵马,加上沿途收编驻军,上都路也只有五万兵马,且不说四大汗国有多少兵在漠北过冬,就是统帅各大营驻军的将军,也难保不生二心啊!
忽必烈眼光扫过玉昔帖木儿,比刀剑更锋利,他的声音就像天边的沉雷滚过,甚至比大都皇城光天殿中更加充满了威压:“朕是蒙古大汗!苍天之主!朕在哪里,库里台就在哪里,让他们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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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章 诱惑
第一个赶到上都路的,是率领十万元军驻军岭北杭爱山,对抗海都大军的皇孙铁穆耳,真金的儿子,除了十万能征惯战的精锐军队,他还带来了曾攻破扬州、泰州,杀害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的凶手——平章政事阿术。
阿术,北元和伯颜齐名的不世名将,伯颜丞相击败了海都之后迅速南下平汉,辅佐皇孙铁穆耳的阿术则一直留在杭爱山对抗蠢蠢欲动的海都,时年五十五岁,正是智慧与武略的巅峰。
铁穆耳,久在塞外军中,英武飞扬酷似忽必烈,全然不像乃父真金太子;阿术,更是绝世名将,南征伐宋威震天下,北上杭爱山接替伯颜,令海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玉昔帖木儿看着这两位,不禁替忽必烈和自己捏了把冷汗,对面正是未来的一对明君贤臣,正好接替现任的大汗和自己这位现任的右丞相!而且,他们有这个实力,君不见他们身后十万带甲貔貅?
“好,不愧是朕的好皇孙,你父亲真金太子的好儿子!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上都,朕心甚慰!”忽必烈浑若无事,就像一位疼爱孙子的爷爷那样,热情的拥抱着铁穆耳,大笑着拍他的背:“好孙子,有心,爷爷很高兴,既然你父亲英年早逝,爷爷就让你来继承这个大元朝!”(猫注,历史上确实由铁穆耳接替忽必烈,史称元成宗,但是过程嘛当然……)
什么?铁穆耳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喜之下,把疑问的眼光投向了阿术。
杭爱山在漠北腹地,近乎西域了,天气比上都路更为严寒,得知父亲真金太子病势沉重,铁穆耳心急如焚——当然不是出于孝心……
反正海都和其他各大汗国已经暂时和解,于是,刚刚解开封冻他就率领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沿着沟通漠南漠北的“帖里干驿道”往上都路方向跑,走了打扮程在半路上遇到忽必烈发来的信使,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
皇孙,不值钱,皇子,也不值钱,从太祖皇帝成吉思汗铁木真那儿传下来的皇子皇孙海了去,好多留在漠北冰天雪地里啃羊骨头!
铁穆耳不想啃羊骨头,他想汉地的花花世界,他还想坐一坐大元皇帝的宝座,当然这不是痴心妄想,因为他的父亲是真金太子,还因为他是真金太子的长子,如果忽必烈传位给真金,那么他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元帝国的第三任皇帝。
可真金的死,让这个机会变得渺茫起来,他那位春秋鼎盛的爷爷,可不止真金一个儿子!若是皇位传到了某位叔叔手中,他这位侄儿还有可能指望的上吗?
所以,铁穆耳和阿术定下了计谋,一旦有变,玄武门之事何尝不能在上都路重演?
然而千算万算,算不到爷爷忽必烈竟然刚见面就定下了继承人的名分!铁穆耳实在大出意外,竟然一时乱了方寸,只好拿眼瞧自己的谋主阿术。
只怔忡了一刹那,阿术就反应过来,双膝一曲跪倒,诚惶诚恐的叩首:“恭贺吾皇选定皇太孙,恭喜皇太孙千岁!”
铁穆耳懵懵懂懂的跪了下去,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或许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涯,早已习惯了漠北的风沙,但朝堂上的权谋之术,他还远远没有学到。
玉昔帖木儿终于知道大汗为什么有恃无恐了,他高兴的跪了下去,赵复也跪了下去,忽必烈的五万军队和铁穆耳带来的十万大军齐刷刷的跪下山呼万岁……
半个月之后,蒙古大汗忽必烈等到了从漠北赶来的四大汗国、岭北诸王,也等到了他驻扎在六盘山、哈喇和林、应昌府各大营的军队。
“当年拔都汗西征,春天还在蒙古草原,入秋就到了伏尔加河畔,如今咱们回来却走了将近一年,当真不如祖宗们啰!”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笑盈盈的对伊尔汗阿鲁浑说着,但他脸上殊无谦逊、惭愧的表情,相反,倒很有些志得意满。
这是一座巨大的木制宫殿,或者说一辆超级大的马车,忙哥帖木儿砍伐俄罗斯境内的参天大树,制作成了这架长八丈、宽两丈的移动宫殿,硕大轮子比人还高,竟然有十四对之多!马车上架设高高的金帐,由数百匹马儿轮番牵引,从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一直来到了万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
躺在丰乳肥臀的俄罗斯白种美女怀里的伊儿汗阿鲁浑,脸色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忙哥帖木儿邀请他到这座移动的金帐中饮酒娱乐,先是带着炫耀的意味叫出这些美艳的俄罗斯美女,又提当年拔都西征的速度,要知道,总得来说伊儿汗国越葱岭过天山南北路,还是要比金帐汗国从拔都萨莱城过来近一些,两边却都是开春才到的这里,忙哥帖木儿分明是在讥笑金帐汗的军队行动迟缓。
忙哥帖木儿笑得很开心,金帐外牵引的,除了马匹,还有若干强壮的俄罗斯蛮族武士,这些身高体壮犹如棕熊的男人,却被他长鞭驱策着任意所为,正昭示着金帐汗的强大无比!哼,见了忽必烈就要他新开库里台大会,到时候老子要做整个蒙古帝国的大汗,你们,都不配!
伊儿汗阿鲁浑只是笑笑,满满的喝了几口茶,有意无意的问道:“不知王兄麾下的那些俄罗斯蛮族武士,除了身高体壮,究竟有什么本事?”
忙哥帖木儿得意非凡:“这些俄罗斯蛮族武士,个个都凶悍无比,可以赤手和猛虎、棕熊搏斗,肉搏真正凶悍绝伦。当然,论骑马射箭都不是咱们蒙古武士的对手,否则如何整个基辅罗斯都做了我金帐汗的附庸?”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得意的心情,哈哈大笑起来。
阿鲁浑倒不在乎,慢慢的问道:“既然王兄说肉搏无敌,何不让他们来比一比?”
比就比!忙哥帖木儿知道麾下这些俄罗斯武士都是从蛮族各部中精挑细选的高手,能赤手生裂虎豹,肉搏决不输于任何人,不过既然是阿鲁浑主动提出,他还是挑选了一位身高两米、体重至少三百斤的彪形大汉,砍着柄足有五六十斤重的巨大斧头。
阿鲁浑的人来了,几乎让忙哥帖木儿笑背过气去:一位浑身黑袍,裹着面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的小个子。
“这就是您的代表?恐怕我要给他收尸了。”忙哥帖木儿狂笑起来。
但喊出比武开始的口令之后,金帐汗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尽管俄罗斯武士的大斧头有开山裂石的威力,挥动之际发出慑人的狂风,可那伊儿汗国波斯故地来的黑衣人,就像一道鬼魅一样动作快得惊人,无数次斧头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却不能伤他分毫。
渐渐的,体壮如牛的俄罗斯武士动作越来越慢,那黑衣人却像穿花蝴蝶似的在重重斧影中穿梭自如,再往后,俄罗斯武士的喘息声就像打雷一样鸣响,黑衣人这才停止了猫捉耗子的戏耍——尽管这“猫”的身材比“耗子”还小得多。
银芒一闪即逝,俄罗斯武士不敢置信的摸了摸喉头,细细的血线,然后他就嗬嗬嘶鸣着,庞大的身躯如山崩般倒下了。
“这是呼罗珊波斯故地,山中老人木剌夷刺客派的高手!”现在轮到阿鲁浑得意了,他笑眯眯的问那黑衣人:“黑蛇,你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武功,木剌夷又有无数的殉教战士和必死刺客,如何被我蒙古帝国平定,乖乖做我的奴隶?”
黑衣人的脸色平静如常,就像万年寒冰一样不被任何外界事物侵袭,声音也是锯木头般的沙哑、不带任何感情:“悬崖峭壁间的鹰巢,抵挡不了比飞蝗还多的箭雨,殉教战士的武勇,战胜不了横扫世界的蒙古铁骑!我的汗,伟大的无敌的汗,你是波斯的主人,如果我们不服从,你能让波斯变成地狱!”
阿鲁浑笑了,忙哥帖木儿脸色变白了:和金帐汗征服的野蛮无知只知道硬碰硬的俄罗斯蛮族相比,伊儿汗征服的呼罗珊波斯故地和巴格达、大不里士,则有着光明教殉教战士、木剌夷必死刺客和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宗教战士,这些奇诡的、悍不畏死的神秘武力,都没能阻挡住伊儿汗征服的步伐,则伊儿汗的强大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王兄,不要执迷不悟了,拔都萨莱城远在天边,凭借远来的七万武士,就像得到大汗的宝座,未免太过轻松了点,”阿鲁浑拍了拍忙哥帖木儿的肩膀,前者一直忠于忽必烈,因为伊儿汗国的始祖旭烈兀就是忽必烈的亲生弟弟,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正和阿里不哥相反。
忙哥帖木儿心有不甘,忿忿的道:“难道,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是海都?这位控制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的中亚霸主。”
是啊,万里迢迢为着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来到这里,到头来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谁又能心甘情愿呢?
“我的王兄,走一步看一步吧!”阿鲁浑劝解道:“至少,攻下汉地之后,精美的瓷器和丝绸,亮闪闪的黄金白银,还有那江南温柔美丽的女子,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忙哥帖木儿闻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相对于土地这种农耕民族寸步不让的根本利益,以及附在土地上的统治权,游牧民族并不那么在乎,拔都攻下基辅罗斯,攻陷波兰首都之后,并没有在那里建立稳固的统治,而是烧杀抢掠一番又退了回来,据说是因为钓鱼城下蒙哥大汗的死亡让他停止了对欧洲的进一步侵略,不过,金帐汗统治下的基辅罗斯,也没有施行直接的统治,而是让俄罗斯王公们自行治理,每年把美女、金钱送到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手中就行了。
征服,意味着抢钱、抢粮食、抢女人,像忽必烈这样直接施行汉法建立中央王朝统治汉地,本来就是蒙古帝国中的异类。
所以忙哥帖木儿听到金银、美女之后,争夺大汗宝座的心也就熄了几分,转而想:要是忽必烈够大方,满载而归的话,似乎也不错……
上都路,自成吉思汗分封子弟,建立蒙古帝国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齐全的库里台大会,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巴格达的伊儿汗、中亚的海都、岭北诸王,全都到了这里,除了辽东诸部之外无一遗漏。
其中,岭北诸王各怀鬼胎,海都是坚定反对忽必烈,金帐汗左右摇摆,伊儿汗则忠于大元,面对这样复杂的局势,忽必烈将会怎样召开大会呢?
各大汗国、岭北各大营驻军、诸王部下的控弦之士,黑压压排到了十多里之外,巨大的方阵令天地为之动容,仿佛挥一挥手,就会掀起狂风,一人流一滴汗水,就会成为暴雨!
除了蒙古精兵,伊儿汗阿鲁浑还带来了波斯木剌夷的刺客,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有俄罗斯强壮如熊的武士,中亚霸主海都则从沙漠各族选拔了无数奇能异士,他们全都集中了自己所能集中的力量,投入到这场空前绝后的豪赌当中。
赌蒙古帝国的国运,赌天下江山谁属!
高台上,只有忽必烈和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领袖,他诚恳的告诉这些蒙古帝国的后裔:“我,只想在征服汉地之前保留大汗的身份,一旦平定南方,大家公论功绩,最大者为蒙古大汗!”
海都还没有开口,忽必烈突然踢开了两口硕大的箱子,这位大元皇帝的珍藏就呈现在无数人的眼前:一口箱子里,装满碧绿的祖母绿,晃花人眼的金刚石,红得可爱的珊瑚珠,比牛眼还大的猫眼石,更有无数的赤金、白银,另外一口,则装着秀丽无匹的锦缎,忽必烈亲手拿起来,抖开给人们观赏,蜀锦、苏绣,色彩绚丽如梦似幻……
“蒙古大汗的宝座,我让出来,汉地的财帛,我呈现在各位眼前,”忽必烈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随我南征吧,权力和财富属于你们,我分文不取,只要大汉的灭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0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蒙古大汗、元朝皇帝忽必烈允诺南征成功之后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以战绩决定大汗宝座的归属,战争中劫掠中原花花世界的金银财帛、子女土地则进入兀鲁斯分配体系,成为有功者的赏赐。
统治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的蒙古大汗宝座、占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中原财富,任中一样就能让蒙古武士们垂涎欲滴,两样加起来,就连中亚霸主海都、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也无法抗拒诱惑——何况,以战绩决定汗位归属,正是古老的蒙古传统,草原上弱肉强食的历史,远比“蒙古”这个民族更为源远流长。
“南征、南征!”“万岁、万岁!”上都城外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塞外各大营驻军,黑压压的庞大军阵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浑如雷鸣的欢呼声,蒙古武士的眼睛红了,波斯人的眼睛红了,俄罗斯蛮族的眼睛都红了:走过伏尔加河草原,翻越高耸入云的葱岭,不远万里跋涉到此,所为何事?
中原汉地,盛产华贵的丝绸,美丽胜过少女的肌肤,不论在波兰、在基辅罗斯还是在巴格达,都是贵妇人的最爱,价值超过黄金;精致绝伦的瓷器,阿拉伯的土王和欧洲的大公们,会一掷千金买下,作为传家之宝!
攻进中原花花世界,抢劫她的财富,劫掠她的子民,正是四大汗国无数武士不远万里来到上都路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现在,忽必烈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这位大汗允诺率领他们劫掠汉地,就如成吉思汗曾经带给蒙古帝国的荣耀和财富。
所以,他们欢呼的声浪,就如雷霆鸣响!八十万大军的欢呼声中,高台上的忽必烈就如神祗一般俯视着、微笑着,一如当年的成吉思汗。
中亚霸主海都忽然发现,也许,自己走错了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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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大会诸汗国、诸王于上都,即将大举南侵的情报,通过大汉帝国严密布控的情报网络,很快送到了临安新汉皇宫的华夏重光殿,楚风的手中。
“狗日的忽必烈,打不死的小强啊!”楚风悻悻的骂了句,尽管他对忽必烈重振旗鼓再度南下早有预感。
前一段时间,不管街头巷尾民间议论,还是朝会上群臣计议,都认为忽必烈仅仅率领数万兵马在严冬中北逃,而漠北诸王从来首鼠两端,四大汗国更是觊觎蒙古大汗的宝座,这样一来,忽必烈很有可能死于汗位争夺,乐观的分析,大汉帝国和蒙古帝国之间的战争会因此而结束。
当然,这样的分析迎合了长期战争之后渴望和平的心理,毕竟自故宋立国以来三百余年,和辽国争燕云、和西夏争河湟、抗金、抗元,土地日蹇、战乱日甚,大汉好不容易北驱蒙元入朔漠,于是渴盼和平的军民百姓,自然愿意相信“忽必烈亡于内讧,蒙古帝国不战而败”的论断。
但来自后世的楚风知道,这位被自己一路赶着北逃的大汗,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实打实的是一位雄材大略的君王,除了两次征日都中了“神风”这个头奖,他一生中几乎就没失败过,何况数十年后以懦弱无能著称的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尚且能在漠北和大明王朝长期对抗,忽必烈一代枭雄,岂会死于内讧?
大汉帝国,生来就是蒙古帝国的掘墓人,楚风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建立了海岛上的微型政权,就把忽必烈当作平生最可怕最终极的敌人,尽管数年浴血征战消灭了忽必烈麾下如沙粒一般众多的骄兵悍将,除掉了北元如星辰般闪耀的名臣宿将,但楚风几乎本能的察觉到,华夏面临的危机还远远没有过去!
原本的历史上,百年后明太祖朱元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成吉思汗的继承人、中亚帖木儿帝国皇帝“跛子”帖木儿,在击败当时令欧洲列国畏惧的奥斯曼土耳其并俘虏其皇帝之后,曾率领百万大军东征,意图翻越葱岭进攻大明,然而疾病让他一命呜呼,最终没能踏上华夏尺寸土地。
楚风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帖木儿之前的忽必烈,比他更有名也更有枭雄气概、同时也是一个跛子的蒙古大汗,征集了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的军队,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个民族的蒙古帝国的几乎全部精锐,陈兵百万于长城以北,随时南征,犹如一柄锋利的大汗弯刀悬在了华夏的头顶,一枝闪着寒光的狼牙箭搭上了开如满月弓弦,对准了炎黄子孙的心脏!
所以,在大汉国家报上,楚风发表了题为《论持久战》的社论,指出草原上的威胁一日不解除,华夏就一日不得和平,蒙古之前有匈奴、鲜卑、羯族、柔然、突厥、契丹,就算忽必烈真的一命呜呼,今后也必然会有第二个“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和“勃儿支斤.铁木真”!并且蒙古诸汗国也必定不会放过中原这块肥肉,他们当中必定有“妥欢帖木儿”、“跛子帖木儿”、“也先太师”和“伯颜猛可”!
是的,忽必烈之前的历代大汗,铁木真、窝阔台、蒙哥,哪一位不是竭尽全力征服中原?其中的蒙哥大汗,还亲自站死在了合川钓鱼城下!就算忽必烈死于内讧,继任的大汗会不南征,放着中原花花江山让炎黄儿女们安居乐业,他在漠北草原喝风咽雪?
做梦罢!
惟有坚持战斗,彻底将草原、西域纳入华夏的怀抱,才能一劳永逸的解除这个巨大而可怕的威胁……
当时,《论持久战》民间、儒林甚至朝堂还有小部分人沉浸在胜利的回味中,对楚风的论断将信将疑,但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和大汉帝国一而再、再而三的辉煌胜利面前陶醉的世人相反,楚风这个拥有后世七百年历史经验的穿越者,是一位事实上的“先知”,这个时代只有他知道,华夏一亡于蒙元,二亡于满清,百年前祖宗们拖着大辫子、面黄肌瘦神情萎靡的东亚病夫形象,于他还历历在目!
“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何要把这副重担压在我的肩头?”华夏重光殿的御座上,楚风看着忽必烈即将南下的情报,不是畏惧,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厌烦,想把忽必烈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抓在手里活活捏死的念头。
临安有五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其中两位已身怀六甲,一双可爱的儿女整天逗得他开怀大笑,没事偌大的汉皇宫里转转,繁花似锦、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再回想前世盘算高房价下多久能攒足首付做房奴的生活,现在这小日子,不要太舒服噢!
偏偏一群豺狼在漠北虎视眈眈,叫你不得安生,简直比嗡嗡叫的苍蝇、到处乱窜的老鼠还叫人讨厌,郁闷啊~~
江浙总督文天祥、中原总督陈淑桢、兵部长侯德富、民政部长郑思肖、警部长王大海、财税部长张广甫等等一干大汉名臣,以及赵筠和乌仁图娅两位皇后,都像怪物一样看着楚风,等待着他的决断。
无他,事态的发展和他的判断简直吻合到了丝丝入扣的地步,就连笃信儒家“敬鬼神而远之”的文天祥,甚至都觉得这位皇帝是不是得了什么《太平天书》、《玄女符箓》,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便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
楚风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他把奏章放下,“列位,都谈谈咱们怎么应对?侯德富,你这个兵部长来说说,忽必烈手中的筹码究竟还剩下多少,这最后一把,他能甩出多少赌注?”
“杭爱山、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六盘山各大营驻军,都是对抗海都、震慑岭北诸王的精锐,加起来至少二十万,忽必烈北逃自己手上还有四万,伊儿汗征调呼罗珊波斯、巴格达、大不里士各军十万,金帐汗从拔都萨莱城带来七万,海都遍征中亚各族军队二十万,岭北诸王手下的控弦之士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得算他二十万,”侯德富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得出了最终结论:“此战忽必烈孤注一掷,能投入八十万大军!”
嘶~朝堂上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抽气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北元八十万大军随时南下的消息,群臣难免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字是伊儿汗征服呼罗珊波斯加上两河流域,建立庞大的伊儿汗国的兵力的二十倍,是拔都击败德国波兰联军、令多瑙河水为赤色的蒙古西征军的十倍,是铁木真灭金大军的八倍,是当年蒙哥汗五路南侵的六倍,是十年前伯颜丞相南征灭宋大军的三倍!
大汉帝国固然有着辉煌的胜利,但要击败这样史无前例的庞大军队,四大汗国麾下这支征服了几乎整个世界再回到东方来的铁骑劲旅,谈何容易!
“关键还不在数量,而在于敌人的主动,”侯德富面带忧色,这个问题他难以解答:“敌人在漠北草原,汉军主动出击没有地利可言,相反,取攻势的忽必烈却能选择战争爆发的时间和地点,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群臣默然,苦苦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有楚风笑嘻嘻的看着乌仁图娅,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1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大战在即,草原明珠乌仁图娅已身怀六甲,仍然列席了战前会议。她看了看楚风,夫君即将和杀害父汗乃颜的凶手作蒙古帝国崛起以来的最大决战,这让马背上长大、从小盘马弯弓射大雕的她感觉到临战前的兴奋,相对兵部长侯德富的担忧,她倒是自信满满:“不,忽必烈的军队虽多,主动权却在我们手中!”
乌仁图娅此言一出,无论文天祥、郑思肖这些从故宋时期就和蒙元多次交手的一代名臣宿将,还是侯德富、陆猛、侯德禄等追随楚风的脚步逐渐成长的大汉帝国新一代将星,都有些不以为然。
草原上的精锐蒙古武士,从三岁开始骑小马、五岁开软弓、九岁用小弓射猎狐兔,十一岁就跟着成年人猎杀野狼,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绝来去如风,千里驱驰只当等闲。若汉军出塞,辽阔的草原上怎么抓得住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士?若汉军防守,则忽必烈任意选择进攻的时间和地点,岂不是完完全全掌握了主动权?
文天祥摇摇头,他当年以故宋左丞相、同都督身份开府兴国指挥江西战役,深知敌人的优势:“第五皇后所言差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漠北胡虏要南侵,在我中原烧杀劫掠,就可以不带任何粮草从燕云一路打到闽广;我汉军要出塞,漠北可抢不到什么东西,华北河洛关中则残破久矣,抽不出多少粮食,军粮还得主要从江南征调,万里转运。单单是这条,就够中原陈总督和主政江浙的老夫喝一壶了。”
“是啊!”侯德富也面带忧色:“不出塞,咱们是被动挨打;出塞,又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作战,地利尽归忽必烈,人和也不属于大汉,要知道,从盛唐算起,中央朝廷的军队已有五百年没有踏足长城以北了!”
宋朝三百多年,最强盛时都没能收复关内的燕云,其后更是偏安江南,宋之前的五代十国纷争不休、晚唐国力衰落,加起来至少有五百年的时间,中原朝廷的军队没有出过长城!
固然,大汉帝国掌握着先进的战争技术,组成了高效的火器部队,但兵法有云,先虑败而后求胜,如果单凭一腔热血,什么都不考虑就贸贸然投入战争,只怕汉军在闽广之战、鼓鸣山、甚至亦思巴奚之战中就已成为了历史遗迹,被后人在史书上简简单单的记一笔“琉球民楚某兴义兵抗元,兵败身亡于某地,其忠义可悯”了。
“刚才,侯部长算过,忽必烈手下有了八十万大军,这个惊人的数字。我想,这既是他的优势,又是他的劣势。你们没有在草原上生活过,可不知道那儿产出多么贫瘠,还有漠北的白灾多么可怕!冰天雪地里,寒风冷到骨子里去,一旦干牧草吃完,牛羊牲畜就成片成片的倒下,唉唉叫着,比什么都可怜……”
乌仁图娅幽幽的说着,幼年可怕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即使坐拥十万控弦之士的辽东乃颜汗,在这可怕的天灾中也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风,是这个被牧民们称为天可汗的男人来到辽东,兴起了繁盛的海上贸易,用粮食、煤炭、鸭绒服和棉衣交换牛羊、硝石,这才让部民摆脱了白灾的威胁呵!
“高产的占城稻不能生长,大多数地方连小麦都不生,最多有荞麦、青稞,单靠放牧牛羊,草原的承载力是非常有限的,当年成吉思汗征伐四方,军队从来没有超过二十万,自从灭金占据了中原、灭西夏占领了河湟,蒙古帝国的军队才变得越来越多……”
听到这里侯德富已经恍然大悟,不顾朝堂礼仪,兴奋的打断了乌仁图娅的话:“对,忽必烈固然有八十万大军,但他断断养不活这么多兵马,他只能尽快下中原!咱们完全可以在长城以南以逸待劳!”
“对呀!”文天祥激动的一拍大腿,谁说这位故宋丞相“好战而不知兵”?他侃侃而谈:“当年蒙古帝国征服俄罗斯、呼罗珊波斯、中亚和两河流域,是一路抢掠过去的,边打仗边烧杀抢掠,抢到了万里之外,建立伊儿汗国、金帐汗国之后,则是靠波斯、俄罗斯的出产养活他们的军队!
如今他们从四大汗国回到草原上,人马可以过来,粮草却断断不可能自巴格达、拔都萨莱城万里迢迢转运,也不可能抢劫草原上的牧民——那都是漠北诸王的部下。同时忽必烈又丢了中原汉地粮食产区,八十万大军挤在草原上,单靠草原出产的粮食,他决不可能撑过今年夏天!”
换句话说,忽必烈必须在夏收之前打进中原,否则八十万军队不用汉军去打,自己就会变成饿莩!饥饿的马群会像蝗虫群一样,把漠北草原啃成不毛之地!
简单的分析,就把忽必烈明着强大实则窘迫的处境摆在了眼前,北元进攻的时间段,就在春夏之交,必须的进攻路线则直指长城以南的产粮区,那么,战争爆发的时间地点并不由忽必烈决定,而是完全在汉军的掌握之中了。
文天祥自问明知漠北草原冬天白灾难熬、平时产出有限,可没有实打实的草原生活经验,怎么会想到忽必烈的现实处境?
他不由欣赏的看着乌仁图娅,心道这位出身草原的皇后,果然给大汉帮了大忙,感叹道:“第五皇后不仅深明大义配合吾皇收服辽东诸部,还熟知漠北草原的内情,有皇后襄助,吾皇威加塞北、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若是别人,得这位身历宋、汉两朝的第一名臣兼儒门大师的一语之赞,只怕心花儿都开了,乌仁图娅却是不好意思的冲赵筠吐了吐舌头——她知道,无论自己收服辽东归汉,还是陈淑桢沙场血战,但要说对皇帝帮助最大的女人,还是这位主理庶政的故宋公主、第一皇后,数年如一日朱笔签批奏章,待夫君外出征战便统辖文武留镇国都……
楚风脸上微微带着点笑意,心头却是乐开了花,倒有些对过世的乃颜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家伙把人家女儿拐了,十万控弦之士接收了,地盘也全归了大汉,不得不说乃颜汗这份嫁妆实在重得很呐!
侯德富站在老泰山文天祥身后,悄悄对楚风竖了个大拇哥,又翻着手掌上下一晃,意思是:“皇上您牛啊,五个老婆都收拾得伏伏帖帖,昔日犟头犟脑的草原明珠,变得这么为你着想!”又拿手指指文天祥,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小弟我就不行啦,就一个文柳娘,还被她吃得死死的,还和老丈人同朝为官,时时得注意让着他老人家……”
赵筠倒不虞有他,经历了蒙元南侵、故宋灭亡、家破人亡的变故,楚风已是她唯一的亲人,又怎么会像那些长在深宫的妇道人家一样,以后宫争宠为人生目标呢?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乌仁图娅放了心,草原公主爽朗的笑着,“文总督、侯部长,不怪你们没有想到,只有草原上生活过的我才清楚呢!偌大一个草原,能养活三十万兵马就是极限了,你们内地生活的人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不会往这头想嘛!”
那么,忽必烈南下的目标区域,基本上就是那么几块了,大汉完全可以做到针锋相对!
“传下战争檄文吧,”楚风对赵筠点了点头:“全国全军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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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休战,回家探亲的于小四把琉球种地的父亲、母亲,还有妻子翠翠一块接到了临安,一家人在街面上走走瞧瞧,无论来自泉州乡下小渔村的父母,还是内陆深山中的翠翠,都为这里的繁华兴盛而震惊。
很早以前,他们认为泉州、这座光明之城已是极大的了,殊不知琉球城后来居上,更比泉州要大,待到了临安,才知道这座城市更为华美壮观。
对,琉球固然有海东胜景,婆娑的椰子树、大张如伞盖的棕榈四季常青,琉球海峡的潮水翻波涌浪,四方商旅往来如织,工厂工人、开荒农夫络绎不绝,但和临安的美比起来,毕竟少了那么几分历史积淀。
杭州湾上吹来西太平洋上的暖风,冬天的临安并不比琉球冷多少,这里有西湖的美景,雷峰夕照和苏堤晓月,有建筑精美而富有东方神韵的故宋皇宫博物院,更有埋葬岳武穆三十功名尘与土,后则一代名臣陈文龙殉节的栖霞山岳王庙……
和琉球商贸面向南洋和印度洋,番商多为灰绿色眼珠的波斯人、断发纹身黑皮肤的南洋人、裹着头巾每天做礼拜的大食人不同,临安是中华-东瀛-高丽三角贸易的中心,于老根和老伴,还有翠翠好奇的打量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商客:
有梳着冲天炮的倭人,踩着木头鞋子哗啦哗啦响,也不知大冬天的他们脚趾头会不会冻掉,浓妆艳抹的倭国女人个子小小的还不到中华人肩膀高,脸上涂得惨白,乍一看还以为白日里见了活鬼。不管男女,见了大汉公民就把腰儿呵得弯弯的,脑袋快垂到地下去了。
但要是以为他们老实,就有老辈人告诫子侄:别看这些倭人现在伏伏帖帖装孙子,那是被大汉灭了国,如今的倭国王足利氏是大汉的臣属,他们才如此伏低做小,要知道换了故宋末年,这些倭人可是提着把倭刀到处乱撞,有事没事就拔刀吓唬人的!
长着大饼子脸的高丽人,眯着个成了细缝的眼睛,探头探脑的走过,总叫人觉得他们有些儿贼眉鼠眼,每到一处店铺都成为掌柜、伙计严防死守的对象,特别是肉铺更要加倍小心,谁叫高丽棒子穷的慌,什么牛肉啊排骨啊五花肉啊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冷不防就要偷走一块咧!
临安,这座马可.波罗笔下“宛如天堂般辉煌灿烂,美丽以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城市,早在数百年前就是宋、高丽、东瀛三角贸易的中心,如今大汉帝国成为东方各国的宗主,他们更是抱着三分朝圣、七分敬畏的心情,到这里来感受中央天朝的繁华与强盛。
当然也有些宵小鼠辈,到这里来浑水摸鱼,当然,大汉警察的皮鞭和警棍,会给他们留下难忘的纪念,保百姓们安居乐业。
这不,于小四一家人正在绸缎铺子里看绸子,于老根正在咧咧:“咳咳,老了,这些年拼死拼活做田,这累得半截身子埋进了土,就得把后事准备好嘛。老大替你爹你娘我做了两口退光漆的柏木棺材,老二一家用大理石打了墓碑,老三呢出钱做法事,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你小四在外替咱们皇上打天下,到时候也不知能不能回来送终……现在给爹扯几匹绸子做身寿衣吧,也算尽了孝。”
老伴笑着把他肩膀一拍,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嗨,你个老东西,还要穿绸子寿衣,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本来就是个泥腿子,愣要装老员外!小四,别理他,你爹命贱,长着呢!什么死啊活的,都是老糊涂了瞎咧咧。”
于小四心头一阵酸楚,娘是宽慰儿子呢!爹老了,当年领着儿子们一口气开出百五十亩大田,现而今两鬓斑白、脖子上青筋暴起,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只怕剩下的日子确实不会太多了。
在家时,于小四只觉得爹赶着儿子们开大田,比地主监押长工做活路还要狠三分,那阵多讨厌他哩!可离家久了才知道父母那一份牵挂,给四个儿子盖屋、娶媳妇成家、送大哥二哥的孩子上学念书,爹娘做这么多,哪有一件是为了自己?不都是替儿孙劳碌吗?
于小四握着于老根的手,一时有些哽咽:“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2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好好的,这哭啥呢?”于老根早已衰老,脸上斧削刀劈的皱纹越发深了,只有眼睛中的神采分外光亮:“乱世中,你老子活了将近六十岁,本来一亩地都没有的穷光蛋,托大汉皇帝的福,在琉球有了一百五十亩肥得流油的大田留给儿孙,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叫我现在死了,脸上也是带着笑哩!”
脾气又臭又硬的于老根,难得的流露出几分慈爱,摸了摸小儿子头顶毛茸茸的汉军短发,脸色一正:“爹以前糊涂,现在可明白了,咱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大汉皇帝和朝廷给的,小四你在战场上,可不许给爹丢脸!”
“孩儿记住了!”于小四用力点了点头。
呀!翠翠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穿着敞胸露怀的袍子,踏着双木屐,脑袋四面头发剔掉、只中间梳着个冲天炮的倭人武士,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也不看清楚路,或许根本就是故意的,径自往翠翠身上撞过来。
站绸缎铺门口的伙计想来拉,可那醉醺醺的倭人武士力大如牛,哪儿拉得住他?翠翠往东躲,他也往东,翠翠往西嘛,他也往西!
妈的,这倭奴小鬼子也敢到我中原天朝来撒野?于小四不假思索,一记拐子腿就踹到倭人心口上,把这小矮子踢得撞到了柜台上,跌得七荤八素。
“八格牙路!”倭人气急败坏,借着酒劲就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想当年这些倭人可是无法无天呐,虽然近来老实了许多,可一旦发起疯来,也不得了啊!
“叫警察,快叫警察!”他推着吓呆了的小伙计往街上跑。
于小四是炮兵,并不擅长白刃格斗,又有父母双亲和妻子在此,投鼠忌器,不禁心头有些发怵。
那倭人武士喝得六七分醉了,见于小四退避他越发得意,将手中倭刀虚劈,斩在空中嘶嘶的响,犹如毒蛇吐着信子。
“翠翠,你带着爹娘先出去!”于小四抱起一匹绸子,拦在了倭人前面,准备和他拼了。
“八嘎,你的死啦死啦!”倭人怪叫着将倭刀抡圆了劈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大街上传来了尖利的“哔—哔—”声。
警哨,警察来了!
倭人听得这声音,浑身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手中握着的倭刀也就松了下来,于小四抓住时机抱着绸缎就砸下去,倭人本来有了五六分醉意,反应慢了,这下被砸中手腕,当啷一声响,倭刀掉地上还砸了他自己的脚背,疼得倭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还有苦头要吃呢!
两名巡警跑得满头大汗,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就冲了进来,见倭人没了武器,他们才小心的抖掉药池中的火药,把扳机复位——对正在行凶的暴力罪犯,大汉帝国的法律规定可以就地击毙!
两柄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倭人的心口,两名巡警厉声喝道:“警察!以大汉皇帝的名义逮捕你,顽抗格杀勿论!”
倭人是借着酒劲儿才敢在百姓们面前逞威风,见了穿制服、端步枪的警察用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刺刀对着自己,登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酒劲儿也消了七八分,赶紧跪着举起双手:“我、我和他们开玩笑的,我的良民大大的!”
警察可不由分说,一个继续拿刺刀顶着他胸口,一直把他顶到了墙上,锋利的刺刀尖儿戳破了衣服冷冰冰的顶在胸口,倭人吓得面色苍白,再没有了半分威风,老老实实的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另一名警察则掏出小指头粗细的警绳,上去就给倭人一记顶心脚,再捉着他双手狠狠捆了起来,因为用力,绳子勒太紧,疼得倭人直叫唤。
待捆好了,一名警察持枪警卫,另一名警察取下腰间的鞭子,刷刷刷先抽了七八鞭,劈头盖脸给倭人来了顿下马威,生牛皮鞭子抽破了和服,打得他身上横七竖八的血痕,一阵阵鬼哭狼嚎。
对于小四等人,警察们则分外客气:“几位公民,请随我等走一趟,将口供录了好依法惩办这个罪犯!”
往临安警察局走了趟,倭人被关进了监狱等待审判,于小四一家人则录了口供离开,翠翠心有余悸,还紧紧的抓着丈夫的衣襟,唯恐他有什么危险。
绸缎铺的掌柜和伙计落在后面七八步远,那掌柜对着伙计连连慨叹:“想当年,这些倭人可是强横霸道得很呐,不输于后来的蒙古兵,衙役们怎么敢管?老百姓吃了亏还不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也是我大汉皇帝天威赫赫,让这些跳梁小丑不得不畏服,啧啧,今后咱有什么事儿啊,还得第一个就去请警察!”
谈话声顺风传到了于小四的耳朵里,是啊,倭人穷凶霸道,任意欺负老百姓,蒙古兵烧杀***放在前些年,常州那么多人被杀的一干二净,谁为他们主持公道?
只有大汉,让老百姓活得堂堂正正,能挺直了腰板做人!不要说那一百五十亩地,不要说每年的军饷,单单是为了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就该替大汉皇帝卖命,就该流血流汗保这个朝廷!
“号外,号外!”旬日出来勤工俭学的报童,抱着一大撂报纸从临安新城的三合土大道上跑过,“鞑子忽必烈八十万大军陈兵漠北,我大汉皇帝下令诸军备战,全国总动员!”
忽必烈要南下了!
于小四叫住报童,掏出五毛钱买了份报纸细细的看,当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子,在军中夜校已认了不下两千个常用汉字,看看报纸完全不成问题。
于老根两口子还不知道刚才报童喊的意味着什么,他们还眉花眼笑的交谈着:“小四行啊,都能认字读报纸了,成秀才公了!”
在琉球纺织厂上班的翠翠,却知道“全国总动员”的含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把丈夫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休假,结束了。”于小四轻轻扳开妻子的手臂。
码头,执意要把父母和妻子先送上开往琉球的班轮,于小四像一尊石像一样,默默的矗立在栈桥上,海面,一艘张着洁白船帆的汉船正徐徐起锚、张帆,掉转船头出泊位,于小四的视野中,二层甲板上有三个身影是他的牵挂,年迈的父母尚能自持,只用慈爱的目光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儿子,年轻的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像所有的琉球女人那样,不停挥动着手绢向丈夫告别。
远去、远去,海风吹饱了船帆,汉船行驶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直驶琉球,渐渐的,最后一点白色的帆影也消失在了海天相接处。
转身,挺胸,抬头,于小四甩动着有力的双腿,现在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
他登上了去北方的海船,船行的方向和年迈的父母、挚爱的妻子背道而驰,他没有再往南方看一眼,因为他深知,父母妻儿在后方幸福的和平生活,需要自己在前线浴血拼杀来保卫!
仅仅一天之后,大汉皇帝楚风的传檄就通过邮政体系的飞鸽传书,送达了淮扬之地。
浴血搏杀、屡立战功的第一军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正陪着战友刘国泰一块探视家乡亲人。
刘国泰当年被朱焕等汉奸胁迫着投降了元朝鞑虏,在北上辽东之前他曾经悄悄回乡探视过妻儿,哪知道屋子里,乡绅、族长、村里的老人都来了,连九十三岁的老老族长都来了,妻儿披红挂彩,看得出来,他们都哭过,但他们现在笑得很开心。
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刘国泰已在泰州,随着李庭芝大帅殉国升天了!家乡妻儿父老披红挂彩,庆祝刘家出了他这么一位光宗耀祖的大英雄,和李大帅这样的忠臣义士一同殉国,在所有人看来,是老刘家无上的光荣,全族全村凑钱,为刘国泰修建了衣冠冢,修建了忠烈牌坊……
妻儿全族公养,老刘家光宗耀祖,刘国泰躲在僻静的角落,亲眼看见父亲亲手把自己的牌位,供在了族里的祠堂上,和历代祖宗待在一块……
可是,家乡的亲人们都错了,他们以为刘国泰死了,可他还活着,他还像猪狗一样的活着!
“我还能回家吗?我还敢回家吗?”在辽东的时候,刘国泰曾如此泣血自问。
可他回来了!以汉军解放者、战斗英雄的光荣身份,穿着制服、带着勋章,由县太爷陪着回到了家乡!
刘家所在的村庄幸运的躲过了掌柜的大屠杀,正在冬季的休息中,刘家老父亲躺在门口竹子躺椅上晒着冬日的暖阳,见了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队伍,正和带孙子的儿媳妇说这是哪位战斗英雄回到了家乡?哪知马背上戴着电火花的就是刘国泰!
最初的一瞬间,他们几乎认为见到了鬼魂,刘老爹对儿子掐了又掐摸了又摸,实实在在的手感让他打消了疑虑,那一刻,泪水在苍老的脸庞上纵横交错。
谁也没想到,就在知县和诸多父老乡亲面前,刘国泰跪在了父亲脚下:“孩儿,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和李大帅一块死在战场上,倒是、倒是随着朱焕那厮投降了北元……”
什么?战斗英雄还有这样的往事?从邻居、村长一直到知县大老爷,全都呆住了,那喧天的锣鼓都被这句话惊得停了下来。
你、你!老父亲已气得说不出话来,颠颠的拄着拐棍就往祠堂跑,“老子,亏老子还把你牌位供在祠堂里,供在祖宗们一块,这、这辱没祖宗啊!”
“老人家,且慢一步!”姜良材搀扶住了刘老爹,告诉他:“我是第一军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刘国泰的上级领导,请老人家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
姜良材!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周围的父老乡亲们轰得一声炸开了:这位战斗英雄的鼎鼎大名,早就听说过无数遍了,半年前说书先生的《汉皇帝挥兵进淮扬,陈淑桢红衣战金山》这个段子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巴,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听下去,而这段子里,就有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的名字!
“大英雄啊!”刘老爹看看姜良材,又看看跪在地下的儿子,不由得老泪纵横,又生气又愧疚。
“其实,我,也是在泰州投降北元胡虏的,也曾随着朱焕去辽东!”
姜良材此言一出,惊倒了一大片,就连送战斗英雄回乡探亲的知县大老爷和他的僚属们,都惊得大眼瞪小眼:只知道报纸上、戏文里、书目中,姜良材这名字如雷贯耳,哪知道他也曾投降北元呢?
“是的,我投降过北元,被朱焕等人蒙蔽、胁迫,但也因为我的怯懦、我的贪生怕死!”姜良材娓娓道来,将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殉国的忠贞不屈,朱焕的丑陋可鄙,阿术及其麾下蒙古军的凶残狠毒,一一道来,还有其后被迫北上辽东苦寒之地,在那里的日夜痛悔和泣血哀叹;汉军到来后,张世杰的约定;还有汉皇楚风如何令他们获得新生,如何约定了洗刷耻辱,立功回乡的过程,还有那淮扬之地的连番血战,庞士瑞、王仁的壮烈牺牲,后来雪夜入大都、北驱蒙元出朔漠的光辉战绩,大都百姓对解放者的殷切期盼,盛大的入城式……
林林总总一直说到了现在,不仅百姓们,就连见多识广的知县都沉浸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最后姜良材指着刘国泰:“他,发誓不立第一等战功彻底洗刷耻辱决不回乡,在扬州渡江血战中,他轻伤不下火线,荣立三等功,尚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
淮北歼灭张珪之战,他身先士卒,冒着箭雨冲锋陷阵,身被五创,荣立二等功,犹嫌未足;
雪夜袭大都,在攻克大都城垣的战斗中,以劣势兵力率先突入皇城,打进了忽必烈皇宫的光天殿,却被躲在暗处的蒙古武士一箭射中肩头,差一点就光荣牺牲。至此,以首入敌都荣立一等功,蒙我大汉皇帝亲手授予了一等华夏重光勋章,他才有脸回到家乡。”
说着说着姜良材就掀起了战友的衣襟,刘国泰抓着他的手,但姜良材摇摇头,坚持着掀开了他的衣服。
只听得嘶的一声,四周百姓、官僚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刘国泰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长的一条斜斜从肩膀上划到胸前,显然是被大汗弯刀劈伤,圆的短的疤痕,明显是羽箭射中留下的痕迹,还有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看不出来历的伤痕,这些纵横交错、织成网连成片的伤疤,加起来竟然比完好无损的肌肤面积还要大!单单他这一身伤疤就好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九纹龙一般无二!
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刘国泰身体上千疮百孔的伤痕,简直比胸前纯金打造的一等华夏重光勋章还要熠熠生辉!
再没有怀疑,怀疑变成了信任,再没有鄙视,鄙视变成了崇拜,无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全都用最尊敬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国泰,他虽然跪着,在人们心目中却比站着还要高大。
林林总总的伤疤,比汉军的功劳簿更详实的记录了刘国泰的辉煌战绩,当年被朱焕等人胁迫降元的耻辱,早就被这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相重叠的伤痕中流出的鲜血,洗得干干净净,再污秽的灵魂,都已变成黄金般闪耀。
“儿子,我的好儿子!”刘老爹已是泪如泉涌,他扔掉拐杖,一把抱住了儿子。
媳妇抱着的儿子,也用稚嫩的嗓音叫道:“爹爹,爹爹!”
大团圆的结局,只有姜良材稍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负面感觉中恢复过来。
是的,亲爱的妻子、可爱的小栓子已死在了张珪的屠刀之下,可我们战友,我们华夏民族不还有许许多多温柔善良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孩子吗?为了保护他们,流血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泪水,姜良材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出现了数月前大都入城式上,那个抱着自己喊爹爹的小男孩,还有他那位羞涩又温柔的母亲……
传檄,大汉皇帝的传檄到了!陪着刘国泰在家乡待了不到十天,以战斗英雄身份休假的姜良材,就接到了地方官发来的调令文件。
全国总动员,和整个蒙古帝国的大决战!
按照命令,各部队休假官兵应尽快赶往军中,伤病官兵则可以留下来,雪夜入大都,刘国泰受伤之处虽然外面已经好了,里面的筋骨还没有恢复,常常酸疼、使不上力。
所以,姜良材准备独自离去,他想让这位九死一生、负伤累累的战友留下来。
月夜,刚刚离开刘家半里,姜良材发现路边有一个黑影,刘国泰笑嘻嘻的站在那儿:“此战,怎么少得了我刘国泰?”
月下,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并肩踏上了征程,他们从辽东走到闽广,从闽广走到淮扬,从淮扬走进了北元统治的心脏大都城,王仁、庞士瑞等等等等战友永远倒在了这条漫长的征途上,但塞北的敌人还在猖獗,敌人一日未灭,活着的人就必须继续走下去。
默默无言的明月,见证了八千里路浴血转战,也见证了大汉皇帝楚风传檄全国总动员,从辽东到闽广,从长江头的四川到长江尾的两浙,无数华夏男儿挥别妻儿踏上征途的毅然决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3章 忽必烈:南下!
大汉八年、北元至元二十一年三月,漠北漠南草原上芳草碧连天,又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季节,忽必烈驻陛的上都路的东面两百里外,有一处叫做可木儿温都儿的肥美草甸子,起伏的山丘是湟河和落马河的发源地,这里土肥水美、芳草青青,牛羊比别处分外肥壮。
连片的蒙古包前,老人们编织着毡毯,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姑娘们一边用老大的木奶桶打着酥油,一边唱着属于春天的歌儿,高亢的歌声飞上了云霄。
这片草原属于一个叫做“月息”的小部族,漠北严酷的生存竞争中,他们根本无法和乞颜部、巴邻部这些大部族相抗衡,草场一天比一天缩小、越冬的困难一年比一年难熬,直到最近几年赶着牛羊、架着勒勒车,迁徙到片东蒙古草原边缘的福地。
为什么这水肥草美的地方,竟能被这样一个弱小的部族占据?
乞颜部,是黄金家族所属、成吉思汗出身的部族,巴邻部,则有伯颜丞相这样的名臣宿将和许许多多南征伐宋立下战功的那颜贵族,他们在从成吉思汗开始历代大汗的征伐战争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单单是兀鲁斯分配的战利品,就足够让他们躲过可怕的白灾,让四方小部族和零散牧民前来投靠,部族也滚雪球般发展壮大,所以,这些强大的部族对蒙古帝国忠心耿耿。
然而乞颜部、巴邻部等等部族越壮大,月息部等广大弱小部族的生存空间就越发狭窄,他们不得不逐渐离开草原腹地,向边缘地带迁徙。
可木儿温都儿草甸,地理位置上实在太过靠近辽东——隔着松岭山脉的赤山、五峰岭、狮子岩一线山地以及山脉脚下的松州城,就是辽西走廊上的大宁路,从辽西沿着落马河溯流而上,很容易就能到这里。
自从辽东乃颜汗和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先后起兵,与“伪汗”忽必烈连年征战,辽东辽西东蒙古战火纷飞,巴邻部、乞颜部等等大部族有无数儿郎在元朝怯薛军、京畿驻军以及伯颜丞相麾下各万人队中,也就是和乃颜、势都儿、哈丹作战的主力,两边自然结下了深仇大恨,巴邻部、乞颜部自然不会把营帐搬到靠近东蒙古和辽东的可木儿温都儿草甸,除非他们想把留在草原部族的老弱妇孺送到敌人的掌心。
倒是弱小的月息部,因为部族中没有几个那颜军事贵族,分不到兀鲁斯的战利品,也就不愿意出兵替忽必烈卖命,于是也就和东蒙古、辽东诸部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反而能放心大胆的跑到这里来放牧,白捡了一片水肥草美的大牧场,而各大部族也顺势默认了这个现实,以月息部作为各部势力范围的缓冲区。
借着地处交界区、漠北草原部族和南方定远堡交通往来的要道,月息部还悄悄和汉商们做着生意,刚刚过去的冬天,兀鲁斯又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分给他们越冬度白灾的物资,可借着和汉商交易,用羊毛、硝石换来的粮食、羽绒服、棉衣,月息部居然舒舒服服的渡过了这个冬天。
“唉~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好哦,长生天的眷顾,不会永远在一个部族头上呀!”毡房门口做着纺毡毯的老人家,经历过被大部族排挤、草料粮食不足、冬天白灾中苦苦挣扎、老人和妇孺接连死去的惨痛,对如今的安乐竟有些惴惴不安。
比起一无所有,刚刚得到温饱的人们更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汉商吴定南在旁边走过,听见这句话,便转过头笑眯眯的说:“哈,老人家,您就放心吧,多织几块毯子,不就能多换些粮食?越冬就不难了嘛!”
“是啊是啊!”蒙族老人连连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织着毡毯一边寻思:南边大汉的东西无一不精巧绝伦,无一不便宜好用,就说他们的布吧,听说是什么机器织造的,质地细、又用得久,那呢子绒毯也比这毡毯好得多,部族中几乎都不自己织毯子,而是卖羊毛换呢绒毯子了。
偏生汉商来,说咱们的手工毯子是什么工艺品,要收购,价格还比他们卖的机器织毯贵!这不是长生天降下来的大好人嘛!
几位蒙族老人抓着吴定南的手,絮絮叨叨的感谢了一番,这位辽东定远堡过来的汉商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子,才讪笑着离开。
看着草甸子上洁白的羊群,接天连云的碧草,还有那分外高远的蓝天,吴定南不由叹道:塞上风光,果然别于中原,吾皇何时能将此地纳入汉土,令天下车同轨、书同文?
“刺儿-都!”牧人巴别儿并没有注意到吴定南有些发怔的目光,他惬意的挥动着长鞭,庞大的羊群就在头羊带领、牧羊细犬驱赶下,咩咩叫着缓缓移动,远远看去,简直就像一大片洁白的云朵。
不过,巴别儿的心思可没放在羊群上,心爱的姑娘哈丝其其格就在不远处打着酥油,就像有根羊毛线系在心尖尖上,意中人的一笑一颦都牵动着他的心。
两个年轻人已经商量好了,待夏天羊儿剪了羊毛卖给吴先生,就买了绸缎布匹,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用五头牛、五匹马、五十只羊和五百斤盐巴去向她阿爸提亲……
可注定乱世中没有世外桃源,西面上都路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的蹄声,月息部族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年迈的族长赶紧跑了出去迎接。
“大福荫护助里,长生天庇护里,皇帝圣旨!”耀武扬威的使者,眼皮子都不夹这个小部族的族长一下,作为高贵的那颜贵族,兀鲁斯制度下的宠儿,蒙古帝国的支柱巴邻部的武士,怎么可能看得起这样一个小部族的族长?
他冷冷的宣读着圣旨:“为平息南蛮子叛乱,大汗征调漠北漠南各大营、四大汗国、岭北诸王八十万大军,着月息部贡献粮饷牲畜:马一百匹、牛五百头、羊五千只、酥油五千斤!”
老族长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之色,可草原上没人敢违抗大汗的命令,何况可怕的八十万大军就在西面两百里外的上都路!
巴别儿的羊群一只也没有剩下,这个憧憬着夏天提亲的年轻人一转眼就变得两手空空,哈丝其其格和许许多多姐妹们忙碌半个月辛辛苦苦打出的酥油,也全装上了勒勒车——就连运送酥油的勒勒车也是从部族征用,毫无疑问,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的两位年轻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欲哭无泪。
“唉~北元朝廷对自己人尚如此横征暴敛,则当初在汉地烧杀**之惨毒,由此可见一斑了!”汉商吴定南感叹着,他并不害怕忽必烈的使者,作为汉商他从卢世荣开南北贸易始,就有了北元朝廷发给的文牒,毕竟草原上也需要汉地的粮食、盐巴,不仅各大营驻军、岭北诸王十分欢迎商队,任何部族都必须严格保护往来商旅,一旦频繁出现袭击商队的事情,没有商人敢到这里来贸易,对大小部族可都是场灭顶之灾!
哈丝其其格羡慕的看着吴定南,喃喃自语道:“要是咱们都能像他这样,不害怕大部族欺凌,不害怕朝廷强征牛羊,那多好啊!”
“快了!”巴别儿捏着拳头,看着使者满载而归的队伍,眼睛中似要喷出火来,他知道南方的辽东诸部,就早已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沐浴着天可汗的荣光……
上都路行宫中,接到外派使者的回报,忽必烈的心头却好不焦躁,在专属于他的精致宫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似有什么难以决断的问题压在心头:本来陈兵漠北,就是想吸引汉军到草原上来决战,可汉军虽然总动员,却一直严守长城以南地域,丝毫不为所动,这下反而轮到忽必烈着急了。
前一段时间派各支军队向古北口、居庸关、野狐岭佯攻,都没能引汉军出塞追击,消息传来,忽必烈越发的焦躁。
中亚霸主海都汗的口气里带着十二分的讥诮:“伟大的汗,英明的汗,请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杀向南方,劫掠您口中富庶无比的汉地,抢夺温柔美丽的南蛮子姑娘?”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漠北诸王闻言都点头称是,就连一直惟忽必烈马首是瞻的伊儿汗阿鲁浑,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大汗:
各大汗国的军队从蒙古帝国三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汇聚到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单靠蒙古草原贫瘠的土地,可养不活八十万大军,刚刚过去的冬天,非但哈喇和林、六盘山、杭爱山各大营囤积的粮草被吃了个罄尽,就连草原各部族通过卢世荣主持的南北贸易、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越冬粮食,也被连骗带吓的搜刮个精光。
如今军粮已不多了,要是再不南下,这八十万大军就会从令南蛮子恐惧的强大武力,变成令蒙古草原无法负担的沉重包袱!更令这位蒙古大汗害怕的是,如今在一些中小部族里,已有暗流涌动……
楚风,楚风你为何不上当!?你不是要封狼居胥、要饮捕鱼儿海吗,为什么我在漠北草原布下陷阱,你却不跳进来?
忽必烈快要抓狂了。
尽管知道挥兵南下会让汉军拥有内线作战的优势,尽管知道汉军火器部队非常擅长守城,尽管还想等一等、引一引,挑逗汉军北上,可忽必烈已无法再等下去了,他粗大的鼻子抽搐着,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南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请假条
今天有点不舒服。。。明天下午补上吧。。。。别打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4章 终、始
距离临安城东南面不远、濒临杭州湾南缘的绍兴,城市居民倾城而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也扶老携幼来到了攒宫,这里正在举行盛况空前的故宋历代君王安陵落葬仪式。
南宋九个皇帝中的六个都葬在绍兴,后人称为“攒宫”。南宋的陵园建筑大体沿袭北宋,但是北方沦陷、国力衰弱,规模自然远远不如河南巩县北宋陵,既没有高崇的陵台,也没有神道两侧制做精美的石雕——不过以南宋历代君王的昏庸无能而言,这样的陵墓已大大超越了他们应该享受的待遇。
数年前,总统江南释教的吐蕃僧杨琏真珈在提举江南常平大使卢世荣的支持下,遍掘诸陵,盗取陪葬财货、挖掘宋帝遗骸,江南六陵遭到了彻底洗劫,攒宫陵区到处被撅得坑坑洼洼,南宋历代君王们宏大的墓穴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葬珍宝一洗而空,就连下葬短则十年,长则百余年的尸骨也被可恶的杨琏真珈挖出,预备做成法器来“魇镇”江南人民。
南宋君王们偏安一隅,幻想着在铁蹄下苟且偷生,到头来落得个身死国灭,祖宗之地沦陷敌手,最后连尸骨也不能保存的可耻地步!
大汉皇帝楚风志图恢复,北伐定鼎天下,又从杨琏真珈手中夺回了历代宋皇的尸骨和被盗珍宝,“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香骨案”、“伏虎枕”、“穿云琴”、“金猫睛”、“鱼影琼扇柄”等等华夏民族智慧的结晶被安放在故宋皇宫博物院,面向全体国民公开展览,而宋皇尸骨则由陆秀夫主持整修陵墓之后祭奠、安葬。
观礼的人群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新朝皇帝夺回前朝皇帝的尸骨,再休整陵墓入土为安,这样的事情,也是本朝皇帝宽仁厚道,才有的新鲜事啊!”
“哼,宋官家偏安江南不思进取,放着父兄被金兵掳掠去坐井观天,也不想着直捣黄龙,反而风波亭上害死了岳武穆,到头来连自己尸骨都保不住,却是何苦来哉!”也有人远远看着棺材不屑一顾,声音大得老远都能听到。
当然,这些话儿也通过布在百姓中的密探,传到了祭篷中高坐的情报司司长李鹤轩、保安司司长法华的耳朵里,两人自是相顾一笑。
李鹤轩轻轻摇着折扇,总是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咱们那位主子,宏略王霸、志图高远,非雄猜之主。你我二人既然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有些皇上不方便做、不屑去做的事情,难免兄弟担待几分。”
隔着几个位置,前来观礼的文天祥、郑思肖诧异的看了看这边,不明所以,惟有法华知道,李鹤轩令人在各大民办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刊载匿名文章,以狂生口气指点江山,说什么故宋君王暗弱,国土日益沦丧,到头来非但不能保靖安民,连自己尸骨陵墓都无法保护;如今大汉皇帝握乾秉坤、承天受命,不但北驱胡元入朔漠,就连故宋皇帝的被盗尸骨都夺了回来重新安葬……
文章中贬宋扬汉的味道非常浓,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私下都怀疑这些文章的来历是否出于汉皇的授意,不过料想楚风绝非如此无聊之人,文章又是刊载于商营报纸上,便也没再探询作者来历。
楚风制订的帝国权利体系中,情报司与保安司互相制约,李鹤轩做的手脚,自然瞒不过保安司司长法华,他知道这事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时至今日,李鹤轩李大人还忘不了南唐被赵宋所灭、李煜受尽羞辱后被牵机药害死的仇恨,虽然因赵筠身为第一皇后、赵孟頫为国立功,以及政治上弥合江南江北、新儒旧儒之间的裂痕,而不好公开表达出来,但一有机会,他就要暗中贬低一下故宋,仿佛这样就出了口恶气似的。
泉州南少林出身的法华,虽入红尘杀伐之中,身上总带着点禅学修为的淡然,在他看来,李鹤轩的所作所为已有了点恶作剧的味道,谁能想到这位令敌人胆战心惊的情报司长,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呢?
不过,李鹤轩做的事情,终归是替大汉皇帝收拾人心,而且故宋空有勤劳智慧的百姓,沈括笔下神妙的工艺技术,八字军、岳家军等忠勇将士,李纲、宗泽、虞允文、辛弃疾这些层出不穷的忠臣良将,却苟且偏安于江南,让李鹤轩骂一骂也好——至少文章中“不抵抗,如南宋历代皇帝者,非但不能保家保身,死后还要尸骨无存;奋力一搏,或如李庭芝殉国成仁,或如吾皇救国成功,终留清名于万世!”这句话就深得人心,法华细细品味,似乎还有、着一层禅意呢。
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士子中的议论,正和法华所思所想暗合,落葬前的舆论宣传不仅有李鹤轩推动的商办报纸,市井说书艺人的嘴里开始流行《吐蕃僧盗宋皇陵,情报司智擒盗墓贼》,梨园中也有了《帝陵骨》的回目,大力鞭笞邓光荐一干乱贼奸党,同时对大汉得国之正、天命所归大肆宣扬。
借着为故宋历代皇帝落葬的宣传,无异于把新旧两个时代,奋起抵抗和苟且偏安的结局放到全国百姓眼皮子底下做了个活生生的对照,不抵抗,连皇帝的尸骨都保不住,则百姓将在敌人的屠刀下遭遇什么样的磨难,想想都不寒而栗;追随大汉皇帝楚风,踏上反抗之路,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法华和李鹤轩,帝国的两大情报巨头之间,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让双方相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一个少年学禅,一个性情阴险,都不是那种今天天气哈哈哈的人,一时间两人端坐椅子上无话可讲,而其他的大臣们也像躲避瘟疫似的远离李鹤轩,祭篷中三五成群的交谈议论,倒让两位情报巨头这里成为一处静悄悄的黑洞。
幸好,财税部长张广甫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尴尬,法华主动问道:“张部长,现在咱们的财税收入可能支撑战争所需么?国债发行情况如何?”
张广甫就怕没人问呢,一问他就眉飞色舞,花白的眉毛都要飞出来了:“好,非常之好!几乎所有售卖点都排起了长队,商民百姓争相认购。”
漫说报名参军的人数越来越多,母亲教儿打豺狼、妻子送夫上战场的场面每一天、每一座城市都在上演,就连大汉国债的发行量都飞速上涨。
对,最初国债这种东西还不能得到民间承认,让百姓接受国债远远比让他们接受纸币大汉金钞更难,因为故宋的交子、会子,北元的至元钞,早在大汉发行纸币之前,咱们的老祖宗已经使用了两百年的纸币啦,他们才不会像马可波罗这些傻老外、洋老冒一样,惊叹纸币的方便快捷呢!
可另外一方面,国债这种东西百姓们就不熟悉了,印象中历朝历代缺钱了就是强征税赋来解决,哪儿有皇帝向百姓借债的道理?
所以大汉朝廷发行国债,反而不容易得到民间理解,在祝季奢、王李氏、闽广陈氏等各大商家踊跃认购的带动下,发行量有一个飞跃,但面向普通百姓的零售额一直是在缓慢上涨。
到李鹤轩借着安葬宋皇尸骨,暗中推动舆论攻势,军心民气持续高涨的情况下,张广甫适时推波助澜,大讲国债与军费的关系,这一下子不得了,国债的销售量直线上升!
有儿子参军打仗的,买了国债洋洋得意的炫耀着:“咱们儿子就在前方打仗,保家卫国揍鞑子,这国债是花在军费上的,皇上军费充裕了,也让我儿在前方吃得饱、穿得暖、弹药充足,好狠狠揍豺狼呀!”
没有儿子在军中的人不乐意了:“咱儿子虽不在军中,也是在军械厂造枪造炮供应前方,在大田里勤扒苦做,收了粮食卖做军粮。这认购国债,咱也不能藏着掖着的!”
就这样,财税部长张广甫就见各地国债销量嗖嗖的往上窜,快见底的国库又逐渐充盈,乐得他晚上睡觉都笑醒,以致于一妻一妾都怀疑老头子是否在外边勾搭了狐狸精……
寒暄中,祭奠落葬仪式开始了。
故宋大长公主、大汉第一皇后赵筠,海上行朝退位末帝赵昺,深入虎穴的英雄、近枝宗室赵孟頫,故宋海上行朝杨太妃作为宗室代表参加葬礼,而前朝丞相陆秀夫主持了仪式。
鼓乐奏响,棺椁被故宋宗亲抬着缓缓走入墓道,看着幽深的墓道渐渐吞没了棺椁,众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葬,在华夏历史上有着特殊的含义,而得到了最大的重视,历朝历代皇帝都不吝巨大代价,替自己修建规模宏大的寝陵,而祖宗陵墓被掘,对一个家族而言是最大最可怕的诅咒。
“汉皇替我找回祖宗尸骨,又妥善安葬,这样大恩大德……”赵孟頫怔怔的想着,自南归以后就没有担任实际职务,但他现在想结束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墓道石门缓缓关闭,主持落葬仪式的陆秀夫亲自填上了第一铲泥土,“盖棺为定、入土为安,老夫已为大宋做到了全始全终。那么,现在我应该为大汉、为华夏子民尽心竭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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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并没有出席绍兴宋皇陵祭奠、归葬仪式,因为他在遥远的北方,主持一场规模更为宏大、气氛更为肃穆的祭奠。
陕西中部县北,山体浑厚,气势恢宏,山脚潺潺沮水环绕,山上苍松古柏四季常青。桥山之巅古柏森森,偶有古旧的石人石马,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帝王的陵墓。
这位帝王,可远比昏庸懦弱的南宋君王们更有资格受到后人顶礼膜拜,因为他姓公孙,号轩辕氏,乃是诛戮蚩尤、征服三苗,南蛮北狄东夷西羌咸以畏服,开我华夏五千年的人文初祖——轩辕黄帝!
古柏森森、苍松翠绿,惟陵园倾颓,因为历代华夏皇帝都到此祭奠初祖,从汉武帝到宋仁宗都不例外,可金兵南侵攻破开封,宋室南渡偏安,女真人自然不会承认这位华夏先祖,黄帝陵已有百余年无人祭奠,陵园也渐渐荒芜残破,华夏先祖轩辕黄帝天上有灵,见胡马南侵、炎黄后裔惨遭荼毒,不知是否会痛骂故宋君昏臣奸,辱没了炎黄先祖的荣光?
今天,黄帝陵在沉寂百余年后,再一次迎来了华夏正朔皇帝的祭奠。
刚刚过去的冬天,四川第二军出剑阁,河南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叩潼关,漠北封冻、各大营驻军无法南下,单单凭北元关中驻军,如何抵挡得住汉军这几个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大部被歼灭,少数则逃往西北方的六盘山大营。
楚风自二月下旬离临安,走黄河水路进开封,过风陵渡、潼关西行入关中,在蒙古帝国诸路大军即将南下之际,他率统帅部西面行营四个军主力北上抗元,路过黄帝陵前来祭奠。
陵墓虽然古旧残破,却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与想像中的残垣断壁相去甚远,楚风不由得有些惊喜,问随同身边的陈淑桢:“金人挖掘开封宋陵,元朝杨琏真珈又盗临安皇陵,何以黄帝陵所在之地沦陷金人手中百余年,却能安然无恙?”
陈淑桢一身红衣劲装,分外妖娆,不知羡杀了多少军中儿郎,她遥望桥山顶的皇帝陵,朗声道:“宋皇暗弱,便做了鬼金人、蒙元也不怕他,任意发掘。而我轩辕黄帝战蚩尤、灭三苗,威灵赫赫四夷臣服,金人、蒙元焉敢放肆?夫君岂不闻‘胡马秋肥塞草黄,弯弧直拟犯渔阳。归鞭却避弓闾水,知是嫖姚旧战场’,霍去病千年以降,那南侵的胡马尚避走弓闾水霍嫖姚的古战场,何况我轩辕黄帝之寝陵!”
四千年过去了,轩辕皇帝的赫赫威灵,竟能让凶悍的胡虏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损坏黄帝陵的一草一木,则我们炎黄嫡裔,不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有何颜面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楚风闻言感慨万千:好吧,伟大的轩辕黄帝,炎黄子孙的人文初祖,保佑您的子孙后代,追寻您战胜蚩尤,平定四夷的脚步,踏上复兴之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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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去医院,折腾到五点才睡,今天头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写了一章。。。明天开始正常更新。。。拜谢书友大大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5章 嫡裔
大汉八年三月下旬,北元皇帝、蒙古帝国大汗忽必烈发出了南征的命令:以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二十万兵马为东路军,自临湟、全宁南下取辽东;
皇太孙铁穆耳携平章政事阿术统杭爱山、六盘山驻军,加上中亚霸主海都合兵三十万为西路军,进犯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被汉军收复的关中甘陕;
忽必烈本人则以漠北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及京畿驻军残部,督率岭北诸王,三十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三个月前被汉军占领的大都。
三路大军皆为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此战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民族的蒙古帝国精锐尽出,南下大军达到了空前的八十万,诈称一百五十万。
这支军队来自漠北草原,来自中亚的玉龙杰赤和海押立,来自呼罗珊波斯故地和两河流域,来自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不仅有纯正的蒙古武士,军队中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帮凶,体壮如牛的俄罗斯蛮族、神秘诡异的木剌夷刺客、骑着骆驼使用圆月弯刀的沙漠骑兵……
蒙古帝国的疆域空前庞大,它征服了当时已知世界的三分之二,无数个民族成为它的奴隶。当年,四大汗国的创始之主率领着帝国的铁骑,离开蒙古草原踏上世界征服者的道路;现在,为了中原宗主大元朝、为了蒙古帝国的荣耀,他们又沿着同样的路回到了草原,并驱策着亚欧大陆上被征服的民族,把屠刀砍向了中原华夏的胸膛!
此时,大汉皇帝楚风正率统帅部西面行营麾下四个军主力自长安北上抗元,途经陕西中部县桥山黄帝陵前往祭拜,同时,也是最恰当的战前动员。
苍松翠柏黄帝陵,沿着墓道拾级而上,身后十余万大军黑压压布满了山冈,楚风的内心隐隐有风雷鸣响。
“传说黄帝问道于广成子,在此乘龙升天,那么对即将到来的、决定炎黄子孙命运的空前大决战,会不会有什么启示自天而降?宋江都有九天玄女授天书,我志图恢复华夏,是不是黄帝祖爷爷啊广成子老神仙啊,也下界授本天书?”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幻想实在太过不切实际,这是历史穿越,可不是修真仙侠……
随行官员簇拥,十余万大军肃立,更远处到此瞻仰真龙天子的百姓,以及随军转运粮草的民夫不下三十万,无数道目光汇聚到楚风身上,看着这位光复华夏的大英雄,如何祭拜华夏的人文初祖。
军乐队准备好了鼓号。黄帝伐蚩尤,伶伦作乐前歌后舞,风伯雨师为助、天女苍龙为和,华夏初祖的音乐本来就是杀伐征战之曲,大汉新制不用羽葆鼓吹,以军乐祭黄帝,正是一以贯之。
鼓手握紧了鼓槌,号兵将铜号举到唇边、空气吸入腹中,陈淑桢、法本、陆猛一干名臣宿将做好了准备,楚风收拢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努力将心情平复到空灵、平静的时候,就在这节骨眼上,从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在空寂肃穆的气氛下分外刺儿,打乱了他的思绪。
楚风的眉头皱了皱,身边的名臣宿将们尽皆变色:大汉皇帝虽说宽仁,但并非懦弱优柔之主,而是杀伐果决的开国之君,谁敢在祭奠华夏初祖轩辕黄帝的仪式上胡闹,不是嫌脑袋太重了吗?
金刚军军长法本更是一张脸黑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传出争吵的不是别的部队,恰恰是他麾下大名鼎鼎的荣誉部队,攻坚英雄连!
各军荣誉部队,包括由钓鱼城宋军为底子改编的四川第二军,下属的“死守钓鱼城顽强钢七连”、断刃军下属的“敢打敢拼浴血同安营”,当然还有金刚军麾下的攻坚英雄连……这些荣誉部队的官兵,全都胸前挂着亮锃锃的勋章,站在各部队的前列。
几十万人,挥袖若云霞、呼吸如风吼,若是后面部队中有些喧哗倒也罢了,根本传不到楚风耳中,偏偏是站在队伍前列的荣誉部队中爆出了争吵,正准备祭奠黄帝的君臣们,那是听得个清清楚楚。
阿弥陀佛,当着皇上他老人家的面,这不是给佛爷爷上眼药吗?法本对楚风控背躬身道声恕罪,转身就把嗔戒抛到了九霄云外,睁着一双虎目,铁青着一张脸走过去。
也不见这位南少林第一高手如何运气用力,只见他就这么噔噔噔的走过去,踏足之处的黄土就陷下去半尺深浅,左右文武都是相顾赫然,知道法本已动了真怒。
楚风面色看不出喜怒,微微对陈淑桢点了点头:“冲动是魔鬼啊,这家伙……要问清楚再处置,另外,让他不要在黄帝陵前行军法,扰了咱们祖宗的清净。”
陈淑桢莞尔一笑:“楚兄放心,要是这头犟牛不服啊,待会儿我点晕他就是了。”
随驾记录此战战况的关汉卿,闻言竟是蹻舌不下,看看法本虎背熊腰、昂昂烈烈的大将风范,还有地上踩踏的深深足印,已是战场上一等一的猛将,然而在小蛮腰、红酥手的大汉皇后口中说得轻轻巧巧,擒下法本就好像是扑蝴蝶、戏猫儿一样轻松平常。
“怪道她能阵斩蒙元杀人魔王唆都父子、高丽击杀阿塔海扬威异域……”关汉卿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了,看着陈淑桢的眼神竟有些痴傻,被她略略有些发觉了,赶紧收回目光转向别处,暗下决心,定以陈淑桢为原型再创作几部戏曲。
攻坚英雄连的连长李世贵,正和汉军合作承包商亚伯拉罕、工商部顾问马可.波罗两位色目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堂堂炎黄嫡裔,前来祭拜人文初祖,你们这些番人怎么也凑了来?快快离开这里,不要误了咱们的正事!”
几位士兵在连长授意下推推搡搡,想把这两个高鼻深目的家伙推开:咱们炎黄二帝,什么时候有了这号杂种子孙?分明是西域来的色目人,怎么混到这里来祭拜黄帝?
马可.波罗大叫大嚷:“我是大汉皇帝的顾问官,我是钦点的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承包商亚伯拉罕更是用字正腔圆的汉语抱怨不休:“子曰,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亡也……夫圣君在位,四夷者远来朝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汉军后勤部门极其发达,辎重后勤部队从军开始,师、团、营,一直下到连;随军民夫则由地方官组织,到部队后施行军事化管理,商业化付薪酬;除此之外,后勤环节中还有关键一环,便是承包商。
不管海上征调民船运兵,还是陆地行军征调军粮,单靠军队、行政两套体系仍有不足之处,楚风便实行了承包商制度,纯商业化运转,作为有效的补充,比如结束不久的大都战役,从辽东定远堡运兵、运粮入渤海湾,有偿征调的民船就是采用的承包商形式,让范文虎承包江南军粮征购,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军粮、海运这样的大宗项目,还有协助修建军事工程的专业施工队伍,从远处贩卖活牲畜、新鲜蔬菜的商人……这些承包商都依附在汉军这部军事机器上,为汉军的战争服务而获取利润。
当年泉州城的亚老爷,早已加入了汉军承包商的队伍,还是最特别的一种,可谓无本生意:精明的犹太人精通各族语言,他从开封、泉州各处的同族中招募了几十名精通波斯、大食、突厥、畏兀耳、吐火罗、吐谷浑等国语言的博学之人,组成了一个翻译公司随军行动,大汉帝国即将和四大汗国来自亚欧大陆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各族武士作战,那么翻译公司的生意必然无本万利。
早已熟读四书五经,缴纳税赋、定居再通过新儒学的考试加入了汉籍,亚伯拉罕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了,自然应该参与祭拜黄帝的大典,而他的老朋友,威尼斯商人、大旅行家马可.波罗不仅加入了汉籍,还蒙大汉皇帝授予了官职,两人这才联袂登上山来,准备参与祭奠仪式。
一路上,周围百姓投来诧异的目光,亚伯拉罕不已为怪,反而有些得意的晃动腰间装护照的小钢筒——不再是无根浮萍一样的犹太人,而是和你们一样的大汉公民啦!
哪晓得还没上到山顶,就被这群大兵给拦住了,聪明的亚伯拉罕虽然读了一肚子的汉书,可这次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非但没有达到目的,两边反而越吵声音越大,把前面祭奠的大汉皇帝楚风都惊扰到了。
“怎么,怎么回事?”法本阴沉沉的脸,让亚伯拉罕打了个寒噤,竟然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马可.波罗毕竟和他同朝为官,虽然除了辽东各将之外和军中诸人并不熟悉,也咋着胆子道:“尊敬的法本将军,帝国皇帝的利剑呵,请您给我们主持公道,我们是大汉公民,您的士兵却阻拦我们祭拜黄帝。”
“不,你们不是!”哪怕铁面无情的法本军长在此,李世贵也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们是色目人,黄帝是俺们汉人的祖宗,可不是你们的!别的可以容让,自己祖宗也能让吗?”
满心要执行军法的法本,一时间竟有些糊涂了:要说不让这两位祭奠吧,人家是咱们大汉公民呀;要说让他们祭奠,这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分明不是炎黄嫡裔嘛!
他脱下军帽,挠着光头,难以作出决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6章 世界之战
老和尚遇到了新问题,我佛如来说众生平等,孔圣人说内华夏而外夷狄,大汉皇帝说帝国公民一视同仁……法本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让不让马可.波罗和亚伯拉罕参拜黄帝陵这个问题,简直比南少林过去那位老住持打的机锋还要叫人挠头。
“尊敬的将军,作为您的朋友,我不等不非常诚挚的告诫您,军人不能干预政务。涉及大汉公民国籍和待遇的问题,应该由民政部官员负责。”马可.波罗说着就要带上亚伯拉罕走过去。
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一下子就火了,他以目示意,神枪手小郭就拦在马可.波罗身前,用肩膀狠狠顶了他一下。
有宋一朝,朝廷固然懦弱无能,但先进的文化、发达的经济,让宋人普遍有着高度的民族自豪感:大辽和西夏的女子到开封青楼中卖笑,宁愿贴钱也非得嫁给宋人,日本女人乘船到江浙沿海,挑选宋人中的帅哥一夕***称为“度种”,认为可以改善后代人种,金兵南侵凶横猖獗,却有一位大金皇帝因自己没有生为宋人而抱憾终身,蒲寿庚掌泉州兵马财税大权,但小山丛竹的士子却蔑称他为“海獠”!
大汉帝国崛起海东,战场上一扫三百年之颓势,军心民气持续高涨,无论李世贵还是神枪手郭鹰,都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色目人,此时又怎么肯让两个外人来祭拜咱们华夏子孙的祖先?
马可.波罗被郭鹰的肩膀顶了一下,胸口生疼,惊讶的退后一步。
读了一肚子新儒学典籍并以此自豪的亚伯拉罕,则摇头晃脑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夫君子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法本打小儿做和尚,念的般若波罗蜜诃多,唆都屠了泉州南少林,他破戒当了兵,则学的正面突击、迂回包抄、后勤保障、思想动员,哪儿明白这些弯弯绕的新儒学?听亚伯拉罕一扯三千里,一时只觉得头都大了。
当兵的都是直肠子,亚伯拉罕掉书袋,比那山西老陈醋还要酸上几分,四周的官兵们都听得肚子里冒酸水,炊事班的官兵更是私下开起了玩笑:待会儿可得多蒸几笼饭,否则压不下胃里泛起来的酸水!
犹太人倒是洋洋得意,大汉制度,凡葱岭以西、辽东以东、琼涯以南、大漠以北的外族,取得公民资格必考新儒学,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可比《塔木德》和《托拉》的难度大多了,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呀!譬如南洋岛上的黑猴子,只知道整天拜毗湿奴,拿上书本就傻了眼,考场上吓得屁滚尿流拜大神的都有,也没几个能通过,倒是聪明的犹太人有不少过了关。
得意归得意,不过对士兵们拦着不让参加祭奠,亚伯拉罕心头还是打着小鼓的。
试想犹太人自埃及法老开始,先后被巴比伦、波斯、罗马帝国、大食帝国奴役,好像那无根浮萍一样受尽了颠沛流离的欺辱,好不容易蒙大汉皇帝开恩,授予了公民权,无论泉州的亚伯拉罕一族还是开封的“蓝帽回回”,凡加入汉籍的,无不把大汉公民的身份视若珍宝,此时士兵不让他参加祭祀,亚伯拉罕自然又委屈又心酸……
啊,伟大而神圣的大汉皇帝正朝这边过来了!亚伯拉罕和马可.波罗面有喜色,准备向他倾诉自己的遭遇。
李世贵、郭鹰和士兵们也跃跃欲试,他们认为无论如何,皇帝不会偏袒色目人的。
“原来是血缘传承和近代国籍制度之间的矛盾。”楚风听了双方的解释,微微摇头。
无论缴纳税赋额度、居住时限和通过新儒学考试,都是近代国籍制度中加入国籍的条件,番邦人士取得大汉公民权,便按这些条件操作,一旦加入了汉籍,平时法律、税收等方面自然享受公民待遇;
但传统祖先观念上,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亚伯拉罕和马可.波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炎黄二帝的嫡传,咱们中国人又特别讲究祖宗观念,两个“外人”要来祭拜自己的祖先,这当然会引起士兵的反对。
楚风皱了皱眉头,整理着思路,寻找弥合两种观念的契机。
倒是陈淑桢替他捏着一把汗,附耳低语:“楚兄仔细了,我汉军中非炎黄嫡传者甚多,琼涯岛民、辽东蒙古,甚而党项、吐蕃……”
汉军起于闽广,畲汉义军中畲人便占了一半,开发琼州,自琼涯投军的有好些民族,广南西路的山寨,也有不少人参军,四川第二军第三师自川边进兵吐蕃,各寨翻身的奴隶娃子投汉军的也为数不少,多为吐蕃、党项人,而辽东各军中奉楚风为天可汗的蒙古武士就更多了!
陈淑桢自小儿读书,就听得父亲故宋状元公陈文龙讲“和番难,抚夷难,令四夷归心难上加难”,闽广陈家数代苦心经营,才得了畲人、客家的倾心归附——而这两个族群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番、夷,是南迁汉人的后代,至少自认为是南迁汉人的后代。
倒是陈淑桢一句话提醒了楚风,他笑笑,手指郭鹰道:“嗯,说亚伯拉罕和马可.波罗不是炎黄嫡裔,那么,这位兄弟又是哪一个民族的后代?”
郭鹰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自豪的报道:“报告吾皇,金刚军第一步兵团三营二连,皇上亲授荣誉番号攻坚英雄连士兵郭鹰,嫡传汉家儿郎!”
啊呃~楚风囧了一下,他见这士兵黑黑瘦瘦,身材矮小精悍,又是从闽广地区征兵较多的金刚军士兵,满以为他是个畲人或者苗人,哪晓得人家是汉家嫡传。
别的大臣且罢了,陈淑桢大概猜到楚风的用意,不禁莞尔一笑,恰似冰山上的雪莲绽放,她凑到夫君耳边低语,呵气如兰:“前面左边那位少尉,就是畲人,右边第三个士兵是苗人。”
原来如此啊!楚风嘿嘿干笑两声,指了指陈淑桢所说的两名官兵:“你们两个,原本可是汉家嫡传?”
大汉皇帝亲口垂询,这可是多大的荣幸啊!少尉蓝耀庭颇有些自豪的道:“启禀吾皇,俺本是畲人,参加畲汉义军,蒙皇上恩典恢复了汉籍!咱们全体畲人都恢复了汉籍。”
另外一名士兵则有些不好意思,感受到楚风鼓励的目光,他鼓起了勇气小声道:“俺,俺是苗寨里的,投军杀敌加入的汉籍。”
“英雄不论出身。”楚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战绩如何?”
哪知道这下不得了,那士兵竟然浑身颤抖起来,楚风正想问他是不是发了癫痫,士兵又不抖了,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俺的娘呃,真龙天子亲手拍了俺肩膀……”
楚风还不知道,什么热气球、火枪火炮、新式炼钢法这些奇迹,光复华夏的传奇功绩,在说书先生和梨园才子的艺术加工下,他已经成为姜子牙一般的史诗级人物,汉军官兵就是和他面对面说上一句话都要激动得半夜里睡不着觉,何况亲手拍了肩膀?
连长李世贵毕竟见多识广,连忙指着士兵胸口亮锃锃的勋章、奖章介绍:“黄土根,大汉六年九月参军,江南战役中斩伯颜麾下百户一、牌子头二、武士一,荣立二等功,淮扬之战又击毙怯薛军一,荣立三等功,开封之战首登敌城,夺旗两面……”
“好,很好!”楚风点点头,问李世贵:“然则黄土根是炎黄嫡传呢,还是投军杀敌加入的汉籍?”
李世贵一时愕然,半天没回过味来。这个时代,南方各少数民族和汉人同样实行农业生产劳动,奉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农耕民族准则,并且羡慕华夏文明,自宋代起就有不少人“冒籍”,也就是通过造假从“番籍”加入“民籍”(宋代民籍特指汉民)。
这样,南方各民族就和盘马弯弓的马背民族拉开了距离,汉军中各民族士兵也不显得有什么特别,就连李世贵、甚至黄土根自己都忘了,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炎黄嫡裔。
于是,楚风提出了问题:“难道,马可.波罗、亚伯拉罕和黄土根、蓝耀庭这样的战友,他们加入了大汉国籍,而不是炎黄嫡裔,又当如何呢?不让他们参与祭奠吗?”
这下子,所有人都哑口无言,陷入了深思。
“我想,炎黄一脉嫡传的子孙,固然应该来祭拜祖宗,但新加入汉籍的同胞,嗯,怎么说呢,”楚风略一思忖,便半开玩笑的笑道:“好比一个大家族,我们是长房嫡孙,他们也是偏房同族,譬如亚伯拉罕、马可.波罗这样的,至少也是个上门女婿,祭奠老祖宗,能不让上门女婿参加吗?”
全军十几万人,民夫、百姓二十多万,闻言轰得一声笑了起来,确实,如果说黄土根算偏房的族兄弟,马可波罗这些加入了汉籍的色目人,至少也是个上门女婿啊,祭拜先人,上门女婿也是有份的嘛!
皆大欢喜,盛大的祭奠仪式开始了。
参与祭奠的,不仅有一脉嫡传的华夏儿女,还有琼涯、闽广、辽东的各族子弟,有来自万里之外的威尼斯人、犹太人和波斯人,民夫和承包商中还有南洋诸岛,占城、三佛齐、天竺、大食的远客,他们在楚风的带领下,向华夏先祖轩辕黄帝致以了诚挚的祭奠。
“四夷归服,四夷归服啊!”关汉卿在日记本上写道:从来没有这样多、故乡这样遥远的各族前来祭奠我华夏先祖,惟有大汉帝国,把传自轩辕黄帝的荣光遍洒中原、南洋、东洋,遍洒极乐之地五印度……
楚风则恭恭敬敬的向着黄帝陵行礼:我明白了您的启示,蒙古帝国不是有来自三千万平方公里上的被征服各族的武士吗?我大汉帝国也有整个亚欧大陆上的力量!
忽必烈,就让我们来进行一场旷古绝今的世界之战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7章 决战前一刻
厚重的历史翻到了大汉八年四月的第一页,忽必烈集中蒙古帝国所有能集中的精锐:漠北各大营驻军、岭北诸王、四大汗国,合计八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意图一举消灭国势方张的大汉帝国。
楚风飞檄全国总动员,后方所有民用工业转产军工,钢铁厂铸犁为剑,纺织厂停下民用服装赶制军服,食品厂开足马力生产军用罐头……一切经济活动转到为汉军这部战争机器服务的中心上。
省、州、县、乡各级政府机构征兵入各地训练营后集中开赴二线为补充预备队,同时征夫征粮调运前线,长城沿线飞马传檄坚壁清野,兵民或入坚城固守,或入深山躲避。
辽东。
各部族的牧民百姓,扶老携幼退守东宁府、锦州、大宁、高州,填埋水井,拆毁毡房,用勒勒车运走酥油、黄饼、羊毛和一切有用的东西,哪怕一颗麦子、一粒盐巴、一滴水都不给敌人留下!
“这,这是汉人的城市啊!”辽东虽久为乃颜汗占据,沈阳、锦州、辽阳各地城市居民仍以汉人为主,各部族牧民常年游牧于草原之上,外敌来犯也是游走避让,并无守城之事,此次接天可汗楚风檄文入城坚守,不少人还是平生第一次踏足城市之中呢!
阔别熟悉的草原牧场,人人心头都有点忐忑:陌生的居民,陌生的城市,会怎样对待我们这群托庇于屋檐下的客人?
喷香的米酒,热腾腾的咸鱼汤,城市早已做好了接待准备,大汉帝国的官员们笑盈盈的打消了牧民的顾虑:“来吧,大汉的城市属于我们,也属于你们。辽东诸部的儿郎在汉军中浴血奋战,他们留在草原牧场上的老弱妇孺,大汉定要照顾妥帖!”
黄土高坡。
一户农家的女主人正在发愁:“柱子哥,这些坛坛罐罐可带不走啊!”
黄土高坡的地形支离破碎、沟壑交错,生活极其不易,这一家子的东西,无论水罐罐还是鸡笼笼,在女主人眼中都是珍贵的东西,哪一件她都舍不得;可退往山里的一路上,不是塬就是墚,不是墚就是峁(塬、墚、峁均为黄土高原被降雨冲刷形成的破碎地形),上坡下坡不停歇,就算有个鸡公车儿,咋个装得下、弄得走这许多东西嘛!
女人不禁抱怨起来:“这好日子才过了两三个月,大汉就又折腾咱,和蒙古人开仗,还不是俺们老百姓遭殃……”
“放屁!”出远门前,男人把硬邦邦的鞋底在门槛上磕得扑扑响,倾倒着钻进鞋里的沙粒、黄土,他头也不抬,闷声闷气的道:“婆娘甭瞎说,朝廷让咱们进山,还不是为了咱老百姓好,难道你不怕被鞑子掳了去?这嘛时候了,你还记挂着坛坛罐罐,莫不是等着鞑子兵把刀抹脖子上,才消停了?!”
女人想想鞑子兵的可怕,顿时打了个寒噤,前村的花花、后寨的六丫,那都是当年没跑得及,死在鞑子兵手里的!待鞑子走了,乡亲们回来,只见尸身光光的倒在村口,浑身上下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走,快走!”女人催着男人快些离开,现在只有山里才保险了。
依依不舍的离开家园,女人长叹了口气:“唉~~这躲鞑子的日子,要等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快了,快了。”男人瞧了瞧女人略微有些隆起的肚皮,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女人,为了女人肚里的孩儿,照顾小家伙生下来,就立马投汉军,揍鞑子!
大都南城。
刘老爹和张大娘收拾家当,装了辆太平车儿,小孙孙坐车上,老两口前头拉,儿媳妇后面推。
当年忽必烈建大都,南城是汉民百姓居住的地方,街道狭窄房屋破旧且不说,连城防都基本上没有设置,和城墙高厚、巍峨壮丽的北城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即将到来的大战,按朝廷要求坚壁清野,所有百姓退入北城坚守,这不,刘老爹一家人就用太平车儿推着家当往北城去呢!
刚交四月天,华北平原上空的太阳还只是温温热,儿媳妇禾姑的脸庞却红得像熟透了的山东大苹果,额头、两鬓汗水涟涟。
大都地形平坦、街道平整,照说太平车儿推着该不怎么费力,可刘老爹的豆腐脑摊、张大娘的小面摊,全副家当都在车儿上,连磨豆浆的石磨子都舍不得丢下,这得多重啊!
老人家最是敝帚自珍,石磨子是他用了几十年的老伙计,想着大都南北城就这么几里平路,再累也有限,便装到了车儿上,哪晓得这太平车儿装了不下千斤,虽说平路,哪里推得动?
还没走几步,一家四口就累得气喘吁吁,本来坐车上的小孙孙甚是懂事,也下车帮着推起来,但车儿只减了小孩子几十斤的体重,下车推动的力量也没超过二十斤,走了半里路,渐渐又推不动了。
这家就剩下了两个老人、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加起来还赶不上两个壮劳力,要推千斤的车儿,再是平路也难呵!
此时街上逃往北城的百姓忙忙乱乱,军队也忙着加固城防,兵荒马乱中,竟没人注意到这家人的困窘……
眼见公公婆婆两颗花白的脑袋在前面一起一伏的用力,禾姑心里面别提多难受了,这要是孩儿他爹没被放羊羔儿息的色目人逼死,多个壮劳力,哪儿会这样为难?
几次三番想劝公爹放弃这许多呆笨重物,想起公爹把石磨子放上车儿的不舍,又开不了口,她只好努力的推动车儿,可柔弱的肩膀担不起太大的重量,咬碎了银牙,车儿前进的速度仍比蜗牛还要慢上三分。
天呐,这样推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长期营养不良让禾姑的身体十分虚弱,她的眼前已有黑影浮动,开始头晕眼花了。
忽然,车儿好像轻了许多,恍惚间身边多了个人影子,正在帮着推车呢!
禾姑睁开眼一瞧,顿时喜上心来,不是宝儿他爹还是谁呢?她一把抓住了丈夫的肩膀,生怕一眨眼他又消失不见。
“爹爹,爹爹回来了!”宝儿兴高采烈的叫起来。
“我、我……”姜良材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身边的刘国泰捂着嘴巴呵呵直乐。
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在淮南乡下接到全国总动员的传檄,立马和战友刘国泰从扬州乘船经京杭大运河北上,一帆就到了通州,下船赶回大都城中驻地,半道上就见了一家百姓坚难的推着车儿,上去帮忙推车吧,女子抓住他肩膀,才发现是入城式上突然出现,抱着自己叫爹爹的孩子和他的母亲。
“我想,你们认错了吧?”姜良材尴尬的看了看禾姑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
听到和丈夫迥异的淮扬口音,禾姑才愣怔着松开手,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定睛细看,果然不是丈夫,却是入城式上见到的那位汉军官长。
秀丽的禾姑,立马像触电似的缩回了双手,脸上登时飞起两团红云,本因劳动而发红的脸蛋,这下子更是从双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上,红得能滴下水来。
饶是姜良材赤胆忠心的男子汉,见了这般情景也不由得心头一荡。
禾姑被色目人抓走,数年没有见过丈夫,宝儿年幼亦会认错,刘老爹却是亲手把被色目富商打死的儿子埋在郊外的乱葬岗子里,便是老眼昏花,他也断断不会错认儿子,回头见姜良材怔怔的看着儿媳妇,一向乖巧听话的儿媳妇竟然满脸通红,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贼子,光天百日的调戏民女么?大汉真龙天子在位,朗朗乾坤,须不怕你逞凶!”刘老爹胡子一翘一翘的,指着姜良材大骂。
姜良材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替自己辩护了,刘国泰促狭的捅了捅他腰眼,又朝禾姑努努嘴,更是让战斗英雄哭笑不得。
“老刘啊,人家是帮你们推车,你儿媳妇错认人啦!”有挑着担子的旁人笑眯眯的帮腔,还停下来仔细打量两下:“啧啧,这位军官爷们,真个有七八分像老刘家儿子。”
谢天谢地,有人解了围。姜良材赶紧把事情解释了一通,刘老爹待要不信,小孙孙还牵着人家衣角叫爹爹呢!
姜良材和刘国泰坚持帮刘老爹一家推车到了大都北城,曾经的蒙元贵官府邸,早已成为汉军营地和安置入城百姓的避难所。
做事全始全终,待刘老爹全家人安顿下来,姜良材二人才告辞离去,尽快归队准备战斗,但刚走了几步,他们又被人叫住了。
禾姑双手拎着衣角,脸似乎比推车时更加红了,她吭吭哧哧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这、这位官爷,能、能不能留个姓名,自从上次城门口见了您,我家宝儿就整天哭着要爹爹,半夜里总哭醒,您能不能、能不能……”
姜良材大手一挥,爽朗的笑道:“没关系,我叫姜良材!待此战结束,我便到你家,接宝儿出来玩!”
“那、那太好了,谢谢您!”禾姑像受惊的小鹿,飞快的逃走了,但她的眼睛里有希望的光彩在闪动。
姜良材转身向军营走去,浑身充满了力量,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他有着必胜的信念,因为他答应了禾姑,胜利之后就再一次去见宝儿。
允诺,给予人力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8章 决战(一)
蒙古帝国八十万各族铁骑劲旅如潮水般从草原南下,挟成吉思汗铁木真及拔都汗、旭烈兀西征灭七百余国之余威,杀气靡空、投鞭断流,声声鸣镝带着死亡的嚣叫,响彻了自河套到辽东的广袤地域,肆无忌惮的宣示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蒙古大汗忽必烈已传下大扎撒令,攻入汉地之后,永不封刀!
大汉帝国的百战之师,则针锋相对的北上抗击。崛起海东以来斩唆都、败张弘范、擒李恒、克塔出、灭伯颜、诛张珪、逐忽必烈,收高丽、平东瀛、下占城、覆新柯沙里,实为征服万里海疆、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龙之爪牙,没人能阻挡这支王者之师前进的步伐:北元如大漠沙粒般众多的武士,被汉军踏做了一抔黄土,如繁星般灿烂的名臣宿将,纷纷从长生天的夜空中陨落!
两股洪流终于在长城沿线,东起河套西抵辽东的万里北疆迎头对撞,牵涉亚欧大陆上成千上万民族,改写人类历史进程之空前大决战,幕布正缓缓拉开,血与火的交响曲即将奏响,英雄将在辉煌中升华为星辰,不可战胜的神祗终会走下神坛,即使最睿智的先知也无法在这巨大的历史洪流中独善其身,命运女神已把两个帝国放上了天平,天平的两端,一端是野蛮,另一端是文明。
全人类的命运,也被放上了命运天平,哪怕是波斯神庙中日夜祭拜光明神的智慧祭司,天竺沉醉于吠陀经文中的婆罗门大主教,还是罗马教廷自称能得到天父启示、预言一切的教宗冕下,都无法知道这场旷世之战的结局,高踞亿万信徒之上、如神明般深邃的眼睛,此时都惊恐不安的关注着世界之战的进程。
德里苏丹国的印度教神庙,大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巨大的神像前,德里苏丹的宰相看着婆罗门祭司慢吞吞的翻动吠陀经文,忍不住擦了擦脑门上的油汗:
德里苏丹国虽然受大食帝国阿巴斯王朝哈里发册封,但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早在旭烈兀汗攻破巴格达之后,就被裹在毯子里纵马活活踩死,如今蒙古帝国四大汗之一的伊儿汗国,占据天竺以北的呼罗珊波斯,与德里苏丹国仅仅隔着一条印度河,随时都能南下,到时候,印度慢吞吞的战象、软绵绵的竹弓,可挡不住蒙古帝国的彪悍铁骑、强弓利箭!
海上,大汉帝国气势汹汹,南洋总督府把马六甲海峡以东的广袤南洋变成了大汉的内湖,海峡以西,东印度公司的手越伸越长,在海上抗衡如日中天的大汉帝国,德里苏丹渐渐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北方陆上有蒙古,南方海上有大汉,夹在两大帝国的夹缝中,德里苏丹不好受啊,那么,在交战双方分出胜负之前下定赌注,说不定还有机会借力打力,否则只怕将来会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一个是驱驰万里所向无敌的上帝之鞭,一个是四千年文明辉煌灿烂的无双华夏,前者令德里苏丹的宗主、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死无葬身之地,后者在数百年前的盛唐,就有一位叫王玄策的将军征服了五印度……勃儿支斤.忽必烈,楚风,谁将是未来的苍天之主?
平素比较相信真主的宰相大人迦那辛格,在清真寺的大毛拉口中没有得到明确启示,病急乱投医,他找到了印度教神庙中的婆罗门。
终于,婆罗门大祭司关上了吠陀经的书页,慢吞吞的道:“宇宙之创生,摩诃梵天遮比其那,星河之毁灭,摩诃湿婆大神通……大汉与蒙古之交锋,惟有神知,吾不可说不可说……”
嗨,这不废话吗?迦那辛格气得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婆罗门大祭司此时方才睁开昏花的老眼,嘿嘿干笑两声,身处此无量劫局中,又怎么看得破局?你我皆是凡人呐!
罗马教廷,神圣无比的钟声分外悠扬,灿烂的皇冠、洁白的法袍,教皇马丁四世显得那么的圣洁、光明,就好像天堂派往人间的天使,威严、高贵,不沾一丝尘埃。
没人在意,至少教廷中没人在意,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上,烧死了多少高贵的灵魂,赎罪券和“圣物”买卖,又是如何将肮脏的金钱,从农夫、矿工、牧民和铁匠的口袋里掏出来,源源不断的流入教廷的库房,流入教皇、红衣主教、司铎和牧师的腰包。
派往东方的使者布雷默正在接受教皇单独的垂询,看上去老迈龙钟的马丁四世,此时却是目光炯炯,他思考着提出了问题:“大汉帝国,那个东方巨龙,真的能够战胜长生天之下,信奉萨满邪神的蒙古帝国?他们,是无坚不摧的黄祸,可怕的上帝之鞭啊!”
想当年,所向无敌的拔都汗,率领军队征服俄罗斯之后,跨过波兰平原,向着多瑙河、向着西欧进军,波兰首都克拉科夫、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先后沦陷,献身于天父的无畏战士条顿骑士团,装备重铠、健马的重装骑士,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溃不成军,整个欧洲在上帝之鞭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不是大宋那座叫做钓鱼城的神迹之城,令蒙古大汗蒙哥死于城下,拔都被迫引兵东还,也许,现在的西欧已是蒙古帝国的第五个汗国了吧?
所以,教皇很难相信大汉帝国能够战胜可怕的上帝之鞭。
“尊敬的陛下,天父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您卑微的仆人不得不诚挚的提醒您,当年正是宋人在钓鱼城下奇迹般的胜利,挽救了万里之外的欧洲!”
布雷默的回答,让教皇陷入了深思,红衣主教略带兴奋的声音,在梵蒂冈宏伟的殿堂间回荡:“……大汉帝国是华夏的传承者,这个伟大的国度,还有她慷慨的皇帝楚风陛下,许诺在未来可以期待的时间内,将会把圣城耶路撒冷这份厚礼送给教廷……”
耶路撒冷?!一直如顽石般坚定、沉毅,甚至在梵蒂冈的高高穹顶下显得分外阴沉的马丁四世,顿时再也保持不了平静,他洁白法袍下的身体,已经因激动而剧烈的颤抖!
波斯光明教总部,隐秘的洞窟之中,塞里木淖尔坐在黄金制作的宝座之上,像天鹅一样洁白柔软的颈项,戴着光明教圣物“太阳的智慧”,而她握着的黄金鹰头杖“至高无上的权威”,细腻丝质长袍包裹着柔软纤细的身躯,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系着黄金腰带“生命的守护”,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古老的楔形文字写着:“光明神的印记”!
四大圣物作为装饰物,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圣女出尘绝世的清丽容颜,熊熊燃烧的圣火给塞里木淖尔镀上了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光晕,仿佛整个人身处太阳的光轮之中,令人不敢仰视。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放着大汉皇帝的圣旨,东方最强大帝国的皇帝,拥有无上威权的中央天朝,他允诺册封所有追随天朝脚步,反对蒙古征服的抵抗者!
至高的神权和现实的皇权相结合,塞里木淖尔已成为呼罗珊波斯地下的君主,阿史那莫央为首的突厥、阿拉伯和波斯总督们,还有十名全身包裹着纯白长袍、头戴尖顶罩帽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光明教长老,都在她身前诚挚屈膝俯首,诚挚的亲吻着圣女脚下的尘土。
起义,即将发动,塞里木淖尔面朝东方,虔诚的跪在了圣火之前,没有人知道她并未祈求光明神的庇护,而是在内心默默祈祷:万里之外的强悍男子呵,你可不要忘记,遥远的波斯,还有人记挂着你!
就在塞里木淖尔跪在圣火前祈祷的那一刻,遥远的东方,楚风心头似有感应般轻轻一跳,他身前的巨幅地图上画了两道红线:第一道是大汉和蒙古两大帝国交战的长城沿线,第二道则是包括四大汗国再内,整个蒙古帝国的辽阔疆域。
汉元两个中原王朝争夺天下的战争,终于在楚风有意放纵和忽必烈的孜孜以求下,如愿以偿的演变成世界之战,本来历史上,七十年后坐视大元灭亡的四大汗国、岭北诸王,现在已派出军队来到草原,南下长城沿线。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楚风冷冷的笑着,手指头在蒙古帝国的广大疆域上轻轻滑过,滑过岭北,滑过中亚的玉龙杰赤、撒马尔干,滑过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绕过一个大圈,停在了波斯。
无花果、椰枣、开心果的味道,是那么的甘甜……现在,塞里木淖尔的事业,想必也到了关键时刻吧?算起来,波斯倒是此战的一个破局之劫手呢!
于是,帐中群臣就见到他们“握乾秉坤、承天受命”的皇帝,在即将到来的旷世决战前,嘴角竟莫名其妙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有陈淑桢看着他的手指头停顿的位置,就知道了缘由,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提醒楚风注意她的存在。
“报~”侦察兵举着金牌直奔账前,翻身落马,喘着气报道:“渭州以东、泾水南岸,我金刚军先头部队,已与六盘山南下之敌交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29章 关中
“太好了!”马可.波罗兴奋的站起来,摘下帽子对楚风鞠躬行礼:“睿智的皇帝,您的预言又一次变成了现实!”
陈淑桢微笑着,握紧了楚风的手。
早在战前,楚风就判断贫瘠的草原绝对养不活八十万大军,忽必烈的粮仓必定空空如也,那么蒙古帝国诸路大军南下的目标,一定会冲着大汉帝国几大粮、牧区:
东路,辽东诸部是忽必烈的宿敌,近来得海上贸易之利,牛马好生兴旺,且与辽东隔鸭绿江相望的高丽,也是北方著名的水稻产区;
中路,大都不仅是大元帝国的首都,而且燕云之地还屏护着身后的齐鲁大地,为北方传统粮食丰产区;
西路,沃野千里的关陕,秦、汉、唐赖以崛起的关中沃野,早在宋初就因水土流失而产量下降,大科学家沈括考察后认为“关中疲敝久亦,非耕战之地”,不过和其他黄土堆积、支离破碎的地区相比,渭河平原的八百里秦川仍然农业发达,更有其后的汉中之地,号为西北小江南,沃野千里,粮食高产。
忽必烈的南下大军,必定奔这几路去,相反,较为利于骑兵冲击的中原地区,大汉帝国相对空虚的腹心,反倒决不会是他的目标:宋室南渡以来,金人不修河防,中原地区饱受黄河洪泛之苦,且蝗灾、旱灾接踵而至,河南最为多发,虽经大汉帝国开仓赈济,又拨巨款以工代赈兴修水利,但数年内尚难见成效,忽必烈真要敢兵下河洛,只怕抢完百姓手中那点微薄的粮食,汉军四面一围,守住东面淮扬、西面潼关、南方襄樊,北元八十万铁骑立马就得饿死在开封城下。
可判断归判断,大汉帝国东西两面行营集中了除进兵西藏的第二军第三师之外的全部八个主力军,要是忽必烈真要别一别苗头,往中路来个胡搅蛮缠,对兵力不足的汉军而言,倒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前些天,统帅部几个小参谋对楚风的判断还有不同看法,但现在,他们剩下的就只有佩服了。
“狗改不了吃屎。”楚风轻蔑的撇了撇嘴,手指地图朗声道:“蒙古帝国从劫掠起家,偏生这此又是饿着肚子来抢咱们,不直趋几个粮食产区才怪了呢!”
陈淑桢点了点头,“乌仁图娅分析过,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只怕忽必烈的大军和草原上的各部,都把肚子饿瘪了。”
蒙古帝国强大的武力,可以横扫天下如卷席,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冰天雪地的漠北草原上凭空变出粮食来,于是开春之后忽必烈的进攻方向也就固定了。
美丽的女将军,温柔的看着楚风。
此战大汉帝国的部署,是以统帅部西面行营四个军,迎击皇太孙铁穆耳携平章政事阿术统杭爱山、六盘山驻军,加上中亚霸主海都合兵三十万,自六盘山南下进犯八百里秦川的西路军;
以统帅部东面行营辖下张世杰、苏刘义第三军,偕辽东诸部动员的控弦之士,凭坚城固守,对抗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二十万兵马的东路军;
统帅部东面行营辖下第一军、骷髅军、震天军由陆军司令陆猛统一指挥,坚守燕云一线,拖住忽必烈本人统帅,以漠北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及京畿驻军残部,及岭北诸王部下控弦之士组成的三十万中路军。
“楚兄,战事果如你所预料,不过我汉军西面行营十余万王者之师,如何敌住铁穆耳、海都、阿术三十万虎狼之军?楚兄所言田忌赛马之策,我西面行营可是关键劫手呵!”陈淑桢明丽灿烂的目光,扫视在楚风脸上,让他感到轻微的酥麻。
忽必烈三路下中原,兵力有强有弱,大汉正好用了祖先故智,以田忌赛马的办法,最强对最差,最弱对最强:辽东方向一个主力军对阵二十万兵力,差距最大,只能死守待援;中路燕云次之,三个军对三十万,可以稍有辗转腾挪;西面行营四个军对三十万,最有可能率先突破,一旦待解决西路军之后,楚风便率全军东进,击燕云忽必烈之侧背,再入辽东邀击阿鲁浑、忙哥帖木儿。
只不过,陈淑桢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楚风坚持认为三十万西路军是敌人最弱的一环?要知道,无论中亚霸主海都麾下武士,还是铁穆耳、阿术督率的杭爱山、六盘山驻军,皆是
“很简单,金泳搞到的这份兵力配置表上,已经昭示了敌人的破绽。”
拿起表格,这份北元各路军兵力配置表标明了敌人各部队的番号、主官,可那是很久以前就拿到手的呀!陈淑桢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毕竟是军中女将,楚风略加点拨她就看出了门道:
“铁穆耳、阿术和海都”,杭爱山驻军和海都是多年交战的敌人,“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一个忠于北元,一个却想另立门户,“忽必烈、岭北诸王”,大汗和老王爷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好,当年的乃颜、势都儿、哈丹起兵,诸王就和他们暗通款曲,双方秋波频传。
这样看来,全是互不统属、互相牵制的配置!
“庞大的蒙古帝国,虽然不能说是一盘散沙,但忽必烈违背成吉思汗遗旨,强夺汗位的行为早已让它四分五裂,蒙古人之间战争流的血,并不比汉元之战流的血少。”楚风直到此时才笑呵呵做出了解释:“他不放心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放心他,所以只能是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配置!”
聪明的陈淑桢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敌人的西路军是最弱一环:东路的伊儿汗和金帐汗虽有分歧却不致命,中路忽必烈尚有余威震慑岭北诸王,惟有西路的铁穆耳、阿术和海都,两边连番大战,结下的仇恨比海还深!
“忽必烈也是无奈之举呵……”楚风笑道:“海都这个最大的敌人,不用最放心的皇太孙铁穆耳把他死死看住,只怕这位蒙古大汗半夜都要被噩梦惊醒!”
当然,这样做必然会产生的某些问题,就是汉军胜利的契机了……
“王立、许铁柱、张魁、法本,给我全军压上!”楚风威风凛凛,“虎躯一震”下达了命令,不过接下来坏笑着加了句,完全破坏了这家伙的统帅形象:“各部队注意啊,遇上铁穆耳咱们狠狠打,打疼他;海都嘛,嗯嗯,是我过世老丈人乃颜汗的旧相识,各位可得客气几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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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州以东、泾水南岸,蒙古帝国西路军三十万铁骑正沿着泾水,如死亡的狂潮般向东南方滚滚而下。
目标很明显,东南面八百里秦川的腹心,咸阳、长安!
先头部队,已在前方和汉军交火,所有的蒙古武士都疯狂的鞭打着战马冲向战场,唯恐落到了后面:海都辖下中亚军队,和杭爱山、六盘山驻军水火不容,晚到战场上,被耻笑且不说,只怕汉军那些值钱的装备、漂亮的高头大马、整齐的军装,以及水壶、军靴这些在中亚和岭北很难得到的好东西,就要被对方抢得一干二净,连渣滓都不剩下了。
无论骄横的大元漠北驻军,还是中亚霸主海都汗麾下掺杂畏兀耳、突厥、吐火罗血统的武士,都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他们只是从传说中知道了对手装备的精良、军队的“富庶”,比如汉兵穿的钢甲,在草原上就远比翎根甲还要值钱,只有大小王爷们能得到一两套……
相对汉军的赫赫威名,自恃武勇的武士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三十万敌十余万,接近三倍的对比,以蒙古武士盘马弯弓射大雕的神技,难道还不能战而胜之?笑话!
驾!吐火罗牧人赛力杜狠狠的抽着鞭子,跟随大队向前猛冲,他本是海押立郊外草原上牧人,被“伟大的海都汗,玉龙杰赤和塔什干的主人”征调到了军中,他也想从汉军的尸体上得到一些值钱的战利品。
是的,羊群被海都汗“征集”,或者说抢走了,自己也半推半就的被征到了军中,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中亚各族只知道服从强者、劫掠弱者,海都汗是长生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大存在,不跟着他去汉地捞一把,难道还辛辛苦苦牧羊挣钱?
“啊,汉军!富庶的汉军,传言中最软弱的中国人组成,却有着最值钱的武器装备!”远处汉军身穿锃光瓦亮的银色钢甲,在赛力杜眼睛里不断放大、放大,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裂开的嘴唇,同时拔出了圆月弯刀,嘴里呜嘟呜嘟的怪叫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天下无敌的蒙古军竟然在退却?赛力杜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生疼,这不是梦。
乱糟糟往上冲的蒙古军,遇到了坚强如磐石的汉军阵列,火炮轰鸣、排枪齐射,没有做好准备的蒙古军前锋,就像浪花撞上了礁石,纷纷向后退却。
“加把劲儿,上报大汉天子君恩,下卫家乡报父母!”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守在最前面的阵地上,不断给麾下士兵们打气。
“揍鞑子,保大汉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0章 决战三:挑拨
睥睨苍生的蒙古军,在汉军严整的防御阵地前遇到了劈头而来的打击,死亡的巨浪撞上了万古不变的岩礁,四分五裂着向后退却。
不管是漠北杭爱山、六盘山大营驻军,还是雄踞中亚的海都汗,都从来没有过和汉军交手的经历,两边的前锋万户都狂妄自大的认为,汉军将像绝大多数的农耕民族军队那样,在漫山遍野而来的铁骑冲击波下溃不成军。
但他们估计错了,用钢甲、火枪、近代化作战体系和华夏精神武装起来的汉军,守在泾水两岸,阵地坚如磐石、稳如泰山,倒是元军各族武士们满心想着争夺汉军值钱的武器、丰富的辎重,第一波攻击队形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遇到突如其来的火器打击就有些怵头,战马嘶鸣、士兵呜哩哇啦的怪叫着向后退却,曼古歹、凿穿、漫射法,这些蒙古军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经典战术,竟然一样也没有发挥出来。
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骄傲的飘扬在阵地上,在副军长兼一师师长仇灭虏率领下先期展开阻击阵地的金刚军第一师官兵,也不冒然离开阵地追击拥有优势兵力的敌人,只不过人人都对着敌人的屁股伸出中指——当然,这是从大汉皇帝那儿一层层流传下来的经典动作。
最前沿阵地上的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则心如明镜:敌人进攻时争前恐后确实乱了队形,但突遭打击下,蒙古军撤退的时候看上去乱糟糟的一团,却以小队为单位交替掩护,整个阵型暗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显然虽败不乱,仇副军长没有下达追击命令,是非常准确的判断,接下来的命令,想必应该是“固守阵地,迎接下一步更为艰难的战斗”!
李世贵没有判断错误,因为三面巨大的羊毛大纛从西北面六盘山的方向遥遥而来,北元皇太孙勃儿支斤.铁穆耳,中亚霸主海都汗,平章政事岭北行省右丞紫金光禄大夫阿术的中军营帐已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什么?三十万大军长驱大进,同时射出利箭就可以遮蔽蓝天,同时饮马能喝干河流,无坚不摧的前锋竟然折了锐气,首战便有颓败之相?
海都和铁穆耳同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
征服了中亚数不清的民族,疆域辽阔无比,将玉龙杰赤、撒马尔罕、海押立等不落之城握于掌中的霸主,平生战无不胜,紧盯蒙古大汗宝座,除此之外目无余子,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从中亚大漠带来的雄师劲旅,竟然首战就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北元皇太孙更是震惊,虽然知道伯颜、塔出等等蒙古史上有数的绝世名将折在汉军手中,可在他看来,无论利用天文大潮偷袭侧背,还是以日食欺骗对手,都是不入流的奸诈诡计,在西北漫漫黄土地上的正面决战,农夫组成的汉军绝不应该是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军的对手!
事实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当中军大帐前进到能看清战场局势的位置,他惊讶的发现,麾下的六盘山大营精锐驻军,竟然第一波攻击潮头就被打了回来,汉军的开花弹还在追着蒙古武士的屁股揍!
海都和铁穆耳麾下的两位先锋万户官——因为谁也不放心谁,无论先锋后卫都是两边各出一位。
这两位万户跪在了帐前,请求饶恕。
铁穆耳责怪着自己麾下的万户:“为什么不准备好攻击阵型,凿穿呢,曼古歹呢,漫射法呢,为什么都没有用,就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冲上去,又像蚂蚁被水淹一样退了回来?”
海都冷眼旁观,不过眼神中已流露出轻蔑的笑意。
“斩了!”阿术嘴里突然冒出两个字。
铁穆耳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这麾下万户官可是六盘山驻军中有名的猛将,作为皇太孙他还想先小惩大诫,再戴罪立功,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彻底收服他呢,怎么说杀就杀?
“为将者,但知贪功冒进,贪财好利,不知勒束部下,骤逢敌手便失了方寸,折损我大军锐气,不斩此人何以明正军纪?”阿术面无表情,说的话音也是平平淡淡,直到最后才略略提高了一点儿声音:“斩了!”
那万户官面如死灰,被几名亲兵拖了出去,须臾间人头呈了上来。
海都略有诧异的看了看阿术,心头不由叹服道:果然是和伯颜丞相齐名的南征伐宋英雄,淮扬破李庭芝的名将!
跪在他身前的海都系先锋万户官,眼见刚才还和自己争先恐后抢功劳的对手,霎时就见了阎王,顿时没了求生的希望,叩首道:“末将和他同罪,不敢求饶,请汗王处罚罢。”
阿术则示威似的,挑衅的瞅了瞅海都,又拿眼看了看跪地上的万户官,仿佛在说:我已明正军纪,你海都汗可甘心落于人后?
海都却是咧嘴一笑,铁穆耳和阿术常年掌控杭爱山驻军,这平夏六盘山却并非他嫡系,阿术斩六盘山大将,用的是快刀斩乱麻之策,既能借机收编此人麾下诸军,又是堂堂正正的明正军纪,震慑军心,当此大战之时,效果可比铁穆耳恩威并用慢慢收服更加直接了断。
不过,要老子斩麾下大将么?老子的将军可是从海押立带过来的心腹嫡系,并非你们想要夺军权的六盘山旁系!
海都并不上当,不但不罚那万户,反而从搭着高高大帐的巨大马车上走下,轻轻拍着万户官的肩膀:“阿拉坦,与不熟悉的敌人首次交锋,失败了不怪你。智者说过,勇士在哪里失去了荣誉,就在哪里夺回来,我的黄金,请你准备下一次冲锋吧!”
这万户官名叫阿拉坦,正是黄金的意思,海都的话中一语双关,分明是说“你在我眼中犹如黄金般珍贵,如何会因无心之败而妄加诛戮?”
听得高高在上的中亚霸主口中说出这句话话,阿拉坦登时只觉得血往头顶涌,感激涕零下伸手向天:“我,苏尔那部的阿拉坦,向长生天发誓,今生今世为伟大的海都汗战斗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海都狡鲒的冲着阿术笑了笑,后者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他悄悄附到皇太孙铁穆耳的耳边,低声道:“这个海都,可是个劲敌啊……”
蒙古武士是人不是神,战马是牲畜不是摩托车,干旱的西北原野上,三十万大军要吃喝拉撒,要有稳定的水源,所以他们必须自六盘山沿着泾水南下,而汉军挡在了河岸上,蒙古武士们就必须在野战中正面击败汉军。
于是,蒙古军的进攻又一次展开了,为了避免落入两军作战协同困难的误区,他们采用了由海都和铁穆耳麾下各万人队轮流冲击的战术。
刚刚斩杀了六盘山大将,再以六盘山驻军冲击,就有动摇军心的可能了,铁穆耳令嫡系的杭爱山驻军发动了进攻。
铁骑布满了泾水南岸,刚刚先锋万户官被明正典刑,阿术的动机固然不那么单纯,但铁穆耳麾下诸军已是心下悚然,各万户千户百户们半分也不敢怠慢,阵型排得齐齐整整,弓上弦、刀出鞘,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打头阵的万户官,手中厚重的大汗弯刀向下虚劈,疯狂的嚎叫:“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呜嘟——呜嘟——,苍凉的牛角号响彻了泾水南北,蒙古军方阵最前方一个万人队就像雪崩一样冲了下来!
“炮班,准备拦阻射击!”李世贵下达着命令,当然,早在他连属三斤小炮发言之前,军属炮团的十二斤重炮、师属炮营的六斤炮就已经在蒙古军中炸开了花。
这一次,杭爱山驻军明显经过了精心准备,他们的队形非常分散,以十人制的牌为单位,散开在宽大正面上,开花炮弹造成的伤害远不如上一次严重。
近了,近了!
李世贵看得清清楚楚,蒙古武士的前锋已踏过了阵地前方的一块卧虎石,而那块石头是他战前带兵故意挪动到那儿的,正好标定了阵地前四百米的距离。
以地形地物标定距离,提前装定设计诸元,正是汉军步兵操典中的经典战术技巧,相当于提前做好了装弹、瞄准的工作,只需要点燃火门/扣下扳机,炮弹/子弹就会准确的覆盖敌人所在的区域。
李世贵紧盯着狂奔而来的蒙古兵,当大约有一整个百人队踏过那块卧虎石的时候,他下达了命令:“霰弹发射!”
炮班的士兵将烧红的铁签子捅进了火门,两门被残忍爆菊的三斤炮瞬间爆发了高潮,炮口中猛烈的喷发出钢与火的烈焰,密密麻麻的霰弹铅丸争先恐后的冲出炮膛,呈扇面扩散,扫向四百米距离上的蒙古骑兵。
软铅弹丸携带着强横的动能,狠狠的和蒙古武士的身体来了个亲密接触,有人瞬间被打得尸骨不全,有人连人带马成了血葫芦,还有人惊讶的发现,按传统姿势向斜下方伸展的手臂,连同握着的大汗弯刀都不知去向,惟有上臂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主人,提醒刚才发生了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1章 决战四:神功与科学
杭爱山驻军为大元皇朝镇压漠北、威慑中亚的精锐,若说战技或许稍逊于驰名已久的怯薛军团,但漠北严苛到极限的生存环境,则给予了武士们悍不畏死的凶性和坚忍不拔的意志。
只见他们顶着汉军狂风暴雨般倾泻的炮火冲至两百米距离上,拧腰、盘马、飞身下鞍,右手搭着马鞍脚下步子渐缓消去前冲的劲儿,左手摘下背后的大弓,步子稍缓右手离鞍,箭袋中抽出雕翎狼牙箭,搭弦、开弓、放箭一气呵成!
绷绷绷绷好似弹棉花的弓弦轻响,组合成了恐怖的死亡之曲,成千上万的箭矢以斜四十五度升上了天空,霎那间遮蔽了初夏的骄阳,箭矢形成的阴云甚至让汉军士兵感到了荫凉。
“好啊,这大西北久不下雨,鞑子给咱们送凉风来了!”李世贵大吼着,他身后,攻坚英雄连的全体士兵保持着严整的战斗队形,不,整个金刚军第一师全体官兵都保持着战斗队形,没有人四处乱窜,所有人紧紧的抿着嘴唇,迎接着箭雨的洗礼。
叮叮、当当,这是雕翎狼牙箭一头撞上钢铁盔甲,无奈弹开的声音,当然其中也夹杂着扑哧、扑哧,令人牙酸的金属与骨肉摩擦声
——故宋军队的步人甲,以四十多斤的重量成为世界盔甲史上的绝对顶峰,几乎无懈可击的防御力,带来了超过一般人体极限的负重,在缺乏马匹的情况下,进一步让宋军步兵的机动力下降到前所未有的谷底,彻底成了龟速,在面对蒙古铁骑强弓利箭的情况下,只能消极防守难以主动进攻。
事实上,自岳飞等中兴名将之后,无论令蒙哥大汗殒命钓鱼城下的王坚,还是死守淮扬的李庭芝,抑或令伯颜七年不得寸进的襄樊双城,都以凭城死战为克制敌人的唯一法宝,战略上则不得不拱手将主动权让给了马背上的敌人。
楚风要打造一支能够野战击败蒙古军的近代化军队,就必须注重机动力,除了大规模使用挽马拖拽炮车、辎重车,训练火枪骑兵部队,让步兵减负、增强机动力也是应有之义。
大汉帝国的工业机器,很早就能生产欧洲骑士那样的全身甲,但显然,重甲、大马、正面冲刺的战斗模式,早已被拔都西征之役,波兰平原上数万条顿骑士的鲜血,证明了彻底的失败。
所以,时至今日,汉军步骑兵的标准防护仍然是宽檐钢盔加胸甲,内衬韧性好而不易被箭矢洞穿的茧绸内衣,只不过步兵的胸甲正面要稍长一点,能护住“重要部位”,而骑兵因为双腿跨马,钢甲前襟只能到小腹为止,全套轧制中碳钢盔甲重量不超过十斤,防护力则可无视床弩以下级别的箭矢和几乎所有肉搏冷兵器。
面、颈、四肢,则是无防护部位,曾经有参谋军官提议增设面甲,只留双目在外,而且重量增加不多,但实验证明,使用火枪的步兵带上面甲之后视野受限,射击准确率和发射频率明显下降,只得作罢;胫甲、臂甲不但大幅增加负重,还导致士兵难以迅速准确的完成撕破纸弹壳、倒火药进枪膛、推弹入膛、抖药面进引火药池、扳开击锤、瞄准、射击这一系列的复杂动作。
于是汉军的标准防护装备,从诞生之初到成军八年之后,一直没有大的变动,四肢、头颈就成为单兵防护的盲区。
蒙古军无差别的箭雨覆盖,大部分被钢甲挡了下来,汉军士兵们也小幅度的做着闪避动作,可箭矢实在太多,防不胜防,箭矢射入人体,发出令人心怵的摩擦声,一点又一点的血花在汉军银色的阵型中绽放。
不断有人被射中了手臂、面颊和颈部,或是自行走下战场去找医务官,或者被作战时兼任战场救护的辎重/炊事班战友抬下去,医务女兵像花蝴蝶一样在阵地上穿行,抢救那些重伤者。
而那些腿部中箭、基本不影响射击动作的士兵,却轻伤不下火线,即使被医务官拖到后面,也在简易包扎止血后又顽固的回到了战场上,装弹、瞄准、射击,装弹、瞄准、射击,像一部上了发条的机器。
每一列士兵,都化作了一道血肉和钢铁组成的长城。
“预备-瞄准—射击!”汉军的基层指挥官们组织起一轮又一轮的排枪射击,阵地顿时笼罩在了灰白色的硝烟之中。
远远的山冈上,楚风的眼中,每一排士兵的排枪射击,就是一长条金红的火蛇钻破了硝烟,而对面的蒙古军就有成片成片的武士,哀嚎着倒下。
楚风放下了高倍望远镜:“看来,对射中蒙古军占不到什么便宜。”
“战场交换比至少一比五,死亡交换比一比十。”一袭红衣的陈淑桢,加了句补充。
确实,无论子弹还是炮弹,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蒙古军的翎根甲、锁子甲、罗圈甲,雕翎狼牙箭却无法洞穿汉军的钢甲。
楚风对此有绝对的自信,因为他掌握着“科学”,这个人类史上最强大的武器。
经过热处理调质的中碳钢装甲,其防护力相当于均质低碳钢板的1.5倍,汉军制式装备的胸甲厚度为1.5毫米,防护力等于2.25毫米均质钢装甲板,即使敌方武器以90度角的法线方向劈砍,击穿它的杀伤动能也要超过250焦耳,而冷兵器时代的打击动能普遍不超过130焦耳。
即以蒙古军射击的箭矢而论,反曲弓射箭初速很难超过70米每秒,“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军用弓箭为了弹道恒定、能量损失小、破甲威力大,总是采用较重的箭矢,即使轻箭也有二两(0.1千克)重,这样初速就最高只能达到50米每秒左右。
根据动能公式很容易求出蒙古军箭矢的离弦动能都不会超过125焦耳,根本无法洞穿汉军钢甲,还不用算空气阻力令箭矢携带的动能进一步下降!这样条件下,就算忽必烈有本事令蒙古史上最强神箭手,哲别本人复活于世上,也绝无可能击穿汉军钢甲!
而汉军滑膛步枪弹丸重20克(0.02千克),枪口初速达到了400米每秒,枪口动能就打到了惊人的1600焦耳,有效射程内完全能够洞穿十三世纪的一切盔甲!
精锐蒙古军使出了连珠箭的绝技,甚至有哲别、射雕儿们左右开弓,箭雨疯狂的倾泻,可汉军排枪打击令他们逐渐有了颓势。
火炮发射的霰弹更是带来恐怖的杀伤效果:一发1号霰弹内含40枚一两重铅弹,在400米每秒的初速下,每粒弹丸携带的杀伤动能达到了可怕的6000焦耳!
再强大的英雄武士,再坚固的传奇盔甲,也无法对抗这个位面世界的基本物理定律,在这样强大的杀伤动能之前,一切抵抗都成了徒劳,一旦命中人体,软铅弹丸在接触压强下瞬间膨大、变形,尽情释放着能量,躯干中弹必然炸开巨大的血盆,四肢命中则齐刷刷的成了碎肉,即便强悍的马匹,被击中之后也只能短促的哀鸣一两声,就轰然倒下。
每一发霰弹射出,正面的狭窄扇形区域内,蒙古军无论人马都成片成片的被撕裂,即使疏散队形,也没有任何用处,连珠箭、左右开弓这些苦练十年以上,还必须有极高天赋才能成就的武技,在火器打击下几乎没有了用武之地。
“你有神功,我有科学。”楚风非常神棍的来了句。
漫射没有占到任何好处,减员倒是非常明显,蒙古万户有些吃不住了,可想想六盘山那位同僚的可耻下场,他又脖子一寒:虽然是铁穆耳嫡系,可要是第二次又吃了亏,难保皇太孙殿下不会大发雷霆啊!
“前进,铁骑冲阵!”
嘟—嘟—,亲兵举起牛角号,吹出了短暂的号音,蒙古武士们纷纷上马,将大弓背回背后,摘下顽羊角弓,取出铁叶三棱箭,疯狂的鞭打着战马向汉军阵地冲去!
正宗蒙古武士都有两副弓箭,顽羊角弓比大弓短,适合马上射击,铁叶三棱箭即重箭,比适合远程抛射的雕翎狼牙箭重,用于二十米距离上盘马弯弓,给密集步兵阵放血。
战前,还在上都路的时候,忽必烈就把和“南蛮子”有过交战记录的士兵分到各部队,讲授和使用火器的对手作战的经验,但第一次和汉军交手的杭爱山驻军万户官,显然忘记了告诫:切勿在严整防守的汉军阵列前,特别是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盘马弯弓,因为他们有——
手榴弹!
老实说,顶在阵地最前方的李世贵,他相信迎接一次硬碰硬的冲击,用刺刀、板甲和大汗弯刀、罗圈甲相较量,还有可能给麾下的士兵们造成较为严重的减员,可这些骑士在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上或横或竖的盘马弯弓、有时又从斜刺里冲出来突然放上几箭,就完全没什么威胁了。
“弟兄们,手榴弹侍候!”
一大堆黑漆漆、圆滚滚的铁疙瘩扔了出去……
所有的基层指挥官都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这简直就是汉军步兵操典上应付目前情况的唯一选择。
于是,阵前就升腾起了一片翻云吐雾的火海,依稀可见大元朝的武士们,连人带马被火海吞没……
“升起皇帝旗号,令骑兵追击歼敌,”楚风胸有成竹的下达了命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2章 决战五:汉骑
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在山冈上升起,代表着大汉皇帝御驾亲临,楚风断然下达了出击命令,冲锋号以特有的韵律响彻泾水南北。
一列列的步兵以整齐的队形前进,速度并不快,但板式盔甲的锃光瓦亮,刺刀锋刃上闪耀的寒光,配着不徐不疾的速度,把如泰山一般沉重的威压发挥到了极致。
元军万人队有组织的撤退,在这种强大的威压下渐渐变得混乱,中军帐前的羊毛大纛,也被汉军的威势吓得瑟瑟发抖。
“如墙而进,挡者披靡!”平章政事、南征名将阿术的脸色变了。
熟悉汉学的阿术,从史书上读到这个被蔑称为“南蛮子”的民族,曾经在数百年的盛唐威加四海,那时候他们的步兵装备坚固的明光铠和锋利沉重的陌刀,前后百余年间,陌刀手如墙而进的场面,击碎了突厥、高勾丽、突骑施等等马背民族的铁骑劲旅,成为他们的梦魇,而大唐太宗李世民,就在威震天下的赫赫武功中,接受众多民族对天可汗的顶礼膜拜。
不过阿术从来都不相信这是事实,他认为那只是汉人书生的吹嘘罢了,因为南征中,即便是李庭芝、张世杰这样的当世名将,麾下步兵也以凭城固守为主要作战方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步兵阵列能够在马背民族的铁骑劲旅前“如墙而进”。
可今天……阿术不得不承认,汉军已成为蒙古征服史上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敌人,他摇摇看着远处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以及旗下那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低声喟叹道:是什么样的英雄,能将农耕民族的步兵练到如此强悍?
当然,即使是站在冷兵器时代巅峰上的绝世名将,譬如阿术、伯颜、张弘范这些一代天骄,也不可能超越时代的限制。七百年的经验,工业化前期的近代军队模式,热兵器、民族主义精神灌输、高额军饷职业兵制度、统帅部参谋集群、近代动员机制下的后勤保障……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又一个难解之谜。
一个万人队很快垮了下来,火炮的持续覆盖打击加上步兵阵列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压力,本应交替掩护、游走,在乱纷纷的表象下维持特有攻守韵律的蒙古万人队,真正变得混乱了,不少杭爱山下忍受苦寒、能弯弓射雕的强悍武士,平生第一次拨转马头狼狈逃跑。
骑兵就算打不过步兵,也能从容逃走,无论宋军装备的神臂弓还是汉军的步枪,短短数百米的射程,骑兵逃出去只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
攻,快似闪电,退,疾如脱兔,马背民族就算打不过农耕民族,也能跑的过,骑兵输给了步兵,大可三十六计走为上,但步兵方阵在骑兵打击下溃败,就意味着一边倒的衔尾追杀!
所以,蒙古帝国崛起的道路上,天然比它的对手占据了优势,宋蒙之战,哪怕十次失败,蒙军一跑了之,最多受伤流血,不会大伤元气;一旦十次中宋军有一次败阵,就是全军覆没!
跑吧,草原民族从来没有什么成仁取义的说法,长生天只会眷顾活到最后的英雄!蒙古武士们疯狂的鞭打着战马,希望尽快逃离汉军的火力范围,逃离这个铁和火交织的地狱。
他们想错了,大汉帝国早已走出故宋缺乏马匹的窘境,高丽、大食、辽东、东西两川,提供给她各种品质各种用途的战马,当蒙古万人队因急于逃出火力圈而呈现队形散乱的状态时,前线指挥官仇灭虏按照楚风的命令,立刻让司号员吹响了令骑兵出击的冲锋号。
“揍鞑子屁股啊!”骑兵营的四百多健儿欢呼着,从步兵阵两翼冲了出去。
兵败如山倒,进攻的这个万人队在溃败中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拦截,更不要妄想反击了。
汉军骑兵装备的阿拉伯马,比诸矮小而耐力好的蒙古马,在短程冲刺上的优势非常明显,五六鞭子抽下去,就追上了溃逃的蒙古武士。
爆豆子似的一阵枪响,正在策马狂奔的天之骄子们,成片成片坠马身亡,就像一口口装满麦子的麻袋滚鞍落马。
在颠簸的马背上,完成火枪重复装填动作是较为困难的,即使马枪的长度比步枪小,所以汉军骑兵们没有再次装弹发射,而是摸出了手榴弹。
导火索引爆的手榴弹,没有后世的碰炸引信那么好用,拉下弹体屁股上的发火绳之后约四秒爆炸,显然,扔出手榴弹之后骑兵继续前冲就会炸到自己,所以汉军骑兵们借着马速投出手榴弹之后,都一提缰绳、放慢马速,往斜刺里避开。
连番的爆炸,不少蒙古武士连人带马被炸成了血葫芦,当然也有“幸运”的武士,手榴弹正好在马肚子底下爆炸,骑手本人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只不过,被开膛破肚的战马,肠肠肚肚流了出来,马蹄却在惯性驱使下继续奔驰,绊在了自己的肚肠上,这才哀鸣着倒下。而马背上的骑士,骑术再精绝也应付不了这种状况,只能是一个倒栽葱摔下马,跌了个狗啃屎。
先火器覆盖,后骑兵衔尾追杀,来是一个精锐万人队,回去就可以缩编成千人队了,同时汉军的死亡人数不超过三百,受伤的约有千人,盔甲给了他们极好的防护,受伤多在四肢这些非致命位置,由箭矢造成的皮肉伤,经过包扎止血能短期坚持战斗,十天半个月的休养就又是生龙活虎的棒小伙子。
惨重的失败令皇太孙铁穆耳大发雷霆,看着追击的汉军骑兵,他咬牙切齿的下达了命令:“全军压上,杀光这群不知死活的骑兵!”
敢在铁骑纵横欧亚无敌手的蒙古武士面前玩骑兵,这不是应了南蛮子常说的那句,关公门前耍大刀吗?忍不下这口气啊!
一个万人队溃败,只不过是三十万大军的三十分之一,剩下二十九个齐装满员的万人队,定要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子骑兵杀个精光!
汉军并没有被局部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停下了,距离步兵本阵以前五百米,正好是十二斤重炮火力覆盖的极限。
铁穆耳犯难了,如果这个时候冲过去,就把全军放到了汉军的火力打击下,车轮战必然演变成全军决战。他犹豫着,看了看旁边另一个大帐下的海都,嘴角似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这位中亚霸主很乐意见到铁穆耳麾下和汉军拼个两败俱伤。
偏偏汉军压上来的步兵,正好整以暇的清理战场,把受伤未死的蒙古武士们一个个捅穿,刺刀狠狠的扎进他们的心窝,将侵略者钉死,用他们的血浇灌华夏远祖崛起的关中热土。
调皮的骑兵,甚至冲着羊毛大纛所在的方向,扮鬼脸、竖中指,肆意挑逗着蒙古武士,把天之骄子的颜面狠狠的撕下,还重重的踏上一只脚。
就此罢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铁穆耳骑虎难下之际,倒是阿术替他解围:“皇太孙殿下,我们已经做到了该做的事情,是否应该由海都王爷麾下,展示中亚铁骑的雄姿了?”
海都盯了一眼阿术,两位枭雄的目光在空气中绽出了火花,片刻之后他长笑一声:“阿术平章说的不错,该轮到我了。海押立的精锐,让漠北的兄弟们瞧瞧你们的武勇!”
不像漠北杭爱山、西北六盘山驻军几乎纯粹由蒙古武士组成,中亚霸主海都麾下的海押立精兵,混杂了中亚各被征服部族的武士,譬如牧人赛力杜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纯粹的蒙古军差,相反,万户千户百户牌子头主要由蒙古武士担任,给予它高度的组织性,海都一声令下如臂使指,各族武士的加盟则带来了不同的作战方式,使它更加难以对付。
待锋锐的箭矢阵型摆出,万户阿拉坦手中的大汗弯刀向下斜劈,曾经使得中亚无数反抗者闻风丧胆的口令从他口中发出:“凿穿!”
是的,曼古歹、凿穿、漫射法是蒙古精兵纵横天下的三大法宝,但漫射法对抗不了汉军的火枪火炮,回身射箭的曼古歹,在汉军骑兵的火枪、手榴弹攻势下无所发挥,即使追击也保持严整的步兵阵列,更让希望假装败退再反戈一击的曼古歹战术没有用武之地,那么三板斧之中,凿穿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四万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闷雷一样沉闷的响声,所有的海押立武士都握紧了武器,大汗弯刀、狼牙棒、钉头锤、圆月弯刀……一个万人队如狂风般直扑汉军阵地!
汉军宝贵的骑兵主要用于遮护侧翼和衔尾追击,现在他们都退回了本阵之后,而刚刚前突了一小段距离的步兵又退后列阵,做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碰撞的准备。
只不过,第一线的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刚刚通过旗语,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3章 决战六:攻心
汉军十二斤重炮的射程极限是一千五百米,中亚霸主海都麾下的海押立万人队,便在两千米上排出了攻击阵型,万户阿拉坦人如其名,确实是黄金般灿烂的名将,他考虑的很清楚,经过五百米的便步助跑加速,马速正好提到最高,全军通过汉军火力覆盖区的时间压缩到了最短。
同时,他还吸取了杭爱山万户排下疏散队形却导致正面过于宽大、承受了过多炮火的缺陷,早在排阵之时就尽量使军阵形成锋锐的箭矢阵型,既有利于加强攻击的突破力,又减小承受火力的正面。
队形的密集程度,已经到了骑兵所能达到的极限,奔驰之际后面马儿的前蹄,几乎要踩上前面马儿的后蹄,左边马儿的尾巴,差点要和右边马儿的尾巴相交缠,蒙古、中亚各族武士凭借十年、数十年苦练的神乎其技的马术,才能保证攻击流的顺畅。
山冈上的楚风做出了结论:“对面的蒙古将军非常善于学习,或者说,在征服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成千上万民族的过程中,他们必须善于学习。”
最初,漠北草原上铁锅都是珍贵物件,哪儿有铁器?蒙古武士用兽皮做盔甲、兽骨做箭矢,但在和大金、西夏的战争中,他们学会了冶铁,或者准确的说是学会了用弯刀逼迫各族工匠们提供铁制武器——成吉思汗下令,每攻破一座城市,高过车轮的男子都必遭屠杀,惟有工匠可以幸免,代价是成为匠户营的奴工。
曾经,他们对深沟高垒的中原城市望洋兴叹,但在征服西亚的过程中,他们又学会了回回炮,当然,准确说还是学会了用弯刀和金银驱策西域回回炮匠,从此坚城不再是马背民族的禁地。
大汉帝国使用火器之后,北元很快也学会了火炮,虽然技术水平上的鸿沟让双方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但他们的的确确跨过了有和无的界限。
现在,对面的海押立万户刚刚一战就懂得了减少承受火力的正面,无疑证明了大汉击败蒙古帝国的过程,决不会像西班牙征服印加、大英帝国剿灭澳洲土著、葡萄牙殖民西非那样轻松加愉快。
“有些人,赞誉敌人的强悍,只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乌仁图娅瞧着楚风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当年伯颜攻定远堡之战,她就被火器的威力震撼,而明白了这种新式武器的作战效果,至少,密集阵型冲锋决不是克制它的法宝。
楚风哈哈一笑,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战场上,伸手在她挺翘的娇臀上重重一拍:“我的第五皇后,你就老老实实看戏吧,你上场表演的时候还没到呢!”
天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饶是草原儿女不拘礼法,乌仁图娅也闹了个大红脸,一声惊呼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倒是左右瞧了瞧,见众人都关注着炮火连天的战场,小心肝这才不扑通扑通乱跳了。
定了定神,再往战场上看去,海押立万人队已遭到了空前惨烈的打击:
最先发言的是十二斤重炮,每枚炮弹内含七斤高含硝量烈性火药,在爆炸的一瞬间,硫磺、硝石和木炭热烈的媾和、交缠,释放出30万公升的爆炸气体,爆心产生数百个大气压强,形成的冲击波以横扫一切的架势涤荡方圆十丈以内的生命。爆炸产生的能量则超过230万焦耳,如果不考虑散逸,可将230名体重100千克的蒙古武士炸飞到10米空中,当然,还有超过1000度的高温火焰和高速飞行着、肆意收割生命的预制破裂弹片。
每一枚炮弹的落下,都伴随着恐怖的巨爆,炸点近处,人、马在沛然不可御的爆炸威力下粉身碎骨,稍远处被飞射的弹片割得鲜血狂飙,即使用蹬里藏身的绝技夺过,也在冲击压强下震得内腑碎裂,再远点,至少也是七窍流血、耳聋目眩。
强忍着伤亡继续冲锋,一千米上六斤炮和三斤炮开始发言,二百米距离,排枪早已严阵以待……
海押立万户阿拉坦想通过密集冲锋来减少伤亡,殊不知汉军调整火炮,对准他的部队来了个密集射击,伤亡反而比疏散队形更大——密集冲锋对付冷兵器,比如直射为主的箭矢上有着不错的效果,因为正面减小承受伤害少,而且前面的士兵替后面的同伴挡住了箭雨。
但热兵器却完全相反,原因很简单,爆炸。你挤在一块,一颗炮弹落下不正好多炸飞几个上天去?后世的热兵器时代,只有疏散队形、之字进攻路线降低伤亡的,从没有直挺挺的密集冲锋能减小损失。
阿拉坦就算是块真金,没有亲身经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后世人总结的经验呢?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让海押立万人队蒙受了空前的损失,山冈上观战的楚风等君臣,只见战场上血肉横飞,断肢残臂和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浓稠的鲜血,把这个万人队的进攻路线上变成了一条血肉之路,甚至后面的马蹄会因地面浸透浓稠血浆而打滑!
楚风远观尚有如此感受,身处这个万人队之中的人,上到阿拉坦本人,下到普通一兵的畏兀耳武士赛力杜,个个心胆俱寒:高高在上的长生天啊,万物非主惟有胡大呵,这血和火的地狱,是否地狱魔鬼到了人世间,或者天上的神灵降下了灭世之罚?
身处队尾的赛力杜发现,自己放下牧羊鞭子,追随海都汗兵进中原,也许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主意,至少目前看来,抢掠汉地财富、掳回汉人女子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能不死在战场上,就算幸运了罢。
他身子随着马背起起伏伏,一颗心也在七上八下,默默的祈祷着:“神圣伟大的胡大呀,保佑你的信徒,虔诚的穆斯林逃过浩劫吧……”
身为海都汗麾下名将的阿拉坦,已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骑兵冲击步兵阵,即使不考虑躲避火力的问题,也必须用密集阵型保证突击力,否则散漫的骑兵撞上密集步兵阵,一定会被密密麻麻的刺刀捅成羊肉串。
疏散队形加漫射箭雨,使步兵流尽鲜血,密集队形加铁骑踏阵,给步兵致命一击,这是千百年来骑兵克制步兵的看家法宝,可汉军先以火器优势压制了杭爱山骑兵的骑射功夫,又用同样的办法令密集阵型冲刺的海押立万人队还没接触就有了惨重伤亡。
不得不拼了!阿拉坦横下一条心,策马扬鞭驱赶着士兵。
楚风点了点头,这些蒙古武士确实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蒙古帝国刚刚崛起的十三世纪,他们还保有成吉思汗留传下来的武勇,要知道,直到二十世纪初苏联红军的骑兵,保尔柯察金们仍旧勇敢的挥舞着马刀冲向步兵阵地,那个时代步兵的线膛步枪、定装子弹可比现在汉军使用的滑膛枪、纸包弹先进得多!
不过,蒙古军的极限也就到这里了,在和汉军短兵相接前,海押立万人队先后经受了十二斤重炮、六斤炮、三斤炮、排枪齐射和手榴弹的洗礼,当他们一头撞上汉军步兵阵的时候,握刀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坚定的眼神已有些犹疑。
那么结果也就显而易见,确实有不少汉军士兵被狂奔的马匹撞飞,但蒙古武士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四面八方都有明晃晃的刺刀,绵延的汉军阵线,就像一眼望不到边的刺刀丛林;的确有中亚武士的连枷敲上了汉军的胸口,巨力虽然无法击穿,却把胸前的盔甲打得凹陷了下去,受伤的汉兵连连咳血,可同时也有若干把刺刀,捅进了武士的身体。
呜嘟——呜嘟——
侥幸没死的阿拉坦,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了撤退的号声,他狂叫起来:“撤退,撤退!”
又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溃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狼狈,要从肉搏中掉转马头逃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不,攻坚英雄连的士兵们,正兴高采烈的捅穿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并准备像上一次那样配合骑兵压上去。
但李世贵下达了奇怪的命令:就地停止,排枪欢送,但不许追击一步!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白痴的命令?就连最佩服连长的神枪手郭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确实不同寻常,友邻各部队都收住脚步没有压上去,眼巴巴的望着大阵两翼,骑兵也没有如以前那样及时出现,步兵们眼睁睁的看着敌人逃了回去,只有排枪和火炮让他们又留下了几百具尸体。
为什么没有追击?海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乌仁图娅身着蒙古公主的盛装,俏生生的出现在阵前,引发了杭爱山、海押立、六盘山各万人队的一片低呼:这位辽东乃颜部的公主,素有蒙古第一美人之称,无数草原男儿在那达慕大会上拼搏就是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哪知道她竟然嫁给了“南蛮子”楚风!如何不叫他们嫉妒得发狂呢?
“海都伯父,我,乌仁图娅,乃颜汗的女儿,您的侄女请您阵前答话。”
皇太孙铁穆耳闻言面色大变,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平章政事阿术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海都,眼神中带着揶揄的味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4章 决战七:女人天生会演戏
“此挑拨离间之计。老夫纵横天下三十年,惟伯颜可为抗手,怎么会中这毛丫头的区区诡计!”海都无视乌仁图娅的叫喊,笑眯眯的摸着胡须,向身旁的皇太孙铁穆耳解释。
平章政事阿术笑道:“南蛮子皇帝当我漠北无人吗?这般拙劣的离间计,只好哄哄三岁小孩!”
我倒是多心了,差点中了离间计!铁穆耳暗叹一声,悄悄把手从剑柄上挪开:“是啊是啊,这次咱们同心协力,先灭汉,再开库里台,辽东公主的废话,海都伯父万勿介怀。”
见海都迟疑,乌仁图娅又拍马上前几步,高叫道:“海都伯父,您与先父乃颜汗一辽东一河西,双雄并列、通家世好,如今虽各为其主,当年故交的情谊便忘记了么?先父和您会盟于斡难河畔,折箭为誓、歃血为盟,先父虽已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辽东乃颜部十万控弦之士犹在,伯父欲取伪汗忽必烈之头颅,何不与侄女、侄婿商议?”
当年乃颜、海都、哈丹、势都儿诸王会盟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誓言取伪汗忽必烈之人头,召开真正的库里台大会,此事天下尽人皆知,海都与忽必烈更是在西域、漠北年年交战,中亚各军日夜叩关杭爱山,兵锋直指哈喇和林。
皇太孙铁穆耳麾下杭爱山、六盘山驻军,与海都麾下海押立各军,从北元至元九年开始打仗,到现在整整十年就没停过手,此次协同作战,两边也是泾渭分明,所以乌仁图娅一挑拨,登时两军就互相防备起来,各军万户千户直到牌子头们,一小半心思关注着对面的汉军东向,剩下的心思倒有一大半防备着旁边的“友军”。
旁的人倒也罢了,单单海都听到“各为其主”四个字,脸色一片铁青,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和乃颜等人一直不承认忽必烈的大汗地位,并发兵征战不休,可现在忽必烈以蒙古大汗身份统一指挥,不是变相的承认了他的汗位吗?各为其主,乌仁图娅可以和楚风夫唱妇随,海都怎么甘心奉忽必烈为主?
但瞧着海押立、杭爱山两军的隐隐对峙,海都一代枭雄,自然知道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他故作大方的长笑一声:“侄女之意甚是明了,伯父纵横西域三十年,如何不知道你小儿辈的心思?却不要在此挑拨离间!吾与铁穆耳侄儿精诚合作,取你汉土,快叫你丈夫乖乖投降,老夫看在你逝去的父亲面上,饶他一命罢!”
乌仁图娅正色道:“说什么挑拨离间?海都伯父当年与我先父会盟,向长生天发出了誓言,通力合作取伪汗忽必烈之人头,九死不悔。当年立誓者已尽皆去世,侄女接过父汗遗志继续和那伪汗作战,伯父却背弃誓言,和忽必烈合作来征伐我夫君家,背信弃义的不是辽东,是伯父您啊!”
蒙古人最重誓言,海都当年与乃颜、势都儿、哈丹会盟不儿罕山,向长生天祈祷立誓,这样的誓言是决不可违背的,听乌仁图娅提起,海都汗麾下的蒙古武士们,尽皆面带愧色——辽东诸部履行了誓言,尚在与忽必烈奋战,他们却和伪汗的军队站在了一边。
饶是海都一代枭雄,闻言面色也变了几变,正想着如何答话,乌仁图娅又笑靥如花,娇声道:“海都伯父如何躲在阵中,隔着如许远和侄女答话?难道是怕了我夫君麾下儿郎的枪炮?也罢,侄女便再上前几步。”
乌仁图娅说罢,又拍着桃花马上前几步,站到了汉军重炮火力射程之外。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公主、久享盛名的草原明珠,蒙古史上壶盖公主、乃马真皇后、海迷失皇后先后监国,女子亦掌威权,随着她拍马上前,前面两排的武士们或者退后两步,或者摘下头盔致敬,竟然令海押立、杭爱山各军阵脚挫动。
“不意乃颜有女如此,若是灭了南蛮子,倒好夺来配我少主。”阿术瞧着乌仁图娅频频点头,毕竟,他非常乐意看到老对手海都难堪的场面。
蒙古女人从来不讲什么贞洁,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大妃孛儿帖就曾经被塔塔尔人夺走,还生下了敌人的孩子术赤,铁木真也没计较这事,重新抢回来也就是了。
所以阿术见乌仁图娅英武睿智,就上了心,觉得要是能夺来辅佐铁穆耳,说不定是孛儿帖第二呢!
铁穆耳听了这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对面的女子是那达慕大会上令成千上万漠北男儿神魂颠倒的草原民族,明目皓齿、婀娜刚健,肤色白皙中透着红润,真个叫人销魂!他瞧了瞧远处山冈上立着的大汉皇帝亲征旗帜,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一刀戳翻楚风,抢了乌仁图娅。
海都就郁闷了,他也无法可想,毕竟是广袤中亚上成千上万民族的主人,海押立、玉龙杰赤、撒马尔罕的霸主,阵前和一个后生晚辈、还是年轻女子斗口,岂不是大失身份?不和她说话,让她胡说八道吧,自己和阿术都是活成了精的人,一千个一万个不会上当,可她又是指摘海押立方面违了当年的誓言,又是讥笑自己不敢出阵答话,麾下的士兵听了心里面怎么想?士气是跌还是涨?
没办法,海都只得拍马出阵,在乌仁图娅马前十丈停下,傲然道:“侄女不须白费力气了,老夫何等人物?不夸口,老夫和阿术平章皆是人中雄杰,和你父汗一般无二,断断不会中这小孩家家的离间计。如今老夫也出阵了,辽东和河西恩断义绝,两边战场上见分晓,不要学汉人书生,做这些口舌之争!”
却见乌仁图娅红唇翕动几下,似乎在说什么,海都没听清楚,便抽了两鞭子上前几步,可眼睛里瞧见乌仁图娅面上表情变了几变,时而激动、时而愤怒、时而平静,嘴巴也在不停的开合,偏偏就是听不清声音。
海都年纪大了,耳朵时不时的闹下罢工,他也不以为意,又上前几步,埋怨道:“老夫有些耳背,侄女要战要降,请大声些回答!”
“多谢伯父成全,侄女铭感五内,我夫君亦问伯父好!”阳光洒下,乌仁图娅笑得比牡丹还要灿烂,她拱一拱手:“侄女去了,伯父好自为之!”
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成全,什么铭感五内,刚才你说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见,我还什么都没说啊!海都莫名其妙了。
乌仁图娅刚刚拨转马头,海都心头毕剥一跳,然后很快的沉了下去,因为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身后各军用奇怪的眼神,在拍马回阵海都和乌仁图娅的背影之间瞧来瞧去:刚才海都是背对着己方军阵,所以武士们只能看见乌仁图娅的脸和海都的后脑勺,通过乌仁图娅的表演,三十个万人队的所有武士,都瞧见海都出阵之后和乌仁图娅“小声的说了些什么”,然后乌仁图娅就高高兴兴的回阵去了,还说了些“多谢成全”、“铭感五内”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汉军没有追击就放咱们回来了,原来汗王早和汉人有联系!”刚刚退下来的万人队中,赛力杜兴奋的说着。
就连受了伤的蒙古百户,也连连点着头,低声道:“是啊是啊,想当年汗王和乃颜、势都儿、哈丹各位王爷在斡难河畔会盟,我可是跟着汗王去过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兵哩!”忽然想起了军纪,牌子头又虎着脸道:“咱们营中不许乱嚼舌头,方才的话,断断不许再说了!嗯,今晚宿营,注意离杭爱山诸军远点。”
赛力杜会意的点了点头,当然不能再说了,汗王老爷的有些事情,是做得说不得的……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海都不禁一阵气沮,他晓得厉害,急匆匆回到大帐,向铁穆耳和阿术解释经过。
“原来伯父中了小妖女的计!”铁穆耳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心头似信不信。
阿术则明白大局得多,心道便是把海都换成自己,彼时搞不好也要中计。佩服乌仁图娅妙计之余,他大声下令:“杭爱山、六盘山各万人队,皇太孙铁穆耳与海都汗,双方精诚合作共取中原,诸军切勿中了南蛮子离间诡计!”
“对对对!”海都也满脸堆上假笑,拉着铁穆耳和阿术到高高的马车大帐前面,故意站到两人中间,拥着两边的肩膀,让三十万大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非常“真诚”的拍了拍两位客人的肩膀:“本汗王和皇太孙、阿术平章并无芥蒂,方才是南蛮子用离间计,各军大可放心,万勿自误!”
万户千户们松了口气,但杭爱山、六盘山诸军,和海押立各万人队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他们互相之间投射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几分疑虑……
狐疑的种子,被乌仁图娅种到了三十万蒙古军的心头,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远处山冈上,瞧着这一幕的关汉卿,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五皇后的表演功夫,把梨园中人都比了下去,将来大汗开国群英传上,哪里找得到这样惟妙惟肖的演员!”
楚风笑了笑:“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天生会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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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还加班真过分啊……昨天欠的一章只好用明天休息时间补了,别打猫,也别拿臭鸡蛋扔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5章 决战八:鏖兵
以昔日互为仇敌之统帅、领狐疑不决之兵卒,无论海都还是铁穆耳、阿术,都不敢孤注一掷的投入兵力,毕竟蒙古大汗的宝座还悬在半空中,窝阔台大汗的嫡孙海都和大元朝的皇太孙铁穆耳的目光都盯着汗位,若是和汉军拼了个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对方?
南征伐宋的一代枭雄阿术平章,也曾使出浑身解数,比如利用西北难得的雨天,在大雨中发动了进攻。
结果当然还是惨不忍睹的失败:雨天的潮湿,固然使汉军的火枪基本上无法发射,但蒙古军的弓弦受潮同样会软弱无力,阿术只是想把双方拖入肉搏战,利用人海战术拼死汉军。
可他没有想到,汉军立刻给火炮上方搭起了防御蓬,楚风照样大炮开兮轰他娘,手榴弹也不受影响,因为拉火环是用蜡封住的,不受潮,导火信管则在手榴弹球壳内部燃烧,拉响了之后扔河里都要爆炸,何况下几滴雨?
没有了弓箭的帮助,泥泞的土地又让马蹄打滑,这种情况下想穿过火炮和手榴弹的火网,去和一排排身穿钢甲、手端刺刀的汉军步兵肉搏,哪怕最勇悍的怯薛武士也得败下阵来。
阿术又试图用迂回包抄、远程奔袭、切断粮道的办法打开局面——这本是蒙古军的拿手好戏。千里驱驰一击致命,攻敌之薄弱环节,当年伐金时,借道四川渡汉水绕过坚不可摧的潼关,直取开封,灭花拉子模的河中战役,声东击西直下玉龙杰赤,都是蒙古战史乃至世界战争史上的神来之笔。
杭爱山、六盘山驻军,都是最纯粹的蒙古武士,远程奔袭时他们可以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甚至骑在马背上打瞌睡,渴了喝马奶饿了吃干饼,到了目的地不需要休息立刻就能投入战斗;他们骑着的是草原上最耐粗饲、长力最好的马匹,只要带上一点点炒黄豆,再加上沿途啃吃青草,能一气儿跑上五百里路。
这是一支能够把蒙古军传统远程机动战术发挥到极致的精锐之师!
偷袭,断粮道,迂回包抄?当年轻的万户千户们提出建议的时候,阿术苦笑着摇摇头:我还没活够,我还没有到急着送死的年纪。
方圆数百里的范围,每隔五十里左右,山头上就升起了一个圆圆的热气球,汉军士兵坐在吊篮里,拿着大口径高倍率的望远镜密切观察,这种情况下什么潜越、什么偷袭,不都是扯淡吗?
而且,汉军已在好些山顶上搭建了竹木结构的小楼,气球就系在旁边,平时升起热气球观察,若有大风大雨就在小楼里蹲守。
端掉它?蒙古武士擅长草原上弯弓射大雕,可不习惯钻深山老林!这西北的群山,看着两边也就二十来里路,走盘山路过去只怕五十里都不止,山林里又不能骑马,等你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阿术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结果让他非常无奈,蒙古武士们下了马钻林子,就像让老虎游到水里抓鱼,打小儿骑马养成的罗圈腿,走盘山路一瘸一拐别提多难受了,等你像乌龟似的爬过去,人家热气球早就升空飞走,换个山头落下来照样架起望远镜观察——追过去?妈呀,人家天上飞十里,你地下就得走断腿!
一连几天没抓住汉军的热气球,阿术动了肝火,让一个千人队过去搜山,就算抓不住汉军的热气球,一座山头上摆一个百人队,也把他们撵得远了,省得整天拿那“千里眼”窥探我大营!
好嘛,这下正中下怀了,一个整团的汉军步兵加上各部队抽调的侦察兵,埋伏在老林子里摆下了口袋阵,待蒙古武士来了就乒乒砰砰一阵乱枪。没了马的蒙古武士也就普通弓箭手,怎么打得过火枪、手榴弹?可怜武士们的罗圈腿跑也跑不快,被汉军侦察兵像打兔子似的打个了一干二净。
阿术在山外面就听得乒乒砰砰连番响,自己的千人队进去就没再出来,气得他差点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骑兵利于平原冲击,水网密布、山地林区的优势则属于步兵,这是兵法上的定论,阿术再厉害,也没办法叫马儿去钻深山老林、爬悬崖峭壁。
所以他只好老老实实的把大营安在泾水河滩冲积平原上,多派兵丁巡查防御,十多里外的山区则成了蒙古武士谈之色变的死亡区域,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考虑进山区袭击热气球观察哨了。
十多只热气球,加上配备的高倍率望远镜,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天网,数百里内蒙古军一举一动被汉军尽收眼底,迂回偷袭?只除非跑上几千里,从河西走廊下河湟过青海进四川再出汉中……算了,要那样的话,根本不用打了,直接累死完事。
大帐前,从元军营地方向看去,能清楚的看见附近几个山头上的汉军小楼,那时不时出现又一闪即逝的反光,让阿术心里面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他知道那是汉军高倍望远镜的反光,正在窥视大营呢!
于是,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阿术,就有了浑身衣服被扒光,赤.裸.裸的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他烦躁的踱出了大帐,向泾水河边走去。
不远处,泾水静静的流淌着,许多蒙古武士牵着心爱的马儿过去饮水,“幸好,泾水水浅,便是平底河船也开不得,汉军无法利用这条河流,倒是省了不少心思!”阿术悻悻的想着,他记得伯颜、唆都的溃败,都和江河湖海脱不开关系,“与汉军作战,必须远离大江大河和海洋”是元军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
不过,这小小的泾水,什么天文大潮啊、海上运兵啊都没有意义,这里最多能过羊皮筏子、木排子,骑在马背上涉水可渡,从军事上看完全是一条无意义的河流。
“呃,我大元军在上游,南蛮子在下游……”突然间,阿术的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毒辣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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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八天,蒙古军每天派两个万人队前来试探性攻击,要么远远的射上几箭,要么躲在炮火射程之外胡乱叫骂,汉军大营倒静悄悄的,若不是营内营外官兵脸上的紧张、肃然,和营中那一股子萧杀之气,就跟平时演习没什么区别了。
中军帐,法本顶着颗亮光光的脑袋,笑得非常开心:“看来海都和阿术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在这儿和咱们干耗下去,皇上您把阿术都整得没了脾气,我想从下淮扬战败李庭芝到现在,阿术是第一次这么郁闷吧!”
伏击阿术搜山千人队,就是法本麾下的杰作,金刚军中闽北山区子弟,登山过岩如履平地,别看一个个黑黑瘦瘦,爬起山来比猿猴还要便捷,更兼法本一块参军的南少林师兄弟,按楚风的指示,把七十二绝技编成浅显的“军体拳”,虽不至于喉咙口顶枪、胸口碎大石,也颇有些轻身健体的功效,士兵们练习之后翻山越岭越发厉害,前日一场伏击战打得阿术没脾气,便有几分功劳在内。
蒙古军打遍欧亚无敌手的几个看家本领,漫射法、凿穿、曼古歹都被汉军吃得死死的,就连骑兵拥有的大范围机动、奔袭优势,也被热气球加高倍望远镜的远程预警钉死,可以说汉军在战术上已拥有了全面优势,身负南少林全寺被唆都屠杀的血仇,眼见汉兴元灭,法本如何不兴高采烈呢?
“是啊,最基本的战术层面被破解,那么他们就没什么高招好用了,毕竟再高明的统帅,也不能翻过这些基本盘,总说神兵天降,可谁的兵都没长翅膀嘛,只要阿术一动弹,咱们这边就在热气球上看得清清楚楚,他总不能撒豆成兵吧!”楚风笑呵呵的拍了拍法本的肩膀,如今汉军用的热气球,相当于后世的预警机,完全的战力倍增器,蒙古军的骑兵战术被限制得死死的,真没什么闪转腾挪的余地了。
钓鱼城守军为骨干组建的四川第二军军长王立将军一拍法本的后背:“先说好,咱们第二军在钓鱼城啃骨头,又分了一个师进吐蕃,吃亏吃大了,所以啊,这阿术的人头可不要和我抢!”
法本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怎么行?第三军张世杰张老头子前些天还写了信来,要我取阿术人头送给他,他要拿去祭奠老友李庭芝呢!”
王立的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才失笑道:“原来如此,我是收了第一军陈吊眼的嘱托,他也要阿术的脑袋,给麾下淮扬子弟们拿去祭奠李庭芝。如此看来,阿术倒成了抢手货!”
“这么快就想要人家的脑袋了?现在脑袋还在阿术的脖子上哈!”楚风相信阿术不至于黔驴技穷,他一定会试用新的进攻手段,“蒙古军的传统战术已经用完了,可别忘了他们还有最后的一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6章 决战九:至毒
从蒙古军大营沿泾水向下走,两里外河流转弯处就有一条小河从群山中奔出汇入泾河,在此形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河湾,泾河主干则从森林密布的六盘山发源,经平夏(今宁夏银川平原)以南的黄土地奔流至此,千百年来日复一日。
这里并不是繁华的商路,西去玉门关的商队从长安沿渭河而上,出河西走廊进西域,并不经过泾河,相反,因为宋、西夏、金、蒙古的长期对峙和战乱,泾水-六盘山一线很长时间内人迹罕至。
这不,沿着那条支流小河进去五六里,树木苍翠葱茏,在初夏的骄阳下肆意的伸展着枝叶,就有好些梅花鹿、黄羊呆呆瞪瞪的跑到河边饮水,啃啃河边的嫩草,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丰饶。
就连一个百人队的蒙古武士来到这里,野兽们也不知道躲着人,只顾着低头饮水呢!可怜的动物们,尚不知道一场浩劫即将到来。
看着梅花鹿漂亮的毛皮、黄羊肥壮的身躯,几乎所有的蒙古武士眼中都射出了贪婪的目光,他们几次三番伸手去摸背上的大弓,却又悻悻的收回手来。
十来丈远,这么近的距离,以草原武士盘马弯弓射大雕的箭术,可以说百发百中,偌大的黄羊、梅花鹿,整个躯干部都是目标,可比骑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能射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头颈部容易多了!
可不管多么心痒难耐,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猎,只怕立马被百户官拉出来行了军法,且不看看身后跟着的是哪几位人物!
这个百人队的士兵,每人都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两个大口袋,而区区一个百人队,跟着监押他们的,竟然是大元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大人!
阿术一个百人队的士兵悄悄来到这里,既不是进山打猎,也不是寻荫凉处避暑,他到这处被山体挡住了汉军热气球观察哨视线的小河湾中,自然另有图谋。
老实说,沿着小河进山五里,已是阿术的极限了,一路上他提心吊胆的,生怕汉军突然冒出来,那堂堂平章政事的性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阿术看了看绿油油的、树木茂盛葱茏的山体,心头不由得一阵发毛。
万幸,这里是被山体遮挡的死角,汉军就算坐在热气球上也看不到这里。
阿术定了定心神,命令士兵们解下马背上的口袋,把装着的东西倒进河里——他甚至不敢大声下达命令,尽量压低了嗓门,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汉军的耳目。
被士兵们略带惊诧的目光扫过,阿术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羞恼之余,又有些自鸣得意:这秘密行事,是得小心谨慎才行,哼哼,只要过了今天,老夫叫汉军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士兵们将一口口牢实的布袋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些漆黑的、黏稠状的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武士们,此时却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将袋子里的东西倒进小河里,唯恐沾上了一点。
有人往河里倒的时候,不小心溅起了水花,登时面色大变,立刻撕下布把手包起来,再飞快的擦掉水花,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药。
不,没有好像,这本来就是全世界最毒辣的毒药,蒙古武士们在箭头上抹一丁点,野牛、野马、老狼、狗熊,不管多么强壮的猛兽,射中就要见血封喉!
漆黑的毒药混进河水中,稀释,颜色也渐渐改变,从漆黑变成深绿,从深绿变成浅绿,最终与河水本来的颜色融为一体,再也瞧不出来。
它的毒性有没有降低?
阿术投放毒药的河段,几乎从毒药投放那一瞬间开始,就有死鱼泛着白肚皮浮出水面,而随着毒水向下游流淌,整条河流不断有泛着白肚皮的鱼浮上水面——整条河正在快速的死亡!
下游对岸,一只美丽的梅花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对岸,它不明白这些奇怪的人在干什么,但野生动物天生对死亡气氛的敏感,让它感受到了威胁,所以它立刻停止河水,撒蹄逃回森林。
晚了!
毒水已沿河流下,方才它所喝的水,就已经含有致命的毒素!
仅仅跑了五六步,毒素通过胃进入循环,梅花鹿已感觉到身体的麻痹,它用尽力气高高跃起,就在跃起的顶峰上毒素通过血液摧毁了它的心脏,于是,灵动的一跃半途而废,美丽的动物从抛物线的顶点像一块石头那样死死的摔了下来,只抽搐了几下,就成为一具渐渐冷去的尸体。
“捡起来吧,小兔崽子们!”阿术平章终于发话了,早就憋得慌了的蒙古武士们,纷纷把下游被毒死的黄羊、梅花鹿捡起来——这种可怕的毒素,经过烧烤蒸煮之后就失去了效力,被毒死的动物便能食用,若非如此,猎人用毒箭打猎岂不是空欢喜?
说到毒药,还得感谢漠北那个善于制毒的部族,他们的首领为了讨好现在的皇太孙、未来的大元皇帝,把多年积攒下来的毒药都送给了铁穆耳,阿术才有这么多的毒药使用。
最初,他想把毒药涂在箭头上对付汉军,但仔细考虑之后阿术发现,这只能给汉军带来更大的伤亡,却不能一举改变形势,毕竟汉军士兵占身体六七成面积的躯干和头部有钢铁盔甲保护,毒箭再厉害,射不穿盔甲也白搭呀!
所以,阿术把毒药用在了河里,他观察过了,这些天汉军都是从泾河取水喝,比起用毒箭,显然让整条河流变成致命武器,更为直截了当,更加防不胜防。
死亡带正沿着小河向下游蔓延,阿术知道泾水的流量比这小河大得多,正好让毒液稀释之后不至于这么猛烈,汉军饮用后大概会在一个时辰之后发现中毒,而那个时候,他们的一切都完了!
但泾水的流量又刚好不太大,不至于大到南边的长江、珠江、黄河那样,把全军的毒药用掉也瞬间稀释而失去效果。
阿术笑得很阴险,他身前,死亡的河流正在向汉军营盘蔓延,河里的鱼儿、河边饮水的动物成片死去,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就像一个地狱来的魔神:哼哼,你们南蛮子不是最喜欢利用河流吗?这一次,泾水站在我这边,站在大元朝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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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大帐中,君臣文武济济一堂,陈淑桢、王立、法本、许铁柱、张魁,或许十年前、乃至五年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还籍籍无名,但现在,他们已踩在唆都、张弘范、伯颜、汪良臣等无数名将的尸体上,当之无愧的登上了无数军人梦想的高度。
每一名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名将,可在这顶绣着金底苍龙的大帐中,他们只能散坐在四边,因为正中央的位置,坐着大汉帝国的开国之君,光复华夏、北驱蒙元入朔漠的楚风!
每一位将军投向皇帝的目光中都带着崇敬,他们知道,是这位传奇皇帝把一切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收复燕云、直捣黄龙,救苍生于倒悬,也让自己实现了身为军人的光荣与梦想。
各种新式武器、战术,乃至全新的作战体系,在战争中无可置疑的证明了威力,汉军中固然强调厚赏重罚、严明纪律,不过火器的普及、神奇的热气球、强大的海上舰队,以及追溯到工商立国强调科学的根基,将军们都或多或少带上点技术至上论的调调。
“漫射法、曼古歹、凿穿蒙古军三大传统战术,战役层面上的迂回包抄,都被皇上淋漓尽致的破解,阿术还有什么办法可用?”蒙古铁骑纵横欧亚也就是这三板斧,再加大范围机动,除此之外王立再想不出蒙古人会用别的什么办法了。
“用毒,或者传播瘟疫。”楚风回答了他的问题。
陈淑桢在旁边补充道:“在黑海岸边的卡法、攻打巴格达和莫斯科,他们都这么干过。马可.波罗应该非常清楚,据说黑死病,就是源自蒙古人攻城期间传播,又被人流扩散到整个欧洲。”
马可.波罗听到黑死病三个字,登时脸都吓得白了,喃喃道:“黑死病,黑色死神,这些被诅咒的魔鬼,他们传播可怕的瘟疫,对,他们干过。”
王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仅是他,其他的将军们都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己身处泾水下游,这条河的流量并不像南方的大江大河那么大,如果投毒或者用瘟疫污染,显然防不胜防!
“当年末将防守钓鱼城,鞑子兵就曾用回回炮往城里扔毒药!”
钓鱼城两江汇聚、流量极大,不好污染水源,钓鱼城又居高临下,七稍炮摧毁了回回炮,这才逃过一劫。王立想起往事,不禁一阵后怕,那毒药熏得人头晕眼花,闻到点味道就忍不住呕吐,要吃进肚子里还得了?
他急得连军中礼仪都不顾了,起身就往帐外跑,法本等人也坐不住了。
“回来!”只听得身后楚风一声断喝,王立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回身拱手道:“末将等有失察之罪,待吩咐营中再回来领皇上责罚。”
大帐之中只有楚风和陈淑桢安之若素,大汉皇帝笑盈盈的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什么责罚?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职责,也不是我的职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7章 收官一:王立的疑问
就在众将怔忡之际,忽见一人飞马直抵帐外,跳下来马来打了个蹒跚,偏偏倒倒,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报、报告陛下,鸽子、兔子全死了……”
有将军识得这是汉军军医总监田沛霖,做过故宋朝太医院的院判,医术上师承宋际第一名医陈良甫,在医术上,和大汉帝国的南洋总督陈宜中算得上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仕途上就天差地远了,师兄做到了正一品右丞相,师弟才从五品太医院判。
北元灭宋,田沛霖在临安乡下归隐林泉,等到大汉崛起、横扫江南半壁之后,陈宜中便举荐他出任军医官,因医术了得,没两年就登上了中将军医总监的高位,仕途上倒比在宋朝顺利得多了。
因为军医官一般不直接和战斗产生联系,所以田沛霖很少出现在皇帝召开军议的大帐中,此时见他贸贸然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什么兔子、鸽子死掉了,众位将军尽管心里头装着事儿,也也被他逗得发笑。
第二军军长王立就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田总监倒是有闲工夫,咱们沙场上拼死拼活,你在这军营中还有空喂兔子、鸽子!闲情逸致得很呐!”
大汉军制,陆海两军司令授元帅军衔,海军各舰队司令、陆军各军军长授上将衔,陆军师长、海军分舰队司令授中将衔,掌统兵作战之权;然后统帅部下属各专业军种总监,诸如炮兵、步兵、后勤、骑兵、军法、军医各总监,掌训练监察之权,二者合称军令系统。
除此之外,尚有全部由文职官员组成的兵部负责制订条令条例、考核晋升军衔、购买武器装备、授予勋章、核发饷银,是为军政系统。
这套制度下,假如统兵官要造反,文职的兵部只要把武器装备一扣,再把饷银一停,谋反者便如婴儿绝了哺乳,立刻就得消停下来;兵部文职官员呢,更好说了,有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话说整个兵部除了门口站岗的卫兵之外,连把刺刀都没有,兵部长侯德富经常戏称自己连只鸡都没法杀!
军令与军政互为掣肘,军令系统中的统兵官又和各总监互相监督,楚风以这套近代化的军事制度,避免了历朝历代什么太监监军、什么贵戚统兵的弊病,牢牢的把兵权握在掌中。
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制度,必然带来矛盾冲突,各统兵官,特别是故宋时代就开始独当一面的大将们,对各专业兵种总监就有那么些不感冒。
王立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
钓鱼城被汉军千里驰援而救,王立对楚风是感激涕零的,他曾暗中对天发誓要报效死力,但对各兵种总监时不时发来的文件,以及兵部秀才老爷们的文牍,他是非常不屑一顾的。
看了看因为骑马颠簸而跑到一边吐酸水的田沛霖,王立嘴角浮现出讥嘲的笑意:这个故宋朝太医院判,竟然爬到了中将高位,和钓鱼城苦战十年的樊忠并列!你凭甚么?
王立故宋时代就身为合州安抚使,独当一面的大将,到现在不过是上将军衔,而麾下浴血死战的樊忠提到师长位置,率一师兵力西征吐蕃的重将,也才是个中将!
哼哼,不是借着皇后陈雪瑶、南洋总督陈宜中的势力,你能爬这么快吗?幸进小人而已!
田沛霖从做故宋的太医院判开始,长年累月都是坐冷板凳,医术再高明,可锻炼少了、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也虚,方才骑马跑得太快,颠簸起来胃里直冒酸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立见状难免抢白几句:“鸽子、兔儿死了倒好,没死的干脆也杀了炖汤,给伤病员补补身子算了!”
“王老哥慎言!”法本扯了扯他手臂,又朝帐中努了努嘴巴,小声道:“随驾的两位皇后,指不定是她们让田总监帮着养的呢。”
陈淑桢是养过信鸽的,两个月前,乌仁图娅给大汉皇帝添了个小公主,刚满月就随驾北征,喂只兔子玩耍解闷也是无可厚非嘛!
王立诧异的看了看法本,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尚军长,怎么这么小心谨慎,甚至近于阿谀奉承了?
第二军久在四川,当年和千里驰援的第一军陈吊眼部,王立还比较熟悉,方才他不是说了吗,陈吊眼还写信托他弄到阿术的人头,以便第一军的淮扬子弟们祭奠李庭芝用。
不过,长期在闽广江南作战的金刚军,王立就不熟悉了,前一段时间觉得法本为人直爽,值得深交,可现在看,他简直小心谨慎过头,以致有点唯唯诺诺的感觉了。
感觉到王立表情的变化,法本心头有苦说不出啊!
他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皇帝都说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嘛!但他最怕的就是师姐陈淑桢,从当小和尚的时候就被她把光头敲得梆梆响,苦练了二十年武艺,做到南少林达摩堂首座,全寺武功第一,可还是三招两式就被师姐拿下,继续把光头敲得梆梆响,你说这能不怕吗?
他小声道:“我怕的是那只母老虎,唉,这个一言难尽呐,不过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兄以后就知道了……”
“法本,你在外面乱嚼舌头呢?什么老虎啊,是不是在说师姐的坏话?”陈淑桢语声清冷,便是以开玩笑的腔调说出,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威严。
糟糕,这位师姐打小儿练听风辨器的功夫,黑夜里双眼蒙上厚布,犹能接、放暗器,耳力非同寻常,方才那些话,只怕全被她听了去!
法本立马乱了方寸,双手乱摇,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刚和王军长说,顺着泾水下长安,长安南边有个镇坪县,那儿出华南虎……”
话音未落,帐中飞出几道黑影,速度胜过利箭,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了几道残影,快得根本无法闪避,不偏不倚落到了法本的光头上。
啪嗒几声轻响,那几件东西掉地上,定睛细看原来是几支饱蘸浓墨的毛笔!
法本号称军中第一高手,沙场上斩将夺旗的万人敌,竟连区区几支毛笔都躲不过去!王立不禁心下骇然。
此时帐中传来一声轻笑,陈淑桢吃吃的笑道:“华南虎没看见,我倒是瞧见一只没毛的光头老虎,脑门上还写着个王字哩!几时扒了虎皮,与我夫君做个虎皮脚垫子。”
这不是,那几支毛笔射到法本脑门上,留下三横一竖的墨迹,不正是个“王”字?
好嘛,脑门上写了个王字,这还真成华南虎了!
法本苦笑着无奈的看看王立,那表情活脱脱的是个囧字,他无辜的眼神似乎在说:兄弟,你知道俺为毛郁闷了吧?
王立一脸沉重的拍了拍战友的肩膀,眼含热泪:兄弟,我明白你的苦,不要崇拜帐中的姐,因为姐会让你吐血!
“唉,老婆,你又不乖了,随手乱扔东西,不要说砸到花花草草,就是砸到法本的光头上,也很伤自尊的嘛!”
楚风戏谑的话从帐中传出,帐外的法本已当场飙血,王立暗暗朝帐中竖了竖大拇指:牛就一个字,我不说二次!陈淑桢这暴力女固然美艳无双,但除了咱们这位强悍无极限的皇上,其他人还真没福消受啊!
正所谓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军医总监田沛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第一句就让将军们大吃一惊:“上游取水口发现若干死鱼,用来监测水质的白兔、鸽子都已死亡,濒死前出现呕吐、抽搐等症状,按国家医典所载,属毒入脾腑,由血脉上行攻入心脉,夫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皆被猛毒所伤……”
三句话不离本行,田沛霖一说起来就没完,帐中的楚风只好奇,扯什么奇经八脉,田沛霖是怎么从兔子身上看出经脉的?牛人啊,不服不行!
“那么,做好相应的处置工作吧!士兵饮水安全有没有保障?”
见皇帝不慌不忙,田沛霖又恢复了自信:“给水站所有食水,都是试验动物监测下押后一个时辰才能出站,所以官兵饮水不会有任何问题。咱们今后几天的饮水,就暂时取用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溪水,我大营之后的所有山区都在热气球和侦察兵的严密监视下,元兵无法投毒,可以放心饮用。”
“那你慌什么?第一次遇到,着急是吧?”楚风笑着挥挥手:“没关系,回去搞好卫生监督,说不定敌人还会弄些死牛马来传播瘟疫呢!”
田沛霖去了,王立却怔忡半晌,他实在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天大一场危机,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渡过,皇帝甚至没有出过帐篷!蒙古人奇猛的毒药,只毒死了几只兔儿、鸽子!
“哼哼,都给我回来吧!”楚风笑盈盈的道:“有人不是反对专业总监的设置吗?事实如何?为将者不须要明白所有的知识,只须秩序居中统筹全局,而专业军官就是你们最好的助手啊!”
一人之力有限,而众人之力无限,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汉军各总监都是专业人才?
王立已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他还是有个不解的疑问:诸葛武侯曾说,为将者不识天文、不通地理,是为庸才,皇上为什么说将领可以不懂这些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38章 收官二:技穷
时代变了,当火枪取代长枪短刀、大炮取代弓箭床弩的时候,军队的整个运作方式也发生了改变。
冷兵器时代,军队统帅和幕僚、谋士们组成了小规模的参谋机构,称为幕府,陈琳讨曹操的檄文中便有“幕府鹰扬”一句,后来这个词被小日本偷了去用,实际上是咱们华夏老祖宗的专利。古代的战争中,幕府只需要考虑阵型配置、军心士气、进兵路线、安营扎寨等相对简单的问题,就基本上能解决问题了,而敌对双方的用计,也就围绕着这些内容展开,万变不离其宗。
可现在不同了,楚风带来了七百年后的信息,历史走入了另外一条道路,老办法解决不了新问题。
即以后勤而论,冷兵器时代的刀枪剑戟、箭矢弓弩都可以重复使用,基本没有后勤压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当兵的有口饭吃也就够了!
大汉实行近代军事制度后,用银子堆出来的精锐士兵自然不可能像古代战争中临时征召的农夫那样对待,后勤供应增加了被服、罐头、蜜饯、茶叶、火药、枪弹、炮弹、手榴弹……其中单单是火药就要按含硝量高低分为爆炸剂、枪用发射剂、炮用推进剂,变得极端复杂化,全由将领及其幕府解决,已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更有工程兵、炮兵、海军舰艇水兵、军医、军法、后勤辎重兵等专业技术兵种,任何一门要深入研究下去,都可以钻研终身,要求作战主官门门精通,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即使诸葛孔明复生,韩淮阴起于地下,也决不可能做到!
楚风心说:又会开坦克,还能指挥潜艇,再加驾驶战斗机,呃~他一定是007。
解决办法就是实行专业军官制度、参谋部体系,集思广益才能如臂使指。来自后世的楚风,以绝对权力推广这些制度并不难,难的是让人心悦诚服。
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楚风反问道:“诸位将军,你们当中有不少过去做过故宋的将官,现在又在我汉军中任职,请问是做汉军的将军省事儿,还是宋军的省事儿?”
“当然是汉军!”王立一脸兴奋,张世杰、苏刘义不在的情况下,对这个问题他最有发言权。
“末将做故宋的官儿,若干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一个安抚使从庶政管到军政,从筹集粮草管到排兵布阵,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便有幕僚也省不了多少力。这且罢了,还有贾似道那厮搞什么打算法来为难咱们……哪儿像现在的汉军!”
说到这里,王立的眼睛都亮了,他死守钓鱼城十多年,被汪良臣麾下巩昌军和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蒙古武士们围在城里死磕,年年如此,都快憋疯了;自打汉军驰援,四川局势天地翻覆、风云起陆,东西两川几乎一夜之间就全盘光复,他率兵出合川、下重庆、复成都,长驱大进,失去了巩昌军主力的北元各地官兵望风归降,又出剑阁古道北伐汉中、长安,一路凯歌高奏,叫王立好不畅快!
“做汉军的将官,却是再简单不过了,谋划有军属参谋部一干人负责,末将只管最终决断和临场应变,军法有军法官掌管,不需末将费心,后勤是地方官负责转运,蔬菜鲜货则是军需官拿现银就地采买,又有承包商钻天打洞的拾遗补缺,诸如党项、蒙古、西域话的翻译,诸如鲜活牛羊,只要现银子撒出去,什么都能弄来……”
王立笑着拍了拍自己肚皮,开玩笑的道:“事情由繁入简,军中伙食又好,末将都胖了两圈,要我说啊,这世上什么都难,惟有做大汉的将官最简单!”
众人都笑,知道王立是开玩笑呢,汉军将官的事务远不如故宋军中繁杂,可肩膀上压的担子却重了不知多少倍,单单是北伐燕云山东、收复河洛关陕,进攻作战对指挥官的要求,可比故宋沿江防守不求寸进,高了不止十倍!
楚风倒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所以说领导最好当嘛。我听说如今广南、琉球一代富庶,百姓子弟从商的兴趣大过做官,常有人告诫子弟,说‘你要是不努力,将来什么都不会,就只好去做官了’,诸位听听,别以为屁股底下的位置很稳当,有的是从商不成转而做官的人呢!”
将军们一怔,然后轰的一声笑开了,这话果然不错,基层衙门里的刀笔小吏,只要认得字,会从政策、律法中寻章摘句,循规蹈矩就能做好,倒也不失为谋生的一条路子。
再看看楚风,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显然他也为治下出现这种情况感到无可奈何:究竟是因为商业发达、生活提高,“公务员”的铁饭碗地位相对下降而高兴呢,还是应该对“朝廷命官”威严扫地感到郁闷?
熬大营出身的军人们,总是对文官有那么些若有若无的反感,听到楚风说出这种粗莽汉子喜欢的笑话,无形中好感大涨,王立此时想起来:哦,对了,帐中这位大汉皇帝,还有着统帅部最高统帅的身份,他不仅是全体文官的上司,也是咱们这些丘八的主心骨啊!
言归正传,待将军们笑过了,楚风又道:“方才王立将军说的,想必大伙儿都听到了。我汉军是新式军队,什么是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是新,商鞅于秦军行军功封爵是新,霍去病铁甲朔漠攻敌必救是新,岳武穆以麻扎刀大破拐子马亦是新!宋军与北元战,数十年间胜少败多,国土日蹇山河破碎,咱们只能求新求变!
新军便有新制。岳武穆可以弓马刀枪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诸位可能够操枪神射手、放炮百发百中,又会骑马又会驾车还能操纵热气球?若是不能,便要让专业军官作为辅佐,协助咱们完成军事任务!
试想一下,要是还像过去那样,一位将军带几个老夫子就组成了幕府,能应付现在的局面吗?所谓术业有专攻,要是让诸葛亮做先锋,让张飞做军师,别说打赢曹操,只怕孟获都七擒诸葛亮了!”
楚风一席话说完余音绕梁,众位将军们细细的品位着,回过神来的人,则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到了王立身上:许铁柱、张魁都是皇上一手带出来的将官,好比一张白纸,楚风写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从思想到行动都紧跟楚风的步调;法本虽有南少林的武功底子,但军事和武术是两回事,从军道路上还是以汉军为起点,总的来说和前面两位差不多;惟有王立,故宋时就身为钓鱼城的方面大将,又是一直坚守到最后迎接胜利,就不像张世杰、苏刘义崖山兵败后彻底反思过去,思想上脱胎换骨。
皇帝这番话可以认为就是对王立一个人说的呀!
楚风也是心头苦笑,谁他妈说虎躯一震,小弟们纳头便拜?事实上即便有千里驰援的恩德,要改变一个人,特别是改变一个人的固有思维方式,也是难上加难的!这个年代不管文臣武将中间流行的可不是被满清毒化的愚忠,他们可以忠于皇帝、忠于国家,但前提是认为你的决断正确——也即是说,当他们认为你皇帝错了的时候,面谏、强谏、死谏、尸谏乃至抬棺谏都会一一涌现。
要不,有明一季,为毛那么多大臣宁愿屁股被皇帝的廷杖打开花,惨遭爆菊之痛,也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呢?
别以为皇帝就那么好当的,要真来个铁面无私的包老黑,满嘴唾沫星子喷你一脸,那皇帝也挺郁闷不是。
得天下易,得人心难,文天祥、郑思肖、郭守敬、王恂这些能人可不是单拿顶官帽子就能收服为我所用的。所以,楚风才要抬新儒学,才要从立功、立言、立德三个方面竖立权威,要知道单凭政权、武力来压服,那是蒙古、满清鞑子才干的事儿!
军事上,楚风也是发扬军事民主,不是把来自后世的经验生搬硬套,而是倾尽所能的讲授明白——他自己也只是个普通工科生,只在入学军训上摸了把枪,网上看了几篇军文,要把后世的经验和宋末元初的时代相结合,还得靠帐中这群将军们。
“热气球,在平浙东魔教方腊余党、淮北击灭张珪的战役中发挥极大作用,但热气球就不是我驾驶的;伯颜之战海船运兵利用天文大潮过采石矶,乃郭守敬考察水文所知;江西歼灭塔出部,趁日食假装喝令长生天,日食的准确时刻是王恂计算出来的……”
热气球、天文大潮、日食,这些战争手段,都不是楚风亲自推算,却被他用得出神入化,将军们就是这些著名战役的亲历者,一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所以我说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只需要知道大概,具体的事情,肯定是专业人员负责,譬如我这个大汉皇帝,虽然我也知道不少地方把我吹成神仙下凡,可不瞒各位,计算日食这些事情,我也和各位一样,瓦罐里掏虾米——抓瞎(虾)。”
“是啊,夫君说的没错,诸葛武侯其实也是这么做的。”陈淑桢声音永远是那么清冷,楚风说话的时候,将军们还可以嬉笑着开开玩笑,但她一启口,沙场宿将们一个个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好似小学生听课一般。
“水镜先生曾言,徐庶等人读书务求精纯,将来可为百里之官;诸葛亮读书不求甚解,方是卧龙之才。这读书不求甚解,不正合了夫君所言,为将者对各兵种专业、天文地理知识知道个大概运用,不必细加钻研的话吗?”
“便是如此!”王立高兴的一拍大腿:“就说这军医官吧,要不是专业的军医,让我整天盯着水质,那也不要打仗了,累也累死了!”
法本也摸着光头笑起来:“是啊,论旁门左道,我们有各种专业人才,论兵法韬略,我们有若干参谋军官,阿术他再聪明,能和这么多人斗吗?”
楚风点点头,确实如此,用毒这么下作的伎俩都使了出来,只能说明一点:阿术已经黔驴技穷!
战局,至少西面行营的战局,攻守易势的转折点即将到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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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章 收官三:国祚
曼古歹、漫射法、凿穿,蒙古军纵横天下的三板斧劳而无功,骑兵大范围机动优势被热气球加高倍望远镜的远程监控所限制,就连投毒,这最后一招,也无法伤害到近代化军事制度下拥有专业技术部门的汉军,阿术确实已经黔驴技穷。
泾水南岸的战事陷入了胶着,汉元两军每日交兵已成了例行公事,逢双日铁穆耳、阿术麾下的杭爱山六盘山驻军出战,单日就轮到海都麾下海押立各万人队,与汉军进行单纯的、毫无战术意义的消耗战,每天都有上千蒙古武士永远倒在了汉军阵地之前,同时也有数百汉军士兵失去了生命。
慈不掌兵!在阿术和海都这些枭雄眼中,蒙古武士的生命只不过是纸面上的数字,各种战术既然无用,那么战争进行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旷日持久的消耗,虽然伤亡数量上元军远多于汉军,元军拥有两倍半的人数优势,消耗战打下去,终有一天会逼近汉军承受的临界点,使战局发生逆转。
好比两位绝顶高手生死对决,当所有花巧的招式被对方一一破解之后,就进入了比拼内力的阶段,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杀机隐现。
阿术攻势如潮,好似猛虎下山,楚风见招拆招,暗布天罗地网,平淡的相持局面下暗流涌动,猛虎挥舞着利爪想要吞噬猎人,猎人则张弓搭箭,只等猛虎自己露出破绽,便会给它的心脏致命一击!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的等待,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必死无疑!
可时间女神站在华夏一边吗?
大汉帝国西面行营四个军与铁穆耳、阿术和海都麾下三十个万人队在泾水南岸缠斗不休,东面行营的局势却危险得多。
同样是四个军的编制,陆猛要顶住忽必烈留在哈喇和林、应昌府、上都路各大营嫡系,加上岭北诸王各部,还有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部下,共计五十万大军!
幸好,忠于大汉帝国的辽东诸部,除了征调编入各军骑兵部队的士卒,至少还有六万控弦之士,但他们的战力是无法和正规汉军相比的,而且因为精锐被整编入汉军,实际战力比诸漠北元军还要稍差……
无论怎么算,东面行营的压力都远大于西面行营,楚风不禁隐隐有些担心:这个时代的蒙古帝国,乃是人类史上最强大的帝国,疆域之广阔、治下民族之众多、铁骑劲旅之锋锐,对世界的支配权力就连后世的大英帝国都无法与之比肩——蒙古人根本不像约翰牛那样玩战略平衡,人家直接征服!
这时候的蒙古帝国,绝不是后世林丹汗、喀尔喀蒙古那群不肖子孙可以比拟的,想单靠火枪火炮就能战胜蒙古帝国?别做梦了,要知道火枪在欧洲大规模普及之后,金帐汗国还继续统治了俄罗斯一百年!
朱元璋“神机铳居前、马队列后,先以铳挫其锋,后以马队冲其阵”,火器加骑兵的先进战术,也得浴血苦战十年,才把昏庸无能的元顺帝逐出塞外,现在大汉面对的一代天骄忽必烈又岂是北元末代皇帝妥欢帖木儿可堪比拟,十三世纪后半页刚刚征服了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的蒙古军团,又岂可与百年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元军相提并论?
便是有后世的知识,要改变历史逆天而行,也必定历经艰难险阻,楚风进关中前曾与陆猛定下坚守三月的约定,但东面行营面对重压,又是如何应对?
“忽必烈重兵叩居庸关、古北口,铁骑三十万,矢发如飞蝗,燕云震动,惟各关雄奇险峻,我以重炮协防,一时尚可无虞;
阿鲁浑、忙哥帖木儿精兵二十万自上都、临湟一线大举南下,辽东诸部且战且退,将敌引至辽阳城下,张世杰率第三军准备凭城固守……形势虽对我军不利,但麾下儿郎必殊死战,以报陛下深仁厚泽,以谢国中父老厚望!”
这是陆猛飞鸽发来的战报。陆猛为人沉毅稳重,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绝非虚言邀功之辈,连他都说到“形势不利”、“一时尚可无虞”、“殊死战”,则东面行营的局势一定比这份战报中提到的更为严峻!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所能做的已经做完,目前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阿术或者海都,犯下致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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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所料不差,忽必烈三十万大军自上都路南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向燕云之地,驻守居庸关-古北口沿线的骷髅、震天两军早已苦战终日。
居庸关,这座万里长城上难得一见的水陆关城之下,密密麻麻的元军往来冲突,旌旗如云、长刀胜雪,一浪一浪的攻势犹如怒海涌潮,无数元军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前进!
“冲啊,杀南蛮子!大汗有令,冲进中原永不封刀!”千户、百户们兴奋的吼叫着,驱策士卒像狼群一样扑向关城。
所有的武士都疯狂了,他们的眼睛变得血红,他们的面部肌肉痉挛、抽搐,神情狰狞无比,忽必烈已经下令,一旦攻取了中原、江南,所有的“南蛮子”将成为士卒的牧奴,所有的良田将成为武士们肆意纵马驰骋的牧场!
即使汉军火枪像爆豆子一般炸响,火炮的轰鸣响彻天地,武士们也毫不畏惧,千户、百户们激励着士气:“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就在身后,苏录定所在,战无不胜!”
忽必烈从蒙古圣地哈喇和林取来了当年成吉思汗所用、高达两丈的羊毛大纛——苏录定战旗,实际上便是一柄添加了超长羊毛枪缨的长矛,飘飞的羊毛因浸透了鲜血而变成恐怖的死黑色,鎏金的枪头代表着战无不胜的光辉。
成吉思汗的大旗,是长生天下第一圣物,苏录定长枪所指,无不摧糜!
控弦之士四十万的花拉子模、拥有重甲铁骑的大金、神秘莫测的木剌夷、殉教骑士保卫的阿拉伯帝国哈里发……无数或因野蛮而强盛,或因文明而辉煌的大帝国,在这苏录定长枪之下纷纷土崩瓦解,曾经高贵的皇族被蒙古武士肆意鞭笞,百姓则成为卑贱的牧奴。
在蒙古武士们心目中,南边的大汉和上述崩溃的帝国并没有什么不同,蒙古帝国的失败只是偶然,胜利才是必然!因为过去八十年,苏录定长枪所指的猎物,没有一个能够逃脱蒙古武士的追猎!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士兵们又一次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哪怕居庸关下早已尸积如山,哪怕地面的泥土已被鲜血浸透而变得让人恶心的滑腻。
辉煌的苏录定战旗下,千户、万户、漠北诸王层层簇拥,怯薛亲卫团团护持,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他们的大汗,此时,忽必烈正捋着花白的胡须,恶狠狠的盯着居庸关的水陆关城,犹如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投鞭断流、饮马涸泽,忽必烈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威权,蒙古帝国兵威所及,就连上帝都要退避三舍,罗马教皇、基辅罗斯大公、埃及马木留克王朝、天竺德里苏丹,无不在苏录定战旗前战战兢兢,按照马可.波罗在他那本著名游记中的说法,“忽必烈简直就是宙斯神在人间的分身!”
可就在前不久,一代天骄遭遇了此生最大的挫折,他被汉军的突袭逐出了大都,蒙古大汗被赶出了汗八里(大都的蒙语称呼,意为大汗之城),大元皇帝离开了光天殿黄金打造的宝座,宙斯被赶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
他无限怅然的从居庸关北归,回到了草原腹地的上都路,当年成吉思汗经居庸关入中原伐金,忽必烈尝以成吉思汗自诩,却由此退出关外,叫他如何不恼羞成怒?
此后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大都城那些该死的汉人百姓,竟然夹道欢迎汉军入城!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你们这群三四等的奴隶,能够活在世上已是本汗莫大的恩德,你们竟然不知足,竟然还想要自由,真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无耻到了极点!
蒙古帝国幅员庞大无比,治下民族千千万万,多的是怯懦的顺民,不怕没有人完粮纳税!待朕入关之后,定要将敢于反抗的南蛮子一一屠杀干净,就如过去在成都、常州、兴化做的那样,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忽必烈的声音如闷雷响过:“告诉士兵们,给朕拿下居庸关,每人分汉地良田百亩为牧场!许他任取大都城中十家百姓财富为赏赐,高过车轮的男人杀光,女人为奴!”
“大汗英明!”随驾的漠北诸王闻言齐声欢呼,他们都是弘吉剌、巴邻、乞颜等大部族的王爷,部族中那颜军事贵族众多,早就通过兀鲁斯制度从蒙古帝国的扩张中赚得盆满钵满,此时听得忽必烈肯将大都城中财富分给将士,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吾皇不可啊!”左丞相赵复心头一惊,这大都城是天子脚下,无论如何都要给大元朝留几分颜面的,“吾皇明鉴,要是连帝都都屠杀一空,岂不是有损国祚、有害福祉?大汗要激励士卒,不妨、不妨……”
感受到漠北诸王们投来可以杀死人的目光,赵复咬着牙说道:“不妨以别处许诺吧……”
说完,他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屠杀哪儿不是屠?只不过给大都天子脚下做个好看,也给自己当汉奸保留点颜面吧!说出换一个地方搞屠杀这种话,便是狼心狗肺的汉奸,也觉得太过无耻了。
哪知忽必烈大手一挥,冷声笑道:“国祚?福祉?哼哼,我大元朝太祖皇帝成吉思汗,以及苏录定战旗之下若干汗王、英雄,南征北战东讨西伐,灭夏、金、花拉子模、木剌夷、呼罗珊波斯、巴格达哈里发、基辅罗斯蛮族、波兰、匈牙利、河中等地大小七百余国,刀下无头之鬼以万万计,这万万颗人头便是我蒙古的国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
赵复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了,忽必烈撕下了圣君的伪装,赤.裸裸的露出了一代枭雄真面目,而赵复心头的旧儒学体系,也随之完全崩塌。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们又一次发起了海啸般的进攻。
540章 收官四:田忌赛马
如果大汉八年的夏天能有谷歌地球,人们会惊讶的发现,燕北的长城沿线,夏季本应郁郁葱葱的树木,全都光秃秃的没有了枝叶,任凭土地裸露在外,而土地则从黑黄的土色变成了血腥的红褐色,长城北侧,居庸关、古北口外绵延数十里,形成了一道恐怖的血线!
忽必烈说的没错,蒙古帝国的国祚就是比不儿罕山还要高的尸山,比斡难河还要深的血海!他们灭国无数、肆意屠戮!
但战争女神是公平的,一代天骄也必须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现在的燕北长城,火枪火炮回环轰打,手榴弹雨点般落下,树木的枝叶全被撕裂、粉碎,以致于大地都没有了绿色的外套,光秃秃的裸露着;对于进攻者而言,长城之下早已成为可怕的绞肉机,无数草原骄子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黑黄的土地上,用他们的鲜血,浇灌了希望占领的中原汉地。
饶是战局如此惨烈,忽必烈的信心也没有分毫动摇,怯薛亲卫团团簇拥,无数民族在他、蒙古大汗的脚下屈膝俯首,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就在他身前高高飞扬,忽必烈就像至高无上的神祗一样站在居庸关关城四里外的山丘,他扬鞭遥指关城,仿佛斩关落锁而入,只在顷刻之间。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进攻居庸关的战事已进行了半个月,忽必烈麾下的骄兵悍将,却在这座关城前不得寸进!
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还在城头迎着晨风猎猎飞扬!
居庸关城头,骷髅军军长钱小毛把指挥部直接摆在了关城上,汉军既有火炮可以即远,又有千里镜一览无余,鲸油大灯彻夜照明,不必担心偷袭,那么指挥部前置就非常合适:一则方便就近指挥作战,二则激励前线官兵士气。
关外蒙古军的阵势确实吓人,忽必烈分漠北诸王麾下控弦之士十万攻古北口,黄金彪的震天军已是终日苦战,可居庸关方向之敌则是漠北诸王兵力加上忽必烈从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调集的大军,合计二十万!
忽必烈大军攻势如山崩地裂,旌旗蔽天、长刀胜雪,往往一声鸣镝响过,铺天盖地的箭雨就让城头上平白长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箭杆,箭头钻进夯土的长城(明长城用砖砌,之前历代长城多用夯土),箭尾犹在嗡嗡颤动,羽箭之密集,甚至屡屡有后面的箭矢劈开了前面的箭杆。
以骷髅军四万余王者之师,抵挡五倍于己的虎狼之旅,便是凭雄关、用重炮,也谈何容易?
“军长、军长,”骷髅军第一师第一团的团长宋德雄跪倒在钱小毛的身前,专属于军人的坚毅面庞上已是涕泪交流:“求求您,给咱们第一团留点种子吧!这可是天下第一团,皇上兴兵海东的老底子啊!”
虽然陈吊眼的第一军占了部队番号的头把交椅,但大汉帝国的军人们都知道,骷髅、断刃、毒蛇、震天、金刚五个军才是皇帝起家最初组建的汉军五营老底子,而骷髅军第一团则是成军历史最为悠久的英雄部队,单单这位团长,就是当年汉军最早的士兵,练兵时和皇上一块跑过步的——要知道,皇上也就亲自跑过三五次啊!
蒙古军的攻势实在太猛,简直就是不计伤亡、不计生死,这不仅仅是为了成吉思汗苏录定战旗的尊严,也不仅仅为了功名富贵。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知道,要是不能攻克汉地,丢失了中原汉地的忽必烈不可能再给发度过白灾的赈济物资了,那么下一个冬天,下一场白灾,部族中就会有许许多多的老人、孩子挨饿受冻,甚至像野草一样卑微的死去!
他们踏着尸山血海,飞蛾扑火般涌向长城,他们踩着战死者的尸体前进,他们弯弓搭箭,锋利的箭矢瞄准了汉军士兵的咽喉,承受巨大损失的同时,也把巨大的损失带给了汉军。
“弟兄们浴血死战,我的警卫连都派上了长城,要是再这么拼下去,第一团就剩不下几个老兵了呀!”
宋德雄苦苦哀求着,他甚至抱住了钱小毛的大腿,并不是贪生怕死,八年征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第一军中父老妻儿全家被屠的淮扬子弟,相比金刚军中锦田山、南少林、兴化大屠杀的幸存者,相比四川第二军中经历了成都之屠、重庆之屠、泸州之屠的钓鱼城老兵,他自认为已幸运得太多,就算战死沙场,也别无遗憾。
不过他要,也必须为第一团这支英雄部队着想,老兵是部队的灵魂,第一团中很有几个连长、营长是皇上建军时的老兵,这是整个骷髅军引以为荣的骄傲,要是第一团被拼光,就算保留编制、补充兵员,也已经失去了灵魂,不再是当年的那支英雄部队了!
“求求军长,我可以带着警卫员顶上去,但您还是向北平陆总司令发军报,请他把第一军调来增援吧!咱们第一团,从皇上建军就有老兵,已经不多了呀!”
男儿有泪不轻弹,宋德雄从来没有哭过,但他现在已是泪如雨下,惨,太惨了,第一团的士兵守在居庸关水陆双关的正面,直接面对忽必烈的铁骑劲旅,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自身减员也极其严重,蒙古武士冒着密集如雨的炮火拼死冲锋,几次都登上了城墙,又被第一团的白刃突击赶了下去,可倒下的汉军士兵也越来越多,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宋德雄很清楚,要是蒙古武士们再一次登上城墙,第一团这支光荣的部队,就会面临取消番号的局面了!
轰!大炮的鸣响,让整个关城抖了抖,仿佛地震突然来临。
房梁上的灰尘落下,钱小毛拂了拂肩头的蛛网,面色沉毅如铁:“现在调第一军上来,又成了添油战术,两个军八万人,要对抗居庸关外的二十万铁骑,依然力有不逮。不行,现在非但我不能申请援兵,就是陆猛陆总司令也断断不会同意!”
慈不掌兵!
经历宋末蒙元南侵的大屠杀,中原大地满目疮痍,大汉帝国百废待兴,便是有各殖民地的贸易收入,控制利润丰厚的海上丝绸之路,再以炸药、深井、钢筋水泥等先进技术采掘海外金银矿,楚风也有捉襟见肘的感觉。
海上交通线是大汉帝国的生命线,非但财富来源于海上,就是北上伐元的战争,闽广、江南、荆湖的物资也主要由海路北运,那么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就成为必然选择;同时,大汉要保持军队的精锐,要不允许劫掠百姓,就必须付给士兵较高的军饷,这样算起来,陆军建设八个主力军三十余万作战部队,已是现阶段大汉国力的极限。
倒是忽必烈,自二十年前和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开始,就在刘秉中、元好问等汉地文人的帮助下,从汉地敲骨吸髓的劫掠物资,运到漠北各大营养兵,或者作为白灾赈济物资,结好漠北诸王,二十年的经营,让他在贫瘠的蒙古草原上养出了数十万大军,加上被大汗宝座和汉地财富吸引回到草原上的四大汗国精兵,忽必烈手中的底牌空前绝后的达到了八十万之多,接近楚风的三倍!
北元三路进兵、大汉也兵分三路,既然整体上兵力少于对手,楚风就只能进一步减少某些局部战场的兵力,以换取另一个局部的相对优势。
实际上,楚风是逆用田忌赛马,孙膑原话是“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输掉第一场,而赢得第二三场的胜利,但大汉兵力的劣势之大,即使在一个战场上主动求败,另外两处战场也难以取得局部优势,只能是“以汉之上驷敌元下驷,汉中驷敌元上驷,汉下驷敌元中驷”,以第二三场的败势,换取第一场的优势!
败中求胜的关键,就在汉军中驷和下驷严防死守,而上驷能迅速而致命的击溃元之下驷!
此战之关键,在哪边先破,若汉之中、下驷先顶不住,元胜,若汉之上驷能抢先一步击溃元之下驷,便满盘皆活!
东面行营下属的燕北和辽东两个分战场,便是汉之之中、下驷,而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的上驷,乃是楚风御驾亲征的西面行营四个军!
然而,谈何容易?钱小毛知道,皇上和陆总司令约定三月之期,目前才刚刚过去二十天而已,要是在这个时候就动用留在北平的第一军——东面行营的战略预备队,那么接下来的两个多月还怎么打?
“顶住,至少再给我顶一个月!”钱小毛的话犹如一瓢凉水浇下,宋德雄已是面如死灰,他不畏惧战死沙场,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一团这支英雄部队开销番号之前的最后一任团长。
不料钱小毛话锋一转:“我的军属警卫团配属给你,由你统一指挥,必要时,军部的炊事兵、通信兵、后勤辎重兵也给你顶上去——除了工程兵中的工程师、军属医院的女兵,整个军部连我本人在内,逢危急关头都配属给你指挥!”
钱小毛用手指头戳了戳宋德雄的胸脯,严厉的问道:“有没有信心守住?”
“军长放心!”宋德雄立正、举拳于胸:“当我战死之后,您可以踩着我的尸体站上堞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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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猫晕了,昨天明明十点钟点了发布的,居然抽风没发布出来。。。彻底无语。。。直到今天中午才发现问题。。。向各位书友致歉!
为了猫的诚信,为了保住小弟弟,猫决定今天三更(本章不算),请读者大大们注意
541章 收官五:忽必烈之惑
人一旦聚集上千,就有了人山人海的感觉,大汉一个军的编制员额四万余人,即便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行军,也有刀枪如林、旌旗胜云的感觉,去年冬天随军打过辽西走廊的时候,铁流从冰雪大地上滚滚而过,炮兵连长于小四尚在惊叹汉军规模之大、军容之盛。
不过现在于小四才知道,两个军八万多人撒在燕北长城沿线,到底有多么的稀疏:单以骷髅军四万余将士防守的居庸关段长城而论,六十里长城沿线,平均每华里也就摆上七百人,每米1.4人,差不多正好肩并肩排成一个单列横队,没有哪怕一米的纵深,和野外大兵团作战,步骑炮动辄七八横排,加上前沿阵地、支撑点、火力点,全军纵深好几公里相比,单薄得难以想象。
当然,钱小毛军长不可能白痴到真的把所有士兵放长城上排成一横列,那样做的话敌人只要在一点突破,整个防线都将瞬间崩溃。骷髅军的兵力在长城险要的地段减少分配,平坦而利于敌人进攻的地段增加分配,步兵少量驻守正当其锋的堞垛,大部留在敌台中作机动防守,骑兵留在关城中,随时准备出关打反击,炮兵则以三斤炮进敌台、望楼,用直瞄火力给进攻之敌放血,六斤炮和十二斤重炮则留在长城内侧,弹道跨越长城作远程曲射,覆盖敌集结之重兵集团、摧毁元军火炮床弩等远程武器。
骷髅军军属炮团重炮营营长于小四,偕全营九门十二斤重炮,正静静的等在居庸关关城内侧,等待着元军即将发动的进攻。
忽必烈的苏录定战旗斜斜指向关城,三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再次呐喊着发起冲锋,灰白色的蒙古长袍在晨风中簌簌作响,恍如一群地狱中钻出的灰色恶魔,在死神的镰刀指引下释放了死亡的狂潮。
尽管二十天没能取得寸进,但从忽必烈到漠北诸王,从万户到普通士兵,没有人沮丧,在战争上,蒙古帝国有着非比寻常的韧性,他们可以花七年时间、十万伤亡的代价攻下襄樊坚城,打开灭宋的锁匙,也就能花更大的代价攻取居庸关,这座燕云之地的北大门,北平的屏障。
一旦入关,自居庸关至大都城下,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忽必烈的三十万大军将像蝗虫一样席卷华北,不管粮食、牲畜、男人、女人,整个华北平原将会洗劫一空!
苏录定战旗之下,忽必烈傲然而立,赵复正在主人身边大吹法螺,犹如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吾皇天威赫赫,居庸关指日可破!昔年我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由此南下灭金,吾皇又从此地南下灭汉,果然握乾符而起朔土……”
大汉崛起以来,张弘范、伯颜、塔出、李恒、阿里海牙……灿烂辉煌的将星们一一陨落,南征军、探马赤军、巩昌军、蒙古京畿驻军、怯薛军……如大漠沙粒般众多的百战之师,纷纷倒在了汉军阵前,北元已显出颓势,赵复未尝没有动摇过,看到楚风所宣扬的新儒学,赵复表面上嗤之以鼻的同时,未尝没有私下研读过。
不过现在形势变了,蒙古帝国的全部精锐兵力回到了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草原,然后在成吉思汗苏录定战旗指引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中原!
在赵复看来,大汉虽然取得了无数次胜利,但这一次,他们绝对是顶不住的!大宋的襄樊不是守了整整七年,张世杰的鄂州不是令伯颜难越雷池一步?是的,他们曾经取得很多次局部胜利,可最终的全盘胜利,属于蒙古,属于忽必烈!
中原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的农夫,怎么敌得过草原上弯弓射雕的天之骄子?赵复仿佛已经看到元军摧枯拉朽般击溃汉军,而曾无数次取得小胜利的大汉,在这雷霆一击下,便如花拉子模、大金、西夏、阿拉伯帝国那样轰然倒塌。
“万万颗人头便是我蒙古的国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忽必烈撕下了圣君的伪装,露出了一代枭雄的真面目,赵复知道,从这位大元皇帝、蒙古大汗下达屠杀大都居民的命令开始,自己以儒学大家身份、替大元装点门面的价值就已降到了最低,或者说,根本就是毫无价值可言了。
枭雄之才的忽必烈,会怎样对待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前有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儿的冤魂,后有留梦炎、卢世荣的全家性命,对此作了最好的注脚。
赵复毫不怀疑,自己的生命安全遇到了极其严重的威胁。既然无法改变忽必烈的意志,他就决定迎合,迎合这位屠杀华夏同胞的刽子手,迎合他屠戮百姓的心意——这也是汉奸的必然选择。
三位最勇猛的万户官,手擎羊毛大纛跃马冲向长城,黑压压一片蒙古武士紧紧跟随,马蹄践踏着大地,雄伟的居庸关关城似乎已在瑟瑟发抖,如山崩地裂的威势,淹没汉军想必只在顷刻之间。
赵复再也顾不得端博学鸿儒的架子,当着众文武大臣、漠北诸王的面,便大声颂道:“河源之边鸟鼠西,阴山千里号千溪。倚云天险不易过,驌驦跼蹙追风蹄……天兵饮马西河上,欲使西戎献驯象。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
此是北元已故丞相耶律楚才颂扬成吉思汗的名诗,赵复此时用典,正是以忽必烈比拟乃祖成吉思汗,当然也暗含着另外一层意思:成吉思汗有契丹人耶律楚才辅佐,如今忽必烈要平定天下,您身边不是有我赵复吗?
忽必烈闻言自是高兴,屡屡颔首,漠北诸王最多粗通汉文,却不懂得诗词中的意思,倒是“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拍手笑道:“好,好一个‘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汉人最厉害的秦皇不过打到了草原南缘,汉武令霍去病封狼居胥,狼居胥山才到草原腹地,我蒙古帝国征东伐西平南讨北,兵威所及无不摧糜,那秦皇汉武和我蒙古帝国诸位大汗相比,真个好像儿戏一般!”
非也非也,赵复暗暗腹诽:秦始皇北击匈奴,胡人数十年不敢南下牧马,汉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匈奴哀叹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听说大帐西迁之后,也和你们一样去了欧罗巴,打得那大秦(罗马帝国)一日三惊,同样被称为西人惊呼为上帝之鞭!试想被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击败的匈奴尚能令那西方蛮夷恐惧不已,你们能饮马多瑙河又算得什么呢?那些不毛之地、野蛮生番,不过是历代中央天朝没必要去征服罢了!
宋代中国的经济文化发展到了一个高峰,后世的大学者李约瑟认为,那是东方把西方遥遥甩在身后,双方差距最大的年代:
杭州被马可.波罗称为天堂般的城市,宋代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已屡见不鲜,而同时期的欧洲,伦敦居民只有五万人,在莎翁笔下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巴黎的人口只有三万,是“一条臭水沟两侧排列着低矮破烂的房屋。”
紫金山、封龙山、江南各学派用印刷术批量印制《数书九章》、《测圆海镜》,直到二十一世纪解算高阶方程仍在应用的“杨辉三角”,沈括记载活字印刷术和利用石油的《梦溪笔谈》……同时期的欧洲,只有宗教裁判所压制下的重重黑暗,一切不合圣经的异端,都被毫不留情的送上了火刑架!
经济,中国占有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生产量,连蒙古统治者都认为欧洲贫瘠而不屑一顾。
军事,仅仅占蒙古帝国实力十分之一的金帐汗,就令素称武勇的基辅罗斯蛮族俯首屈膝,后世高高在上的罗马教皇,此时却以最谦卑的姿态向金帐汗表达敬意,因为整个欧洲都在上帝之鞭的威力下瑟瑟发抖!
这样的局面,直到明代,西方进入了大航海时代,通过殖民贸易搜刮新世界的财富,才渐渐缩小了东西方的差距……
所以,赵复是非常看不起欧洲人的,连带着对蒙古帝国征服西域的赫赫武功,也很有点不屑。
不过,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既然做了汉奸就必须有汉奸的觉悟,赵复只得连声赞道:“对,右丞相大人说的是,我太祖皇帝赫赫声威,灭国无数,什么唐宗宋祖、秦皇汉武,怎么能和一代天骄相提并论?如今吾皇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克承皇祖成吉思汗之余烈,南征灭汉而一统寰宇,只在反掌之间!”
此时三个万人队的前锋已攻到城下,眼见就要进入蒙古武士擅长的肉搏阶段,忽必烈闻言大喜,令人磨动苏录定战旗,后续的五个万人队又以密集阵型冲了上去,声势之威,大有一举踏平居庸关的架势。
忽必烈连连颔首、习惯的捋着花白的胡须,右丞相玉昔帖木儿就知道赵复得了大汗的欢心,顿时像喝了整坛山西老陈醋,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眼珠一转,便道:“大汗英明神武,不输于伟大的成吉思汗,如今的漠北诸位王爷、诸万户,也不逊于当年博忽术、赤佬温、哲别这些四杰、四犬,惟惜吾皇身边文学侍从之臣都是阿谀逢迎之辈,独独缺个耶律楚才!”
严格说来,赵复的左丞相官位应该是宰辅重臣,不是文学侍从,但他这些天既无汉地可以行汉法管理,也无新附军可以指挥,实际上就成了文学侍从,或者干脆说就是专管拍忽必烈马屁的一脚色。
玉昔帖木儿口中说的是文学侍从之臣,他眼睛却一直盯着赵复,所谓阿谀逢迎之辈,不是骂他还能骂谁?
赵复闻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自己要做汉奸,受些羞辱又怪得谁来?内奸、叛徒,即便是豢养他们的主人,也是对他们一万个看不上眼的。
漠北诸王们倒是听懂了这番话,纷纷道:“是啊是啊,要是大汗有耶律楚才辅佐,何愁南方蛮子不归服?”
言罢,全都对着赵复嘲弄的笑起来,其中犹以弘吉剌、巴邻几个大部族的首领笑得最开心——他们早就和新一代蒙古大臣首领玉昔帖木儿挂上了关系,自然要帮着他打压赵复。
忽必烈明知赵复受辱,也不阻止玉昔帖木儿,但如今四大汗国联兵相助,用来麻痹被征服者的儒家仁义道德,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履,赵复也就是个鸡肋。
他只是遥遥望着南方,略带失望的道:“可惜、可惜,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朕不痛惜崖山之败,惜乎张弘范放跑了文天祥!”
文天祥之名,足令一代雄主折腰!
赵复则老大不痛快,心道你当文天祥是留梦炎和我这号人,贪生怕死为你所用?只怕你千般手段、万种计谋,也不能折服他的意志呵。
即便是敌人,即便是汉奸,也不得不承认文天祥的气节,赵复只奇怪一点:南方的大汉皇帝楚风,是怎么让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些又臭又硬的家伙为他所用的呢?他有什么魔法,可以折服这些意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人?
忽必烈的神情有些落寞,瞧瞧身边的玉昔帖木儿、漠北诸王,一个个肩宽体阔横向发展的身材,要不满脸横肉好似杀猪的屠夫,要不一部络腮胡活像个拦路劫道土匪,绡金的质孙服上油腻腻的,满是烤羊肉、马**酒、酸黄饼子的痕迹,就这副尊荣,跑山高林密处吼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准有人战战兢兢跪下,捧着银子高叫“大王饶命”。
“郁闷啊!朕的驾下只有阿合马、桑哥、卢世荣这群贪财之辈,要么就是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这样争权夺利的家伙,再加上留梦炎、赵复这些马屁精,怎么偌大一个蒙古帝国,就没有文天祥、张世杰那样的人杰为我效命呢?
是朕的赏钱不丰厚吗?相比大汉正一品每月也只有二两黄金的薪俸,大元至少是他们的十倍;相比大汉官位按品级递增,朕愿意给封王封侯,裂土分茅虚位以待;相对大汉给予的尊严,朕只要他们对朕一个人下跪,而跪在他们身前的百姓可是万万千千!
为什么,为什么英雄豪杰不为朕所用,为什么郭守敬、王恂、赵孟頫,甚至连马可.波罗这个色目弄臣,都跑到大汉楚风那儿去了呢?”
忽必烈百思不得其解,这已经超出了一代天骄的思维范围,他甚至猜测楚风是不是用某种神秘的魔法控制了这些奇才异士。
瞧忽必烈的神情似乎不怎么高兴,玉昔帖木儿倒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待灭汉之后,只有我大元雄踞天下,到时候还怕中原士民不为我所用?只怕投靠大汗的儒生,会如过江之鲫哩!”
“对,只要在战争上解决了大汉,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忽必烈再次下达了命令:“如果第二波攻击奏效,咱们就把剩余的万人队全线压上!”
当然,忽必烈并没有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深入的去想一个问题:北元占据中原已有不少年份,最远打到了闽广沿海,几乎占有了全部汉地,但如过江之鲫般前来投靠的,尽是留梦炎、赵复、叶李、范文虎、元好问、方回等宵小之辈,何尝有一个文天祥,何尝有一个陆秀夫,何尝有一个张世杰?
长城上下的战局如火如荼,前锋三个万人队已贴近城墙,三斤炮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无数蒙古武士的残肢断臂,铺满了山路,污血横流、死伤枕籍,形成了可怕的尸骸之地狱,以致于钉了铁掌的马蹄,都在山路上打滑!
很多人倒在了进攻的道路上,更多的武士冲到了城墙之前,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漫无目的的抛射箭雨,而是张弓搭箭引而不发,一旦某个堞垛之后的汉军士兵露出身体,锋锐的狼牙箭就直奔咽喉而去。
啊!惨叫声中,一名举枪射击的汉军士兵喉头插上了巍巍颤颤的羽箭,他惨呼着跌下了城墙,眼见不活了。
到现在为止,驻守城上的汉军士兵,就算战死也很难落到元军手中,不仅俘虏极少,连首级也很难得到,漠北诸王互相争竞,已下达了悬赏:斩汉军之首级,赏银十两,百户以下官升一级,生俘汉兵,赏银五十两,千户以下官升一级!
趾高气扬的蒙古武士,握紧了弯刀打马过去,准备割下汉军士兵的头颅,为自己邀功请赏,来自同一部族的武士们,则张弓搭箭指向城头,给同伴提供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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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章 收官六:轰炸
宋末由大金整修的夯土长城,高度并不算太高,高的地方架上梯子可以攀登,有些低矮的地方,骑术精绝的武士站在马背上,借助奔驰之力高高飞跃,竟能跃上城墙!
此时汉军驻守的居庸关长城段,已有多处被蒙古武士登上了城墙,中箭落下士兵所在的这一段,东西两个相邻敌台的机动部队,都到更远地方对付登城而上的敌人去了,于是这一段上就只有堞垛后面相对较少的兵力。
怎么办,怎么办?城上防守的士兵们,不忍心见到同伴被敌人割去头颅,但此时此刻,冲动无济于事,任何人都知道,要是逞一时之意气,再让敌人从这段形成突破,就会对整个战局造成极端不利的影响!
严峻的局势甚至吸引了隔着两个敌台,山顶上最大那座敌台上的炮兵的注意,三斤炮缓缓移动着,瞄准了这个方向,可炮兵连长冯浪涛的手,迟迟未能挥下,因为他从望远镜中认出来了,跌下城墙的士兵不是别人,正是临安老乡、自己家隔壁居住的许宗仰许哥儿!
在北元占领的苦难日子里,两家人亲如一家,是许哥儿的母亲匀了粮食给自己吃,许家的灶台上从来不差自己的碗筷,而许哥儿的脖子上,还系着冯浪涛母亲亲手编织的红巾!
一旦炮火落下,许宗仰就铁定没命了,他可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啊!
时间没有给冯浪涛更多的选择机会,狰狞的蒙古武士已持着雪亮的钢刀,走到了许宗仰身前,冯浪涛牙关紧咬,正要挥手下令发炮的时候,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凝固了。
方才,志得意满的蒙古武士,正准备割下汉军士兵的脑袋,但他惊愕的发现,喉头上插着箭矢,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的汉军士兵,脸上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许宗仰嘴唇翕张,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这个时候已没人能听清他是在呼唤母亲的怀抱,还是在回忆江南鲜甜的菱角。
嘶嘶的声音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很不明显,却让蒙古武士惊骇欲绝,他明白这是死神的召唤——许宗仰手中一枚手榴弹正嘶嘶的冒着烟雾。
手榴弹爆炸前一刹那,蒙古武士终于明白了这名汉军士兵诡异笑容的含义:既不是留恋,亦不是解脱,而是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欣慰!
“放炮、放炮!轰烂这群狗杂种,把他们炸成碎片!”冯浪涛的怒吼声中,敌台上的三斤炮喷射出了复仇的烈焰,这一段长城之下顿时变成了火海,不少元军连人带马四分五裂,堞垛后面的士兵也趁机探出身来,爆豆子似的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幸运躲过炮击的蒙古武士们,又在弹雨打击下纷纷中弹落马。
城下,重炮营长于小四不顾上下级关系,愤怒的质问着炮兵副总监少将李家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开火?城头上的三斤炮威力有限,为什么不许我们在千米距离上拦阻射击?”
十二斤重炮的威力非常可观,十八门炮的齐射完全能打出一道可怕的弹幕,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炮兵副总监李家福,是汉军炮兵中的传奇人物,轰开过泉州城墙,把蒲寿庚从乌龟壳里揪了出来,又当过军事学院的炮兵总教官,还去高丽当过军事顾问,这样的资历,就算当个炮兵总监也不为过——前提是他能改掉胆小怕死的毛病。
可人与人就是有这么不同,于小四听说铁血军长钱小毛当年也曾胆小如鼠,却在攻灭山越人莽岳部落的战斗中克服了弱点,从此成为汉军有数的名将;
李家福则不能做到,传言他一直很胆小,甚至那一手高超的炮兵技术,也是因为皇帝曾经告诉他,“炮兵火力猛烈,所以是敌人重点进攻的对象,炮兵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把敌人消灭在他们冲锋的路线上!记住,作为炮兵,永远不要和敌人面对面”。
胆小怕死的李家福,竟然为了保住性命苦练技术,有传言说他的炮组甚至能打出一分钟五枚霰弹的急速射,做到在开阔地上拦阻一个百人队的骑兵冲锋,把他们消灭在进攻线路上的奇迹!
不管传言中李家福多么胆小,但他的炮兵技术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方位角、曲射弹道,李家福刚到阵地上就露了几手,当场镇住了于小四。
钱小毛军长请动李家福前来指挥,有这样技术精湛的高手前来坐镇,想必敌人要倒大霉吧?战斗之前于小四这样想。
他失望了,非常非常失望,因为刚刚三个万人队发起冲锋的时候,李家福居然下令城墙后的十二斤重炮全部不得发一弹一炮,只允许六斤炮作曲射覆盖。
天呐,这是为什么?
论射击诸元,于小四早在战前就在预设战场——长城北侧标定了参照物,并一一编列了编号,站在敌台上的观测哨,只需要报号就能随时报告敌人聚集的方位,而“一号射击目标高度xx、方位xx”、“二号目标高度xx、方位xx”,早就解算出来做成射表,贴在每门大炮的旁边,比如观测哨报了“敌人在一号目标聚集”,各炮组就直接按一号目标对应的高度xx、方位xx作曲射活力覆盖,炮组成员根本用不着瞄准!
论斗志、论士气,去年冬天刚刚从辽东打到大都,兵锋正锐,士气高涨,皇帝又下达了总动员令,前一段时间休整,学生参观、英模报告讲演,又有全国各地百姓的慰问信,连同怀春少女的情书一齐寄到军中,小老虎们憋着劲儿要狠狠揍鞑子,士气上绝对没得说。
论技术,于小四佩服李家福之外,对自己的技术也颇为自信,他相信开炮轰击一定能将许许多多的蒙古武士轰下马来,早在敌人进攻到长城下面之前,就给他们大量的杀伤。
是阵地不对吗?热气球回报敌人的可疑动向,昨天晚上全营偕十八门重炮刚刚连夜转移到这里,
所以,于小四就不明白了,李家福为什么要让十二斤重炮暂停射击,装弹待命?难道他想用大炮把五里外的忽必烈给轰了?不可能啊,超出射程一千米,根本不可能打到那儿呀!
眼瞅着先是旁边的六斤炮轰隆隆来了阵曲射,然后又是山顶敌台上的三斤炮欢快的吼叫起来,霰弹直射弹雨哗啦啦泼出去,虽然被长城阻隔看不见外侧敌人的伤亡,也能通过金铁交鸣之声想像到敌人连人带马被射得千疮百孔的惨状,以及三斤炮连官兵的意气昂扬。
他睁着双发红的眼睛瞪着李家福:“发射吧,为什么不发射呢?咱们的弹药还有三十个基数,咱们的小伙子都快憋疯了!”
李家福:“我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更好的机会?”
“是的,忽必烈决不会把宝全押在第一波攻击兵力上,事实上,我猜测他经历了二十天的失败,至少悟出了试探我军炮火分布密度的方法……”
话音未落,听得敌台上的观测哨不是用规定的旗语,而是兴奋中带着点惊慌,几乎是扯着喉咙喊道:“三、四,不,五个万人队,密集队形,正朝着五号目标跑过来!”
李家福猜得没错,忽必烈一代雄主,几乎是天生的战争天才,而战争又是磨砺天才的学校,短短二十天的战事,他已学会了试探汉军炮火疏密程度,寻找薄弱环节的方法。
苏录定战旗下,忽必烈颇有些自得:“居庸关东段山势险峻,南蛮子心头麻痹大意,配置的兵力、火器都比较弱,朕以前面三个万人队散开在十里范围内进攻为试探,后续五个万人队跟进,密集冲锋到长城之下,在南蛮子最薄弱的环节给他们致命一击!哈哈哈,蛮子以为有枪有炮就可以纵横天下,朕叫他们知道,朕的铁骑劲旅的厉害!”
过去二十天,忽必烈付出巨大的伤亡,未尝没有收获,他明白的第一点是,凭着离开大都北逃塞外时,拖到草原上去的那几门炮,加上床弩也不是汉军火炮的对手。
第二,汉军要防守这么长的一段长城,兵力、火力配置必定有疏密轻重之别,有些险要地段,火炮配备相对比较少,这就是蒙古军的机会来了!
“大汗天威赫赫,南蛮子群丑还不束手就擒?八十年前成吉思汗入此关伐金,如今吾皇由此南下灭宋,祖孙三代英雄无敌,足为千古留传!”赵复带头,一时间谀辞如潮,把忽必烈捧上了云霄。
忽必烈似乎已经看到居庸关雄伟的关城被自己踩在脚下,那面金底苍龙旗被踏在脚下的情景,他注目而视,后继的五个万人队以密集的队形冲到了进攻路线上,一旦他们到达城墙之下,韩军一定顶不住山呼海啸般的肉搏攻势!
就算拼消耗,忽必烈也胜券在握,因为他的身后,另外八个万人队已列好了阵型,只要继发的五个万人队打开局面,他们就会从缺口中蜂拥而入,将大汉的长城防线狠狠撕裂!
从燕北一直到山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铁蹄很快就能踏上淮扬、踏上河洛中原、踏上富庶的江南……
忽必烈会美梦成真吗?
一代雄主绝不会想到,正有位汉军中看上去有些胆小,甚至可以说有些神情猥琐的家伙,已给他掘下了深深的陷阱。
“好了,”李家福告诉传令兵:“用旗语告诉各炮兵单位,不要零敲碎打了,立刻集火轰击五号目标!”
五号目标?于小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目标顺序号是自己私下编定的,只有重炮营在用,李家福副总监怎么下令其他单位轰击五号目标?
李家福看出了于小四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为了统一指挥,我让附近各炮兵单位都使用你标定的编号。”
原来如此!于小四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了李家福的用意所在。
五号目标是居庸关外,两座大山之间的一片开阔地,骑兵经过这里,可以方便的冲到城墙下面。
方才前面三个万人队的试探进攻已经探明,这一段长城后面只有少量六斤炮,做着零敲碎打的轰击,那可怕的十二斤重炮一门也没有——汉军火炮装着轮子,可以推来推去,但要从一个展开的阵地转移到另外一处,在山峦起伏的长城沿线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只要快速通过这里,就算他们从别处调来重炮,也无济于事了。
“冲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万户官高叫道:“一百三十丈(四百米)是敌台上三斤炮霰弹的射程,咱们在那个距离上再散开,每名千户官攻取一座敌台!”
三斤炮发射的实心弹,就是三斤重一铁球,威力不大,最多打死三、五个蒙古武士就失去了动能,开花弹,实际上就是略加改装的手榴弹,就算三十门火炮齐射,三十枚炮弹不过是步兵一个排同时投掷的效果,这样的威力对于千军万马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威胁。
可怕的是霰弹,呈扇面射出,密密麻麻的弹雨有着恐怖的杀伤力,要是队形密集,一门三斤炮发射霰弹,有可能一下子打死十五、或者二十名武士!
不过,冲过开阔地,逃开六斤炮零敲碎打的曲射轰击后,再散开队形,等到了三斤炮射程内,蒙古武士们会相当疏散,那样伤亡也就相当低了。
万户想着战术,不知不觉已被铁骑洪流裹在中央,跑到了两山之间的空地上。
巨大的轰鸣声中,好像整个大地都在这可怕的威力中瑟瑟发抖,一时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空间也趋于凝固:
巨震中,没有被弹片扫到,孤零零留在树枝上的树叶承受不了这天地之威,噗噗的落下,颇有些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肃杀、凄劲;
关内树林没有被战火波及,树冠还郁郁葱葱,关外的不少鸟儿逃进了长城南边的树林,这里成了鸟的天堂,任凭炮火连天,鸟儿们早已成为“城墙上的麻雀——吓大了”,听到炮火也不惊飞。但在这一轮天地崩裂般的巨震中,它们再也忍受不了,纷纷振翅高飞远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奔驰的健马,几乎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它们肌肉筋节的身体像打摆子那样来了个寒颤,放慢了脚步,然后竖起尖而小的耳朵,倾听着动静……
以400米每秒的速度飞行的炮弹,突破音障而产生的激波啸音,尖利而高亢,像针在扎着人和马的耳膜。
重炮,十二斤重炮!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感觉到了死神的降临,他们早已在战场上领教过这种大杀器的恐怖威力,他们知道每当出现这种可怕的尖啸,携带着死亡火焰的弹丸就会自天而降,比长生天降下的神罚还要不可阻挡!
很快,第一枚炮弹落进了密集的人群中,十二斤重炮内装的七斤高含硝量爆炸用火药,在信管引导下热烈的释放出能量,产生的炽热气体在瞬间膨胀上万倍,推动弹壳破裂形成的许许多多的预制破片,以极高的速度向四面八方飞射。
噗噗噗噗,如果有人的耳朵能经受爆炸巨响的折磨,他会更加恶心,因为后面跟着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弹片入肉声,不规则的预制破片边缘极其锋利,在高速度的作用下,切割效果堪比最锋利的弯刀,它们毫无阻滞的割开蒙古武士身穿的罗圈甲、翎根甲,亲密的和他们的肉体接触,撕裂他们的皮肤、切割他们的筋腱、击穿他们的内脏!
如果以为密集队中,炸点附近的蒙古武士会替身后的伙伴挡下致命的弹片,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紧接着弹片而来的,是更加可怕、并且无可阻挡的冲击波。
爆炸中,离得近的蒙古武士像一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被无形的巨手撕裂、扔上天空,布娃娃填充的内芯,不,是人类五颜六色的内脏,从躯壳中洋洋洒洒的飞出,落到他们同伴的头顶和肩膀上。
离得远一点的,也难以幸免。乍一看,他们似乎还端坐马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短短几个心跳的时间,他们的脸色变成惨烈的死灰色,嘴角、耳朵、鼻子、眼睛,七窍中流出殷红的血,还有人断断续续的咳呛着,只不过他咳出的不是痰涎,而是暗红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的碎片!
一枚十二斤重炮炮弹,内装七斤高含硝量炸药,爆炸威力相当于一斤t.nt,或者说相当于后世解放军使用六七式手榴弹二十枚——这么多集束手榴弹捆在一起,甚至能把坚固的坦克轰飞,何况蒙古武士和战马的血肉之躯?
便是生命力远比人类顽强的马,尤其是马中素称强悍的蒙古战马,也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轰炸,炸点近处的马匹被预制破片开膛破肚,离得远的也被冲击波震碎内脏,和背上的主人一块软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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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章 收官七:殉
一枚十二斤重炮的炮弹落下,以落点为圆心,十米半径内就不会有生命存活,二十米内受到严重伤害,即使远到三十米,运气不好都会被流散的弹片击伤!
因为通过开阔地的队形密集,往往一枚炮弹落下,就有数十名蒙古武士失去生命,上百人完全丧失战斗力。
更何况六斤炮也来凑热闹,虽然威力只有十二斤重炮的四分之一(一般简单而言,参数不变的情况,球形炮弹铁壳的重量和弹体直径呈平方关系,内装炸药也即是威力和直径呈平方关系,所以六斤炮威力是三斤炮的四倍多,十二斤重炮又是六斤炮的四倍多),但架不住数量多啊,师、团两级都配备这种主战炮呢,一阵狂轰滥炸,犹如水滴溅入烧热的油锅,蒙古军更为混乱了。
高岗上的忽必烈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他惊骇的发现,仅仅第一轮炮击就至少让一千名精锐武士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二千名武士丧失了作战能力,也就是说,报销了他三个千人队!
噩梦并没有结束,高速飞奔的马匹根本不可能立刻掉转脚步,千军万马也不可能马上转移方向,前面的一些武士想往后退,后面的武士没有听到撤退的牛角号声,还在往前面涌,队列中间那些被爆炸震得头昏脑胀的武士,则进退失据,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再精锐的武士也是人,突逢如此可怕的打击,爆炸的巨响和灼热的冲击波震得眼睛昏花、太阳穴突突直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实在不多。
死伤的人、马尸体,堵住了进攻的道路,也堵住了撤退的道路,因为混乱,活着的人互相冲撞,毫无意义的咒骂着。
撤,撤不回来,攻,攻不上去,突如其来的打击给五个万人队造成了混乱,混乱中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人跑,总体上却是停在原地,就像分子的布朗运动,虽然没有规律可言,总体上却是在大概的范围内进行。
就在此时,汉军的第二轮炮击展开了,停在开阔地上的蒙古武士们,就再一次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尖啸声中,他们眼睁睁的听凭炮弹自天而降,在自己身边爆炸……
对于汉军来说,敌重兵集团是巨大的面目标,又预先标定了射击诸元,轰击简直没有一点儿难度,于小四指挥着士兵们,填好药包,把十二斤重炮足有小西瓜大的炮弹塞进炮膛,最后兴高采烈的将烧红的铁签子戳进火门。
轰隆!
重炮又一次发出了怒吼,灰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阵地,在于小四看来,烟雾中的李家福仿佛能掐会算的神仙中人,炮兵营长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战斗间隙,于小四激动而又略带歉意的道:“对不起,李副总监,刚才标下有些唐突了,现在才知道您用兵如神,真无愧炮兵战神!”
李家福本人倒并没有什么志得意满的情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胆小、怕死,但也不贪功,属于那种温吞水的性格,在热血的汉军中属于一个另类。
听于小四这么说,李家福只摇手道:“非是我的功劳,尽是托皇上洪福。”
若是别的地方、别的人这么说,总有几分拍马屁的嫌疑,李家福想想觉得不妥,便解释道:“火炮乃皇上所创制,假如没有火炮,我们的炮兵战术不是成了屠龙之技,没有任何用处?且单以战术而论,早先皇上是常到军事学院讲课的,他说隐真示假、虚虚实实这些老祖宗的传统战术,同样可以用在炮兵、海军这些新兵种上,不瞒你说,‘隐藏火力配置,给敌猝然一击’,甚至就是皇帝在军事学院某节课的题目!”
“发射!”于小四口中命令不停,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命令了,各炮组按照装定标尺射击,完全就是傻瓜操作。
“唉~可惜,俺入汉军晚了点,没有亲自聆听皇上教诲!”遥想皇帝在军事学院课堂上挥斥方遒,于小四不禁悠然神往。
惨,太惨了,高岗上的忽必烈,饶是心志坚如铁石的一代枭雄,也不禁为蒙古武士们悲惨的命运感到心下惨然,他惆怅的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的道:“士气已堕、攻势受挫,唉~让这五个万人队取消进攻、分散逃回吧!”
“大汗不可啊!”玉昔帖木儿赶紧上前一步,施礼道:“前面突上去了三个万人队,要是后续兵力上不去,那三个就算撤回来也要损失惨重啊!”
是的,如果是骑在马背上漫射,再跑回来就是了,但先锋三个万人队未免冲得太快、太顺利了点,他们已有好几处登上了城墙,展开了肉搏,城下的武士也有不少下马,用强劲的大弓射击。
且不说回撤过程中背后会挨汉军士兵多少下火枪,便是火炮的拦阻射击,又要留下一大片尸体,这样下来,三个万人队还能保留多少,三成、四成、还是五成?
玉昔帖木儿不得不承认,除掉骑兵的机动优势,正面对捍,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蒙古军团,已经不是汉军的对手!惟有依靠人海战术形成压倒优势。
“不,累了的鹰要歇息才能捕猎,朕只是让这五个万人队取消进攻而已!”忽必烈的眼中闪出灼热的光芒:“让他们腾出道路,后续八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冲锋,给我彻底打垮汉军!”
这才是雄材大略的蒙古大汗!视生命如废纸,当人命如数字,草原上只有最残忍果断的才是头狼!
“遵大汗令!”玉昔帖木儿和蒙古诸王们齐刷刷单膝跪下。
士兵们吹响了苍凉凄劲的牛角号,乱糟糟的武士们犹如狼群听到了头狼的召唤,当下精神一振,向着四面八方散开,绕远路退回阵后。
蒙古武士一散开,汉军炮火的效果就大大减弱,不过到现在为止,开阔地上,已留下了至少六千具人马尸体,也就是说,超过三千名蒙古武士永远倒在居庸关前,而受伤失去战斗力的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短短两三分钟,五六轮炮火轰炸,报销了忽必烈整整一个万人队!
攻击城墙的先头三个万人队,听到身后传来的牛角号声,都是面色一变,神情顿时有些难看:没有后继兵力,以三个减员的万人队,进攻有着长城坚固防御体系、装备火枪火炮手榴弹等热兵器,员额四万余人的骷髅军,结果不言而喻。
就是平原对决,目前的蒙古军三个万人队不过和汉军两个师的战力相差无几,一个军固然下属三个师,不过加上军属骑兵、炮兵等完整的战役级作战体系,足可相当于四个师,战斗力可以当蒙古军五六个万人队。
骷髅军要顶住忽必烈在居庸关方向的二十个万人队,自然艰难万分,但区区三个减员的万人队要想撼动它的长城防线,也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难道我们被抛弃了吗?蒙古武士们有些迟疑不定,握着弯刀的手臂突然就感觉酸软,拉着弓弦的手指就有些乏力。
汉军趁机打出了一个小高潮,各敌台上的机动兵力纷纷杀出,将登上城墙的敌人赶了下去,军长钱小毛则下令居庸关关城大开,骑兵出关反击,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就在关城即将徐徐打开,骑兵即将鞭策着战马冲出的那一刻,蒙古军阵中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钱小毛的脸色瞬间变了:“关城门,各炮兵部队拦阻射击,步兵死战,各部队炊事、辎重人员登城支援作战!”
八个万人队,以疏散队形漫山遍野撒开,灰白色的蒙古袍接天连云,一眼望不到边,三十二万只马蹄敲打着大地,震得居庸关城上沙粒不安分的跃动着,一颗接一颗的跳下城墙。
忽必烈手上二十个万人队,城下死战的三个,被重炮急袭打懵又撤回去的五个,这又放出来八个,也就是说他手上还留着四个万人队,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增援汉军。
现在,以八十万铁骑对阵三十来万汉军,忽必烈已胜券在握,他不必行险求胜,他相信只要稳扎稳打,最终的胜利就一定属于自己。
汉军第一军一直留在大都城没有出来,四万余兵马这么大的目标,是瞒不过人的,情报司的李鹤轩再厉害,也没有可能把所有的北元探子都抓到,事实上,只要花点小钱收买几个贪财的边民,就能弄到这个情报。
“伯颜、唆都都是吃了汉军突然出现的亏,朕断断不能再上当!”有鉴于此,即使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忽必烈也不敢将全军压上。
不过八个万人队加上城下的三个,十一个万人队,已经对汉军四万余兵马构成了绝对优势!
强悍的蒙古武士们,嗷嗷叫着冲向长城,冲向华夏民族的屏护。钱小毛踏了踏脚下坚实的夯土城墙,紧张和激动交织,一时心情有些恍然:这座伟大的建筑物,究竟是保卫我们的钢铁堡垒,还是限制我们视野,让我们躲在其中规避风险的乌龟壳?
无论霍去病北击匈奴还是李靖逐突厥,这些建立丰功伟绩的人物,又有哪一个会被长城所限制?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工程,却只能被动防守,每到“胡马秋肥塞草黄”,就会有“弯弧直拟犯渔阳”,却不如霍去病千里驱驰之一击,便令匈奴王庭冰消雪化!
大汉皇帝楚风,旷世之英主,想必他的目光,决不会局限于长城之内,而汉军绝不应该仅仅像今天这样站在长城上,依靠老祖宗留下的防御工事,对抗漠北南下的铁骑吧!
城下三个本来被打得半残的万人队,听到身后响彻天地的牛角号音,听到漫山遍野呼哨而来的同伴,顿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进攻城墙的势头比什么时候都猛上几分,一时间,城上防守的汉军士兵竟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随着生力军的加入,战局很快稳定下来,喘了口气的士兵们,惊讶的发现,炊事班胖胖的班长,扔下了锅铲菜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自己并肩而立;后勤班负责牵马的小战士,钢盔下露出刚满十六岁而显得稚嫩的脸庞,却是万分坚毅。
“一号目标,三号目标,不不,六号目标的敌人比较多……”敌台内的炮兵观测哨更显得混乱,敌人实在太多,撒得又太开,负责给重炮指引射击目标的观测手闹了个手忙脚乱。
一发、又一发炮弹落下,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依旧强横无匹,可疏散队形让它的杀伤效果大打折扣,运气好轰死四五个,运气不好也就一两个,和刚才密集队形下的辉煌战果天差地远。
漫山遍野撒开八个万人队,这时候的炮兵还没有t.nt、黑.索今等高爆炸药,战争之神还没有得到真正克敌制胜的利器,即便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也无法造成刚才那样的场面了。
“或许,你们应该换上霰弹,”李家福思索着说,然后口气变成了命令:“对,抬高炮口仰角,用霰弹!”
本来,作为威力强大的远程重炮,十二斤炮主要执行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距离上,轰击敌坚固城防、轰炸重兵集团的任务,并没有近距离拦阻射击的打算——毕竟汉军中三斤炮都配属到了连一级,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机关枪了,射出的弹雨足可替重炮部队挡住冲锋的敌人,不至于短兵相接。
但楚风说大炮也要上刺刀,就给十二斤炮也配备了为数不多的霰弹,用于六百米距离内近战自卫。
李家福说霰弹、抬高仰角,于小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下令士兵们照做,当仰角被抬高之后,霰弹就以非常分散的抛物线弹道飞了出去,然后像下冰雹一样落在蒙古武士的头顶上。
曾几何时,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成了华夏百姓在敌人屠刀之下,自嘲的无奈;现在,遭遇到暴雨、冰雹般落下的霰弹打击,蒙古武士们也只好用天灵盖来抵挡。
五克重霰弹铅丸,每枚炮弹内装一千二百枚,一发射出,一千二百枚铅弹就像暴雨般砸落,十八门十二斤重炮,就是两万枚铅弹,从理论上说,相当于两万名步兵排枪齐射的威力!
简直就是刷洗,对,刷洗,每一枚霰弹落下的区域,蒙古武士就从马上一头栽到,细细的观察才能发现他们的头顶或者胸前,有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成片成片的倒下,蒙古武士们却没有如前一次进攻那样惊慌失措,因为霰弹落下并没有可怕的爆炸、冲击波,细小的铅弹只是静静的穿透猎物的头颅,看上去简直就是像他自己害羊癫风一头栽倒那样,声势远不如开花弹,给人们带来的心理压力也比较小。
终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蒙古武士们冲到了城下,他们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汉军士兵则以连番爆炸的手榴弹或者爆豆子一般的排枪回应,一些聪明的士兵躲在堞垛后面,凭感觉、听声音扔手榴弹,居然也炸到了不少敌人,而蒙古军的弓箭却没办法射到堞垛后面。
随着蒙古武士们逐渐登城,进入肉搏阶段,战斗就变得惨烈而血腥,身穿重甲的把都鲁们,和钢甲、刺刀装备的汉军反复搏杀,这里汉军刚刚把元军赶下了城去,那里又有元兵从堞垛口子爬了上来。
太近,此时城墙后面的重炮部队已经没法支援自己的战友了,很明显,元兵进攻的重点,是关城东面山顶上的那座敌台,冯浪涛连长率三斤炮防守之地,他那儿的三斤炮居高临下频频发言,给城墙上元军密集处重大杀伤,而夺取那个敌台,元军就能俯瞰居庸关,将关城一览无余!
三斤炮不停怒吼,步兵也拼死防御,可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敌台终于快要沦陷了,最近的蒙古武士,甚至已经攻到了敌台下面。
那座敌台,可以俯瞰长城内侧,一旦被敌人夺取,连内侧的重炮阵地都会受到威胁!于小四的心抽紧了。
望远镜中,冯浪涛亲自打出了旗语,李家福奇怪的放下望远镜,喃喃的道:“向我开炮,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家福是炮兵副总监,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奇怪的旗语,倒是久在前线的于小四明白了意思。
他眼中噙着热泪,下达了命令:“目标,东北方四号敌台,十二斤炮,开花弹——放!”
隆隆的炮声中,敌台化为了瓦砾,敌台上的汉军士兵忠魂与长城融为一体,侵略者的污血也浇灌这片土地。
汉军竟然敢对自己人开火,他们疯了!
缠斗中的蒙古武士们胆战心惊了,即将取得胜利的一个千人队,竟然被汉军无差别的火力覆盖,连同残存的汉军士兵一同炸成肉泥!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匪夷所思的战术。
蒙古武士们害怕了,心理上的动摇,然后便是溃败,十一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如同潮水般退去。
544章 收官八:战线
“大汉皇帝真枭雄之才也!竟能令士卒甘心赴死,与我大元武士同归于尽!”忽必烈张口结舌,一代天骄坚不可摧的心防,也因汉军的视死如归、与敌同殉的悲壮而动摇。
蒙古武士虽然以英勇自诩,但要他们向自己的同伴作无差别箭雨覆盖,仍然是非常困难的,甚至有可能激起兵变;汉军却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对驻守的敌台发起了火力覆盖,将敌我双方同时炸得粉身碎骨。
凶横残忍、冷酷无情是草原枭雄的座右铭,楚风竟能鼓动官兵接受这样血腥的战术,他麾下的长官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这样残忍的决断,那么作为统帅的大汉皇帝一定心如铁石、漠视生命,毫无心理障碍的把士兵看成战报上无意义的数字,不愧为蒙古帝国最冷酷、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敌人!
忽必烈甚至产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他本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君,就连海都、乃颜这些桀骜不驯之辈也要稍逊一筹,可现在他认为,楚风的枭雄之才决不亚于自己,嗜血的程度有如当年的成吉思汗!
“哼,楚贼新儒学整日仁义道德,到头来还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人盈野、流血漂橹,踩着无数颗人头登上宝座!”大儒赵复腹诽着,不过这些话他是一定不会说出来的,否则别人还以为他指桑骂槐,在骂忽必烈哩。
北元方面并不知道,刚才的无差别火力覆盖,绝非某位冷酷的将官下达的命令,也非楚风军事教材上的战术,而是殉难者自己用旗语打出的信号:“向我开炮”!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们的老祖宗教会了这些,并不只有一个冯浪涛,之前抵抗外族侵略的战争、之后为了国家人民的战争中,这样的情景总是一幕幕重现……
骷髅军顽强得超乎想像,玉昔帖木儿认为应该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了,他小心翼翼的劝告着忽必烈:“大汗,换一个地方进攻吧,咱们西去集宁路,再南下大同,攻略山西之地,去年山西的小米麦子,收成不错……”。
忽必烈勃然大怒,像受伤的狮子一样叫了起来:“不,朕就要在这里,一日不克居庸关,朕一日不走!”
这座雄关,乃祖成吉思汗由此南下伐金,拉开了蒙古帝国入主中原的序幕,也成为大元朝肇基之始;六十年后,乃孙忽必烈却被汉军雪夜入大都,北驱出朔漠,又由这里退回了草原。
于是,在忽必烈心中,居庸关就成了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心头,有毒。
他要拔出这根刺,他要恢复蒙古大汗战无不胜的荣誉,维护苍天之主的尊严,那么攻克这座雄关就成了必须——如果此战二十余天损兵折将而不能克之,忽必烈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失去气吞万里如虎的勇气,会不会像前秦苻坚、花拉子模的摩诃末那样,前半生战必胜攻必克,一战失败之后便一蹶不振。
玉昔帖木儿心念微转已猜到忽必烈的用意,想了想,字斟句酌的道:“此地西去三百里便是野狐岭,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曾以十万铁骑,破金兵四十五万!亦是长生天庇佑我蒙古崛起之战场。大汗,去那儿吧,我骑兵驱驰两日可至,由野狐岭南下取大同,犹胜居庸关鸡肋之地!”
漠北诸王也巴巴的看着忽必烈,不为别的,这次攻打居庸关,损失实在太过惨重,忽必烈固然视人命如草芥,弘吉剌、巴邻、乞颜各部首领眼睁睁看着部族儿郎倒在战场上,比剜他们的肉还疼啊!
听了玉昔帖木儿的建议,诸王尽皆大喜:汉军虽有骑兵,重兵集团却仍以步兵为主,机动速度比不上元军,改道野狐岭取大同,再从关内绕到大都南边,就能避开坚固的居庸关,直抵大都城下。
忽必烈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五里外的雄关,用成吉思汗的名言为自己做了注脚:“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
一代天骄,要像他祖父那样,昂首天外登其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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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和居庸关卯上了,他指挥二十个万人队就像铁匠挥舞着铁锤,居庸关则成为巨大的铁砧,铁锤和铁砧之间是骷髅军四万将士用血肉之躯铸成的钢铁长城。
究竟是草原武士的铁锤更硬,还是大汉儿郎的钢铁意志更坚,还要时间来检验。
就在忽必烈和居庸关较劲儿的时候,东边还有两处如火如荼的战场。
离居庸关不算远的古北口,是元大都,也即是大汉帝国的北平府的东北大门,和西北面的居庸关,好像两尊门神护卫着京畿门户。
各部族祖传的羊毛大纛斜斜指向古北口关城,十万蒙古武士,在他们宗王的亲自督战下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因为部族首领已经说过,今年三月三、还有倒春寒,这个冬天将会比以往更加寒冷可怕,如果不喝南蛮子的血、吃南蛮子的肉,留在草原腹地的亲戚们想要渡过白灾,就得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
生存的渴望,劫掠的欲望,南方“蛮子”的财富和温柔秀气的女子,鼓动得武士们热血沸腾,他们像疯狂的野兽,扑向了猎物。
黄金彪正在城头上向他麾下的将军和士兵们作最后的战前动员:“震天军久驻东瀛三岛,有人说咱们在富士山头扬汉旗,是民族英雄,可也有人酸不溜丢的说咱们只会樱花树下醉胡妾,早没了浴血死战的斗志。试问诸位,是这样吗?”
官兵们脸红脖子粗的吼着,声音甚至压倒了蒙古武士千军万马奔驰的如雷蹄声:“不,决不!”
“那么好吧,是爷们就让他们知道,震天军的爷们能睡得倭国女人嗷嗷叫唤,也能揍得鞑子嗷嗷叫唤!”
震天军的士兵们,全都握紧了步枪,他们的身后,金底苍龙旗高高飞扬,这面旗帜的权威在高丽、日本不曾折辱过,在古北口,它也决不会退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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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东,再往东,辽阳城下。
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的巨车大帐已在数百骑牵引、数千骑护卫、二十万武士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辽东。
“辽东的亲戚们,战斗力可不怎么样啊!”瞧着前面败退的六万控弦之士,忙哥帖木儿面有得色。
从临湟、上都路一线南下,沿着落马河越过遮盖山进了辽东,就遇到了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这些远房亲戚们的战斗力让忙哥帖木儿很不感冒:从高州开始就且战且退,从不死战,武平、义州、兴中州都被轻而易举的攻克,惟有锦州,因为汉军把炮舰开进大小凌河口,元军不敢冒险进攻才幸免于难。
如今,辽阳城已经是辽东腹地,再往后面去就是定远堡了,这下退无可退,倒看你们是不是要逃进海里去!
伊儿汗阿鲁浑却比忙哥帖木儿清醒得多,“王兄,咱们攻克了若干城池,却没有一座住着人的,全都空空如也,连一粒粮食、一匹布都找不到,儿郎们没有发泄,都憋得难受呢!我瞧那六万控弦之士,以老弱新嫩居多,极少有把都鲁、哲别在内,战术上以牵制袭扰为主,并不和咱们主力决战,这样看来,他们可是故意放弃那些城池哩。”
忙哥帖木儿大手一挥:“管他那么多,咱们大军驱驰纵横,从莫斯科到巴格达手下无一合之敌,何惧区区一个辽东?我看是辽东的远方亲戚们被汉人的生活方式腐蚀了意志,变得软弱无能罢了!”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小心谨慎?忙哥帖木儿满不在乎,要是下了辽阳城,他还想去会会定远堡呢!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就在那儿吃了亏,有着把都鲁勇号的博忽术甚至在那儿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忙哥帖木儿暗自思忖:如果能拿下定远堡,自己岂不成了整个蒙古帝国最强悍的英雄,也将成为未来库里台大会上竞争大汗宝座的人选之一?
所以,他根本没将辽阳城放在眼中,径直挥兵冲杀过去,不出所料,六万辽东骑兵也就如高州、义州时一样,急匆匆的打马绕城而走,看样子,是要把辽阳城拱手相让了。
错了,大错特错,天崩地裂的连串巨响声中,忙哥帖木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心脏被什么攥住狠狠的捏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本能的感觉到,死神和自己擦肩而过。
战马嘶鸣,灰尘涨天,半晌烟尘退去,忙哥帖木儿面前多了一口大坑,深两三米不等,方圆两里的大坑,至少三千名蒙古武士被辽东的黑土埋葬,侥幸未死的战马筋断骨折,哀哀的嘶鸣着,用舌头舔舐着主人,它们的主人却永远不会醒来。
“是汉人,一定是汉人干的,只有他们才会用炸药!他们把炸药埋到了地下,方才的辽东骑兵不是绕成而走,而是避开雷区!”
忙哥帖木儿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上当了,汉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消耗一些硫磺硝石和木炭,就把至少三千名武士送回了长生天的怀抱,不,应该按汉军的说法,是送下了阴曹地府。
辽阳城门口,大汉国立兵工厂前任厂长、著名爆破专家雷洪的手中,还牵着一根细细的丝绳,从城门的缝隙中穿出,另一头便系在地狱之门上。
方才,他拉了拉丝绳,地狱之门随之敞开……
西面行营所属泾河前线是野外对战,居庸关、古北口是长达数十里的长城防线,埋地雷的效果并不好,辽阳城西门外的空地,则是敌人从东蒙古一路攻略过来,攻打辽阳城的必经之地。
苏刘义看了看雷洪,敬佩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年老退休的雷洪,把厂子交到儿子雷金住手里,自己含饴弄孙安享天年,不想皇帝颁布总动员令后,他立马动身乘船赶往辽东,说什么“一把老骨头,死在病床上是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倒不如马革裹尸!如今厂子有儿子经管,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就算回不来,就当先走一步,去和被鞑子杀害的老大作伴!”
这位军工权威,是汉军各级官兵最佩服的专家,无他,手中的枪炮都是他负责制造啊!雷洪到了军中,苏刘义最初客客气气的招待着,不敢放他乱走——开玩笑,要是这活宝贝有个闪失,皇上还不得追究责任?
可没办法,腿长人家身上,终不至把老人家关起来?让雷洪放手大干的结果嘛,外面三千具敌人的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唉,为什么第一军老是来一些不服老的人?这城门楼子上,还有位张世杰,我的老泰山大人呢!”苏刘义悻悻的想着。
城外,被气得三尸神暴躁的忙哥帖木儿,挥手让他的精锐军团发起了进攻。
于是,城上防守的汉军士兵,就看见一群虎背熊腰、金发碧眼,壮实得赛过狗熊的大汉,扛着沉重的战斧、铁锤、连枷冲了上来。
俄罗斯蛮族,生活在冰雪覆盖的原野上,勇武之人敢赤手和熊、虎搏斗,挥动五十斤重的战斧,一斧头能将人从头到脚劈成两断!他们身穿的重甲,同样重达五十斤,坚固无比,就算锋利的大汗弯刀也难以洞穿,当年蒙古征服者是用数天数夜连绵不休的曼古歹战术,将这些野蛮人活活拖垮的。
巨大的辽阳城可没有办法移动,汉军总不可能使出且战且退的曼古歹战术,那么以俄罗斯蛮族凶悍无匹的正面攻坚能力,相信貌似坚不可摧的城池,将会很快在这群大力士面前洞开!
忙哥帖木儿已决定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下令,让士兵们做好入城劫掠的准备。
骄傲的俄罗斯蛮族武士,迈着震动大地的步伐,冲向了城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46章 收官十:天机
通往世界征服者的道路荆棘丛生,蒙古帝国的英雄们最擅长从失败中学习,他们从中原学会了冶铁,从西亚学会了回回炮,从华夏学会了火药……当发现汉军火枪火炮完全无视盔甲的防御力之后,伊儿汗阿鲁浑及时调整了战术,撤下笨重的俄罗斯蛮族,换上了轻捷灵活的波斯不死军团!
黑暗的信徒,嗜血的屠夫,来自地狱的恶灵,是这支神秘军团的赫赫威名,他们身形迅捷犹如鬼魅,不但炮火难以精确瞄准,便是排枪齐射的效果也打了折扣,眼见就要冲到城下!
苏刘义站在西门城楼上,他的老丈人张世杰指挥若定,浑没把这威震西域的对手放在眼中。
“雷洪老儿还想瞒到几时啊?他应该动手了吧?”张世杰问身边的乘龙快婿。
呵呵,雷洪自临安乘海船北来,一到辽东就拿出皇帝圣旨,声称要试验某种新式武器,并在城墙上划出几处敌台封闭起来,作为试验区域。
尽管雷老儿对外宣称城外埋设炸药地雷就是新战术,张世杰、苏刘义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地雷战术汉军不是没有用过,甚至算得上相当成熟的战术了,还用得着试验?
通过各种手段,翁婿俩早就知道了雷洪的秘密武器,现在面对不死军进攻,不正是雷洪需要的试验机会吗?
果不其然,就在城门楼子北侧敌台上,一处被封闭的窗口打开了,黑洞洞的窗口中,伸出一根乌油油的枪管,从外侧看,只是比汉军制式步枪的枪管更长、更粗一点儿,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但张世杰知道,躲在窗口后面的枪身,却是比一般火炮还要复杂的结构,多了许多的轴承、齿轮、曲柄、连杆之类的结构。
下达发射命令之前,雷洪有些得意的从南侧窗户中探出头,想看看张世杰惊讶的表情——结果他大失所望,张世杰似乎已经对新式武器了如指掌,正微微笑着和他点了点头哩!
“老狐狸!”雷洪悻悻的啐了一口,不禁有些儿心疼昨天弈棋输给张世杰的那幅南洋象牙做子、水晶为秤的棋具。
殊不知城门楼子上的翁婿俩也正用这三个字在问候他哩!
“开火!”雷洪有些恼火的下达了命令。
奇怪的枪械,由五名直属帝国武器试验场的士兵操作,其中一人坐在枪身附带的小板凳上,双手摇动两个转向轮,枪口指向的左右高低便随之改变,最终照门和准星组成的瞄准线对准了高速冲刺的不死军。
另一名士兵则转动枪身一侧的摇杆,待第一位士兵发出射击口令之后,他双臂发力身子猛的向下一压,待摇杆转动之后又赶紧调整力道,让它以均匀的速度旋转起来。
摇杆带动了一系列机括,枪管后面的圆形盘子随之旋转起来,而击锤就快速敲击在盘子上……
腾腾腾腾——枪口喷出了灼热的火舌,连续发射的子弹像一条炽热的长鞭抽打在不死军团的进攻阵型中,全身黑衣的神秘武士们以鬼魅般迅捷无伦的身法躲避着火舌,可这种连珠发射的子弹,每秒钟有五发以上射出枪口,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火鞭,便是身法妙到颠毫的不死军,也绝无在五分之一秒穿越两发子弹之间空隙的本事,或者说,本位面的基本物理定律决定了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点。
辽阳城上好几个敌台中同时响起了腾腾腾腾的枪声,数道的火鞭在空中交错,尽情的横扫不死军,恍如地狱恶魔挥动着烈火长鞭,肆无忌惮的收割生命。波斯不死军团的黑色死亡浪潮,在烈火鞭笞之下,潮头为之一滞。
雷洪笑了,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已是喜极而泣,嘴唇微微翕张,正干的热火朝天的士兵们不知道,他默默的念叨着:孩儿,爹替你报仇雪恨了!
大汉帝国的土法机关枪,乃是以雷.酸.汞为底火,是在吕宋岛金矿用汞齐法提炼黄金的副产品,楚风正准备制成专用底火,首先供给马背上装弹不便的火枪骑兵使用,但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汉元之间的大规模战争就先一步爆发了。
不过也多亏了雷.酸.汞,土法机关枪的发火机构才得以完善,那个圆形的弹盘每个装着六十发纸壳子弹,弹底便是雷.酸.汞底火,在扳机敲击下发火引燃火药,子弹便从枪**出,实际上整部机关枪就是后世左轮手枪的加强版,只不过把装五六发子弹的左轮,换成了六十发的大弹盘,在机括带动下旋转发射。
琉球岛台风、地震频发,楚风执政期间就有好几次台风了,而且人力资源、运输上的不便,也不利于重工业发展,他便将兵工厂搬迁到临安附近,长江、钱塘江下游沿海地区,既得海运便利,又得背靠大陆,原料来源丰富的优势。
有了相对精密的机床,雷洪按楚风提供的设想刚刚试制成功几部连珠枪,可这时候运往前线西北已经来不及了,他就走快捷方便的海路,乘船到了辽东,正好在辽阳城防御战中发挥作用。
“好爽快!”很快打完了一个弹盘的瞄准手,眼瞅着敌人被火鞭一个又一个扫下地狱,不禁兴奋的大叫起来。
带着手套的士兵,取下发热的弹盘,给他换上了新的装满子弹的弹盘,雷洪的“机关枪”还没有定编,正在试验阶段呢,每部枪配了五个弹盘,三百发子弹装的满满的。
最后两名士兵,先用湿布、后用干布擦拭了弹盘,然后将子弹一发一发重新装填,很快,刚被打完的弹盘就又装上了子弹,不过这时候机关枪已经打完了第三个弹盘!
“长生天在上,汉军还有这样可怕的武器!”忙哥帖木儿张口结舌,在这种连珠枪的威力范围之内,不但一切坚固的铠甲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就连个人的武勇和迅捷无匹的身法都毫无意义!
他隐隐感觉到,蒙古铁骑纵横天下而无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他们保持这样的火力密度,不断挥动那可怕的火鞭,今后骑兵还会有和敌人短兵相接的机会吗……忙哥帖木儿已不敢想下去了,他看了看身旁伊儿汗阿鲁浑的脸色,一片煞白。
城上的汉军士兵们已是兴高采烈,莫日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心道要是自己手上有这么一把枪,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从敌台窗洞里伸出来的枪管,还当是和步枪差不多的单兵武器呢!
事实上,所谓的精密机床和后世相比差距还相当大,譬如楚风设计的钟表就是硕大的造型,根本没法做成手表戴上手腕。
得益于对各种机械基本原理结构的了解,楚风能造出相当多的机械产品,但为了适应较为粗劣的机加工水平,无一例外采用了傻大粗黑的设计方案——做不出细如发丝的手表游丝,把手表放大十倍变成座钟,缝衣针粗细的弹簧老子总做得出来!
新式连珠枪也遵循了这个原则,与其说它是后世加特林、马克沁的雏形,倒不如说是一部放大了、加强了的左轮手枪,这也是楚风适应时代的无奈,知道原理和制造成功,这两个目标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
不过用来对付身法灵活的不死军,正好是连珠枪大显身手的场面。
相对骑兵冲锋,其实不死军的威胁更大:骑兵速度虽快,冲刺中很难突然改变方向,只要把握好提前量,排枪齐射和火炮就能有效对付他们,不死军却是步兵,灵活机动,多有在箭雨下冲锋陷阵的经验,他们甚至懂得走之字形前进以规避弓弩/子弹!
惟有连珠发射的子弹,交织成难以跨越的火线,汉军士兵操作着连珠枪,当火鞭甩到哪儿,那里的不死军士兵就接二连三的倒下,一切规避动作都无济于事!
如果连珠枪的火力能够永久持续下去,毫无疑问,不死军将无法摸到辽阳城的城墙,可惜,即便不算弹盘装弹速度赶不上发射的速度,单单是连续射击后枪管发热变红,就让它难以坚持下去。
这个时代,什么水冷、气冷,都离得远着呢!至于全金属定装弹,单单是缺乏引伸、挤压等四十多道加工工序所需的精密机床,就让雷洪和他手下的工匠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惜,雷老子的枪要能一直打下去,你们连城墙边都摸不到!”雷洪悻悻的骂着,向南面城门楼子上观战的张世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现在得靠你们自己了。”
几处敌台上喷吐的火舌,渐渐变得稀疏下去,连绵不断的枪声,出现了间隔,而且间隔的时间也在慢慢拉长……
不死军的进攻顿时一振,欣喜若狂的阿鲁浑还派出了手下的蒙古武士助战,蒙古游骑往来驰骋躲避着汉军火力,同时不断向城上抛射箭雨,扰乱汉军发扬火力,从侧面掩护不死军团,另一群武士扛着云梯搭在了护城河上,随时准备蚁附登城。
通过云梯、石桥奔到了城墙底下,这里已经是汉军火枪火炮射击的死角,士兵们纷纷从腰间摸出手榴弹,拉燃了之后扔下,身手快捷的不死军左右躲闪着手榴弹,当然也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没有死亡的不死军,从背后取出两柄锋利的钢爪,用力挥动下钉进了夯土城墙——宋末元初,城墙多以夯土建造,惟城门附近包以砖石,所以大部分城墙段是夯土的,锋利的钢爪能抓进去。
左手钢爪抓入城墙,用力一提身子升起,右手钢爪挥下,再拔起左手钢爪……不死军竟然像山猫爬树一样,不用云梯就硬生生爬上了城来!
这便是名震两河流域的波斯不死军团的实力!
对于已经爬上半截城墙的不死军来说,手榴弹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威力,拉响后扔下的手榴弹在地面爆炸,对升上三五米高的人威胁不大。
神枪手莫日根给步枪上了刺刀,他知道惨烈的肉搏战即将开始。
嗖!一名不死军抓着钢爪的双臂、蹬在城墙的双腿同时发力,整个人轻捷的身体就像炮弹一样从堞垛口子窜上了城来,他动作迅疾如鬼魅,身在半空无法借力,手中锋利的钢爪就挥向了莫日根的咽喉!速度快到了极致,那雪亮的钢爪甚至在莫日根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虚幻的残影!
来不及招架,只好侧身、低头,听得当的一声响,锋利的钢爪和莫日根头顶的钢盔亲密接触,绽起了一道眩目的火花。
莫日根心头巨震,那不死军未尝不吃了一惊:军中配发的钢爪,皆以大马士革花纹钢打造,锋利无匹,可以轻而易举的抓穿夯土城墙,哪晓得如此凌厉的一击,竟然无法穿透汉军看上去并不厚实的头盔。
不死军并不知道,大马士革钢虽然锋利,但大汉钢盔甲经过锻压、调质热处理,击穿动能超过225焦耳,这是单兵用冷兵器难以企及的高度,换句话说,要么是强弩洞穿,要么用大锤、连枷、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震伤盔甲后的人体,否则一切物理攻击对汉军有盔甲保护的部位全部无效!
扔掉手中钢爪,不死军武士从背后抽出锋利无匹的大马士革弯刀——同样用花纹钢锻造,但钢爪只不过是登城工具,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莫日根是神枪手,但肉搏技能也就稀松平常,对上的正好又是不死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处处受制,一时不慎又被他砍了一刀到胸口。
弹开,无效。
汉军的盔甲怎么如此厉害,连大马士革弯刀都无法破防?不死军战士心头郁闷得滴血,这种可兰经上说,可以诛杀神灵和魔王的武器,竟然无法破开汉人士兵的盔甲,那么胜利还有希望吗?
天神呐,谁能给我一个答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47章 收官十一:不死军
莫日根入伍前是草原上放牧牛羊的牧奴,要对付狡猾的狐狸和凶残的苍狼,自然练出了一手弓箭射击绝技,弓箭有诸多经验和火枪相通,所以在辛勤练习、熟悉热兵器特点之后,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快枪手兼神枪手。
弯刀格斗,在蒙古武士中则是那颜军事贵族才从小练习的,一般牧人接触不多,莫日根参加汉军之后才习练了刺刀突击战术,近身格斗也就是稀松平常。
偏偏他面对的这位率先登城的黑衣人,便是不死军统领,据传有着波斯皇族血统的阿雷士,也即是随时护卫在伊儿汗阿鲁浑身边,比武击败金帐汗忙哥帖木儿麾下俄罗斯武士的神秘黑衣人!
论武技,只怕十个莫日根都要倒在阿雷士的刀下,所幸汉军盔甲坚固无匹,即或世上有名的神兵利器也无法破开,倒让阿雷士大吃一惊,怔忡了半晌才照着莫日根脖子劈下!
现在,阿雷士对自己手上这把传奇武器,“大流士之怒”的信心,已经被经过锻压、调质处理的共析钢盔甲,折磨得所剩无几了,他决定直接招呼对面这名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部位。
以不死军统领的战技,这一刀势在必得,圆弧形的波斯弯刀飞快斩下,在空气中带起尖利的啸音,仿佛地狱恶鬼的嘶鸣!
莫日根赶紧将身子一转,手中步枪刺刀迎上格挡,阿雷士不愧为名震两河流域、享誉波斯高原的不死军统领,急速斩落的弯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格挡的步枪,花纹斑斓的刀锋抹向莫日根的脖子!
“伟大的天可汗,莫日根为您尽忠了!”莫日根以同归于尽的打法,端起手中步枪刺刀向敌人胸前捅去,但以敌人鬼魅般可怕的身法,估计这一刺刀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阿雷士的弯刀并没能斩下,就在离莫日根的脖子三寸远的距离,锋利的弯刀改变了方向——久经沙场的阿雷士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他感觉到了背后传来一阵麻痒,身子赶紧像麻花似的一扭,借势回刀格挡,叮的一声响,弯刀堪堪挡住汉军刺刀,那锋锐的刺刀尖,甚至刺破了他的黑衣!
汉军士兵王小宝、乃仁台并肩而立,两把刺刀直上直下的乱捅,救了他们的连长,莫日根很快加入了战团,三名士兵肩并肩,互相遮护、交替进攻,钢铁的盔甲穿在他们身上,组成了一道小小的钢铁之墙。
虽然只有三名士兵,刺刀突击战术已能完全发挥出来,莫日根一声大喝,挺枪突刺,中宫直取阿雷士胸口,乃仁台手中枪刺左右虚点,王小宝双臂回缩持枪护身,随时准备招架,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刺刀突击小组。
阿雷士尖啸一声进步抢上,弯刀划着诡异的圆弧绕身游走,只听得叮叮叮一阵轻响,每一下都将汉军士兵的刺刀荡开老远,然而刚刚荡开乃仁台,王小宝有挺枪直刺,躲过了王小宝,莫日根的连环枪又跟着抢上……
电光火石间交手已是数番,阿雷士何等眼光,立时看出蹊跷,这几名士兵,单个都不是自己一合之敌,但借着盔甲的保护,和这种互相协助互相保护的战术,竟能令个人武技远远胜过他们的不死军武士无从施展!
是的,波斯不死军之所以强悍绝伦,既不同于蒙古军骑射冠绝天下,也不像俄罗斯武士那样粗莽雄壮,他们一则凭借沙漠中锻链出的诡异迅捷的身法,二则凭借手中乌兹花纹钢打造的大马士革弯刀的锐利,轻巧的弯刀能一刀挥断抛上空中的丝绸,在不死军武士手中发挥了可怕的威力:往往敌人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就已经身首异处。
可遇到装备步枪刺刀、板式盔甲,使用刺刀小组突击战术的汉军,就轮到不死军郁闷了,锋利的弯刀,破不开汉军盔甲的防御,要斩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脖子吧,人家几人一组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回环绵密,哪儿那么容易斩到脖子?
在莫日根的命令下,更多士兵加入了战斗小组,他们渐渐形成了横跨城墙一长排,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甚至有了第二排、第三排的纵深!
三十或者四十名士兵,列成小方阵如墙而进,盔甲整齐划一,刺刀上下翻飞,即便是不死军统领阿雷士,也很难应付这样强大的压力,他和身边几名用钢爪爬上城墙的精锐武士苦苦支撑着,现在别说斩下汉军士兵的头颅,就是自保也有点儿困难了。
难道对面的是一位天才指挥官?仗着惊人的武技,连续挡开五六把刺刀的进攻之后,阿雷士甚至有空四下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
城墙上的局面,登时让他亡魂大冒:城头各处的汉军士兵,已渡过最初敌人用钢爪登城时的些微慌乱,在军官指挥下,以班排连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小方阵,在装备钢盔钢甲、刺刀密切配合的钢铁方阵前,不死军个人超群绝伦的武技并没起到逆转形势的作用,相反,倒是有不少不死军真的下了地狱。
如墙而进,如墙而进!忽然间阿雷士想起了可怕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唐的帝国,它的士兵们列成方阵,穿着坚固的明光铠,手持锋利的陌刀,如墙而进的场面,成为中亚无数马背民族的梦魇!
天呐,这就是当年陌刀手如墙而进的情景吗?阿雷士有些心虚了。
城楼上的张世杰,频频颔首微笑,指挥着各部队作战,步兵保证各敌台的安全,敌台上的炮兵、枪手以密集火力给敌后续部队重大杀伤,城头上的机动部队则组成小方阵,将敌人分割围剿。
最初,汉军确实有些儿慌乱:蚁附登城也得用云梯啊,像不死军这样用钢爪登城的,真正从来没见过,鬼魅般的身法,快到极致的弯刀,也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对,汉军士兵是入伍数月到数年不等的征召兵,波斯不死军却是沙漠中磨炼出来的精锐武士,论个人武技,那是万万不及;但汉军步兵方阵技术,乃是结合盛唐征伐西域时陌刀手“如墙而进”、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方阵罕逢敌手、二十世纪初刺刀见红决胜负的先进战术,压制得不死军的武技难以发挥。
汉军刺刀突击技术只有区区五式,招式简单明了却十分有效,半年前还在辛勤耕耘的农家子,入伍之后很快就能学会。
当然,凭这区区五式,论单打独斗,决不是那颜贵族武士、把都鲁或者不死军的对手。
可组成方阵互相配合,加上盔甲永不破的优势,便是全天下近身格斗最为可怕的波斯不死军,也别想占到任何便宜。
“城上各部队加紧围剿,炮兵持续火力覆盖阻截敌人援兵,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炮全用上……兀要消灭登城之敌!张某人倒要看看,不死军是不是真的不会死!”城楼上,张世杰意气风发,指挥若定,苏刘义按剑侍立,兴奋而又略带紧张的关注着战局。
登城的不死军已露出颓势,特别是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从东门入城,下马上城加入战团之后,兵力对比发生了逆转。
这六万控弦之士中有不少乃颜部的那颜军事贵族,当初辽东归汉,那颜贵族汉军因各种考虑接收得不多,以年龄稍大、射术不佳等等理由留在了乃颜部原有各万人队中——当然,他们也按月领取大汉帝国士兵一半的军饷,只不过平时为牧民,战时为铁骑,相当于民兵的性质。
汉军难以承担再新建两个军的军费支出,而且汉军中辽东蒙籍士兵的比例不宜过高,所以不能将他们吸纳入汉军,但这些能征惯战之士是便宜老丈人乃颜汗留下的军事遗产,不用也是白白浪费了,楚风考虑草原各部实际情况,让他们平时回家游牧,战时再组成军队,领取半饷,立功者可以加入汉军。
反正蒙古士兵的骑射技术并不是军中练出来的,他们在大草原上射猎狐兔就相当于预备役演习了,以一半军饷供养、武器装备马匹战时口粮都自己筹备,楚风很划算;
而这六万控弦之士呢,平时回家居住,放牧牛羊,不影响生产生活,战时才聚集起来打仗,按月领一半薪水,已是非常高兴了——要知道成吉思汗的年代,蒙古军根本就没有军饷可言,大汗一声令下就得自备武器马匹口粮出征,劫掠所得便是唯一的收入,相形之下,辽东各部觉得天可汗楚风平时也给半饷,已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
这种藏兵于民的政策,非常符合辽东各部的实际情况,也收到了极好的效果,譬如现在,没能加入汉军的辽东那颜武士们,就把憋着火儿发泄到不死军身上:
他奶奶的,凭什么牧奴们都加入了汉军,老爷还只是个民兵,和老弱病残们待在那六个万人队里?倒要叫你们这群放羊倌儿瞧瞧,咱们这些乃颜部的世袭武士,以前是乃颜汗的猎犬,现在则是天可汗的战刀!
杀!那颜武士们红着眼睛,沉重的大汗弯刀狠狠劈下,速度竟和不死军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不逞多让!
成吉思汗征服欧亚,蒙古军团绝非浪得虚名,其中犹以那颜军事贵族最为强悍,比如蒙古军中最厉害最可怕的怯薛军团,就是由那颜军事贵族组成。
乃颜部长期和伪汗忽必烈作战,部族中的那颜们自然不会加入大都的怯薛军,都留在本部乃颜汗的麾下效力,所以这六个万人队中,固然老弱病残居多,却有三千名货真价实的那颜,或者说等同于怯薛军的可怕战力。
那颜武士们加入战团,不死军的压力陡增,同时汉军在敌台上疯狂的倾泻火力,又让阿鲁浑麾下的蒙古骑兵们难以靠近城墙——他们骑在马上,可不能像不死军那样灵活的躲闪,直线冲刺最容易被枪炮命中,而且连人带马都是目标,打起来非常容易,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打中了战马也是人仰马翻嘛!
这时候,登城的不死军已被困在了城墙上,后续援兵难以跟上,汉军的防线却坚不可摧!
让开!一名那颜武士挤开了横在前面的乃仁台和莫日根,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几个牧奴出身的战士,决心在他们面前露一手,让他们瞧瞧那颜老爷的厉害。
嗨!那颜武士挥动着沉重的大汗弯刀,狠狠劈下,势大力沉,仿佛要一刀将敌人斩为两断。
曾几何时,蒙古军的弯刀打遍了欧亚大陆,今天,这握刀的主人,却全心全意为大汉帝国,为天可汗楚风而浴血奋战。
当面的不死军用弯刀格挡,相比那颜武士的战刀,大马士革弯刀更为轻便灵活,而势大力沉的大汗弯刀其实更适合马上劈砍,步战反而有些笨重,于是有心上来露一手的那颜武士,非但没能一击奏效,反而在不死军强攻下着着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倒是乃仁台和莫日根刺刀连续突刺,解开了他的窘境。
这些牧奴,加入汉军之后怎么变得这样厉害了?那颜武士脸色红了红,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他很快瞧出了道道,从背上摘下顽羊角弓,箭壶中取出四支铁叶三棱箭,一手持弓,一手将三支箭夹在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之间的指缝里,另一支箭搭上弓弦。
开弓、放箭,一支箭射出第二支箭又搭上弓弦,再次开弓放箭,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四支铁叶三棱箭刷刷刷连珠价射出,在空气中发出短促的死亡啸音!
四支箭上下左右封死了不死军的退路,他躲得了左边躲不了右边,躲得了上面躲不过下面,便是身形像麻花一样的扭动、躲避,也避不开了,只听得噗噗两声箭矢入肉的轻响,那不死军小腹、胸口各中一箭。
不死军仗着身法灵活如鬼魅,从来不穿盔甲——当然要是穿了盔甲,他们又使不出这样诡异的身法了,那就和其他步兵部队没有了本质区别,谈何不死军呢?
所以,这两支箭矢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不死军的身体,他像触电一般的抽搐着倒下,眼见不活了。
那颜武士射杀了不死军,顿时把脸扬到了天上:“哼,瞧瞧我的连珠箭,可是厉害?”
莫日根做到汉军连长,早就不和他计较这些了,倒是看着地上的尸首略一思忖,便道:“不如……咱们配合更好?前面汉军用刺刀和盔甲形成方阵,抵挡不死军近身肉搏,后面你们那颜武士用连珠箭解决敌人,或者扰乱之后让我们的刺刀有机会,这样不是更好吗?”
那颜武士闻言也是大喜,他用连珠箭也得有个几秒钟的准备时间,要是敌人贴身肉搏那根本就没机会放箭呢!如今汉军在前面挡住敌人,他跟在后面从从容容的放箭,岂不又安全又爽快?
当下,一个新的战斗小组形成了,前面是如墙而进的汉军,后面是连珠箭泼水价射出的那颜武士……
汉军装备的火器,千好万好惟不利于近战,火枪装填慢,打不准还会误伤,手榴弹就更夸张了,除非自杀性进攻,敌我一块完蛋。
倒是那颜武士的连珠箭,既射得快,又射得准,试想能弯弓射雕的精锐那颜,十米内还不指哪儿射哪儿,不带一箭射歪的?
四发四发的连珠箭,要是有了两三个那颜武士,就真成冲锋枪了,躲在刺刀、钢甲的人墙后面,那颜武士射得那个开心啊,从来没有这么近又这么安全的射过敌人,就图这个爽快,便是天可汗不给那半饷,也心痒手痒要来射它妈的了!
别处的小方阵瞧出便宜,也有样学样,每个小方阵都配上了几名那颜武士,只听得嗖嗖嗖嗖的破空声,不死军要么倒在了连珠箭下,要么被接踵而至的箭矢打乱了身法,被前面的汉军用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怯薛军,他们是怯薛军!”不知是哪位不死军,用波斯语喊出了这句话。
数十年前,旭烈兀打遍了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兵锋南抵印度德里苏丹,西达埃及红海沿岸,强盛一时的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拖出巴格达,纵马活活踩成了肉酱,还没有归服的不死军,也曾和旭烈兀麾下的怯薛军团作战。
便是打遍两河无敌手的不死军,又怎么是世界征服者的对手?不死军对怯薛军,死得很难看,从此以后,怯薛军、连珠箭的梦魇,就留在了波斯人的心头。
只有怯薛军能射出连珠箭,那么当面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南蛮子汉军,还有天下无敌的怯薛军在和他们并肩作战!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死军可以和任何对手作战,但他们是怯薛军的手下败将,可怕的阴霾似乎永远留在了波斯人心底,他们无比畏惧!
以被征服者身份组成的仆从军,便是再厉害,又怎么敢和强悍无比的主人作战?这便是不死军的软肋,在这一点上,和保家卫国的汉军相比,他们早就输了十万八千里。
“天呐,对面是不可战胜的怯薛军,我们的胜利遥不可及!”
“怯薛军团,蒙古怯薛军团!”
不死军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哀嚎,现在,胜利对于他们而言,早已遥不可及,在他们眼中,怯薛军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魔神,殊不知,汉军早在一年以前的淮扬战役,就让忽必烈麾下、蒙古大汗座前最精锐,也是真正的怯薛军团折戟沉沙,现在乃颜部的那颜武士,不过相当于汉军的预备役而已!
士气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许许多多的不死军士兵跪下请降,还有更多的人跳下城墙逃跑,得益于鬼魅般的身法,从高高的城墙跃下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背后响起的枪炮声,伴随着瓢泼一般的火雨降落,这些士兵们纷纷倒下,他们中枪的部位,是可耻的背后!
“看来,不死军碰上了汉军,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嘛!”张世杰沟壑纵横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嘱咐身边的苏刘义:“那颜武士发连珠箭,配合汉军士兵近战,这种战术倒是新鲜,咱们可以挖掘一下,总结一下,说不定能成为第三军的看家本领……”
苏刘义连连颔首:第三军中蒙籍士兵多,阿尔斯楞的骑兵战术就和其他兄弟部队有所不同,乃颜部剩下的这群那颜武士,近战中倒是弥补了汉军的缺陷,不过在全火器、制式化、正规化的汉军作战序列中,怎样容纳那颜武士,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是以预备役形式配合作战,还是干脆吸纳入汉军?倒是要仔细研究之后,形成详细文件,上报兵部、统帅部决断。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指挥若定,远处的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则已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死军,便是真正的怯薛军团,近战对上了他们也逃不过一个死啊!步战,怯薛军那颜贵族武士的大汗弯刀,可拼不过这些鬼魂似的沙漠武士!
当年旭烈兀征服两河,消灭不死军的抵抗,可是用了曼古歹、远程漫射消耗他们的体力,最后才出动怯薛军团马上冲锋,以连珠箭解决的。
从来没有见过、乃至听过不死军在近战中吃瘪,偏偏今天,在东方的辽阳城下,华夏的土地上,近战无敌的不死军竟然败在了汉军手中,岂不让人惊诧莫名?
纵横欧亚的两位雄主,甚至产生了恐惧之感。
若是平时,金帐汗自然乐于见到伊儿汗的失败,两个汗国之间,合作和竞争并存嘛,忙哥帖木儿也许还会嘲讽一下自己的王兄;但今天,他浑没有了兴致,也许是汉军的强大已让他产生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王兄,不死军的溃败已经开始,咱们是否要上去救应一下?本汗……”忙哥帖木儿顿了顿,多了上去挨枪炮不甘心,少了又太不够意思,这才咬牙道:“本汗出三个万人队上去,如何?”
“算了,唉~”阿鲁浑长叹一声,“溃败的军队没有了锐气,他们已对我毫无价值。”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蒙古汗王则视麾下生命如尘埃,只考虑自己的得失,决不考虑部下的生命!
正感叹伊儿汗的断然,佩服他的当机立断减少了蒙古军进一步的损失,忙哥帖木儿突然望着城墙上,惊讶的道:“咦,王兄,那是什么?”
只见城门楼子北侧,距离城楼不远处,一个小黑点周围银光闪烁,正朝着城门楼子那面巨大的金底苍龙旗飞去,而所有人都知道,旗下站着的两名军官,就是此战最高指挥官张世杰、苏刘义翁婿。
城墙上浴血苦战的阿雷士,尚不知道自己和麾下士兵已成为伊儿汗阿鲁浑的弃子,他发现不死军的溃败已成不可阻挡之势,所以立刻改变了目标。
所有的蒙古大汗,对失败者都是一个态度:抛弃。
被抛弃者的悲惨下场,不言而喻。
金帐汗,也不例外。
阿雷士不想成为可耻且可悲的战败者,他不想在阿鲁浑惩罚的弯刀下像一条狗一样被处死,连呜呜叫两声都没有机会。
不,他不想,所以他翻盘的唯一机会就是城楼上指挥战斗的张世杰,汉军只有八个军,每个军的军长都是陆军正副司令官以下的方面大将,如果能杀掉汉军一名上将军长,那就足可抵消作战失败的罪过,甚至无罪有功。
唯一的机会,而且近在眼前:张世杰所在的城门楼子,距离阿雷士不过五十米的距离!
他且战且退,注意避开汉军的刺刀和那颜武士的连珠箭,以他冠绝全军的身法,当然这并不难做到。
渐渐的,阿雷士退到了距离城门楼子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甚至闯过了背后的一个小方阵!
现在,阿雷士和张世杰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十米,他突然发动了!
双腿在地面猛力一蹬,身子像装了弹簧一样射出,不,简直就是像炮弹一样快!附近的汉军士兵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保护张军长!”有汉军士兵惊呼起来,警卫连的士兵拦了上去,可阿雷士的身法实在快到了极点,游鱼般从人丛中钻了过去,闪电般刺出的刺刀,只给他的身体留下了数道伤痕,却没法留下这位决死的刺客。
“贼子欲取吾命乎?诸位退下!”张世杰仰天大笑,大喝一声:“枪来!”
警卫将张世杰从故宋时代就用熟手的长枪递上,旁边侍立的苏刘义退下两步,像看死人似的看着如飞而至的刺客。
对方身边的警卫竟然散开了!阿雷士大喜,手中大马士革弯刀犹如毒蛇吐信,闪电般斩落!
“呔!”张世杰舌绽春雷,脚尖往枪尾一踢,双手腕一抖,长枪便如飞龙探爪般刺出!
曾战败伯颜丞相的张世杰之枪!
弯刀离张世杰还有三尺远,阿雷士的身体突然顿住,他的胸口处,枪缨殷红如血!
目睹这一幕的不死军,彻底垮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48章 收官十二:造反
大汉八年的夏天,忽必烈八十万铁骑自蒙古草原南下,汉军针锋相对的迎击,双方在西至关陕,东到辽阳的数千里战线上连番大战,整个北中国都被战云笼罩:
西线泾水南岸,楚风率西面行营四个军,和中亚霸主海都、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平章政事阿术麾下三十万大军对垒,连日交兵未分胜负,双方像老练猎手一样,在枯燥平淡得令人窒息的消耗战中,静静的等待着机会,等待对方首先露出破绽。
中路燕云之地,忽必烈要“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率二十个万人队死磕居庸关,骷髅军血战终日,防线危危可笈、防线随时可能崩溃之际,陆猛不得不派出抽调总预备队第一军之第二师,偕军属重炮团前往驰援,猛烈的十二斤重炮加上长城雄关,暂时稳定了防线;
同时漠北诸王十个万人队在古北口进攻震天军防线,由于敌方主力在居庸关一线,古北口尚可保无虞。
东线辽阳方面,张世杰、苏刘义率第三军主力防守,同时以乃颜部六万铁骑为辅助,忙哥帖木儿、阿鲁浑二十个万人队顿兵于坚城之下不得寸进,顾虑第三军骑兵师和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的机动能力,他们不敢分兵冒进,只得想方设法强攻辽阳,却被张世杰一次又一次设法打退
——当年权守鄂州令虎踞鲸吞的伯颜丞相避道而走,如今拥火器之利、坚城之固,张世杰将辽阳守得固若金汤,金帐汗和伊儿汗使尽浑身解数,俄罗斯蛮族武士、波斯不死军轮番上阵,均不能越雷池一步。
决定汉元国运,决定华夏存亡,乃至决定今后整个世界历史走向的世纪之战,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汉元双方均尽可能打击对方,热气球、连珠枪、那颜武士连珠箭配合近战,毒药污染水源、调遣被征服民族各精锐仆从军参战……新武器、新战术层出不穷。
一个是万里驱驰第一鞭、世界征服者、苍天骄子,一个是拥有辉煌灿烂文明、雄踞东方数千年的中华正朔,就像两位内力深厚的高手过招,先以花巧的招式试探,之后就进入了比拼内力的阶段,谁先倒下,此时还没有人能做出判断。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东方华夏,是马背天骄们获胜,挟击败大汉之余威,将征服者的滚滚铁流冲向波兰平原、多瑙河畔、亚平宁半岛和尼罗河流域、红海之滨,还是华夏传人成功,文明最终战胜野蛮?
神坛上的罗马教皇、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君主、印度的德里苏丹……无数统治者带着敬畏的神情,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一个统一的蒙古帝国,将是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的强敌,而传承文明的大汉,则有可能像过去一千年以来的那样,通过海陆两条丝绸之路运来美丽的丝绸和精致的瓷器,把繁荣带给全人类。
不过,他们也许不知道,楚风治下的大汉,已经与过去的中央天朝有了本质的区别,它是一个“帝国”,而不是一个“朝代”,后者立足于农耕,视野往往局限于肥沃的中原汉地,但前者却是以贸易殖民起家,对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市场有着无与伦比的强烈野心!
和遥远的西方统治者不同,东方的君主则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譬如高丽满月台满月台上,王昛就又把忽都鲁洁丽米丝请到了大殿之中,这位忽必烈驾下的蒙古公主,忽闪着媚态横生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前夫。
“爱妻这些天受委屈了,夫君为家国社稷着想,不得不忍辱负重,与大汉虚与委蛇。爱妻切莫记恨为夫,只怪我高丽国小兵微,周旋大国之间,不得不出此下策……”
王昛满脸堆笑,双手端起精美的高丽青瓷茶碗,半蹲着奉到忽都鲁洁丽米丝身前,瞧着他那奴颜媚骨的样儿,只怕大元公主一声呵斥,堂堂高丽国主就会双膝一软翻身跪下呢!
忽都鲁洁丽米丝看着身前一张脸笑得稀烂的王昛,只觉得一阵恶心翻胃,心道这厮当初将我捆起来鞭笞,作为俘虏献给大汉皇帝,此时又来献媚讨好,真个无耻到了极点!
草原女儿不拘礼法,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抓走,还生下了术赤,成吉思汗把老婆抢回来之后,也没计较这事儿,还不是让她做大妃?
所以忽都鲁洁丽米丝到高丽后,与国中美少年纵情宣淫,在外人看荒淫无耻,在她自己而言却不觉得有什么。
相反,草原女儿最崇拜强者,最看不起的就是托庇于女人裙子之下的高丽君臣,忽都鲁洁丽米丝故意纵情荒淫,未尝不有看不起王昛的意思,但凡王昛有一丁点骨气,忽都鲁洁丽米丝何尝会如此胡作非为?
现在,瞧着王昛面上神色,忽都鲁洁丽米丝便大概知道了八九分:
王昛投降大汉以来,皇帝楚风三分高丽,令金日光、朴成性和王昛互相牵制,王昛这国主当得也不痛快,甚至还不如做北元附庸的时代,那时候,全高丽就王昛有资格做忽必烈的狗,现在同样是做大汉皇帝的狗,却有三条狗来抢食,自然到嘴的骨头少了许多……
如今,蒙古大汗忽必烈麾下八十万大军,分三路大举反攻,大有一举灭汉、荡平中原之势,王昛的一颗心就又活动起来,满心想着再次华丽转身,又回到忽必烈的怀抱,这样,首先就得重新搭上忽都鲁洁丽米丝的线,把她说服了,才有可能得到忽必烈的认可。
“爱妻,”王昛一口一个爱妻,也不知道他当初将老婆捆起来鞭打又献俘给大汉皇帝,有没有想过今日?
“一日夫妻百日恩,打断骨头连着筋,汉人说得好,勾践复国卧薪尝胆,霸王渡江破釜沉舟,夫君也是为了咱们家国大事啊……”
忽都鲁洁丽米丝闻言只是冷笑。高丽归汉的当天,她就被王昛逐出满月台,多亏了表妹乌仁图娅嘱咐大汉给予优待,才没有丢掉性命——她只是个长在深宫的女人,唯一的错误就是荒淫而已,不过王昛戴了无数顶绿帽子,于大汉有毛关系?以楚风的内心而言,还巴不得王昛老兄脑门上越发绿油油的才好呢!于是一句话就放过了她,还安排人保证了她的安全。
经过天堂到地狱的变化,忽都鲁洁丽米丝早已很多东西看得淡了,单单大汉出兵高丽以来,父汗忽必烈对她不闻不问,就让她明白了,所谓高高在上的大元公主,在父汗眼中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相形之下,倒是乌仁图娅有情有义得多,不但托楚风保护她的安全,还时不时从临安寄来钞票、土产,以示慰问。
想当初,在大都和随乃颜汗进京的乌仁图娅结下善缘,没成想现在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回报!感叹之余,忽都鲁洁丽米丝对乌仁图娅羡慕到了极点,常常在想:要是我有大汉皇帝那样雄姿英发的夫君,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呢?
要知道,在草原女儿心目中,一万个美少年,也比不上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哪怕这位英雄满头白发,哪怕他丑陋到了极点!
“放弃吧!”毕竟夫妻一场,忽都鲁洁丽米丝虽然对王昛鄙夷到了极点,不过这些年也反思了自己的荒诞,深感某些方面也挺对不起这位高丽国主的,于是耐下性子劝告他:“还在大都的时候,我的汉人老师就说过一句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方才也说了,高丽兵微国小,无论惹恼汉元那方,都有生死国灭的危险,如此说来,高丽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足够的实力而参与天下大势的赌博,只怕难免有不可测的危机啊!”
王昛见劝不过忽都鲁洁丽米丝,眼珠一转,手掌啪啪两声响,宫女们扶出了一位小王子,忽都鲁洁丽米丝一见,眼珠就登时红了,泪花在眼眶子里打转,冲上去抱着就肉啊儿啊的叫个不停。
此子非是别人,恰是她生下的高丽王子,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王昛的种呢,就非外人可以言之了。
被王昛逐出宫外,忽都鲁洁丽米丝已经有一两年没有见过亲生骨肉,此时母子相见,自然热泪盈眶,有一番体己话要说。
王昛脸上流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手指便宜儿子道:“只要爱妻助我联络大元皇帝,两家联兵驱逐汉军和三别抄,吾子便是高丽储君,未来的国王!”
“不!”忽都鲁洁丽米丝擦了擦眼泪,牵着儿子就往外走,“就是为了我的儿子,才不能和你瞎搞,一旦有变,他小小一个孩儿,还不被乱局搅得粉身碎骨?你自己当你的高丽国主,我们母子愿为平民百姓,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算长生天保佑了!”
王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有想到,忽都鲁洁丽米丝非但不肯帮自己的忙,还要带走她的儿子,也就是忽必烈的外孙,王昛手中的最后一张牌!终于,他两腮的肌肉一阵颤抖,双目中露出凶光。
刚刚带着儿子走下满月台正殿的两步台阶,忽都鲁洁丽米丝的身体突然一僵,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缓缓回头,看到的是王昛狰狞的表情,和那天他冲进后宫,把她捆起来鞭打、献给大汉皇帝时一模一样。
雪亮的刀尖,从忽都鲁洁丽米丝的后背刺入,前胸透出,鲜血噗噗流下,染红了满月台的台阶。
小王子骇得呆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晚秋风中的枯叶,王昛竟然满脸堆笑,将他抱了起来:“儿子啊,你母亲被大汉帝国凌逼而死,你可要助父王向你外公求援,把汉人从咱们高丽土地上赶走哦……”
只不过,他的声音里殊无父亲对儿子的真挚感情,加上倒在台阶之下的母亲尸体,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就有了死黑色的注脚。
大汉帝国驻高丽特命全权大使于孟华收到了王昛的请柬,满月台正殿之中将举办盛大的国宴,邀请汉使前来参加。
这个高丽国主,都一分为三了,北方的朴成性、南面几个道的金日光都各行其是,王昛就占据了高丽十道里的中部四个道,要不是有个国主的名分,于孟华才懒得理他呢!
大汉使馆设在王昛的开京,一则是为了国主名分,二则,也是主要的原因嘛,这里在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双方之间,显示了大汉不偏不倚的立场。
嗯嗯,不偏不倚,当王昛、朴成性、金日光三家中哪家突然强大,有统一高丽的势头的时候,大汉会及时出来维持半岛的“均势和平”,当太平日子过久了的时候,大汉又会及时前来贩卖一点儿武器,让他们保持“居安思危”的良好心态。
所以于孟华的特命全权大使,在高丽干的什么勾当也就可想而知了,调拨离间、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这位儒学出身的大使,经过情报司特训、特别是李鹤轩亲自担任培训班教师的经历之后,早已抛弃了旧有的思维模式,在光明和黑暗交织的地带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玩的如鱼得水。
他乘着八抬大轿来到了满月台,高丽小厮引导他的轿子一直来到了大殿前。
当然,所谓的大殿自然不可能和中原重檐歇山、重檐庑殿的辉煌灿烂相提并论,不过是大一些的茅草棚子罢了,高丽人喜欢胡吹大气,又喜欢抄袭中原各项制度,无奈国力衰微、士民愚笨,画虎不成反类犬,弄个茅草棚子硬说是大殿,这种事情也就屡见不鲜了。
高丽官员们,都是步行前来,惟有大汉天使乘轿子直抵宫殿前,众高丽官吏崇敬、羡慕的目光中,于孟华傲然踱下了轿子。
他敏锐的注意到,满月台正殿前有着一滩水渍,好像刚刚拖了地板。
奇怪了,谁会把这里弄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49章 收官十三:朝秦暮楚
于孟华敏感的鼻子抽吸两下,他从空气中闻到了别样的味道,高丽王宫常年充斥着酸腐的泡菜味儿,时常入宫投递国书的于孟华已经非常熟悉,但今天满月台前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宫女们头顶上盘着沉重的锅盖头,大饼子脸涂着厚厚一层铅粉,无论她们装得多么镇定,于孟华按照情报司李鹤轩传授的方法,早已从她们略带犹疑的眼神、过快的呼吸频率和双手下意识撮动衣襟的行为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大汉帝国所有的使节,不仅仅是优秀的外交家,还是非常杰出的情报人员。
王昛从名义上的大殿实际上的茅草棚子里走出,高丽群臣什么左赞成右议政的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舞蹈,他瞧也不瞧,冲着于孟华满脸堆笑降阶相迎,双手抱拳道:“番邦小国之主,恭迎大汉天使!”
这样场面,高丽群臣早已司空见惯,高丽早已成为大汉的属国,所有朝仪制度都比照藩国体例执行,譬如王昛不得再称海东天子,只能称国主,群臣山呼曰“千岁”而非“万岁”,所有辅政大臣不得称宰执、丞相,只为左赞成、右议政,首都开京降为开城,诸如此类。今日是赴宴,王昛还可以一揖到地,要是大汉天使捧了皇帝敕令前来,他还得焚香顶礼、三叩九拜咧!
不过,比起凶恶横暴的阿塔海,至少这位文质彬彬的汉使待人和气得多,大汉也没派个公主来给王昛戴绿帽子,相形之下,群臣倒是觉得做大汉的狗,比做北元的狗稍微舒服一点儿,见国主王昛的注意力放在汉使身上,就有人低声议论道:“汉使虽然高傲,终归比元使好了许多,当年阿塔海骄横无状,将我高丽君臣视为奴仆走狗,忒也无礼;这位汉使于孟华于大人倒是和气得多,上次邀他到我家小酌,甚是温文有礼……”
众臣子一看,原来是议政府左赞善黄忠栩大人,正二品位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有些得意的样子:天朝使节,尊荣尚凌驾国主之上,黄忠栩能请动他到家饮宴,这就是天大的面子啊!
高丽本师法中国,国王之下设三省六部,关起门来也自称什么天子、皇后、太子的,大汉逐走元兵,就不许他们暨越了,朝廷改叫议政府,左右丞相改作左右议政,参知政事改为左右赞成,尚书左右丞改左右赞赏,均为宰执大臣,黄忠栩实为高丽副相之职。
即便是高丽副相,能将汉使请到家中饮宴,都是了不得的光彩了!
黄忠栩得意洋洋,小官们顿时眼睛里热辣辣的,捧臭脚的话一套接一套:“听说汉使于孟华于大人出身泉州小山丛竹,乃是宋际大儒朱熹朱文公一脉嫡传,自然是谦谦君子、斯文气象,决非鞑子阿塔海一介武夫可以相比的。”
“对对对,”有人接着道:“黄大人家学渊源,所以汉使才特别青目。高丽归汉,国中倾慕天朝儒学,卑职近来读《四书新解》、《五经新编》颇有心得,惜乎高丽偏远,不得与中原君子砥砺磋磨,究竟有许多不明不通之处,黄大人既然与汉使于大人相熟,可否引见一二,让这位博学宿儒来解开卑职的困惑?”
好嘛,打蛇顺杆爬,这哪是要砥砺儒学,分明是想找终南捷径,靠着汉使往上爬呢!不过也难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昛政令不出开城,金朴二帅一南一北都是半壁江山,算下来倒是汉使既能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又可以汉军强大的武力为后盾,如今汉使就是高丽的太上皇,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一时间众官连正在接待汉使的国主王昛都顾不得了,众星捧月般围着黄忠栩,谀辞如潮涌浪翻,马屁与牛皮齐飞,高帽共长天一色。
左赞善黄忠栩得意洋洋的斜了眼政敌崔璟颢,心头那个舒坦就别提了:高丽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的性子,只隐隐约约透露了点儿和汉使的关系,这些人就像牛皮糖一样的粘了上来,其中还有不少是以前和崔家暗通款曲的人呢!
黄忠栩不由得自鸣得意,觉得巴结讨好汉使这一步棋实在走得高,走得妙!
右议政崔璟颢便心头火发,这位出身崔氏武臣世家、由武入文的高丽辅政丞相,实为乱世中拥兵拱卫王昛从而爬上高位的赳赳武夫,听了什么儒林、斯文的话就有十二分不乐意,嘿然冷笑道:“哼,黄大人究竟是高丽的左赞赏,还是大汉的官员?你欢喜请汉使,只怕过些天你后悔还来不及!”
众官闻言都是一怔,现在大汉正和北元在西起关陕东到辽阳的数千里战线上相持,局势波谲云诡,有人认为崔璟颢一定是得了什么绝密消息,猜测大汉在战场上是否遭遇了失败,有人则议论,多半是崔家和大汉朝中什么显贵有了往来,提前知道这位汉使即将离任,黄忠栩和于大人之间的友谊完全打了水漂……
过去北元只认王昛这一条狗,现在大汉皇帝驾下却多了金日光、朴成性两条抢食的,必然有人因此利益受损,高丽群臣中反汉亲元的一派,便站在了崔璟颢一边,帮着他夹枪带棒的一阵讥诮。
黄忠栩被崔璟颢一阵抢白,两人以前互为政敌,积攒的怨气也不少,登时反唇相讥道:“有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呐,便是巴巴的赶上去,人家还只当个小厮撵了出来哩,逞论请汉使到家做客?崔大人呐,你说是不是啊?”
崔璟颢是高丽的两班贵族,惟武将世家,少年时斗鸡走犬不学无术,当年到开京觐见当朝执政大老,因为出言无状,被宰执大臣从客厅中撵出,此事早已传为笑话,高丽朝中文武尽人皆知,黄忠栩说这句话,摆明了要激怒崔璟颢,甚至存着点小小的阴谋:当着汉使的面争执起来,要是汉使问起就把崔璟颢的话夸大了说、往歪里说,不怕汉使不恼,到时候借着大汉天使的势头,无疑可以狠狠的打击政敌!
果然,崔璟颢脸红脖子粗,两边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突直跳——高丽崇尚中原文明,国中倾慕儒学,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对一位宰辅官员来说,已算得相当严重的侮辱,更何况崔璟颢争强好胜,毕生以当年被执政大老逐出为耻,一提就怒火冲天?
“来吧,发火吧,愤怒吧,骂我、蹂躏我吧……呃,最后一项就算了,反正只要汉使注意到这边,你就死定了!”黄忠栩奸笑着,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当汉使的目光投向这边的时候,自己将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他的眼前,为了博取汉使的同情,一定要在场面上居于下风,为了彰显自己的风骨,一定要做出据理力争的样子……
令人惊讶的是,崔璟颢竟然突然之间就冷静下来,虽然恶狠狠的盯着黄忠栩,那种镇定自若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不对劲儿啊,当年有人因此事触怒了崔璟颢,竟被他当场一耳光打掉了三颗牙齿呢!漫说黄忠栩吃惊,便是其他官员也大为不解,崔璟颢的弱势,乃至让不少人更加坚定了投靠黄忠栩,间接和汉使挂上钩的决心。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黄忠栩知道老对手的脾气,自己、甚至汉使本人都不可能让他如此忍气吞声,事有反常即为妖,一定有鬼!
他悄悄朝着几位心腹使了个眼色……时间不长,有宫女端着茶水递到各位大臣手中,黄忠栩在茶盏底下摸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趁人不注意展开一看,顿时一张脸白得像纸!
正殿阶下,高丽国主王昛和汉使于孟华今天天气哈哈哈的说了一番没营养的套话,当然按照大汉国家报的既定范文,应该是“宾主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就国际国内局势交换了看法,大汉天使于孟华指出,大汉与高丽的睦邻友好关系源远流长,双边经贸往来日益频繁,应在东亚朝贡体系的框架内进一步增加友好往来。
高丽国主表示,大汉天朝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东亚繁荣的决定性力量,高丽得以摆脱蒙元侵略者的奴役,是大汉出兵出钱出枪的结果,胜利属于大汉抗元援高志愿军,光荣属于大汉皇帝,鲜血凝结的友谊让高丽甘为大汉永远的属国,万世万代当好海东屏蕃……”
实际上,两人的交锋从最开始就火花四溅,于孟华摆出比平时更为高傲的样子,让王昛一阵郁闷: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下要你好看!
当王昛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北方战局的时候,于孟华就又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自己,乃至高丽中部四道的大汉侨民已非常危险,今日能否生离此地就看接下来如何了!
不待王昛占据主动,自己就抢先告诉王昛:“皇帝御驾亲征,兵威势不可挡,飞鸽传书回消息,已经在关陕之地、泾水南岸取得大捷,北元皇太孙铁穆耳束手就擒,平章政事阿术战死,中亚霸主海都退兵杭爱山。
中路,大汉全国总动员,文天祥重起江西之义兵,陈淑桢再举闽广之战旗,江南、中原、荆湖子弟纷至沓来,已建新军二十万,沿京杭大运河倍道兼程北上,和吾皇御驾亲征得胜之师,将会歼忽必烈主力于燕北,再出辽西走廊援救辽阳。”
辽阳距离高丽实在太近,消息很容易过来,所以于孟华撒谎说的是万里之外的关陕、数千里外的中原江南。
果然,王昛闻言大吃一惊,这才短短几天呐,大汉就从不利的境地走出,反而是忽必烈要糟糕了?要说于孟华撒谎吧,王昛自认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露出来,何况关陕的战事如何,不靠大汉的飞鸽传书,陆上最多一月就能传到这里,汉使何必要做一时之哄骗呢?
在联想到刚才于孟华比平时愈发目中无人、清高绝尘的样子,王昛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大汉在战场上获胜,所以汉使才胆子粗、腰板硬嘛!
于是,一场鸿门宴便胎死腹中,宴会上宾主两国数方各怀鬼胎,面子上却是谈笑风生。
于孟华酒到杯干,喝得醉眼惺忪,就有关心汉元战争的高丽臣子,问起了战况。
“呃,”于孟华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道:“国家机密,我不能说,不能说的……”
众位大臣可不知道于孟华刚才和王昛说的那番话,都关心高丽的旧主人和新主人之间的战争,究竟是谁胜出,自己又将把宝押在哪边呢,见于孟华不肯说,全都有些失望。
忽然于孟华吃吃一阵傻笑,拿起两根筷子敲击着面前的青瓷饭碗,就在高丽王宫满月台的正殿之中,击节叫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嘿嘿,嘿嘿,晓战、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斩楼兰。”
大汉天使憨态可掬,吟哦的诗句却是让熟悉汉学的高丽文武们恍然大悟,不少人暗暗交换着眼色,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有些亲近崔璟颢的人,则嘿然无语。
汉使虽然没有明说,可比明说了还让他们相信,战况自然是国家机密,于孟华醉后吟哦的诗句不是把一切都说明白了吗?忽必烈是“单于夜遁逃”,汉军则要“斩楼兰”,再也清楚明白不过了!
而且,这是他大醉之后说的酒话,十成中总有九成不假!
王昛失望之余,倒有五六分庆幸:幸好没有发动,否则触怒了中原天朝,自己还不像只蚂蚁似的被捏死?他劝于孟华喝酒的频率更加高了。
而于孟华也一扫之前恪守儒生本分的形象,酒到杯干,来者不拒,最后软的成了一摊泥,被两名宫女扶着弄上了轿子。
看他那样子,只怕要宿醉三日才能恢复神智呢!
不少高丽文武匆匆辞别国主,跟上汉使的轿子嘘寒问暖,满月台前,王昛和崔璟颢等亲信,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所有高丽官员都在大汉帝国大使馆门前被挡了驾,只有黄忠栩得到了特许,进入商谈,自然,在他背后又投下了许多或钦羡或嫉妒的目光。
密室中,于孟华哪儿还有一点儿醉态?双目清冷如电,盯在黄忠栩的脸上。
“王昛要造反……”见了于孟华的神态,黄忠栩没来由一阵心寒,心道崔璟颢,你死定了!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于孟华,临末有些担心的恳求汉使:“黄某一心效忠大汉皇帝,将来要是被崔璟颢这奸佞蛊惑国主,谗害黄某,贵使一定要禀报大汉皇帝,替微臣做主啊!”
“放心吧!”于孟华轻松得满不在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汉平了鞑虏,骷髅军就会回守定远堡,震天军则还回东瀛三岛,有此两军坐镇,谁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待吾皇巡行海东,本使将阁下对大汉的友谊禀报皇上,阁下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黄忠栩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于孟华的脸色却马上变得铁青,他立刻启动了应急预案,让四道侨民撤往南北朴成性、金日光的地盘,并同时向关陕御驾所在飞鸽传书:
“王昛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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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高丽棒子,要捅咱们后路啊!堪笑海东弹丸之国,敢挑衅我中央天朝,正如蚂蚁撼树、螳臂当车!”陈淑桢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她将银牙一咬,玉臂往宝剑上一撘,似乎立刻就要统兵杀往高丽,灭此朝食!
当年单单一个阿塔海就让全高丽噤若寒蝉,陈淑桢却一剑斩下他的头颅,则高丽人有什么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楚风毫不怀疑,给老婆一个师的兵力,她就能把王昛像牵猴子一样牵到自己面前。
“咳咳,咱们暂时抽不出兵力,就让王昛逍遥几天吧!”金刚军军长法本劝告着师姐,如今汉元双方相持阶段每一分力量都是万分宝贵的,哪儿有空余的力量去平高丽?
陈淑桢双目一瞪,法本的脖子就条件反射的往下一缩,幸好这次师姐没有敲师弟的光头,好歹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随驾的马可.波罗也道:“对,伟大的皇帝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君王,高丽的国主,只不过是一个背叛耶稣基督的犹大!他的日子不会长久,但忽必烈的力量却很强大,咱们应该先对付忽必烈!”
谁都知道威尼斯商人有着另外一层的心思,忽必烈发下大扎撒敕令,声言许大汉帝国文武官员投降免杀,还升官任用,惟有赵孟頫、马可.波罗、王恂、郭守敬这四个背叛者必须千刀万剐。
堪笑马可.波罗在北元朝中,不过是忽必烈驾下的一个弄臣,忽必烈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楚,老是做叫马菠萝,只因为到了汉国之后,又是交通辽东乃颜汗,又是结好罗马教廷,还开办玻璃工厂,大旅行家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这在忽必烈眼中,岂不成了自己有眼无珠的证据?于是他对马可.波罗恨之入骨,竟然将他和执行战略欺骗的高层间谍、以及两位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并列。
这对别人而言,或许是无上的殊荣,但马可.波罗是一个爱财如命、更爱命如财的威尼斯商人,对自己的脑袋,他看得非常重的,即使是“宙斯神在东方的投影”,“苍天之下的主人”想取走它,他也会殊死反抗的。
所以他竭尽全力劝楚风先消灭忽必烈,这个华夏最大的威胁,当然,也是小小马可.波罗的最大威胁。
陈淑桢建议出兵高丽,只不过是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容不得王昛逍遥,此时听了众人言论,也知道当下不可能在非常紧张的兵力调配下,抽调力量去平定高丽。
“那么,我们在高丽的侨民呢,还有高丽一乱,辽东就腹背受敌,实在危险呐!”她心有不甘的道,眼睛看着楚风,这位夫君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许他能解决如今的窘境。
楚风只是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高丽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之小人而已,娘子何必与这等无耻之徒计较?至于侨民安全和辽东腹背受敌的问题嘛,也很好解决,咱们在金日光、朴成性军中的经营,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作用?发一份圣旨过去,要是王昛稍有举动……”他手往下一切,恶狠狠的道:“令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夹攻,平了这高丽国!”
陈淑桢有些犹豫:“金、朴两军都是高丽人,虽然咱们派了顾问官,从上到下控制军队,但万一有什么变化……”
“怕什么?最多调辽东乃颜部六万控弦之士其中两个万人队,摆到鸭绿江边去,反正那些老弱对付伊儿汗和金帐汗的精兵有些困难,但拿去吓唬高丽棒子嘛,”楚风嘿嘿冷笑几声,“还不怕把他们胆子都吓掉?”
对呀,陈淑桢恍然大悟,何必派遣精锐汉军前往?想当年高丽被蒙古打怕了的,一个阿塔海就让全高丽万马齐喑,乃颜部的六万控弦之士,只有三千那颜军事贵族是精锐,其余以老弱居多,全部驻守辽阳,加上张世杰第三军共计十万人马,还嫌粮草供应困难呢,分两万老弱过去,对辽阳城防来说实在没什么问题。
守城,主要靠汉军火器的威力,加上盔甲刺刀近战和那颜贵族武士的连珠箭配合,多两万少两万老弱,对张世杰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
但对高丽而言,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威慑简直就是泰山压顶了,想当年阿塔海三个千人队就让他们全国战战兢兢的呢(当然还得加上背后整个蒙古帝国的震慑),这下虽不说让王昛胆战心惊,至少金日光、朴成性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南北两军中的大汉帝国顾问官,就能指挥军队南北夹击,用高丽三别抄军人去对付王昛的经制军队。
实际上,就是大汉帝国用蒙古万人队监押着,让高丽人打高丽人,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天底下就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想王昛先被于孟华欺骗的郁闷,后被同为高丽人金日光、朴成性南北夹击,到后来死得不能再死,结果大汉帝国连正规军都没动,陈淑桢就高兴得眉飞色舞,若不是众位文武都在大帐之中,她恨不能往楚风脸上狠狠亲上一口咧。
感觉到夫人的柔情蜜意,楚风只是笑笑:“打铁还得本身硬,实际上,无论高丽还是其他属国,都是朝秦暮楚之辈,根本对我大汉帝国没有半点儿忠心可言,在汉元之间投机罢了,咱们只要击败了忽必烈,这些离心离德之辈就会伏首贴耳的当咱们的忠犬!”
归根结底,决定东方,乃至整个世界局势的,还得看汉元之战的结果,看是楚风还是忽必烈笑到了最后,是野蛮征服文明,还是文明战胜了野蛮。
“元军又发动了进攻,这次来的是海都麾下的海押立万人队。”金刚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仇灭虏进帐报告。
楚风面带喜色:“哦,海都和铁穆耳、阿术两边每天轮流上阵,这是第几天了?”
“第十天。”乌仁图娅笑嘻嘻的回答,她知道自己的分化瓦解之计已经渐渐收到了成效,可以预见的将来,假她之手故意在海押立和杭爱山两军之间形成的鸿沟将会越来越大,大到吞噬当面的三十万元军!
楚风笑得像一只千年老狐狸:“既然是亲爱的海都,本天可汗已故老丈人乃颜汗的旧友,那么,仇灭虏你记得,咱们下手一定要轻轻的,要体现出退避三舍的友谊!”
一盏茶的时间,战鼓擂响、牛角号嘶鸣,如不意外,泾河南岸的战场上又是一场金铁交鸣、碧血横飞的交战。
可就意外了,海都麾下的海押立万人队就像抽了鸦片烟,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简直就是没睡醒似的,就在汉军一千五百米的重炮射程之外兜圈子;对面的汉军呢,火枪火炮严阵以待,但发射的只有五分之一,而且士兵们居然在敌人还距离一千五百米的时候,就冲着天空放枪!
乒乒砰砰打得热闹,其实两军连根寒毛都没伤着。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蒙古军,趁着汉军没有防备,就想突然冲上来捞一把,对这种人汉军毫不客气,一阵猛烈的炮火把他们炸得亲妈都不认识。
总而言之,两军坚决执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切磋战技。
小山包上,金底苍龙旗之下,楚风做出悲天悯人的姿态,非常装逼的念道:
“挽弓当挽强,
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
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
岂在多杀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1章 收官十五:借东风
海都和阿术分兵了!海押立各军以羊皮筏子渡泾河,列营于泾河北岸,杭爱山六盘山驻军留在南岸。
汉军各山头系留热气球上的哨兵,在敌人刚刚行动的时候就从高倍望远镜中监视到了这一情况,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把消息传回了御驾驻陛的中军大帐。
得到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汉军所有将官都欢呼起来,惟有楚风轻轻敲着桌面,面上神情平静无比:他早已料到了阿术将会使这一手,前面所有的铺垫,也就是为了诱阿术分兵!
咳咳,楚风咳嗽了两声,帐中的哄闹登时停了下来,将军们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统帅:皇上此时还能保持镇定,果然有容纳江海、吞吐宇宙的气量呵。
陈淑桢从楚风微微颤动的手指感受到夫君的激动,心头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其他人哪儿知道大汉帝国的皇帝,十分钟前得到热气球瞭望手确认元军分兵的消息时,抱着她狠狠啃了十几口,把这位沙场无敌的女将军弄得身软如棉呢!
实际上,汉军的一切作为,就是为了让元军分兵,泾河战场的选择、热气球锁死交战地域、乌仁图娅故意显得“幼稚”的挑拨离间、其后汉军对海押立、杭爱山两军的区别对待……全都是为了今天!
海押立、杭爱山两军之间互为敌人,历时十余年,结下的深仇大恨甚至超过汉元之间——毕竟无论杭爱山、六盘山诸军,还是中亚的海押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各万人队,都从没有和汉军交手的经历,倒是他们之间互相砍杀,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忽必烈利用这一点,令实力相当的两军互相监押。本来,铁穆耳也许并非什么忠臣孝子,李世民玄武门之变、隋炀帝逼父让位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但他既然得到了皇太孙名分,就必然和想问鼎蒙古大汗宝座的海都死磕。以目前自己最能靠得住、至少得到皇太孙名号之后必须帮着爷爷死磕海都的铁穆耳和阿术,来制约最大的威胁海都,这就是忽必烈一代枭雄的帝王之道。
忽必烈能利用两边的矛盾,甚至把自己的孙子当作天下大势棋盘上的棋子,楚风也必然利用这个矛盾。
在战前战略布局关于上驷、中驷、下驷的选择中,楚风并不是以兵力多寡、战力高低作为对方实力的判断,而是以能否精诚团结为判断标准:
辽东方面,伊儿汗和金帐汗虽然面和心不和,互相之间磕磕绊绊,但终归合作多过矛盾,并且都是从遥远的四大汗国回到中原作战,面对陌生的环境、共同的敌人,两军之间难免会产生同仇敌忾之心,必然能做到比较紧密的团结。
燕云之北,忽必烈攻入汉地的心情最为急迫,可以想见这位蒙古大汗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夺回他的汗八里,而与之配合的漠北诸王,诸如弘吉剌、巴邻、主儿乞等部族,都是那颜武士众多的大部族,兀鲁斯分配制度下的宠儿,可算得上蒙古帝国对外征服战争的最大受益者之一,现在必定一心想着杀入中原劫掠财富。那么,至少在进攻中原这件事上,他们和忽必烈的目标高度统一。
惟有西路,两军之间的仇恨比汉军还深,只要稍加挑拨,哪怕用最明显最幼稚最容易识破的阳谋,海都也得心甘情愿的跳进坑口里——楚风绝对不认为这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惟利益至上的中亚霸主会突然变成热血青年,绝不会认为他会在汉军故意放水的情况下不顺势消弱铁穆耳的实力。
那么,对面两军之间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配合上、士气上、互相的信任上必定会出现无法容忍的裂痕!
于是,分兵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甚至连阿术与海都分兵的理由,统帅部军事参谋会议上,也替对方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阿术也确实是如此对海都和铁穆耳分析的:
目前海押立、杭爱山两军视若寇仇,挤在一处非但配合不好,一旦汉军搞个深夜劫营之类的动作,朝两边大营各打上几炮,搞不好两军自己就会乒乒砰砰打起来,那就太不划算了——事实上,当阿术提出这个理由时,铁穆耳甚至有些冲动的认为,狡猾的海都说不定还盼着汉军来劫营呢,好趁机消灭他视为眼中钉的杭爱山诸军。
分兵,固然导致兵力分散,但汉军也必须分兵阻截,由于元军有三十个万人队,汉军四个军十六万余人居于兵力上的劣势,分兵对汉军的威胁显然更大。
目前轮流上阵打消耗,海押立各军出工不出力,杭爱山则蒙受了惨重损失,从上到下怨声载道,分兵两岸之后各打各的,不再轮流上阵而是南北两岸同时出兵与汉军交锋,哪边先打垮汉军,便以关中所有子女财帛为赏赐,落后者分文不得,以此为士卒死战的激励。
最关键的一点,若是在南方任何一处河流,借给阿术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分兵,但西北水浅、河道窄的泾河嘛,蒙古兵扎着羊皮筏子就能渡过,或者寻水浅处抱着马脖子也就泅过去了,名为分兵实际上还是连在一处,只不过开辟了新的战场,增加汉军的压力。
对汉军而言,这又浅又窄的泾河,决不是东海、渤海,或者长江、珠江,甚至不是黄河、京杭大运河,除了羊皮筏子和极小的扁舟,其他什么船都开不了,绝无可能利用这条河流搞什么名堂。
决定分兵的策略时,平章政事阿术曾大笑着道:“这浅浅的泾水不通舟船,上游六盘山又在我军掌中,汉军连拦河筑坝都做不到!我的伯颜兄弟,南蛮子利用天文大潮,尖底海船过采石矶击于腹背,生生断送了长生天庇佑的蒙古丞相;如今,凭这条小小的泾河,漫说天文大潮,便是大汉皇帝有移星换斗、偷天换日、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当时海都的眼睛就亮了两下,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除了分兵以增加汉军的压力,智谋出众的阿术平章,想必还有奇谋妙策吧?”
阿术赞赏的看了看海都,暗暗赞叹这位中亚霸主果然也是雄材大略目无余子之辈,将来若是和辅佐的皇太孙铁穆耳争夺大汗宝座,倒是自己的一个劲敌!
“这些天我观察过了,汉军渡河惟以浮桥,并未准备木筏之类,若我军分兵两岸,汉军也必然分兵阻截,他们四个军,假设两个军居南岸,两个军居北岸,待他们渡河完毕,咱们派遣把都鲁勇士乘羊皮筏子顺流而下,突然袭击毁掉他们的浮桥,然后北岸各万人队乘上羊皮筏子渡过泾水,南岸便成了我军三十个万人队,对付他两个军八万人,速战速决,必定一战而定乾坤!”
妙计!海都和铁穆耳同时叫道。
羊皮筏子,是元军征服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除了优秀蒙古马之外最有力的交通工具。剥下整张羊皮,经过处理之后,扎紧了吹气膨胀,多个相连铺上树枝木板,就成了羊皮筏子,非但人坐于其上,连战马也可以拴着泅渡。
这玩意轻便,利于马上携带,使用时几分钟就能吹胀气来用,蒙古军从漠北草原一直打到欧洲,途中无数河流,都靠羊皮筏子渡过。
当然,大江大海,比如南方水量丰沛的长江、珠江,翻波涌浪的东海、蓝海,羊皮筏子就无能为力了,但北方绝大多数河流,它都能毫无阻碍的渡过。
所以阿术认为,浅薄的泾水握在他的手心,所有的蒙古军都装备大量羊皮筏子可以渡河,在河上任意来回,而使用浮桥的汉军一旦浮桥被破坏,就会落入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窘境!
“以往都说汉军利用江河湖海,或运兵击敌侧后,或转运粮食辎重,或以舰炮火力轰击岸上,以致大汗令参战老兵传授经验,都道和汉军作战一定要远离江河湖海……老夫偏生不信邪这!”
大元朝第一智将,南征战败李庭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伸出右手在空中狠狠一切:“这一次,老夫要利用泾水,将汉军割为两段,各个击破!南方的长江黄河为汉军所用,但这西北的泾水,必定属于大元!”
但泾水真的会被元军所用吗?这条流入关中平原,在唐朝滋润了长安,在秦代哺育了咸阳,甚至远在西周就涤清了镐京的河流,真的会听阿术平章的命令吗?
中军大帐,楚风胸有成竹的下达着命令:“第二军出兵泾河北岸!”
他看了看积极请战的王立将军:“这一战,你们也许会以一军之力抵抗数倍之强敌,我要问你,有没有信心?”
王立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立正,举拳于胸:“皇上要我们顶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还是四十三年?”
第二军的前身是钓鱼城守军,他们孤城血战前后历时四十三年!
“好!”楚风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用不了那么久,对,一定用不了那么久的。”
金刚军!断刃军!毒蛇军!楚风每点到一个名字,就有部队主官上前一步,领受了作战任务。
楚风最后分派:“执行一号作战预案,具体时间,等待王恂做出结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会有吗?
大帐之后,一处静僻的帐篷,大汉帝国最杰出的科学家,紫金山学派当代两位大师之一的王恂,正拿着根中空玻璃管儿仔细观察。
这玻璃管上刻着精细的刻度,内中装着银白色的液体,竖直放置,一头插着一个装满同样银白色液体的容器中——对了,这就是一个气压计,后世最常使用的水银气压计。
这种气压计,实际上主要组成部分就是带刻度的中空玻璃管和水银,让管中充满水银,朝上一头堵上,朝下一头开口并插在水银液中,管中水银就会下降,直到的重力和大气压力达到平衡,就能从汞柱高度上读出此时此地的大气压。
马可.波罗的到来,让大汉帝国早已有了玻璃制作工艺,水银嘛,秦始皇那阵就大规模提炼用来坟墓防腐,大汉帝国用汞齐法提炼黄金,更是多的海了去!
乌仁图娅一阵风似的闯进来,这位蒙古公主非常喜欢学习新知识,而王恂在楚风的命令之下,非常心不甘请不愿的成为了她的科学老师。
“小心,别碰坏了我的湿度计!”王恂急得大叫起来,因为他看见乌仁图娅正在摆弄一个圆圆的金属盒子。
乌仁图娅瘪瘪嘴:“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楚风替你做的!”
“对对,是皇上做的,这玩意真方便啊!”王恂不搭理她,一边自顾着摆弄气压计,一边咧着嘴哈哈笑,就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怎么玩都玩不够。
“王先生方便么?”楚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啊,皇上驾到!王恂飞快的冲了出去,急吼吼的掀开门帘,满脸堆笑欢迎楚风。
“同人不同命啊!”乌仁图娅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王恂这家伙对楚呆子的态度,不是因为他的皇帝身份,至少,对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王恂就不怎么待见——不过这也和毛手毛脚的乌仁图娅总弄坏他的宝贝仪器,有着莫大的干系吧。
王恂毕恭毕敬的将楚风迎进帐中,指着气压计兴奋的道:“太好了,这东西真好用啊!以前咱们只能夜观天象,加上看风色云气来定天气,现在有了气压计、温度计、湿度计,再配合我过去在大都天文台观察气候的经验,预测十二个时辰之内的天气变化,几乎是百发百中的准确率了!”
“既然如此,”楚风笑嘻嘻的问道:“愿先生教我,明日可有东南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2章 决胜一:风起于青萍之末
静谧的夏夜,促织声声响起,微醺的夜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来了六盘山脉的凉意,河套平原上的麦香。
汉军大阵后的营头,负责热气球施放的沈炼,时不时拿出手持式风向标,测试着风向,而每一次测试都让他大失所望:
当初一时糊涂,放下了贩卖枪枝弹药的大罪,蒙皇上恩典,授以研制热气球的任务,在监狱中辛苦两年完成此事,得到皇恩大赦,出狱后加入汉军,操作热气球屡立战功,犯罪之身变为如今的上校特种飞行技术指挥官,皇上的莫大之恩,只有用实实在在的战绩来报答。
今日,四川第二军四万余兄弟已经渡过泾河,往北岸抵御敌海押立方面的二十个万人队,明日一早就会爆发激战;南岸,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十余万将士则披甲而眠、枕戈待旦,只待自己执行皇上的“焚天”计划,便要龙腾虎跃直趋敌营!
所有的五十部热气球,都从群山之巅撤了下来,集中到了河边的营地,十余万将士也一再检查了作战装备,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偏偏这个时候,王恂王先生允诺的东南风迟迟未来,热气球迟迟不能升空!
连营十里的军营中灯火通明,沈炼觉得好像十余万将士都在注视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热气球升空,偏生风向不对,这不是活活叫人急死吗?
“沈炼,东南风迟迟未至,可是着急了?”楚风从大营的方向施施然而来,各部队主官已上了各自的战位,随驾的只有陈淑桢、乌仁图娅两位皇后,科学顾问王恂、西番顾问马可.波罗和随驾采风创作的关汉卿等非战斗人员。
沈炼举拳于胸行了个军礼,大声道:“请皇上放心,就算没有东南风,热气球团也必定圆满完成战斗任务!”
楚风闻言倒是有点好奇,现在的大汉帝国还没有航空发动机,热气球除了依靠风力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正因为风向的不确定,所以热气球只能系留在地面上作为高空观察哨,不能直接用于轰炸敌营之类的作战行动,那么,没有东南风,沈炼靠什么完成任务呢?
“启禀吾皇,空中气流并非一成不变,我们发现,有时候靠近地面两三百米的空中吹着东南风,高空数千米却有西北风,今天要是低空迟迟等不到东南风,我们可以升上高空去寻找。”
楚风点了点头,他只是后世一个工科大学生,并非全知全能的上帝,他知道日食这回事,但具体计算得交给王恂,他也知道热气球的远离,但具体操纵得让沈炼来干,这高空气流方向不一定和低空相同的道理,除了亲自驾驶过热气球的人,一般人哪儿能知道呢?
他想了想,又问道:“知道了,咱们的热气球,不是极少有高空飞行的经验吗?你说的飞行方式,想必有很大的危险性吧?”
沈炼没有说话,只是期待的看着楚风,他的眼睛很亮,比夏夜的星辰还要耀眼,淮扬击灭张珪之战赢得的三等华夏重光勋章,在他胸前熠熠生辉,身后,所有的热气球操作员都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皇帝,高高的挺起了胸膛。
他们来自四川,来自闽广,来自燕云,来自中原,父兄在成都、扬州、常州、钓鱼城洒下了鲜血,妻儿在后方等待着捷报,他们根本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视死如归的战意,沉默中,他们已与深邃的夜空融为一体。
“不,不行,”楚风摆了摆手,“我不能让辛苦培养的帝国空军,折翼于摇篮之中!”
他转过头问王恂:“究竟能不能保证东南风起?”
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王恂的脸上,现在,这个瘦小而面带病容的男人,因为科学的伟力,而站到了决定战场关键的一环上。
“不能。”
王恂的回答,令所有人大失所望,沈炼甚至捏紧了拳头,想狠狠揍他一顿:开始满口说今晚明晨就有东南风是哪个家伙?这时候又说没把握,岂不是糊弄人吗?
“大胆王恂,你犯了欺君之罪,我亲耳听到你说今天会有东南风的!”乌仁图娅说得虽然严重,口气却明显是和王恂捣乱。
只有楚风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王先生没说错,能保证有东南风的都是神棍、骗子,因为根本就不可能精确计算,最多也只是一个可能性罢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皇上怎么帮着王恂说话啊?乌仁图娅更是嘟着殷红的小嘴,气咻咻的道:“怪不得王老儿总巴结夫君呢,原来你这般回护他!连日月运转都能算得分毫不差,怎么一个风向就算不到呢?”
楚风只是苦笑,气候预测和天文计算完全是两码事,后世能精确的计算数十年后的行星轨道,却难以预测五天后的台风暴雨冰雹,无他,气候这回事,不可测因素太多、模糊条件太多,后世拥有气象卫星、超级计算机的中央气象台,都还常常摆乌龙,要王恂用简易水银气压计、温度计、湿度计就准确预测风向,也太过困难了。
“呃~这事儿不好说啊!嗯,日月轮转东升西落,有规律可循;风无常势水无常形,故而难以预测,如是而已吧。”
王恂闻言大喜,对众人一幅“你们不懂”的牛逼样子,看着楚风的目光则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楚风”,瞧他这幅嘴脸,连陈淑桢都一阵恶寒。
“是的,天气预测本来就没个准儿,要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保证,除非风伯雨师!”王恂悻悻的想着,究竟人力有时而穷,天道难测啊!以前人们夜观天象日观云气以测天气,现在借助楚风提供的先进仪器,犹如一只窥天之眼,但也只能管中窥豹,难以见其全身呐。
“不过……”王恂又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在这位科学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狡猾的笑意:“此次东南风,虽料不到十成,本人至少有九成五的把握!”
“哼,忽悠人的大骗子!”乌仁图娅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儿,并且决定今后不去他那儿摆弄仪器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嘛。
“骗子!”沈炼也同时骂了句,习惯性的顺手举起风向标。
只看了一眼,沈炼就呆立当场,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半天,他才惊呼道:“变,变了!风向真的变了,正从西北转向西南!”
这下不得了,在场所有人都像看神仙似的看着王恂,楚风暗笑,克制住在陈淑桢耳边喊一嗓子“老婆快出来看神仙”的冲动。
王恂还是宠辱不惊的表情,淡淡的道:“还是没有十成把握,不过既然风向开始向西南转了,那么我九成八以上确定还会继续转往正南,最后转为东南。”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马可.波罗惊叹道:“神奇的东方,文明的华夏,竟然能预言变幻莫测的天气!莫非,你是传说中神秘的大预言家?”
“没有皇上的仪器,如何能做到精确预测?”王恂倒是谦虚得很,不过显然只针对楚风一个人,对其余的人,他还是一幅“说了你们也不懂”的拽拽的表情。
风向,急剧的变化着,终于转到了东南,并且保持了恒定,不再改变方向。
是时候出发了!沈炼向楚风行了一个军礼,小步跑着跳进了热气球的吊篮。
五十部热气球点火、充气,当热空气充斥球囊,让杭绸球囊变得鼓鼓囊囊的时候,热空气产生的浮力就超过了热气球的重力,在东南风的吹拂下,五十部热气球冉冉升空,一时间,巨大的球囊遮蔽了浩瀚的夜空,吊篮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与东方微露的鱼肚白交相辉映。
地面,欢声雷动,楚风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只有身边的陈淑桢听清了夫君的话:“大汉帝国的蓝天骄子,让草原上的健儿们瞧瞧,究竟谁才是翱翔蓝天的雄鹰!”
海洋,大汉的炮舰巡行四方,陆地,大汉的铁甲雄师正和北元的铁骑劲旅争衡,世界的天空,必须属于大汉,属于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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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球,热气球来了!”
赛力杜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到色楞格站在毡房门口,冲着天空挥舞着手臂大叫大嚷。
不就是个热气球么,有什么稀罕的?汉军在每个山头上都弄了部,用绳子牵着飞在天上,整天随风晃晃悠悠的,隔着百十里外就能看见,早就不稀罕了!
赛力杜翻了个身就又想睡去,昨天移营到泾水北岸,费了不少功夫,浑身上下累得酸疼呢,羊皮筏子渡河,可不比汉人用的浮桥方便,一连三趟才把辎重、毡房、马匹都弄过来,现在浑身都懒洋洋的不得劲儿。
“热气球啊,好多的热气球,把天空都遮满了!”色楞格又兴奋的叫了起来。
什么,把天空都遮满了?那得多少热气球啊!赛力杜再也睡不着了,翻身一骨碌下了毡毯,起来看情况。
推开堵住门口的色楞格,看到天空的一刹那,突然之间赛力杜就有点头晕脑涨的感觉:只见东方朝霞映衬下的天空之中,布满了汉军的热气球,巨大的球囊就像云彩一样反射着霞光,好像镀上了一层奢华的金色,配上庞然大物的体型、空中不慌不忙缓缓飞过的架势,显得无比的庄严肃穆,给地面上人们以强大的威压之感,即便是目中无人的蒙古精兵,此时也产生了天地之威无穷而自身何等渺小的感觉。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色楞格不会数数,只知道吼好多,放羊的赛力杜为了清点羊儿必须学会数数,他点着指头数道:“一、二、三、四、五……天,至少五十个!汉人发疯了,难道要用石头来砸咱们?”
“起床,做好战斗准备!”百户官在一个个帐篷门口大吼着,叫醒那些过于沉睡的家伙,正好听到了赛力杜的话,他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怕什么?热气球既不能装炮,要投手榴弹嘛,又不能任意改变方向,咱们骑上马,它哪儿追得上?”
是的,热气球没有推进装置,只能通过改变角度、倾斜球体等办法微调前进方向,大体上还是随着风向的,要是朝着与热气球前进方向呈九十度角的方向跑,它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放枪,最多两百米,且一个篮筐上坐三五个人,就算放枪能打中地面几个人?至于放炮,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单是巨大的后座力就让热气球的整体结构无法承受。
淮扬之战中见识过汉军热气球的元军老兵,早已将这些总结出来的知识传授给了各路元军。
“对呀,原来汉军的热气球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难不成他们真的扔石头砸咱们?”听了百户官的话,赛力杜恢复了镇定,故作平常的道。
色楞格也道:“是的,就算他们扔手榴弹,或者纵火,都没有用,咱们营盘的毡房可以随便转移,他们炸不到也烧不掉。”
说干就干,百户官命令手下的兵卒们快快收拾好毡房,倒要看看汉军的热气球能拿他们咋的。
许多的元兵元将都跑出了毡房,大多好奇、惊讶的看着空中徐徐飞来的热气球,倒没几个害怕的。一直以来,汉军以热气球加望远镜为远程侦察手段,除此之外,元兵想不到它还有什么用处,自然不会害怕。
有人还冲着天空恶狠狠的放箭,有人则将弯刀在空气中虚劈:“胆小的南蛮子,别以为能飞上天就了不起,有种下来和爷爷交战!”
色楞格也狂笑起来:“南蛮子除了躲在吊篮里,还有什么胆子和爷爷交手?哇哈哈哈……”
天空中洒落几颗水珠,落到了色楞格的脸上,西域雨水是非常宝贵的,他习惯性的舔了舔,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
空中热气球的吊篮上,沈炼脱掉了裤子,正朝下面嘘嘘呢!可怜的元兵,要是手榴弹从天而降,他们自然会远远躲开,但这尿液嘛,飞在空中谁能看见?自然照单全收了!
“你、你!该死的南蛮子!”色楞格气得七窍生烟,想想刚才嘴唇上沾的那股子尿臊味,心里面就翻江倒海的难受,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叫你吃老爷一尿!”天空中,沈炼哈哈大笑,吐了句从亦师亦兄的大汉皇帝楚风口中学来的名言:“反正你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嘛!”
吊篮中的士兵,有的用火钳夹起块烧红的煤炭往敌人帐篷上扔,有的朝下砸几颗手榴弹,有的干脆学团长沈炼的办法,站在吊篮边朝下撒尿。
地面的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气得哇哇怪叫,却毫无办法,即便是射雕儿、哲别,弓开如满月射出的雕翎狼牙箭,连汉军热气球吊篮的边都没碰到,就失去劲道坠落下去,倒是地面的蒙古兵不防备被坠落的箭矢吓一跳。
把地面的蒙古军任意羞辱一番之后,热气球飞越了泾水河边的元军大营,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气咻咻的叫骂着,可就算他们叫破了喉咙,也伤不到数百米空中汉军热气球飞行员的一根汗毛。
“奶奶的,南蛮子如此可恶!”色楞格叫骂累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悻悻的望着西北方远去的热气球,只能望洋兴叹。
百户官和赛力杜则没有吃到沈炼的尿,也没有色楞格这么气愤,他们倒笑嘻嘻的议论着:“南蛮子搞这般花样,也没伤到我大元将士,热气球又有什么可怕呢?今后要是再扔手榴弹,咱们躲开他,难不成热气球还能御风来追?”
刚刚,汉军嬉闹式的攻击,除了极大的羞辱之外,实际的伤害非常有限,从热气球上扔下来的手榴弹并不多,而且一个小黑球从空中坠楼,草原上从小射猎狐兔的蒙古武士们眼睛很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并没有炸伤几个人,倒是来不及转移的帐篷被烧了两顶,可对于二十万大军、十里连营的元军而言,根本连根寒毛都算不上。
以此看来,热气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嘛!战场上,还得真刀真枪的决胜负!
蒙古武士们磨刀擦枪、弯弓上弦,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们准备让汉军为刚才的羞辱付出代价。
军帐中,海都汗和清晨渡过泾水前来商议今天行动步骤的阿术平章,忧心忡忡的看着天空上的热气球飞过,低声沉吟道:“只怕汉军别有所图……”
阿术平章也仰望着天空,几乎与海都同时说道:“南蛮子必有阴谋……”
听了对方的话,两人都是一怔,俄而相视一笑,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惜了,此人为皇太孙大敌,否则倒可做个知交,阿术这样想着。
偏生如此智谋出众的将军,却为伪汗的孙子所用!海都也暗暗慨叹。
不过,到底汉军有什么阴谋呢?
偷袭侧后?那门大点个吊篮。五十部热气球撑齐天坐上五百人,而后方单单是六盘山大营就有一个完整的万人队留守,从六盘山大营到这里,一路上都是千人队规模的护送运粮队伍,汉军这点儿人能起什么作用?笑话!
空中轰炸,焚烧粮草?风向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就能保证一直顺风顺水的飞到六盘山,还正好飞过粮草仓库上面?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方向偏了一点,这几百里地飞过去,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晓得飞到哪儿去了!
在泾河上拦河筑坝,放水淹没元军大营?就这点人,哪怕是有火药帮助呢,等汉军筑好坝,几个骑兵万人队就杀过去了,没这种可能啊。
打击士气?为下次凌空轰炸做预演……阿术和海都甚至连楚风为博红颜一笑的理由都想了出来,但又一一被他们自己否定。
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两位以智谋著称的统帅,竟然猜不到楚风的用意!
僵持半晌,还是阿术打破了沉闷的局面:“张弘范、伯颜才干皆不下你我,却先后被楚风所败,吾观汉军历次战绩,楚风此人狡如狐、猛如虎,用兵神机莫测,着实难以预料啊。”
“是啊!”海都也长叹一声,“不瞒吾兄,本汗有问鼎天下之心,历来收集中原情报。楚贼一人凶狡且罢了,又有文天祥、陈宜中持正柄衡,陈淑桢、侯德富智谋百端,李鹤轩、法华滴水不漏,诸如张世杰、法本、钱小毛、王立等人,皆万人敌也!”
一时情绪有些儿消沉,海都突然纵声长笑:“吾兄,且不论汉军到底是个什么用意,只要过了今天,楚贼再有移星换斗、天地翻覆的本事,也得乖乖做咱们的俘虏!”
阿术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是啊,自己为什么一清早就渡过泾水来到北岸,不就是为了今天聚歼汉军的计划吗?
昨天,海都渡过泾河,汉军也针锋相对的把第二军摆到了北岸,与之对峙,海都和阿术仔细观察过了,汉军并没有小船,而是使用的浮桥,只要破坏了几座浮桥,就能让泾水南北的汉军陷入割裂的窘境!
北岸,汉军有第二军四万多人,对抗海都麾下已经渡过泾河的十个万人队,南岸,金刚、毒蛇、断刃三个军十二万人,对抗铁穆耳的十个万人队,再加海都今晨摆出渡河姿态但暂时还未渡河的十个万人队,同时汉军的金刚军也做出渡河增援北岸的姿态。
“海都汗王您留在南岸的十个万人队继续渡河,一旦汉军把金刚军渡过去,例行的两军交锋展开,咱们的把都鲁勇士们会乘着羊皮筏子顺流冲下,毁掉南蛮子的浮桥,切断他们南北两岸的联系;此时汗王您在北岸的二十个万人队,抽十五个再乘羊皮筏子回南岸,留五个在北岸钉住他两个军,南岸咱们则用二十五个万人队打他两个军八万人,三倍兵力,一举定胜负!”
元军的计划并非先吃掉北岸,而是让汉军分兵之后,直接击灭楚风御驾所在的南岸老营,擒拿大汉帝国的指挥中枢!
“阿术和海都两位枭雄之才,胃口大得很哩!”楚风有些儿好笑的放下了望远镜,刚才他看到海都麾下的还没有渡河的十个万人队,留在河边磨磨蹭蹭的,显然是想把金刚军给引过去,让南岸的兵力进一步削弱。
实际上,汉军现在的兵力分配,南岸三个军,北岸一个军,显然孤悬北岸的第二军有被聚歼的危险,但海都和阿术,一个为了将来的大汗宝座,一个为了辅佐皇太孙铁穆耳,都想在汉元之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所以他们的目标决不是歼灭大汉帝国的一个主力军,而是直指皇帝本人!
呃~也就是我自己啦。楚风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敌人的首要目标,成了阿术和海都眼中的唐僧肉。
不过,我有悟空保护(楚风想起了法本的光头),还有观音姐姐哦!(楚风牵起了身旁陈淑桢的玉手)妖魔鬼怪想要吃唐僧肉,只怕不那么容易,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崩了自己的牙!
“这个海都,磨磨蹭蹭的,真不够爽快!他还算个男人吗?”乌仁图娅不屑的撇了撇小嘴,看样子简直想要冲进对方大营,指着海都的鼻子问他为什么不搞快点了。
中亚成千上万民族在海都铁蹄下瑟瑟发抖、挣扎求生,殊不知在这位草原明珠的心里,海都就是个傻了吧唧、笨头笨脑的白痴,连给夫君楚风提鞋都不配!
若是中亚各族知道他们畏如蛇蝎虎豹、随时掌握生杀予夺的海都,在大汉帝国皇后口中成了混混杂碎,真不知该有如何感想了。
“还真想抓我呀,呵呵,海都、阿术,还挺有意思的。”距离和沈炼约定的时间还早呢,楚风胸有成竹的等待着,他等得起!
可海都和阿术等不起!
突然出现五十部热气球飞越大营上空,谁也猜不到汉军将要搞什么鬼名堂,这时候只能把预定的计划执行下去,尽快击灭汉军主力、擒拿大汉皇帝,便是汉军有什么逆天之计,也叫他胎死腹中!
海都的部队终于渡河了,海押立剩下十个万人队的各族武士们,起劲儿的划着羊皮筏子,渡过去了八个万人队,这时候,海都欣喜的发现,下游金刚军的士兵们开始在浮桥上奔跑,显然是在做渡河前的准备。
他们终于等不下去了,他们到底是害怕第二军在泾水北岸孤立无援被咱们吃掉!
中亚霸主海都激动得眼睛略微发红,透出野兽吃人般的凶光,他恨恨的盯着远处小山岗上代表大汉皇帝的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恨不得一口将它平吞下肚才好。
大汉皇帝楚风,今日是你此生的最后一战!大元朝紫金光禄大夫平章政事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在心头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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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章 决胜二:奇思妙计决胜负
风轻悠悠的吹拂,西北仲夏的上午,太阳星君在黄道面上展开了火伞,炽烈的阳光烤在热气球的球囊上,给它镀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元军大营西北方向二十里,从六盘山大营沿泾河转运粮草的一个千人队,目瞪口呆的看着遮天而来的热气球,从千户官到牌子头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热气球拴在数十里外的山头上,看上去也就杏子那么大点,哪晓得近了之后居然如此硕大无朋,数十部飞行于空中,竟有天地为之充塞的感觉!
热气球上,航空团上校团长、特种飞行技术教官沈炼俯视着脚下蚂蚁般大小的蒙古兵,浑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敌人从六盘山沿泾水往东南打关中长安,汉军从长安向西北迎击,会战于泾水北岸,按照作战预案热气球就得到敌人背后的西北方向,泾水上游来,这就必须要东南风的帮助——热气球可以微调方向,但决不可能逆风行驶,甚至风向和前进方向的夹角都不能稍大,球形气囊可不像船帆那样,能够任意调节方向。
不过,当王恂“借“来东风的时候,沈炼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将不会有任何阻碍了,因为在这个其他所有国家都没有空中力量的时代,拥有了热气球,整个世界天空就完全属于大汉!
用旗语发出命令,沈炼亲自操纵热气球向下降落,来到距离泾河水面百十米的高度,所有的热气球都参照他的动作,减小火焰、调整平衡,沿着泾河西北-东南的流向,一溜儿排开。
吊篮中,只有沈炼和另外一位操作员,吩咐搭档控制高度和飞行姿态,沈炼自己将吊篮中装运的六个大木桶之一,桶底部的竹管子对准了吊篮底部为了此次行动而特意锯的一个碗口大的圆洞,然后他拧开了大木桶底部的阀门。
“咦,南蛮子在朝河里倒什么?”岸边运粮的千人队中,有眼尖的士兵发现,打头一只热气球吊篮底下,有一大股黑色的、黏稠的液体,正向着泾河中倾倒。
莫名其妙!难道是要向河里投毒?元军千户差点儿把大牙都笑掉,心道南蛮子就是笨,整整五十只热气球,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飞到上游来投毒,便是白痴也不会喝这河里的水了!何况前些天,阿术下毒没放倒汉军,他老人家已经下令全军饮用山泉,防备汉人如法炮制了。
白痴,蠢货!从千户官、百户官,一直到牌子头和普通一兵,运粮千人队的武士们哈哈大笑,都觉得汉人实在愚笨无比,他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并且考虑要不要在汉人“投毒”完毕之后,再大吼着告诉他们,阿术平章早就下令不许饮用河中之水,想必那时候,汉军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吧?
但是,当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热气球打开阀门开始向河中倾倒那种黑色的黏稠液体时,渐渐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
蒙古人有见血封喉的奇毒,汉人也有砒霜、鸩酒、鹤顶红、孔雀胆,有那么千把、几千斤就足够让水流慢、水量少的泾河变成一锅毒水,哪儿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哗啦啦的朝河里倒,动辄以数万斤甚而十万斤计算?
便是毒药也须得花钱买,得来非常不易,大汉再有钱,也不至于要把泾河变成苦得难以下咽的毒汁浓汤啊!
黑色的黏稠状液体,入水之后并没有与河水融合,相反,漂在河面上,浓稠的一层,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顺着河流缓缓向下游淌去。
直到黑色的污染带向下游漂去很远,东南风才把刺鼻的味道传入蒙古武士的鼻端,每个人都起劲儿的抽吸着空气,对这种略带硫磺气息的物事,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毒药,所有人都莫衷一是。
“不会吧,好像……好像是石脂水?”有位老兵一脸困惑的摇着头,有点儿不敢确信。
“什么,石脂水?”离他不远的千户官听到之后,差点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栽下来。
石脂水就是石油,中华先祖从西周时代就有了认识,到了宋代更是广泛用于生产生活,北宋大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载:“延境内有石油……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碰巧这位千户官还知道,除了研制松墨,石油或者石脂水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猛火油”!
对,他没有想错,北宋曾公亮的《武经总要》,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 “猛火油”,有相当具体的记载。北宋神宗年间,还在京城开封设立了军器监,掌管军事装备的制造,其中包括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康誉之所著的《昨梦录》记载,北宋时期,西北边域“皆掘地做大池,纵横丈余,以蓄猛火油”,用来防御外族侵略者、主要是西夏兵马的侵扰。
高宗南渡之后,猛火油就使用得不多了,而且这玩意主要用于凭城防守,焚烧的效果虽然较好,野战中作用却不大,当震天雷、突火枪、七稍炮等大杀器纷纷涌现后,就渐渐退出了战争舞台,仅仅出现在百姓车轱辘上做润滑油,或者焚烧了收集黑烟熬制墨汁。
蒙古人既不做车夫,又不大写字,自然对石油没什么了解,这位千户官也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知道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石油能漂浮在水面上燃烧!
“快,快飞马禀报阿术平章!”他气急败坏的叫喊着,狠狠一鞭子抽下,马儿便四蹄攒簇,泼剌剌冲了出去。
气球上,沈炼轻蔑的一笑,缓缓摇着头:晚了,完了,因为你们晚了,所以你们完了!
五十部热气球吊篮中运载的石油,哗啦啦的浇向河中,泾河水面,黑色的油污带像一条长龙,蜿蜒曲折,顺流而下!
东南方二十里,泾河北岸,阿术和海都还在等待,海押立方面留在南岸的十个万人队已乘着羊皮筏子渡到了北岸,汉军的金刚军则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过去一个连,一会儿走上两门炮,到目前为止,只怕过河到了北岸的还不到一个整团。
所以,现在的局势便是泾水北岸有了海都的二十万大军,汉军第二军有孤悬之势;南岸,皇太孙铁穆耳十个万人队与汉军金刚、毒蛇、断刃三军对峙,其中金刚军有渡河北援第二军的趋势。
妈妈的,楚贼好生谨慎!阿术悻悻的骂了句,在这关键时刻,便是以智谋出众的名将也难免略微有点儿失态。
感觉到自己的心浮气燥,阿术赶紧平抑狂跳的心脏,身边的海都则喟叹一声:决定大汉和蒙古两大帝国国运的战争,便如狂潮巨浪般席卷天下,即使是阿术,甚或自己,也不能说随心所欲的掌控命运啊!
那么,把最终的决断,交给长生天吧!
终于,阿术下定了决心:“当前的汉军有四个军,围歼一个北岸的第二军,还是不能打开局面,再等一柱香的时间,要是金刚军始终不过河,咱们先派把都鲁毁了他们的浮桥,北岸就一兵一卒都不留,汗王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全都乘羊皮筏子过南岸,加上皇太孙殿下的十个万人队,共计三十万大军,和他三个军决战。”
末了,阿术看着远处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恶狠狠的道:“我就不信,十个万人队,打不下他一个军!”
好!海都也被激起了战意,汉人历史上有一位奇才,破釜沉舟击败强敌,要是把第二军隔在泾水北岸,汉军兵力就又下降了四分之一,以全部三十个万人队与之决战,乘破釜沉舟之气势,何愁不胜?
阿术命人点燃了香,红红的火点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向下移动,香的高度正在慢慢变矮……
终于,红点走到了檀香的底部,并且正在慢慢熄灭,此时金刚军还磨磨蹭蹭没有渡过泾河。
就在红点熄灭的一刻,阿术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海都长笑道:“汗王,咱们联袂渡河!”
海都微笑着点点头,和阿术并肩走出帐外,并向万户千户们下达了即刻渡河,向汉军发动雷霆一击的命令。
海押立的把都鲁们,乘上羊皮筏子,疯狂的挥动木桨,顺流而下船行如箭矢,很快就到了汉军浮桥前面。
出乎意料,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汉军就放弃了浮桥,这群把都鲁勇士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浮桥之后,倒怔怔的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原本的计划中,即使能成功的破坏浮桥,也将受到汉军致命的打击,哪知道现在汉军根本就没打算保护它,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这就像一个人蓄好了劲儿打出一拳,却砸到了棉花包上一点儿不受力那样难受。
当然,他们没有难受多久,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处在河面上,没有任何遮蔽掩护的把都鲁们,就沉下水底喂了鱼鳖。
阿术放心了,无论如何,浮桥被破坏,汉军就失去了交通南北的可能,而计划终于得以实现!
“渡河总攻!”海都下达着命令,二十个万人队过河协助铁穆耳作战,以三十万大军击汉军的三个军,至于北岸的第二军,海都老奸巨猾的一笑:咱们有羊皮筏子过河,你们失去了浮桥,要么留在北岸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的皇帝败战,或者有本事就带着沉重的武器盔甲,游过泾水来!
远处一骑飞来,正是阿术麾下的运粮千户,身子上湿淋淋的。
他急匆匆的跑到铁穆耳帐前,却被乱棍打出,知道皇太孙不待见自己,又赶紧抱着马脖子冒死泅过了不顾军中纪律,急吼吼的来找阿术,他冲着羊毛大纛而来,边跑边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什么?五十部热气球中全是装的石脂水,并且倒进了泾河里!
阿术得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仿佛就苍老了十岁,他知道,自己千算万算,却最终落入了楚风的彀中!
海都无奈的摇着头,热气球在上游二十里倒下石脂水,耽搁这么久,顺流而下就已经不远了!他悻悻的招手向万户们示意:“不要渡河,现在,注意防守吧!”
向来镇定自若的阿术,一霎时变得慌乱,他知道南岸拥兵十万的皇太孙铁穆耳,已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中:十万蒙古驻军和汉军两个主力军战斗力相差仿佛,三个已力有不逮,更可怕的是,铁穆耳毕竟不是直接的指挥官,而自己这位常年统兵的大帅,却在泾河北岸!
一旦汉军点燃河中石脂水,泾河河面将燃起熊熊烈焰,将南北两岸彻底隔离,这时候,失去了指挥官的十万大军,由少年气盛却缺乏劣势下作战经验的皇太孙统带,眼见泾水之上火焰飞天,不知北岸有何状况发生……
阿术已不寒而栗。
他之所以敢离开统领的军队来到北岸,就是因为要和海都联袂渡河,哪晓得却落得如此尴尬的窘境!
“汗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争夺汗位的时候,在下阿术,速不台之孙,兀良合台之子,恳请你以蒙古帝国为重,以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遗志为重,和我精诚合作,快速渡河挽救危局!如今海押立、杭爱山两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汗王挥兵速速渡河,趁石脂水还没流下来,尚有一线生机啊!”
海都也是悚然动容,他明白平时再怎么和铁穆耳争斗,现在的局面却不是继续下去的时候,若铁穆耳真的兵败,只怕自己这二十万兵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渡河,渡河!”海都惶急的大叫起来:“儿郎们快快渡河,赶在石脂水漂下来之前,渡过泾水去!”
这时候才发觉中计么?远处山冈上用望远镜观察敌营的楚风,嘴角露出了讥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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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章 决胜三:烈火张天照云海
楚风从望远镜的视野中看见,泾水上游方向的河面已经变得乌漆麻黑,一条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泽的油污带,宛如长龙般连绵不绝,直到视野的尽头。
泾水不怎么宽,流量流速均无法和南方的大江大河相比,阿术利用这点妄图投毒暗害汉军,楚风也利用这条河道的水文特征,定下了火烧泾河之计。
石油,以大汉的技术水平很容易得到,早在十二世纪华夏先祖已能用环刃法掘进千米深井,完全不需要楚风从后世带来的先进技术,就能搞到大批石油——别忘了开封府兰考县就是后世中原油田的重要产油区。
本来,这些石油是准备装上热气球,从空中洒下焚烧敌人营帐的,但元军所用营帐俱为毡房,短时间就能收拢转移,骑上马、赶上勒勒车一跑就是几十里地,热气球却不能任意改变方向,敌人又有羊皮筏子往来泾河两岸,便是有燎原之火,也难烧过河去,那么以燃烧弹空中轰炸的效果,显然不会太好。
倒是阿术投毒的行为提醒了楚风,既然你可以在河中投毒,我如何不可火焚泾河,在关键时刻将你的兵力截为两段?
不需要太久,半个时辰,或者更短的时间,南岸的十个万人队就会陷入慌乱、崩溃……
金底苍龙旗下楚风面带微笑的时候,乘坐羊皮筏子才走了三分之一还没到河心的阿术和海都,发现上游方向流下来的油污带已经距离自己非常之近了。
这是个超大的羊皮筏子,用二十只羊皮气囊加上木条制成,浮力极大,在泾河这样水浅、流速慢的西北河流上航行,由五名熟练桨手操作,可以说万无一失。
但要是河面上燃烧起了冲天的烈焰,又将如何?
智谋出众的阿术平章,已面无人色,身边的海都惊叫起来:“回头,回北岸,咱们过不去了!”
是的,过不去了,远处的南岸,汉军用十二斤重炮瞄准了偏北的河面,只待油污流到射程内,便要开炮引燃,而此时羊皮筏子还没到河心,剩下的时间,已不够划到南岸了!
“往回划!”海都惊慌的下达着命令。
忽然阿术平章像豹子一样窜了起来,一把夺过桨手抓着的木桨,拼命向南岸划着:“快,汗王,咱们一块划,还有机会!”
没有用的……海都悲哀的指了指阿术手中的船桨,木桨上已沾上了些须黏稠的油污,后者登时面色惨白如纸,颓然坐倒在木筏上,望着南岸皇太孙铁穆耳的营帐,浑浊的老泪流下,嘴唇嗫嚅着,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知当年阿术作为南征伐宋东路主帅,围攻淮扬期间,令无数淮军子弟血洒疆场,又使奸计、与叛徒朱焕通谋,害死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之时,何等的志得意满、何等的趾高气扬,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儿郎们,加把劲儿划回北岸!”海都大声鼓励着桨手,更多的羊皮筏子也跟着掉转船头,桨手比刚才往南渡河时更加卖力十倍,因为现在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海都下意识的看了看南岸数里外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正午的阳光分外刺眼,苍龙张牙舞爪似乎正待择人而噬,旗下的大汉皇帝楚风面目看不甚分明,恍惚间海都觉得这位强劲对手的脸上,好像有一种天地握于掌中的气概。
真乃我蒙古帝国崛起八十年来,从未遇到之劲敌也!海都悻悻的低下头,仿佛被金底苍龙旗的灿烂光华刺痛了双眼。
油污带顺流而下,已进入汉军十二斤重炮的射程之内,亲临炮兵阵地指挥的金刚军军长法本,回头用望远镜看了看山冈,琢磨着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是否让皇帝本人来下命令。
视野中,楚风也正举着个望远镜朝这边看,发现了法本的举动,他挥了挥手,示意“你看着办”。
“阿弥陀佛,爷爷超度你们罢!”法本兴奋的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袋,声音中略微带着点颤动:“开炮!”
军属重炮团的十二斤重炮,按顺序朝西北方向的河面开火,惊天动地的震动令脚下的地面剧烈的颤抖,大团的硝烟弥漫了炮兵阵地,刺鼻的火药味道甚至让法本的眼睛有些刺痛,一时看不清河面上的情景。
但高踞山冈上的楚风、陈淑桢、马可.波罗等人,则能看得清清楚楚。
十二斤重炮射程一千五百米,刚好到油污带的下缘,第一发炮弹落下,水面上掀起了冲天的水柱,然而河面上的油污并没有燃烧——炮弹在水面以下爆炸,未能引燃石油。
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炮弹相继落下,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开花弹的发火率只有百分之九十,有的炮弹落到河里根本没有爆炸,有的则钻进水底下太深,只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却没能用火星点燃石油,还有一枚爆炸过早,在距离河面几十米的空中炸开,同样无法引燃石油。
“欧,我的上帝啊!”马可.波罗伸长了脖子,紧张的关注着。
乌仁图娅呢,每一颗炮弹射出,她都充满希望的欢呼一声,但发现没能引燃石油之后,她又失望之极的长叹一声,楚风暗暗好笑,看她那小样儿,只怕恨不得亲手射一支火箭过去引燃吧?
惟有陈淑桢声色不动,可楚风知道她也紧张的期待着,因为她白嫩的柔萸,此时正紧紧的攥着楚风的大手,手心里还有点微凉的汗水哩!
山冈上的君臣之中,只有楚风真正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知道技术的进步,让一千五百米以外点火这件事,变得轻而易举,第五发或者第六发炮弹就一定会达成目标。
炮兵阵地上,又绽放了一朵白色的硝烟之花,人们就知道,又一枚炮弹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射向了一千五百米外的河面。
失败了好几次,人们对这枚炮弹的期待值也下降到了冰点,只有乌仁图娅一如既往的发出欢呼:“哈,又一发呢!一定会点燃的!”
马可.波罗正想和老对手斗斗嘴,河面上的异相却让他张口结舌:只见刚才的炮弹飞到石油污染带上空,就在空中爆开了。不像开花弹炸开后弹片四射、冲击波裹挟着硝烟涤荡四方,这次爆炸的声势小了许多,但空中出现了一颗硕大的火球,燃烧着、翻滚着,仿佛有着诡异的生命力!
“这、这是什么,撒旦从地狱之门带出的火狱烈焰?”马可.波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是把开花弹中的火药减少,再往里面填了些石油,就成了燃烧弹。”楚风淡淡的回答,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淑桢则攥着夫君的手,几乎要攥出水来,殷红的小嘴翕张,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要狠狠亲楚风一口:“皇上可知道此物的战术价值?我汉军今后进攻敌营,点燃木栅栏、焚烧毡房营帐,烈焰之下谁能抵挡!”
楚风哈哈一笑,左手在乌仁图娅的小蛮腰上用力一揽,被陈淑桢抓着的右手顺势一带,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且不要闲讲,当年文天祥开府兴国反攻江西,江西父老群起响应,以土语中鞑子音同鸭子,曰八月十五杀鸭子——文天祥在江西杀得鸭子,夫君今天便在泾水上,请两位老婆看烧烤鸭子!”
此时的河面上,早已燃起了冲天的烈焰!
方才,燃烧弹的火球在空中绽放,一团团火焰如天女散花般坠落,一旦与河面上的油污接触,登时就点燃了石油,熊熊燃烧起来。
当此时又有东南风相助,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形成了赤焰涨天的火头,如山崩般压向上游,其势不可挡。石油本系黏稠流质,漂浮于河面之上,遇火燃烧后,蔓延极为迅速,火头从泾河下游朝着上游方向延烧,速度竟然快逾奔马!
河中乘着羊皮筏子的海押立各万人队,疯狂的划动船桨想躲过浩劫,有些出发晚的,见势不妙就掉转船头朝北岸划,有些出发早的已过了河心,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南岸划,只苦了出发不早不晚的,无论掉转船头还是继续朝南岸前进,都躲不过火魔的舔舐。
高达数丈的火头席卷而来,浓浓的黑烟直冲上天,一时间好像天空中的白云都被染黑,而炽烈的火光,更是令云霞变为赤色!
呼——火魔与风神合流,炽烈的高温影响了局部小气候,火头席卷之处氧气被消耗,空气形成了负压,本来微醺的东南风,在河面上变得狂猛爆烈,推动着火头疯狂前进。
最靠东南的一条羊皮筏子上的元军,成为了首批牺牲者,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墙,就将他们连人带船吞噬,汉元两军数十万人或惊惶欲绝或兴高采烈的目光注视下,简直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便成为了灰烬。
事实上,如果有一部高速摄影机拍下了画面,并且用慢镜头重播,人们就能清晰的看见,当火头距离羊皮筏子十米的时候,东南风卷起的炽热空气就让筏子上的元兵呼吸困难,正在拼命划桨,剧烈运动让缺氧的人们张大了嘴巴呼吸空气,但炽热的空气不但不能带来氧气,反而以高温灼烧着肺部,让他们的肺一瞬间便被高温烤得水肿,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火舌,首先让元兵的毛发燎成了灰烬,头发、眉毛、胡须的稍儿是人体上最先开始燃烧的部分,与此同时,他们的皮肤被火舌舔舐,生理反应让皮肤在0.3秒内出现了水泡,然而,继续肆虐的火魔很快烤干了皮肤的水分,枯黄、焦烂的皮肤像久旱的大地那样皲裂,高温侵入了肌肉、侵入了内脏,尽管人体似乎还在可怕的扭曲挣扎,其实大脑皮层早已像鸡蛋那样被煮熟,人体垂死挣扎的动作,只不过是剧痛导致的神经反射……
可怕的火焰在继续北进,所有被油污带沾染的东西,无论羊皮筏子,还是乘坐羊皮筏子的海押立武士,都逃不过这空前的浩劫,一条又一条的羊皮筏子被火魔吞噬,许许多多的中亚武士绝望的嘶吼着,发出让枉死城恶鬼都会不寒而栗的恐怖叫声。
完蛋了,完蛋了!海都失魂落魄的跑上岸,方才连他一块动手,拼了老命的划船,这才在火头延烧过来之前跑到了岸上来,但麾下许许多多的武士,就没有这么幸运,留在河中的人们,被火魔无情的杀死。
在冲天而起的火山面前,人力简直渺小到了极点,此时海都才知道什么饮马涸泽、投鞭断流,究竟有多么愚蠢可笑!
与海都的失魂落魄相反,山冈上的大汉帝国君臣则欢呼雀跃。
马可.波罗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睛,嘴张得能生吞整只鸡蛋,双手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天呐,我的陛下,这究竟是上帝降下了末日审判的烈焰,还是赫怀斯托思倾倒了地狱熔炉中的岩浆?”
烈焰冲天而起,山河变色、天地动容,静静流淌的泾河,变成了一条焚烧元军侵略者的火焰之河!
“神龙忽上腾,尾鬣风霆奔,积浪自生火,烈焰焚乾坤。”为创作完成整部《大汉开国群英传》而随驾采风的关汉卿,不由自主的吟诵着陆游的名句,一时间文思泉涌,接下来几章的结构全都清晰可辨了。
乌仁图娅呢,这位豪爽的草原明珠,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一口深深的吻到了楚风的脸上,她火辣的娇躯,似乎比河面上传来的炽热空气,温度还要高上几分。
两军对垒、一月苦战,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胜利的巨大喜悦,让陈淑桢也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甘示弱的挽紧了楚风的胳膊,柔嫩的红唇在他面颊上深情的一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胜利之吻”?楚风呵呵直乐,心说要是赵孟頫在此,画下这一幕,想必可以作为汉元交战历史上的经典一幕,流传后世而不朽吧?
泾水北岸,北元平章政事阿术怔怔的看着南岸,冲天而起的烈焰在河面上形成了不可逾越的火墙,黑色的滚滚浓烟更是阻隔了视线,他根本看不清南岸的局势,就连皇太孙殿下高高的羊毛大纛,也在烟火中无法辨识。
正如阿术担心的,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岂止失魂落魄,简直已成了行尸走肉:标准的纨袴子弟,虽然骑射功夫、统领大兵的本事绝对没有丢下,毕竟不像先辈那样起于蛮荒草莽之中了,占上风时候,也能指挥若定、挥斥方遒,俨然一代天骄的传人,在阿术辅佐下无论统领大军作战,还是朝堂政治斗争都有上佳表现。
可一旦形势急转直下,自幼便为真金太子嫡子、大元第二顺位继承人,从来没有经受过挫折的铁穆耳,顿时被逆境危局吓得乱了方寸。
此时,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躲在帅帐中团团乱转,任凭焦急的万户官们在帐外催促,任凭急报一道道传来:
“启禀皇太子殿下,南蛮子以石油火焚泾水,隔绝两岸,现已不能看清北岸阿术平章和海都汗旗号,彻底失去了联系。”
“启禀太子,汉军三个军已正面展开,枪炮齐施威势惊人!”
“启禀太子,汉军极其嚣张,炮火抵近射击,我军士气低迷难以抵挡,炮火已近大营!”
……
仿佛为了证明报告的真实性,斥候话音刚落,就有炮弹从远处拖着可怕的啸音射来,就在相当近的地方爆炸,引起的震动让大帐噗噗作响,冲击波狂飙而至,支撑大帐的木架在巨大的压强下吱嘎吱嘎的作响,濒临倒塌。
铁穆耳浑身一震,知道目前已是危急关头,绵延自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勇悍血脉发挥了作用,他默默的走到帐中,穿上了精细的翎根甲、配上了最好的顽羊角弓。
“便是死,我也得像个真正的皇太孙那样去死!”
元军军营外,汉军三个军十二万大军已倾巢而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了过来。
是的,这个时代的骑兵决不是单凭火枪火炮就能战胜,事实上直到拿破仑战争期间骑兵仍然是主战兵种,甚而更远,在定装弹线膛步枪、机关枪、铁丝网和战壕主宰的二十世纪初战场上,骑兵依然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环节——西元一九一八年的苏俄内战期间,红色哥萨克们正是挥舞着马刀冲向白军的机枪阵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保尔.柯察金挥舞马刀砍翻机枪手的场面是那么的激动人心。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坦克的出现,才彻底终结了骑兵作为陆地机动突击力量的历史,鸦片战争中陆战一边倒的场面,并非满蒙骑兵屈服于英法火枪步兵,而是综合国力的全面落后、制度的腐朽没落、军队的玩忽懈怠。
这个时代的汉军,技术水平别说和一九一八年的苏联红军比、和南北战争中的联邦军比,就是和拿破仑的军队相比都有那么点不大不小的差距,毕竟工业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尽管楚风来自后世的知识,让大汉帝国少走了很多弯路,某些单项上的突破尤为明显,但整体上不过刚刚达到了工业革命前期的技术水平。
所以,和正处于巅峰状态的蒙古帝国较量,本不该出现一边倒的情况,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特殊了:
泾水河上的烟火,隔绝了两岸之间的联系,南岸来自杭爱山、六盘山的十个万人队,一时间人心惶惶,甚至对海都是否会挥兵来援都存在疑惑:谁知道这位中亚霸主会不会趁机让汉军消灭我们,除掉他夺取蒙古大汗宝座的障碍?
敬爱的、百战百胜的阿术平章,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不在本军之中,有知道阿术在北岸海都营中的军官,倒也罢了,可有些部队的中低级军官和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喊了句阿术平章已经战死,各万人队的混乱登时就加了几倍,知道内情的军官们纷纷解释却无人相信,偏偏惟一能辟谣的人、也就是阿术平章本人留在北岸无法过河。
皇太孙铁穆耳被打得有些懵了,平素军务主要由阿术处理,他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并没有直接统带军队的经验,听闻汉军用匪夷所思的计策火烧泾河,一时间乱了方寸,脑中一团乱麻;而各万人队的万户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昏了头,显然原定下一步围歼汉军的计划不能实现了,主心骨阿术平章又不在,只能来帅帐问铁穆耳,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吩咐下来,等在帐外白白的让宝贵的时间流逝……
各种情况相加,元军登时就落了下风,何况十个万人队,本来就只能抵挡汉军两个主力军,三个军就力有不逮了。
铁穆耳终于带着万户官们出现在战场上,可局势已经恶化,元军正在节节败退。
楚风在山冈上招展金底苍龙旗,汉军气势如虹:皇帝御驾亲征,火焚泾河,敌人已如野兽落入陷阱之中!
“进攻,一二三排准备排枪齐射,打掉左前方的敌人!”金刚军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指挥着部队奋勇前进,抵御敌人进攻的时候,攻坚英雄连守在阵地最前沿,进攻敌人的时候,上级想让他们歇歇,但李世贵坚持认为,自己的连队仍然应该摆在全军的刀尖上。
肩膀上,三枚铜质军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想到皇帝亲自颁发的军衔,想到阅兵式上走在最前列的光荣,李世贵就觉得,身后那座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下,有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正遥遥的注视着自己,激励着自己去奋勇杀敌。
“排枪,放!”
步兵列成整整齐齐的密集阵型,挺着比森林中树木还要密密麻麻的刺刀,一排排如墙而进,枪手们不停的放着枪,射出一波波瓢泼般的弹雨,无数蒙古武士在弹雨中倒在血泊,无数战马嘶鸣着,软软的跪倒。
李世贵连所属的两门三斤炮,因为轻便随同步兵前进,倒把重炮部队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前方,有蒙古骑兵鞭打着战马、挥舞着战刀,呜嘟呜嘟的吆喝着冲杀而至。
“三斤炮,正前方,四百米,霰弹射击!”
李世贵一声令下,身边两门装弹待发的三斤炮立刻爆发出了怒吼,八十枚霰弹争先恐后的射出炮口,以狂风骤雨之势席卷了正面一个角度狭小的扇形范围。
无论蒙古武士的罗圈甲,还是战马的粗皮厚肉,都无法抵挡霰弹弹丸携带的强大动能,而且高速冲刺的战马连转弯躲避都很难做到,十余名蒙古武士被李世贵这两发霰弹形成的弹雨笼罩其中,他们身边距离不算远的战友,只听得一阵噗哧噗哧令人牙酸的弹丸切割肉体和骨骼的声音,这些武士就和自己的战马一同倒下,人和马的尸体呈现出可怕的扭曲、变形,浓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哈哈,打你们兔崽子,顶在最前面受了一个月的气,啃了一个月的骨头,好歹让老子吃嘴肥肉!”李世贵哈哈大笑着,高兴之极。
不过,可怜的李世贵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骄傲的骑兵们呼哨着从两翼冲了出去,把步兵甩在了身后,这些大汉帝国陆军的骄子们,挥动马鞭抽打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手中战刀闪耀着夺人心魄的寒光,就像一阵龙卷风吹了出去。
当面的蒙古武士们早已被炮火、火枪和河面上的烈焰吓得胆落,如何能够抵挡?骑兵们砍瓜切菜般斩杀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这些凶悍的武士,此时却只知道抱头鼠窜,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能够鼓足勇气上前抵抗——当然是徒劳的抵抗,汉军骑兵很快用马枪和手榴弹解决了他们。
慌乱的蒙古武士,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是皇太孙铁穆耳亲手磨动代表大元皇朝皇太孙资格的羊毛大纛,并令人吹响苍凉的牛角号,十万精兵仍旧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有的要抵抗,有的要逃走,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乱纷纷的别提阵型,就是统一指挥都无法做到。
事实上,蒙古武士的溃败已成为定局,便是神仙佛祖,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本人亲自驾临也无法挽回危局了,大元皇太孙铁穆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夹马肚子,冲了出去……
北岸的海都和阿术两人怔怔的望着炮火连天的南岸,知道铁穆耳的十个万人队,只怕是要彻底完蛋了,只不过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走,还是守?
大元平章政事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血红的光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5章 决胜四:虏骑血洒衣,单于泪沾臆
海押立军中的回鹘武士赛力杜,好不容易在火烧屁股之前逃上了岸,身后,许许多多的同伴被河上的烈焰吞没,化为了泾水河底的一具焦尸。
火助风势,和熏的东南风在泾水之上变得狂猛呼啸,将河面上炽热的空气送到北岸,赛力杜远远的逃到十余丈外,仍然感觉干燥、高温的空气,让肺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呼哧、呼哧,龟兹武士色楞格和百户官互相搀扶着,两个人直喘粗气:方才他们拼尽全力划船,实在累得连条癞皮狗都不如了。
定了定心神,赛力杜壮着胆子回头看,只见河面上到处都是被烧得焦烂的羊皮筏子和海押立武士的焦尸,漆黑的尸体皮开肉绽,漂浮在河面上,可怕的伤口扭曲、变形,死前的肌肉痉挛则让所有的尸体变得分外狰狞可怕,但这一切都不是最令人恐惧的,倒是东南风将河面上烧烤人肉造成的令人作呕的臭味吹上了北岸,就算是最坚强的武士,闻到无数同伴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也不由得心胆俱寒。
有跳进水中躲藏了一段时间,或者身处油污带边缘,被烧伤而一时未死的武士,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周身须发燎成了灰烬,被烈火烤到的皮肤呈现深度烧伤的诡异粉红色,这些烧伤的部位痛入骨髓,偏生一时半会不得就死,他们就张开嘴嗬嗬的呻吟着,宛如地狱中受刑的恶鬼……
五十部热气球运载的石油并不多,即使是在小小的泾河中燃烧,也没烧多久就火势慢慢变小,最终必然会渐渐熄灭。此时火头虽然还有几尺高,但浓稠的黑烟已变得淡薄了,赛力杜揉了揉被烟火熏得流泪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定睛细看就能瞧清南岸的局势。
他正巧看见大元皇太孙铁穆耳率领着将军们,冲向汉军步兵方阵的一幕,短短几分钟,铁穆耳和他的亲随卫士就被淹没在了银灰色的钢铁洪流之中,然后,代表大元皇朝继承人身份的羊毛大纛,被汉军砍倒,灰白色的战旗于烟尘中黯然降落……
杭爱山的人,就这么完了?
不单单是赛力杜,也不仅仅是他身边的百户官和色楞格,北岸海押立方面二十个万人队的所有将士,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因海都和忽必烈的汗位之争,海押立和杭爱山两军作战,前后历时十余年之久,对方有几斤几两都清清楚楚,断断没想到,杭爱山的骄兵悍将们,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消灭殆尽,大元皇太孙铁穆耳兵败身死!
所有的人都在扪心自问,要是方才自己处于杭爱山诸军的境地,可有希望逃出生天?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河面上漆黑焦烂的尸体,还在提醒着海押立各族武士,方才那一刻,自己是多么的惊慌失措,如果汉军发动进攻,又会多么的势不可挡!
“皇太孙铁穆耳,杭爱山、六盘山的十万精兵,就这么完了?”
有人在身后喃喃的念叨着,赛力杜转身一看,赫然是以黄金为名、纵横中亚十余载无敌的勇将阿拉坦,只不过现在这位海都汗麾下第一骁勇的万户官,怔怔的看着南岸,脸上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骄悍锐气,好像丢掉了军人的魂魄,他远远望着东南方山冈上的金底苍龙旗,眼神中分明有了畏惧之色,他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高高的扬起头颅,而是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水中火,天火神罚!”逃上岸的海押立各族武士们惊惶的叫喊着,绝大多数的将士并不明白石油能漂浮水面燃烧的道理,他们只知道汉军用难以想象的办法,让泾河水面上腾起了烈焰。
自古水火不容,汉军竟能让河面起火,这不是长生天降下的天罚,还能是什么?
传言中,大汉皇帝楚风能呵斥长生天,令日月改道、晨昏颠倒的神迹,就在各族武士之间口口相传。
有人窃窃私语:“知道吗,新一代蒙古将领中的把都鲁,战无不胜的塔出大帅,就是在江西死在了蛮子皇帝楚风的手中,当时,楚风把天空中的太阳遮蔽,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虚空……”
不知道是回鹘还是吐火罗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啊,辽东各部就归服了大汉,我听说楚风皇帝才是真正的天可汗!成吉思汗不过是‘和大海一样广大’,天可汗的威严却覆盖了苍天之下的所有陆地和海洋……”
军心已乱、士气已堕!远处的中军帅帐,海都汗的双手微微发抖,这位中亚霸主平生第一次有了畏惧,即便是在苍天之主忽必烈身前也从没有过的畏惧,他感觉到东南方那座小山岗上的大汉皇帝,宛如神祗般威力无穷、不可战胜!
“不,我们还没有败,我们还有机会!”阿术先跪下向着南方正在徐徐降下的大元皇太孙羊毛大纛三叩九拜,深思熟虑后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逼视着海都,脸上竟然没有了半分悲戚之色,甚而多出了毅然决然的坚毅。
海都悚然一惊,俄而大喜:名震天下的阿术平章,大元朝继伯颜丞相之后惟一有可能力挽狂澜的雄杰,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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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吾皇又得此大捷!”关汉卿一揖到地,这位梨园才子看着楚风的目光,实在是崇敬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
现在大汉国内,一位关汉卿关夫子、一位赵孟頫赵才子的墨宝千金难求,无论戏剧院还是青楼瓦舍,他们的出现都会引起骚动,但谁都不知道,两位舞文弄墨的书生,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大汉皇帝楚风——提三尺剑平天下,底定江山、华夏一统,这才是英雄豪杰的事业呵!
楚风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关汉卿的肩膀:“唔,《大汗开国群英传》在报纸上的连载章节,想必又不缺内容了吧?”
关汉卿受宠若惊,从一个落拓书生到大汉帝国的戏剧界第一人,全赖皇帝宠信啊!他拱手施礼,略带激动的道:“皇上指挥若定,将士奋勇争先,奇谋妙断神鬼莫测,北元鞑虏一火而空,这一章就叫做《大汉皇帝施火攻,祝融降下泾水河》!”
“不要宣传个人嘛,要突出集体智慧,突出基层士兵,竖立典型人物。”楚风装模作样的谦虚两句,惹得乌仁图娅悄悄伸出了春葱般白嫩的中指。
其实楚风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大汉皇帝早被说书先生和梨园才子们,在各种各样的戏文、话本中,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时而胯下赤兔马、手中九九八十一斤青龙刀,吼声如雷,力劈华山,时而羽扇纶巾鹤氅道袍,七星宝剑、五雷正法,与敌方妖人斗法逞威,时而又掐指一算,便知过去三百年未来三百年,简直比佛祖爷爷的天眼神通还要厉害……
总之,“修真仙侠”类话本中,楚风是蜀山剑仙,“武侠历史”类话本中,楚风功夫比关张赵马还要厉害三分,虽然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精神,大汉帝国皇帝本人并没有在这场规模宏大的造神运动中推波助澜,但百姓的热情总是让他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全。
于是,现在根本没必要再竖立楚风的个人权威了,至少在许许多多的话本中,楚风的王霸之气早就狂飙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地步,再吹,他自己都怕出现“楚风乃十世修行之好人。吃楚风一块肉,长生不老”的话头,那就倒霉带冒烟了。
“像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北元把他从人变成鬼,大汉又把他从鬼变成人,今天我在望远镜中也瞧见了,一直冲杀在前,写写他的英雄事迹,也很有代表性嘛!”
关汉卿听得楚风如是说,立刻在特大号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预备战后采访李世贵,好好写一篇战斗英雄的专访。
“那么,现在执行第五号作战预案吗?方才我看见法本在朝这边打旗号,大约是问下一步行动方略吧?”陈淑桢一手紧紧的挽着楚风,一手遥指战场之上,泾河南岸的敌人已在极度慌乱中大部被歼灭,北元皇太孙铁穆耳的羊毛大纛被斩倒,想必这位皇太孙本人,不是被斩杀于乱军之中,就是已经束手就擒了吧。
陈淑桢话音刚落,联络官就把旗语信号翻了出来:“金刚军军长法本询问皇帝,下一步是否执行五号预案?”
楚风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了泾河北岸:“打过泾河去,活捉海都老贼!”
很快,工兵部队开始在火焰熄灭的河面上搭建浮桥,只见他们拿出奇奇怪怪的钢铁工具,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进行施工,成套钢结构支撑,优良的辅助工具,熟练的训练程度,让工兵的进展非常快,不到十五分钟,一座浮桥的雏形就有了三分之一。
汉军就要打过来了!海押立方面的武士们顿时惊慌失措:简直不知道那面金底苍龙旗下,可怕的天可汗究竟又有了什么新的计谋,要是不及时离开这倒霉的泾河,下面还不知道要倒什么大霉呢!
不过,阿术和海都并没有这么想,两人联袂走出了中军帅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刚十分钟前,阿术给海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要是转身逃跑,汉军骑兵部队可不是吃素的,而大败之后的海押立各军,转身就跑,这士气也就必然降低到了冰点,绝无阻截汉军的可能,那么就会面临长途衔尾追杀的窘迫情况。
衔尾追杀?当海都从阿术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这个名词是蒙古军战术的专有名词,只有草原骄子的骑兵追杀农耕民族的步兵,哪儿有农耕民族的军队,能追杀来去如风又如电的铁骑劲旅?
偏偏现在,汉军的骑兵部队为数不少,金刚、毒蛇、断刃三个重装军各有一个团,各师又有骑兵营,各团又配着骑兵连,山地战编制的四川第二军也有一个营,各师配属骑兵连,骑兵总数不下万人,海都虽搞不清楚汉军的具体编制,但仅凭观察就知道汉军的骑兵绝对不少。
一旦宣布撤退,从海押立远道万里而来却一战败北,给各族武士的心里冲击定然非常巨大,再加上刚才火焚泾水的场面带来的震惊,南岸杭爱山诸军覆灭的影响,海都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士兵们一跑就再也收不住腿,即便是汉军衔尾追杀,把他们像猎杀兔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打下马来,自己也绝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或阻截。
到那时候,只怕从泾水北岸直到六盘山大营,这几百里路上将会倒下无数海押立武士!
明白了这个道理,海都就知道自己不能跑了,他带着阿术平章,招拢了亲兵扈从和万户千户们,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告诉他们:“阿术平章说了,方才那运粮千户已经告诉他,汉军热气球在西北往六盘山方向走的河边峡谷,埋下了数万斤炸药,这些地雷会炸得咱们粉身碎骨!”
所有的海押立武士,登时面色大变,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妈呀,几万斤炸药,自己这百十斤,那还不炸得连根寒毛都找不到了?
泾水往西北六盘山方向走,有一处很狭窄的峡谷,海都就是诈唬麾下,说汉军在那儿埋下了许多炸药,在必经之地的咽喉要道埋地雷,海押立各军自然过不去了嘛!
各族武士们并不知道汉军热气球的载重量,所以也没有人去想在载了这许多石油之后,热气球如何还能装几万斤炸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士们,根本就不会怀疑海都和阿术的谎言。
“妈妈的,老子万里迢迢的过来,一个铜子都没抢到,南蛮子还想把老子的命留下?”有位素称勇悍的吐谷浑武士,悻悻的挥舞着弯刀:“拼了拼了,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对,汗王和平章领着咱们,和他们拼了!”
蒙古武士、回鹘和吐火罗各族武士们,心里头那个憋屈啊,本说跟着汗王大军过来,打进汉地就放手大抢一把,将汉地精美的丝绸、瓷器,和汉地漂亮的姑娘们掳为自有,万一打不过南蛮子嘛,骑上马甩几鞭子跑掉就算了,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危险,显然是投入低、收益高的一桩好买卖。
可有谁知道,汉军如此犀利,几下就让大元朝皇太孙麾下的骄兵悍将灰飞烟灭,海押立各军这要走吧,偏生汉军还派热气球在前面把回六盘山大营的路给堵住了!
赛力杜在不远处听到这些,只叫起了撞天屈:妈妈耶,一个铜子都没捞到手,汉人还想把咱们的命留下,这也太霸道了吧?
可他也不想想,要是打进了汉地,面对农夫们辛勤耕耘获得的粮食、财富,武士们会手下留情吗?他们不是一心想着劫掠汉地的财帛和姑娘,才会忍受黄沙漫漫的天山南路、炽热的土鲁番盆地,不远万里来到关陕之地?
凶悍的龟兹武士色楞格则叫得很大声:“拼了,和南蛮子拼了!”
拼了,拼了!喊声一阵阵传出去,诚然武士们是为了金银财宝子女来到汉地,满心想着发大财,但退路被截断的情况下,也逼出了他们胸膛里游牧民族特有的勇悍之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海都和阿术对视一眼,欣慰的笑了。
一时间,武士们疯狂的叫嚣着,声浪一阵阵传到了泾河南岸,高岗上大汉帝国君臣的耳朵中。
“海都,这家伙不简单啊!”陈淑桢有些儿郁闷,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的羊毛大纛,手按剑柄跃跃欲试。
楚风就知道女将军又犯了阵上杀敌的意气,赶紧握了握她略有些冰凉的小手:“海都老匹夫,不配我夫人出手,单单法本光头佬,就能让他难看!”
“于绝境中重振士气,这份本事,无论是海都还是阿术,都非常了不得呢!”陈淑桢倒是实话实说,她觉得,海都和阿术已经是很值得自己亲自动手斩下头颅的名将了。
“所以在第二军渡河之前,我就告诉王立,很有可能有一场惨烈的血战在等着他们……”楚风用望远镜看着北方的局势,就在小山岗对面的北岸,死守钓鱼城四川第二军的战旗,正在东南风中猎猎飞扬。
“工兵加快速度,南岸各部队准备渡河增援北岸!”
此时,北岸与大汉皇帝所在高岗相对的位置,四川第二军四万余兵马已展开战斗队形,上将军长、死守钓鱼城功臣王立正注视着海都麾下各万人队的动向。
他放下了望远镜,因为敌人的进攻已迫在眉睫。
“我的将军们,你们有没有信心,坚持到大汉皇帝率领各主力军渡河增援,一举击溃海都主力?”
将军们的回答,就和王立回答楚风的问题时一模一样。
沉默。
四十三年的防守,让他们对任何进攻不屑一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6章 决胜五: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海都亲自吹响了苍凉凄劲的牛角号,羊毛大纛斜斜指向泾河北岸的第二军阵地,海押立各族武士共计十六万多人,如潮水般倾泻而下,隆隆的蹄声在泾水两岸的山岭间回响,铺天盖地的箭雨遮蔽了蓝天,甚至让夏日正午的太阳暗淡无光。
从海都、阿术一直到牌子头和普通士兵,都明白现在的处境,无论是海都所说汉军在撤往六盘山的要隘埋下了数万斤炸药,还是事实上必然发生的衔尾追杀,一旦溃退,从泾水北岸逃回六盘山大营的数百里道路上,将会伏满海押立各族武士残缺不全的尸体。
唯一的机会,就是消灭孤悬北岸的第二军,和汉军重新形成隔河对峙的局面: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消耗战,以及刚刚被泾河火魔吞噬的武士,海都麾下至少还有十六万大军,而北岸的第二军也就四万兵力,四比一的绝对优势,海都获胜的希望自然不小;
一旦干净利落的解决第二军,南岸汉军刚刚经过和铁穆耳麾下杭爱山精兵的大战,再加过去一段时间的消耗,牺牲、负伤、疾病减员,三个主力军剩下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一万,海都以十六个万人队的兵力,就可以让胜利的天平继续保持平衡,或兵退六盘山,或与汉军长期对峙等待中路忽必烈、东路阿鲁浑忙哥帖木儿达成突破的好消息,就进退自如了。
果然,没有了退路的海押立各万人队,像疯虎一样狂猛的进攻着第二军阵地,即便是三斤炮的霰弹覆盖,即便是十二斤重炮震天动地的开花弹,暂时也没办法压下这股狂热的劲头。
山冈上观战的陈淑桢略有些吃惊的道:“古有淮阴侯背水列阵,遂人自为战,今天海都不知道使了什么诡计,他麾下的回鹘、吐谷浑、吐火罗、高昌、九姓突厥、西辽等族武士,居然很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呢!”
醉人的秋波,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局势,殷红的小嘴略微翕张,吐出一阵阵醉人的甜香,置身美人侧旁的楚风,细细瞧着她如同象牙瓷一般白皙的脸庞,轻轻替她拭去脸颊上的一点灰尘。
“放心吧,我相信第二军能完成任务,海都想玩一记黑虎掏心,咱们就还他个向心突击、中心开花!”
楚风自信的握了握陈淑桢的手掌,他将天下风云握于掌中的神态,陈淑桢自然为之心折,崇拜英雄的乌仁图娅,明媚的大眼睛更是直冒小星星。
正如楚风所料,狂猛无匹的死亡浪潮冲击之下,第二军却如亘古不变的坚固岩礁,任凭海潮在它身边撞得粉身碎骨,我自岿然不动。
用大炮发射远程火力削弱敌人冲刺的力度,排枪轮射打乱密集冲锋的节奏,手榴弹给即将冲进肉搏范围的敌人迎头痛击,最后才是钢铁盔甲和锃亮刺刀组成的钢铁长城。
密集步兵阵的正面,是骑兵很难达成突破的,阿术并不是笨蛋,相反,他是蒙古帝国最为杰出的将军,所以他立刻下令改变进攻方式。
海都轻轻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连颔首微笑。中亚霸主已经把自己麾下军队的指挥全权授予了阿术,他知道,失去了皇太孙铁穆耳以及杭爱山方面的十万精兵,这位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已是无根的浮萍,现在不应该想着怎样击败他,而是应该考虑怎样说服他为海押立方面所用了。
负责传令的千户官,有些不习惯的看看海都的脸色,前些天还是互相竞争的对手、死敌,这么快就转变成生死与共的战友,实在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所以希望能从汗王的脸上找到答案。
海都把眼睛一瞪:“看什么看?阿术平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立即执行!”
千户官听令离开,很快,帐外响起了或长或短的牛角号声。
海都有些好奇的偷偷打量阿术,希望能从这位智谋超群的平章大人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激之色。
但他失望了,阿术的神色古井不波,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
“哼哼,看来要请你为本汗服务,还需要慢慢磋磨啊!”海都悻悻的想着,并且把目光投向了战场,他迫切的希望得到一场胜利,将正在向汉军倾斜的胜利之天平,重新压向自己这边。
呜-嘟——呜-嘟——,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传递着复杂的军事命令,这是蒙古帝国指挥大军的特有方式,曾经有无数个民族在这凄厉恐怖的牛角号声中化为草原骄子铁蹄下的尘土,现在,这牛角号声再一次响彻关陕之地的泾水北岸。
“黄帝寝陵之所在,大秦龙兴之关中,强汉盛唐所都之长安,岂容胡虏放肆!”第二军上将军长、死守钓鱼城十年不屈的王立将军,站在军部所处的泾河北岸的一处小土包上,右手按着腰间的剑柄。
王立是四川合城守将,在本来的历史轨迹上,当崖山之战南宋灭亡、陆秀夫抱着小皇帝跳海自尽之后,抵抗已毫无意义,他以保全城中百姓性命为条件降蒙,蒙元最终不敢屠戮坚守数十年、格毙蒙哥大汗之钓鱼城英雄军民。忽必烈念王立功劳,封节度使,王立为元将,大败吐蕃于珍城,遂为一方镇守大将,后又欲起兵反元复宋,元廷察觉后被杀,时年五十岁。
华夏陆沉、山河沦丧之际,楚风力挽狂澜,以强横霸道的方式将历史推离了本来的轨道,钓鱼城保卫战在坚守四十年后获得了最光辉的胜利,王立也不用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方式反元复宋,而是成为了大汉帝国的上将军长,率领以钓鱼城守军为骨干组建的第二军,与敌人沙场血战。
他握紧了腰间的宝剑,抽出,寒光闪烁。
“诸君,这柄宝剑乃故宋四川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张钰将军所佩,重庆失陷、张将军力竭被俘,最终他用此剑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王立的目光在第二军军部全体成员的脸上扫过,每一名汉军将士,都在他们的军长面前,昂起了头颅、挺直了腰板。
张钰,乃是故宋朝和李庭芝齐名的方面大将、战败之后成仁取义的英烈之士。十八岁从军,有勇有谋,因功升都统制,号“四川猇将”,曾作为合川钓鱼城首任守将王坚副将击退蒙哥,其后又成为钓鱼城第三任守将,率领军民,将城池牢牢守了十二年!
他还擅长主动出击,收复大良坪之战,便是派王立等勇士五十人奇袭,一举击溃北元东川行军元帅府的围攻,王立从此追随张钰,成为他最倚重的部将。十余年间两人携手立下无数功勋,伯颜攻宋前一年,张钰又被朝廷任命为为四川制置使兼知重庆府,负责东西两川的全面防务,与淮扬大帅李庭芝一东一西拱卫华夏山河。
淮扬坚守、四川血战,万万没有想到,伯颜竟在中路的襄樊取得重大突破,局势瞬间急转直下,临安沦陷、帝后被俘,张钰无力回天,在重庆之战中力尽被俘,终于趁敌人不备,用佩剑从容自尽。
汉军击溃汪良臣所率领的巩昌军,夺回了张钰自尽所用的佩剑,现在这把宝剑便由王立携带,每当握着曾经浸润忠魂鲜血的剑柄,王立就觉得自己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仿佛故四川大帅张钰正和自己并肩战斗。
“若前方有一兵一卒后退,本将即以此剑斩临阵脱逃之官兵;若北岸阵地有寸土之失,本将即伏剑自裁!”
指挥部中,从参谋官到通讯兵,闻言无比悚然动容,驻守钓鱼城四十年无闪失之第二军,岂可让张钰将军的遗志蒙羞?
“各部殊死战,不得退后半步”的命令,从指挥部层层下达,同时,完成了全套作战计划而空闲下来的参谋军官们,也拿着武器走上了阵地,和士兵们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顿时阵地变得固若金汤,因为第二军的阵地不仅仅建立在泾水北岸的沙质土地上,还建立在第二军所有将士的心底,即使是十级地震也震不塌!
阿术驱赶着各万人队两翼展开,试图攻击汉军阵地的侧面,从步兵方阵薄弱的侧面找到突破口。
海押立各军渐渐形成了两翼展开的雁翎阵形,回鹘牧人赛力杜和他的战友、龟兹武士色楞格就在靠近河岸的右翼方向,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南岸的汉军正在拼命搭建浮桥,许许多多的工兵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却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从这段河面的上游到下游,每相距百十米就有一座正在向北岸伸长的浮桥,总数加起来只怕有二三十座之多!
一旦浮桥架好,河对面的十多万汉军就能从桥上冲过来,把战场形势变得对蒙古军更加不利。
破坏浮桥,阻止汉军渡河?不可能啊,这条河宽度不大,汉军从三斤炮到十二斤炮,全都能从南岸打到北岸,这样可怕的火力掩护下,想乘着羊皮筏子去破坏浮桥,那真是不要命了!
把希望寄托在正对面第二军的溃败上,显然要现实得多。于是赛力杜快马加鞭,向着一处炮兵阵地冲了过去,他知道,这些火炮在远程固然一炸一大片,但要是冲近了,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对面炮兵阵地上的汉军,在起兵冲刺下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只是镇定自若的把包覆薄铁皮的弹药车、炮车拉到了正面,然后蹲在了车子后面,数十部车儿连成一排,就像一道城墙,当然,车与车之间的空隙,仍旧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继续回环轰打。
这是个什么意思?赛力杜发现,自己冲上去,只怕也奈不何那些庞大的包覆铁皮的车子,相反,车子后面蹲着、站着的那些汉军士兵,倒是可以轻松加愉快的用步枪把自己射落马下。
所以,他放慢了马速,身边头脑简单的色楞格还想着冲上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马儿的笼头。
正要破口大骂,色楞格就见到冲上去的武士们,悲惨而又可笑的下场了。
那些铁皮车子之间,留着空隙让炮火发挥威力,但马儿想要从这些狭窄的空隙通过,就非常勉强了,更何况汉军非常“歹毒”的在这些空隙之间,连上了绊马索,急匆匆想冲上去打肉搏的蒙古武士们,就闹了个人仰马翻,跌个嘴啃泥不说,头昏脑胀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汉军士兵的刺刀捅进了心窝。
有人自恃骑术精绝,纵马跳过绊马索,从空隙中挤了过去,然后,他发现躲在车子后面的汉军士兵正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嘿嘿笑着从难以招架的侧面,一左一右伸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刺刀……
紧随其后的武士们留了个心眼,不再打车儿之间空隙的主意,因为他们不想白白送死了。
骑射,正是武士们的看家本领,有人摘下了顽羊角弓,射出一串串箭矢。
可汉军士兵的身体大部分被铁皮车儿遮掩,趴在车顶射击的士兵们,只露出一个脑袋,还戴着锃光瓦亮的钢盔,破空而至的箭矢射中之后,立马软弱无力的弹开,最多在共析钢调质的钢盔上留下一道肉眼难以辨认的划痕。
相比之下,蒙古武士们就倒了血霉,他们骑在战马上,连人带马目标大得很,而且连一点儿遮蔽物都没有,至于罗圈甲、翎根甲等等盔甲嘛,在汉军火枪射击下还不等于没有?海押立武士们简直就是赤身露体的跑到了阵前,被汉军士兵像打兔子似的接二连三揍落下马。
无奈的武士们,忿忿的用弯刀劈砍着铁皮车儿,最多砍破铁皮,对杂木制造的车身无能为力,还有人打红了眼,试图从马背跃上车顶,或者爬过去和汉军肉搏,显而易见,这种尝试全都以杯具收场。
连续酣战,忽然战场上响起了春雷般绽响的欢呼,叱诧呜咽的泾水、魏巍耸立的青山发出震荡的回音。
却原来是汉军已在河面上架起了浮桥,无数汉军士兵正通过一座座桥梁开赴北岸,他们穿着亮锃锃的钢铁盔甲,仿佛一道道钢铁长龙蜿蜒而至!
蒙古军的如潮攻势顿时一滞,然后,是无可避免的退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7章 决胜六: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
北岸的战局,本是第二军居中防御,海押立各万人队四面八方围攻,但泾水南岸汉军从东西十余里的河段、二十多座浮桥上渡河增援,战局形势就为之一变:最内侧是第二军的防御阵地,蒙古军将他们团团围困,然而外圈又有从南岸渡河而来的三个军,在从东到西十多里的宽大正面上展开,隐隐有将蒙古军反包围的趋势。
正如楚风所说,海都、阿术想趁汉军渡河增援之前,抢先吃掉第二军,这是黑虎掏心的战术;但要是第二军顶住了怒潮般的攻势,待南岸三个军渡河之后,就成了第二军在内线“中心开花”,金刚、断刃、毒蛇三军在外线“向心突击”,把海押立各万人队夹在中间,腹背受敌的局面!
大势已去!听到汉军官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海都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他不甘心的狠狠盯了眼对岸那面迎风招展的金底苍龙旗,和旗下那个给他带来如泰山般沉重压力的大汉皇帝。
从南岸过来的三个军,本是沿河岸展开的一字长蛇阵,但现在他们两翼的骑兵突击速度很快,中段的步炮兵的推进速度则相对较慢,于是便由长蛇阵变成了两翼突出的雁翎阵——海都明白,那展开的雁翅,目的便是要将自己包覆其中,碾成灰烬!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海都咬牙切齿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中亚霸主绝非李庭芝、张钰那样宁折不弯的忠臣义士,草原上的天之骄子们,严酷的生存竞争锻链出他们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枭雄之志,
阿术一动不动,好像一尊没有思想的石像。
“咦,难道你不随大军行动吗?我窝阔台汗国的宰相职位,可是虚位以待呢。”海都非常奇怪,阿术政治上失去了皇太孙这个坚定有力的盟友,军事资本上失去了杭爱山、六盘山的十万精兵,可谓拼光了老本,如果回到忽必烈的麾下,就算不受惩罚也永无翻身之日了,这样算起来,跟随大军回中亚,为自己所用,便成了他的最佳选择了呀!
阿术的声音如古井不波,“您是大蒙古帝国窝阔台汗国的汗王,微臣是蒙古帝国的那颜贵族、世袭蒙古上万户,照说,丧师辱国之后应该服从汗王命令……”
听到这里,海都面上殊无欢喜之色,因为他已经猜到阿术下面将要说些什么了。
“可我,同时也是大元朝的金紫光禄大夫、平章政事,从一品大员!”阿术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甚至带上了一层狂热:“皇太孙殿下生死未卜,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岂可独自逃生?”
海都长叹一声,知道阿术的意志不可屈服,只得慨叹着上马离开,最后,他惆怅而又无奈的看了看仍旧浮着若干焦尸的泾河,看了看两岸与黄沙漫漫的中亚迥然不同的苍翠青山,仿佛有着某种不详的预感:或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看到中原山河了罢?
中亚霸主的羊毛大纛缓缓后移,撤退的牛角号声响彻泾河北岸,在山谷中回环鸣响,蒙古军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就以和进攻时同样快的速度,甚至更快的速度退了下去,在第二军的阵前留下了一大片一大片残缺不全的人马尸体。
“汉军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回鹘牧人赛力杜悻悻的拨转马头,心底却有着五六分庆幸:幸好、幸好,海都汗及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否则这十多个万人队,只怕命运要步南岸杭爱山、六盘山诸军的后尘哩。
侥幸逃生的龟兹武士色楞格有些落寞,一边打马逃走,一边忿忿的骂道:“狗日的南蛮子,居然如此凶横霸道,本说随汗王入关大抢一把,哪晓得偷鸡不成倒折一把米,枉费了许多粮食,连马儿都跑瘦了!”
蒙古帝国从建立伊始就没有固定军饷,每当大汗传下出征命令,士卒就要自己准备战马、弓箭、武器和盔甲,还要负担一部分的军粮,即便是忽必烈建立北元,也只是实行了“军户”制度,以五户或者十户平民供应一位军人的支出,而朝廷并不掏自己腰包。
海都统治下的窝阔台汗国,连军户制度都没有实行,全部花费都是武士们自筹,武士们惟有打败敌人才能放手大抢,才能收回成本、获取利润,否则留在老家的妻儿老小就得喝西北风。这也就是蒙古帝国军队在百年征战中,侵略如火、每战必克的原因所在。
只可惜,侵略如火的海押立各军,最终未能攻破不动如山的第二军,武士们只能仓惶北逃,未能攻进汉地劫掠一番,显然这次出征的所有参与者都亏得血本无归,回鹘、高昌、吐谷浑、九姓突厥等族的不少武士,已经在盘算回到家乡后,怎样应付那些放羊羔儿息的色目人了。
听得色楞格抱怨,赛力杜顿时满腹愁肠:“汗王将我放的羊儿全都征收作为军粮,我只好找巴依老爷借了羊羔儿息,购买了盔甲武器,预备到汉地抢到金银财宝,再还给巴依老爷。可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抢到,回去了可怎么办?天呐,巴依老爷会把我的未婚妻抢走做奴隶的!”
中亚纷繁芜杂的民族,西辽、花拉子模、突厥、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赛力杜、色楞格这些武士心目中从来都没有什么道德、是非可言,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是他们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抢到了金银财宝,回去就是英雄豪杰,没有抢到,就是狗熊孬种,非常简单的判断,也是非常有效的判断。
草原上的生存法则,从来不会同情弱者,正如马太福音中所言,“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赛力杜、色楞格这些可怜的失败者,眼瞅着就要变得一无所有了,这士气能高得起来吗?
从海都下达撤退命令那一刻开始,这支以劫掠和侵略为目的组建起来的庞大军队,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志,失去了灵魂,垂头丧气的武士们无可奈何的抽打着马匹,在羊毛大纛指引下向六盘山大营逃去。
“哼,还有心去想回老家的事情,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吧!”百户官正巧听到了几位士兵的议论,满腹牢骚的道:“等躲过了汉军的衔尾追杀,留着性命回海押立、玉龙杰赤和撒马尔干,再想办法去应付巴依老爷的羊羔儿息吧!否则死掉就一了百了,安拉也不会把你留在人间的债务,于死后清偿!”
这不是吗,汉军的骑兵已经追上来了。金刚、毒蛇、断刃三个重装军各有一个骑兵团,各师又有骑兵营,各团又配着骑兵连,山地战编制的四川第二军也有一个营,各师配属骑兵连,算下来四个军骑兵总数不下万人,又有步兵、后勤辎重兵、炮兵中不少人虽然不会马上冲杀,却可以骑马跑路、下马作战,这些人解下拉炮车、辎重车、工兵车的马儿,扣上鞍鞯骑了上去,也不下万人之数。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楚风所在的高岗上金底苍龙旗前后挥舞,激越的冲锋号响彻云霄,汉军骑兵像出笼的猛虎,追着海都的屁股猛揍。
本已士气低落,哪儿还经得起这般冲杀?赛力杜、色楞格们亡魂大冒,鞭子劈里啪啦的甩到马屁股上,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否则下马一块跑岂不是快得多了?
兵败如山倒,古典时代从来就没有一支军队能靠自身的力量从衔尾追杀的困境中摆脱出来,所有的阻截在势如破竹的追击者面前都会显得软弱无力到了极点,一层层被突破,一片片被斩于马下。
山冈上观战的陈淑桢,胸中热血沸腾,手握宝剑跃跃欲试。她盯着身旁夫君楚风的脸庞若有所思:想当年,文天祥兴国之败,李恒便是以这样的方法衔尾追杀,一路上寸步不让,逼得文天祥逃到空坑——若不是楚风和自己领兵出现在空坑,只怕文天祥的处境不会比今天的海都强吧?
“奇怪了,”陈淑桢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楚风,“那时候,夫君怎么知道文天祥会从兴国败退到空坑?难道他真的如书上所说,会神机妙算?”
当年空坑之事,陈淑桢只当楚风凑巧而已,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贴近楚风的面颊,悠悠的问道:“喂,当年文天祥败退空坑,还有后来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太巧了吧?楚兄是不是真的会神机妙算呢?”
美人儿呵气如兰,嘴唇中吹出温热湿润的气流,让楚风脸上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楚风哈哈笑着,趁随驾众人注视着战场局势没人注意自己,便低声打趣道:“是啊,你的老公算无遗策呢,当初一见面就算定这红衣小娘子今生与我孽缘缠身,当有共枕之分……”
陈淑桢莹白如玉的俏脸,登时布满了红霞,低下头去,素手不再按着剑柄,而是娇羞的搓揉着衣角。
嘿嘿,都老夫老妻了,还是这么害羞啊?楚风只觉得,那句被无数人引用而略显流于俗套的诗句,此时倒是恰如其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的娇羞。
哪晓得陈淑桢识得调笑,并肩而立的乌仁图娅听了,却信以为真,登时娇嗔道:“夫君忒也欺负人了,当初既然一见面就知道有夫妻之份,何必让我爬十多丈的塔楼?累得腰酸肩疼呢!”
初入辽东,因为乃颜汗几十年不洗澡的“粗犷”造型,楚风实在是对未曾谋面的乌仁图娅“敬谢不敏”,草原明珠不忿之下,偷偷从墙外爬上十多丈高的塔楼,去面见楚风质问此事,此时只当楚风真能知过去未来事,便当他故意捉弄自己咧。
不料陈淑桢听了之后顿时两眼放光,精神为之一振,玩味的看着楚风和乌仁图娅,就像原配夫人把一对“狗男女”捉奸在床:“什么什么,爬塔楼去见楚兄,嘿嘿,这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嗯嗯,得细细审一审哦!”
乌仁图娅立马羞得面红过耳,一张健康栗色的美丽面庞变得绯红,爬塔楼这事,一直没对外泄露过,也瞒着几位姐姐,这下说漏了嘴,只怕将来她们要笑话一辈子呢。
“女人啊女人,无论皇后还是总督,最终都是八卦之气充塞天地、纵横古今的女人……”楚风摇着头,非常装逼的说了这么句。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同时挥动粉拳:我打!
随着战局大势已定,高岗上密切注视这战局的君臣们也放松下来,众人嘻嘻哈哈,一缓开战以来的紧张。
但海都和麾下的海押立武士们就截然相反了,屁股后面似乎永远甩不掉的汉军追骑,不断将落伍的武士们打下马来,想逃,以耐力著称的蒙古马,一百里内绝对跑不过爆发力强、身高腿长的大食马、辽东马,想回身打一仗,那就更没有可能了。
“妈妈的,汉军这是得理不饶人呐!”龟兹武士色楞格恼火到了极点,因为身后不断响起的马枪射击声,提醒他汉军的追骑已经不远了,偏生自己骑的马没有汉军骑兵的战马高大神骏,怎么跑也甩不掉追兵。
“兄弟,咱们不需要跑得比汉军快,只需要比其他的武士跑得快就行了。”赛力杜奸诈的笑着,回头看看已有不少落后的武士被击毙,他不忿的道:“哼哼,我就不信,就算他们追我们到六盘山也罢了,难不成还追到海押立、玉龙杰赤和撒马尔干?”
不仅色楞格,旁边的百户官和其他许许多多武士们都笑了起来,方才海都汗在前面传下命令,已经找到避开“汉军埋设的炸药”的道路,所以他们被追杀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殊不知,赛力杜一语成谶,在不久的将来,他确实会再次见到汉军的身影,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声,看到那幅让他胆战心惊的金底苍龙旗……
海都逃走了,逃往六盘山大营,也许还会逃往葱岭金山以西,但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他逃走,一个万人队被留下来阻截追兵,只不过汉军骑兵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四个军的步兵压上来,就轻松加愉快的把这个万人队压上了河边一处平缓的滩涂地域,给追击敌人的骑兵让开了道路。
海押立的残余兵力,以及追击的汉军骑兵都已去远,这里已经听不到那山崩地裂般震响的马蹄声,但重重包围中的万人队,还在作殊死的抵抗——他们知道,落入汉军手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对面的王者之师,绝非空言仁义的沽名钓誉之辈,他们可是会用敌人的骷髅头垒成京观!
阿术留了下来,就在这个万人队的指挥位置上,现在,这位南下灭宋的功臣、围攻扬州屠杀淮扬军民,并和汉奸朱焕内外勾结,害死淮扬大帅李庭芝的凶手,自己也落到了重重包围、插翅难逃的可耻境地。
汉军渐渐清理了外围的敌人,一阵阵弹雨倾泻而出,对面的蒙古军就成片成片的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不,在汉地,在金底苍龙旗下,长生天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威力,他们不会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只会下十八层地狱!
蒙古军的阵地渐渐缩小,汉军就像剥茧抽丝般一层层瓦解蒙古军的防御,令对手无计可施,最后突击到了核心阵地之前。
杀呀!困兽犹斗的阿术,双眼血红,脸上的肌肉可怕的抽搐着,他亲手持着大汗弯刀直上直下的劈砍,势如疯虎般冲向汉军——此时,他从骨子里渴望这时候有一阵弹雨射来,让自己像一位真正的武士那样战死沙场。
可汉军不愿意这么做,当面的仍然处于攻击矛头位置的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制止了准备开枪的士兵。
士兵们惊讶的望着自己的连长,杀鞑子不手软的战斗英雄,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李世贵很快给了他们满意的答案:“这是个鞑子大官,看他穿着的翎根甲,还有鎏金的头盔,也许就是大屠夫阿术本人哩!断刃军的攻克占城荣誉二连捉住了忽必烈的龟孙子,毒蛇军的同安铁三营又追着海都去了,说不定拿住海都呢?咱们攻坚英雄连不活捉阿术,哪儿还有脸去见大汉皇帝、去见家乡父老?”
对,对!活捉阿术!
士兵们同仇敌忾,退下了弹膛中的子弹,关合上了扳开的击锤,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逼了上去。
阿术看出了汉军的企图,不过这也正合他的心意,无论如何,肉搏中战死总比委屈的死在排枪之下更符合那颜贵族武士的身份,他举着战刀奔向了明显是指挥官的李世贵。
嗨!当头一刀斩落,势大力沉!
李世贵举枪格挡,只听得叮当一声响,步枪枪管竟然被这势如疯虎的一刀斩断,装着的刺刀也掉落在地!
汉军盔甲用精钢冲压、调质制成,刺刀也是淬火调质锋利无匹,但步枪枪管必须用含碳量较低的钢材——或者按古代称谓,“熟铁”制造,这样钻头才能较为容易的把枪管钻得光滑通透,利于子弹射出。
熟铁,强度自然比不上精钢,阿术称为智谋之将,其实武艺在蒙古那颜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这一刀威势极大,竟然将枪管连同刺刀一齐斩落!
变故一下子打乱了攻坚英雄连步兵的进攻节奏,有人忙着回护连长,有人刺出刺刀逼迫阿术退后,但显得有些凌乱,威力也小了许多,被阿术左冲右突,一时也擒他不下。
李世贵被战士们扶起,只觉得刚才那一下子双臂又酸又麻,这阿术平章盛名之下,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从身后士兵手中接过了一柄上着刺刀的步枪,预备再一次冲向阿术。
“来呀,爷爷教你怎么打仗!”阿术疯狂的叫嚣着。
李世贵笑笑,指了指阿术身后。
阿术回头一看,顿时面色变得难看之极:这时候,蒙古军的核心阵地已被突破,残余的武士们不是束手就擒,就是被汉军的排枪、手榴弹和刺刀送下了地狱,只有阿术一个人还在坚持抵抗,而他非常清楚,自己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就是对面的汉军希望生擒活捉!
自知难以幸免,存了必死的念头,阿术也是豁出去了,大叫道:“原来南蛮子只会倚多为胜,却不敢和蒙古武士单打独斗的较量,懦夫、懦夫,我呸!”
一颗光头越众而出,身形明显比普通士兵高了一个头,那人提着柄上了刺刀的步枪,笑眯眯的盯着阿术,就像屠夫盯着待宰杀的猪羊。
李世贵见了这位,顿时面露喜色,士兵们也退后好几步,敬畏而又崇拜的看着他。
“要是打赢我,就让你走!”那人冲着阿术道。
阿术喜出望外,自忖必死,却有了一线生机,要是自愿带兵阻截追兵,又凭本事打出重围,想必失陷皇太孙铁穆耳的罪过也可揭过一边,令汉人胆落更是让蒙古帝国恢复必胜的信念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阿术握紧了战刀。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大喝声中,阿术的战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雪练也似的当头斩落,在他的心目中,对面的光头大汉的脑袋,已经被这一刀劈成两片!
阿术快,对手的速度更快,那大汉不闪不避,只待大汗弯刀堪堪要落到头顶、观战士兵都惊呼起来的时候,他动了。
身形快得像风,阿术的视网膜中留下了一道虚幻的残影,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然后,他就势前扑的身子,只觉得下腹部一凉,浑身汹涌澎湃的力量就从那儿流失殆尽。
阿术苦笑着低下头,下腹处,对方的刺刀尖儿刺入五六寸,鲜血正噗噗的流出。
“记住,”那大汉戟指而道:“我们不是南蛮子,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当你们的祖宗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我们就有了辉煌灿烂的文明!”
阿术看着对方的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住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嘶声问道:“你、你是不是大汉帝国第一高手,法本军长?”
大汉嘿然一笑,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是法本,但我并不是大汉帝国第一高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望着远处飘扬着金底苍龙旗的高岗,那旗下,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婀娜身影。
“那么,大汉帝国的第一高手是谁?”阿术渴求的看着法本,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你没有机会了。”法本提枪离开,身后,残害淮扬人民、勾结汉奸害死李庭芝等忠臣烈士的罪魁祸首,因为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身子弯曲得像虾米一样,他渴求的看着周围的汉军士兵,希望他们给自己来上一刀,但没有人满足他的希望,士兵们冷冷的看着这个屠夫,看着他慢慢的、慢慢的走向死亡,看着他的面色慢慢的变成死灰。
“万般带不走,惟有业随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部都报……”法本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
阿术痛苦的死去,他的脑袋被汉军干净利落的斩下,放在填充生石灰的木匣中,准备送到淮扬之地,祭奠壮烈殉国的李庭芝大帅,以及当年死守扬州,兵败被杀的军民百姓。
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则被五花大绑着,送到了大汉皇帝驾前。
常年身处高位的纨袴子弟,大元朝未来的继承人,在顺境中自然显示出统帅大兵的指挥才能,凭借阿术平章的辅佐,在朝堂政治上也有着上佳的表现,这也是忽必烈放心将他立为皇太孙,预备将来继承庞大帝国的原因。
可现在,这位未来的苍天之主、一代天骄,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全然没有了北元皇太孙的威风煞气,显然,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朝为统兵大帅、暮为阶下囚的打击,弄得失去了意志,消沉了胆略。
一路上,虽然长官禁止杀死他,但汉军士兵气愤之下,拳打脚踢是少不了的,铁穆耳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从来都是像奴役猪羊一样奴役汉人和各族百姓,哪儿经历过这般屈辱折磨?
见到楚风的那一刻,他怔怔的呆在了金底苍龙旗下,现在,他才深深的明白了,这面旗帜和它下面那位皇帝的威严,明白了华夏的不可侮辱。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汉皇帝饶命,北元王子愿世代为大汉番臣!”
“拖出去,斩了。”楚风轻描淡写的下达了命令,就像杀一只鸡似的。
笑话,连忽必烈本人被捉住之后都是这般下场,我还会饶过他的龟孙子?楚风嘴角流露出轻蔑的笑意。
和李庭芝、张钰、文天祥等忠臣烈士相比,没有文明积淀的草原骄子们,一旦落了下风,这副摇尾乞怜的面孔真让人恶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8章 决胜七:羽檄飞京都
密云不雨,湿热难耐,居庸关外,战事正酣。
成吉思汗亲传的苏录定战旗高高的树立在群山之巅,这面代表世界征服者的旗帜,给无数民族带来死亡和痛苦,就像地狱恶魔的火焰三叉戟,恐怖而血腥,它出现在哪里,蒙古帝国军队的铁蹄就会践踏哪里,伴随而来的还会有杀戮、屠城、抢劫**淫……
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驻军,加上岭北诸王麾下的士兵们,在象征战无不胜的苏录定战旗激励下,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隆隆的蹄声在燕北群山间轰鸣,死亡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仿佛充塞天地一般至大至刚的攻势,大儒赵复却只是苦笑了一下。
若是在数年前,若是在北元南征灭宋的时候,见到这样威力无匹的冲锋,赵复只怕早就拜倒于苍天骄子的马蹄之下,称颂新主人的强悍武力,称颂他们屠戮华夏同族的“赫赫武功”了,可现在,他全然失去了兴趣
——忽必烈要学他祖父成吉思汗铁木真,“越不可越之山,则登其巅;渡不可渡之河,则达彼岸”,发狠和居庸关、这座他从大都北逃入朔漠的关卡卯上了,发誓必从这里重新打进汉地。所以,同样的进攻场面,在这座雄关之下已经出现了无数次,赵复早已见惯不惊,甚至失去了再看一眼的兴趣。
元军的战斗减员是非常明显的,对阵的骷髅军的减员也同样明显,若不是有大都方向先后两次开来的援兵,居庸关只怕早就被攻破了吧?赵复想着这些心里面实在不是个滋味,实际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还会为汉军的处境捏一把汗。
只不过,汉军注定要失败,因为大都城中只有一个军的兵力作为总预备队,而他们已经向居庸关方向派遣了两次师级规模的援兵,留在大都的就只剩下军部和最后一个师了!
胜利,终归属于马背上的天之骄子啊!赵复嗟叹着,只觉得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心里头竟有了八分归隐林泉的去意。
北元皇帝、蒙古大汗忽必烈双手按在膝上,用力揉搓着每逢阴雨天就会酸涨的瘸腿,粗大的鼻孔因闷热而大幅度的翕张,战场上的优势让他的脸上露出病态的潮红,仿佛即将捕猎成功的狮子,正在调整着出击前最后一刻的姿态和呼吸。
汉军最多能再派一个师的援兵,那时候大都就是座空城,将会像熟透了的桃子,轻易落入掌中!
而击败汉军主力的赫赫武功,会让许多首鼠两端的家伙重新归服于蒙古帝国的苏录定战旗之下,祈连山下的党项人、高原上的吐蕃人、辽东草原以北的水西女真、草原上塔塔尔、月息等等小部落……听到大元获胜的消息,一封敕书就能让他们派出族中的控弦之士,到那时大元兵威就可以壮大数倍,内则压制海都、忙哥帖木儿这些头上长角脚底带刺的叔伯兄弟,外则南侵灭汉一统天下,便如反掌之易!
大汉帝国,完蛋了!
忽必烈已经开始考虑,夺回大都之后,该怎样用血腥、残暴的屠杀,来给城中百姓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突然之间觉得少了点什么,忽必烈有些嗔怪的看了看赵复。
这位江南大儒登时明白了大汗的意思,立马打起精神,堆上谄媚的笑容,高声颂道:“旌旗蔽空尘涨天,壮士如虹气千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
忽必烈呵呵大笑,粗大的手指连连捋着颔下浓密的胡须:这诗实在写得太好,太过瘾了!什么秦皇汉武,什么唐宗宋祖,岂可与我一代天骄相提并论?朕要这普天之下,尽为大元帝国的臣属,朕要苍天覆盖之地,尽为鲜血染红!
居庸关城头,钱小毛的指挥部已经不成个样子,连日征战大炮轰鸣,剧烈的震动让关城上的建筑破损不少,蒙古兵的箭雨又给它插上了密密层层的箭矢,远远看去,好像关城城楼长了一层白毛,发了霉似的。
“有愧,有愧啊!”钱小毛长叹着,以骷髅军四万余兵力阻挡忽必烈二十万大军,实在力有不逮,战前希望在北平城留下完整的第一军作为战略预备队,现在已成为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目前为止,第一军的两个师加军属重炮团都已经来到了长城防线上,留在北平的只剩下军部各直属部队和一个主力师的兵力了!
换句话说,非但坐镇北平的陆军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降格成了师长,就连肩负东面行营最高责任之陆军总司令陆猛,也即将成为光杆司令。
嗖,一支雕翎狼牙箭从屋顶的破洞射了进来,卫兵将钱小毛扑倒在地,那羽箭夺的一声钉到了大桌子上,将地图射了个洞,尾羽兀自颤动不休。
“狗鞑子!”钱小毛悻悻的骂了句,屋顶的破洞是今天早晨在城楼上使用三斤炮造成的,一根腐朽的椽子被震断,塌了一小片屋顶下来,还没来得及修理呢,鞑子的羽箭就从这儿射了进来。
卫兵给钱小毛倒了杯浓茶,有点儿担心的看着他们的军长,对目前的战局,他是非常清楚的。
到目前为止,忽必烈的战损大约在五万人左右,因为火器伤害的威力巨大,加上元军方面医疗条件差,受伤后最多找个萨满巫师来跳大神,全靠伤兵自己撑下去,死亡率较高,那么其中至少有三万人死亡,目前能作战的也就在十五万兵力。
以劣势兵力对抗数倍之敌,虽有长城天险,却分散在数十里的长城沿线,导致兵力火力分散,骷髅军的战损也不少:四万余兵力,损失一万出头,第一军的援兵也有五千多伤亡,伤亡总数是元军的三分之一左右,不过弓箭和弯刀的伤害威力显然比不过步枪、手榴弹和火炮,汉军的医疗条件也远胜元军,一万六千减员中,死亡的不会超过三千,其余轻重伤员或将康复无恙,或将留下终身难以愈合的残缺,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汉元两军的伤、病、亡交换比是一比三,但死亡交换比则是一比十,这就是冷热兵器之间、旧式军队与新式军队之间的差距。
那一万多伤员中除去肢体残疾的,也许还剩下一万名可以再次踏上战场,可无论有多么优秀的盔甲防护,多么完善的医疗制度,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养好了伤再活蹦乱跳上战场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于是,居庸关的汉军防守兵力,包括后来增援的部队,也就剩下四万多人,而身后就是只有一个整师防守的北平城。
况且,这还不是最令钱小毛和指挥部参谋们担心的问题。
众所周知,汉军是一支合成兵种的新式军队,步、骑、炮、辎重、工程、医务等兵种密切协同,作战能力非常之强;可目前的问题是,伤亡的一万六千将士大多数是守在长城第一线的步兵,完好无损的则是炮兵、辎重、工程等非直接作战的兵种,导致能顶上第一线和蒙古军面对面作战的力量直线下降。
以智谋、勇略著称的大汉帝国开国名将钱小毛,遇到这个问题也犯了难,让珍贵的技术兵种顶上第一线,去和敌人肉搏拼杀?这是多么愚蠢而短视的行为啊!
“要是皇帝陛下在这里,想必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吧?毕竟,这支军队是由他一手创立的呀!”钱小毛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发现有楚风的指导,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半晌,他把军帽往地上一摔,右手忽的一下扫断了桌上插着的那支箭矢,“妈的,大不了老子让辎重兵炊事兵都上一线……工程兵,唉,再多等等吧……”
“钱军长不必烦恼,”率兵到此赴援的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带着侦察参谋杜元华走进指挥部,“第一军下属两个师的战损虽然不小,但毕竟算得上新锐兵力,骷髅军的兄弟们顶了这么久,就让咱们来多顶两天吧!”
“这、这怎么好?”钱小毛有些不好意思。
骷髅军是汉军建军伊始最早的五个营之一,军官多由最初追随楚风的琉球匠户组成,比金刚军都还要早,而且战功赫赫,如果没有陈吊眼的第一军,天下第一军就是骷髅军了。
当年为了争这第一军的名号,包括钱小毛的匠户系军官,和陈吊眼代表的畲汉义军系没少拆台,全军大比武上,也是你争我夺。
齐靖远带兵过来赴援,已经连续作战了五天,想起过去种种,钱小毛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都是为了大汉,为了华夏,为了家乡的父老妻儿,何分彼此?”
齐靖远恳切的说着,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杜元华,也一反常态,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好!”钱小毛拍了拍齐靖远的肩膀,郑重的点了点头:“待胜利之后,我代表骷髅军,替你向皇上请功!”
齐靖远笑了,请功,其实不重要,关键的是,胜利!
城下,炮兵营长于小四指挥着十二斤重炮,在观测手指挥下,一再做出跨越长城的曲射超越射击,十二斤重炮的开花弹,给冲锋的元军带来了可怕的伤亡。
城上,汉军士兵们用各种方法杀伤着元军,自身也承受着越来越严重的战损。
单单是骷髅军必须防守的居庸关段长城,就长达八十多里,这么漫长的战线,为防止元军突破,兵力火力都难以集中使用,尽管有老祖宗传下的长城的帮助,伤亡也比正常的大纵深防守多了不少。
“我们是大汗的细犬,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蒙古武士们唱着高亢的战歌,完全无视伤亡的冲向长城。
华夏祖先修建了长城,保卫炎黄社稷、后世子孙,但在草原天骄蒙古武士眼中,长城就是天堂和地狱和分界线,跨越这道界限,就是富饶的、可以放手大抢的汉地,被挡在界限之外,就是苦寒贫瘠,每到冬天就有可怕白灾的漠北草原!
防守者英勇无畏,进攻者也视死如归,双方的鲜血噗噗流成了小溪,染红了长城下的土地……
日复一日的苦战,几乎成为了居庸关守军的例行公事,从军长钱小毛到营长于小四再到普通一兵,都知道这样的进攻会继续下去,直到午时天热不堪战斗。
可今天有些不同,还未到日上三竿,元军的攻势忽然如潮水般退却,留下满地断肢残臂。
奇哉怪也!忽必烈的苏录定战旗为什么会突然向后倾斜,战场上为什么会突然响起了撤退的牛角号声?
非但汉军士兵莫名其妙,就是遵令撤退的元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录定战旗之下,忽必烈的脸色青紫得可怕,神情实在阴郁到了极点,仿佛比阴沉的天空更加布满乌云。
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刚刚接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消息,海都汗的海冬青从六盘山飞来,带回了这个世界上让人最难以置信的消息:海都败退回六盘山,汉军衔尾追杀,海押立各军尸积如山,泾水为之断流!海都无力再战,只得丢掉六盘山大营正往中亚海押立撤退……阿术兵败身死,皇太孙竟然被汉军俘虏后斩首!
“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哈哈,好一个儿戏同!”忽必烈猛地一脚踢出,刚刚在大汗身前吟诵诗句的赵复,被这一脚踢得成了个滚地葫芦。
一瞬间就像老了十岁,闷热的夏季,忽必烈竟然浑身瑟瑟颤抖起来,他麾下最后一名得意的将军,南征灭宋杀死李庭芝的阿术,被汉军阵斩,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皇太孙铁穆耳被俘杀,用以抗衡海都的杭爱山十万大军,片甲无存!
就在忽必烈心胆俱寒的时候,居庸关内则爆发出了一阵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信鸽只比海冬青慢了一步,现在汉军也得知了关陕方面的胜利喜讯,而且,大汉皇帝楚风正率胜利之师,取道大同东进,倍道兼程赶往燕云战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59章 汉将新从虏地来,旌旗半上拂云堆
大汉八年的夏天,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被北中国发生的旷世之战吸引,巨大的战争漩涡将汉元双方百万大军卷入其中,决定着大汉和蒙古两大帝国的盛衰存亡,决定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命运,究竟是被野蛮的奴役还是享受文明之光的沐浴。
胜负未分、局势未定,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文明与野蛮的较量,胜出者究竟是拥有四千年灿烂辉煌的中央天朝,还是驱驰万里所向无敌的上帝之鞭。
高丽,王昛所在的满月台,茅草搭建的正殿前,群臣匍匐一地,王昛亲信崔璟颢垂头丧气,昔日的左赞善黄忠栩虽然被剥夺了官爵,降职为从四品的议政舍人,此时却面有得色,昂昂烈烈负手而立,大有与王昛分庭抗礼之势。
匍匐着的官员们窃窃私语,有人不满的道:“哼,不知道的还当他刚刚被任命为领议政大臣呢!”
也有人哧的一声笑:“权大人说的哪里话呢!如今能纵横捭阖长袖善舞,就是我高丽的股肱之臣,难道你还当是五十年前,能靠军功爬上高位吗?”
前面说话的那位“权大人”就点点头,自嘲的一笑:“唉,老糊涂了,高丽小邦,夹在汉元两强之间,除了潜心事大,还能有别的什么想法?”
那权大人年老耳背,说话的声音也略大了些,前面站着的黄忠栩自然听到耳中甚为分明,这位刚被贬斥不久的左赞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神秘的微笑。
王昛公然反叛,上表忽必烈称臣,又驱逐汉使,无疑正是汉元两军兵力的差距,让他动了歪心思。
一南一北的金日光、朴成性二位,受到大汉皇帝敕令南北对进讨平王昛,但汉元战局明显对大汉不利——至少在高丽人看来,八十万蒙古铁骑,是足以荡平三十万汉军的,于是,金、朴这两根墙头草,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架势,虽有大汉派来的军事顾问催促,也磨磨蹭蹭的比蜗牛还慢。
王昛在高丽中部的开京数道,很是得意了一阵子,驱逐汉使、查封汉商馆舍、厉兵秣马准备战斗,又写信联系金、朴二位,说些不计前嫌联手反汉的屁话……
大汉受北元南侵牵制无暇东顾,金、朴两个墙头草首鼠两端,王昛这瞎胡闹,也没人给他当头一棒,所以也自得其乐的闹腾了一个月,群臣更是凑趣,反正高丽人向来是不要脸的,什么“海东天子”、“中兴圣主”的马屁拍得震天响,王昛哪儿是小小的高丽国主啊,简直都文成武德一代天骄了!
没成想,大汉帝国从辽阳城派来两个万人队的乃颜部蒙古“精兵”,梭巡于鸭绿江上,高丽开城中煽起的一股歪风顿时瞎了火,王昛立马没了脾气:白痴都知道,蒙古武士打高丽兵,一个顶十个都不止,这两个万人队,就高丽全国兵马齐上都不够看啊,何况高丽十道王昛只占了中部四道,其余南北六道还在金日光、朴成性手里呢!
王昛和崔璟颢做梦也没有想到,大汉在和北元作战期间,竟然还能抽调两万“精兵”,这局势立马掉了个:北面的朴成性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三别抄开始向南方压,南面的金日光也毁书斩使,义正词严的宣称“我高丽世代为大汉海东藩属,大汉皇帝深仁厚泽虽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也,若有二心,岂非禽兽乎?”说完就带着兵北上,准备到开城来打落水狗了。
和三别抄的泥腿子们打打,王昛和崔璟颢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可一想到鸭绿江边的两万乃颜部蒙古精兵,两人心里头都是拔凉拔凉的,根本就束手无策了。
这不,火烧屁股了,就又开大朝会,还把身为从四品不配上朝的黄忠栩叫了来,希望能解解燃眉之急。
王昛哭丧着脸,“黄大人,本王误信人言,铸成大错,如今如何化解大汉天子的怒火,还望黄大人教我啊!”
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忠栩冷哼两声,负手望天:“大王驱逐汉使于孟华大人,又查封开城以及中部四道汉商的铺面、馆舍,还公然向北元称臣纳贡,这已是叛逆的罪过,大汉天子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又岂能轻轻放过?”
唉,王昛唉声叹气的,对杀死忽都鲁洁丽米丝,他没有半分愧疚,但要是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变得不稳,他就追悔莫及了。
王昛沉吟半晌,悻悻的道:“左赞善大人和大汉天使于大人相熟,可否借于大人之口,转告大汉皇帝,我高丽君臣本一心忠于皇帝,只是被小人挑唆,方犯了弥天大罪?”
崔璟颢闻言大惊失色,他忽然想到了一点:要是大汉皇帝真的相信了王昛的鬼话,那么挑唆反叛的小人,将会是谁?
他的心脏开始往下沉,看着王昛的眼神也变成了死灰色……
靠近辽东的东蒙古草原,可木儿温都儿草甸,月息部的营帐所在地。
自从大战展开,地处上都路、应昌府与辽东之间的月息部,就成为了燕云忽必烈与辽东阿鲁浑、忙哥帖木儿联络的中转站,因为汉军在辽西走廊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驻守坚城之中,难以达成突破,忽必烈与两位汗王的使者,只能从居庸关往北出塞,走蒙古草原南缘到东蒙古,再去往战火连天的辽阳城下。
牧人巴别儿和几位兄弟摔打、揉搓着姜黄饼子,预备着使者的饮食,他心不在焉的工作着,因为帐后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牵动着他的心——恋人哈丝其其格和她的姐妹们,正在制作着酥油茶,当然,这种美食同样是给大汗的使者准备的,族中就算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没福气享用。
想起掉了牙的老母亲,连口姜黄饼子都吃不上,连口酥油茶都喝不到,巴别儿刚刚被哈丝其其格逗引得飞上云霄的心情又坠回了地面,只觉得满腹怨气没处发泄:
本来,占据着湟河、落马河发源地丰美的草场,有着长生天得天独厚的恩赐,又借地理之利,能在漠北草原腹地各部族和辽东汉商之间作转手贸易,部族应该非常富裕才对,可近年春天羊儿刚刚蓄上了一点儿膘,牛奶刚刚打出了香醇的酥油,就被大汗忽必烈征走充了军费,到现在,要不是卖羊毛、碱面存下点儿银子,拿出来找汉商吴先生换了些盐巴再转手卖到草原腹地,换些粗粮杂粮渡饥荒,只怕部族中的老人小孩早已饿死了一大半!
至于今年秋天卖了羊毛、羊肉,买了绸缎布匹,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用五头牛、五匹马、五十只羊和五百斤盐巴向哈丝其其格的父亲提亲的打算嘛,巴别儿苦笑了一下,早已不做这白日梦了,搞不好,心上人,这只可木儿温都儿草甸的百灵鸟,也许会被临近哪个能拿出钱的那颜贵族娶走,没办法呀,失去了许多物资,部族丧失了元气,接下来一个冬天的白灾一定会特别难熬,哈丝其其格的家里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呀!
这能怨谁呢?怨自己,不该辛辛苦苦的放牧羊群?怨哈丝其其格家里,没有过冬的粮食?或者怨长生天,没有给予特别的眷顾?
“不!这一切都是因为穷兵黩武的忽必烈,因为这个伪汗的野心!因为他想霸占、掠夺汉地百姓的金银财帛,就像他夺走咱们月息部的牛羊和酥油!”
巴别儿心头突然涌出了汉商吴先生的话,他用力摔打着姜黄饼子,好像那饼子变成了忽必烈本人。
无可奈何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一个是东蒙古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羊人,天差地别,除了用这种愚笨的办法发泄不满之外,巴别儿想不到还能为自己命运做些什么。
夺夺的马蹄声响起,从远处驰来身穿黄色号衣的七百里飞骑,巴别儿知道这就是大汗的使者了。
蒙古帝国的高层,在紧急情况下偶尔使用海冬青传递军情,但海冬青这种珍贵鸟类很难得到,驯养也很繁难,无法像大汉帝国的信鸽那样大规模普及,所以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使用站赤系统传递情报,七百里飞骑就是这种古代信息传递方式的极限。
使者见到月息部专供招待的营帐,趾高气扬的下马,用鞭梢指着巴别儿:“小羊倌儿,今天有什么食物奉献给大汗的雄鹰?”
用鞭梢指着别人的脸,是草原上最侮辱人的行为之一,头脑简单的巴别儿一怒之下忽的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使者满不在乎,挑衅的问道:“哈哈,难道月息部的小羊倌儿,还敢挑战巴邻部的世袭那颜武士?”
月息部是被排挤到草原边缘的小部族,巴邻部却是出了伯颜丞相和若干万户大人的大部族,蒙古帝国的支柱之一,部族出身天地悬隔;身份地位上,巴别儿这个牧人只比贵族老爷家的牧奴稍微好一点,对方却是兀鲁斯制度下的宠儿,大汗的鹰犬那颜武士!
伙伴们按住了巴别儿的肩膀:“别冲动!为部族想想,再想想老族长的话!”
另外的伙伴则陪着笑脸告诉使者:“有美味的姜黄饼子,烈性的马**酒,还有香醇的酥油茶、焦黄的烤羊肉,都是最新鲜的食物。”
使者奔波了大半天,早已饿了,听得这些蒙古草原上的美味,顿时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也就不再和巴别儿计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顾着在毡毯上盘腿坐下。
巴别儿被伙伴们拉到了一边,垂着头生闷气,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真去和大汗的使者打一架?
自从汉元之战爆发,平静的可木儿温都儿草甸就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最初是大汗发下敕令,征收了部族的大批牛羊马匹、粮食酥油,让部族大伤元气,然后又是每天好几波的联络使者经过这里,全都要部族负责供应饮食,把最美味的、连老人小孩都舍不得吃的食物拿出来,他们还嫌东嫌西的,动不动还要挥鞭子打人,真真受够了气!
巴别儿正悻悻的数着脚下的青草生闷气呢,就听见一声惊呼,顿时让他心尖尖一颤:那是哈丝其其格的声音!
像一阵风也似的冲了过去,巴别儿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刚才那位使者,正喷着酒气,抓着哈丝其其格的手腕淫笑:“草原上的花儿,跟着主人走吧,巴邻部的那颜武士,大汗的雄鹰,才配得上你这朵艳丽的花儿哩。”
哈丝其其格挣扎着,却无力挣脱这个色狼的魔掌,姑娘们花容失色,小伙子们则顾虑着族长的严令和部族的命运,只能好言相劝,不敢上前动手。
“住手,你这混蛋!”巴别儿怒吼着冲上去,一拳头就把灌了一整壶马**酒,喝得醉醺醺的那颜武士砸倒,而哈丝其其格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
什么?大汗的臂膀,不可战胜的那颜武士,就这样被我一拳头砸倒了?巴别儿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拳头,一时竟然呆住了。
帐中,巴别儿的兄弟们也愣住了,在蒙古牧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世袭那颜老爷,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勇士,别说打他一拳,就是当面不敬也不敢呀!哪知普普通通的牧人巴别儿,竟然一拳头砸倒了那颜武士,哪知月息部的巴别儿,竟敢挥拳砸向大汗的使者!
半晌无言,只听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那颜武士被一拳砸得酒醒了八分,顿时火冒三丈:“小狼崽子冲着狼王呜呜叫,小羊羔儿敢用嫩角顶头羊!月息部的小羊倌儿,你要付出代价!”
雪亮的弯刀铮的一声抽了出来,光明如镜的刀身,映照着使者狰狞的笑。
是跪下求饶,还是应该先夺下他的弯刀?帐中朴实的牧人们乱了方寸,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只敢偷偷溜出帐外去找德高望重的老族长。
巴别儿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相信了吴先生说的一些话,虽然知道部族落到如此田地全怪忽必烈的横征暴敛,但直接和一位那颜武士搏斗,还是超出了一个淳朴牧人的心理极限。
见对方害怕,使者更是猖狂,他虽然是那颜武士,但战技并不厉害,甚至可以说有点儿怯懦无能,所以只能靠精绝的骑术,在站赤系统中谋个差使。
从来没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和敌人打过,他倒是用弯刀来恐吓草原上淳朴无知的牧人,虚幻的强大感觉让使者分外兴奋,他嗬嗬的呼叫着,像野兽一样逼近,而抱着哈丝其其格的巴别儿,赤手空拳,只好连连退后。
“小子,放开这女人,她还没结婚咧!”使者从头饰上看出哈丝其其格还是待嫁闺中的少女,所以分外得意:“放开她,让她跟老爷走,老爷心情好了,可以饶你一命!”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不知怎的,突然有一个明晃晃的物事飞向巴别儿的手中,他顺势一抄,却原来是一把锋利的弯刀!
一刀在手,巴别儿顿时多了几分胆气,而使者的脸色就很有些不好看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并不比普普通通的牧人强多少。
嗨嗨的吆喝着,使者的弯刀在空中虚劈,力道和速度却并不多么吓人,巴别儿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哈丝其其格的左手一松,右手弯刀横着向上一架,只听得叮当一声响,帐中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张口结舌了:堂堂那颜武士的弯刀坠落于地,而牧人巴别儿的弯刀,正横在对方的肩膀上!
英雄,英雄!伙伴们高兴得齐声叫了起来,使者羞愧得脸红过耳,蒙古民族是一个崇拜强者崇拜英雄的民族,失败者从来都没有什么借口好找,即便是身为那颜贵族、大汗的使者,在失败后也居于被唾弃的地位而无法辩驳,更不可能拿这么丢脸的事情去告状什么的。
使者灰溜溜的离开了,就像夹着尾巴的狗。
巴别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不知什么时候汉商吴定南和老族长已经站在了帐中,吴定南腰间的刀鞘空空如也。
“谢谢吴先生借刀给我!”巴别儿恭恭敬敬的将弯刀送还。
吴定南右手一抄,弯刀划着漂亮的弧线收入鞘中,他语带双关的对老族长道:“看见了吗?我的朋友,只有勇于反抗才能保护珍爱之物啊!如果想用屈服来换取平静,敌人欲望却永远没有止境。”
巴别儿有些吃惊的看着吴定南,即便是心思单纯的牧人也会寻思:这位吴先生,真的是普通的汉商吗?他这几天都钻在老族长的毡房里,两人又在商量些什么呢?还有他刚才收刀入鞘的动作,是多么的干净利落啊!
心思愚钝如巴别儿都看出了不同寻常,敏感的哈丝其其格更是仔细的打量着恩人,专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也许月息部被大汗忽必烈任意需索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波斯,阿巴丹港外平原,黎明时刻,当东方朝阳升起、射出万道霞光之时,光明圣火熊熊燃烧,无数甘心在战斗中殉教归天、为光明神奉献鲜血和生命的武士,正在圣女带领下作战前的最后祈祷:
魔鬼的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敲击在心底。无边的黑暗,笼罩于天际。苦难的波斯呵,你无处逃离。
圣洁的光明,驱散了黑暗,明尊的威力,世界上无敌。当圣火普照,光明神降世,邪恶的魔鬼呵,终归于尘泥!
阿巴丹港口的大汉商务代表处商贸参赞何孝贤,代表大汉皇帝出现在会场中,他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给这次必将席卷呼罗珊波斯故地的大起义,染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毫无疑问,笃信光明教的殉教战士们,将会毫不犹豫的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当然,神权和世俗的结合,才有着最强大的力量。阿巴丹城的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其他各城的塞尔柱苏丹,波斯酋长,呼罗珊的长老们,也在各自队伍的前列,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看着光明圣女的眼神,都带着很少能在他们眼睛中出现的狂热,因为圣女身边那份大汉皇帝的圣旨,实在是太有份量,甚至比光明圣火更加辉煌灿烂:
“从捕鱼儿海到底格里斯河,从辽北水鞑靼万户府到基辅罗斯,呼罗珊波斯故地,基辅罗斯,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巴格达,大不里士,以及所有生活在蒙古铁蹄之下,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民应该知道,传承华夏文明、中央天朝的大汉帝国不会漠视你们被压迫,不会原谅你们的压迫者。当你们奋起抵抗蒙古帝国的侵略,保卫生命、财产和自由的时候,大汉帝国将站在你们一边,像强汉和盛唐那样主持正义。
那些面对着顽羊角弓、铁叶三棱箭和大汗弯刀的威胁,不畏惧死亡而奋起抵抗的起义者应该知道,大汉帝国知道你的潜力:你们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我们也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
瞧瞧,瞧瞧,这些说得多么美妙啊,简直就挠到了每一位酋长、长老、毛拉、总督和苏丹得心尖尖上,除掉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总督们最关心的显然是这几句:“当你们奋起抵抗蒙古帝国的侵略,保卫生命、财产和自由的时候,大汉帝国将站在你们一边,像强汉和盛唐那样主持正义”——真是好啊,大汉帝国要出钱出枪让咱们打蒙古人打伊儿汗了!
“我们也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这就是说,打跑了伊儿汗,大汉帝国将会在这里实行宽松的羁縻统治,只需要去长安、开封、临安朝贡,就能回来享受荣华富贵,而且子子孙孙都有大汉天朝的册封和武力保障!
可以说,楚风许下的诺言就是把一张大馅饼,而且是馅儿特别厚、肥得流油的那种摆到了各位总督的眼前,谁要是还不冲上去咬一口,那简直就是白痴、弱智,简直不配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了!
这不,大汉帝国说到做到,从南方海运过来的盔甲武器,已经运到了阿巴丹港口,并且在商务代表处商贸参赞何孝贤与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主持下分配下去,有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参加起义的各方势力,立马士气进一步高涨。
祈祷结束,数万战士们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心目中最圣洁的圣女、光明神在人世间的投影,塞里木淖尔正在作起义前最后一次讲话:“波斯的兄弟,光明神的儿子!蒙古征服者玷辱了光明神的殿堂,践踏了古老的呼罗珊波斯,侮辱我们的姐妹、残杀我们的兄弟,这可以容忍吗?”
不能,不能!战士们的回答如山呼海啸,在伊儿汗统治下积聚的怒火,被她轻而易举的点燃。
“光明神给我们找到了东方的盟友,强盛的大汉,他们的皇帝,是战胜并杀死了伯颜丞相的大英雄,他同情我们波斯人的痛苦,给我们支持……”
包括总督们在内的数万将士,其中不少人发现,高高在上的圣女在说到这几句的时候,冷漠而宛如神祗的声音有了点从来未曾出现过的波动,离得近的、胆敢抬眼看她的侍女,更是惊讶的看见,圣女那圣洁美丽到了极致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几分属于少女才有的娇羞和温柔,只应该在少女提起情人时才会有的淡淡红晕。
“而伊儿汗阿鲁浑也被光明神降罚,蒙蔽了他的心智,竟然利令智昏的跑到中原,去和世界上最强大也最睿智的皇帝作战,并带走了大部分精锐兵力。”塞里木淖尔冷冷的扫视着全部将士,反问道:“当汉军替我们打败阿鲁浑的主力部队之时,波斯的兄弟们,能不能对付他留在这里的杂牌军?”
这还用问吗?非但普通战士们,就是那些突厥、塞尔柱、波斯各族的城主、总督们,也被圣女的话激起了继承自祖先的血性,挥舞着圆月弯刀吼叫起来。
此女真有统帅之才也!何孝贤赞赏的点了点头,暗自揣摩着那些关于圣女和汉皇的传言,究竟是否真实,因为这一点对大汉帝国的西亚政策显然影响不小。
“啊哈,想必波斯已经烽火连天了吧?”大同关外,马车之中,楚风伸了个懒腰。
“波斯?”陈淑桢掩口,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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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章 国步多艰,民心靡定
大都,现在应该叫做北平了。
这座蒙古帝国的心脏城市,却是以汉地百姓的智慧与血汗修建的,从总设计师刘秉中、郭守敬到最基层的民夫,无一例外都是山东河北之地的炎黄子孙。
昔日,华夏人民勤劳与智慧的结晶,被蒙元屠夫们攫取,忽必烈端坐金碧辉煌的光天殿,其余蒙古、色目贵族盘踞于富丽堂皇城池巍峨的北城,这座城市真正的建设者们,却只能住在街道破旧、污水横流的旧南城。
直到汉军雪夜入大都,北驱蒙元出朔漠,楚风拨乱反正,这座城市才回到了真正主人的怀抱。
这不,南城刘老爹的豆腐脑摊儿,就摆在了红墙翠瓦的大宅院门前。
过往的行人有些儿吃惊,一位身穿绸缎、面相富态的男子,就略带调侃的向身边的青衫文士道:“咦,这不是南城咱们那位赵国公的大门前,有名的刘老头豆腐脑吗?嘿,真搬北城来了诶!”
面色带着些阴沉的青衫文士闻言摇摇折扇,笑嘻嘻的道:“哈,便是围城之中,也不辍买卖,且让我二人有了口福——赵国公爷倒是福泽绵长,及于邻居街坊。”
“什么赵国公!”刘老爹听了两人话中口气有些不敬,就十二万分的不高兴,虎着脸驳道:“那是咱大汉的大英雄,当朝的国舅爷!满北平凡是有耳朵的都听过《大汉开国群英传》,赵大人为了救咱燕云百姓,甘冒奇险、深入虎穴,乃是当世一等一的英雄豪杰,那北元鞑子皇帝封的国公是假,大汉真龙天子点的国舅是真!”
胖子闻言一怔,俄而笑笑,客客气气的施礼道歉:“老人家,对不住了。一时口滑,得罪了赵大人,您千万别放心上。”
刘老爹这才消了气,揭开装豆腐脑的大木桶,热气就腾腾的冒出来,雪白粉嫩的豆腐脑一见就叫人垂涎欲滴:“客官,这是早晨新鲜出锅的豆腐脑,要不要来一碗?”
这么新鲜香醇的豆腐脑,谁不爱吃呢?很快,两位客官就捧着热腾腾的豆腐脑,坐在了小摊子的板凳上。
豆腐脑,配着青翠的葱花、油亮的酱汁、黄的是姜末、乌的是花椒,味道麻辣鲜香,那白嫩的豆腐脑细腻可口,一吸溜就顺着喉咙往下滑,大热天的,两位客官也忍不住呼噜呼噜一阵吸溜,待豆腐脑下了肚,脑门子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儿,脸膛也变的红红的。
放下碗,青衫文士狠命摇着折扇,那大胖子更是出了一头油汗,抓着衣襟扇风,低声嘀嘀咕咕的抱怨:这北平的气候嘛,冬天比江南冷得多,夏天却一样的热。
太阳毒辣得很,惟有这大宅院的门楼下面有点儿荫凉,两位客人似乎不想立刻离开,就待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刘老爹闲讲。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汉元交兵,可苦了百姓啊,老爹从南城搬到这里,想必费了不少辛苦吧?”青衫文士有些儿装模作样,悲天悯人的问道。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对朝廷有所不满啊?刘老爹听了心头就是一紧,又重新打量这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客人,心道前些日子就有汉官在衙门口宣讲,说汉元交兵,北元鞑子必定会派密探、间谍过来打探消息,这两个家伙不尴不尬的,别是那啥间谍吧?
刘老爹立马留了心眼,不过想想这话也没什么好打探的,也就实话实说:“不瞒两位客官,在南城时候,咱们住的茅草棚子,睡的破草席子,那叫一个苦!北城这些鞑子、色目的达官贵人们跑了个一干二净,咱们二十多家邻居一块住进他府里,头顶青砖大瓦房,身下雕花红木床,哪儿有半点苦呢?而且官府还说,这些鞑子扔掉不要的房子,都是我大都百姓的血汗,战后就分给大家居住了,这不是好得很吗?”
两位客官相视一笑,青衫文士又故意摇摇头:“我不信!若真的这般好,如今兵荒马乱的,老丈何必急着出来做买卖赚这几个辛苦钱呢?若不是家徒四壁的苦人儿,断不至于这么拼命的。”
刘老爹闻言就急了,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咋着喉咙道:“客官错了,咱哪儿是为了赚几文钱!鞑子动不动就屠城,不就是要叫咱们害怕他们吗,要是咱们就吓得缩在家里,该种田的不种田,该上工的不上工,该做买卖的不做买卖,这岂不是不用他打,咱们自己就吓倒了吗?”
刘老爹气鼓鼓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布满青筋的手往下一挥:“老子偏不让他如意,该上工上工,该做生意做生意,断断不能让鞑子笑话咱们汉人胆小!”
“公公,又在和别人吵架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火大伤身呢!”儿媳妇禾姑带着小孙孙柱儿、搀扶着婆婆张大娘走出大院门,冲着两位客人福了一福:“客官,我公公年纪大了,若有什么冲撞的,还望包涵则个。”
“好个贤惠的儿媳妇!”那青衫文士笑着低声喝了一声彩,又冲着刘老爹一挑大拇哥:“好一颗义民的赤子之心!”
两人告辞离开,刘老爹自然听不见,那白白胖胖的富态客商,正低声对青衫文士道:“李司长,吾皇深仁厚泽,燕云百姓人心如铁。民心在汉,此战必捷!”
刘老爹人老眼花,张大娘却好许多,看着青衫文士的背影,她喃喃的道:“奇怪了,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似的……”
岁月早就磨平了记忆的棱角,张大娘已记不得色目富商艾哈买提以还不上羊羔儿息为由,要割去街坊王三太的肉的事情了,那时候,正是这位青衫文士和当时的北元司天监正郭守敬联手,救了王三太的性命呵!
此时正巧有几名汉军士兵在街面上巡逻走过,见到这些军人,柱儿漆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停的摇着妈妈的手:“娘,娘,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呀?爹爹去打仗了吗?”
刘老爹无奈的苦笑,早些年,年幼的柱儿根本不能理解什么是生离死别,作为爷爷的他,也不忍心让他彻底断绝希望,只好告诉孙儿,爹娘都去了远方,将来终归会回来。
这样,柱儿就一直以为爹娘都还在人世呢,刘老爹只希望等他长大,自己慢慢明白。哪知道大汉帝国龙兴,光复了燕云,儿媳妇竟能“死而复生“,被汉官从色目富商的府邸解救出来。
但新问题又出现了:母亲既然回家,父亲在哪儿呢?
自幼失去父母之爱的柱儿,对父爱的渴望是如此强烈,甚至在重新得到母亲的爱之后,变得更加渴求……
汉军入城式上,孙儿错认了汉军军官,错把他当作父亲,可刘老爹绝不会把自己的儿子认错。
之后,那个汉军士兵再次出现就是前些天,全家人按照官府坚壁清野的命令,从没有城墙保护的南城搬家到城池坚固的北城,那位汉军军官又出现在视野中,还帮着推车、安置家当……
刘老爹虽然老眼昏花,但对人情世故却看得很清楚,他感觉到了儿媳妇在那名汉军军官面前的慌乱,也感觉到了孙儿对他的依恋……
可、可那毕竟不是我刘老头的亲儿子,不是你禾姑的结发之夫,也不是柱儿的亲生父亲啊!他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战斗英雄,听说书先生谈起过,那都啥“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只等着“五马黄堂、扶摇直上”了!
这些词儿,刘老爹一个都不懂得,但他知道这人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角色,将来是要开府建衙,说不定还会封侯拜将的,就如戏文上薛仁贵、李卫公、韩世忠一流的大人物,哪儿能看上你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还是再嫁,还带着个拖油瓶呢?
刘老爹左思右想啊,就觉得那汉军军官,真愿意娶了禾姑,最多也就是让她做个妾,柱儿这可怜的孩子嘛,他是断断不可能要的。
难道让禾姑这实心眼的傻孩子去受大房的气,难道让柱儿这可怜的孩子刚刚有了母亲,转眼又失去?
不能,不能啊!
“公公,今天街坊邻居姑娘媳妇大婶大娘们约好了,纳的鞋底、绣的手绢、蜜的果脯送去城头营里劳军,”禾姑笑盈盈的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柱儿这孩子,也嚷着要去营里看看枪啊炮的,我就带他去走走啊!”
去营里劳军?刘老爹一听就警觉起来,脸也沉了下来:“兵荒马乱的,不要到处走,柱儿这么小,去看什么军营?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
禾姑闻言一怔,这不像公公的话呀!忽然想起了什么,怔忡了一下,脸红红的牵着柱儿进了院子,柱儿兀自叫着:“娘,去军营看大炮嘛,看大炮嘛!”
城墙下的军营,姜良材正带着士兵们巡逻,虽然这里远离主战场,仍然不能有丝毫松懈。
高高升起的系留热气球上,突然鸣枪示警,吊篮中的瞭望手放下了望远镜,拼命向地面打着旗语:
敌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1章 上卢沟一望,正红日、破霜寒
见到久违的大都城垣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一代天骄忽必烈的心头,几分唏嘘,几分感慨。
十六年前,刚刚登上蒙古大汗宝座的忽必烈,野心勃勃的想混一宇内,他让有帝王师之才的刘秉中负责营建苍天之主所居的“汗八里”,刘秉中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借助汉地的丰沛人力、财力,马可.波罗口中“犹如众神所居之奥林匹斯山,精美犹胜巴比伦空中花园”的辉煌之城,终于矗立在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上。
忽必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登上光天殿御座的情形,他身穿绡金织就的质孙服,一步一步登上权力的巅峰,他的身后,怯薛亲卫按刀侍立,他的面前,蒙汉色目群臣匍匐。
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前者让忽必烈将上帝之鞭的柄牢牢握于掌中,后者则是传承四千年的中央天朝之正朔,完美的双重权力之巅呵,全世界任何苏丹、国王、皇帝和教宗都无法望其项背!
数十万人组成的“站赤”驿站,飞马将他的命令传递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他拥有强大的军队,那支军队被欧洲人惊恐的称作“上帝之鞭”,所有已知世界的任何武力,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那时候的忽必烈雄心万丈,他治下帝国的疆域,超越了史上的一切伟大帝国,巴比伦、亚述、埃及、赫梯、波斯、马其顿、罗马,从古到今人类史上任何已知的帝国都无法与它比肩。
帝国的赫赫武功,在忽必烈心中早已达到了“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对巅峰:一万五千名战力惊人的怯薛军对大汗忠心耿耿,他们的弯刀寒光闪闪所向披靡,他们倾泻箭雨就能如乌云遮蔽太阳,还有如沙粒般众多的军队,如群星般闪耀的将军,随时听候他的命令,把反抗者通通的屠杀干净。
从东海之上的高丽到极西的多瑙河畔,从冰雪覆盖的俄罗斯到黄沙漫漫的巴格达,无数民族震怖于蒙古帝国的赫赫兵威,颤栗着拜倒于大汗的脚下,亲吻他脚下的尘泥,以第三第四等奴隶的身份苟且偷生。
选择做蒙古大汗的敌人,无疑要有非比寻常的勇气,或者在拜伏于大汗脚下的人看来,简直就是非比寻常的愚蠢,因为那简直就是百分之百通往死亡的道路,绝无幸免。
不是吗?金哀宗完颜守绪、大夏末帝李晛、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基辅罗斯大公……这些强大的君主和他们称雄一时的帝国,在上帝之鞭面前简直就像纸扎泥塑似的不堪一击!
做蒙古大汗的敌人,显然是痛苦而且毫无胜利希望的,可偏偏有许多“蠢人”、“笨人”前赴后继的投入战斗,用鲜血和生命来守护某些东西,来证明某些东西。
世界征服者的铁蹄,在他们面前也不得不停下来,甚至在钓鱼城下,一代天骄蒙哥大汗也不免折戟沉沙:李庭芝、张钰、陈文龙、赵与檡……即便是失败,他们绝不会像摩诃末那样仓惶逃命,或者像西夏末帝李晛那样跪地乞命,而是昂首挺胸的走向死亡。
但如果没有崛起于海东荒岛的大汉,他们所付出的牺牲,固然成为民族精神的结晶,现实中却无力阻挡华夏陆沉,炎黄子孙沦为第三等、第四等的奴隶,在黑暗中挣扎八十年之久,光明才会重新普照这片大地。
“楚风,大汉!”忽必烈咬牙切齿,脸庞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在这两个可怕的名字出现之前,即便是坚固无匹的钓鱼城,也被围困而无力抗拒大元征服的脚步,即便是忠勇如李庭芝,也兵败身死,即便马步军战术高明如张世杰,也错误被放到水军指挥位置上,遂有焦山、崖山之败……
当这两个名字传到忽必烈的耳中之后,一切都变了,胜利是那么的渺茫而不可捉摸,每当捷报频传,即将取胜之时,或日食、或海上运兵、或趁天文大潮越江、或以热气球封锁,总是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
张弘范、伯颜、唆都、塔出,闪烁着灿烂光华的将星纷纷陨落,探马赤军、蒙古军、怯薛军、巩昌军,如恒河沙数的精兵化作战场上的一抔白骨,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不得不离开大都,退回草原腹地。
难道注定楚风是我今生的克星?夜半无人之时,忽必烈也曾困惑的昂首询问长生天,但静谧的天空没有任何回应。
“不!我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苍天之下所有土地和民族的惟一主人,长生天眷顾的一代天骄!”
忽必烈呐喊着,他要用行动来证实,汉元两位皇帝,只有一位是真龙天子。
接到了六盘山大营用海冬青传来的军报,忽必烈还有两个选择:稳当点便是退守漠北,和后世末代元顺帝一样,以北元汗廷与中原政权长期对峙,之前的突厥、匈奴也都是走的这条路。
但忽必烈与之前的马背民族的大汗们不同,他差一点儿就征服了整个华夏,距离完成了所有草原民族入主中原的千秋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并且在燕云之地建设了辉煌壮丽的大都城,虽未一统寰宇,也是个北朝帝王的局面,如何肯退回漠北草原去熬白灾、喝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
所以忽必烈选择了第二条路:调古北口方面四个万人队,留本部两个万人队,共计六个万人队继续佯攻居庸关,本部整编出十三万大军,自居庸关以北向西运动,渡桑干河从太行山脉北麓潜越入京畿!
对蒙古军而言,实施这个战术并不困难,骑兵的机动优势让他们能做大范围机动,即使迂回很远也能保持战斗力,而金代长城年久失修,北元建立以来,蒙古草原上弓马起家的忽必烈对自己的武力有着绝对自信,更不会花力气去修长城,除了靠近京畿重地的居庸关、古北口、蓟州等处有所修缮之外,其他地段早已破败,汉军也不会分兵驻守,破关而入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不过,战役的最初阶段,大都有第一军驻守,西北方的居庸关是骷髅军,东北方的古北口是震天军,三个军互为犄角之势,忽必烈要是从数百里外绕道轻装奔袭,却一时不能攻克大都,那么兵锋挫于坚城之下,居庸关、古北口两军回身一抄,岂不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现在,形势就不同了,连日居庸关下苦战,忽必烈也是老于用兵之辈,早已看出汉军从大都抽调不少兵力,那么居庸关身后的大都城必然空虚,也就给了元军乘虚而入的机会!一旦拿下大都,忽必烈就全盘皆活,北进与居庸关、古北口外各万人队南北夹击骷髅、震天两军,完全有把握抢在楚风统西面行营大军赶来之前底定战局。
“该死的南蛮子,该死的楚风,大都百姓,统统该死!”越是靠近大都,忽必烈心头仇恨的烈焰越是熊熊燃烧。
从太行山北麓和房山境内潜越,兵贵神速,必须在被居庸关、古北口守军识破之前拿下大都,这样才能跑得快嘛!
一路上,忽必烈也想纵兵大掠补充粮草,顺带提高一下士气,哪晓得燕云百姓全都坚壁清野了,靠山的躲入深山,大都平原的避入大都城中,水井全都填埋、粮食带不走的烧掉,忽必烈连一粒米、一尺布都没有找到。
所以,苍天之主非常气愤:都是朕的子民,为了朕的战争,让你们“奉献”一点又能怎么的?那楚风刚来不到一年,你们就忘了朕数十年的深仁厚泽,你们这些百姓呐,岂不是狼心狗肺么!
忽必烈在心中重复着誓言,以蒙古大汗名义发下的誓言:“大都,朕的汗八里,拿下之后,一定要把城中汉人,这些可恶的叛徒,统统杀光、抢光,鸡犬不留!”
昔日命刘秉中、郭守敬营建大都,现在,忽必烈又要亲手毁灭这座城市,他距离实现这个目标仅仅有一步之遥了,横亘在忽必烈十三万大军和大都城之间的,是永定河上的卢沟桥。
卢沟桥,始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此时已有了近百年历史,桥栏上千姿百态的石狮子,默默无言的见证了大金的衰落、大元的崛起,金中都/元大都的营建,以及汉军雪夜入大都、驱逐蒙元出朔漠的百年沧桑。
早在战国时代,永定河渡口一带已是燕蓟的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现在,汉军一个团的兵力已沿永定河东岸、卢沟桥桥头展开,步骑炮严阵以待。
凭借热气球加高倍望远镜的远程预警能力,北平守军早已发现了忽必烈的大军,敌人突然潜越太行山北麓出现在北平城下,这样突如其来的战事,若是以前一定能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忽必烈还会获得用兵如神的美誉。
但自从热气球在军事上大规模的应用,传统版本的“神兵天降”就成为了笑话,百十里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战略机动达成突然袭击?简直不可能。
趁晚上行动?呃~十几万大军不举火把,黑夜里摸黑行军,在古典时代这等于自杀,军事史上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因为敌人只需要出动小股部队随便扰乱一下,自相践踏就会导致这样一支大军的崩溃。
开府城中的大汉帝国陆军司令兼东面行营统帅陆猛,得到热气球上传来的消息之后,立刻派精锐侦察兵向北方两关守军飞骑传报,然后命令辖下第一军三师二团前出卢沟桥东,迟滞敌人的行动,拖延敌直接进攻北平城垣,给城中临战前的针锋相对的调整部署、以及两关守军回援争取时间。
城头,陆猛镇定自若的用望远镜查看着二十里外卢沟桥畔的布防,没有人知道,这位如泰山磐石般坚定的、被誉为大汉帝国最纯粹军人之陆军司令,心头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如果是擅长防守不动如山之钓鱼城守军,四川第二军辖下部队驻守此处,想必十二时辰之内可保万无一失,但擅长进攻侵略如火之第一军,用在此处,是否能圆满的完成阻截任务?”
他全然没有考虑过那一团将士的生死,以一团兵力凭河防守十三万铁骑,结果早已不言而喻,所虑惟有全盘之胜败。
慈不掌兵!大汉皇帝楚风与侯德富、李鹤轩、法本等人常开玩笑互相戏谑,却从来不会和陆猛开玩笑,这位严谨刚正、不苟言笑的陆军司令,被皇帝誉为“最纯粹的军人”,从不参与朝堂政争,他的头脑中军人只为战胜而生,其余一概免谈!
“第一军三师二团全体将士,出战卢沟桥,为全军赢得时间,此任务绝非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出战前,陆猛实事求是的告诉士兵们,“我要求、我命令你们必须付出牺牲!”
全团官兵,没有一句怨言,因为他们知道,陆猛要求别人的,他自己一定能做到,如果卢沟桥有失,如果北平危急,身为大汉帝国陆军司令的陆猛,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两位老战友互相拍着肩膀:“兄弟,忠烈祠中再会!”
“炎黄广场上见面!”
还有人谈笑生死:“我若先牺牲了,就替你在忠烈祠先占个位置哈!”
听到的人立刻举拳于胸:“谢了谢了!我若先过去,也替你占好位置!”
士兵们互相招呼着,他们面带微笑踏上征程,来到了卢沟桥畔。
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带着全连士兵驻守在卢沟桥东桥头上,这里必然是敌人攻击的焦点之所在,全连一百二十六名将士,义无反顾的守在了桥头上。
热气球为汉军赢得了相当充裕的预警时间,阵地早已构筑完毕,副连长刘国泰笑嘻嘻的把几片茶叶塞进嘴里,就着水壶里的凉开水嚼巴嚼巴,含混不清、也是满不在乎的道:“看来,鞑子不少啊!”
“是啊,也许他们的尸体,都能把永定河填平呢!”姜良材笑嘻嘻的,没有一点儿临战前的紧张。
有什么紧张可言呢?张珪、伯颜这些绝世名将,都败在了汉军手下,即便是忽必烈本人亲自统兵前来,也不过如此了。
害怕,那就更不可能了,早已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庞士瑞、王仁、李德义……许许多多的战友已经魂归忠烈祠中,万世万代受后人景仰,即便战死沙场,也不过和早已等在忠烈祠中的老友们见面罢了。
视死如归,老兵不害怕死亡,老兵害怕被遗忘,忠烈祠收拢了烈士的灵魂,他们永远不会被遗忘。
惨烈的战斗开始了,忽必烈早已有了被热气球上汉军发现的觉悟,但这场奔袭彻底失去突然袭击的意义,仍然让他感到分外的恼火,看着卢沟桥畔一个团两千多人的守军,就恨不得将他们一口平吞,手中马鞭狠狠的往下一甩:“进攻!”
一个百人队,整整一百名亲兵同时吹响了牛角号,三个万人队在宽大正面上展开,潮水般涌向永定河对岸的汉军。
十倍以上的兵力!忽必烈第一次就投入了十多倍的兵力,他不准备和这群小股汉军纠缠下去,为了两千多敌人,耽误十三万大军,则可不是个好主意。
尽快打过永定河,从而攻击大都城垣,老于用兵的忽必烈,自然知道目前应该这样做。
全线展开的蒙古士兵们,漠北诸王麾下的控弦之士、哈喇和林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驻军,其中有不少从来没有到过汉地,见到地平线上,夏日正午阳光下弥漫着黄金般光泽的大都城垣,立刻激发了他们最原始最血腥的欲望,士兵们叫嚣着,挥舞着弯刀和大弓,以山崩海啸之势冲向河岸。
漠北诸王们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相信士兵们应该很快拿下这座石桥,嗯,单单是看石桥上那些精美的石狮子,就和漠北风物大相径庭,想必桥后那座高大巍峨的大都城中,一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吧?
“大汗,已经许了我们永不封刀啊!”弘吉剌部的族长,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巴邻部的长老,也嘿嘿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座城市,咱们可是流了很久的口水,这次一定要好好让儿郎们乐呵乐呵,方才不负长生天的恩赐呐!”
众人俨然已把大都城视作了囊中之物,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汉军数量不多了,瞧,如此重要的桥梁,防守兵力才两三千人,不是充分说明了兵力的匮乏么?
很快,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就冲到了桥前,有些人从桥上冲过去了,跟在后面的人急着过桥,有些人被堵住想泅渡过河,一时间桥西地域集中了大批蒙古武士,人喊马嘶拥挤不堪。
奇变陡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2章 上卢沟一望,正红日、破霜寒(下)
汉军的枪炮一直很稀疏,并没有给蒙古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千军万马过卢沟桥,有些人等着,有些人则想从河中泅渡过去,汉军只以火力封锁桥面,把踏上卢沟桥的敌人打落马下,却并没有用火炮轰击对岸。
确实可以抱着马脖子泅渡,但那样做,一则会弄湿弓弦,让顽羊角弓变得软弱无力,二则会让宝贵的罗圈甲、鱼鳞甲生锈,蒙古军装备的铁甲防锈性能可赶不上汉军的精钢甲,三则嘛,抱着马脖子泅渡,多容易成为汉军的活靶子呀!
所以,大部分百户、千户选择了从桥上跑过去,于是,就像水流通过漏斗,从广大正面展开的元军又在桥西头收窄,在那里猬集了许多蒙古武士。
就在此刻,忽然听得一声震撼山岳的鸣响,大地剧烈而不受控制的跳跃起来,数里之外,骑在马背上的忽必烈,在那一刻都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感觉,屁股下面老老实实的御马差点儿把他掀了下来。
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天旋地转一般,待回过神来,忽必烈就看见了成为他终身梦魇的场面:
卢沟桥西的大地,完全被翻卷起来,好像发生了十级大地震,天空中巨大的蘑菇状爆炸云团正在扭曲变形,仿佛地狱恶魔的狞笑。
超大规模的爆炸,导致方圆一里左右的地区成为完全的地狱之门,踏入这个区域的蒙古武士,无一幸免,粉身碎骨是他们惟一的下场。
“白痴,老子故计重施,你们还是照样上当!哈哈,辽阳战局稳定,老夫从定远堡乘船跨渤海而来,本想赴居庸关前线,不料却在北平再立新功。”卢沟桥后的阵地,雷洪朝地上啐了一口,揉了揉被爆炸声震得生疼的太阳穴,声音大得出奇:“看来,要是能预料到敌人的进攻范围,地雷倒是个好东西。”
陈吊眼翻了翻白眼,吐了一嘴带着灰土的唾沫,耳朵里嗡嗡响着,不想说话,指了指后方城头上空的热气球。
不是沈炼那家伙发明热气球,大汉皇帝大力推广使用,你那地雷,就一彻头彻尾的摆设,连铁疙瘩都不算!
雷洪讪讪的一笑,他自己也知道,地雷或者说地下埋炸药的办法,要想拿来对付来去如风、千里驱驰的蒙古铁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惟有大汉拥有了热气球,能监视百里之内的一举一动,老远就看见敌人大军行动扬起的烟尘,这样就有了充分的预警时间,可以从容布置。
比如今天吧,从发现敌人到忽必烈抵达卢沟桥,足足有两个时辰,足够第一军所属工兵团在雷洪指导下,在预设战场上埋下大批炸药的了。
对,预设战场,因为忽必烈从西面过来,必定要夺取京西锁匙卢沟桥,那么在桥西埋炸药,几乎就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战果很不错,至少一个万人队去见了阎王。
雷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骂道:“忽必烈你这白痴、弱智、十足十如假包换的傻瓜,行军就不看看脚底下的土地有没有被挖开过?”
“行了行了,雷老儿,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跟我回城里!”陈吊眼没好气的一把抓住雷洪,把这老头儿拖回了城里。
雷洪还在骂骂咧咧的,殊不知对面苏录定战旗下的忽必烈,早已欲哭无泪了,联想到辽阳城下的忙哥帖木儿、阿鲁浑也是中了此计,痛定思痛,他吩咐亲兵记录:今后行军务必仔细查看脚下的土地,要是被翻动过,一定不要踏上去。
关于和汉军作战的忌讳,忽必烈已经记录了许多,从战术层面上不要以抛射箭雨和汉军的枪炮对拼,到战役层面上主战场切切不要靠近江河湖海,各种各样的忌讳写得密密麻麻了。
当然,忽必烈没有想到,自从有了“行军务必仔细查看脚下的土地,要是被翻动过,一定不要踏上去”的禁令,又加上辽阳、北平数次前车之鉴,此后蒙古军行军简直就像老太太走路,走一步看三步,便是地面上有个耗子洞都会把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们吓得战战兢兢——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漠北诸王们,更是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天呐,这才好一会儿啊,整整一个万人队就报销了?汉人搞得什么魔法,简直有天地之威,根本无法抗拒啊!
直到忽必烈郁闷的下达今后注意脚下的命令,他们才回过神来:原来,原来刚才那好像长生天降下灭世天罚的剧烈爆炸,竟然是汉人用炸药搞出来的!
不管弘吉剌还是巴邻部的族长,看着远处汉军阵地的目光,就多了一丝畏怯之色,他们的骄横之态,也收起了许多。
看来,大都城不单单是一块鲜美的肥肉,它还带着骨刺,要吃下去,说不定会把牙崩掉呢!
好不容易收拢部队,忽必烈下令由未曾参战的三个新的万人队发动进攻,同时另一个万人队绕到十里外渡河,迂回汉军之侧背。
你只有一个团的兵力,我看你怎么应付得过来!忽必烈恨恨的看着东岸汉军阵地。
这次,正面进攻的三个万人队,一个从桥上强攻,另外两个左右两翼展开,泅渡过河进攻。
宋末元初,燕北山区还有着茂密的森林覆盖,永定河还没有像二十一世纪那样干涸,相反,华北地区的水系还相当丰富,海河、通惠河、永定河奔流不歇,京杭大运河可以直抵城中积水潭。
盛夏,正是永定河的涨水季节,河中水量相当的丰沛,抱着马脖子泅渡的蒙古武士们,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蒙古草原上并没有多少径流量大的河流,这些马背上长大的武士,骑马如行平地,涉水的技术却连江南三岁小儿都不如。
千军万马挤下河,就像非洲角马渡河那样挨挨挤挤的,只不过河中没有鳄鱼,岸上却有汉军的枪炮伺候。
排枪子弹如雨打芭蕉,手榴弹像冰雹坠落,三斤炮射出的霰弹就好比热带风暴,在河心抱着马脖子没有半分反抗之力,甚至连闪避都难以做到的蒙古武士们,先是被暴风雨洗礼,侥幸躲避了枪炮的攻击,刚刚踏上河岸,生牛皮靴子浸了水变得又湿又滑,在泥土的河岸上一踩一个筋斗,还得面对汉军冰雹般砸落的手榴弹……
守在桥头的血战淮扬连,面对的压力就大得多了,虽然卢沟桥不算太宽,敌人能同时展开的兵力非常有限,但两边的石头护栏遮挡了侧面射来的火力,桥面上的蒙古武士们也学的乖了,或者下马猫着腰前进,或者玩蹬里藏身的花招,让两侧的交叉火力无法发挥作用。
“那么,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姜良材对刘国泰如是说。
“妈妈的,倒是炸了这座桥……”刘国泰想想又自嘲的一笑,“炸了敌人就不往这边来,哪儿有对岸那一个万人队的尸体?”
排枪,不断的扫射着,封锁着桥面,三斤炮的霰弹如铁扫帚扫过,一旦进入它的弹道范围,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无论什么甲胄,无论多么勇悍的蒙古武士,都被高速飞射的霰弹射得千疮百孔。
但骑兵冲击的速度非常之快,很快就冲到了阵前,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刷,姜良材的刺刀将一名蒙古武士钉到了桥栏上,卢沟桥的石狮子,被敌人鲜血浸润,饱饮鲜血之后,变得分外殷红……
桥头誓死苦战,水中泅渡遇阻,与此同时,迂回的蒙古武士也没捞到什么便宜。
忽必烈这边刚有动作,二十里外城头上的热气球上的瞭望手,就从高倍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了,他举起红绿双色信号旗,向卢沟桥畔的守军传递着信息。
很快,一个骑兵连加步兵营向着敌人迂回的方向过去了,城头上的陆猛也派出了第一军军部直属骑兵团——两个师加军属炮兵团增援居庸关,骑兵、工程兵、医疗卫生营这些军部直属部队都还在北平城中。
骑兵连只把这个下水泅渡的万人队拖住了片刻,步兵营就过来了,枪炮齐施,既无法反击又无法躲避的蒙古兵,死亡非常之多,一时间鲜血染红了永定河。
攻势在继续,这个万人队疯狂的泅渡着,他们希望在汉军援兵赶到之前,渡过永定河,完成侧后夹击的任务,他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跳进河里,抱着马脖子往东岸游,妄图以不计代价的死亡,换取渡河之利。
如果不是热气球上提前发现,如果不是陆猛及时派出了骑兵团,这种预谋是很有可能变成现实的,但显然现在忽必烈的计划再一次破产:
骑兵连和步兵营阻截了一柱香的时间,及时赶到的骑兵团就笑嘻嘻的站到了河岸上,像打靶一样,愉快的把敌人消灭在河里。
“有种让我们上岸,像一个真正的骑士那样战斗!”蒙古武士们愤愤不平的叫嚣着,有人还奋力挥舞弯刀示威挑战,当然这些都成为了徒劳,傻瓜才会放他们上岸来做“真正的战斗”呢!
噗噗噗噗,水中子弹入肉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响起,一旦有蒙古武士被射中,浑身就失去了力气,撒手放开了紧紧抱着的马脖子,一骨碌沉了下去,然后,水面上就有殷红的鲜血冒出。
此时,桥头的白刃战也分出了胜负,蒙古武士虽然战力非凡,沉重的大汗弯刀却要借助马力自上到下劈砍才威力惊人,其实并不适合步战或者马上缠斗,为了躲避汉军火力,不管下马步战还是蹬里藏身的蒙古武士们,都失去了高速奔驰的助力,沉重的大汗弯刀和罗圈甲,在汉军轻便灵活的刺刀和共析钢调质板式甲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毒蛇般吞吐不定的刺刀阵压得节节后退。
最终,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卢沟桥还牢牢的掌握在汉军手中,桥东的阵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但姜良材知道,自己活不过明天了,因为血战淮扬连的兄弟们,已经倒下了四十二个,其余的或轻或重挂彩!
友邻阵地的兄弟部队呢?也好不到哪儿去,白天的场面虽然好看,毕竟敌人数量太多,或者泅渡过河射箭,或者冲上来肉搏,一旦进入肉搏阶段汉军的损失就开始直线上升,只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加上枪炮火力阻截敌人后续部队,这才三番五次的将敌人压了回去。
这样的战斗持续不久了,殉国成仁的一天就在眼前!
小栓子,孩儿他娘,我明日便来找你们团聚!姜良材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眼前浮现出那个错认自己做父亲的孩子,还有他那位羞涩腼腆的母亲……
不对,若无有斗志,惟有求死之心,一旦阵亡之后,谁来保护身后的北平百姓,谁来保护那天真可爱的孩子和他柔弱的母亲?
此时此刻,姜良材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是的,我失去了挚爱的孩儿和妻子,但我不能让这种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出现!
他一声不响,开始在鲸油灯下,用通条和擦枪布仔细的擦拭枪膛,预备明天更加激烈的战斗。
不过,注定这个夜晚不会太平静,月儿刚刚升上树梢头,包括姜良材在内的全体守军接到了上级命令:放弃卢沟桥阵地,撤入城中。
咦,奇哉怪也,卢沟桥是京西锁匙之地,敌人过永定河必经此处,只要能多守一两天,就能给北平多留一两天的时间,也给两关守军回援以时间,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这里呢?
不管多么不解,上级的命令还是要无条件执行,姜良材带领全连官兵,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撤离了预设阵地。
第二天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失眠的忽必烈走出帐外眺望阵地,立马长大了嘴巴,差点把眼睛掉地上去:永定河对面昨日还是严阵以待的汉军阵地,竟已空空如也,连根人毛都看不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3章 双雄会(一)
无论如何,汉军既然放弃了卢沟桥阵地,元军便可以跨越夏季水流汹涌的永定河,直抵北平城下了。
忽必烈尽管心头有些疑惑不解,但他很快就把汉军的退缩归结于怯战——昨日下午惨烈的搏杀,汉军的伤亡必定惨重,趁夜幕退却,也是明智的选择吧!
于是,激越的牛角号吹响,十余万大军拔营起寨,灰白色的苏录定战旗高高飘扬,忽必烈以战胜者的姿态通过了卢沟桥。
一代天骄的心中,充满了战胜的喜悦,他苦苦回忆才发现,自从楚风和大汉这两个名字传进耳朵以来的八年中,大元朝的失败远远多于胜利,这种喜悦就显得非常奢侈而弥足珍贵了。
跨着高大神骏的御马通过卢沟桥,桥栏两侧的石狮子仿佛在向胜利者致意,忽必烈的心中,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的骄横跋扈——即使是最大胆的估计,对面大都城中守军也决不会超过两万人,而忽必烈身后的蒙古武士足足有十余万之众!
胜利就在眼前,简直唾手可得。
不单单忽必烈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仅仅是蒙古王爷们盘算着进城之后该如何放手抢劫——事实上,巴邻部、弘吉剌、主儿乞的族长和长老们,已经拿着大都城的地图,在划分各自的抢劫区域了。
即便是首鼠两端的赵复,此时也觉得元兵胜券在握了,所以他迅速而彻底的调整了心态,对着忽必烈打吹法螺:“吾皇赫赫兵威,所击无不摧糜,大都城既是吾皇所建,我大元天兵破此城岂非易如反掌?微臣提前恭贺吾皇重登光天殿御座,居大都而临御天下,四振天声、大挥土宇,肇万世不灭之基,启百代不易之业!至若南蛮子丑类,天兵一到必定如冰消雪化,俯首伏诛矣。”
“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鄙夷的打量着赵复,身为汉人却为同胞即将被屠杀而大唱赞歌,汉奸的行为即便在头等蒙古主人看来,也十分卑劣无耻。
赵复只是心头苦笑,若说以前的忽必烈还需要汉儒来装点门面,那么他现在的地位,简直和大汗的弄臣,比如以前总是插科打诨的那位马可.波罗相差无几了。
忽必烈闻言倒是哈哈大笑,自从亲口说出“万万颗人头便是我蒙古的国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之后,彻底撕下了天子护卫万民的假面具,倒也畅快得很。他赞许的看了看赵复,这位大儒也不再说那些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废话了,他倒会见风使舵,也算知情识趣吧!
哼,“得民心者得天下”,忽必烈想起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大蒙古帝国征服三万里江山、无数个民族,刀下之鬼以万万计,无论统治西亚的伊儿汗国、统治俄罗斯的金帐汗国还是掌控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中亚霸主海都,全都是以强弓劲弩、铁骑弯刀披荆斩棘,昂首阔步走在世界征服者的道路上,若说得民心,大蒙古帝国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民心,却如何征服这三分之二个世界并统治至今?
得民心者得天下,那都是汉人腐儒骗人的玩意儿,学来骗骗南蛮子老百姓可以,要自己也相信这些鬼话,只除非不儿罕山崩塌、斡难河倒流!
忽必烈自信满满的一提缰绳,世界征服者以睥睨众生的傲然姿态,扬鞭跃马遥指北平城垣:“速破此城,永不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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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以东、宣德府以南,楚风正统带西面行营四个军主力,泾水战役的得胜之师,沿桑干河向燕云平原急进。
十六万大军,泾河战役中因伤、病、亡减员三万,按照步兵操典应该进入休整阶段,但战局瞬息万变,断断不可能等待补充新兵、休息整训,衔尾追杀将海都远逐、击溃这位中亚霸主的主干力量之后,回师的汉军甚至来不及打扫泾河南北的战场,将打扫战场、收容俘虏、安置伤病员的任务一古脑儿交给了西面行营从四川带过来的文官处理,转身就向着燕云战场猛扑而来!
沿河而下的通衢大道,地处华北平原故而相当宽阔平坦,烈日下,骑兵们控制住马速,小步慢跑着,在长龙般的队伍前后左右游动,组成战场遮断的帷幕,炮兵们跳上炮车和弹药车,让马儿拉着前进,步兵们就得靠自己的两条腿了,不过还算过得去,因为营帐、睡袋、铺盖卷之类的东西,都被甩在辎重车上,由马儿拉着走。
大汉帝国有着相对于古典时代,效率提高十倍、二十倍的地方政务体系,行政力量突破数千年来治权到县、乡村宗族与绅宦共治的藩篱,破天荒将完整的行政体系推进到乡镇一级,固然带来行政开销增大、以致楚风必须发行国债维持财政支出的弊病,但也拥有了十三世纪最强大最高效的动员体系。
飞鸽传书、轻骑传信,大军未到地方官府就早知道了消息做好了准备。
一路上,沿途地方官儿跑得屁颠屁颠,组织民夫、征粮征丁,忙得不亦乐乎,全都抱着颗从龙之士、简在帝心的念想,在御驾亲征的大汉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汉军走到哪里,运粮队就跟到哪里,粮食从行军路线两翼一百公里的广阔地域汇聚到汉军辎重营,有如百川归海一般。
军需官几乎无事可做,就每天等着清点地方上运来的粮草就行了。
还有随军的大批承包商拾遗补缺,军需官只要将大汉金钞哗啦啦撒出去,新鲜的牛羊肉、水灵灵的蔬菜,不需要部队花费时间和精力,就会自己长脚跑到营中,承包商们大发其财,沿途山沟沟里的百姓,也笑呵呵的数着钞票和金银币,叩谢天恩浩荡:因为远离城市,瓜菜之类的东西平时根本分文不值,现在卖了个空前的“高价”,岂不是大汉皇帝的恩典?
曾几何时,蒙古军团可以依靠马奶、青稞面长途奔袭,依靠劫掠沿途百姓而做到战略层面上十分可怕的无后勤远征,但现在,大汉帝国至少在内向作战上拥有了更加强大的无后勤远征,除了火药、炮弹必须自己携带,粮食、蔬菜和肉类都能自己送上门来,比蒙古军一路走一路抢还要快捷方便。
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身穿黑色制服、胸佩金龙章的御林军前呼后拥,一部退光漆纹着金龙标志的马车,便是大汉皇帝楚风的座驾,扈从卫士全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出身不是锦田山、南少林、兴化、常州各被屠杀城市的遗民,就是钓鱼城累年血战的老兵、琉球老匠户村的子弟,对大汉忠心耿耿,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针对皇帝的刺杀。
此时此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在华夏陆沉、神州沦陷之际横空出世,仗剑海东而击败蒙古帝国的大英雄大豪杰,正和他的两位皇后,中华最危急关头,面对蒙古征服者占据天下十分之九的绝对优势,毅然挺身而出的故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帝国中原总督陈淑桢,以及辽东十万控弦之士的主人,草原明珠乌仁图娅公主待在车中。
他们是在商议光复葱岭以西所有汉唐故土的军国重事,还是在为战后救济百姓恢复生产而殚精竭虑?皇帝犹如天神般神奇无比的手指,是点在燕云前线,产生一瞬间扭转乾坤的魔力,还是指在漠北草原的腹地,规划着封狼居胥、饮马捕鱼儿海的宏图伟业?
想到帝国的中枢,光复华夏的真龙天子就在马车中,为天下苍生而谋划,扈从的卫士们就紧紧的握住了战刀和枪柄,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周边情况,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
殊不知,此时马车中并没有想像中的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相反,楚风这家伙正借着隆隆的马蹄声的掩护,调戏着两位皇后,他伸出亵渎的手指,勾起陈淑桢白皙如玉的下颌,嬉皮笑脸的道:“来来来,姑娘给大爷笑一个!跟了大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陈淑桢脸红红的好像要滴下水来,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元帅,此时此刻却如三春冰雪融化,被楚风身子斜压着的大腿不安的扭动着,常年习武而浑圆修长的大腿,传来一阵阵销魂的热力,让楚风如在云端。
若是其他任何人胆敢如此亵渎,陈淑桢早就一剑将他刺个透心凉,哪怕是大汉陆军副司令陈吊眼、金刚军军长法本呢,在她面前无不恭恭敬敬的,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呢!
又有谁能想到,这位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女帅,遇到楚风就半点办法也没有了,除了咬着红艳艳的嘴唇,鼓着粉嘟嘟的香腮表示抵抗之外,浑身上下软瘫如棉,沙场斩将的威风煞气一丝一毫也展现不出,任凭欺负个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5章 双雄会(三)
忽必烈清清楚楚的记得,仅仅在大半年前,这座辉煌之都中居住,准确的说应该是旧南城居住的,蒙古帝国的第三等、第四等奴隶们,还在帝国军队的铁骑弯刀下瑟瑟发抖,仅仅两三名手持利刃的蒙古武士,就能让成百上千的百姓噤若寒蝉,反抗?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即便是三年前席卷北中国的严重饥荒,也在屠刀的威胁下未能形成流民和动乱。
所以,在忽必烈的心目中,大都百姓一直都是懦弱、驯服的顺民,他根本不曾想过,这些卑微的三等四等奴隶胆敢站上城墙,武力反抗他们的头等主人。
然而短短半年之后,曾如羔羊般驯服的百姓,却变成了怒目金刚,他们自发的成群结队的走上城头,和士兵们肩并肩的站到女儿墙后,板砖、石块雨点般砸下,妄图蚁附登城的蒙古武士,箭雨受到汉军制式步枪和手榴弹的压制,想冲上城头吧,无数砖石砸得他们头破血流、颈断骨折。
事实上,除了城头和汉军并肩而立的十万百姓,他们身后还有相同数量的百姓组成了人链,不断将砖石送上城头,而城中靠近城墙的居民们,毫不吝惜的拆掉自己用血汗建筑的住房,将石块和砖头递到运输队伍中。
忽必烈对汉军拥有着五倍以上的兵力优势,但北平城这座当时世界上排名前列,与杭州泉州广州并列为世界最大的城市,城中百姓超过百万,仅仅动员十分之一就站满了城墙,砖头石块一刻不停的往下砸落。
甚至有滞留城上的小孩子,搬不动大块的砖石,也捡起瓦片从堞垛处扔下!
忽必烈已惊得目瞪口呆,他喃喃的道:“长生天,你回答我,为什么驯服的羔羊,被大汉笼络之后,全都变成了凶悍的猛虎?”
左丞相赵复知道答案,比起光天殿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的忽必烈,身为名儒、汉臣的他,和城中汉民百姓接触更多。
是的,在北元的铁蹄屠刀之下,这些三四等的奴隶们显得胆小怕死、唯唯诺诺,他们苦苦挣扎,他们苟且偷生,其中还有少数人,为了一点点利益出卖同胞,向异族邀功请赏……或许,在忽必烈看来,这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民族。
但赵复很清楚,火焰并没有熄灭,只是在地底酝酿着热力,斗志并没有消磨,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时机,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地下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炽热的岩浆,迟早将异族的统治埋葬!
淮扬明教、山东红袄军、山西花帽军……正如那位大汉皇帝所言,北元建立在不义基础上的统治从开创的第一天开始就已摇摇欲坠,即使用如山的罪恶和似海的鲜血来巩固,也无法阻挡帝国的坍塌!
“人心在汉,天命在汉呐!”赵复用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喟叹着。
今天,被北元统治了三十年之久,并且久居天子脚下、国都之中的北平百姓们,仅仅回归大汉怀抱半年之后,就对北元视若寇仇,而对大汉则如婴儿之望父母,短短半年时间,他们已明白了大汉公民和北元第四等奴隶之间的差别,为了不重蹈覆辙,所有人都愿意流尽最后一滴血!
连苦心经营的大都城之百姓,都抛弃了北元,都义无反顾的走上了战场,北元统治是多么的天怒人怨,也就昭然若揭了。
赵复明白,从这一刻开始,非但自己的儒门名望完全破产,就连忽必烈所言,蒙古帝国以亿万颗头颅、比渤海更深的血海铸造的国祚福祉,也在北平百万军民的怒吼声中轰然崩塌!
“常州,在常州他们就是这样干的……”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瞪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惊惶。
现在的大元朝右丞相,当年以蒙古万户身份随伯颜南征,常州之战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象:全城军民死战不投降,伯颜丞相不得不在数月间反复发动进攻,甚至用活人熬油制造火箭,直到将常州全城屠杀一空!
常州虽然沦陷,可城中军民慷慨赴死的悲壮,高呼酣战的英勇,妇孺齐上的视死如归,都让玉昔帖木儿心惊胆战——单单是常州一城数万军民,就令伯颜丞相南征大军顿兵两月之久!
以军民不多、城池亦不算高厚之常州,便能令虎踞鲸吞长驱万里的伯颜丞相顿兵两月,死伤蒙古武士若干,则中原汉地千万座城市,将会消耗多少时间,死亡多少蒙古武士?
幸好,南宋君臣昏庸无道,将这一切的牺牲与付出轻轻葬送,伯颜兵临城下,谢太后和小皇帝黯然投降,无数城市和乡村还在坚守的军民,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在那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可今天,就在今天,大汉皇帝不知道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曾经沐浴在大元浩荡皇恩之下三十年之久的大都百姓,竟然在短短半年后就彻底为大汉所用,重现了常州城上的情景!
玉昔帖木儿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深深的寒意,他不禁扪心自问:这样的民族,真的能够完全征服吗?即使消灭了现世的反抗者,他们不屈的灵魂也会在子孙后代的胸膛里复活呵!
常州,常州!当忽必烈听到玉昔帖木儿口中这可怕的名字时,他身边的赵复注意到,一代天骄如磐石般顽强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有一些可怕的名字,总是让这位苍天之主无比憎恨,必欲除之而后快,这些名字中,有李庭芝、文天祥、张钰、张世杰、陈文龙,也有常州、兴化、襄樊、神臂城、钓鱼城。
曾经的不落之城玉龙杰赤,在无坚不摧的上帝之鞭面前只坚持了八个月,而小小的常州就达拖住伯颜两个月,那些更大更坚固的城市就越发让天之骄子们无可奈何:襄樊,七年,神臂城,二十八年,钓鱼城,四十年……
常州只有区区几万军民,只有低矮的城墙,但大都有着百万军民,有天下最为巍峨的城垣,要是城中军民有着和常州、钓鱼城相当的牺牲精神,那么征服这座城市将花费多少时间,消耗多少兵力?
忽必烈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他更不敢去想,大汉在北平,短短半年中就凝聚起了军心民气,要是开封、洛阳、扬州、成都、长安等等城市也有这样顽强的斗志,北元妄图征服汉地的计划,还有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变成现实?
城上的战况已经非常明显了,胜利的天平无可阻挡的向大汉倾斜,陆军司令陆猛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微笑。
民夫,或许在九成九的时候不堪正规军之一击,但凭借高大巍峨的城墙,居高临下的砸石头,这种简单而非常有效的作战方式显然非常适合未经军事训练的百姓。
他从望远镜中观察了各处垛口的战况,正规军使用火器给敌人重大杀伤,全身被覆钢甲的士兵,可以站在垛口处正面迎敌,用热兵器压制敌人的箭雨,而无盔甲防护百姓们正好躲在女儿墙后面,不断从垛口往外抛砸砖石,将蚁附登城的敌人砸成肉饼。
最初,百姓这种自发的作战方式还处于杂乱无章的状态,但当基层汉军官兵给予指导后,就变得更加有效了,成为了守城官兵的威力倍增器。
“看来,我低估了百姓的战斗力。”陆猛略带歉意的对陈吊眼说。
大汉陆军的正副司令,代表了两种作战思维。
从楚风组建最初的汉军队伍开始进入军队的陆猛,以及楚风起家的骷髅、震天、毒蛇、金刚、断刃老五营,从上到下的军事思想相对来说更接近工业时代的近代化军队,技术优先、专业军队、火力制胜论,在他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畲汉义军改编而来的第一军,四川钓鱼城守军为骨干第二军,吸收辽东蒙古诸部子弟并由张世杰苏刘义统帅的第三军,则或多或少的保留着旧时代军队的某些残余,显然楚风也乐意让这些部队保留部分特色,以适应山地、草原等不同的作战环境。
其中由畲汉义军改编而来的第一军,又吸收了不少老淮军士兵,陈吊眼的战术思想上就有点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的路子——畲汉义军就是这么来的嘛!
“全民抗战?”楚风也在一定条件下支持了陈吊眼的思路。
所以从北平战役的最开始,陈吊眼就有意组织民夫上城协防,以战斗力差而人数众多的民夫,来弥补汉军战力高而人数少的缺点,但“最纯粹的军人”陆猛的思维也是最纯粹的军人思维,他认为军队就是保护百姓的,关键时刻还要依靠百姓协防,则汉军岂不成了无能之辈?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只同意让百姓承担部分后勤工作,解放炊事兵以填充一线战斗部队。
然而事实面前,陆猛必须承认陈吊眼的想法是正确的,老百姓主要躲在女儿墙后面,蒙古箭雨又被火器压制,如雨点般落下的砖石砸得他们根本没机会登城肉搏,所以非但没有出现想像中百姓大量伤亡的场景,反而是手持大汗弯刀、身穿罗圈铁甲的蒙古武士们在火器和砖石的双重打击下死伤枕籍。
陆猛客气,陈吊眼倒不好意思了,他摸着脑袋咧着嘴笑:“嘿嘿,其实,咱们畲汉义军以前还不是老百姓?当年在鼓鸣山下,全靠几万民军拖住张弘范……”
陆猛点点头,汉军要正规化,但加强国防教育,搞搞皇帝上次在统帅部会议上提到的那啥“预备役”也不错,如果南洋、川边、云南、甘陕等处,也以类似辽东诸部的形式,把退伍士兵和城乡青壮年组织起来,既可战时为汉军的补充,又可平时承担起部分守土之责,付半饷到四分之一的军饷即可,倒也不失为平战两宜的好办法。
这样,汉军就能从驻扎防守、日常巡逻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只承担机动打击的任务……
元军终于承受不住严重的损失,如大海退潮般退却了,城下尸体累累如山,城上的百姓们还没从战斗的激动中恢复过来。
禾姑就是这样,有些怔忡的看看自己双手,又探头在堞垛口子上瞧瞧底下或被枪毙或被砸死的一地尸体,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亲手用石头砸死了一个蒙古武士。
终于,伴随着汉军士兵庆祝胜利的欢呼,所有百姓都从梦游状态清醒过来,刹那间热泪盈眶:曾几何时,在北元屠夫的刀下战战兢兢,现在却将敌人消灭于城下,这天翻地覆的变化,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身为北元的四等奴隶,他们只能在穷凶极恶的蒙古统治者面前展现唯唯诺诺的一面,但当他们成为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就和常州、襄樊、兴化、钓鱼城中那些为自由而战的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中,柱儿兴高采烈的跳着、闹着,禾姑却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扶着堞垛大吐特吐。
姜良材举起手,迟疑着,终于,厚实的手掌轻轻拍到她的后背。
消瘦的背部,两块明显的肩胛骨微微一耸,禾姑转过头来,感谢的一笑……
“是的,今天朕失败了,但朕还有明天!朕迟早拿下大都,将你们统统杀光!”忽必烈狠狠的诅咒着,待士兵退下之后,看着南城鳞次节比的民居,他又仰天大笑:“可笑南蛮子坚壁清野,却留下这许多房子给咱们居住,还能拆掉房梁、椽子做云梯冲车。儿郎们,今日不必住蒙古包了,这些瓦房倒舒服得多!”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蒙古兵们跑到大都城下,今天两次进攻都失败了,士气本来有些低落,但听了忽必烈的命令又提起了几分精神:数百里奔袭,连续两天大战,人困马乏,能省省力气也好!
城上的陈吊眼则哈哈大笑,拍着陆猛的肩膀:“果然不出老兄所料,忽必烈这家伙真住进南城民房了。”
陆猛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么,向咱们的陛下飞鸽传信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6章 双雄会(四)
华北的夏夜万籁俱寂,夜空中的繁星闪烁不定,好不容易送走了炎热的白天,气温渐渐变得凉爽宜人,从桑干河水面上吹来的风,不但带来了难得的凉意,更蕴含着华北平原上难得的清润水气,中人欲醉。
星空之下,苍茫的燕云之地,一条金色的火龙正在夜幕下急行,隆隆的马蹄声、轰鸣的车轮声,打破了天地间的静谧。
大汉帝国西面行营四个主力军,十余万将士手擎火把,这些浇灌了鲸脂的火把燃烧起来特别的明亮,映照之下士兵们锃光瓦亮的钢甲镀上了耀眼的金色,冲天而起的火光更是与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辉映,随风翻卷的军旗上,金底苍龙张牙舒爪,直欲破空飞去!
桑干河畔茅草棚中,起夜的羊倌儿一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魔怔似的喃喃道:“天老爷,这是天兵天将下凡了么?”
大汉皇帝御驾马车中,楚风正伏到书案上呼呼大睡,这部马车采用了弹簧减震结构,多组分布式减震弹簧体现了大汉帝国工业的最高技术水平,华北平原的通衢大道又十分平整,所以疲惫的楚风伏在书案上就沉沉睡去了;另一边的床榻上,乌仁图娅蜷缩着妙曼的身子,嘟起红艳艳肉嘟嘟的嘴唇,睡得像只慵懒的猫,还时不时的嘟哝两句梦话。
宽敞的车厢中,书案、卧床、衣柜、餐桌一应俱全,四壁玻璃罩中的鲸油灯分外明亮,跃动的火苗照映照着陈淑桢绝美的容颜,比平日更胜三分。
乌仁图娅万事无牵挂,刚入夜就睡过去了,楚风则是批阅文件到半夜才困倦起来,伏案睡去的,而陈淑桢则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思绪万千,辗转难眠。
想把楚风扶上床榻,又怕惊醒了他的甜梦,陈淑桢想想,取出一床薄被,小心翼翼的盖到楚风背上。
瞧着夫君沉睡的样子,她微笑着在楚风脸上轻轻一吻,梦中的楚风似乎感受到了丰唇的柔软与甜蜜,嘴角微微牵动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睡吧,睡吧,直到那金戈铁马,将你从梦中唤醒!”陈淑桢也和衣躺下,龙泉宝剑则放在枕边。
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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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下,经过了白昼血战的喧嚣,入夜后也渐渐恢复了宁静,惟有城墙下累累的尸体和干涸的鲜血,散发出令人恶心呕吐的味道,提醒人们白天这里有着一场多么惨烈多么血腥的搏杀。
空气中,除了晚风送来稻麦的香味,城下血腥的臭味,还有煮马乳、烤羊肉的腥膻味道,令阔别这种味道半年之久的北平居民,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想到年,城中居住着蒙古帝国高高在上的第一等第二等主人,满城充斥着腥膻之气,色目混混、放羊羔儿息的西域胡商、横行霸道的蒙古武士,将城中弄得乌烟瘴气,把百姓们当作第三等第四等奴隶对待,任意劫掠、凌辱。
这段黑色的记忆,根植于北平百姓的心底,每当他们闻到蒙古色目人身上携带的腥膻之气,就会特别的敏感,就会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想起那些可怕的遭遇和难以启齿的凌辱。
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看,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在城门楼子上高高飞扬,城下敌人尸积如山,还想像以前那样,肆意奴役北平百姓,铁骑弯刀就征服一个民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但也有人愤愤不平,譬如世居南城的豆腐刘,刘老爹,站在城墙上望着底下破口大骂:“驴日的鞑子兵,拆老子的房,烧老子的梁,你个狗东西不得好死!我日你祖宗十八辈儿!”
血战淮扬连的副连长刘国泰正在刘老爹身边,听了此话暗自好笑。
“不过,你们汉军也算奇哉怪也了,半夜不闭营,不熄灯,城上城下照得亮晃晃的,好似上元节(元宵节,宋称上元节)放灯一般,半夜里晃得人眼花,只当是灵霄宝殿呢!”刘老爹又啧啧赞叹着。
刘国泰倒是深有同感。
大汉皇帝治军与历代不同,军纪之严前所未见,却从来金吾不禁,晚上点起鲸油灯照得一营灯火通明,并不像故宋、大唐乃至秦汉军队那样禁止士兵夜行,晚上营中有巡逻队来回巡逻,有门禁登记检查,但官兵起夜、谈话什么的并无禁止,若是实在失眠睡不着觉,整晚看星星也没人管你——只要不怕第二天完不成训练科目挨鞭子。
说来也怪,历代营中最怕营啸,所以一入夜就严格管制,连士兵间互相说话都要处以严厉惩罚,然而汉军金吾不禁,倒从来没有发生过营啸。
“不是皇帝真龙天子下界,握乾秉坤、承天受命,哪得这般奇迹?”刘国泰将此归为天意。
刘国泰当然不知道,营啸这种群体性癔症,并没有什么神秘的鬼神作祟,它发生于黑夜阴暗环境,士兵作战中心理压力极大,一旦有人梦游或者精神出了问题,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真疯子和假疯子一块发狂,互相厮打殴斗,甚至于互相咬噬,种种恐怖的疯狂都爆发出来。
是灯火通明下精神压力大,还是强制熄灯乌漆麻黑一团人的内心更害怕?是连小声说话都要受到严惩的精神负担重,还是全盘放开干脆让你自由活动的精神更轻松?
外人看来,汉军营中每晚都跟夜市差不多,这样还闹营啸,那才没天理了呢!
何况,夜晚燃灯,营中灯火辉煌,又有巡逻队和少数难以入眠的士兵四下走动,还可以起到防止敌人乘夜劫营浑水摸鱼的作用——汉军火器主要远程发挥,近战并不比刀枪剑戟更有用,所以当年无论伯颜还是张珪,都想过半夜劫营打肉搏的主意,但远远一看汉军灯火通明的营寨,就立马把这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然,这种管理也是外松内紧的,比如现在,连长姜良材去团部开会,副连长刘国泰就以值班军官的身份守在阵地上,睁大了眼睛盯住本防区对面敌人的一举一动,不给敌人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刘老爹则是作为群众协防组织的代表来到了城墙上,并且不偏不倚的找到了血战淮扬连驻守的这段城墙,显然,老头子打着别的主意,刘国泰摸不清底细,正主儿姜良材又去了团部,这会子只好陪着老头子东扯西拉,敷衍一番。
云山雾罩半天,刘老爹终于忍不住问道:“嗯,你们、你们那位连长,姓姜的是吧,好像挺有名的,我听小茶倌儿说起过,是个战斗英雄吧?”
来了!刘国泰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怕比淮扬血战、攻克大都也不逞多让,斟酌着用词,诚惶诚恐的答道:“是,咱们姜良材连长,乃是在辽东投汉军的从龙之士,累年血战积功升为连长,得吾皇亲手授予一等华夏重光勋章,二等金龙奖章……咱们可是羡慕得很,拿兵部那些文官文绉绉的说法,是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只等着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了。”
“对对对!”老兵油子许麻子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帮腔道:“别看咱们姜大哥现在才是个连长,咱们血战淮扬连可是全军的英雄模范连,姜连长军衔都升到少校了,放出去至少是个营长,破格提副团也是不奇怪的哩!”
“去去去,谁要你瞎咧咧!”刘国泰一腿子踢到他屁股上,许麻子就像只大马猴似的,哧溜一下缩到了八丈外。
孰料刘老爹听了之后倒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反而皱了皱眉头:“这样啊,姜连长今后可是个大大的将官哩,只怕过些年头,开府建衙也未可知……”
实际上,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以他的身份地位,能瞧得上二婚头还带着个拖油瓶的禾姑?别是做小罢?”
今天傍晚,听到了街坊关于禾姑立功的传言,再见到儿媳妇略红的脸蛋,更别说柱儿眉飞色舞的样子了,刘老爹就猜出了七八分——我老刘头在这世上活了好几十年,什么事儿没见过没经过?非但禾姑对那姓姜的有意思,就连柱儿也喜欢他呢!
刘老爹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程朱理学在南宋刚刚创建,还曾被故宋朝廷宣布为“伪学”,其实还远没到深入人心的地步,要等到明清八股取士,程朱理学才会深入民间的方方面面,更何况燕云之地相当长时间没有处于南宋统治下,这里流行的儒学门派是“天下一家”思想的紫金山封龙山,什么寡妇不再嫁的说法简直听都没有人听过。
所以,刘老爹就来替儿媳妇和孙子探探口风,早已听说那姓姜的全家被鞑子害了,要是他为人还过得去,也不妨以媳做女招赘他进门,反正他孤身一人么,这家里也缺个顶门立户的男人。
刘老爹打听过了,连长并不是多大的官儿,一般也就中尉,虽是个从七品的位分,退伍了做官也得降三级到正九品叙用,不做官吧,和工人农民也没什么区别了,有些优待罢了,所以左右盘算,招赘的计划似乎也行得通。
哪晓得这血战淮扬连的连长不同凡响,刘老爹算听出来了,感情那啥英雄模范连,就和蒙元的怯薛军差不多,蹲里面的小兵,放出去就是大官儿。
那他还能要禾姑这样一个二婚头,还能心甘情愿入赘当女婿?
刘老爹不做什么指望了。
“糟糕,这不好心办了坏事吗!“刘国泰急得一掐自个儿大腿,生疼。
情急智生,他又道:“话说回来,咱们姜连长可不是池中物,医疗营多少漂亮女兵都动了心,又是上了报纸的,琉球、临安的女学生都写情书来,每天咱们连收到的情书啊,没有十封也有个七八封哩!”
嗨呀,刘国泰你不是害人吗?看姜连长回来收拾你!几个老兵急得抓耳挠腮,尤其以许麻子最为着急,若不是顾忌着刘国泰是上司,当下就把他扔下城去,自己来和刘老爹说话了。
刘老爹听了心里面就更不是个滋味了,汉军女兵是见过的,穿着军服,身板儿笔挺笔挺,别提多好看了,琉球、临安等地的女学生,更是听南来的商客说过,一个个都天仙似的,识文断字,今后放出来就是官儿——那查抄了色目富商府邸,救了禾姑出来的,不就是个女官?
天仙不要,要个黄脸婆?禾姑铁定没戏,入赘就更不可能了!
刘老头就有点酸不拉几的,悻悻问道:“女兵、女学生,不管是兵是官,都是要领皇上家金钞前途无量的,又年轻漂亮,你们姜连长都看不上眼么?那他眼界未免也太高了点吧!”
“是啊,咱们姜连长要求就是高,”刘国泰扳着手指头数:“一要贤良淑德,二要温柔善良,三嘛,虽然做了连长,薪水却不算丰厚,所以大户人家的娇小姐,眼高于顶的女学生不能要,要勤俭持家的小户人家闺女,这四嘛,因为全家人被蒙古鞑子杀绝,他说女方最好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齐全的最好!”
妈呀,这不是照着我家禾姑划的?刘老爹顿时喜上眉梢,恨不得立刻把姜良材找来问问才好。
牛,牛啊!几个执勤的老兵,冲着刘国泰一竖大拇指,许麻子更是凑到他耳边,“刘连长,今后兄弟的终身大事,还得着落在您身上……”
“滚蛋,也不瞧你一脸大麻子,恍惚看一眼,还当你偷了块芝麻烧饼顶脸上呢!”刘国泰嘻嘻哈哈的,一巴掌拍他背上。
“俺许麻子不偷烧饼,偷你大妹子!”许麻子说着就一闪十二丈,严防刘国泰的追杀。
谈笑间,姜良材从团部回来了,众位兄弟正要汇报和刘老爹交涉的喜讯,却被他一脸严肃的打断:“准备战斗!”
静悄悄的夜晚,静悄悄的星空,距离北平城墙三里外的南城民房,住满了南下的蒙古武士,经过数百里驱驰加上连续两天的战斗,人困马乏,早已安歇了。
偷袭?炮弹打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夜晚劫营?除非汉军疯掉了,至少在近战中,他们的火枪作用不大,而火枪又没有可能在夜晚瞄准射击啊!
派出了游骑探马左右巡哨,其余的蒙古武士们放心大胆的睡下,和汉军作战,满营灯火通明,劫他们的寨不容易,但以远程火器为主战力量的汉军,也从来不会在漆黑的夜幕下搞什么偷袭——那是把自己的优势放弃,去和敌人所长竞争,完全是白痴的行为。
从普普通通的蒙古武士,到忽必烈本人,都睡的很香甜,梦中,他们打进了大都城,在城中放手洗劫财富,任意凌辱女子,肆无忌惮的发泄着欲望……
巴萨儿罕是蒙古武士中少有的精锐,他骑着战马,在星空之下独自巡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吹响口中衔着的哨子,呼来巡逻的同伴,而背上背着的牛角号,随时可以把敌袭的警号响彻天空。
不过在巴萨儿罕的心目中,这次巡哨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根本不会有吹哨子的机会,背上那把牛角号,更是绝无吹响半个音符的可能。
自汉元两军作战开始,前后八年间就没有夜间劫营的事情发生过:
汉军点燃千百盏鲸油灯,全营灯火通明,乌漆麻黑的摸黑过去偷袭,除非蒙古军自己找死,只怕还没有靠近就被一阵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了。
什么?骑马或者点火把踹营?没疯吧,那样做,简直等于通知汉军:“你好,我们来劫营了。”
同时,汉军也没有劫营的兴趣,他们更喜欢在白天发挥火器远程覆盖的威力,而夜幕下光线昏暗,枪炮的瞄准就很成问题。
这个问题就像雨天一样,汉军的火枪难以发射,元军的弓弦也因受潮而变得软弱无力;大风天,汉军步枪引火药池中的药面儿会被风吹跑而难以击发,蒙古军的箭矢也会被大风吹得乱飘……诸如此类的天气,对两军各有不利之处,所以在交战中双方统帅总是会有如默契的避开这些恶劣天气,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黑夜,同样是对双方不利的情况,两边的统帅在过去的八年中保持了很好的默契,或许有打着灯球火把正面夜战的场面,但摸黑踹营这种小说中常常出现的狗血场面,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小说而已。
汉地真热啊!巴萨儿罕看着城头,只觉得自己心里面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他热得难受,只好扯开了胸前的衣襟,感受着夜晚才有的、长生天非常吝于赐给的凉风。
确实,蒙古武士们怕热,忽必烈在燕云之地的大都城中就觉得夏天难熬,所以每到初夏他都会回到蒙古帝国的夏都,上都路去工作。
但华北平原上的夏夜还是非常凉爽宜人的,绝不至于让人难以忍受,巴萨儿罕之所以觉得酷热难当,只不过因为他自己内心燃烧的火焰。
“大汗真是的,何必让南蛮子建设如此高厚的城墙?否则今天早就打了进去,而那些站在城墙上扔石头的蛮子老百姓,通通得成咱们的刀下之鬼!”
巴萨儿罕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猩红的舌头配着惨白的牙齿,在夜幕下仿佛吸血鬼似的,而他内心冲动着的邪恶欲望,也和吸血鬼没有多大差别:冲进去,杀,烧,抢!
成吉思汗说得多么美妙啊!“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战胜敌人,追逐他们,抢夺他们的东西,看他们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淫辱他们的妻女!”
南蛮子,你们在城里舒舒服服,我们在城外喝风,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明天、或者后天,大元勇士就会让你们知道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的厉害!斩断你们的手臂,切下你们的头颅,抢走你们的财产,淫辱你们的妻女!
巴萨儿罕默默对长生天念诵着誓言,只是不远处两座民房之间的细微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双手抓紧了刀柄,有些紧张的兜了过去。
这里毕竟是全军的外围,游动哨也不像内层那么多,汉军要是想搞点什么花样,也很有可能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抱着这样的想法,巴萨儿罕拍着马屁股,没有直接过去,而是走斜线切了过去。
吱吱,草丛中一只硕大的老鼠窜了出来,哧溜一下跑得没了影儿。
原来如此!倒是自己吓自己了!巴萨儿罕放下了心,又自我安慰着:汉军不会有动作的,毕竟整整八年中,他们从来没有夜间劫营啊。
他想错了,八年没有不代表今天也没有,从剪式船到热气球,从日食到天文大潮,汉军无时无刻不在创造着新战术,就在所有的蒙古将士认为不可能的时候,汉军偏偏就来劫营了!
姜良材、刘国泰率领血战淮扬连全体官兵就埋伏在民居后面的草丛中,但那只老鼠并不是他们放的,第一军侦察参谋杜元华正笑嘻嘻的趴在草丛中,两颗不大的眼珠子在夜色下闪闪发光,就像某种善于在夜间捕食的动物。
东面行营的部署,从最初不拆掉这片民房就已经开始了,张网以待忽必烈!
但那时候,网子还不够结实,收网的力量还不够大,忽必烈这个野兽还很有可能撕破网子,甚至威胁猎人的生命。
现在,西面行营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大军倍道兼程而来,离此地已不远,那么收网的时机也就到了!
擅长特种作战的杜元华,从居庸关前线潜回了城中,至于如何在敌人团团包围下回到城里,姜良材想:“这对我是个问题,但对杜元华来说就根本不算问题。单看他刚才扔出老鼠,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抓了只老鼠在手里。”
“有把握吗?”他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元军的游动哨兵。
杜元华笑笑,没说话,他慢慢的将一股坚韧而呈半透明状态的丝绳,绕到右手上,并以让姜良材眼花缭乱的手法牢牢的系了个节,再慢慢的爬到一株树下面,将手中的丝绳子缠了上去,试了试,非常牢固,然后又到另外一株树下面鼓捣了些什么。
血战淮扬连的官兵们,像看戏法似的看着杜元华做完这些,没有人执意也没有人乱说话,这位特种作战的精锐,可决不是凭借军参谋长齐靖远的关系才当上侦察参谋的!
待那蒙古武士走得有些远了,杜元华突然大声的咳嗽两下。
天呐,他疯了!从连长姜良材到普通一兵许麻子,全都吓得浑身冒汗,现在可不是被敌人发现的时候啊,要是提前暴露,偷袭就变成强攻了!
杜元华朝身后笑笑,又比了个手势,仿佛是在告诉战友们不用担心,然后缩到树后,奇怪的扭曲着身子,做出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姿势。
听到咳嗽的那一瞬间,巴萨儿罕的反应不比姜良材小,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涌入了心脏,太阳穴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一时间呼吸变得非常急迫。
握紧了弯刀,兜转了马头,他随时准备在发现敌人之后立刻劈下弯刀,同时吹响哨子。
可他很快就笑了,将口中衔着的哨子放了下来,神态也变的轻松愉快。
月光将人影投射到地面,那分明是一个妙曼婀娜的身影,一株大树后面还露出了绣着花边的衣角……
这是哪家的姑娘躲在此处?今晚有乐子了!巴萨儿罕笑眯眯的,甚至把弯刀都插回了刀鞘中。
就在他笑眯眯的走向大树前的时候,杜元华突然闪身而出,对着他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上当了?!巴萨儿罕的脑袋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勒住了什么东西,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想喊出声,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想动弯刀,却连一根手指头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嗬嗬的响着,犹如被困的野兽。
透明的丝绳,牵在了两棵树之间,正好到骑马者喉头的高度,巧妙的活结,让杜元华将控制权牢牢握于掌中。
他微笑着收拢绳索,巴萨儿罕的脸色就慢慢变青,变紫……
不止一个杜元华,许许多多的侦察兵充当了进攻的前锋,他们悄无声息的将敌人的游动哨消灭于黑暗之中,而呼呼大睡的元军们,还沉浸在放手劫掠的美梦中,浑然不觉。
十五分钟之后,火焰涨天,南城突然从静谧变成了沸腾的海洋,无数汉军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向了敌人!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儿缺宝刀!
567章 双雄会(五)
忽必烈从睡梦中惊醒,显然,这是一个噩梦,满头大汗和惊惧的眼神出卖了一代天骄内心深处的虚弱,是梦到了索命的同胞兄弟阿里不哥,还是中原汉地无数枉死的百姓?
没有人知道苍天之主的梦境,但很明显现在忽必烈的处境并不比梦中强多少,汉军用步枪射击声、炮弹轰鸣声、肉搏呐喊声交织成的胜利进行曲,于他耳中却比地狱冤魂的嘶吼更加可怕。
第一个冲进帐中的,是面色惨白如纸的玉昔帖木儿,这位久在军旅的右丞相,即使沉睡中也保持着警觉,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大汗帐外,推开值夜的怯薛卫士冲进帐中,略带惊惶的道:“南蛮子劫营!”
不愧为蒙古帝国的大汗,忽必烈很快从最初的惊惧中解脱出来,想到汉军的数量,他立刻恢复了自信:“传令儿郎们不须慌乱,区区两万汉军,成不了气候!速速反击,歼敌于城下!”
此时,外围的元军已经遭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汉军虽少,但从四面八方涌向南城,深夜宿营的元军可不像汉军有那么多玻璃制的防风鲸油灯,只有千户以上的军官才能点燃牛油大烛照明,整个军营相当昏暗,勉强起来抵抗的武士们夜色下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汉军杀来,只听得前后左右都是喊杀声,一时间不由得心惊胆战,畏缩不前。
趁你病,要你命!汉军以猛虎下山的气势猛冲猛打,揍得元军晕头转向,各支攻击矛头身后都留下了大片元军死尸,只有部分从民房中射出的冷箭给他们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困扰。
夜色中一点寒芒电射而至,漆黑的夜色让人无法看清,惟有箭矢锋刃上反射的一点星光将它从昏暗的背景中显现出来。
“小心!”杜元华一个闪身,直奔姜良材面门而去的箭矢就射到了他的胸口,只听得叮当一声响,毫无疑问的被盔甲弹开,坠落于地,只将夜晚偷袭而特意包裹在盔甲外面的黑绸布划破,内侧锃光瓦亮的盔甲上只有一道浅得难以用肉眼发现的划痕。
“谢了,兄弟!”一直冲杀在最前沿的姜良材,不仅对杜元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是血战淮扬连、攻坚英雄连等等英雄部队是全军的灵魂,那么军部直属的侦察兵就是全军最锋锐的刀尖。
躲在民房内的敌人,一击不中又将第二支箭搭上了弓弦,顽羊角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嗜血的眼神紧紧盯着二十丈外的汉军,在他们的咽喉、面门处寻找着可乘之机——他是漠北草原上弘吉剌部的一位哲别,从小就学会了弯弓射雕的神妙箭术。
在父亲的打骂和族中长老的教导下,仅仅十三岁他就能射中三十丈外的狐狸,而且箭矢从一只眼睛进去,另一只眼睛出来,因为惟有这样才不弄坏狐狸的毛皮,得到更值钱的整张狐皮。
万无一失的一箭,竟然被人挡开,“哲别”很有些愤懑,但他相信南蛮子不可能在黑夜中发现自己,因为这座民房的窗口是背着月亮的,而他更站在离窗口还有两尺的距离,让自己完全隐没于黑暗之中。
很快调整好了呼吸与心跳,让自己处于最巅峰的状态,同时,眼睛也眯缝起来,目光在对面南蛮子军官的咽喉处聚焦,等待着机会。
直觉告诉他,刚才挡下那一箭的南蛮子必定是个高手,所以要等他离得稍远一点,才有机会狙杀军官。
你永远没有机会射出这一箭了!杜元华装作寻找敌人冷箭来源,向错误的方向踱出两步,就在敌人将注意力转向姜良材的一刹那,杜元华手中步枪快速的向上甩起,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抵肩,照门和准星组成的瞄准线划着弧线套现那个射出冷箭的黑洞洞的窗口……
砰!
枪响,人亡,嗖的一声,“哲别”搭上弓弦的雕翎狼牙箭在他失去生命而松开弓弦的一瞬间射出,斜斜的飞上天空,不知射到哪儿去了。
杜元华大显身手的时候,姜良材也没有闲着,借助微弱的星月光华,他发现一座民居中寒光若隐若现。
一串手榴弹从窗户扔了进去,屋子里传来惊恐的叫声,然后剧烈的爆炸吞噬了室内的一切。
想等汉军过来肉搏偷袭,却被炸得奄奄一息的武士,在弥留之际脑中只困扰一个问题:南蛮子,这些南蛮子,怎么在黑暗的夜幕下看得这么分明?他们都有一双猫头鹰的眼睛吗?
可怜的武士永远也不会知道,开展捕鲸活动之后,非但鲸油用来点灯照明,售价低廉而货源充足的鲸肉、鲸肝也是汉军的常用食物——这个年代欧洲人还没学会三角帆、地中海盛行着人力划桨船、日本高丽的小舢板更是不值一提,没人捕鲸,海中鲸鱼泛滥,至少几百年之后才用得着谈到保护动物呢!
无论鲸肉还是鲸肝,都含有治疗夜盲症提高夜视能力的特效药:鱼肝油。
从食物中补充了鱼肝油的汉军,一改农耕民族食物单一造成的夜盲症状态,黑夜中眼睛也是贼亮贼亮的;相形之下,小半年要在白灾中渡过,极度缺乏蔬菜、新鲜肉类和阳光照射的蒙古武士们,维生素摄入不足,在夜视的问题上严重杯具了……
你大部分士兵或多或少在黑夜中出现睁眼瞎的状况,我这边眼睛贼亮贼亮好比装备了夜视仪,这夜战的战斗过程还不得一边倒吗?
更何况汉军根本不给元军肉搏的机会,只要怀疑那座房子里有人就几颗铁地瓜扔进去,伴随着爆炸的烈焰,有没有人都完事了,如果房子比较坚固,或者成片出现抵抗,他们就吹响哨子,通知身后的炮兵以火力覆盖这里,很快,铺天盖地的炮火就把整片民房炸成废墟,里面顽抗的北元武士们,也就粉身碎骨的被埋葬在瓦砾堆中。
“打的好,打的好!”城上观战的百姓们拍手叫好起来。
为了鼓舞军心民气,当战斗打响之后,留守汉军就在陆猛的命令下放开了哨卡,允许被爆炸声惊醒的百姓上城观战,顺便也让民夫准备好砖石,补充主力出击后城内兵力空虚的局面。
“难道,你自家的房屋被炸成了瓦砾,还非常高兴么?”
刘老爹转身一看,正是前天那两位来吃过豆花的外乡人,一人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另一人青衫折扇面带阴沉之色,方才正是他问的话。
“哼,有什么心疼的,与其被鞑子占了,抢了,还不如让汉军炸烂,胜过便宜鞑子!”刘老爹硬气的说。
哪知旁边的街坊将他肩膀一拍:“哈,大汉官府都说了,北城那些蒙古、色目显贵的宅邸战后分给咱们,这南城的破烂茅草房子换北城的青砖大瓦房,天底下再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了,咱还能不乐意?再说了,你刘老头连个磨豆花的石磨子都搬到了北城,家里只怕连颗黄豆都没剩下,炸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嘛!”
刘老爹老脸一红,确实,说得慷慨激昂的,其实人家朝廷都给赔补了嘛,北城那些华堂美舍,按过去的说法,都要以战利品的身份归入皇上家呢,如今分给百姓居住,实在是天恩高厚呀。
“义民、义民呐!”青衫文士听了街坊的说法,更加大声的夸赞着刘老爹,走开几步之后,折扇一合,对胖弥勒低声道:“金老哥,如今我大汉得民心矣!吾皇新儒学义利统一的论断,真个放之四海而皆准。”
胖弥勒呵呵一笑,“那么,草原上好些部族得了咱们的利,现在,似乎也该让他们尽点义了……”
城下局势,向着有利于汉军的方向进一步发展,直到现在蒙古武士们才知道自己一头钻进了汉军的圈套,而且很难挣脱。
南城,是旧金中都,街道和居民区的规划远远不如刘秉中、郭守敬两位大师规划的大都城,而且金亡之后数十年,蒙元只专注于北城,对汉民聚居的南城不管不顾,任凭这里污水横流破败不堪,百姓们也就搭建了不少“违章建筑”,使得街道更加狭窄、更加杂乱不堪。
进攻北平城垣的时候,蒙古武士们利用了这些民居作为掩护靠近城墙,那时候他们还嘲笑汉军既然晓得坚壁清野,为何不清理这南城的居民区,反倒成为了攻城器械的来源、靠近城墙的掩体和夜间住宿的营房。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厉害,以骑兵为主的蒙元军队,好像闯进了八卦阵的陆逊,左冲右突就是不得门路,完全困于阵中:
一名凶悍的蒙古武士,趁乱摸到了小巷子里,跨上战马向不远处的汉军冲去,他快马加鞭将速度提升到最高,他紧紧的握住了锋利的大汗弯刀,准备挥出致命的一刀。
嘭!蒙古武士稀里糊涂的从马上摔下来,跌得七荤八素,却原来这巷子里两所房子之间两米多高的位置横着根晾衣杆,昏暗的夜色中、高速冲刺下的武士根本就没看见,他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冲过去,一头撞上了晾衣杆,就和有人挥动竹杆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砸他脑袋上效果相同……
整枝百人队的蒙古兵悄悄的跨上了战马,他们看见了主街上大批的汉军,聪明的百户官命令士兵从与大街平行的胡同里通过,钻到汉军的屁股后面去,给他们狠狠的打击。
小心翼翼的提着缰绳,尽量让马儿不发出声音,趁着连绵不断的爆炸声,蒙古武士们鱼贯而行,真的绕到了汉军背后。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们欢呼着冲了出去。
有没有搞错!冲最前面的蒙古武士勒住了缰绳,马儿嘶吼着人立而起,自然暴露出这个百人队的位置,街上的汉军明显发现了他们。
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百户官冲到最前面,恨不得一刀把破坏整个行动的蠢货砍成两片。
但只看了一眼,百户官也只好哭笑不得:这处通往大街的胡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距离口子不远的地方被人修了个低矮的房舍,不知道是猪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旁边只留了两尺来宽仅容侧身而过的通道,所以,对于骑马的蒙古武士而言,这条胡同实际上就成了条死路!
退回去吗?或者,下马步战?
还没等百户官做出抉择,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炮轰鸣声在远处震响,空中传来了十二斤重炮那硕大弹丸突破音障发出的刺儿尖啸。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祈祷声中,百人队所在的区域,被成片砸下的十二斤重炮炮弹炸得天翻地覆,灼热的气浪中,砖石迸飞弹片横扫,很快将他们彻底埋葬。
许许多多的元兵,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报销,不是钻进了死胡同被炮弹炸上天,就是躲在房子里想偷袭却被手榴弹一锅端,射箭嘛,黑夜中看不大分明,汉军的步枪倒是像长了眼睛似的,将负隅顽抗的敌人一一击毙。
白痴都知道,城市巷战对步兵有利,而不适合骑兵冲击,偏生南城又是年久失修、私搭乱建非常突出的贫民窟,杂乱无章的街道和胡同组成了比诸葛亮八阵图还复杂的阵型,简直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元军牢牢的困在网中,就算忽必烈现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创建强大的城管部队,整治好南城的私搭乱建,也为时已晚了。
彻夜的搏杀,越来越靠近苏录定战旗所在的位置,杜元华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他以侦察参谋的身份带着血战淮扬连一路前突,击破了几道由精锐蒙古军组成的防线,摸到了这个位置。
短短两个时辰,元军遭受的损失至少在两个万人队以上,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汉军的数量实在太少,就算消灭了与自身数量相等的敌人,北元剩下的兵力还有将近十万。
杜元华的目的是:斩首行动!
他是全军秘密潜入方面最厉害的侦察兵,也是枪法最准确的神枪手,在血战淮扬连的配合下,他将乘夜突进到忽必烈大帐附近,寻机给这个双手沾满中原百姓鲜血的刽子手、大屠夫以致命一击,彻底葬送北元。
这也是陆军司令陆猛亲自颁布的命令,北元皇太孙铁穆耳已被处斩,皇太子真金早逝,若是忽必烈本人也在战场上遭遇不测,那么整个帝国中觊觎大汗宝座的枭雄们必然掀起内乱,大汉帝国的目标将在付出更小的代价下达成。
一夜鏖战,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忽必烈得知目前元军的不利情形之后,在怯薛卫士的簇拥下亲自来到苏录定战旗之下。
牛角号吹响,苏录定战旗摇动。
“大汗,大汗亲自摇动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蒙古武士们惊讶的看见,忽必烈本人站在一处土台上,将传承自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前后摇动!
血管中流淌着的野性霎时便被激发,成吉思汗的伟大象征,在北元武士们心目中乃是永远不可战胜的神迹,在此感召之下,他们的斗志重新燃烧,怪叫着挥舞弯刀、拉满弓弦,誓死发起了反击。
渐渐天明,汉军的夜视优势没有了用武之地,同时彻夜苦战体力下降,元军方面呢,因为不明敌情,夜晚主要是扎营外圈的伤亡较大,靠近忽必烈大帐的内圈,在各万户官严令下紧紧保护大汗营帐,并没有加入战团,体力保持充沛。
内圈几个万人队生力军的加入,以及天色渐明看清汉军数量不多,让本已沮丧的元军信心恢复了不少,当发现忽必烈亲自磨动苏录定战旗之后,这些武士们立刻焕发了久违的斗志。
嗖嗖,不断射来的箭矢,越发密集,杜元华已经向土台上的忽必烈射出两枪,但都没有命中,倒是元军发现了这个威胁到大汗生命的凸出部,从各个方向朝血战淮扬连包抄过来。
“再试一枪!”杜元华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装上了子弹,再一次将瞄准线与忽必烈的心脏部位重合。
“没关系,我们连还能顶一下。”尽管担心全连士兵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姜良材还是表示了可以继续下去的决心。
杜元华摇了摇头,枪响,远处的忽必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三百米的距离,对滑膛枪而言实在太远了一点儿,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打靶,就和射击月亮的区别不大了,只有排枪齐射能够以弹雨覆盖的形式攻击两百米上的目标,单枪、三百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目前的形势下,要继续向忽必烈推进就更加不可能了。
“走,”杜元华毫不迟疑的给步枪装上了刺刀,于是姜良材也略有些失望的看了看远处土台上的那个大屠夫,指挥士兵向后撤退。
不过,他的失望并没有延续多久,因为远处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代表大汉皇帝御驾亲临的三丈金底苍龙旗,出现在地平线上!
汉军主力沿桑干河而下,这条桑干河,在北平西部,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永定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8章 华容道
“陛下,陛下,我军前锋将抵北平城下!”
大汉帝国保安司副司长兼内卫局长萧平的声音在御驾车轿外响起,陈淑桢一个激零惊醒,以清冷的声音回道:“知道了。”
萧平笑笑离开,当有第三皇后在御前的时候,他所统领的内卫部队就基本上成了摆设,陈淑桢不仅武功高强当世难觅抗手,常年打坐运功使她在睡梦中也能保持警觉,方才禀报之后一弹指间就得到了回应,说明陈淑桢的功力犹在熟悉的保安司司长法华之上——后者即便是在假寐中,也要等到三次弹指才能恢复清醒呢!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来行刺大汉皇帝,那才好看呢!只怕陈淑桢会让他惊得眼珠子掉地上吧。
呸呸呸!身为大汉帝国保安司副司长,我这么想,倒好像盼着有人来行刺似的,再者,卫士蜂拥云聚,组成了三层保护网,便是有刺客也被保安司擒下,哪儿用得着第三皇后亲自出手?
萧平一边啐着,一边往自己脑袋上敲了几记暴栗,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感觉好像很对不起皇帝似的,因为他是楚风在锦田山下救出的幸存者,早已发誓把自己的生命完全献给楚风。
马车中的陈淑桢自然不知道这些,她轻轻摇着楚风:“楚兄起来,我军到北平城下了!”
楚风趴在书案上,打了个呼噜就翻身朝另一边睡下了,半点反应都没有。
乌仁图娅睡得早醒得也早,方才朦胧间已听见了萧平的话,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伸手就揪住楚风的耳朵:“大懒虫,火烧屁股了,还不起来!就你这副惫懒样儿,真不知道怎么能打赢忽必烈那魔王的……”
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怔忡片刻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丰盈被楚呆子左手捉住,那家伙另一只手竟然停在陈淑桢的胸前!
贼忒兮兮的楚风,哪儿还有半分睡意?眼睛亮闪闪的,嘴角向上翘起,表情说不出来的淫荡。
“老婆们给点动力,为夫才好施展八面威风,来来来,咱们先来吃顿早餐……”
听得早餐两个字,乌仁图娅和陈淑桢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楚风嘴里的早餐显然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意思,这一路上两女“早餐”、“午餐”、“晚餐”不知道被吃了多少,还能不明白这调调?
两女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看来,为了大汗社稷、为了天下万民,咱们只好忍痛出此下策——我踢!”
两条美腿同时踹到楚风的屁股上,把这家伙跟只滚地葫芦似的,踢得骨碌碌就往车门滚去,团成一团、圆润离开。
“唉呀!”陈淑桢一声惊叫,要是楚呆子真从车门滚了出去,众目睽睽下岂不有损他的帝王尊严和统帅大军的威望?将来何以服众,何颜登临九重丹璧,指挥千军万马?
哪晓得楚呆子伸手往车厢板上一扶,身子像装了弹簧似的往上一弹,双手平展往脸上搓揉两下,若无其事的掀开车帘,在完成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的间隙,他还有空回头竖了竖中指:“开玩笑而已啦,我还不至于做隋炀帝吧……”
乌仁图娅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即将和一代天骄忽必烈本人作战的那点小紧张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刚刚学会不久的词句涌上心头: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陈淑桢则微笑着,淡扫蛾眉、素裹甲胄,即将下车以女元帅身份压阵观战,她将枕下宝剑抽出,屈指在那莹莹青光流动的剑锋上一弹,顿时作龙吟之声。
有君识妾之才,重妾之情,此生足矣……妾今生今世,不负龙泉不负君!
她将宝剑悬于腰间,素手一挥三尺外的车帘便无风自动,掀开之后飞身而出,立于楚风身侧。
王立、法本、法华、萧平、张魁、许铁柱等一众将官早已等在此处,楚风掀开车帘出现在众将眼前的时候,早已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掀开车帘前他用手大力揉搓了脸,此时非但红光满面,双目更是神采奕奕,一幅天地为棋盘、山岳为棋子,胸有成竹的神情。
呃~适当时候,还是要发发王霸之气的嘛,至于虎躯一震就免了,最多和两位美女玩玩车震,嘎嘎……楚风坏笑着。
所有的人,都觉得马可.波罗笔下对这位皇帝的描述是那么的恰如其分,“目光炯炯,透出深邃的智慧,如夜空中的启明星高悬天心,紧紧抿着的嘴唇昭示着东方雄主比钢铁还要顽强的意志,略微皱起的眉头象徵着乾纲独断的魄力,无与伦比的严肃表情透露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所以连他的坏笑,都被认为是对汉元大战的结局,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上位者就是这样,有过去许多次辉煌的胜利为基础,哪怕楚风做出多么荒诞不经的事情,人们也只会认为这是高深莫测的智慧。
“执行乙方案!”楚风以“坚定有力,令我军勇气倍增,使敌人胆战心惊的语调,不,应该说是雄师的怒吼”(这些描述毫无疑问的出现于爱吹牛的马可波罗笔下)发出了战斗命令。
要不要加一句“汉元兴衰在此一战,诸君努力奋勇杀敌”?楚风掐疼了自己的大腿,才打消这个非常狗血、非常装逼也非常恶趣味的想法。
实际上,汉元之间的命运,从楚风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年代开始,就已经走向了历史的岔道,从第一艘剪式船、第一柄共析钢调质的战刀、第一副锻压整体板甲、第一枚手榴弹、第一门火炮,第一所小学校、第一部活字印刷书籍、第一份报纸、第一张大汉金钞的问世,就已经注定了盛衰兴替。
即便以本次汉元大战而言,泾水河畔元军的败绩,就倒下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腾出手来的楚风,麾下十余万百战劲旅在华北平原上,铁流滚滚冲向燕云,冲向辽东……
文明必将战胜野蛮,不管是经历八十九年还是二百六十七年,也许是黄河之畔红巾军的怒吼,也许是江城武汉的一声炮响!
正义终将来临,审判无法逃避。
楚风提前八十年敲响了蒙元的丧钟,汉军的枪炮发射声与北平城头百姓的欢呼声交鸣,城下困兽犹斗的元军,已然失魂落魄。
逃吧,没有希望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出现在东方,这表明那支在泾水河畔歼灭了皇太孙铁穆耳及海都麾下三十万大军的百战之师,已经越大同、渡桑干河来到燕云。
一切的抵抗都变得徒劳无益,十四万装备近代火器的汉军,对阵损兵折将连夜疲累的不到十万元军,从忽必烈到漠北诸王一直到百户牌子头们,考虑的问题只剩下三个:战死、投降还是逃跑?
“消灭元鞑子,活捉忽必烈!”四面八方欢声如雷,血战淮扬连的姜良材带着人从北往南打,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从南往北打,两支猛打猛冲的英雄部队在南城主干道上胜利会师,两面英雄的战旗并肩而立,刹那间,高台上忽必烈手中挥舞着的苏录定战旗变得黯然失色。
蒙古武士们想冲破包围圈,但南城错综复杂的街道让他们的马速难以提升,失去了速度的保护和加持,无论远程对射还是近身肉搏都变得不利,不是被排枪齐射瓢泼般的弹雨扫落马下,便是在冲刺道路上付出惨重代价留下一地尸体,好不容易冲到汉军步兵队列前,刚刚撞飞了一名汉军士兵,就淹没在了刺刀的丛林之中。
悔之晚矣!
忽必烈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这破破烂烂的南城竟然是汉军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可话又说回来,谁叫你修建大都城的时候不把南城三四等的汉民百姓当人看,让这里街道坑坑洼洼,房屋东倒西歪?
自作自受,忽必烈现在可算明白过味儿了,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汉军,以及成片倒下的蒙古武士,他又气又急好似百爪挠心。
杀!姜良材一个弓步突刺,步枪刺刀闪电般刺出,那举着大汗弯刀还没有劈下的蒙古武士,就眼睁睁的看着刺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刺穿了罗圈甲,刺穿了心脏,刹那间,全身力气迅速流逝,举起的弯刀像死蛇似的软软扔下。
砰!杜元华的步枪枪口冒出一股灰白色的硝烟,与之同时,对面房顶上正以连珠箭法射出成串雕翎狼牙箭的蒙古兵,就惊讶的发现自己胸口绽开了一朵血之花,子弹命中胸椎和脊柱,被破坏的中枢神经再也负担不了协调全身肌肉动作的重任,他四仰八叉的从房顶上一头栽落。
前方,一所石头堆砌,十分坚固的房屋中射来了连串箭矢,显然有敌人潜伏其中,这些精锐武士也学得乖了,一闪身射出箭矢,立马躲避汉军枪弹的回击。
好吧,呼叫炮火将你们炸平!
姜良材还没来得及吹哨子通知尾随的连属三斤炮,一枚枚小黑点以刁钻的角度飞进了那座屋子,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让地面都微微震颤了两下,显然,那座屋子中负隅顽抗的武士,都已经四分五裂。
李世贵嘿嘿一笑,面对血战淮扬连屡屡得手的情形,攻坚英雄连也不甘示弱,他和手下的士兵们展开了手榴弹攻势。
擅长攻坚,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看上去就和丐帮的九袋、八袋长老似的,只不过袋子里装着的不是破饭碗而是给敌人带来死亡的手榴弹。
每一位投弹手都是从各部队精挑细选而来,又经过了强化训练,手榴弹投得又准又远,投弹速度还快的惊人,被李世贵盯上的目标五秒钟内必定会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这哪儿是投手榴弹啊,分明是几十门三斤炮在打急速射,火力都快赶上一炮兵营了!
战场上,能够抵抗的蒙古武士越来越少,局面对汉军越来越有利,无论陆猛还是陈吊眼,无论法本还是王立,全都等待着看忽必烈,这个所谓的一代天骄,实际上双手沾满各族百姓鲜血的屠夫,究竟是怎样走完罪恶一生的最后几个时辰。
杜元华与忽必烈的距离,已经不超过两百米了,这个距离对于他这样的神枪手而言,命中的机会已经超过了五成。
但是杜元华并没有急着开枪,因为西面行营各军战友口中喊着皇帝传下的口号:“消灭元鞑子,活捉忽必烈!”
应该让这个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大屠夫活着受到正义的审判,应该让他被千刀万剐而不是痛痛快快的一枪毙命!
杜元华伏低窜高,躲避着流矢,同时猿猴般的身体条件发挥到极致,在攻坚英雄连和血战淮扬连两支英雄连队的掩护下,向着苏录定战旗和忽必烈所在的土墩子猛冲过去。
活捉忽必烈,让他跪倒在大汉皇帝驾前,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痛悔,让他受到公正的审判、严厉的制裁!
杜元华心中烈火熊熊燃烧,瞳孔中的目标只剩下了忽必烈本人。
好吧,你胜了!忽必烈终于在塞北诸王和玉昔帖木儿的劝说下,放弃了苏录定战旗,跨上御马,准备离开。
即便是丢掉老祖宗传下的苏录定战旗,也比连性命一块丢掉的好!
忽必烈是最纯粹的蒙古大汗,他明白,惟有保全身家性命,才能图东山再起!
想跑吗?没那么容易!杜元华没有改变自己的目标,准确的说现在他距离目标已越来越近。
但非常奇怪的是,另外一个方向响起了冲锋号声,杜元华向身后一看,大汉皇帝的金底苍龙旗正在徐徐招展着退却!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收兵?
一个千人队的困兽犹斗很好的解释了疑问,它的垂死挣扎已然威胁到皇帝的安全,于是,追袭忽必烈的汉军放弃了目标,紧急回援。
忽必烈恨恨的盯了眼楚风。
隔着五百米的距离,一代天骄和大汉皇帝的目光激烈的碰撞,会炸出无数的火花吗?楚风只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蒙古大汗只好无奈的离去。
走吧,走吧,不放走诱饵,哪能引来大鱼?楚风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69章 光与暗的交集
北平南城战场一片狼藉,坍塌的房屋成为连片的瓦砾堆,无论二十步宽的主干道还是八步宽的胡同,全都塞满了元军武士残缺不全的尸体,侵略者的污血顺着街道流淌,残肢断臂和破碎内脏在夏日阳光暴晒下,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战果辉煌,整个南城被夷为平地的同时,忽必烈麾下十个万人队遭受了灭顶之灾,据好事者统计,汉军在此战中发射炮弹、枪弹和手榴弹,共计使用了十九万八千五百斤炸药,步枪弹丸和炮弹预制破片则超过三十二万六千斤,步兵前推、炮火跟随大范围轰炸的战术被汉军用到了极致,几乎将北平南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平,也将驻扎于南城民居中的元军送进了地狱。
狭窄的街巷、杂乱无章的布局、私搭乱建的违章建筑,让南城完全成为埋葬元军骑兵的大泥潭,当汉军炮火轰塌了部分房屋造成街巷堵塞之后,混乱更加突出,善于纵马突击、数日间奔袭千里的蒙古铁骑,完全陷入了泥潭,能够逃出生天的不到十分之一,可以说,忽必烈麾下最后的精锐,上都路、应昌府、哈喇和林各大营驻军,已在此战中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忽必烈这个刽子手再一次从天罗地网中逃出,但没有人能受到指责,因为一个千人队从意料不到的位置向大汉皇帝的御驾发起了猛攻,在追击蒙古大汗还是保卫最高统帅的问题上,汉军永远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当然,细细推求,刚才皇帝御驾未免太靠前了一些,西面行营下属各军将全部兵力投入追击,以致御驾只有少量皇家卫队保护,也有失策之处,最后,负责皇帝安危的萧平惊惶之下磨动金底苍龙旗,令所有部队放弃追袭全力护驾,也未免太过高估敌人的战斗力,太过谨小慎微了。
所以当北平百姓欢庆再一次战胜忽必烈从死亡和奴役的魔掌中挣脱,当东西两大行营下属各部队为胜利会师而紧紧相拥的时候,陆军司令陆猛接驾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追究保安司副司长兼皇家卫队队长萧平的责任。
“区区一个千人队冲向御驾,且不论卫队中高手如云、陈皇后天下无敌,即便救驾也应以靠近御驾所在的金刚军为主,两三个步兵团就能完胜,何必令全军回援?”
陆猛是楚风口中“最纯粹的军人”,事关军国重事,他一点儿情面也不给萧平留,尽管萧平作为锦田山幸存者,在大汉帝国的官员集团中基本上属于匠户系的分支,两人大体上同属一个阵营。
即便老实木讷如王大海,忠正清介如文天祥,也难免顾念几分香火之情,于门生故旧间,不违原则的前提下总会留三分薄面,这也是人之常情;满朝文武之中,只有陆猛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才会对分属同一派系的同僚当面提出指责。
萧平看了看楚风,大汉皇帝的笑容略略有点儿尴尬,于是萧平毫不犹豫的承认:“对,维护陛下安危系本官职责,不能预防险情于前,不能指挥若定在后,陷吾皇于险境,令擒拿忽必烈功亏一篑,本官有罪。”
自从被大汉皇帝从锦田山下的死人堆里救出生天,萧平就发誓此生永远忠于楚风,陛下深谋远虑,放走忽必烈必留有后手,漫说替皇上遮掩粉饰,便是性命不要也得守口如瓶!他举拳于胸、弯腰鞠躬:“请陛下重重责罚,微臣甘愿上军事法庭!”
楚风挠挠头皮,刚才正是他的密令,干了一件一旦外传必定引来无数唾骂,必定会丧尽军心民气,甚至有可能动摇大汉帝国之基本的事情,性质严重到会被腐儒在报纸上指着鼻子骂汉奸的地步。
放走忽必烈,这个华夏民族最可怕的敌人,双手沾满上千万平民百姓的鲜血,疯狂屠杀常州、兴化、宁国、樊城等城市的刽子手!
决不可能解释清楚,决不可能取得原谅,决不能有损大汉帝国和它的皇帝光复山河、再造华夏的光辉形象,所以也决不允许走漏一星半点内幕消息,来自各方面的指责都必须由萧平来扛。
为了最光辉的目标,却不得不和魔鬼打交道,天步惟艰呵!
楚风内心长叹一声,此时再回护萧平,已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了,而那件秘密绝对不能再让另外的人知道……
“大汉帝国保安司副司长兼皇家卫队队长萧平,先玩忽职守,置御驾于险地,后举止失措,以致包围圈中的敌酋逃脱,已不适合继续担任现职,着革去皇家卫队队长一职,保安司副司长革职留任。罚俸三年,官降三级!”
楚风话音刚落,众文武就嘶的一声倒抽口凉气,这处罚看起来不重,但革去皇家卫队队长职务的性质却非常严重,这表明萧平已经失去了皇帝本人的信任,而圣眷优隆、简在帝心,是历朝历代做官最要紧的,有此一条,便是困坐囚笼也能东山再起,没有这条,哪怕冠盖京华也要黯然贬斥。
就连马可.波罗、关汉卿、王恂这些文官,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萧平。关汉卿更是暗自思忖,只怕《大汗开国群英传》某些涉及到萧平的章节,得删改删改了——从落拓书生到红得发紫的梨园第一人,关汉卿深知皇权魔杖的威力,点石成金不过是区区小事、便是说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所以他揣摩圣意的心思,难免热切了点。
皇家卫队的卫士们,红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萧平苦笑着将胸口的金质龙型徽章取下,双手奉还给楚风——如果说头等华夏重光徽章代表着军人的至高荣誉,那么皇家卫队的金质龙型徽章则象徵着永不背叛、永远忠诚的军人魂,由皇帝本人亲手赐予,每一位皇家卫队的卫士都像对待眼睛一样珍视它,奉还徽章,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哼,枉费我一番心血!”楚风一把取过徽章,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骂了句,声音正好让文武官员们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人,都把或者同情或者轻蔑的目光投给了萧平,只有陈淑桢的眼神中带着困惑,她停下两步想说些什么,终于什么也没有说,顿一顿脚,随着楚风离开。
御驾离开了,萧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所有的卫士都已追随皇帝走远,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垂头丧气的站在废墟之中,犹如孤魂野鬼,与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的入城大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远远的,士兵们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唉~今天萧大人可是倒了大霉,皇上的责罚,未免稍微重了点,毕竟是起于寒微的从龙之士……”
“狗屁,不是他瞎指挥,能放走忽必烈那个元凶巨魁?自作自受罢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萧平脸色虽然难看至极,心头却没有半分难受,反而无比的欣慰——刚才那些沮丧的表情,全是假装出来的,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失落。
是知道替皇帝遮掩粉饰,将来楚风必定有所补报吗?
不,萧平根本不需要那些,从锦田山下开始,他随时都准备着为楚风奉献一切,包括鲜血和生命!
即使楚风让他立刻去死,萧平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能够为楚风承担误会的责任,对萧平来说,分明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土台上,苏录定战旗委顿于地,忽必烈逃得匆匆忙忙,竟然狼狈不堪到连先祖象征战无不胜的旗帜,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于是,蒙古帝国世界征服者的权杖,从成吉思汗年代就指引着百万大军,东征西战南伐北讨的至高无上的神圣战旗,就成为了大汉帝国的战利品。
“天呐,真的是成吉思汗传下的苏录定战旗!”来自黄金家族的乌仁图娅,一眼就认出了这柄带着灰白色枪缨的粗大长矛,就是那柄传说中的无敌战旗。
所谓苏录定,蒙语意思就是“长矛”,是蒙古帝国的象征、无敌战神的标志。据耶律楚材记载,铁木真出生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块胎血,掰开后发现,是一个两头尖尖的菱形图案,所以后人说成吉思汗手握着“苏录定”出世,是长生天降下的世界征服者。
后来由金国来到蒙古的金帐第一谋士耶律楚材,派俘获的俄罗斯能工巧匠按此图案打造了一柄粗大的长矛,取名苏录定,设在成吉思汗金帐的顶部,作为蒙古军队的军棋和军徽图案。从此,苏鲁锭代表着战神,代表着成吉思汗,代表着长生天至高无上的意志。
陈吊眼怪眼一翻,有点不怎么相信:“咱们与塔出、伯颜等作战,也曾缴获了不少羊毛大纛,与这苏录定战旗似乎也没什么分别嘛。”
乌仁图娅微笑着解释:苏录定战旗有大小之分,小的分赐各蒙古王爷、世袭万户,又叫做羊毛大纛,最大的一柄则是耶律楚才打造、成吉思汗本人使用的原装货,蒙语称为苏录定。苏录定指引着蒙古帝国的铁骑劲旅,它指向哪里,哪里就奏响了凯歌,成为蒙古帝国和成吉思汗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标志。
而且还有一个近乎神话的传说,成吉思汗曾被围困在一个叫千棵树的地方,正在危急时刻,他翻身下马把马鞍倒扣在地上,向着苍天大喊:“长生天父亲啊,请救救你的儿子吧”。话音一落,从天上落下了长矛一样的东西。木华黎要从树上取下来。但他三次都没有成功,成吉思汗恍然大悟,他亲自踩在马背上,取下了这个东西。
由于这个故事的传播,所有蒙古武士们都相信成吉思汗手中那柄才是长生天赐予的原装货,就是眼下缴获的这柄;而所谓耶律楚才命工匠打造的,只不过是这柄天赐神器的冒牌货,并不包括神器本身。
“那么就是说,咱们缴获的这玩意,不仅是蒙古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还是神器,或者说全体蒙古武士们相信,这是长生天赐给成吉思汗的天命神器?!”
这下,非但陈吊眼的眼睛睁得像铜铃,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录定吸引,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真的是蒙古帝国承天受命的神器?
以野蛮落后的马背民族,一统蒙古草原,然后数十年征战灭国无数,最终昂首天外登其颠,成吉思汗铁木真站上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权力之颠,若说有什么天命神器的帮助,也在意料之中。
马可.波罗带着虔诚的神态,低头轻轻抚摸着苏录定冰冷的枪身:“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朗基努斯之枪?它在刺死基督耶稣之后,又被天神带走,送到了千年以后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铁木真手中?我的皇帝啊,您得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神器,您将统一全世界!”
朗基努斯之枪又称命运之矛,耶稣被行刑时双手双脚被钉在十字架上,但没有死,3日后身上的血几乎滴尽,准备移走十字架的时候,当时罗马帝国的百人队长,名叫朗基努斯的人为了证实耶稣是否真的死了,用了一枝长枪刺入他的身体,这时鲜血从伤口喷出染红了整枝枪。
从此命运之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传说中只要手持有此矛,一百二十呎范围以内的人皆尽臣服,圣枪的主人更可主宰世界的命运!
基督教的朗基努斯之枪,无论造型,还是传说中统治世界的能力,都十分相似,想象力丰富的马可.波罗,将两者合二为一,串起了东西方文明的权力神话。
“陛下,您拥有了世界征服者的权杖,从海都、阿鲁浑、忙哥帖木儿到我父亲,所有蒙古宗王觊觎的代表着长生天意志的天命神器!”乌仁图娅的声音带着颤抖,蹲下身,想摸摸那苏录定长枪,却终究被威名所慑,不敢染指,她回头激动的看着楚风,希望这位英雄无敌的夫君能亲手拿起天命神器,完成世界征服者的壮举。
所有的人,都静静的注视着楚风,当他举起神器的时候,就代表着天命正式从蒙古帝国转到了大汉手中,甚至连忽必烈笃信的长生天都抛弃了他,转而眷顾大汉皇帝。
没有,楚风没有拿起苏录定战旗,他微笑着,轻轻抬起足尖,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了这件神圣的天命神器!
天!乌仁图娅惊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大汉帝国的文武官员们也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楚风,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把缴获敌人的至高神器,天命已改、神器易主的最好机会平白放过。
难道,他不准备接过这世界征服者的权力象征?
“中华已有天可汗,四夷谈何成吉思!”楚风踏在苏录定战旗上,将它灰白色的驼毛穗子踩在尘埃,“不管苏录定战旗还是什么命运之矛,拥有它的忽必烈,已被我打败,苏录定战旗的威力,远远及不上咱们的金底苍龙旗,作为当之无愧的胜利者,我们何必看重这柄失败者的旗帜?”
强悍一时的蒙古帝国,如泰山如利箭悬于华夏民族的头顶,让百姓生活于死亡的威胁下,生活于苏录定长枪的阴影之中,那时候,苏录定战旗高高在上所向无敌。
但现在,大汉帝国以无可辩驳的光辉战绩,终结了蒙古铁骑不可战胜的神话,汉军雪夜入大都,蒙元北窜出朔漠,忽必烈如沙粒般众多的精兵纷纷倒在血泊,如繁星般闪耀的将军们一一陨落,就连统治中心大都城也回归了炎黄子孙的怀抱,于是,苏录定战旗也失去了战无不胜的光环,变得黯淡、平凡。
看,这不是,大汉皇帝御驾前的三丈金底苍龙旗,与城楼上的战旗交相辉映,张牙舒爪的苍龙直欲破空飞出,而蒙古帝国的象征苏录定战旗委顿于尘土之中,全然暗淡无光!
流水落花春去也,曾经的神圣之器,如今也跌落凡尘,变得不直一文,楚风的胜利属于华夏,又何必捡起敌人的战旗?
直到此时,楚风身边的陈淑桢,眼神中才多了几许光彩,她歪着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
“既然皇上不需要,那么将它送入临安故宋皇宫博物院吧,和谢太后写给伯颜的降书并列展览,想必很有些趣味。”身穿月白色儒服的李鹤轩,摇着折扇提出建议。
官员们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坏,这小子坏到家了!不把宋室彻底搞臭他是不罢休啊!话说回来,谁叫前朝宋太祖宋太宗灭南唐之后太不仁义呢?
不过这办法倒是很好的,故宋临安朝廷投降蒙元,大汉帝国非但收服失地、光复燕云,就连蒙古帝国的皇权象征都缴获了来,这两下一对比,高下立现,百姓们自然明白,把事实摆在眼前,也免得残存的一小撮遗老遗少胡咧咧。
“还是有小李子在好啊,这些我不方便出口的,他都带我说了。”楚风脸上显出会心的微笑,作为大汉帝国的皇帝,必须显示自己的宽阔胸襟,尽管是让事实说话,这种做法也难免带着点诋毁前朝的味道,要被人诟病不够“尧舜禹汤”了,倒是李鹤轩说出来无所顾忌,他又没做过宋朝的官,于公于私都无可指摘。
大汉皇帝是光明之主,但光明之下必有黑暗,楚风不想不屑不必去说的话、去做的事,便由李鹤轩替他去说、替他去做。
光明与黑暗总是难以割舍的两面,帝国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施政素称宽仁的情景之下,谁记得情报司中二十八般严酷刑讯,谁顾忌累累白骨堆成的京观?都道楚风宅心仁厚,有尧舜禹汤之风,殊不知会被世人诟病如夏桀商纣的暴行,都已由黑暗中行走的使者替他完成,绝不会暴露于世人眼前。
杀人盈野是汉军做的,楚风身为最高统帅,却从来双手不沾一滴血,哪怕战场上流血漂橹;
斩下颅骨,用火硝煮掉皮肉再堆成京观,这是保安司特别行动局的白色死神们干的,每当火硝煮人头的气味熏得战场上臭不可当的时候,皇帝早在好几里外的野战医院,慰问战斗中受伤的汉军将士们去了;
折冲樽俎,和素称华夏死敌的对手作交易,在黑暗中执行暗杀、碟报工作,这是情报司的事情,和汉奸、蒙古王爷谈判,这种自降身份、且有汉奸嫌疑的行为,怎么可能由皇帝亲自去做?
所以,楚风展现在光明之下的形象,永远如太阳般金光闪耀,而李鹤轩、金泳、法华、萧平等秘密战线的领导者,就如太阳黑子一般隐藏在万丈光芒之下,行走于彻骨深寒的黑暗之中。
对于李鹤轩的提议,楚风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李鹤轩更不会白痴到追求皇帝明确的授权,于是就在默许之下,苏录定战旗被情报司的官员收藏起来,准备运回临安,和谢太后写的降书并列展览。
此时陈淑桢好像想通了什么,看着楚风的眼神重新变得柔软,并且微微点了点头……
“我只想问楚兄,此等作为到底有什么宏图?夫君可知,一旦外传,你便要面对千夫所指!”在北元故宫安顿下来,陈淑桢遣走唧唧喳喳的女兵们,如是问楚风。
“为了华夏。”楚风的手指在巨幅地图上挪动,从关中开始沿着长城一线划向辽东,以南是大汉帝国的疆域,以北、以西、以东则是传统认识上的蛮荒之地:“对于宋人而言,收服故都开封、光复失去三百多年的燕云之地,已是武功的极盛,可以马放南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休兵偃战;然而之于华夏,长城以南、玉门关以东、渤海以西的故宋疆域,还不到汉唐故地的三分之一!”
楚风的声音如黄钟大吕,在北元皇宫光天殿宽阔的空间中回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0章 汉兵已略地,四边楚歌声
居庸关,这座屏护中华腹心燕云中原的雄关,历经苦战,城楼上依然飘扬着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于小四率领全营士兵,愤愤的将炮弹狠狠砸向敌人头顶,长时间的连续作战,让于小四瘦得厉害,眼睛深陷下去,嘴唇也干裂了,生出一道道血口子。
忽必烈亲率主力入关,留下来“佯攻”的部队,也收到了大汗加强进攻的严厉命令,他们以万人队为单位,发起不间歇的轮流进攻,给漫长防线上的汉军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骷髅军的减员非常严重,尤其是一线步兵,汉军这种近代化编制的部队,骑、炮、辎重、医疗、工程等兵种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相对而言一线步兵的数量就进一步减少了,在目前这种持续的消耗战中,步兵的大量损失严重影响了战斗力,让漫长防线上的守卫力量显得更加单薄。
又是一轮进攻,蒙古武士怪腔怪调的呐喊传入耳中,以曲射火力打击敌人故而身处长城之后的于小四,虽然看不见敌人,但也能想像到他们是怎样高呼着“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举着弯刀和顽羊角弓,如潮水般涌向汉军驻守的长城阵地,他甚至能想像到,这些被攻入汉地大肆劫掠的欲望燃烧了心脏,从而变得疯狂的家伙,脸上带着多么狰狞可怖的表情。
城墙上传来的枪声,已不如最初那么密集了,城上以直射方式打击敌人的三斤炮,在过去的战斗中也损失严重,没有那种连绵不断的轰鸣了,相形之下,倒是躲在长城之后曲射的十二斤重炮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依旧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
所以,步兵兄弟们,让我们多尽点力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于小四所属的重炮营以非同寻常的意志力,飞速重复着装填、发射的全套战术动作,将威力巨大的炮弹接二连三的射出,而城上的观察手口中就不停的传来了欢呼:“好,又打中了,这几轮炮报销了两个百人队……好啊,刚才那炮谁打的,炸飞了一个千户官!”
可惜,这样的胜利并不能持久,当雕翎狼牙箭嗖嗖的射上城头,十二斤重炮的轰鸣就不得不沉寂下来。
一来,十二斤重炮有最小射程,根据弹道曲率就能算出不能射击冲到长城百米内的敌人;二来嘛,即使将炮兵阵地安置在高处,居高临下能打到近处的敌人,且不论阵地后移导致超越防线的有效射程降低,单单是十二斤重炮的威力就让它不敢射击抵近长城的敌人,除非炮兵们愿意将城上防守的战友和城下可恶的敌人,加上这段长城本身一起炸成碎块。
嗖嗖的箭雨落下,射到夯土建筑的长城上,让长城长出了一层白毛,又像带刺的仙人掌。
不断有蒙古武士的惨叫传来,从于小四的角度看不见敌人,但也可想象出这些侵略者被步枪子弹洞穿胸膛的惨状;同时,也有汉军士兵咽喉、面门、四肢中箭,发出的斥骂声、垂死挣扎声,甚至好几次看见士兵倒退着从靠内侧的垛口栽下来,咽喉处插着一支颤动的雕翎狼牙箭。
攻势很猛啊!这些蒙古武士,简直是不要命了!于小四愤愤的想着,指挥士兵们装弹待发,一旦某处被敌人形成了大规模的突破,重炮营就必须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执行无差别火力覆盖——这是军长钱小毛亲笔签发的命令。
全军将士都心服口服,没有一个抱怨的,因为钱小毛说得很清楚,如果居庸关城楼被敌人突破,也请重炮营帮忙,送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军指挥部先走一步!
可这一次,敌人选择的突破位置似乎并不在军指挥部所处的居庸关城楼,也不是那些地形高岸汉军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段,反而就在重炮营所在的长城正面!
快要被敌人突破了吗?于小四清清楚楚的看见,有元军士兵登上了这段城墙,重炮营守在城墙上的观测手,已经抓起步枪,挺着刺刀向敌人冲了过去,很快就被数柄明晃晃的大汗弯刀斩下,死于血泊之中。
糟糕,从炮兵营的正面突破,那么就没有可能执行无差别覆盖的任务了,因为大炮不能上刺刀,是没办法打近在咫尺的目标的!
形势一下子变得极度紧张,很少直接处于敌人威胁下的重炮营士兵,即将第一次面对敌人明晃晃的大汗弯刀和连珠价射出的雕翎狼牙箭。
“上城协防!”于小四做出了决断,士兵们摩拳擦掌的拿起了自卫的步枪、骑枪,有人抽出了刺刀,有人旋掉了手榴弹的拉环盖儿。
“不行!”炮兵副总监李家福一把拦住了他,气急败坏的道:“重炮营是全军炮兵的菁华,经过最严格的训练,掌握复杂的弹道计算,每一名资深炮手都是用和身体等重的白银堆出来的,每一名炮长的价值则和身体等重的黄金相当,我绝不能允许你用重炮兵去和敌人拼刺刀,这是犯罪!”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炮兵的训练费用远大于步兵,其中犹以十二斤重炮的炮长最为珍贵,想想每发炮弹仅装填的爆炸火药就有七斤之多,铸造弹丸的费用,发射药包的费用,每一炮就得化上六两十足纹银,而训练出一名优秀的炮手,至少需要一百次实弹射击,加上伙食和军饷,花费的白银和他身体等重。
炮组长就更不得了,每五到十名优秀炮手中,才有一名悟性高、头脑灵活、组织能力强的能够成为十二斤重炮的炮组长,大汉帝国金银比价在一比十,所以一名十二斤重炮的炮组长的价值,几乎相当于和体重相当的黄金。
这也是大汉帝国各主力军,为什么军属炮兵团都只编制一个重炮营的原因,这哪儿是在打炮啊,简直就是打的吕宋金矿、佐渡金山!
炮兵副总监李家福,决不允许出现用宝贵的重炮手,去和敌人拼刺刀这种事情出现。
“不,作为一名战士,我不能看着战友牺牲而无动于衷。虽然你是副总监,但按照军制不可直接指挥战斗,我才是本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于小四冷冷的推开李家福,向跃跃欲试的战友们道:“敌人冲到了我们近前,即将突破步兵兄弟的防线,大炮不能上刺刀,除了面对面的搏斗,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愿意跟我顶上去的,来,想和李副总监一块留下的,四时八节替我们上一柱香!”
没有人留下,所有的将士都拿起武器准备登城,他们义无反顾的走向城墙。
“等等!”
身后传来李家福的声音,于小四皱起眉头,这位素称胆小,即便炮兵技术冠绝全军也未能当上炮兵总监的老兵,难道还要阻拦吗?
李家福笑得很灿烂,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坦然:“算我一个。”
若干年后,身为大汉帝国陆军中将的于小四曾在酒后问炮兵总监李家福,为什么当年一改谨小慎微的性格,准备站到第一线上?
已被灌下半斤白酒的李家福,大着舌头吃吃的笑:“还不是,还不是俺媳妇……俺媳妇有了俺的种,这不怕绝后了么……”
战场就是这么奇怪,怕死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做好必死准备的人,却往往能一直活到最后。就在李家福和于小四准备登城作战的时候,他们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军属医院也就是医疗团的团旗,破天荒的出现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只不过不是身穿白衣的卫生兵,而是头部、颈部、四肢缠着纱布的伤病员们将团旗高擎。
“医院里所有还能动的伤兵,都在这里了!”高擎着旗帜的大个子战士,将医疗团的战旗往地上狠狠一插。
有的人上臂裹着纱布的伤处还在慢慢渗透着鲜血,有的人腹部缠着的一圈圈纱布昭示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但他们都微笑着站到了战场上,准备迎接敌人的弯刀和箭雨。
“炮兵兄弟们,你们留下来吧,先交给我们,不成,你们再上!”那大个子伤兵憨憨的笑着:“你们可比我们金贵得多哩,步兵兄弟们还指望着你们的火力支援哩。”
有人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有人已失去了一只眼睛……李家福和于小四,以及重炮营的全体官兵,目送着这支奇怪的队伍走上了城墙,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有酸酸的、辣辣的热流在滚动。
什么?汉军以伤病员来对付我无敌的蒙古武士?元军见到这支伤病员组成的队伍,武士们立刻感到遭受了极其严重的侮辱。
胆敢侮辱蒙古武士,这必须用生命和鲜血来洗刷!武士们攥紧了弯刀,哇哇怪叫着扑上来,就像嗜血的野狼冲向受伤的猛虎。
悲壮的一幕,已经开始奏响序曲。
天边响起的嘹亮军号,中断了悲剧的上演,登上城墙的蒙古武士,以惊愕振怖的眼神望着南方,从北平通往居庸关的大道。
旌旗猎猎飞扬,战马的蹄声在山谷中回荡,激越的冲锋号响彻云霄,那种令汉军振奋的高亢音调,却令蒙古武士们浑身发寒: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最早抵达的是骑兵,然后是轻装前进的步兵和拖着三斤炮一路狂奔的炮兵,汉军至少两个军的主力出现在南方,耀目的金底苍龙旗反射着夏日炽烈的阳光,这一幕成为蒙古武士心底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许多年后,从汉军刀枪下侥幸逃生的蒙古武士,在垂垂暮年缠绵病榻之时,仍然会为今天的场景从噩梦中惊醒。
三斤炮的弹丸雨点般落下,霰弹成片成片的清扫着生命,汉军步兵从城门洞鱼贯而出,列着整齐的队形,用刺刀和锻压钢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气势压向元军,骑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的汉军骑兵,则从四面八方迂回包抄……
大汉八年夏,楚风在泾水之畔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击败海都、阵斩阿术、俘杀铁穆耳的得胜之师在元军顿兵于北平城下之时赶到,忽必烈绕太行山北麓数百里奔袭北平的大军全军覆没,本人仅率漠北诸王、朝廷文武,剩下不到一个万人队的兵力,从原路北逃出塞。
坐镇北平的陆猛得到了皇帝统一指挥的授权,立刻命东西两大行营七个主力军发动了全线进攻,居庸关、古北口两处元军遭受到极其严重的损失,十存其二三而已,全都败退回草原深处。
集结了东西两大行营七个主力军的楚风,在泾水之战和燕云之战后,推倒了第三块多米诺骨牌。
辽东,辽阳城下。
这个夏季在辽东仿佛特别的短暂,刚刚经历了盛夏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秋季,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从西北太平洋北上的暖湿气流,中原各地还在夏末,琉球各地阳光毒辣的时候,西北风就开始统治这片土地。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有些郁闷的喝着伊尔汗从西亚带来的葡萄美酒,搂着美艳的俄罗斯美女上下其手,没多久就没了兴致,一把将美女推开,对阿鲁浑道:“这几天忽必烈都没有信使过来,咱们要不要派人去问问战况?要是他拿下了大都,咱们不如放弃辽阳,从辽西走廊过去,进中原腹心花花世界,胜过这辽东苦寒之地。”
钝兵于辽阳坚城之下已经很久了,蒙古帝国当年围攻金中都历时两年,攻克玉龙杰赤前后八个月,襄樊也打过七年之久,辽阳城下化的这点时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忙哥帖木儿对忽必烈突然失去消息,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海都这个白痴战败了,连累阿术和铁穆耳都被南蛮子杀死,他本人倒是比兔子还跑得快,一骨碌缩回了中亚老家,三路战场上就剩下中路的忽必烈和东路的自己了。
海都逃走之前,用海冬青向忽必烈传报,虽然他失败了,也给西路汉军造成了严重打击,楚风剩下的兵力不会超过五万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以及到底是海都骗了忽必烈,还是忽必烈骗了阿鲁浑、忙哥帖木儿,到现在为止,两位汗王都还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忽必烈败退之后,没有用海冬青通知两位盟友,所以伊儿汗和金帐汗两位,还傻傻的等着中路传来捷报,让他们从辽西走廊入关呢!
张世杰所在的辽阳城头,战旗如云、铁甲胜雪,这位号称马步军无双无对的老将,治军颇有一手,到现在为止自始至终没有给两位汗王任何机会,仿佛有故宋历代名臣宿将,岳飞、李庭芝、张钰的灵魂附体,东遮西挡南抗北守,将一座辽阳城守得犹如铁桶阵,无论俄罗斯蛮族武士、波斯不死军还是本部蒙古精兵,全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比起漫长的长城防线,以及中路各军第一线步兵消耗过大带来的窘境,张世杰的处境也好得多,辽阳城城池高厚坚固,一个军的兵力防守,还有乃颜部的四万控弦之士协防(另外两万调去鸭绿江边威慑高丽了),以张世杰的指挥水平来说绰绰有余。
“老夫在此,则辽阳固若金汤!”张世杰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意气雄豪。
苏刘义打量老丈人,越发精神矍铄了,这位帝国最知名的老将、大汉开国群英传的众多主角之一,是个天生的战将,一天不打仗不练兵就难受,每逢战场展开就精神倍增,比平时更强几倍。
觉着老丈人心情不错,苏刘义低声笑道:“是,固若金汤,只要泰山大人不做水兵主帅,一定万无一失。”
张世杰闻言绝倒,他一生中战伯颜、斗张弘范都没有吃过亏,惟有焦山、崖山两次水战大败亏输,这女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小子,找打!”张世杰心情极好,难得的和自己女婿开起了玩笑,一记飞腿踢往苏刘义的屁股上。
苏刘义也不是泛泛之辈,号称枪剑双绝,哪知道他这次像呆了似的不闪不避,被张世杰一腿踢得扎扎实实。
奇哉怪也!张世杰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女婿的目光往西南面的地平线上看去,只见远方天地相交接处,无数旌旗直插云端,那射出万道金光的金底苍龙旗,不是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到此,还会有哪个?
“吾皇御驾提前两个时辰抵达!”传令兵将信报上。
好!张世杰一拍大腿。
城下的伊儿汗阿鲁浑、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相顾失色:大汉皇帝怎么从关陕到了这里,既然大汉御驾在此,中路燕云之地的忽必烈又如何了?
是夜,伊儿汗阿鲁浑十余万大军驻地之外,响起了波斯人的歌声:魔鬼的铁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敲击在心底……
悠扬低沉宛如悲泣的歌声,敲击在自波斯西来的武士们心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1章 三千里外布干戈,果得鲸鲵入网罗
伊儿汗阿鲁浑麾下,来自万里之外呼罗珊波斯故地的武士们,听得四面八方传来的波斯歌谣,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三十年前,旭烈兀征服呼罗珊波斯、攻克巴格达、将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俘杀的那支雄师劲旅中,真正的蒙古武士不过两个万人队而已,其余都是各被征服民族,诸如塞尔柱突厥、回鹘、吐火罗、花拉子模的仆从军罢了。
即便算上随着“大雗耳朵”(蒙语,后方大营)跟进的武士所属各部族的家属,追随旭烈兀西征的蒙古人也不会超过十万,不管是为了有效统治还是纯粹为了**而劫掠波斯少女,武士们都得和波斯人通婚,时隔三十年后,伊儿汗阿鲁浑麾下这支大军中的武士们,一多半带着波斯血统,即便是没有波斯血统的,也有部族家小留在两河流域与伊朗高原之间的广袤土地上啊!
听得汉军营中传来熟悉的波斯歌谣,武士们的心魄开始动摇:那生长着椰枣树的土地,是否已被大汉占据?留在大雗耳朵的家小,是否已成为大汉的俘虏?
“不要中了南蛮子的诡计,”百户官气势汹汹的挥舞着弯刀,只不过神色之间总有些色厉内荏,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们和波斯有海上贸易往来,这是他们收买的波斯人在唱歌,要乱我军心!”
“收买波斯人乱我军心?”蒙古武士们苦笑着,“听啊,设拉子、阿巴丹、伊斯法罕、乞儿曼各地的口音都有。”
年轻的蒙古武士们,生于波斯长于波斯,熟悉各地口音,这设拉子、阿巴丹是波斯故地的沿海城市,与大汉有海上商路相连且罢了,伊斯法罕、乞儿曼等城市僻处内陆,漫漫黄沙、大漠戈壁,绝无汉商前往,连这些地方的口音都有了,无疑意味着波斯全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非但普通士兵,连百户官的表情都变得懊丧之极。
为蒙古帝国的荣耀和伊儿汗而战,换取兀鲁斯制度下丰厚的赏赐和在汉地任意劫掠的权利,这是武士们追随阿鲁浑万里跋涉的原因,可现在倒好,连留在波斯的妻儿老小都生死未卜了,谁还有心作战?
武士们心丧若死,曾经坚定有力的手无力的垂下,曾经握紧的弯刀坠落于地,他们哭丧着脸喃喃祈祷:“长生天保佑,咱们的弯刀可是沾满了波斯人的血啊,要是波斯人真的投靠了大汉,咱们留在阿巴丹和设拉子的妻儿,只怕……”
还有人像酒醉一样偏偏倒倒,眼神中透露出迷惘之色,苦笑道:“四面尽是波斯人在歌唱,大概阿巴丹的城头,已经竖起了金底苍龙旗吧……”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过去,伊儿汗麾下武士的根,早就扎在了波斯,蒙古武士们的突厥化进程至少走到了一半,年青的武士们从来没有见过芳草碧连天的蒙古草原,心目中惟有生长着椰枣树和纸莎草的波斯才是真正的家乡。
离家万里,突闻噩耗,谁能保持镇定?特别是想起自己的弯刀沾满了波斯人的鲜血,波斯人是如何用仇恨的眼神面对头等主人的皮鞭,武士们就不寒而栗。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蒙古征服者从来没有对波斯人客气过,他们也不奢望波斯的起义者会对自己留在大雗耳朵的妻儿父老客气点。
有蒙古武士瘫坐在地上,低声的哀嚎:“长生天保佑呐,汗王只在设拉子留了一个千人队,但那儿有咱们大雗耳朵的五万老弱,我的父母妻儿也在其中啊……”
蒙古征服者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用铁骑强弓带给各民族血与火的痛苦,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哪儿想到有一天会等到被征服者的报复?
楚风以大汉帝国皇帝身份颁布的圣旨,在设拉子、阿巴丹、霍尔木兹,在玉龙杰赤和撒马尔罕,在多瑙河与伏尔加河之畔,有如黄钟大吕般回响,敲响了蒙古帝国的丧钟:
“四大汗国的统治者应该知道,大汉生为华夏的传人,我们仍然抱有炎黄先哲的信念,‘汉皇帝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你们的不义统治,必将在汉军和各族人民携手打击下,化为梦幻泡影!”
飘扬着羊毛大纛的中军帐,伊儿汗阿鲁浑怅然若失,从听到四方传来的波斯歌谣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难以挽回的错误。
建立在不义基础上的事业,必用罪恶来巩固,伊儿汗在波斯的统治,便是建立在铁骑弯刀血腥杀戮的基础上,但是,各处光明教圣殿中的圣火容易扑灭,燃烧在人们心底的烈焰难以熄灭,皮鞭和弓箭,更无法抹平被征服者的仇恨。
地底的火山从来就没有熄灭,只等待着喷发的一刻!
阿鲁浑大军远征,压在火山上的盖子变得不那么厚重了,偏生此时大汉皇帝和光明圣女联手往火山口中扔进了炸药,猛烈的喷发也就成为必然。
华丽的王宫在喷发中坍塌,统治的基础在震动下崩溃,一切被武力压制的反对者,无论光明教的信徒还是末代哈里发治下的穆斯林,没有任何势力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鲁浑的嘴里,变得非常的苦涩,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大汉怎么能这么快的把波斯人弄到这里?
忙哥帖木儿在旁边劝解着,与其说同仇敌忾,金帐汗的心目中倒是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一点,四大汗国的首脑都不是泛泛之辈,当波斯歌谣唱响之后,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大汉帝国御驾到此,看上去军容严整旌旗招展,毫无疑问,西路关陕方向的海都已经大败亏输,只怕损失比他自己用海冬青传来的军报还要严重;
中路的忽必烈,也差不多完蛋了,否则面对三十个万人队的压力,大汉皇帝根本没有可能来到辽东;
一贯倾向于忽必烈的伊儿汗阿鲁浑,目前看来,只怕他的波斯老窝已经被连锅端了吧?
岂不是说,目前的蒙古帝国各大汗国之中……忙哥帖木儿的心脏,乒乒的跳动起来,曾经偃旗息鼓的野心也重新熊熊燃烧,蒙古大汗的宝座似乎距离他更近了。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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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皇帝御营,楚风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块猫儿眼,碧绿的猫眼石纯净透彻,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幻的辉光,仔细凝视,那猫眼的“瞳孔”中好像有种莫名的深邃力量,让人心醉神迷。
乌仁图娅瞧着楚风神游天外,张着嘴巴只差流口水的样儿就有八九分不爽,嘟着嘴巴低声对陈淑桢道:“什么跟什么嘛,我敢打赌,这家伙绝对想到波斯妖精那双勾魂的眼睛了!”
陈淑桢不由莞尔,塞里木淖尔已在波斯风云龙虎,义旗一举四方响应,席卷了两河流域和伊朗高原之间的广袤土地,按照之前的安排,把波斯各地的歌手从海路送到泥沽,随着大汉皇帝的御驾来到了辽东。
波斯距离辽东两万里陆路里程,一路上很多地段又不是通衢大道,葱岭高耸如云、瀚海黄沙漫漫,大军行动耗时一年,飞骑传报也得小半年,陆上的消息至今没有传到这里,所以伊儿汗阿鲁浑都蒙在鼓中。
海路就不同了,从渤海湾的泥沽或者定远堡,经南洋、印度洋到波斯湾的阿巴丹,不超过八千海里,剪式船平均日行两百海里,一个半月就到了,而且大汉帝国从广州、泉州开始,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上挨个建设了贸易商港,占城、息辣、马六甲、细兰……沿途补充食物饮水、躲避暴风袭击,安全方便得很。
印度洋上有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巡梭,过了马六甲更是帝国海军南洋分舰队的地盘,往年纵横南洋、印度洋的海盗,全都在坚船利炮的打击下沉到海底喂了王八,海上丝绸之路越加繁盛,商船往来如织。
大约就在关陕泾河战役展开的同时,塞里木淖尔发动了起义,得益于大汉出枪出钱的支持,以及光明教一千五百年的影响,起义的势头非常迅猛,很快就席卷了大半个波斯。
塞里木淖尔立刻将各地波斯歌手从海路送往大汉,历时一个半月,而楚风结束泾河战役,又率兵东进于燕云之地击溃忽必烈,正好接上泥沽登陆的波斯人,让他们来搞乱阿鲁浑的军心。
当然,塞里木淖尔除了送这些歌手来大汉,还夹带了私货,这不是吗,一块碧绿色的质地上佳的猫儿眼,而用心也非常明显了:就连乌仁图娅都看出来,这块猫眼石和波斯圣女那神秘而深邃的眼睛,简直惟妙惟肖。
陈淑桢平时也会撒点小脾气,偶尔也会作小儿女态,但这次她只是捏了捏乌仁图娅的手掌,掩口笑道:“妹妹,没听说过‘惟大英雄方能本色,是真名士乃自风流’么?咱们夫君可抢手得很呢~~”
“嗯嗯,是在说我吗?”不知什么时候,楚风已放下猫儿眼,凑了过来。
正想调戏两位老婆,听得帐外亲卫大声禀报:“第三军军长张世杰、副军长苏刘义帐外听宣!”
楚风脸上顿时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目光也变得仿佛神明般的洞察一切,这副表情完全能唬住任何人,除了两位掩口偷笑的皇后。
“进来!”
“好一个四面楚歌之计!”张世杰掀开门帘,呵呵大笑着一揖到地:“皇上一曲波斯歌谣,吹散阿鲁浑十万铁骑劲旅,吾皇真有天纵之才!”
别人夸这些,叫做马屁,当世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夸,即便是久居上位早已习惯的楚风,也不由得有那么几分的小得意。
今天,大概阿鲁浑以及麾下十万武士,彻夜难眠了吧?楚风坏坏的笑着。
苏刘义上前一步,拱手道:“请吾皇示下,什么时候对阿鲁浑发动总攻?辽阳坚守已久,儿郎们都憋着一口气,要在吾皇御驾之前奋勇杀敌呢!”
楚风睁大了眼睛,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阿鲁浑?”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立马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这闹了出四面楚歌的好戏,搞得伊儿汗阿鲁浑麾下军心动摇士气低迷,不打他还能打谁呢?大汉皇帝不失为了消灭他,又何必让这些波斯吟游诗人乘海船辛苦来到这里?
“吾皇明鉴,方才末将用望远镜观察敌营,只见灯光黯淡、旗帜低垂,各帐中人影摇动,有双膝跪地者,有号啕大哭者,分明士气低落到了谷底,不趁此时机一举歼灭敌人,还等什么呢?”
张世杰说罢双手抱拳,控背躬身,浑身钢甲抖得哗啦啦一阵响:“皇上,请下命令吧!”
“打是要打的,只不过不是打阿鲁浑。”楚风笑笑,在地图上伊儿汗、金帐汗两军的位置划了个圈,圈子套住的不是伊儿汗阿鲁浑,而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
这是何意?苏刘义再一次傻眼了,张世杰则若有所思,仿佛想到了什么。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匆匆告辞离开了伊儿汗阿鲁浑的营帐,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陪着这个倒霉的同伴了。
目前的局势对他非常有利,海都大败亏输,忽必烈多半也倒了大霉,伊儿汗的地盘大概是被大汉帝国端了,军心也低落到了极点,算来算去,整个蒙古帝国中,就剩下他金帐汗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保持了最强大的力量。
库里台大会,蒙古大汗,这两个名词不断在忙哥帖木儿的脑海中闪现,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汉军趁着阿鲁浑麾下伊儿汗国武士士气低迷的机会发动进攻,他就甩下倒霉的阿鲁浑,自个儿带着兵马往北撤退。
几乎可以肯定,汉军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全歼阿鲁浑麾下,在消灭阿鲁浑之前不会对自己穷追不舍,只要把完整的金帐汗国大军带回草原上,带回哈喇和林,带回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那么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离自己还会远吗?
“哈哈哈,没想到我忙哥帖木儿,拔都的子孙,还有机会问鼎蒙古大汗的宝座,完成历代祖先没有完成的夙愿,将汗位从拖雷系和窝阔台系手中夺回!”
忙哥帖木儿高兴得差点儿要对着长生天大叫大嚷,恨不得将豪情壮志好好抒发一番了,他匆忙传令各万人队抛弃辎重、收拾行装,准备北逃回草原之上。
阿鲁浑王兄,对不住了,我会在节日里,向长生天点三注香来祭奠你的!忙哥帖木儿看着远处阿鲁浑的营帐,笑得很灿烂。
可惜,笑容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因为波斯吟游诗人的歌声停歇下来,汉军吹响了进攻的冲锋号:主攻方向并不是士气低迷、全军沮丧的伊儿汗国军队,而是他麾下的金帐汗国大军驻地!
忙哥帖木儿已经张口结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一点,汉军不去打伊儿汗阿鲁浑,倒直截了当的冲着他这个金帐汗而来!
有没有搞错,你们去打阿鲁浑,别来打我呀!忙哥帖木儿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常年统兵打仗他清楚得很,一个时辰前刚刚下达了收拾行装退回草原的命令,久顿于坚城之下的士兵们本来还吊着口攻进城去大抢特抢的心气儿,这下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等着逃命就行,那士气还不嗖嗖的往下降?
突然之间,汉军发动了意料之外的攻击,而打点行装准备跑路的将士们,士气和听了“四面楚歌”的阿鲁浑麾下,究竟还有几分距离?
忙哥帖木儿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感到了十二分的寒意,比在俄罗斯冰雪之中裸身练武还要感觉冰冷,彻骨的森寒。
大汉帝国的冲锋号响彻天地,夜色下金底苍龙旗映着皎洁的月光熠熠生辉,清冷月色给身穿钢甲如墙而进的士兵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炮火伴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在步兵前方两三百米外炸出了徐进弹幕,掩护着士兵的冲击。
与此同时,阿鲁浑倒是急着指挥士兵们援救倒霉的忙哥帖木儿,与后者不同,伊儿汗要厚道一些,更加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倒下了,伊儿汗麾下士气低落的军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便是立马撒开腿跑路,一百里之内也跑不过汉军的阿拉伯高头大马啊,衔尾追杀就能让你把血流干!
问题是,刚刚听了四面楚歌,被故乡波斯的歌谣搞得心烦意乱,伊尔汗麾下的士兵自顾不暇,还能有心去援救金帐汗?
且不说士兵们磨磨蹭蹭的,就连往日如臂使指的蒙古军官系统,也开始出工不出力,甚至连那些世袭那颜贵族出身的百户千户们,都目光梭巡着,在汉军的包围圈上寻找可供逃跑的间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2章 立国自有疆,有民斯有土
双方投入数十万兵力的大规模决战,重兵集团的进退辗转绝非一时一刻便能做到,汉军以徐进弹幕掩护、步兵如墙而进、飞骑两翼包抄,发动雷霆一击之时,金帐汗忙哥帖木儿麾下的八个万人队正处于严重的混乱之中,连调头组织起严密的抵抗,都难以做到。
金帐汗和伊儿汗之间,既有合作又有对抗,和西路关陕方向勾心斗角的阿术与海都比起来,东路两部元军的合作要多过对抗,但双方的关系也非常有限——至少忙哥帖木儿算出自己颇有问鼎大汗宝座的机会,就立刻做出了抛弃阿鲁浑保存实力的决定。
汉军以波斯吟游诗人唱响垓下之曲,阿鲁浑麾下的武士们面临分崩离析之境,很难说清楚忙哥帖木儿的部下们究竟有几分兔死狐悲,有几分幸灾乐祸,可以确定的是,收到忙哥帖木儿打点行装逃离战场的命令后,人人都松了口气。
所以汉军的冲锋号响彻云霄,金底苍龙旗在月光下迎风招展,徐进弹幕如火山爆发般压下,步兵列阵如墙而进,飞骑突进隐隐有包抄之势,此时的金帐汗国大军立刻没了主心骨:任何人都认为汉军会打击四面楚歌下濒临崩溃的伊儿汗,没成想他们的目标倒是金帐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的千户万户想回头抵抗,斥骂着士兵组成凿穿或者曼古歹的阵型,有的那颜贵族又高呼着汗王下令北撤,不要浪费时间,于是有的部队往北跑,有的又往南,千户万户们好不容易整好的阵型,半分钟之后就被自己人冲得七零八落不成个样子……从万户千户到普通武士,全都闹不清楚状况,好像炸了窝的马蜂、没了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乱撞。
忙哥帖木儿急忙令士兵吹响了牛角号,命令全军向伊儿汗靠拢,就地展开反击,久在军中的金帐汗绝非泛泛之辈,他深知目前的局势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否则被汉军火枪骑兵衔尾追杀流干血而死的味道可不好受,还不如拼死一搏败中求胜呢。
可惜,麾下将士本已做好跑路的准备,突然又命令转身抵抗,这士气能高起来吗?何况伊儿汗麾下正往这边靠拢的友军,一个个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的样子,更是让来自伏尔加河畔、拔都萨莱城的武士们心都凉透了。
与元军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汉军骑兵人如虎、马如龙,扬鞭跃马;一个个顶盔贯甲的步兵方阵在月光下映照出森寒的杀气,刺刀尖儿上闪耀着慑人心魄的寒光;连绵不断的徐进弹幕犹如地狱深渊中的魔龙不停喷吐着死亡烈焰,肆无忌惮的炙烤着蒙古武士的灵魂,将他们连人带马撕成碎片。
“弟兄们,照着鞑子的心口打,不要放过一个!”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杀的眼红了,手中步枪将一个接一个的敌人打得滚鞍落马,全连士兵在他带领下打出瓢泼般的弹雨,将那些从徐进弹幕空隙逃出的敌人送进地狱。
要比比么?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斜了眼三百米外的友军,平原野战,全连携带的手榴弹并不多,不过谁说攻坚英雄连的枪法差了?看,以班排为单位组织的齐射,虽然没有血战淮扬连全连齐射的声势浩大,但更加灵活,对付从弹幕下侥幸逃脱的小股敌人,倒是效率更高。
“原来这就是汉军正规战法大规模使用的威力!”莫日根和他的兄弟们为眼前这一幕心醉神迷,步骑炮结合,有泰山倾颓、渤海倒泻之威势,元军在这摧枯拉朽般的打击下土崩瓦解,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不过,咱们辽东儿郎也不是吃素的!”莫日根看见阿尔斯楞师长已亲率骑兵从左翼冲了出去,于是他也举起了步枪:“弟兄们,让兄弟部队看看咱们第三军的本事!”
辽东第三军的蒙汉士兵,由副军长苏刘义亲统步兵、骑兵师长阿尔斯楞领铁骑,步骑双管齐下,向敌人发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冲击。
值得一提的是,乃颜部的四万控弦之士以动员兵的身份参与了战斗,他们从更远的地方展开了拿手的大范围迂回机动,威胁两位汗王的侧翼,三千名那颜贵族武士跑到了敌营之后,以连珠箭法将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向金帐汗军队的屁股。
留在指挥部的张世杰,统帅蒙汉两族儿郎组成的第三军已有了好几个年头,但见了这一幕也不禁连声嗟叹,襄樊之战面对敌人的强弓劲弩铁骑箭雨,哪儿能想到今生今世居然会看到蒙古武士与汉家儿郎并肩作战的情景?
“立国自有疆,有民斯有土,故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张世杰连连嗟叹,躬身对楚风道:“吾皇得天下人心,连蒙古武士也能为我所用,天命在汉矣!”
乌仁图娅不乐意了,撅着红艳艳肉嘟嘟的小嘴巴,不高兴的说:“喂,张老先儿你这话说的,不是本宫陪着你们演戏,辽东哪儿有今天的军心民气?不提本宫这码事,也太过河拆桥了吧?”
张世杰一怔,陆猛、陈吊眼、陈淑桢等人都是哈哈大笑,当初乌仁图娅和阿尔斯楞演了一出周瑜打黄盖,再由楚风出面充好人,玩了个小手段尽收乃颜部人心。她也很有些功劳在内呢。
众人笑的是,那条计确实有用,不过,要是没有大汉与辽东之间展开的全方位大规模贸易,彻底改变了游牧民族在白灾下软弱无力静坐等死的悲惨局面,便是乌仁图娅再演几场戏也动不了乃颜部人心呀!她这话未免有些孩子气了。
楚风才懒得和这小笨蛋解释呢,待会儿床上收拾她是正经,咱们的大汉皇帝只是微微一笑:“是啊,多亏夫人帮忙,应该好好记一功,为夫奖励一番才对。”
说这话的时候,楚风背对着众位将军,只有乌仁图娅能看见他的表情:猥琐,非常猥琐!
糟糕,他会有什么奖励呢?草原明珠一颗芳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因为她想到了,这呆子每次说的“奖励”,都是那么的羞人答答,又偏偏叫人欲罢不能……
正在害羞,陈淑桢将她肩膀一拍,用帐中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打趣道:“乌仁图娅妹子说的是,靠你才收拢辽东人心;不过楚兄能做到,归根结底还是得了妹妹的芳心,不也是得人心之道嘛!”
这下可好,满堂众官大笑起来,陈吊眼替自己姑姑凑趣,拱手道:“吾皇得了乌仁图娅皇后的芳心,于是便得了辽东诸部人心,算下来,咱们大汉帝国倒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
马可.波罗却一本正经的道:“不错,伟大的皇帝,您懂得联姻的意义,要知道,在我的故乡欧罗巴,王室之间总是通过联姻来巩固统治。就我的观察,或许您还可以在波斯干那么一次,另外,据我所知,拜占庭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法国卡配王朝也有……”
得得!楚风双手乱摇:“再往下没个完了,成吉思汗在马背上征服世界,照你的意思,敢情我在床上就能征服世界了?”
楚风话音刚落,立刻引发了疯狂的哄堂大笑,陈吊眼笑得眼睛发直,一惯严肃的陆猛嘴巴咧到了腮巴子上,法本摸着亮晃晃的光头呵呵直乐,陈淑桢和乌仁图娅呢?两位美女简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天明,战场上只剩下了遍地残肢断臂,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孤零零的四处奔跑着,呆呆的站立着,或者伸出猩红的、冒着热气的舌头,舔舐着主人,希望早已陷入永恒沉睡的主人能够像从睡梦中醒来那样重新站起。
昨夜的战斗非常激烈,当然,激烈一词只是单方面的,汉军山崩地裂的进攻之下,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简直没有了半点还手之力,被打得落花流水,而被一曲波斯歌谣唱得士气沮丧到了极点的伊儿汗国军队,更是紧接着金帐汗大军遭到了灭顶之灾。
两面羊毛大纛,一面象征着金帐汗国统治伊朗高原直到两河流域无数民族的至高权力,当年,在这面旗帜之下,真主安拉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蒙古武士从巴格达像条狗一样拖出来,裹在毯子里活活踩死,神秘莫测的木剌夷、山中老人的鹰巢在这面大旗下灰飞烟灭,拥有无数殉教战士、至高无上的光明神,也无法抵抗它的威力,许许多多的神殿被摧毁,燃烧着圣火的祭坛被熄灭……
另一面,乃是拔都西征所携带、金帐汗国的标志,在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它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莽莽冰雪世界中身体强壮如蛮牛、野蛮凶悍的俄罗斯人,在这面旗帜之下瑟瑟发抖,基辅罗斯的王公每年到拔都萨莱城的金帐前接受金帐汗无情的鞭打,离开时却乐得欢天喜地——因为仅仅是鞭打,而不是弯刀作为惩罚!
称雄一时的圣殿骑士团、条顿骑士团,在波兰平原之战中,面对拔都手中这面羊毛大纛,发出了上帝之鞭不可战胜的哀嚎,那些以忠诚、勇敢等骑士美德自诩的欧洲骑士,在此旗下望风披靡抱头鼠窜,就连高踞罗马教廷神殿中、全欧洲至高无上的教皇,也在它的无穷威力前屈膝俯首,以卑微的姿态祈求蒙古征服者的退兵——在金帐汗羊毛大纛代表的恐怖武力面前,只怕上帝本人也要退避三舍!
可今天,就在故宋丢失襄樊、蒙元长驱大进之后十年,就在大汉帝国崛起海东之后八年,就在华夏陆沉崖山悲叹之后七年,不仅将北元驱逐出塞,还消灭了金帐汗和伊儿汗麾下铁骑劲旅的主力,将这两面令欧亚大陆上许许多多民族屈膝俯首不敢仰视的羊毛大纛,夺为战利品,轻蔑的扔在泥土之中!
张世杰情不自禁的捡起两面旗帜,迎风挥舞起来,一夜大战后打扫战场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高声欢呼:“吾皇,战无不胜!”
楚风心情极好,挥手道:“大汉,战无不胜!”
欢呼声响彻云霄。
辽东战役,几乎全歼了两位汗王的部队,说几乎,是因为伊儿汗阿鲁浑和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本人率领总共不到一个万人队的残兵败将,匆匆忙忙从原路逃回了蒙古草原,卷起旗帜,摘下盔甲,丢盔弃甲的败兵乱哄哄的,好像一群得了失心疯的牛羊。
夏末,漠南草原上风吹草低现牛羊,可木儿温都儿那肥美的草甸子上,起伏的山丘是湟河和落马河的发源地,这里土肥水美、芳草青青,牛羊比别处分外肥壮。
连片的蒙古包前,老人们编织着毡毯,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小伙子甩动着牧羊鞭子,姑娘们一边绣着工艺品,一边唱着动听的歌儿,高亢的歌声飞上了云霄。
战火烧到了南方,月息部的驻地距离战场远了,没有受到什么波及,而且听说大汗打了败仗,这些天都没有去辽东的使者经过这里了。
月息部早在开春时节,就被忽必烈征收了大量的粮食、酥油和牛羊作为军费,现在部族中积存的物资过冬度白灾很有些困难,不过,汉商吴定南送来了及时雨,他不但承诺高价收购牛羊肉、皮和羊毛,还有北方盐湖中的碱面,还向部族提供一笔不小的低息贷款,以从汉地运来的粮食折算,将来只须提供特长来折价偿还,好让部族渡过即将到来的白灾。
“吴先生,您真是长生天降下的活佛菩萨啊!”吴定南经过的地方,不断有老人双膝跪地磕着长头,而他总是笑眯眯的把老人家扶起来,不断的说着:“不必,不必如此,咱们生意往来将本求利是一层,可大汉皇帝也是天可汗嘛,咱身为汉商,也该帮帮诸位才是,这都是天可汗教导我们的,诸位要谢,就谢谢大汉皇帝、天可汗吧!”
作为部族派给吴定南的卫士保镖,巴别儿听了心里面是又惭愧又感激,这月息部虽说和大汉帝国通商往来,但却没有直接纳入大汉帝国的管辖之下,从来没有给大汉皇帝完粮纳税服兵役,与此相反,还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春天,给大汉帝国的敌人、伪汗忽必烈缴纳了一大笔军费!
以此说来,月息部也算得上大汉帝国的敌人了,可大汉皇帝和他治下的商人们,非但没有报复月息部,还以德报怨,拯救部族渡过即将到来的、因为物资不足而必定非常难熬的白灾!
这是何等的恩德,何等的胸襟气魄?巴别儿不禁在心目中替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勾勒着形象:他的身躯一定非常魁梧,像一个真正的大英雄,至少、至少比我巴别儿高两个头吧?他的肩膀一定非常宽阔,壮实得像一头猛虎;他的眼睛一定非常犀利,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雄鹰,一旦被他盯上,任何人都逃不脱;他的刀术一定出神入化,可以斩杀凶残的狼王,他的箭法一定神妙无比,可以轻而易举的射落大雕!
汉人真幸福啊,有这样一位强悍、能保护他们的天可汗,而我们那位伪汗呢,只知道用大笔金银去养活巴邻部、弘吉剌部那些铁杆支持者,对我们这些小部族横征暴敛,恨不得连过冬的青稞都一粒也不剩下。
要是天可汗能统治我们这里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们的生活大约就和辽东乃颜部的兄弟们一样幸福安康了吧?
巴别儿憧憬着未来,想象着被天可汗接纳之后的美好生活。
吴定南来到了老族长的帐中,巴别儿守在门外,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他相信菩萨一般的吴先生,总是会给部族带来好消息。
“月息部已经离不开大汉了,老族长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吴定南笑得很和蔼可亲,就像他的老师,大汉帝国情报司副司长金泳一样的和蔼可亲。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们蒙古人也有句话,箭搭在了弓弦上就得射向狼王,老族长,应该下决断了吧?”吴定南在老族长怔忡之时抛出了重磅炸弹:“伊儿汗和金帐汗两个笨蛋,已经被我大汉帝国打得丢盔弃甲,败兵不足一万,正向这个方向退来,兵过如洗,老族长要是还不下决心……”
“他们真的败了?”老族长睁大了眼睛,很快从吴定南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他立刻抽出宝刀,斩下了桌子一角:“我月息部从今日起归入大汉皇帝、天可汗治下,如有二心,有如此桌!”
好、好!吴定南笑道:“立国自有疆,有民斯有土,吾皇泽被苍生,恭喜月息部纳入大汉帝国治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3章 单于每近沙场猎,南望阴山哭始回
忙哥帖木儿与阿鲁浑不及代价强行突围,付出异常惨重的伤亡,方才从汉军的包围圈中摆脱出来,两位汗王的二十万铁骑劲旅,在离开辽阳战场时已经只剩下不到八个万人队的残兵败将,他们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沿当初南下的道路仓惶北逃。
汉军骑兵装备着身高体壮爆发力强的阿拉伯马,在百里内速度远胜蒙古马,一路追着两位汗王的屁股狠揍,打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点儿没哭出来;但到了百里之外,蒙古马耐力好的优势渐渐占了上风,伊儿汗和金帐汗麾下的残兵败将们,终于摆脱了如噩梦般的衔尾追袭。
代价极其惨重!自辽阳到广宁的通衢大道上,以及道路两侧的农田和草场,横七竖八的倒下了无数蒙古武士的尸体,被衔尾追杀的百里道路,完全成为了一条可怕的地狱血路,许许多多侵略者的尸体悲惨的躺在这条路上,野狗享受了丰盛的欢宴。
离开辽阳时还剩下八个万人队,到广宁府渐渐摆脱汉军追袭时,两位汗王麾下的部队加起来都凑不足一个万人队了!
尽管汉骑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吓破了胆的金帐汗和伊儿汗,别说在广宁府停留休息了,更远的义州、兴中州、大宁他们都没敢停下来休息,哪怕假寐一会儿,哪怕烧水煮食一点儿肉干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连伤兵都被下令就地抛弃,以免拖累行军速度。
人困马乏,马儿跑得嘴巴吐白沫子,身上汗津津的,肩胛骨、后背那些干了的地方结出一层浅浅的盐霜,从伏尔加河畔、伊朗高原万里驱驰而来,骄横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活人的神采,竟好像行尸走肉似的!
终于,听到了潺潺的流水,清澈的落马河出现在草甸子上,碧绿的青草让马儿们打着渴望的响鼻,甘冽的河水令焦渴的武士们越发觉得喉咙口火烧火燎。
这里已是蒙古草原的南缘了!到现在他们才能肯定,已经摆脱了汉军的追袭,这片丰美的草地在数百年来都是属于马背民族的,四百年以降还没有哪位中原雄主能够踏足其上。
安全了!汗王及时下达了就地休息的命令,“感谢长生天庇佑”,死里逃生的蒙古武士们欢呼着冲向落马河,咕咚咕咚的喝着河水,马儿们低下头,舌头像镰刀一样收割着甘甜多汁的青草。
吃饱喝足,不少人干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然而刚刚那股死里逃生的快乐好像清风似的吹过就无影无踪了,各种各样的悔恨、羞愧、痛苦渐渐涌上心头:顿兵辽阳城下损兵折将,对敌人的城池无计可施,眼看着城中的财帛子女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汉军夜战的猛烈炮火,那刺破苍穹的嘹亮军号声,还有如墙而进势不可挡的步兵冲击,给这些不可一世的草原骄子们狠狠的一记耳光……
但最令骄横的武士们感到无地自容的,还是最后汉军的衔尾追杀,曾几何时,马背民族拥有着强大的骑兵优势,败了就逃,十不伤一,胜了便追,农耕民族的对手就会十不存一,可现在倒好,汉军骑兵一路上追着打,用手榴弹和骑枪像打靶似的把蒙古武士们一一射落马下,偏偏在百里之内,自诩骑术精绝的武士们还跑不过人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后心被子弹射穿!
“万里远来,翻越高耸入云的葱岭,走过黄沙漫漫的瀚海,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不仅没能踏入中原半步,就连一座有人的城市都没有拿下……天,我还有脸回拔都萨莱城吗?”金帐汗国来自伏尔加河畔的武士,怔怔的望着蓝天,眼神呆滞。
“老兄,你比我好啊!”伊儿汗麾下包着头巾半突厥化的武士,拍着同伴的肩膀。
混乱的溃逃,原有的军队秩序早已打乱,万户找不着千户,千户找不着百户,百户找不着牌子头,牌子头找不着士兵,人自为战,为了逃生不得不互相合作,伊儿汗和金帐汗麾下的武士们倒是熟络了许多。
“你只是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白跑一趟罢了,我家里的父母妻儿都在萨尔马里(波斯城市),波斯人造反了,只怕他们现在……”
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位来自波斯的武士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他捶胸顿足,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懊丧到了极点:“长生天呐,我的妻子都在阿巴丹,波斯人发动叛乱的时候,我却和兄弟们待在辽阳城下,三个兄弟都被汉军打死了,要是留在大雗耳朵的亲人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成孤魂野鬼啦!”
听了这武士的话,其余的武士们自然是感同身受,一时间各各放声大哭,军中哀鸿遍野。
毫无疑问,损失最为严重的便是伊儿汗阿鲁浑本人。
作为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之一的主人,在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享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从大马士革到巴格达,从波斯湾到伊朗高原,许许多多古老文明的民族都像他屈膝俯首,真主、光明神和木剌夷山中老人都不能阻挡他天下无敌的雄师劲旅。
但现在,他不仅失去了精锐的不死军,失去了作为汗国支柱、威慑治下被征服民族的九个蒙古万人队,还可以基本上确定,波斯老巢已经天翻地覆,说不定,报告噩耗的使者已经走到了天山南路,或者哈喇和林。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在军事上的损失同样严重,不过他的金帐汗国远在欧洲东部,与大汉没有直接的海路陆路往来,所以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担心大汉的威胁,比起倒霉的阿鲁浑实在好得太多。
“王兄节哀!”失去了军事实力的忙哥帖木儿,从唾手可得大汗宝座的幻梦中清醒过来,想到阿鲁浑为人实在够哥们,在自己受到攻击的时候全力援救——虽然因为之前中了汉军四面楚歌之计而没起到多大作用,但比诸自己抛弃同伴逃走的想法倒是光明磊落了许多,所以金帐汗也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
“俄罗斯的蛮族决不敢违抗我金帐汗的命令,待回到拔都萨莱城,本汗令他们征发士卒,助王兄平定波斯罢,”忙哥帖木儿想了想,又道:“拔都萨莱城还剩下三个蒙古万人队,王兄若是需要,小弟还可以借两个给王兄。”
当年,旭烈兀征服西南亚也就两个正宗蒙古万人队,其余都是各被征服民族的仆从军,就这样都打遍波斯无敌手,建立了庞大的伊儿汗国。忙哥帖木儿算来算去,觉得靠这些兵力,阿鲁浑已经能平定波斯人的叛乱了。
至于只剩下一个万人队之后如何镇压俄罗斯人的问题,忙哥帖木儿根本没考虑,金帐汗把他们当盘菜,与进攻汉地前后历时近五十年,小小一个钓鱼城都打了四十年的艰难相比,征服俄罗斯、击败东欧各国简直就像苍鹰搏兔、狮子扑鹿一般轻而易举,区区一个万人队,就足够吓得那些看似身体魁梧、实则胆小如鼠的俄罗斯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事实上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大明都传了好几代天子,俄罗斯人还在给金帐汗进贡呢!
“还是黄金家族的血脉,联系着蒙古人的友谊啊!”阿鲁浑紧紧握着忙哥帖木儿的手,感激涕零。
忙哥帖木儿笑笑,他也不是个善茬,愿意帮助阿鲁浑,是因为想给自己问鼎大汗宝座增加一个助力,从目前的形势看,忽必烈受到的损失固然严重,但自己残留的兵力只怕更少,一举取得汗位只怕没有希望了,那就只有寄希望于将来,而阿鲁浑的金帐汗国地方万里、带甲十万,一贯支持忽必烈,要是能把他争取过来,无疑天平会向自己大大的倾斜。
“王兄不必如此,你我同为黄金家族的后裔,自应互相援手。”忙哥帖木儿呵呵笑着,扬鞭遥指前方,成片的蒙古包像洁白的云朵散步在接天连云的草原上,“这不是那个懦弱的月息部吗?咱们远来辛苦了,便在这部族休息几天等待忽必烈的消息,便让月息部好好慰劳慰劳我大蒙古帝国的勇士吧。”
慰劳?追随忙哥帖木儿的那颜贵族护卫们都嘿嘿的淫笑起来,像月息部这样的中小部族,除了付出酥油、牛羊的军费之外,用部族的女人来“慰劳”辛苦征战的武士,也是他们的义务。
上次从这里南下,就眼馋这方丰美水土养育出的草原美女了,只不过因为月息部地处辽东和燕云的必经之地,就只给他们安排了招待往来信使的差使,并没有涉及到其他,而匆匆南下的武士们也想着汉地的金银财帛和细皮嫩肉的少女,没有在这里停留的心思。
这次回来就不同了,没有沾到汉家女儿,没有抢到中原百姓的财富,向月息部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也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嘛!
“我们是天生的强盗,我们抢劫远来的客商,要是没有人供我们抢劫,我们就抢劫自己的兄弟,”伊儿汗麾下的武士们征服西亚之后,倒是学了不少阿拉伯人的信条,现在他们就准备拿自己的同族下手了。
恶狼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就会吞噬同类,向同族亮出锐利的爪子和白森森的牙齿。
不过,欢呼着冲向月息部营地的士兵们忘了一点儿:这个草原边缘上的部族,会毫无反抗,像待宰的羔羊那样任凭宰割吗?
答案是否定的。
牧人巴别儿放下了牧羊长鞭,拿起了汉商吴定南赠给他的弯刀,和部族中的四千多成年男子一起骑上马,冲着伊儿汗和金帐汗的军队迎了上去。
蒙古人作为对草原民族的整体称呼,出现还不到八十年,八十年前,草原上没有蒙古人,只有泰赤乌、乞颜、塔塔尔、弘吉剌……
后世鞑靼和蒙古几乎成为了同义词,但十二三世纪的时候,谁要用鞑靼来称呼乞颜部黄金家族的成员,一定会遭到砍头的礼遇——鞑靼是塔塔尔的转音称呼,塔塔尔人和黄金家族所在的乞颜部累世仇恨,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祖辈俺巴孩汗被塔塔尔人捉去献给金朝,绑在木驴上千刀万剐而死,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是被塔塔尔人毒死的,甚至连他的大妃孛儿帖也曾被塔塔尔人夺走。
所以成吉思汗在与塔塔尔人的作战中,凡是高过车轮的塔塔尔男人,一个不留,双方的仇恨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塔塔尔部如此,什么汪古部、乃蛮部、克烈部都好不到哪儿去,同时兀鲁斯制度下只有那些那颜贵族武士多的部族比如巴邻部、弘吉剌部才能分到大头,像月息部这样的小部族就越来越被排挤,以致最后都被赶到了蒙古草原南缘、和辽东接壤的地带。
正因为这样的情况,所以蒙古诸部完全是被成吉思汗铁木真以铁和血的强制力捏合到一块,成为了整体,但内部的纷争一直伴随着整个蒙古帝国的历史。
朝堂上,面对至高无上、散发着闪闪金光的大汗宝位,忽必烈和同胞兄弟阿里不哥争;地方和中央的角度,辽东乃颜、东蒙古的势都儿哈丹、中亚的海都和忽必烈争;草原上的部族,巴邻部、弘吉剌这些大部族,和月息部这样的中小部族争。
从头到尾,蒙古帝国都没有完成过中央集权,内部的纷争伴随着它崛起到覆没的全过程,只不过在成吉思汗的时代被一代天骄以铁腕压制罢了。
现在嘛,自从大汉帝国建立了情报司,自从和辽东诸部以及草原上的部族展开大规模的商业贸易,大汉帝国就在蒙古诸部之间打下了无数的楔子,当时机允许的时候,之前布下的暗线就会发挥自己的作用。
吴定南和老族长并肩而立,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官方身份:大汉帝国情报司北方站副站长。
巴别儿也记得自己上马前,恋人哈丝其其格的嘱托:击败这些凶横的豺狼,保护部族的财产和姐妹!
阵前,不是蒙古部族常用的羊毛大纛,而是吴定南带来的汉旗:金底苍龙猎猎飞扬!
看着月息部严阵以待的控弦之士,忙哥帖木儿和阿鲁浑差点没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天呐,连东蒙古草原上的蒙古人,都要替大汉皇帝作战了么?他究竟使了什么神奇的魔法,不但让辽东诸部死心塌地跟着金底苍龙旗,连这草原上的部族,也听从他的调遣?
两位汗王相顾无言,只觉得这草原上天翻地覆的改变,让自己全然看不懂了,似乎一夜之间,这接天连云的草原不再是自己的庇护所,而成为了大汉皇帝掌下的方寸之地!
怎么办?
“这些刚刚放下鞭子拿起弯刀的牧奴,一定不是我们手下能征惯战的武士的对手!”忙哥帖木儿恶狠狠的说着,不停的挥舞着弯刀:“大汉,有火枪火炮,咱们打不过,损兵折将,这便也认了;草原上的牧奴们,除了放羊还有什么本事,要是被他们吓走,只怕漠北诸王不笑死我们!”
阿鲁浑也咬牙点头,他身后的武士们,眼中射出了凶悍的光芒,无论如何,背叛比敌人更加可恶,月息部的抵抗让习惯了小部族逆来顺受的那颜贵族们难以接受,必须除之而后快。
“冲,宰掉这群下贱的牧奴!”万户们发布了进攻的命令,士兵们呐喊着冲了出去::“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听到口号,月息部的战士们怒火冲天:长生天只保佑了你们这些高贵的蒙古人,却从来没有保佑过我们这群低贱的蒙古人,当你们享受着羊羔美酒的时候,我们却在白灾中苦苦挣扎,当你们在中原汉地、在西亚玉龙杰赤、在两河流域放手抢劫的时候,我们却被迫提供军费,自己只好喝西北风!
你们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不少月息部的战士回头看了看汉商吴定南,觉得和对面那些面目狰狞的同族相比,倒是这位汉商和他背后的大汉皇帝、天可汗要可爱得多,亲切得多!
想喊点什么,可“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这句喊惯了的口号此时此刻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巴别儿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嘴巴里憋出来这样一句震惊了整个蒙古草原的口号:
“天可汗保佑!大汉必胜!”
铁流冲击,两军对垒,战斗的结果并不像两位汗王之前预计的那么良好,事实上大部分的武士都人困马乏,和好整以暇的月息部作战,他们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兵力又损失了不少,狼狈逃窜的两位汗王,已经欲哭无泪。
单于每近沙场猎,南望阴山哭始回!想必当年的匈奴王就是这般心情,倒霉到家了,实在倒霉到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4章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什么样的敌人最好对付?
答案是:四分五裂。
所以忽必烈这个蒙古帝国的最强者、虽有争议但惟一坐上大汗宝座的人,“幸运”的从汉地回到了哈喇和林,不过他麾下最有力的大将,南征伐宋之战立下赫赫殊勋,与伯颜并列的阿术平章,以及大元朝的第一顺位继承者皇太孙铁穆耳,已被汉军斩于阵前,军事上的空前失败、失去继承人必将带来的政治混乱,都严重的削弱了他对蒙古帝国的掌控力。
如果说之前忽必烈的汗位虽被质疑,但仅从“伪汗”二字也可见各大汗国承认其实际掌控大汗宝位的现实,只不过这个大汗是“伪”的罢了,亦可看出大元朝以宗主国身份力压其他四大汗国的形势;那么汉元之战结束后,忽必烈的精兵良将损失殆尽,经制军队仅剩下了败逃回漠北的三四个万人队而已,再也无法对蒙古帝国内部的其他势力构成压倒性优势。
为了尽可能的削弱忽必烈这个蒙古帝国内部最强大的势力,阿术平章和铁穆耳皇太孙必须死;为了让占据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而大汉帝国还没有做好全面占领准备的蒙古帝国维持四分五裂的局面,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则必须放走,同样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两位汗王屁滚尿流的回到了漠北。
从泾河战役胜利,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第一张开始,大汉帝国在战略上就占据了完全的主动,其后的战事更多体现了阴谋和政治策略,楚风精准的控制着汉军的进退取舍,完成了被后世无数方家嗟叹的巅峰之作:
伪汗忽必烈失去了全部汉地和几乎所有能征惯战的兵将,仅仅剩下了蒙古草原本部和区区数万兵马,完全丧失了压制其余汗王的实力,同时忙哥帖木儿、阿鲁浑和海都不约而同的遭受了严重损失,其中犹以一贯支持忽必烈的阿鲁浑损失最大——他很有可能丢失伊儿汗国老窝,成为无根之浮萍。
除了伊儿汗,各大汗国的根基没有受什么损失,和仅仅拥有草原本部的忽必烈正好分庭抗礼;短时间内军队溃败兵力严重下降,又使得任意一位汗王都不可能推翻忽必烈完成统一蒙古帝国的宏图伟业。
分裂-平衡的战略,被楚风和他麾下的阴谋家们玩到了极致,在未来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内,蒙古帝国这个华夏最危险的敌人必然陷入群龙无首、纷争不休的局面,而大汉帝国正好在这个时间窗口内完成全部的准备工作,以便楚风亲手用火枪火炮打破他自己设计的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在击败阿鲁浑、忙哥帖木儿的辽东战役后期,东蒙古草原南缘、落马河畔的月息部,给了两位北逃汗王意料之外的一击,这个草原上不断被巴邻、弘吉剌等大部族排挤的中小部族,全然倒向了大汉帝国的怀抱。
“长生天,长生天!”哈喇和林,蒙古圣城,成吉思汗铁木真龙兴之地,光线幽深的黄金大帐中,忽必烈悲愤欲绝的仰天大叫,全然失去了一代天骄的威严和气度。
他不害怕铁穆耳的死亡,大元朝的皇子皇孙们很多,当下之急是尽快确定新的继承人,以安定蠢蠢欲动的儿孙们,免得他们去和漠北诸王勾勾搭搭。
他也不害怕失去了汉地,相形之下,当年铁木真起兵之时连十分之一个蒙古草原都没有到手,横空出世的世界征服者们,还不是创建了空前庞大的帝国。
他甚至不害怕四大汗国觊觎着大汗宝座的那些家伙,海都滚回了中亚老家,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元气,就算真有什么举动,海都年年兵叩杭爱山,早已和他结下冤仇的漠北诸王绝不会坐视不管;忙哥帖木儿呢,他是术赤的后代,那个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掳去生下的野种,重视正统黄金家族血脉的漠北诸王绝不会接受一个野种的后代成为蒙古大汗;伊儿汗阿鲁浑。则是大元朝最稳固的支持者之一,而且目前波斯人起义烧得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波斯,对汗位根本连过问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了。
惟有月息部的“背叛”,让忽必烈感到了深深的寒意,因为,这是第一个不因汗位之争而倒向大汉帝国的蒙古部族!
乃颜,势都儿,哈丹,将来或许还会其他人和大汉帝国联合,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汗位之争好办,这本来就是争抢权力和利益的斗争,斗争的主线从蒙古帝国建立的那一刻,不,上溯到鲜卑、柔然、突厥、匈奴,草原民族内部的汗位之争就从来没有断绝过,忽必烈相信,在这种传统的竞争中,合从连衡、纵横捭阖,自己总能占据优势,将汗位牢牢的握于掌中。
月息部的“背叛”,则开启了另外一种模式,完全不涉及汗位之争,而是因为贸易、征税、贡献兵饷等问题,抛弃了他们已效忠近百年的蒙古帝国,几乎毫无留恋的转身投入大汉的怀抱。
在此之前,忽必烈相信自己不管怎样横征暴敛,“长生天降下黄金家族统治全世界”的说法早已深入草原民族的内心深处,他们绝不会反抗、更不可能投入敌人的怀抱,至于汗位之争嘛,那是黄金家族自己的事情,和牧羊人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近百年的草原上,这一信条都得到了完美的执行,马可.波罗曾记载“大汗派出一名使者挟带着他的敕令,哪怕万里之外的将军、长老、族长,命运都取决于大汗的心意,单身一人的使者仅凭一份薄薄的敕令,便能斩下统兵大将的头颅,没有任何反抗”。
可现在呢,区区一个控弦之士不足五千的月息部,竟然胆敢公开违背大汗的敕令,将箭矢射向出身黄金家族的两位汗王,最为大胆的是,他们居然亮出了蒙古大汗的死敌、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忽必烈已经感觉到,蒙古帝国的肌体上出现了癌肿,如果任凭它蔓延下去,整个帝国都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大汉的触角将伸到草原上来,蒙古崛起的这片草原,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的哈喇和林,迟早都会笼罩在金底苍龙的光芒之下。
月息部倒入了大汉的怀抱,塔塔尔人、蔑尔乞人、克烈部、汪古部……这些成吉思汗崛起以来被压制,用铁和血捏合在一块,组成“蒙古”的部族,他们会甘心情愿待在白灾中喝西北风,而不去和大汉勾勾搭搭吗?
草原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忠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让人们只能选择现实呵!
想到蒙古帝国的前景,忽必烈眼前一黑,金帐中那幅巨大的羊皮纸地图,在视野中扭曲、变形,最终分崩离析。
帐外,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一筹莫展,左丞相赵复更是心乱如麻,暗自苦笑道:连蒙古部族都投入了大汉皇帝的麾下,我却在这里和这群敌人待在一起,千载之后,只怕汉奸两个字,是板上钉钉了吧?
终于,听到了帐内传来的怒吼,吼声虽然和以前的雄浑有力没多大区别,早已习惯了雷霆的赵复,却从声音中听出了几分色厉内荏:“出兵,让弘吉剌、巴邻部,还有咱们自己的乞颜部出兵,一定要给月息部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不管汉地南蛮子怎么闹,这草原上还是黄金家族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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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走廊东端的大宁府,这座在辽东战役中被抛弃的空城,重新恢复了活力,被组织逃散的百姓重新回到城中,整修被元军破坏的房屋,耕耘被敌人铁蹄践踏的农田。
大汉皇帝驻陛之所在,刚刚经历了战事的文武百官济济一堂,楚风在此部署北方各地的战后重建以及整军备战的问题。
“皇上天威赫赫,我军声威远播,蒙元鞑虏已经胆寒心丧,故犁庭扫穴、封狼居胥,正当其时也!”
张世杰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得出来,老头子打辽东战役还没有过瘾儿,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往草原上追亡逐北才是他的心愿。
陈淑桢纤纤玉手拍着一大叠奏章:“兹有江浙总督文天祥、财税部长张广甫、南洋总督陈宜中、民政部长郑思肖、兵部长侯德富等官飞鸽传表,愿皇上再接再厉,出兵漠北擒杀双手沾满我中原军民鲜血的元凶巨孽,勃儿支斤.忽必烈!”
李鹤轩抖着几张报纸,眼神中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奸诈,笑容也很可恶,很讨打:“启奏吾皇,燕云战役的捷报飞鸽传回,临安、琉球、开封各地公私报纸刊载之后,市井中议论纷纷,军心民气持续上涨,要求发兵漠北、犁庭扫穴的百姓来信雪片般飞至各大报社,更有临安谏议院全票通过议案,谓擒杀敌酋忽必烈前言和者即为汉奸,与秦桧、张邦昌、刘豫、石敬瑭、中行说同列。”
他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双目似有火焰喷出:“皇上!忽必烈这个罪魁祸首不伏法,我大汉君臣,何颜对亡故之无辜百姓、历年血战牺牲之将士英魂?”
楚风笑了,这正中他的下怀,有宋以降重文轻武,军民厌战情绪一直相当严重,对刚刚从故宋走过来,成为大汉公民最长还不到十年的百姓来说,要说服他们出兵远征显然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毕竟过去的战争属于自卫反击、收复失地的性质,军民容易理解,而燕云之地收回、蒙古再无力南侵之后,厌战情绪是必定会有所抬头的。
对宋人而言,收复燕云就已是数百年来最大的梦想了,西域、草原、辽北,这些地方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过,哪怕目前大汉帝国在华夏故土的疆域,还不到汉唐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呢。
有一种说法,罗斯福为了对日宣战放纵了珍珠港事件的发生,楚风虽不知道此事的真伪,但他登基御宇已有八年,深知政治家为了光明的目的,却不得不与魔鬼交易,放走忽必烈,只为了不让大汉境内的军心民气松懈下来,也给将来出兵漠北留下了最佳理由。
楚风自信的看着地图,从抛弃苏录定战旗北逃的那一刻起,忽必烈已经不配作为他的对手,蒙古帝国和大汉之间的攻守完全易势,之前的猎手变成了猎物,看似孱弱的猎物则一步步发展壮大,最终成为了逐鹿的猎手!
“年年征战,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本想与民休息,可民意沸腾到如此地步,嗯,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我大汉君臣便顺天应人吧!”楚风目光炯炯,起身看着北方草原:“传令各地征召新兵、筹备粮草,各部队整军备战……”
陈淑桢横了夫君一眼,这家伙装得倒好,一派仁慈圣君的派头,哼哼,其实仔细想起来,武王伐纣流血漂橹,商汤革命刀钺兵戈,哪位圣君不是战场上见分晓?真要一味仁慈,只怕史上只有个倒霉发瘟的宋襄公!
刚才还拿着报纸慷慨激昂的李鹤轩呢,立刻就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的将那一大捆报纸卷起——这些道具可是花了情报司、保安司不少心血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报纸还是梨园戏曲、说书艺人,提到忽必烈都是把他残忍凶暴的行径大书特书,最近一段时间,情报司又特意安排御用文人在报纸上揭露忽必烈以及蒙元武士,如何生吃人肉,如何蹂躏妇女,如何用弯刀挑死婴儿的罪恶,大书特书,然后就传来前方大胜、忽必烈北逃的消息,群情激奋之下,无论贫苦百姓还是儒学士子、文武官员、南北商贾、各地谏议员,不配合着皇上提出犁庭扫穴的要求,那才是怪事了!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嘿嘿,偶尔也能操纵一下为我所用嘛,李鹤轩笑得很诡异。
朝堂上就北方各省恢复生产、征集粮食等方面的庶政讨论良久,李鹤轩作为情报司主官插不上口,待君臣说得差不多了,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此战前后历时三月之久,关陕、燕云、辽东三大战场毙伤俘敌无数,单单是俘虏便有十五万之众,还请皇上示下,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这还用问吗?”陈吊眼不屑一顾的道:“当然是将这些侵略者就地处决了事,怎么,关陕方面的地方官儿,还把那些狗鞑子养着?”
陆猛牙齿一咬,想到东面行营遭受的巨大损失,特别是长城防线上几次出现炮火无差别覆盖的惨烈场景,他就一肚子火气,上前道:“应该将他们全都枪毙,然后把人头垒成京观,沿着长城各处大关卡堆起来,看将来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南下牧马!”
金刚军军长法本、第二军军长王立、以及张世杰等人纷纷发言,一个的办法比一个狠,有说活埋的,有说油炸的,有说按照当年伯颜炮制常州百姓的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这些狗鞑子来熬人油。
这北方临时开的小朝会,不比得临安皇宫中的大朝会有七部二司各地总督中的文官,譬如文天祥、郑思肖这些出身儒门的大师来讲什么恩威并济,此时几乎全是军人在帐中,都是和鞑子浴血搏杀过来的,他们乐得出一堆狠主意,恨不得把鞑子千刀万剐才解气呢!
法本更是摸着亮晃晃的光头,捅了捅身边站着的李鹤轩,“喂,你们情报司那些好办法,还不拿出来说说?也给咱们这群土包子开开眼界嘛,要是皇上真的采用,也是你们的光彩哩。”
李鹤轩摇了摇头,说这些话的时候法本大和尚满脸红光,眼睛里凶相毕露,哪儿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派头?倒好像个怒目金刚!(法本低头:饿米豆腐,佛也有火……)
马可.波罗则有点儿着急,南方的矿业发展太快,到现在就连制造玻璃所需的硼砂、石英都供应不足了,这些蒙古武士,可是宝贵的劳动力呀!看着群情激奋的将军们,他不敢明说,频频向皇帝打着眼色,这些事情,之前是告诉过楚风的。
楚风又是一幅悲天悯人的神情,摇头晃脑的道:“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糟糕,这是要宽大处理了!众位将军们心头毕剥一跳。
“杀人,还是尽量少的好,”楚风缓缓的道:“还是让他们下矿井去做苦力,偿还欠下我中华百姓的债务吧!”
什么,就三年苦力啊,这不是便宜他们了吗?
没等将军们开口,楚风又道:“嗯嗯,当然,惩前毖后嘛,这些俘虏做三年是少了点,我们给他定个期限,就一百年吧,要能熬出来,咱们就给他恢复自由了嘛。”
将军们顿时轰的一声大笑起来,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面活活累死,比一刀宰了他们,还要叫人爽多了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6章 平沙际天极,但见金龙驱
忽必烈虽然在汉军面前碰得头破血流,黄金家族漠北各支派宗王麾下还有留守的兵力,弘吉剌、巴邻部、主儿乞等兀鲁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受到严重削弱,也还能再凑出点控弦之士,于是为了遏制蒙古中小部族倒向大汉怀抱的趋势,为了维护兀鲁斯分配制度的共同利益,黄金家族和它的铁杆拥护者拼凑起了两个新的万人队,来到可木儿温都儿草甸,准备给月息部一个惨痛的教训。
若不是忙着放牧养秋膘、割草度白灾,各部族还能再凑点兵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不过对付不到五千控弦之士的月息部,两万大军已然绰绰有余了。
统兵万户趾高气扬的挥舞着战刀,刚刚从汉地败逃回漠北,和汉军打他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可对付同族嘛,那些草原上的牧羊人,怎么可能挡得住那颜武士的进攻?
他疯狂的嚎叫着:“背叛黄金家族,背叛蒙古传统的混蛋!儿郎们上啊,踏平这伙叛徒,将高过车轮的男人杀死,女人和小孩掠为牧奴!”
士兵们一听,眼睛登时就红了,两个万人队中至少有一半是从南方丢盔弃甲狼狈逃回的老兵,既然在汉地没有捞到好处,从同族身上劫掠一番,也不枉辛苦一场嘛。
劫掠乃是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亘古真理,什么同族不同族?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生母诃额仑就是他父亲也速该从斡勒忽油兀惕部抢来的,铁木真的大妃孛儿帖也被塔塔尔人抢走过,在劫掠的问题上,蒙古武士们对同族可从来都没有客气过!
兴高采烈的鞭打着战马,两个万人队从地平线上涌出,如乌云盖地般冲向月息部的宿营地。
贵宾席上观看那达慕大会的长老、族长、头人和萨满祭司们,人人吓得面无人色,那些从附近部族过来的首鼠两端的首领们,已万分后悔来凑这个热闹了,和大汉商贸往来的关系还没有搭上呢,倒惹来了杀身之祸——那些大部族中如狼似虎的武士们,可不会仔细甄别无辜者啊!
有人跺着脚叫苦,有人脸色苍白,嘴里喃喃的念叨着:“长生天保佑啊!”
观礼台上,惟有楚风和乌仁图娅神色镇定自若,他麾下的商队,不,应该是帝国保安司皇家卫队的卫士们,不慌不忙的将货运马车中的一个圆筒状物事卸下来,粗如儿臂的圆筒被竖起来。
“敌人来了,你等着,等我杀退敌人,再回来比摔跤!”巴别儿背上顽羊角弓、挎上弯刀,飞身上马之前对“陈先生”如是说。
和观礼台上众多外来部族首领的慌乱相比,整个月息部显得有条不紊,所有的成年男子都骑上了战马,准备着战斗,妇女们也没有闲着,譬如那位迷人的哈丝其其格,没有和心上人儿女情长一番,而是跳下花台冲进营帐中,当她掀开毡毯帘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柄尺多长的利刃。
吴定南吴先生说得对,对那些贪得无厌的豺狼,只有誓死抵抗才能得到解放!
从两位汗王纵兵劫掠、月息部投向大汉的那一刻,他们随时都准备着迎接忽必烈的报复,被劫掠、被压榨而死,还是光荣的战死,他们选择了后者。
四千对两万,巨大的悬殊,月息部的战士们没有害怕,巴别儿更是拍马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和敌人的羊毛大纛针锋相对,他们打出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自反出蒙古帝国的那一天起,月息部就决定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大汉的旗帜之下。
“我们,再也不是黄金家族的奴隶!”巴别儿握紧了弯刀,挺起了胸膛,准备迎接敌军箭雨的洗礼。
观礼台上的老族长紧紧握着拳头,到他这把年纪已不能上马为荣誉而战,只能留在后方为战士们向长生天祈祷,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为部族的生存而忧心忡忡。
就在此时,汉商楚先生却笑嘻嘻的对他道:“为了大汉帝国,与强大的黄金家族结仇,甚至冒了全部族覆灭的危险,老族长此时可有后悔么?”
老族长一听,眼睛里就要冒出火来,若不是吴定南吴先生介绍的汉商,若不是这姓楚的客商带来了不少兵器,他当场就要翻脸。
“远来的客人呵,不要怀疑月息部的忠诚和勇敢,即便世上没有大汉,我们也忍受不了黄金家族和核心部族的压榨,迟早会拔出弯刀和他们一战!”老族长气咻咻的,顿了顿又道:“既然答应吴先生,追随了大汉,竖起了大汉皇帝的金底苍龙旗,我们就会在这面旗帜下光荣的战斗,直到最后一人!”
“那么好吧,我很满意,既然你们愿意在金底苍龙旗下战斗到最后一人,那么大汉也不会辜负你们,”楚先生笑盈盈的,对着远处空地上的“商队伙计”们打了个手势。
立刻有人用火点燃了圆筒上的引线,嘭—嗖——,爆炸,紧接着是尖利的啸音,一团金色的火光冉冉升起,在空中炸开,数百米高的空中便出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型金龙!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月息部的族人们欣喜若狂的看着金龙升起,从来没有见过烟花的牧人们,只当是长生天降下了神迹,这金龙分明和大汉战旗上的一模一样,这是代表庇佑的神迹呵!前方的战士们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后方的妇孺老人喜极而泣。
临近几个部族的首领,最多见过小爆竹,别说亲眼见到、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华丽的大型烟花呀!“难怪大汉皇帝打得忽必烈抱头鼠窜,人家会召唤金龙下界,凡人怎么可能抵抗?”他们跪倒在地,虔诚的连连磕头,并在一瞬间决定了应该投靠哪边。
还在十多里外疾驰的统兵万户,从烟花爆开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就判断出这多半是火药的力量,单单一个烟花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可这个世界上能把火药玩到如此精妙地步的,只有汉军啊,难道,那伙蒙古帝国的克星,来到了草原上?
“看,这是南蛮子,”想了想,说话的蒙古武士又把话咽了回去,略带羡慕的道:“不,是汉人,他们才会搞这样的东西呀。”
没有去过汉地的新兵就有些畏缩:“啊?多么可怕的神迹……”
从统兵万户到普通士兵,每个人的心头都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晓得汉军是否到了这里,不晓得那些可怕的家伙有没有搞什么阴谋诡计,日食、火烧泾河、热气球……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战法,实在是人力难以招架啊!
很快金龙就消逝不见,但巨大的威压一直留在人们心头,刚刚还抱着决死心态的月息部战士此时已拥有了必胜的信念,而对阵的元军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马速,开始迟疑起来。
月息部的老族长自然知道这金龙是身边的楚先生放出的,他看到了下令、点火的全过程,现在惟一困扰他的问题就是,这位能用罕见的烟花放出金龙的楚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苍穹握于掌中的气魄,又是源于何处?
汉商吴先生,同时也是情报司北方站副站长吴定南,笑容可掬:“好教老族长知道,这位便是我大汉帝国当今皇帝,楚风陛下!”
啊!老族长的心脏顿时狂跳,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一阵头晕目眩: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看上去温文有礼的男子,就是击杀伯颜、阿术、张弘范在内若干名臣宿将,从极端不利的情势中力挽狂澜,恢复中央天朝,将一代天骄忽必烈北驱出朔漠的大汉皇帝?!
蒙古人天生崇拜英雄豪杰、追随强者,哪怕是敌人只要强悍也会得到他们的尊敬,楚风战胜唆都之后,他的名字就逐渐开始在大草原上流传,当他击杀伯颜之后,这个名字就不胫而走,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而最近成功击败忽必烈三路大军,将蒙古大汗逐回草原,各部族私下谈论时,天可汗的尊号就已和八十年前的成吉思汗并称。
想到大汉皇帝御驾亲临,老族长已根本不需要考虑此战的胜负了,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牵着楚风的衣角跪下,亲吻着他脚下的尘土,并且招呼着周围早已木木呆呆的众位首领:“天可汗,这位就是伟大的天可汗,所向无敌的大汉皇帝,月息部的新主人!”
有人跟着跪下,有人则还在迟疑——早已决心投向大汉,只不过他们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保留意见,因为草原上流传最广的传说中,大汉皇帝有“金雕一样慑人心魄的眼神,堪称把都鲁的强悍身体,他的力量之大,可以生裂虎豹,他的箭法之精,可以一箭双雕”,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汉人,甚至还没有他身边那位娘娘腔的“小白脸”吸引眼球呢!
可不要被月息部骗了,和他们一块儿倒霉呀!这些首领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楚风并不计较这些,收服草原边缘的小部族,并向蒙古草原腹地渗透,逐步将这块孕育匈奴、突厥、蒙古等一代代马背天骄的土地纳入华夏的怀抱,这是大汉帝国的基本战略,身为皇帝的他御驾到此,便是为了彰显实力、广布皇威,同时也恩威并济收服人心……大势如此,由不得这些小部族首鼠两端,如今汉强元弱,汉元之间他们根本就没得选择!
很快众位首领就打消了疑虑,因为落马河下游通往辽东的方向,传来了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地平线上有锃光瓦亮的盔甲闪光,如林的战刀森寒!
大汉帝国第三军骑兵师到了!
事实上,阿尔斯楞率骑兵师一直就待在落马河下游、可木儿温都儿草甸边缘,等待着皇帝的命令——风从虎、云从龙,大汉皇帝万乘之尊,来到这东蒙古草原上,要是只有皇家卫队区区百余卫士扈从,那才是见了鬼呢!
“呵呵,忽必烈的皮又痒了,咱们给他打舒服!”阿尔斯楞拍马疾驰,举起战刀吼道:“辽东的蒙汉儿郎们,咱们的皇帝就在前面月息部营帐,奋勇冲杀呵,给吾皇的金底苍龙旗增光添彩!”
大汉万岁!士兵们兴奋的叫喊着,在伟大的皇帝面前一展身手,这个梦想居然在今天实现,他们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要知道,这位皇帝简直是辽东诸部儿郎的偶像啊,在这辽东的威望可不比汉地百姓中低。
“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东蒙古各部族向您致意,臣服于你!”各部族的首领,再没有了半分怀疑,纷纷屈膝俯首,朝拜楚风。
这时候不抖点王霸之气,那也太不解风情了嘛!楚风“顺天应人”的摆出牛逼哄哄的姿态,目视前方无限远处,大有天地握于掌中的气势,一手做指点江山状,一手叉腰做凭栏独处状,引得部族长老们连连叩首,只觉得这位皇帝单就姿态而言,比那瘸了一条腿的忽必烈可是强多了。
“哼,这家伙又在唬人了。”乌仁图娅小嘴一嘟,颇有些不以为然:同样的姿态别人做就是白痴、装逼,偏生这家伙摆出来就唬得人一愣一愣的,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话说回来,伟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作大有深意,哪怕做出最幼稚最无厘头的举动,下位者也只会噤若寒蝉,揣摩其中含有什么深意,却断断不会认为这是在耍宝,也许,这就是人类的通病吧。
看见汉军出现,对阵的元军顿时一阵心寒,月息部的战士们则是欢声雷动,金龙出现、汉军天降,这简直就是预示者必胜啊!不须有半分怀疑了。
“冲啊!”不待汉军赶到,巴别儿就弯刀向下虚劈,迫不及待的冲向了进退失据的元军,
“大汉帝国万岁!汉军谙达(兄弟)万岁!”士兵们跟着一窝蜂的冲了出去,虽然只有四千多人,气势如洪流一般,倒也很有些山崩海啸的势头。
他们并不知道大汉皇帝御驾到此,并没有表现一番的念头,只是想抢在汉军的前面给敌人狠狠一击——草原上主人应当欢迎客人,即便是接受客人的帮助,也得先向敌人射出第一支箭嘛,否则会被别人笑话月息部胆小如鼠的。
“哈,这些东蒙古的谙达,倒是不甘示弱啊!”阿尔斯楞咧嘴笑着。
自乃颜汗起,辽东就和东蒙古的哈丹、势都儿联手反抗忽必烈,虽然月息部没有参加这个同盟,地处草原南缘的他们也和辽东暗中交通往来,双方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如今,月息部有难,主要由辽东子弟组成的第三军骑兵师,自然要倾力相助,士兵们把马儿抽得四蹄翻飞泼剌剌狂奔,见月息部的战士冲到前面去了,他们也起了点争强好胜之心。
汉军装备的阿拉伯高头大马,百里内冲刺是比蒙古马强得多的,此时过来不超过二十里距离,马儿正跑得好呢,速度一下子提了起来,几下就从两翼冲到月息部战士的前面去了。
呵,汉军谙达很厉害啊,我们马儿跑不过,只怕是要落后了!见到这一幕,巴别儿会心的一笑,他已从汉军的行动中感到了一股并肩作战很久才会培养出来的默契。
可很快,他就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汉军阵前跑到最前列,扬鞭跃马的那人,正是和他争夺哈丝其其格的陈先生!
天呐,难道这位小白脸娘娘腔的陈先生,竟然是大汉皇帝驾下的把都鲁大将?
巴别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他有勇气和任何敌人战斗,但所向无敌的大汉皇帝驾下的把都鲁大将,是任何人都无法战胜的天降强者,这个神话早已在草原上流传,巴别儿觉得自己不会有希望战胜一位长生天降下的强者。
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那么不可战胜!巴别儿就抱着这惟一的念头,冲杀之余观察着陈先生的战斗状况。
但见他一柄龙泉宝剑上下翻飞,罩住身体好像一张水泼不进的金钟罩似的,无论箭矢还是弯刀,在碰到这光球的一瞬间就会四分五裂的碎裂、炸飞,没有任何武器能阻挡他的前进。
统兵万户感受到了汉军如潮水般涌上的攻势,决不是麾下这些被汉军打怕了的战士所能抵抗的,不少从汉地回来的老兵已经调转马头准备逃走了——开玩笑,八十万大军都被汉军消灭了,还差我们这几个小鱼小虾?
“不要走,战斗在最后!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万户官拼命叫喊着,指挥部队反击。
但长生天没有保佑他,陈先生一骑飞来,蒙古军在他神剑之下好似涛分浪裂,绝尘而来!
银光从天际划着神妙莫测的弧线斩落,万户官的头颅就冲天飞起!
完蛋了,他真的是位把都鲁!巴别儿沮丧到了极点。
57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元军两个万人队之中,倒有一半是从居庸关、古北口逃回的残兵败将,早已被汉军打得怕了,楚风施放特大型烟花,伴随着巨响,半空中突然冒出条硕大无朋的金龙,像这群蒙古武士都来自漠北诸王麾下,从来没有到过中原花花世界,连小爆竹小烟花都没有见过,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当下军心士气十成就去了五六成,待万户官被陈淑桢斩首,笆斗大的脑袋被她用剑尖高高挑起,被她一骑绝尘、万军斩将的气势所凌迫,绝大多数的武士犹豫着,只有统兵万户来自主儿乞部的几位亲随护卫,向斩杀主帅的敌人逼了上去。
陈淑桢霜寒逼人的龙泉宝剑上,斜斜挑着万户官的头颅,清冷的目光如冷电般闪过,那几名亲随护卫凡被她目光所及,无不心惊胆战,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无论一路冲杀,于陈淑桢身后倒下的数十具尸体,还是她剑尖上滴着血的人头,都提醒着他们:这是大汉皇帝驾下不可战胜的把都鲁,向他挑战无异于自杀。
“统兵万户已是难得的万人敌,于这位把都鲁剑下却连一个回合都顶不住,轻而易举的被他斩杀,我们再去挑战,岂不是羊羔儿挑衅狼王,母鸡与大雕争锋?”
这群卫士,远远的围在三五丈外,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挑衅。
汉军与月息部的大军已和元军阵前的武士交锋,是战是走,卫士们敬畏的看着陈淑桢,心头忐忑不定。
将剑尖人头扔下,龙泉宝剑挽了个剑花甩开敌人的污血,陈淑桢清叱一声:“要战,上前受死,要降,跪下乞命,何得如此狐疑?”
卫士们本已被她威势所慑,又吃了一惊,一时间两股战战、心胆俱寒,就听得叮当一声响,原来是个胆量略小的武士吓得手臂酸软抓不住刀柄,大汗弯刀坠于马下。
“万户大人被斩,长生天在上,我等不是对手呵!”卫士们发一声喊,竟然作鸟兽散了。
士气,完全溃散了,两个万人队的武士纷纷拨转马头准备逃命。
此时月息部四千控弦之士中路直逼,汉军两翼包抄,瞧瞧汉军骑兵胯下高大神骏的大食良马,熟知马儿优劣的蒙古武士们就长叹一声:咱们呐,是跑不掉了!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骑兵师长阿尔斯楞高叫起来。
罢了罢了,战败回去要是执行大扎撒令也免不了一死,还不如投降保命呢!就有丧失斗志的蒙古武士下马乞命,跪在地上,将武器远远的抛开,罗圈甲、翎根甲也解了下来扔在一边。
有第一个投降者,很快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也有样学样,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两个万人队的元军纷纷下马、跪地乞命。
陈淑桢斩将杀敌所向披靡,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却上滴血未沾,飘逸若神仙中人,她无须凭人头请功,将那万户官笆斗大的脑袋扔开,任凭月息部的战士们你争我夺,自顾着收剑还鞘,信马由缰的踱回月息部营地。
“把都鲁、把都鲁,长生天下的第一把都鲁!”留守营帐中的老弱妇孺,由衷的为这位清秀的汉人把都鲁欢呼,哪怕他刚刚以最耀眼的表现压倒了本部所有武士的光芒。
蒙古人崇拜强者,追随强者,这是草原法则确定的铁律,就连装饰满鲜花的勒勒车上的哈丝其其格,眼神中也有些迷惘:一方面,从感情上她不愿意背弃巴别儿,另一方面,无论根据那达慕大会的规则,还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属于最强的男人”的铁律,她都应该投入这位陈先生的怀抱。
巴别儿无心参与打扫战场的行动,当伙伴们兴高采烈搜集战利品的时候,他快马加鞭回到了营地。
“接下来的摔跤,是否还有必要比下去?”老族长看着参加那达慕比赛的人们,目光主要投在了巴别儿的脸上。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所有的人异口同声的叫起来,无论是参赛的儿郎,还是作为观众的老弱妇孺——和长生天下的第一把都鲁比赛摔跤,既无必要,也不明智,要知道,古老传统而充满野性的蒙古式摔跤比赛,是很有可能出现伤亡的,当对手是一位强大把都鲁的情况下,简直就必死无疑。
巴别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花车上的哈丝其其格,后者正以柔肠百转的目光看着情人,并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的爱人,只希望你不要无谓的送死,忘了我吧,你会娶到另外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
草原上从来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强者得到一切,弱者失去一切,草原儿女的感情也必须遵循这一法则。即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生母、坚强而智慧的诃额仑,她本是斡勒忽油兀惕部的妻子,被也速该抢走之后,也只好彻底的忘记前夫,一心一意替也速该操持家务,教养幼年的铁木真。
哈丝其其格已经决定,彻底忘记巴别儿,像诃额仑那样追随这位汉人把都鲁,只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遵循草原铁律做出这个所有草原女儿都会做出的决定之时,心底深处总有种难言的酸涩与苦痛?
“我,放弃。”巴别儿迎着哈丝其其格的目光,艰难的从嘴唇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比冬天降下的冰雪还要白。
看台上的乌仁图娅,本是没心没肺的辽东公主,见此情景也有些于心不忍了,无奈陈淑桢似乎不想就此结束,她正踱着四方步子,一步一步向花车上的哈丝其其格走去。
唉~陈姐姐也真是的,要做过分了,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呢!始作俑者乌仁图娅,反而开始埋怨陈淑桢了。
尽管本部族的巴别儿伤心欲绝,哈丝其其格的状态看上去也不算好,月息部从老族长到普通牧人,还是为把都鲁和本部族的联姻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声,草原规矩就是如此,有力胜无力,力强胜力弱,漫说巴别儿和哈丝其其格还没有结婚,就是结了婚,别人刀子比你硬,生生抢了去,那也是没半点法子的除非自己再抢回来,这一铁律,就连伟大的成吉思汗铁木真也不能例外,君不见孛儿帖和塔塔尔人的往事?
得以和大汉皇帝驾下的第一把都鲁结亲,贵宾席上的老族长甚至还很有几分得意呢,至于附近几个部族的首领,更是眼红得不一般,有人甚至在想,要不要挑几个美丽女子献给天可汗和他的大将。
在万众欢呼中走到花车前,陈淑桢伸手挽住了哈丝其其格的手臂,在那一瞬间,尽管已做好了嫁给“长生天下第一把都鲁”的准备,哈丝其其格的身体还是像触电一样变得僵硬,而不远处的巴别儿更是感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支撑着没有倒下。
令人惊讶的是,第一把都鲁竟然挽着哈丝其其格,向巴别儿走来。
巴别儿困惑不解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他要侮辱我吗?为了战士的荣耀,即使是死我也不能屈服……但是,为了哈丝其其格……”
出人意料,胜利者将哈丝其其格的手,放到了巴别儿的掌心,令后者晕晕乎乎如在云端。
整个部族的营地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就连年老耳背得老族长都能听见人们震惊之下呼呼的喘息声。
“胜利者,你要侮辱我吗?她是你的妻子,你的侍妾了!”巴别儿愤怒的甩开了心上人的手,哪怕一天前他还为牵上这只手而魂牵梦绕。
哈丝其其格明媚的眼睛里更是滴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望着心目中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委屈的道:“我的把都鲁呵,巴别儿诚然是我以前的心上人,但做了你的女人,我只会将心放在你身上,长生天、不儿罕山和斡难河,可以见证我的贞洁。”
整个部族都哗然了,要是那达慕大会上的美女,被胜利者拒绝了,这无疑是对月息部最大的侮辱。
贵宾席上的老族长发出了哀叹:“天呐,长生天怜悯,天可汗的第一勇士呵,难道我们月息部鲜花般美丽的美人,给你做侍妾也不行吗?”
楚风看了看哈丝其其格,虽然比诸乌仁图娅、王敏儿尚有不足,更无法和陈淑桢、赵筠、陈雪瑶这些国色相比,不过也算得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了,他揉了揉鼻子,小声自言自语道:“嘿嘿,就算陈淑桢想娶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或许,我可以勉为其难一次,恭敬不如从命嘛……”
“你想得倒美!”乌仁图娅的小爪子一把掐到了楚风腰上,低声狠巴巴的道:“波斯那儿还吊着个呢,又想在草原上留情?做梦吧!有我这个全蒙古第一美人、草原明珠相伴,这些庸脂俗粉呐,哼!”
楚风嘿嘿干笑两声,心道你倒是自信满满,这哈丝其其格比你也只相差毫厘嘛,都被你说得成什么残花败柳了。
“玩笑,玩笑而已。”楚风无奈的挠了挠脑袋,四下瞧瞧都盯着那三位没人注意这边,低声道:“喂,母夜叉,你爪子可以松了不?掐男人腰,是你自己受苦哟!”
乌仁图娅松开手,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什么掐你腰,我受苦?”
楚风笑得很淫荡、很猥琐、很黏黏怪叔叔:“腰里面,是男人的肾啊,如果我不幸被你掐得肾亏了,晚上那谁谁,再叫还要还要的话……”
乌仁图娅一张小麦色的俏脸,登时变得绯红,明净如草原蓝天的眼睛,也柔媚得快要滴下水来……
众人注目焦点处的三人,则是另外一般情形,巴别儿愤怒的看着“陈先生”,眼神中快要喷出火来,哈丝其其格则又羞又气,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能娶你的,”陈淑桢柔声道,伸手将头顶戴着的幞头摘下,洒下满头青丝,“因为女人不能娶女人呀!”
(宋末元初的时代当然没有拉拉,没有女同结婚一说,倒是一个男性可以娶多名女性——楚风仰天狂叫:哇咔咔咔,我实在太幸福了!)
什么,天可汗御前第一把都鲁,竟然是一位美艳无方的女子?除了汉商吴定南和装成商队伙计的皇家卫队之外,营地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是吴定南笑着解释:“这位陈淑桢陈总督,便是我大汉皇帝的第三皇后,故宋时便以女子之身官居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开国后又历任闽广、中原总督要职。也曾统十万畲汉义军,也曾阵前斩唆都等名臣宿将,一口龙泉宝剑当世无敌。”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就有老妈妈们低声议论:“怪不得这位把都鲁如此貌美,我还说像个女子呢,你们非说汉人男子有这般秀美的。”
“是啊是啊,吴定南吴先生也不过是比草原儿郎白净些,断不会如此美丽。”
要是在汉地,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看出陈淑桢是男扮女装,剩下一个是瞎子,月息部众人看不出来,只因为他们打生下来起,这辈子根本就没见过几个汉人,只当汉人男子便有这般清秀端丽呢!
陈淑桢将哈丝其其格的手往巴别儿掌心一塞,就笑盈盈的走上看台,小鸟依人般倚在楚风身侧,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夫君的脸色,那小样儿别提多可爱了,而她和乌仁图娅亲亲密密的坐着,傻瓜也能看出来,后者必定也是位美人儿了。
很久以来,楚风都不许她亲自上阵杀敌了,身为畲汉义军统领可以亲自斩将杀敌,做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可以身先士卒,但以大汉帝国皇后之尊,仅仅存在于战场上就足够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了,热兵器装备的汉军对“一骑当千”的需求又前所未有的低,御驾亲征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鼓舞士气,并不是叫皇帝皇后亲自上阵——又不是下国际象棋。
相反,战胜敌人起到的震慑作用相对有限,要是大汉帝国的第三皇后、号称天下无敌的女元帅,在战场上稍有闪失,哪怕受最轻微的伤,也会给汉军士气带来难以挽回的影响,所以保持存在,但不亲自出手,就成为陈淑桢的最好策略。
楚风板着脸,任凭陈淑桢赔小心也不为所动,心里却是暗自好笑。
陈淑桢“谄媚”的表情落在部族首领的眼中,却是个个心惊,大汉帝国皇帝御前第一把都鲁是个女子,这已叫他们十分惊诧了,可这位把都鲁对天可汗的态度,更是令他们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呐,皇后已是这般厉害了,这位皇帝岂不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杀死猛虎、吐泡唾沫都能打下大雕的超级把都鲁?难怪以前有传说,他跺跺脚就能让太阳坠落,他一声吼就可使长江倒流呢!
幸好,幸好我们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巴别儿牵着哈丝其其格的手,只觉得此时此刻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两位年轻人来到楚风身前,冲着三位恩人连连磕头。
乌仁图娅只觉得过意不去,害人家担心了半天,到头来还受感谢,真有些愧疚呢!
若是数年前,在辽东骄纵跋扈的草原明珠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但和楚风生活久了,某些地方不知不觉的就有了改变。
她卷起衣袖,露出皓腕,摘下手腕上佩戴的金环,替哈丝其其格戴上:“有真情的人儿呵,长生天会保佑你们!我乌仁图娅给你们真挚的祝福!”
这、这就是享誉全蒙古的草原明珠乌仁图娅本人?哈丝其其格像后世见到了大明星的粉丝,两只眼睛里直冒小星星,巴别儿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捉弄了。
那达慕胜利结束,篝火燃起,烤全羊的香味在营地中弥漫,汉地带来的高度美酒和酸甜适度的马**酒,以及姜黄饼子,让蒙汉两族的兄弟们大快朵颐。
楚风向各族首领们宣布着大汉帝国的政策,基本上与汉地相同,农牧产品不征税,而在流通环节征税,同时取消人头税。
和忽必烈的横征暴敛相比,大汉真可算得上轻徭薄赋了,首领们再一次跪地感谢大汉皇帝的恩典。
事实上,楚风享有殖民地滚滚而来的金银收入,汉地也比蒙古草原富庶得多,在轻繇薄赋收买人心这一点上,失去了中原汉地,税源完全来自草原统治区的忽必烈完全无法和他相比。
“还有最后一条,”楚风笑嘻嘻的宣布了好消息:“此战所有的俘虏,近两万蒙古武士们,不会送到南方的矿坑,而是分给诸位的部族,成为你们的牧奴——要是改造得好,若干年后可以恢复他们的自由,加入你们的部族,今后汉军抓住巴邻部、弘吉剌部等死忠于忽必烈的部族的武士,也将同样处理。”
众位首领的眼睛亮了,他们仿佛看到弘吉剌、巴邻部、主儿乞等核心部族土崩瓦解的情景。
蒙古帝国,完蛋了!
楚风也在奸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些小部族只怕会比汉军更加积极的挑战那些兀鲁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8章 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
楚风离开了东蒙古,事实上,如果他愿意,随时都能杀向草原腹地,击溃忽必烈的汗廷,封狼居胥、饮马捕鱼儿海,完成李靖、霍去病、卫青、徐世绩的功业,将自己的名字和天可汗的传说,镌刻在蓝天草原。
但这样做,对拥有后世七百年记忆的楚风来说,实在没有过多的意义: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三千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数百年后,南迁匈奴刘渊却拉开了五胡乱华的序章,接踵而至的胡人将华夏带入了苦难的深渊。
李靖击灭突厥、徐世绩平薛延陀,大唐王朝雄伟赫赫,却不免安史之乱溃于胡人安禄山之手,晚唐遭受沙陀、吐谷浑、吐蕃侵袭……
不能控制草原,只是以优势兵力击溃、消灭某一部族的敌人,无济于事,因为草原上的马背民族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碴儿接着一碴儿的生长,你灭了匈奴有鲜卑,灭了突厥有契丹,一代代的马背民族就像洪水般冲击着中原王朝,一旦中原王朝衰落,就会长驱直入,将战火燃遍中原。
要解决这一问题,将华夏从治乱兴替的死循环中解脱出来,必须将草原纳入长期有效的统治之下,楚风的目标便在于此。
所以,当汉军八个主力军在刚刚结束的汉元之战中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员,北方各省粮食供应出现短缺,战后生产需要逐步恢复的情况下,楚风御驾亲征东蒙古,以月息部和周边部族为控制蒙古草原的桥头堡,用经济、政治方式和忽必烈争夺蒙古各部族,而内地军民则进入一个休养生息的阶段,恢复生产、整军备战。
辽东定远堡以南海面,波翻浪涌、云聚雾散,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船舶,三千吨级的巡洋舰海上君王号,以亘古以来未有之威严姿态,昂然航行于黄海之上,帝国海军北洋分舰队的驱逐舰、护卫舰众星拱月般四面环绕,无数大炮警惕的监控着方圆数十里的海面,如果有必要,交织成的绵密火网足令飞鸟难越、游鱼难渡。
海上君王号的船头,升着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代表东亚的霸主大汉皇帝楚风御驾在此,沿途遇上挂着汉旗的剪式拖网船、捕鲸船,方头圆身像个大肥皂盒子的改进型福船,或者比剪式船略肥、比福船又显瘦窄、舷侧开着一溜儿窗户的客船班轮,船上的商客、渔夫和水手们,便兴高采烈的站到了甲板上,挥舞帽子、大声欢呼,遥遥向他们伟大的皇帝致意,军舰也打出旗语,将主桅方帆左右摇动作为回应。
也会遇上高丽人的小舢板,这些搭接法建造的小船抵挡不了风浪的侵袭,只能在高丽半岛沿岸航行,捕点小鱼小虾,像汉船那样拖网捕鱼或者狩猎巨鲸,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一见到高挂金底苍龙旗的庞大舰队,高丽舢板就像耗子见了猫,远远的躲开,倒不是害怕海上君王号那恐怖的十二斤重炮,大汉帝国作为宗主国还算“仁慈”,从不像蒙古武士那样胡乱杀人,他们怕的是舰队航行时掀起的波浪,对结构脆弱的高丽舢板而言,三千吨级巡洋舰随便晃晃,掀动的波浪就能把他们送下海底喂王八。
不过,这些高丽船又不会真的离开,反而远远的辍在大汉海军舰队后面,就像尝到船队抛下的食品垃圾而徘徊巡梭不愿离去的贼鸥,既畏惧,又恋恋不舍,而且像得到了消息似的,越来越多。
“他们为什么不离去,难道有什么阴谋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未免螳臂当车了吧,海上君王号的一轮齐射,能打沉这种小船十艘,还是二十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的皇家科学院副院长王恂,好奇的自言自语。
王恂带着几名徒弟,跟着楚风从关陕到燕云,北上东蒙古,又随驾从定远堡出海南归,一路辛苦奔忙固然承担着替热气球测定风向、预测天气情况等任务,但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完成了编定《授时历》所需的“四海测量”中的北方部分。
所谓四海测量,就是在广袤的大地上远隔数千里乃至上万里的距离,分别设置观测站,利用浑天仪、象限仪、简仪等工具,记录不同经纬度地区的日月运行轨迹,从而推算日月的运行周期,计算出精确的天文历法。
原本王恂、郭守敬二人,是准备在北元治下完成这一划时代的科学壮举,可大汉的崛起,让他们把这一载入人类史册的光辉事业,放到了大汉帝国的治下,此时郭守敬正乘船,分派多路人马,在南到新大陆(大洋洲)北端,东到日本,西到波斯的广阔海域上测量,而北方就交给了王恂。
王恂随楚风麾下大军行动,安全既有保障,后勤供应也十分充沛,可比以前在北元制订的计划省了不少力气,关陕、燕云、辽东、东蒙古,每到一地,汉军忙着沙场血战,王恂就把仪器架设好,测星辰、观日月,比打仗还要忙呢!
此次测量,借助海路便利,测量范围比之前预计的要大得多,数据要详实得多,精铸法制造的仪器更为精密,又有天文望远镜的帮助,王恂得到的授时历,将会比原来计划的那本,更加准确,精密。
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王恂心情好到了极点,出舱来透透空气,就见那些高丽小船远远辍在后面,倒是有些奇怪。
乌仁图娅正陪着楚风在船头吹风,刚刚楚风还恶搞了个泰坦尼克的经典动作,让她心头如有鹿撞,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听得海风把王恂的自言自语传入耳中,她没好气的道:“这些高丽狗,就改不了吃屎。大汉是他们的主人,怎么敢对主人无礼?最多是摇摇尾巴,乞食罢了。”
果不其然,舰队到了浿水(今大同江)入海口停下来休息、加水、开午饭,远远跟着的那群高丽舢板就打着白旗,慢慢贴了过来,船上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喊道:“江米团子,又香又甜的江米团子,西瓜,瓤红带沙的西瓜,刚打的鱼,活蹦乱跳的鱼……”
北洋分舰队的官兵对这一幕司空见惯,分舰队司令唐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楚风,等皇帝做出无所谓的表示,他才下令允许高丽船靠近,不过也严格限定在舰队护卫圈外围,决不允许接近海上君王号。
汉军是一支职业化军队,官兵们饷银丰厚,有就地购买粮草食物的习惯——楚风也鼓励这种做法,用易于携带的流通贵金属换取粮食、蔬菜和新鲜肉类,可以缓解当前生产力水平下,交通运输相对落后,特别是陆地运输瓶颈给汉军造成的后勤压力。
高丽人兴高采烈的贴到了外围的驱护舰舷侧,汉军抛锚的船舶没什么涌浪了,绕是如此,高丽人的小舢板也被一下抛起,一下抛落,看上去很有几分惊险,但这些家伙要钱不要命,只管把鲜鱼、江米团子、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抛上来。
汉军士兵则嘻嘻哈哈的把金银币或者纸钞扔下去,有的调皮鬼故意将纸钞扔向远处海面,只见高丽船上女子像鱼儿似的跳出,在空中接住纸钞,再笑呵呵的游回船上,全身湿淋淋的纤毫毕见,驱护舰上的水手们就发出一阵哄笑。
“汉军的小伙子们,很有活力啊!”楚风知道这些船上的高丽女子便是传说中的采珠女,能潜水一柱香的时间搜寻海底珍珠,汉军小伙子们不过是个善意的玩笑,断断不会淹死人的。
高丽船越来越多,除了农渔产品,还有人卖起了高丽参、东海珍珠和贝壳工艺品,这些东西的销路也相当不错。
楚风鼓励汉军官兵搜集各驻地的纪念品,若干年退伍之后,花园的葡萄架下,退伍军人们除了荣誉勋章之外,还能从日本的漆器、高丽的贝壳工艺、印度木雕或者波斯绒毯上,找到青春的回忆;
同时,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随着军人来到汉地,无疑向全体国人昭示着帝国对这些地区的控制,也希望缺乏殖民贸易意识的华夏,能从世界各地的珍奇物产中,找到海权霸主应有的欲望和荣耀吧!
咚!一声炮响把楚风从遐思中惊醒,北洋分舰队司令唐浩报以一个万分歉疚的表情,不远处高高的水柱升起,有条小小的高丽船打着旋子,差点儿没散成碎木片。
那船上的高丽渔夫、采珠女,吓得浑身筛糠也似,冲着海上君王号连连磕头——原来,他们见海上君王号高大巍峨,想来船上水兵定然很多,靠上去售卖货物生意一定很好,便从一艘护卫舰旁边绕了过来。
内圈警戒的军舰岂是吃素的?当下一炮打到它旁边,打沉算他运气差,没沉是他运气好。
不过,没沉也去了半条命,帝国海军扈从御驾的驱护舰,立刻有五艘掉转了船身,至少一百五十门黑洞洞的大炮对准了这条高丽船,如果稍有异动,百炮齐发将在一秒钟内把它连人带船裂解为分子形态。
想知道一只小羚羊被大群狮子围住的感觉吗?想知道小胡子元首在柏林的地下室,被百万苏军围困、上万门大炮指着头顶的感觉吗?船上的高丽老板可以告诉你答案,现在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老天爷,我只是想卖点瓜果……
“炸沉它,炸沉这些高丽狗!”乌仁图娅跳着脚叫,王昛反复无常,汉使于孟华回报,堂姐忽都鲁洁丽米丝已然被杀害,所以她对高丽人可没什么同情心。
“唉,我的第五皇后啊,你能不能温柔娴静一点儿?譬如,向陈淑桢学学,向赵筠学学,至不济,和敏儿一样,我也不至于老揍你屁股了。”楚风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估计让这匹草原小烈马学会温柔两个字,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楚风谬赞,陈淑桢嫩脸微红,若说温柔娴静嘛,除了战场上她都能做到,毕竟是故宋状元公的女儿,家学渊源嘛!不过一旦跨上战马、握紧龙泉宝剑,那就是另外一种光景了,和温柔两个字,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想到此处,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风,心道这世上,大约也只有楚兄,可以容忍一个不坐闺房之中,却要沙场斩将的妻子吧!
话又说回来,除了大汉皇帝有自信娶这样一位女元帅,寻常男子只怕见了她面,威势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哩。
“让它靠过来,我请诸位尝尝高丽的江米团子,”陈淑桢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对乌仁图娅道:“上次来高丽,我听人说,这江米团子象徵着夫妻恩爱,咱们三人吃了,岂不是好?”
江米团子又称打糕,是把糯米煮熟后捶打而成的。食用时切成块,蘸上豆面,白糖或蜂蜜等,吃起来筋道,味香。制作时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槽边,互相交替捶打槽中糯米,多为新婚夫妻二人,丈夫捶打,妻子在下面翻动糕团使之捶打均匀,故有夫妻恩爱之意。
乌仁图娅听后,漆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也该尝尝高丽的美食,夫君,我要吃江米团子嘛!”
怎么越来越像王敏儿那种小白痴发展了?楚风有些奇怪,这江米团子而已,值得如此高兴吗?当然,他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要求,下令让高丽船靠拢。
又香又甜的江米团子送到了楚风身前,两位皇后吃吃笑着,一人拿起一块,分半边给楚风。
愿你我情同山河,海枯石烂!陈淑桢默默祝祷着。
长生天在上,夫君永远爱我!乌仁图娅也向长生天发出了祈求。
楚风这个家伙,却在大煞风景的下达命令:“江米团子是吧,可以,不过不许高丽人包粽叶,不许叫我们的端午节哈!”
奇哉怪也,两位皇后莫名其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9章 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东海一时平
沧波浮巨舟,逐浪海天远,大汉帝国海军北洋分舰队于高丽半岛西侧海面南下之时,开城满月台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王昛呆呆的坐在正殿之中,神情颓败至极,宫女们像躲避瘟疫似的远远逃开,正殿中的灯烛熄灭了也没人来重新换上,天色本已昏暗,高丽人的草殿低矮而屋檐挑出很远遮挡了光线,大殿中阴沉沉的一片,不像人家国主的殿堂,倒有几分阴曹地府的味道。
大汉以三十万王者之师,击败了蒙元的八十万铁骑劲旅!偏偏在汉元交战胜负未分之际,王昛却鬼迷心窍去贴上北元,驱逐汉使、拘押汉商,公然和大汉作对!
现在,大汉皇帝已基本平定了北方,击败蒙古精兵的王者之师,就停在辽东,半岛上,南方的金日光和北面的朴成性加紧了攻势,就像嗅到血腥味道的饿狼——
“哼,这两个抱汉皇粗腿,腆颜无耻的狗腿子!”王昛忿忿的骂了句,浑然忘记了他自己比金朴二人更加无耻、卑劣十倍,当年汉胜元败,他把忽都鲁洁丽米丝捆起来献给楚风,公然卖妻求荣,等忽必烈在北方陈兵八十万,他又亲手杀掉了不肯和自己一块造反的发妻。
最新的消息传来了,金日光和朴成性同时停止了进攻——事实上根本不能称为进攻,自从十天前汉军击败忽必烈的消息传到辽东,王昛大将崔璟颢手下的兵将就差不多停止了抵抗,南北两面三别抄的军队就等于是武装大游行了。在这样势如破竹的情形下突然停止进攻,王昛当然不会白痴到认为这是倒霉老丈人忽必烈回光反照,惟一的可能,就是汉皇将御驾亲临,亲自取下他这颗狗头。
唉~完蛋了!
王昛长叹一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知道怎么回事,汉使于孟华得知了他亲手杀害忽都鲁洁丽米丝的内情,并在大汉报纸上宣言开来,此时此刻,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乌仁图娅要为堂姐报仇,即便蒙古帝国获胜呢,忽必烈也不会轻饶他。
以高丽三分之一的国力,存在金日光、朴成性两大对手,王昛居然能惹得汉元两大帝国都想除之而后快,真正算得上前五百年、后五百年没人能达到的高深境界了。
自忖必死的王昛心头乱如麻,一时焦渴难当,拍着桌子叫道:“茶水尚宫,茶水尚宫何在?本王要喝茶!”
没人搭理他,往日众星拱月般环绕的宫女、侍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殿前本有几个宫女探头探脑的窥视,听得他叫茶,反而掉头走远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在所有人的眼中,王昛已然是个死人。
谁会来搭理一个死人呢?
王昛没有叫来宫女,殿外倒是响起了两个人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前任左赞善黄忠栩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汉使于孟华身后,来到了满月台正殿之中,于孟华冰冷的目光,让王昛从头到尾彻骨的森寒。
“谁,谁允许你们到这里来的?未经传召,擅入正殿,这是谋反!”王昛色厉内荏的吼叫着,右手发抖的指着于孟华:“不是把你关在租界里面吗?没有本王的命令,崔璟颢敢把你放出来?”
所谓驱逐汉使、扣押汉商,并不是把于孟华和汉商们驱逐出境或者关押起来,而是把汉商限制在租界内,将于孟华和使馆人员赶出迎恩馆,圈禁在大汉帝国设在开城港口的租界,那时候,王昛满心打算把这些人献给忽必烈,作为他自己“身在汉营心在元”的证明呢。
可底下执行的人不是傻瓜,王昛要犯贱,高丽人并不想陪着他送死,君不见占城、日本的前车之鉴?所以从最开始,负责具体执行的官员就留了分寸,好言好语的将汉商们“请”进租界,再派兵“保护”起来……
最初,北方战线的兵力对比汉弱元强,高丽人还敢摆点脸色,等到关陕大捷的消息传来,汉使于孟华就可以出租界拜访高丽各位亲汉的大臣了,看守的高丽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到燕云之战尘埃落定,呵呵,所有的汉商都能满开城走了,负责看守的高丽官兵跟在身后,像保镖似的,一脸谄媚相,还有善于钻营的家伙,把瓜果蔬菜往租界里送,慰问汉使、汉商!
高丽人不傻,汉军破开城时铺天盖地的炮火、如墙而进的铁甲雄师,还有那威震海东十数载的魔星阿塔海,在那天仙也似的红衣女将剑下,连一招都没有走过就身首异处……有头脑简单的监押官想严格执行王昛的命令,同僚就会大惊小怪的睁大了眼睛:“老哥莫非忘了阿塔海的下场?咱们摸摸脖子根,难不成比阿塔海要硬上几分,粗上几寸?”
高丽国弱民穷、兵微将寡,夹在汉元两强之间,军民只想得过且过,保住性命第一,偏生只有自小儿去给蒙古人做人质,学了半分蒙古武士勇悍劲儿的王昛想要闹什么阴谋,结果从头到尾就是出独角戏,自欺欺人罢了
——譬如监押汉使这事吧,具体情况地球人都知道,就只瞒得王昛一人而已,他还当汉使被关在租界里,兵丁监押密不透风呢!
哪晓得此时于孟华青衫鹤氅,半个兵丁也没带,施施然走入高丽的政治心脏满月台王宫,如入无人之境,那些殿前洒扫的宫女、仆人还向他行礼,仿佛他才是这座王宫的主人。
王昛气得七窍生烟,他想过自己的死,汉军雄师劲旅兵临城下之时,被汉军乱枪打死,被铺天盖地的炮火炸死,被陈淑桢一剑斩为两断……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汉使会两手空空的,像去热情的主人家做客那样走到他的宫殿中来。
“崔璟颢,崔璟颢也背叛我了吗?王宫宿卫,可是他掌握的!”王昛愤愤不平,觉得任何人都可以背叛自己,但对崔璟颢有知遇之恩,他不应该背叛。
于孟华点点头:“他没有背叛,就被崔氏宗族捆了起来,预备献给大汉皇帝,换取皇帝对崔氏一族的谅解。”
“或者应该说他没有来得及背叛,崔氏宗族把他捆起来之后,在他的书房发现了这样一封信。”黄忠栩笑嘻嘻的将一封信递给王昛,那上面写着“万死罪臣崔璟颢,启奏大汉皇帝,顿首百拜……”
“难道,所有的高丽人都抛弃本王了?”王昛双目无神,喃喃的念叨着。
黄忠栩兴致很高,因为于孟华已和他说了今后的权力格局,他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对王昛的疑问,他也有心情一一解答,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国王落到这步田地,看着自己的敌人倒霉,无疑非常愉快。
“我高丽居于天朝之侧,国力衰微,自当以事大为要,侍奉天朝、保境安民,不应与中央天朝争衡……国王您幼年到蒙元做人质,成年后方回国,沾染了蒙古人好勇斗狠、争强好胜的脾气,一心想做中兴之主,可我高丽怎能与汉、元相比?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必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好,好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王昛不怒反笑,因为黄忠栩一语中的:汉元之争是龙虎斗,高丽最多算条癞皮狗,掺合进去,不是自己找死吗?
忽然,王昛的眼睛变得血红,他拔出了腰带上雪亮的匕首:“就算是狗,逼急了也要咬人,凭你们两个就像把我带走,做梦!”
于孟华无奈的摇了摇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昛你光棍一点,最后还不至于太难看,要动手就落下乘了嘛。
啪啪,他拍了两下手掌:“大汉天使到此捉拿钦犯,有协助擒获者受上赏!”
正殿周围洒扫的太监、宫女们等着一刻都等得百爪挠心了,听得这句立马一窝蜂的涌进正殿,把王昛结结实实的按到地上——他们假装洒扫,其实是在自发的监视王昛,要是能抓住这个白痴,非但可以讨好红彤彤热辣辣的新晋黄忠栩黄大人,说不定还能在大汉皇帝跟前露一脸呢!
王昛被按到了地板上,嗬嗬喘息着,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他想过光荣的战死,也想过苟且偷生的逃走,但就算做梦也没想到,大汉皇帝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来,竟然是他自己宫中的奴仆,平时最下贱的宫女太监,把他这位高高在上的高丽国王像抓兔子似的抓住了。
“这柄匕首,是杀害你妻子,你儿子的母亲,忽都鲁洁丽米丝的凶器吧?”于孟华伸足踏上匕首,摇着头,叹息着,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江华湾上帆如云,海上君王号船首的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高丽军民敬畏的这支庞大的舰队行着注目礼,万岁的呼声直上云霄。
楚风嘻嘻笑着摸了摸鼻子,语带讥诮:“如果不是满城低矮的茅草棚子,不是百姓身穿的高丽服装,我几乎以为这是回到了临安或者琉球,汉军儿郎们凯歌还朝,百姓山呼万岁。”
“伟大的皇帝呵,东方至高无上的君主,上帝也要羡慕你的财富和力量,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会嫉妒的眼睛发红!”马可.波罗摇动三寸不烂之舌,一时间谀辞如潮:“看呐,即便是孤悬海上的高丽军民,也感受到大汉皇帝的赫赫天威、煌煌天恩,我想,一千年前凯撒征服埃及,携带庞大的战利品和迷人的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于罗马城下举行凯旋式,接受万种欢呼的情形,也不过如此了吧?”
楚风微笑着,他很有自知之明:“我想,嗯,事实上,也许大炮的作用更大一些。”
乌仁图娅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嘛,各军舰上的舷侧炮窗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指着开城,上千门大炮的威胁之下,那些高丽人还不战战兢兢的出来磕头?
俄而想到堂姐忽都鲁洁丽米丝被杀的事情,乌仁图娅的心里面又不是个滋味了:不管她父亲忽必烈多么可恶,也不管她多么荒淫放浪,一码归一码,当年在大都城中两女却是颇有姐妹情谊,被王昛这个卑劣无耻的家伙杀掉,岂不叫人深恨!
乌仁图娅摇着陈淑桢的手臂:“待会儿,姐姐一定要亲自带人去活捉那高丽王八蛋,而且一定别把他弄死了,我请李大司长亲自炮制他!”
“如您所愿!”李鹤轩学着马可波罗的腔调,开玩笑的鞠了个躬:“我只问需要让他‘活’多久,三天,五天,还是一旬?”
在场的文武官员,特别是王恂、关汉卿这样的书生,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涌泉穴直透顶心百会穴,浑身打了个寒颤:听说情报司动凌迟大刑,最快也得三天三夜,最慢能长到一旬,中间还要给遍体鳞伤的犯人灌参汤吊命,叫他受尽苦楚才能咽气。
说三天死的,绝不会往后拖一个时辰;让他十天完蛋的,也绝不会在第九天断气——阎王叫他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李鹤轩李阎王就有这般本事!
楚风闻言,笑着对乌仁图娅摇了摇手:“还用陈淑桢出马?老婆你也太看得起高丽人了!处置他嘛,也不用小李子动手,我有更好的办法,包你解气就是。”
比李鹤轩十天十夜凌迟碎剐还要解气?乌仁图娅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草原明珠是血海中长大的蒙古公主,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场面见得多了,胆量不是一般的大,心说倒要看看楚风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鹤轩呢,十二万分不服气,其他什么事儿对楚风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折磨人这号事上,李鹤轩认为自己才是理论加实践的专家,情报司处死的汉奸、叛徒、密探、罪囚,也不知有几千几万了,林林总总的手法炮制,什么花样都玩完了,他就不信还有比自己想到的更厉害的杀人方法。
很快,王昛被押了过来,他的样子倒是好笑:衣服被扯的跟抹布似的,东一块西一片,抓在不同的宫女太监和高丽官员手中,头发披散开,分作几绺,也是被不同的人抓着,就连两只脚也被三个人抓着——左边一人右边一人,还有一人没腿抓了,揪住大腿上一块肉。
众人还在嚷嚷个不休:“是我抓到的,你是半路上来的!”
“不对,我们内廷的宫女太监最先动手,都抬到满月台大门口了,你们带刀侍卫才赶着过来抢功劳!”
好嘛,看这样子,若不是担心弄死了王昛惹大汉皇帝生气,这些人抢来抢去的,你扯也我拉只怕当下就把王昛五马分尸了。
再细看被抓来的王昛呢,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嘴巴里塞着个麻桃,实在狼狈不堪。
“狼心狗肺的家伙,胆敢背叛大汉,杀害我的堂姐!”乌仁图娅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一顿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下,王昛脸上横七竖八添了不少血痕,连带着抓住他想要邀功请赏的高丽人也被抽了好几下,但这些人惦记着大汉皇帝的奖赏,摆出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哪怕你鞭子再凶狂,他们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至于吗,一个个跟革命烈士似的!楚风见了只觉得好笑,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让他们滚蛋:“诸位擒拿罪囚有功,黄忠栩大人记得一一封赏!”
抓王昛的高丽人兴高采烈的走掉了,黄忠栩则高兴得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掉了,大汉皇帝的话里很明白,今后开城的主政者,大约就是自己啦!
“淑桢啊,问问你知道不知道,熊是怎么死的?”楚风若有所思的看着王昛问道。
陈淑桢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被猎人杀死的,被老虎咬死的,还是自己发昏撞死的?
“笨死的!”楚风说了之后,陈淑桢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回过味儿,竭力忍住才没有笑得肚子疼。
楚风走到王昛身前:“啧啧啧,你说这人要笨到什么程度,才会杀掉了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女儿,同时又要和大汉作对?”
李鹤轩一脚踢到王昛喉咙口,力度、角度掌握得妙到巅毫,王昛只觉得喉头大力涌来,刚才怎么吐也吐不出来的麻桃,就带着鲜血和几颗门牙一起从口中喷了出来。
大咳了几声,王昛哑着喉咙道:“如今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便!不过,本王也看过你那报纸上鼓吹的民族论,按你自己的说法,千百年后,高丽人终将记得本王是为高丽的独立和自由而牺牲的!”
“天,这人还要不要脸了?他为了保住王位,容忍蒙古妻子睡遍了国中美少年,为了权力,又自己杀死妻子,先降元,后降汉,最后又反汉,反复无常、卑鄙无耻到了极点,还有脸说这大话?”乌仁图娅气得连鞭子都不想抽了,只觉得若以凶残毒辣、横暴荼毒论,王昛连忽必烈、海都等人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但要说无耻,普天之下还真没有他的对手。
马可.波罗在胸口划着十字,喃喃的道:“主啊,出卖耶稣的犹大,也没有这个罪人卑劣无耻啊……”
“如果你是真的爱你的人民,就不应该降元,把他们置于阿塔海的残暴统治之下!如果你真的为高丽士民着想,更不该无视他们和大汉交好的愿望,”楚风手指船队后面,无数高丽舢板远远的跟着:“看,这些人,都是要把瓜果、打糕卖给我们的,试问高丽军队行动之时,百姓是如此嬴粮而景从吗?”
王昛倒也罢了,黄忠栩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俗话说得好,兵过如洗,无论高丽朝廷军队还是三别抄义军,手底下都有那么点儿不干不净的毛病,老百姓躲都躲不及,还会远远跟着舍不得离去?
王昛最后还想装一装光棍,脖子一梗:“皇帝为胜者,本王为阶下囚,还不什么都按皇帝的说?至于千百年后,按你那报纸上说法,我高丽也有汉地那样的书生,将本王列位英雄豪杰!”
“不会,永远不会!”楚风笑得很坏,很有点儿残忍,让王昛不由得一阵心寒。
大汉皇帝转头问李鹤轩:“还记得蒲寿庚的下场吗?”
李鹤轩的眼睛亮了,兴奋的道:“陛下是说?”
楚风点了点头,其实就是处死蒲寿庚的方法,再改变一下,就能让王昛永世不得超生。
李鹤轩左手拈起麻桃,右手在王昛下巴上一捏,待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飞快的将麻桃又塞进他口中。
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又被塞上了嘴巴,王昛的心开始往下沉,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李鹤轩登上了一处土台,举着铜皮大喇叭冲着高丽人吼:“诸位百姓可知道,王昛这厮杀死妻子,举旗造反的事情?按律,高丽番邦谋反,朝中文武建言炮轰开城,将这里杀做白地,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一听这话,高丽百姓就吓得两腿发抖,心脏不好的当场倒下也有几个,在这里做生意的汉商,则莫名其妙的看着李鹤轩,心道从来没有这条啊!然后他们就往港口租界方向挪动,生怕万一炮弹不长眼睛,打到了自己头顶上。
“天呐,都是王昛做的孽,不管我们百姓的事啊!”有人阿唷皇天的叫苦。
还有人破口大骂:“我操你王昛八辈儿祖宗,拖老子下水,我操你……”
李鹤轩嘿嘿阴笑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大汉皇帝仁慈为怀,天恩高厚,也知道你们不是真心和我大汉作对,所以就免了高丽的罪过,只追究王昛一人!”
“大汉皇帝英明!”
“神目如电!”
叩谢皇恩浩荡的声浪,在江华湾回荡,高丽军民恍如死里逃生一般,一个个喜出望外。
“现在,我把这个罪魁交给你们,如何处置,就看你们高丽人自己做主罢了!”李鹤轩话音刚落,就低声对黄忠栩说了几句,没有人注意到而已。
能亲手处置敌人,无疑是最为解气的,黄忠栩简直感激涕零了,当然,他也知道这是李鹤轩李司长大人在要投名状呢!
他接过了大喇叭:“王昛差一点就害死了我们高丽百姓,这人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千千万万百姓给他陪葬,可恶不可恶?”
此时台下已是一片喊杀声,不少高丽百姓还想起了当年三别抄复国义军打开城,城中百姓起义响应,却被王昛指令士兵,配合阿塔海杀了个血流成河的往事,那心头就是更加的痛恨了。
于是,黄忠栩乘势说出了建议:开城所有老百姓,一人一口活活咬死王昛。
五花大绑、口中塞了麻桃的王昛,只觉得心如刀绞,古往今来,可曾有哪位国王是被自己的臣民一人一口活活咬死的?
他可以名垂青史了,不过是以极端可笑的形势载入史册:史上第一位被治下百姓咬死的国王。至于若干年后,会有哪位高丽书生把他写成悲情英雄,也会非常可笑吧!
“一人一口,不要咬太大块,给后面人留点啊!”黄忠栩尽心竭力的维持着秩序。
楚风呵呵笑着把两位皇后推进了舱中:“少儿不宜,呵呵,少儿不宜。”
的确少儿不宜,但与此事关系最大的少儿被捉了来:王昛和忽都鲁洁丽米丝的儿子,当然,属于王昛的可能性并不大,被高丽人兴高采烈的捉了过来,预备请大汉皇帝斩草除根。
啊呃~我有这么残忍吗?楚风挠了挠头皮,倒是乌仁图娅走过去,几鞭子把邀功请赏的高丽人抽了个狗血淋头。
“怎么说,也是我的内侄儿嘛!”楚风笑嘻嘻的摸着小孩子的头顶,见识了父亲亲手杀害母亲的一幕,这小孩子基本上成白痴了,看上去惨兮兮的,很有些可怜。
“这是你们的高丽国主,怎么可以把他捆起来呢?”楚风义正词严的指责那几个高丽官儿,倒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拿眼看黄忠栩。
本来就是嘛,我做权臣,又不是谋朝篡位!黄忠栩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刚刚还对着小孩子又打又骂的高丽官儿,立马转了方向,讨好卖乖的奉承着他,无奈这小孩子受刺激太深重,早已脑筋不灵光了,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好,越傻越好嘛!楚风和黄忠栩,同时涌上了这样一个想法。
很快,南方的金日光、北方的朴成性,同时发来了奏折,声言高丽国主对大汉不敬,简直羞于与他同为一国,请天朝皇帝颁布圣旨重新册封,分别立国。
于是,高丽半岛上就正式出现了三个国家,中部忽都鲁洁丽米丝之子执政,黄忠栩摄政,北方朴成性麾下的疆域,成为朝鲜——国号是朝日鲜明的意思,明显是要朝拜旭日初升的大汉帝国,南方因为是历史上的三韩故地,所以取名叫做韩国,由金日光领导。
小小的半岛上正式有了三个国家,将来还会消停吗?至于海那边的日本,几十个大名正闹得欢呢!
东海无事了!楚风大笑三声:“起驾还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0章 老君亲掌紫金锤,八卦炉内锻神锋(上
“现在可以精确的算出地球曲率了吗?”
楚风漫不经心的问题,让当世最伟大的科学家,日后必定留名于星辰之上,与日月同朽的王恂,惊得心脏猛的一缩,差点儿没晕了过去。
海上君王号航行在从高丽回临安的漫漫海路上,王恂霸占了巡洋舰宽阔坚实的后甲板,浑天仪、简仪、象限仪、九龙仪、高倍望远镜、机械时钟、气压计、温度计等等各式仪器摆了个满满当当,他和徒弟们忙活着观测工作
——虽然船随海浪颠簸起伏,对观测精度影响很大,但保持匀速航行的船舶,经纬度也是匀速变化,测量某一时间段内日月轨迹的变化,可以弥补固定式天文台的某些缺陷。
船上不当值的官兵,都聚集到甲板周围,观看王恂的工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崇敬的神色,不时有窃窃私语传入王恂耳中:“看呐,王先生又在观测太阳了,传说他可以准确的预报日食呢!”“那有什么?关陕之战,他还预测风向了呢,和戏文上诸葛亮七星台上借东风一个样!”
王恂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是颇为得意。
同样的行为,在北元只会被笃信萨满教和藏传佛教的蒙古武士们往怪力乱神上胡扯,朝中官员不必说了,就算忽必烈也只是希望用精准的《授时历》装点他“受命于天”的面子,总而言之,随你怎么努力,都是俏眉眼做给了瞎子看,王恂还记得十多年前,数次成功的预报日月食之后,竟有蒙古大臣上表要替自己请封什么“总理道门紫微清虚上真大国师”!
这个封号,显然和八思巴得到的“护持国政精通五明班智达帝师”同列,只怕江西龙虎山、终南全真教的道士求之不得呢,可出身紫金山学派、以天文算学著称的王恂,对这种怪力乱神的封号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了,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辞掉,就这样还惹得师弟郭守敬老拿此事打趣呢。
南归大汉之后,就全然不同了,非但人人好学上进,父母以子弟读书为第一要务,从皇帝到平民百姓,个个尊师重道,格物致知之学分外昌明,就连被坚执锐的士兵,也略懂天文地理,不会胡诌天狗吃月亮之类的傻话。
俞伯牙和钟子期高山流水成知音,可见一片学识埋在胸中,终究要卖给识货的人,王恂、郭守敬在北元和蒙古贵官是鸡同鸭讲,胸中苦闷可想而知;大汉治下呢,学校中无数学生以如饥似渴的心情等着他们来授课,朝廷拨巨款建造精美的天文仪器和高大的天文台,又有科学院聚集同道中人,互相砥砺切磋,紫金山、封龙山学派以及故宋杨辉、秦九韶传人,各种思想碰撞出了灿烂的火花,学问一日比一日精进,岂不喜人!
便是如今在这巡洋舰上,普普通通的水兵也知道日食、测风,王恂甚至在驾驶室发现了自己出版的周天星图,这种学有所成、经世致用的感觉,实在让他比得到高官厚禄还要高兴得多。
不曾想,看似随便逛逛的大汉皇帝楚风,漫不经心的提问,就让王恂惊得目瞪口呆:地球曲率,这可是展开四海测量之初,自己和师弟郭守敬,与曲海镜交流得到的设想啊!
历史上,曲海镜所处的封龙山学派,承继大数学家李冶的衣钵,持地圆说;王恂、郭守敬的紫金山学派,在北元朝廷支持下大造天文仪器,从实践观测中获得了更加高深的天文学造诣,但因为忽必烈只需要精准的《授时历》来证明天道垂青,对其他的科学理论毫无兴趣,所以终其一世,王恂等人没有把四海测量的结果用于地球曲率的计算。
但楚风让历史进入了另一条轨道,老死不相往来的封龙山、紫金山两派,在大汉帝国皇家科学院里碰头,曲海镜的地圆说和王恂郭守敬四海测量的结果,被放到了一张桌子上,于是地球曲率和地球半径等问题,就呼之欲出了。
而且,四海测量积攒的大量详实的数据,让地球曲率、半径这个影响后世数百年间人类文明进程的科学成果,已然挂在了枝头,王恂们唾手可得。
令他感到万分惊讶的是,可以确信在一年之前世界上还没有地球曲率这个词儿,同时地圆说还存在争议,天圆地方的说法和旧儒天人感应的学说相呼应,市场还不小,所以目前为止,这一提法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并没有外传——也没有必要外传,助手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在搜集授时历所需的天文数据,全然不知王恂等人还要用这些数据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么,大汉皇帝楚风,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呢?王恂惊讶莫名,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楚风,心道莫非这位皇帝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掐指一算便知前三百年、后三百年?
不可思议!
楚风无语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感情你们刚刚把这个问题摆上桌面?他略一思忖,便道:“既然曲海镜提出地圆说,并且和航海观测所得的结果相印证,那么我就相信他。这样,就自然会产生地球半径多少、曲率大小的疑问,你们进行的四海测量,固然可以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但从不同经纬度上观测的天文结果,不也能反推地球曲率、半径吗?”
王恂闻言佩服得五体投地:“吾皇学究天人,真有不世出之雄才!非但用兵如神,犹知天地至理,怪不得谈笑间扫灭蒙元胡虏,廓清华夏。”
呃~楚风暗笑,心说要不是怕被你们怀疑是外星人,我直接告诉你地球周长四万公里得了,“坐地日行八万里”嘛!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们,大洋之上,除了南面有袋鼠蹦蹦跳跳的新大陆,东面跨越浩瀚的太平洋,还有一大块长着玉米、红薯、马铃薯、辣椒、番茄等等欧亚大陆上从没见过的珍奇植物的新大陆呢!
算了吧,楚风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高炉炼钢,因为之前福建沿海已经大规模展开了高炉法,甚至更早时候,北宋盐铁司就在开封附近大量修建高炉打造兵器了;火枪火炮,其实火药已经发明了三百年以上,宋代也广泛使用了爆炸武器“震天雷”和管状火器“突火枪”;其他诸如汞齐炼金法、晒盐法、纺织技术、造船法,都是在已有的技术基础上改进而来,只不过被工厂化、大规模的使用。
在最初的强力推动之后,楚风就在思考一个问题,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以自己在后世的学问为终点“到此为止”,还是由自己施加了第一把推动力之后,华夏文明便能在轨道上一路狂奔,日新月异?
显然,他希望的是后者,所以才对那些和后世相比绝对粗劣、低端的原创性发明,特别的感兴趣,甚而为之欣喜若狂,所以他才设置了从普及层面的小学教育到高端层次的皇家科学院这一科研序列,才会忍住自己制造热气球的想法,让沈炼从孔明灯中寻得启示,自发的、原创的完成这一科学成果。
如果说热气球是应用层面的创新,那么地球曲率这一理论层面的成果,对大汉帝国科学进程的意义就更加巨大,因为楚风知道,哥伦布便是错误的计算了地球周长,从而无心插柳的发现了美洲!
需要由我来指引发现美洲的道路吗?楚风摇着头,抵抗了这个诱惑,和南洋岛屿星罗棋布,划个洗澡盆都能逐岛过去相比,浩瀚的太平洋将美洲新大陆封闭得更加严实,他也根本没有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知道孤悬万里之外的那片神奇大陆。
惟一的途径,就是等王恂等人计算出地球周长后,自然会有人对亚洲以东、欧洲一西上过于宽阔的海洋提出疑问:那里真的是天涯海角,真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海水,没有任何陆地吗?
近在咫尺的欧亚大陆,还没有探索完毕,汉商的足迹,也只到了数百年前大唐商人就到达过的非洲东部红海沿岸,对黑非洲的腹地一无所知,等待大汉帝国的冒险家们探索的地区还很多很多,也许,发现美洲要等到下一代、下下代来完成,但并不妨碍楚风用隐晦的方式,给这一壮举加上一把劲儿。
“我在想,大汉以东是广袤无垠的海洋,经葱岭、越中亚,极西之地乃是马可.波罗的故乡欧罗巴,前些日子不还有教皇的使者来到我大汉么?”楚风拍了拍王恂的肩膀:“如果不是王先生的身体原因,我倒希望你能和郭守敬、曲海镜商量一下,组织一批年轻的科学家,由你们中的某一位带领,跟着汉军的脚步,到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西方希腊、罗马的灿烂文明,与东方的华夏文明交相辉映,无奈高耸入云的葱岭、黄沙漫漫的大漠,阻隔了文化的交流,要是能打通东西方的交流之路,两种不同文明的碰撞,又将绽放多么绚丽的火花?而华夏也必将在火花中,更加辉煌灿烂!
王恂激动的一把抓住了楚风,浑然顾不得失态,他从承包商亚伯拉罕的手中,买到了一本经开封犹太学者翻译的《几何原本》,对那显然属于另一种文明的科学思想,有着迫不及待的探索欲望,要是能亲自到那里走走看看,此生心愿足矣!
“太好了!”王恂简直高兴得找不着北了,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他几乎是抢着在说:“南洋总督陈宜中、第四皇后陈雪瑶父女医国圣手,我的病早就好了,不要说欧罗巴,就是去更远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他还像小孩子一样蹦了两下,表示自己的身体非常健康,这一举动让观看天文测量的水手们轰然大笑。
听到楚风和王恂的对话,乌仁图娅的眼睛变得很亮很亮,科学家追求天地自然的真理,血脉中流着世界征服者血液的草原明珠,则以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了解到楚风的想法。
“夫君,你要将蒙古帝国的疆域,全部纳入大汉的治下,将苏录定战旗到达过的地方,全都竖起金底苍龙旗吗?”乌仁图娅双目注视着辽远的海面,喃喃的道:“天可汗,苍天之下的汗,你的名字将会用黄金写在史书上!”
是的,楚风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蒙古帝国可以征服的地方,大汉为什么不可以去?当年汉唐的功业都抵达了葱岭以西,难道今天,有着强大的军队和先进的技术,我们反而要固步自封,龟缩在长城以南、玉门关以西的中原?
蒙古征服者可以做到的,大汉也一定能做到!高擎金底苍龙旗的汉军,将像猛虎追猎狐兔那样,追击忽必烈直到万里之外,把所抵达之处,全都纳入帝国的羽翼之下!
这便是楚风放走忽必烈的根本原因!
从道义上讲,对内,楚风是追击屠杀汉地百姓的元凶罪魁忽必烈,是追击穷凶极恶的四大汗国,对外,楚风是从葱岭到多瑙河畔广袤地域上若干民族的解放者,将他们从蒙元的铁蹄下解救出来,无论内外,都是堂堂正正、顺天应人。
当然,大汉的殖民贸易从本质上还是在搜刮殖民地的人力物力,但是相比蒙元赤裸裸的直接掠夺,大汉主导的公平交易的方式,已然好了千百倍,足够波斯人、俄罗斯人、阿拉伯人们感恩戴德了。
就在乌仁图娅憧憬着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妻子,像孛儿帖那样留下万古传言的故事时,马可.波罗的粗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欧,伟大的皇帝,我简直要爱上您了!回到欧罗巴,回到我的故乡,把大汉帝国的棉织品、瓷器、丝绸和茶叶,南洋的香料,印度的檀香,全都卖到欧洲,我们会发大财的!伟大的皇帝呵,能否恩赐我代表您与欧洲商人进行贸易的特权?您的仆人恭敬的祈求……”
楚风无奈的笑了笑,这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了,王恂追求科学真理,乌仁图娅要征服世界,马可.波罗嘛,他只关心那些银亮亮或者黄澄澄的玩意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2章 老君亲掌紫金锤,八卦炉内锻神锋(下
与临安府隔钱塘江对望的萧山地界,大汉帝国皇家兵工厂庞大的工厂区矗立在距离杭州湾不远的地方,巨大的水车在水流冲击下缓缓转动,经过一系列传动装置,带动飞轮高速旋转,鼓风机中的螺旋叶片就呼呼的扇动起来,经加热道预热的新鲜空气,便源源不断的鼓入那硕大无朋的高炉之中,让铁矿石和焦炭发生激烈的反应,释放出炽热的能量。
“开炉喽!”副厂长张驴儿一声喊,工人们扒开了出铁口,红炽的铁水便从炉中滚滚而出,刚出炉的铁水表面泛着变幻莫测的华彩,映得工人们满面红光……天气虽然渐渐转凉,但高炉边上仍旧热浪袭人,操作手还必须穿上厚重的放火工作服,能不热得满头大汗吗?
但张驴儿知道,这些工人们再辛苦再受累,心里面也是甜的:普通钢铁工人的收入,就和正九品官差不多,熟练工能拿到相当八品官的薪金,至于他这位皇家兵工厂的副厂长嘛,收入更堪比五六品的大员了——别瞧五六品官小,放到地方上,那可是一州数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呢!
丰厚的收入,足够养活一家老小,过上体面的生活,将来退休之后还有养老金拿,生活无忧,自然有劲儿工作,有劲儿琢磨着把活干的更好。
就算是没有管理能力的普通工匠,爬不上工头、监工、督造、厂长的管理岗位,这辈子也还有一条路:八级技工考核,从第一级开始逐级往上考,每一级都有盖着工商部大印的资格证书,那红彤彤的部堂大印,过去可是朝廷命官的告身文牒上才有的咧!且不说每升一级工薪就往上涨,就是把考得的技工证书,供在祖宗灵前,那可是大大的光彩呀。
张驴儿相信,自己负责的工厂里,不会有任何人抱怨这高温下的工作,因为比起过去的颠沛流离,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大半年,收成却大半被地主拿去的生活,现在可好得太多太多。
不过张驴儿显然太过于自信了,就在他四处审视高炉、平炉、炒钢炉、炼焦炉等各处情况的时候,高炉下刚刚做完除渣工作的年轻工人申福通就将手中钢钎往地上一贯,气咻咻的蹲一边生闷气去了。
“怎么了?”老工人黄德义见出铁口的铁水很少了,便关上了生铁活门,转而关心起自己的徒弟——这小家伙刚参加工作两个月,懵懵懂懂的,可不要受了什么委屈憋在心里。
不问还好,这一问呐,申福通的眼泪就扑扑的掉下来了。
黄德义急了,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挥,拍着胸脯道:“咱们这兵工厂啊,有差不多十年的岁数了,还是皇帝亲手在琉球建的哩,往大了说,咱们这些老工人都是正经八百的天子门生,谁要胡来乱来,給师傅说,师傅替你告御状!”
楚风当年在琉球建钢铁厂,由冯火山主管,后来得到雷洪和他的儿子们加入,又成立了兵工厂,随着大汉帝国迁都临安,政治经济重心渐渐转移,两个厂也大部迁到临安,合并为皇家兵工厂。
当然,在琉球的部分也没有丢下,两个老厂还在承担生产任务,但分工上发生了变化:临安皇家兵工厂主要负责内销,也即是承担汉军武器盔甲的制造,以及其他民用钢铁产品;琉球的两个老厂则以外销为主,军民产品以海路之利,远销南洋、波斯湾和阿拉伯海,甚至被阿拉伯和欧洲的商人转卖到了西欧。
黄德义便是楚风当年建厂时就参加工作的老工人,当年汉皇亲自指点建造水力锻炉,他还亲手给皇帝递过扳手呢,这一事件早已成为他必胜难忘的光荣,每逢酒后就要吹嘘一番——哪怕在大汉皇帝面前,他战战兢兢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也不妨碍他以“天子门生”自居。
申福通喃喃的念叨着:“没用的,没有用的……”
原来,他和隔壁大眼睛、笑起来脸蛋上有个迷人酒窝的杏花姑娘打小儿青梅竹马,长大一个进了纺织厂,一个到兵工厂做了工人,如果没有意外,两个人就将像这个时代的千千万万年轻人那样,结婚、生子,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
偏偏意外来了,北方战役结束后伤病退伍的军人回到了故乡,纺织厂的女工们组织前往慰问演出,就在那次演出上,杏花见到了因为战乱而流离的邻家大哥,十年前那伟岸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既定轨迹……
午饭时间到了,慢慢的,不少人聚集到师徒二人身边,听了之后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咱们钢铁工人的前程不差呀!看,张驴儿张大哥,当年还不和你一样的小学徒,费尽心思把冯老爷子那套学完,自己再琢磨新招,这不当上副厂长了吗?”
还有人道:“且不说厂长、督工,那个少了,咱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倒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做事,机灵点儿能考上四级技工,外面商办的工厂,花高价请呢!薪金都抵得上七品县令大老爷了。”
这话就有人不爱听了,“切,你咋不出去,到商办厂做事?”
那人脸色一红,挣着脖子叫道:“商办厂哪儿有咱们皇家厂体面?说出去都是天子门生!再说了,嘿嘿,商办厂的技术,哪儿赶得上咱们皇家厂呢?多留几年,再往上考几级技工嘛。”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黄德义阻止了众人七嘴八舌的瞎说,拍着徒弟的肩膀道:“咱们钢铁工人生活不差,前程也算得上不错了,你争不过人家,是自己没本事吧!年轻人,努把力做上工头、监工,看谁家姑娘还看不起你!”
申福通脖子一梗:“我凭甚么和人家争?我只是个小钢铁工人,一辈子待在高炉边上拿汗水洗澡,每天灰头土脸的回家,人家是得了皇帝褒奖的战斗英雄!前些日子,别人给陈茂哥说的几个媳妇,不是嫁了军官就是嫁的教师,就算姑娘愿意人家父母都不愿意,说你个工匠没前途——谁鸟你工人呀!”
他提到的那位陈茂哥,此时也把脑袋垂了下来,很不好意思。
“唉~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个工匠,没法跟军官、读书人比呀。”黄德义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刚刚从故宋时代过来没几年,如果说军人的地位因为战争,因为保家卫国,因为报纸连篇累牍的宣传而有所提高,那么在普通百姓心目中工匠的地位则一如既往的低下,即便是大汉帝国治下的工人收入相对比较高,短时间内也难以扭转这样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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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兵工厂又有什么新产品问世吗?”楚风如是问雷洪,实际上,他差不多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雷洪见皇帝兴致很高,也便凑趣道:“吾皇猜猜看?”
“最新式的连珠枪?发火率更高的雷汞底火?更加锋利的战刀?”楚风连续猜了几次,逗雷洪老儿玩呢!
冯火山忍不住嗤嗤的笑,雷洪一直摇着头,最后还卖了个关子:“小老儿斗胆,请吾皇亲临兵工厂视察,一看便知。”
楚风正好已经厌烦了浩如烟海的文牍,想出去转转呢,这老头儿邀请得恰到好处,于是他们就渡过钱塘江,来到了皇家兵工厂。
“哇,这么大的兵工厂啊!制造的武器盔甲,足够征服苍天覆盖之下的所有土地,建立最庞大的帝国了吧?”乌仁图娅感叹着。
楚风郁闷的看了看这条小尾巴,就如敏儿喜欢带孩子玩,赵筠天生的政治家,陈淑桢沙场斩将夺旗,雪瑶家学渊源一代名医国手,乌仁图娅则对科技颇有兴趣,从她缠着王恂学习天文地理知识便能看出,也许,是因为她感受到了草原民族与华夏文明之间的巨大差距,而自觉不自觉的学习吧!
所以,当得知楚风要视察兵工厂之后,乌仁图娅也跟了来。
重重警卫密密匝匝,将一处试验场守的密不透风,雷洪雷老儿神秘兮兮的将麂皮包裹的长条状物事打开,露出乌沉沉的步枪。
楚风很傻很天真的问道:“哈,这是新型的步枪,可以发射威力更大的子弹吧!”
呃~雷洪终于发现问题,自己被大汉皇帝耍了一把,因为要是见到这把枪还看不出他的用途,别的人有可能,它的设计者本人有可能吗?
“皇上您就别逗小老儿玩了,这是您设计的线膛枪啊!”雷洪郁闷的实话实说,他发现卖关子的结果是把自己卖了。
乌仁图娅好奇的端详着步枪:“这,和普通的步枪有什么区别吗?”
楚风没有回答,将她柔软的小手抓起,小手指往枪膛里面一塞,乌仁图娅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枪管里面,有一圈圈的凹槽!”
对,那是螺旋形的膛线,而眼下这把线膛枪,则是文明彻底战胜野蛮的神兵利器!
在枪管内壁刻出膛线,子弹发射时会高速旋转,旋转的物体具有高度稳定性——从陀螺转速越高越稳定便能知道这个原理,于是子弹的弹道就比不旋转稳定了若干倍。
汉军制式步枪是燧发滑膛枪,滑膛枪射击百米内的目标还有一定的准确性,射击白米之外嘛,按照某个流传甚广的说法,“要打中一百五码外的敌人,和射击月球没什么区别”,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汉军从来都是以排枪齐射形成弹幕,来抵挡集群冲锋的敌人,只有极少数神枪手能做到点射,而且必须距离较近,精准射击一百米、弹幕齐射两百米,就成为了汉军步枪的实用指标。
可这么短的距离,已经在蒙元军队大弓抛射轻箭的射程之内了,汉军必须以射程更远的火炮配合步枪,成为一个远近结合的战斗体系,来对抗蒙元的箭雨——在这个体系中,实际上更多是火炮在对抗弓箭,步枪、手榴弹和刺刀来对抗骑士的弯刀。
但有了线膛步枪,这种精确射程超过四百米,最大射程达到一公里的可怕武器,游牧民族的一切作战手段就被完全压制下来,无论迂回、骚扰还是曼古歹战术,都必须面对万枪齐发的可怕场面,汉军士兵甚至可以在计算提前量之后,在一里路之外把纵马奔驰的蒙古武士打落马下!
正是凭借这一利器,大汉帝国才有可能完成旷古绝今的征服事业,追亡逐北,直抵天涯海角!
精密加工技术的发展,以及优质钢材的进步导致合金刀具的进步,还有楚风最初引入的倪志福钻头,都是线膛枪出现的前提,要知道雷洪和冯火山等人,从第一支燧发滑膛枪下线开始就接到了楚风研制线膛枪的命令,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终于完成了跨越时代的进步。
线膛枪的技术,在二十世纪一点儿不复杂,原本的历史上,抗战时期赫赫有名的马厂造,便是马厂地区铁工作坊用人力手工制造的枪支,极端简陋的条件下,他们甚至仿照出了一挺捷克式机关枪!
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青海化隆造就更加广为人知了,当地老工匠们买几台机床,挖个地下室就开始非法造枪致富,一把把黑枪流入市场……
大汉帝国的工业就算没有化隆黑枪老板的几台小机床,至少比抗战时期马厂的铁匠作坊技术力量要强得多,只不过原创总是比仿照困难一百倍,即便是楚风画出了图纸,要从图纸变成沉甸甸的线膛枪,这个过程也走了漫长的八年。
很快,被蒙古强弓劲弩征服的地方,便要见识到线膛枪的威力了。
“只有一个问题,”冯火山给兴致勃勃的雷洪浇了瓢冷水:“发射速度太慢,子弹从枪口灌进去,膛线卡住了它,得非常费力的用推弹杆推,所以每分钟只能打一发——这已是极限了。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楚风笑了,米尼弹万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3章 匠心独运
金属弹壳、整体装填的定装弹,也即是二十世纪军队使用的,那种有着黄澄澄铜质弹壳的小东西,需要引伸、压缩、锻压、退火等四十多个工序、三十多种机床来完成,当年八路军黄崖洞兵工厂拥有四十多台二十世纪上半页技术水平的机床,都只能复装发射过的子弹壳,不能新造子弹,显然大汉帝国的工业基础还远远没有达到制造定装弹的程度。
小小的子弹,远比发射它的枪械技术含量高,直到二十世纪后半叶,据说能自己制造枪支的国家超过一百五十个,但能制造现代军用子弹的国家,不超过三十个(印度阿三顶着湿婆大神一路泪奔:“5555~我都可以造飞机坦克原子弹了,步枪子弹还得从以色列进口……”)
所以目前只能采用分体式纸壳弹,子弹不是从后面整体塞进枪膛,而是撕开纸质弹壳之后将火药和弹丸先后从枪口灌进去。
以前使用滑膛枪的时候,枪管内壁是光滑平整的,士兵们可以很轻松的用推弹杆把球形软铅弹丸推进去,但线膛枪的枪管里一圈圈螺旋形的膛线,就把弹丸卡住了——
要是子弹做小点方便装弹,那么弹丸和枪管之间的空隙就太大了,发射时火药泄露,威力大幅下降,并且弹丸不紧贴枪管,膛线就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子弹没有旋转,和没有膛线的滑膛枪还什么区别呢?
历史上,线膛枪出现之后,这个问题困扰了它的使用者整整两百年,可怜的线膛枪手们必须随身携带一个大木槌,用它敲击推弹杆,将弹丸砸进枪管里面去!
幸好,大汉的工业基础整体上处于工业革命前期,是基础科学、精加工、熟练技术工人和专业工程师的差距,按照后世泛滥的说法,差在那只会下金蛋的工业“母鸡”上,但楚风脑子里不缺的是后世的知识和设计创意。
米尼弹这个东西就是解决线膛枪装弹问题,就是子弹不成圆球型,而是像个窝窝头,半径比枪膛略小一点儿,可以很轻松的推到弹膛里面去——当然是尖头向外放进枪管里。
这时候,一旦开枪,火药燃气就产生了相当大的压力,推动子弹前进的同时,也把窝窝头子弹的屁股窝儿撑大了(邪恶的爆菊啊~~),本来比枪膛略小的子弹就紧紧的贴在枪管内壁射出去,没有一点儿火药燃气泄露,威力非常强劲,而且在螺旋形膛线的作用下高速旋转,拥有了非常稳定、低伸的远程弹道。
米尼弹的制造工艺,可比定装铜壳子弹简便易行多了,做好了模子,用软铅压制成形,全机械化操作,批量生产,成本低而产量极大,可以供应汉军的大规模战斗使用。
完成整颗子弹就更简单了,纸弹壳并不像后世的黄铜弹壳那样参与发射过程,因为装填之前就把它撕开,火药和弹头灌进枪膛之后就被扔掉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太复杂的工业生产,组织一堆街道大妈坐小板凳上,拿废纸糊就是了。
楚风把这些构想说给冯火山和雷洪听了,光说还不过瘾儿,他随手拿起支炭笔,就在稿纸上刷刷刷的画了起来,几笔将子弹的形状,发射时“窝窝头”尾端膨胀的原理,一一写了下来。
“喂,你们怎么了?”楚风伸手在两位兵器大师的眼睛前面晃了晃,因为他们俩目不转睛的盯着稿子,眼睛都发直了。
呼~冯火山和雷洪同时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满头白发的雷老爷子眼神怪怪的看着楚风,敬佩、震惊、荒诞……不一而足。
喂,不要用看史前怪兽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楚风有点郁闷的摸了摸鼻子。
“吾皇真真是天纵奇才!”雷洪热切得很让人误会他有背背山的倾向了,“小老儿和冯厂长,自问浸淫兵器制造数十年,无论何种世间兵器,也都算得上精通,皇上所造手榴弹无非震天雷的变种,步枪无非突火枪的改进,都还有章可循;只有这将子弹做成窝窝头形状的奇思妙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为皇上是怎么想出来的!”
冯火山也点头叹息道:“我和老雷为子弹装填的问题,整整半年都在考虑,白天连饭都吃不下去,晚上睡不着觉,没想到皇上一见就有了成算,真真天底下没有这般奇思妙想的!”
变球形弹丸为窝窝头形状,因为是用柔软的铅合金铸造,对加工技术的要求没有任何提高,却一举解决了线膛枪装填困难、发射速度低的问题,毫无疑问,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不须提高加工技术而能大幅提高成品性能的改进,都是天才一级的。
大汉帝国的工业化生产,已经有了十年的知识积累,冯火山与雷洪又是个中翘楚,从故宋匠户算起至少三十年以上的经验,所以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个设计的巧妙,以及设计者的对线膛枪的深刻体悟。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两位工业大师,对楚风的崇拜了,而大汉皇帝本人则不好意思的干笑着,后世两百年才有人想到的办法,被他“拿来主义”了,不过显然他不准备解释什么,这是帝国皇帝的特权。
“至于吗,拍马屁的吧?就把子弹做成窝窝头,有什么难的?”乌仁图娅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和两位大师截然相反,她根本不理解这种设计的意义,只觉得两个老头儿自说自话拍马屁,也不脸红!她指着步枪问道:“这枪能打多远啊,看上去和制式步枪区别不大嘛。”
“你可以试一试,”楚风指了指两百米外的靶子。
试就试!好武的乌仁图娅早就学会步枪射击了,她的射击成绩还很不错呢,虽然赶不上汉军神枪手的水平,也算相当不错的射手了。
撕开纸弹壳,火药灌进枪管,正准备用木槌把球形子弹砸进枪膛,那边雷洪就递过来一颗新鲜出炉的窝窝头子弹了,面对乌仁图娅惊奇的目光,老头儿面有得色——就在说话间,他用一双精巧的手和车间里放着的设备,很快就车了颗子弹,固然铅合金质地柔软极其易于加工,但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出来,也非常了不起了。
子弹的直径比枪膛略小,所以乌仁图娅没费什么劲儿就轻轻松松把子弹装了进去,然后往枪匣内摁上颗雷汞底火,再扳开击锤,就完成了全部发射准备。
熟练操起枪,抵到肩膀上,乌仁图娅怔了怔:以前的滑膛枪上,标尺是零、一百、两百三档,但这支步枪的标尺却最大到了八百,足足是过去的四倍!
能打那么远?乌仁图娅怎么也不敢相信,要知道八百米差不多是三斤炮的射程了呀,小小的步枪也能达到?
不管那么多,她将标尺打到了熟悉的一百米档,然后从窗口瞄准靶场上的红心,扣动了扳机。
击锤砸落,没有燧发枪燧石打火的嚓嚓声,而是雷汞底火击发的清脆响声,混合着火药燃烧、子弹出膛的枪声,显得分外干脆利落。
后坐力将乌仁图娅的香肩往后一推,几乎同时靶场上的红心处腾起了一股生石灰的白烟。
乌仁图娅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步枪,她知道自己的水平,草原生活给了乌仁图娅世上最锐利的视力,便是五百米、一千米上她也能瞄得准准的,无奈滑膛枪子弹出膛之后弹道不稳定,瞄得准打不到,她的“枪感”又差了些,所以射击成绩一直在一流弱到二流强之间徘徊
——事实上,对旧式滑膛枪一两百米的射程而言,瞄准的用处不大,只要不是高度近视都能完成瞄准,但子弹往哪边偏就神仙也说不准了,所以枪手们更多是靠感觉来“估计”子弹落点。
自己有几斤几两,乌仁图娅很清楚,射击百米外脸盆大的目标,十枪有七八枪命中就算发挥出色的了,可这一枪呢,分明正中红心,她有锐利的视力,看得很清楚,百米外的靶心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眼儿,便是刚才射击的结果。
有多正呢?乍一看不像子弹打中靶心,倒好像那是画靶心的时候,圆规在它正中戳的个眼儿!
“这、这是我打的?”乌仁图娅惊呆了,她本能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从这支枪问世开始,蒙古人的骑射真的成为垃圾了,因为即使最强大的哲别,也无法在八百米的距离上和神枪手对射!
四百米内精确射击,四百米到八百米可以排枪骑射覆盖,这就是线膛枪的革命性进步,彻底终结弓箭!
唉~今后的世界,再没有弓箭的立足之地了。乌仁图娅感叹着,有着一丝草原儿女的惆怅,但看看身边夫君自信满满的神态,她又转忧为喜:掌握着强大武力的天可汗,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夫君呵!
雷洪放下了望远镜,他很满意,这支样枪是从三百枝成品中挑出最好的一支,用来给皇帝做汇报,而大汉帝国的第五皇后已用自己的枪法,证明了皇家兵工厂的精加工能力。
楚风也放下了望远镜,靶心处的枪眼儿历历在目,他有些惊讶的抓了抓乌仁图娅的头发:“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还是个神枪手呢!”
“这支枪归我了!”乌仁图娅毫不客气的将样品枪阑入怀中,浑然不顾自己身穿飘逸的汉式曲裾深衣。
柳德米拉.米哈伊尔洛夫娜.帕夫利琴科?楚风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自己的皇后,也许她会成为最令敌人胆寒的女狙击手吧,不过以这小妮子的性子看,显然做皇后的兴趣要大得多。
一切都很完美,楚风提出了批量装备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问题:“新式线膛枪的成本多少?”
雷洪偏于技术问题,全面管控则是冯火山负责,他早已料到了皇帝的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回答:“以目前的工业技术,拉制膛线的报废率很高,导致每支步枪的成本上涨了两倍,同时,雷汞底火也比燧石要贵一些,窝窝头子弹和球形子弹的成本嘛,倒是没什么区别。以每名士兵携带一百发子弹、训练用五十发计算,装备一名步兵的成本提高了两千元……”
说着说着他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很为自己没能降低成本而愧疚。
“没关系,”楚风笑着安慰他,“我将下令全面换装。”
什么?冯火山抬起头,有些惊讶的劝道:“听说皇上都在发国债了,财税部张老头子也整天叫苦,皇上还是让财税部列个预算吧,小老儿可不想被他把房子掀了!”
大规模的战后重建,北方受灾地区的以工代赈,庞大的军费开支,还有覆盖到乡镇一级、动员力大幅提升,同时开支也大幅上涨的行政体系,就像一只只吞金巨兽,将大汉帝国从殖民贸易、工商业生产、海外贵金属开采所获得的财富吞下肚去。
这些财富,不管通过以工代赈发往灾民手中,还是以军费、薪水的形式发给了军政文武,抑或开支在北方战后重建的大规模建设中,最终都留在大汉帝国的肌体内,促进百姓富庶、商业繁盛。
但帝国财政的负担,无疑是沉重的,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庞大军费压力下产生的苛捐杂税就让“大户经营凋敝,中民破家舍业,贫者卖儿鬻女……”,大汉以开拓性的贸易取得丰富的收入,最多是在大战期间让民间负担不像汉武帝那阵子沉重罢了,想要一边打仗流水般花钱,一边还要国库充盈,那完全是痴人说梦了。
叫穷,已成为财税部长张广甫的习惯,任何部门提出增加预算的方案,都会面对老头子杀人般的目光,冯火山名字含有火山两个字,却不想真的坐到火山口上,所以他劝楚风再考虑考虑。
雷洪听了,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帮着劝道:“是呀,花钱还是应该省省,便是抢劫致富的蒙古军,也不能人人穿罗圈甲、翎根甲,那还有不少皮甲、札甲嘛!”
乌仁图娅摸着光滑油亮的枪身爱不释手,小妮子恨不得汉军所有部队都装备这种犀利的武器,征服苍天覆盖的所有土地才好呢!听得钱财不足,她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的道:“父汗给我留下了一份嫁妆,放在定远堡,金银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万呢,反正我要钱也没用,夫君,给你拿去,一定要让每一个汉军士兵拿上这枪!”
雷洪和冯火山对视一眼,两个老头儿笑得很猥琐: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咱们这位皇帝虽然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五位皇后一个比一个贤良淑德,就连桀骜不驯的草原明珠,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还有什么可说的!
雷洪更是暗道,那张广甫老头子有娇妻美妾,就一天到晚美得冒泡了,可他那一妻一妾还争宠、争财呢,哪儿像皇上啊,把这蒙古公主收拾得伏伏帖帖,漫说辽东诸部归汉了,就连人家的私房钱都自己要拿出来,嘿嘿,下次见了张广甫,说出来看不羞死他!
“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份嫁妆?”楚风促狭的朝乌仁图娅挤了挤眼睛。
可怜的草原明珠又气又急,语无伦次的道:“我怎么知道你缺钱花呢?要不是上次放国债,我还以为国库里堆着金山银山呢,夫君你知道,我对钱一向没印象的……唉呀,你这人……”
直到楚风忍不住笑,嘴角一抽一抽的抽搐,乌仁图娅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小麦色的健康肤色泛起了一层红晕,跺着脚道:“哼,不和你说了!”
“既不用财税部做计划,也不须夫人您拿嫁妆,我敢肯定的说,新式步枪用起来只会比旧式步枪更便宜。”
楚风此言一出,冯火山和雷洪两位第一个就不相信,这枪从楚风最初给的设计图纸,到成品下线,每一个零件都是他俩亲自制造的,成本多少可以说清楚到一分一厘,线膛枪比滑膛枪贵得多,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楚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难道,你们不知道最初关于剪式船的争论?”
同等载重的剪式船,成本比福船高一半,对它的高造价,最初也存在着争议,但航速提高一倍,换言之一艘福船跑一趟,剪式船就跑了两趟,则一条剪式船可当两条福船用,算下来还是剪式船的费效比合算。
同理,雷汞底火击发式线膛枪的价格虽然比燧发滑膛枪贵,但射程和精度的提升,使得作战效果大幅提升,比方说过去打三枪才能击毙一名敌人,现在打一枪就能击毙,就算每发射一次,步枪损耗加上子弹底火的成本比过去高了一点,可总的来说,反而更加便宜了!
例如后来的二十世纪,精确制导弹药比普通炸弹贵得多,但平均一百枚普通炸弹可以达成的战术效果,一发精确制导弹药就能做到,自然是大大的便宜了。
楚风预计汉军装备线膛枪,不但不会破财,反而能省下不少经费呢!
雷洪此时此刻,心中只剩下了震惊,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十年转战廓清寰宇,将蒙元驱出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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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工厂中,乌仁图娅兴高采烈的背着步枪,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来,让跟在身后的皇家卫士们哭笑不得,部分工人坚守岗位,剩下午休的工人们,则敬畏的向大汉皇帝行着注目礼,这位传奇的英雄驾临,仿佛让高炉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人们只感觉得一阵阵热切,不过同时大汉皇帝的威名又好像带着种自然而然的威压,让工人们不敢太过靠近。
大汉皇帝御驾亲临皇家兵工厂,雷洪和冯火山怎么肯就这么放他离开?雷老爷子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楚风:“名为皇家兵工厂,自打迁建到萧山,皇上一次也没来视察过,这可是您的工厂啊!您可是小老儿的东家,不能不对伙计们说几句话儿,鼓把劲儿吧?”
于是,视察工厂就成了楚风接下来的任务,楚风漫步四处,看着极具工业时代美感的工厂区,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成就感:这是我的工厂呵!前一世,以做到工程师为人生目标,根本不敢想像可以拥有一座自己的工厂,可现在呢,这么庞大的厂区,这么多勤勤恳恳的工人,制造出的各种器具为华夏的解放服务,为中华的腾飞插上了翅膀,难道这还不够骄傲的吗?
突然,楚风发现了以前没有看到,绝非自己带到这个时代的东西:“咦,这个轨道很不错啊!是谁设计的,应该重奖!”
规模宏大,非常广阔的厂区,堆放煤炭的煤场与高炉区之间隔着段不算近的距离,就在煤场到高炉区这段路上,铺设着相距一米左右宽度的两根木条,地面还有软木做成的基础,木条上相接处包覆着铁皮。
显然,这是条货运轨道。
很快,楚风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一辆马车拉着大堆煤炭往炒铁炉那边跑,煤炭要炼焦之后再进高炉,但炒铁炉、锻炉还有预热等处,是可以直接使用的,马车就是在两个区域之间拉煤炭,而轨道显然让马车的效力提高了数倍之多。
蒸汽机车出现以前,最先取代传统马车而成为人类主要公共运输工具的是有轨马车,由英国人于十八世纪末发明的,欧洲中世纪的道路状况不佳,乘客坐在设备简陋而又颠簸的马车上极不舒服,相比之下,这种在轨道行驶的马车算是较为舒适的了。
有轨马车是靠马匹牵引车辆、车轮在钢制轨道上滚动行驶的交通运输工具,可搭载双倍于普通马车的乘客和货物,因为轨道的平滑,马儿也省力得多。
利用轨道运送货物的车子显然要结实得多,人们将采掘出的煤炭运送到相距数公里外的码头上,而且不仅仅用于工业生产,这种轨道马车效力高、速度快,如果在城市与城市之间铺设轨道,就能快速的调运兵力、物资,解决目前大汉帝国陆地运输的瓶颈问题。
是的,剪式船可以载重数百吨日行二百四十海里折合八百多华里,但陆地上商队日行五十里就是极限,大军日行六十里,急行军百里,飞骑接力传报七百里快递,这就是最高极限了,或者信鸽邮传可以弥补信息传递的速度,但信鸽的载重量让它最多带一封信而已,根本无法携带任何货物。
当海路从广州到辽东已是商客往来的寻常事,汉商从日本贩卖漆器到波斯去的时代,从四川成都到陕西汉中依然是漫漫长途。
中华不仅有辽远的海岸线,广阔的领海,还有着广大的不通航内陆地区,要改善这些地区的交通状况,解决大汉帝国的交通瓶颈,有轨马车显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选择。
楚风并非全知全能者,过去的成功主要基于机械专业的知识,有轨马车这种现代早已被火车取代的东西,一直没有进入他的考虑范围。
“笨!”楚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只说蒸汽火车太复杂,没有往铁道上考虑,哼哼,其实有轨马车也不错嘛,而且在这基础上发展火车,将来数十年、百年之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事实上,有轨马车出现之后三十年,人类史上的第一台蒸汽机车就横空出世了,只不过前者的技术要求相对较低,大汉帝国可以在近期做到,后者复杂的技术要求,要等到将来由后人去完成。
楚风热情洋溢的叫道:“那么,把设计这个轨道马车的天才,给我找来吧,这种发明创造,是应该得到丰厚奖赏的呀!”
很快,老技工黄德义被工人们推推搡搡,扭扭捏捏的走到了楚风跟前,这位老工人尽管平时自吹自擂是天子门生,可当他真的面对大汉皇帝的时候,吭吭哧哧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呢,令关心他的工人们好一阵失望。
不过,大汉皇帝不会让他们失望,得益于良好的记忆力,楚风竟然还记得这位老技工的名字,“哈,你好,这不是黄、黄德义吗?以前建设钢铁厂的时候,你就在厂子里,我还指点过你做水力锻炉!”
哇,皇上还记得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工人!年青的工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每个人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黄德义有些浑浊的老眼,一下子变得热泪盈眶,他用力的搓着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吭吭哧哧半天才憋出句:“皇上,皇上您还记得俺……”
“轨道马车,是你的发明?”楚风用力拍着这个老工人的肩膀,就像他们中的一员,“好,非常好!”
一番勉励之后,楚风问道:“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黄德义想了想,看看土地申福通,小声道:“有,有一点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4章 工业与垄断贸易
什么?冯火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朝着黄德义一连使了三四道眼色,恨不得弄坨黏糊糊的南洋树胶把这老哥们的嘴巴封起来才好:
皇上就随口一问罢了,偏生你要当真,人家多少朝廷大事要处理,犯得着和你个工人歪缠?连我这厂长,都是有了线膛枪的大喜事儿,才好去觐见皇帝的呢!
再者,兵工厂的工资按时足额发了,防火工作服、手套什么的都发放到位,工人食堂、澡堂也一应俱全,要说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正是抽我这厂长的大耳刮子嘛!
黄德义啊黄德义,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楚风假装不知道冯火山的小动作,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人之常情吧!他微笑着问黄德义:“有什么困难?提出来嘛,让我听听,说不定能出点主意。”
冯火山一怔,转而唏嘘感慨:大汉皇帝,掌握着至高无上的威权,一言可以令东方世界风云变幻,反掌间定夺从马六甲海峡到对马海峡之间若干民族之存亡,要解决一个老工人的难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口气大包大揽,而是“出点主意”,像老朋友拉家常那样和老工人谈心,真真难得呀!
或许,这就是大汉皇帝崛起海东,膺有天下的原因之一吧?人心,从来最难得。
“不,不是我,”黄德义感觉皇帝并没有变,似乎和当年指挥修建炒钢炉,叫着自己的名字,喊“黄德义帮我把扳手递上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老工人也就定下了心,话也说得利索多了:“是这些年轻工人们,咱们厂的青工,娶不上媳妇哩!”
围着一大圈的工人,立马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有人跳着脚叫:“黄师傅,这号事也和皇上说,嫌咱们丢人没丢够?”
还有人斜着眼睛看黄德义的徒弟申福通,朝一边啐道:“自己没本事,就别怪人家女娃子看不起嘛!咱们工人老粗是没人看得起,老子迟早脱了这身工作服,去穿肩膀上带花的军装,到时候挂身军功章回来,姑娘媳妇还不眼睛发红?”
说这话的青年工人,胸口配着的厂牌上写明了是三级技工,这可是至少有三年工作经验、并具有一定悟性的熟练工人。
没人注意到,楚风此时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黄德义。
“这小子,”黄德义一把将徒弟从人群中揪出来,申福通脸红透了,使劲儿挣扎,但终究挣不脱师傅几十年打铁练出的一双老虎钳似的大手。
“差些儿过门的媳妇,吹呐!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黄德义一双手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好几个青年工人都抓了出来:“他们都是娶不上媳妇的!”
楚风好奇的一问,原来大汉建立之初,战乱下民生凋敝,有一分稳定收入的工人,在婚姻上还是颇为抢手的,可自从政局渐渐平稳、生产逐步恢复之后,劳动力的大规模转移让地租大幅度下降,农户的生活也变得好起来,纯粹因为收入稳定而嫁给工人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相形之下,报纸、评书、戏曲舞台上充斥着帝国的赫赫武功,军人的光辉形象深入人心,年轻一代的少女,便把目光转向了军人。
当然,故宋三百年间儒家耕读传家的文化浸淫,让年轻官员和自耕农的身价也颇为不低,只苦了工人们——重农抑商思想下,工商无疑是“贱业”,可商人们还有高收入呢,工人连这点都没有,于是便成为了婚姻选择上的弱势群体。
整个古代社会,工匠的社会地位无疑是非常低贱的,“匠户”在绝大多数时候基本上可以和“奴隶”划等号,不能自由迁徙,子孙后代不能应科举……长此以往,歧视在整个社会中定型,一旦社会生活从战乱变为正常,故有的观念便开始沉渣泛起。
当一位三级技工也认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实现人生价值的时候,楚风已感觉到了危险,他要的是建立在工商业雄厚基础上的近现代殖民贸易帝国,而不是建立在穷兵黩武基础上的蒙元式半奴隶半封建帝国。
一支稳定的熟练工人队伍,对于一个近现代帝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能够以比别人低廉的价格生产工业品,意味着它的武器比任何对手更为精良,意味着它有更高层级的劳动生产率,意味着它的技术传承将在一代代工人手上延续!
熟练技工,是比军队更为基础的层级,一战中失去了全部军队的德国,但他仍然保有那支以严谨、苛刻、一丝不苟著称的工业队伍,于是短短二十年后便以领先世界的工业能力,装备起一支可怕的纳粹武装;二战中挨了两颗原子弹,被炸回石器时代的日本,也凭借它的熟练技工和工程师,完成了战后重建,它的工业品占据的市场,远远超过了当年皇军靠武士道精神所侵占的范围……
楚风深知技术领先不能仅凭一己之力,事实上蒙元已经造出了铸造火炮,当年的蒙古西征早已把火药技术传播到了欧洲,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洋枪洋炮也将在欧罗巴的土地上一一出现。
人类史上从来就没有某种先进技术可以长时间的垄断,从火枪火炮到原子弹无一例外,一九四五年美军扔下两枚原子弹的时候全世界都在震动,可到了五十多年后,连阿三和棒子都爆了菊。
大汉帝国要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要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必须保持科技的持续发展和始终领先,这就必须要保证熟练技工的稳定。
楚风思忖着,目前工人的薪资并不低,这个年代的中华远没有后世那么人口众多,即使按最激进的估算,宋代人口也就在一亿上下,蒙元的血腥屠杀之后,人口数量下降数千万之多,所以目前大汉帝国直辖区治下的人口数量将在六七千万左右——准确数字,要等到民政部明年的人口统计才能得到。
只相当于后世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数量,再加上海外拓殖和工业化对劳动力的吸收,目前大汉帝国境内绝非劳动力过剩,而是相对紧缺,楚风也是利用了这点,以经济手段迫使地主大幅降低了地租,完成了不流血的“土改”。
相形之下,其实工人们的工资并不低,所以很清楚,问题不在薪水,而在于社会的歧视。
故宋曾经有两种人,处于社会最歧视的边缘地带:军人、匠户。大汉处于战争时期,对前者地位的提升,楚风给予了相当的重视,歌颂军人的戏文比比皆是,但后者,目前看来,仅仅提升经济地位还是远远不够的。
嗯,或许我可以这么干……楚风打定了主意,他抛出了一个让人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目前大汉帝国有多少位八级技工?”
冯火山有些奇怪,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按照您制订的标准,目前连一个都没有,我和老雷都是七级技工。”
“那么,我来考八级吧!”楚风笑得很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震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皇帝亲自来考八级技工?天呐,科举考试几百年间,听说有皇帝去应试的吗?这岂不是说,大汉帝国的技术工人,比应了举的士子还要尊贵!
“对,我也是工人中的一员……”楚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他想起了西南边陲莽莽群山间的那座三线兵工厂,想起了那些轰鸣的机器、热情实在的工人师傅。
很快,八级技工的资格证书就送到了楚风的手中,没有人认为他还需要考试,因为大汉帝国的所有工业标准,乃至整个工业基础都由他亲手奠定,除了楚风自己,没有人够资格做他的考官,就是冯火山、雷洪,也远远不够格。
与过去不同的是,以前各级证书的获得者们,都是以激动无比的心情从雷洪、冯火山或者其他大师手中接过证书,但这一次,是两位大师恭恭敬敬的把证书呈给了楚风,偏偏在楚风接过它的时候,工人群中还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声:看今后谁还会瞧不起咱们工人,就连帝国皇帝,都是工人队伍中的一员呢!
“这算不算造假证?”离开兵工厂,马车上楚风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的看着那张大红的八级技工证书,心头倒有几分好笑:自己给自己发证,不成假证贩子了吗?要不要提前抢了“东南亚办证集团”的生意?吼吼!
嗯,舆论导向也应该向工业适度倾斜了,如果说汉元之战前,主要由军事力量决定,那么在敌人的军事力量衰落之后,大汉帝国的扩张就将以经济,特别是工商业的力量来主导了。
无论漠北还是西域,楚风要做的绝不仅仅是封狼居胥、饮马捕鱼儿海,而是将这些地区纳入大汉的治下,让我华夏皇图永固,这样的前提下,经济主导、军事为经济保驾护航的策略显然更适合,月息部和周边不少小部族弃元归汉,令忽必烈和漠北诸王进一步孤立无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未来,征服苍天之下的广袤土地,将会执行这样的模式:在汉军用线膛枪和重炮消灭顽抗之敌后,接踵而至的是携带大批商品、手握大把钞票的汉商,他们将会把工人们的劳动成果,诸如丝绸、布匹、呢绒、瓷器、铁器、玻璃等等工业品倾销出去,然后再用大汉金钞收购矿产、羊毛、棉花、香料、宝石等工业原料和高价货物。
当某一地区,被贸易带来的甜头绑到大汉帝国的经济战车上,再要脱离这个垄断经济体系就是痴人说梦了,譬如南洋星罗棋布的岛屿,掌握了定价权的大汉,令一座岛上只种植一种香料作物,或丁香,或肉桂,得益于种植香料的价格优势,当地人便不再种植稻米,而是用香料从汉商手中换取稻米,长此以往,汉商便在这独门买卖上取得了垄断地位,而种植香料的南岛土人们,也就一刻也离不开汉商。
楚风将这个计划告诉乌仁图娅,并征求她关于在漠北实施的具体意见。
草原明珠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喃喃的道:“我知道,我知道夫君为什么肯把忽必烈放回去,又为什么自信能将漠北草原和辽阔的西域纳入大汉怀抱了,是的,我知道了。”
譬如冶铁,草原上会打铁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蒙古人是不会的,倒是有极少数从汉地过去的契丹人、西夏人会这门手艺,让草原上的人们不至于斩木为兵、狼牙做箭。
月息部等等和大汉帝国通商往来的部族,可以得到汉商运去的价廉物美的工业成品铁器,乌仁图娅百分之百的肯定,大汉帝国如潮水般涌入的铁器,会让那些打铁的西夏人、契丹人彻底丢掉饭碗,一年,也许要不了那么久,半年之后,月息部将不会再有一个铁匠。
到时候,假如月息部图谋不轨,大汉帝国只要掐断它的铁器供应,马蹄铁会磨损、箭头会折断、钉子会生锈,只要持续几年,就能让月息部重新回到石器时代!
单单是铁器一样,就有如此效果,其他收购羊毛羊肉之类的就更不必说了,要大汉不去收羊毛,没了丰厚收入的牧民要瑟瑟发抖的渡过白灾,只怕部族长老的屁股一定会火烧火燎吧。
乌仁图娅彻底服了,现在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名字将会像孛儿帖那样在草原上永远流传,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男子所赐啊!
将臻首轻轻靠到楚风肩头,草原明珠被征服之后无疑是万分温柔的,而这种温柔也只会在楚风一个人面前流露。
她抿着柔润的嘴唇,娇羞的呢喃:“当年待嫁之时,我总是想,将来我会装饰着鲜花,坐到那达慕大会的高台上,会有一位英雄,以无可匹敌的实力战胜了所有对手,然后走到我的身前……我的夫君,你并没有通过那达慕的挑战,很早以前,我曾为之遗憾过;但后来我已知道,那达慕大会上那些趾高气扬的佼佼者,实在连替你提鞋都不配!”
585章 风云聚,龙虎会(上)
大汉八年的金秋十月,北方各地正在如火如荼的战后重建中。
北平南城,早已被战火糟蹋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场景。
可怕的是,代表着生机,寄托着农耕民族的希望,那些绿油油或者黄灿灿的庄稼,全都不见了踪影,郊外的地面上只剩下短短的秸秆,像男人刚刚剃了的胡子茬儿。
整个华北平原的北部都遭受了蒙元的蹂躏,禾姑和姜良材站在城墙上一处没人的倒角,向远处看,只见往日应该长满了庄稼的田野,全都光秃秃的,毫无疑问,是被该死的鞑子放马啃吃干净了。
忽必烈从关外轻装急进,当然不会携带粮草,于是北平郊外万亩良田就成了他们的牧场,百姓辛苦种植的庄稼成了马儿的青饲料。
十余万人马,人尚有奶酪、干面、干肉可以果腹,马儿却只能啃麦苗,战争只持续了几天,就把北平郊外啃得一片光秃秃的了——蒙古大军从来如此,骑士们抢掠妇女、丝绸、瓷器、金银、粮食等等等等一切可以满足他们欲望的东西,战马就肆无忌惮的啃吃庄稼,于是大军所过之处犹如蝗群般席卷一切,留下赤地千里。
仅仅是放马啃吃庄稼,那还是好的呢,要知道在数十年前,蒙古军围攻大金朝治下还被称为“中都”的北平城,久攻不可粮草不济,这群兽军甚至吃人!而阿术攻常州,还曾用百姓尸体熬制油脂,作为制造火箭的原料!
侵略者已被汉军逐走,可他们留下的恐怖记忆,将会在很长时间里铭刻于人们的心底。
“官人,”禾姑握紧了姜良材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凉。
他们刚刚在十天前结婚,孑然一身的战斗英雄成了刘家的上门女婿,刘老爹有了养老送终的倚靠,宝儿又有了爹爹,禾姑和姜良材,两颗干枯的心灵又重新焕发了希望的光彩。
蒙元的屠戮,给华夏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丈夫失去了妻子,母亲失去了儿女,特别是饱经战乱的中原,几乎家家都有亲人丧于战乱之中,战争平息之后,像姜良材和禾姑这样重组家庭的例子比比皆是,无论官府还是民间都给予了足够的宽容与支持。
感觉到妻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姜良材知道她又回忆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姜良材坚定的道:“放心,有大汉皇帝,有我们汉军,鞑子再没有机会进到汉地来了——如果估计不错,明年开春,或者再推迟一两年,我们的金底苍龙旗就会插到哈喇和林!”
那么,到时候你就要离我远去,重新站到战场上,用你的胸膛来迎接敌人的箭雨?禾姑不想再浪费难得的时间,她轻轻靠到姜良材宽阔的肩膀上,低垂的头贴近他的胸口,听那有力的心跳搏动,感觉和自己的丈夫已血脉相通。
“姜哥,姜连长,”刘国泰远远的小声叫着,尽管很不想打搅战友的温馨一刻,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硬下心肠。
被他看到了么?禾姑的脸变得绯红,幸福的小女人啊。
片刻之后,姜良材回来了,他脸上歉疚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不,我不需要你解释,”禾姑温柔的握住了姜良材的手,现在她只觉得只要在丈夫身边多待一刻,幸福就多一分。
北平南城的废墟,豆腐脑刘老爹来到自己的故居,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砖头瓦块,以前的小屋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先是蒙古人拆房梁做云梯、冲车,取砖块做砲石,后有汉军重炮轰炸这片区域,无论多么坚强的建筑物也难在这样的浩劫下幸存,刘老爹并不指望自己那座小小的房子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损失,或者应该说因祸得福才对,所有的南城居民在那片破烂房子被炸毁之后,都得到了北城华堂美屋的补偿,大汉帝国北驱蒙元、雪夜入大都之时,就有大批蒙古色目贵官和汉奸官员们逃走,汉元之战中剩下的色目商人也跑了个七七八八,他们留下了北城许许多多精美的宅院,战后大汉帝国政府毫不客气的将这些房屋补偿给了南城百姓。
刘老爹家,就分得了北城一座大宅院中的一进院子,宽敞明亮的房屋雕梁画栋,据说还是什么帖木儿住过的呢,可比之前的房子好太多了!
他到南城的故居来,只不过是在凭吊、追忆,因为这所破败的房子里,承载着他和老伴儿、儿子数十年的生活,现在他已和张大娘组成了新的家庭,儿媳也招赘了上门的夫婿,可这里毕竟埋葬着过去几十年的记忆呵……
就在刘老爹静静凭吊的同时,不远处,大汉帝国的巨商郑发子正带着一批人四处巡视着,新任北平知府赵孟頫手握折扇,作指点江山状:“这里,地势低洼,做个池塘不错;那里,地形高企,我看可以修建亭台,一池一沼、一楼一阁,皆要高低错落、互相呼应,才入得方家法眼……郑先生,北平地面平坦,容易排水不畅,你的地下排水系统一定要搞好哦,如果有困难,我可以替你调取临安新城的规划图,那是目前城市排水做得最好的工程。”
“那感情好啊!”郑发子十分高兴,这位赵孟頫赵知府,乃是当今一等一的才子,琴棋书画之外还精通市政园林建设,临安岳王庙前故宋末帝赵昺那座美轮美奂的宅邸,以及新城中不少建筑都出自他的画笔,这新南城的规划有他亲自把关,那是再好不过了。
赵孟頫的兴致也很高,如果说临安是他的故乡,那么北平就是他的第二故乡:生平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被忽必烈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也沉溺于旧儒学说,以大汉为篡夺宋室皇位的敌人,几乎就成了汉奸。
但第二次北上,他获得了北元的吴兴郡公官爵,实际上却是大汉帝国的高级间谍,配合李鹤轩成功策反王恂、郭守敬,送给北元一份硝石含量超高的伪劣火药配方,还破坏京杭大运河拖延伯颜丞相的大军南下……南归之时,他已是家喻户晓的虎穴英雄,大汉帝国妇孺皆知的“活班超”。
这第三次来到北平,则是堂堂正正的建设者身份,这座城市的父母官,肩负着战后重建、恢复生产的重任。
显然,大都南城这片广阔的废墟,成为了横亘在他施政蓝图上的拦路虎,北方饱经战乱早已疲敝不堪,战后重建谈何容易?
单单是这片浸透了鲜血的战场,就摆在北平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瓦砾堆,白天少有行人,半夜就是野狗的乐园,要修复,或者全部清理嘛,当前驻军正在加紧补充、休整、备战,百姓则忙着补种冬小麦,怎好叫他们义务劳动?
花钱雇人嘛,这开销可是大得很呐!
所以在离开临安前,他就前往皇宫拜访了妹妹赵筠,希望这位主理庶政的第一皇后,能够给北平追加一笔拨款,好让他这个国舅爷把第一任地方官做得漂漂亮亮的。
赵筠温柔安娴的听赵孟頫说完,就在后者认为十拿九稳的时候,她才缓缓的道:“堂兄,这可不行啊,国库中金银存量很少了,要靠国债支撑开支,财税部张广甫整天抱怨……整军备战、战后重建、文武薪俸、兴办学校,这一笔笔都是钱呐!财税部已给北方各省重建拿出了预算计划,办学、赈灾、抚恤、购粮,哪一笔都不能挪动呀。”
赵孟頫愣了愣,没想到看似富庶无比的大汉帝国,每一笔预算都这么紧,他怔了怔,有些儿不甘心的道:“便是有一两百万,也就尽够了,难不成连这点子都拿不出来?”
赵筠秀气的眉头微微一颦,“哥哥实在打紧,要不,内库中妹子还存有二十万的私房钱,拿给你先使着,如何?”
赵孟頫再不济,也不是当年的纨绔公子了,让堂妹拿私房钱贴补自己地方上的公事,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还做什么北平知府啊,回家卖炊饼得了!
悻悻的告辞准备离开,直到半年后赵孟頫还在惊叹自己运气好到了家,因为大汉皇帝楚风凑巧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并和他寒暄起来。
本来,赵孟頫是不准备向楚风告帮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地方官的分内事搞不定,事事要身为帝后的妹妹、妹夫帮忙,这可够丢人的了,赵孟頫可以厚着脸皮向妹妹讨主意,但面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一手匡扶社稷、挽华夏于倾颓的楚风,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可楚风何等眼光?赵孟頫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是那种依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小人,事实上,要不是取回被杨琏真珈盗走的故宋历代先帝骸骨,重新安葬宋皇陵,陆秀夫、赵孟頫这伙忠臣义士,还不肯出山做官呢!
这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风慢慢盘问,几下子就把赵孟頫的底儿摸了个门清,让一言不发静静旁观的赵筠捂着嘴偷乐。
一刻钟之后,赵孟頫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了大汉皇宫,现在他已根本不考虑战后重建的经费问题了:哼,一百万,两百万?那是毛毛雨好不啦!
于是,新任北平知府赵孟頫就和大汉富商郑发子一起走在了南城的废墟中间,四处指点,这里要建一片居民区,那儿是茶楼酒馆,诸如此类,随行的人员则把这些规划记录下来,待回去后再由赵孟頫亲自整理、调整,完成最后的规划图。
忽然,一个棕色头发、身穿白袍的人,像匹狮子般冲过了几重阻拦,朝赵孟頫和郑发子猛冲过来,此时战争平息,随行的人员以文官为主,竟然没能拦住他,被他冲到了身前。
难道是刺客?赵孟頫吓了一跳,毕竟是做过情报司间谍的人,身手也算敏捷,呼的一脚当胸踹去。
哪知那人身子忽地一矮,赵孟頫那脚不偏不倚踹到了他脸上,国舅爷正在欣喜自己身手了得,却见那人双膝跪地,嘭嘭嘭的磕起头来。
“大汉老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呐!”阿合买提像小鸡啄米似的磕着响头。
呃~不是刺客,是告状的啊?赵孟頫不好意思的收回腿,但色目人脸上清晰的鞋底印子,暴露了知府大人的“非凡实力”。
他和蔼的扶起了色目人:“有什么冤屈,与本官道来,本官一定秉公断案,绝无偏私的。”
阿合买提连忙大倒苦水,原来他是从玉门关外过来的胡商,在大都北城有座宅邸,据他说,是到西域进货去了,哪知回来之后宅子就被别人占了,因此来告官,希望能发回他的宅子。
听了这番说辞,赵孟頫刚才还像阳春三月的脸色,顿时变做了严冬霜寒,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天空。
郑发子笑嘻嘻的道:“这位哥们儿,咱们做生意的将本求利,这是商人的本分,但还有层以诚为本,你们色目商人只怕有些儿不上道吧?老兄是放羊羔儿息的,还是做奴隶买卖?手上只怕沾了不少带血的钱吧!”
阿合买提闻言心头一凉,虽然他不算色目商人中最过分的——那些民愤极大的早就上了大汉政府的黑名单,只要留在汉地,就抄家的抄家,坐牢的坐牢,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不过,大斗进小斗出、以次充好、囤积居奇、趁火打劫等等等等昧良心的事儿,也没少干。
此时此刻,他却摆出副比天使还要纯真的嘴脸,“委屈”的道:“郑大官人说笑了,我是个贩卖丝绸的商人,哪儿会干那些安拉禁止的丧良心的事儿?实实在在是勤扒苦做积累的一点儿钱财,全投在了北平的宅院里,要是被夺了去,我就倾家荡产啦!”
郑发子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咱们明人不做暗事,真菩萨面前莫说假话。分明是汉元之战中你跑路,扔下了宅院,现在又看大汉得胜,跑回来讨要,是吧?”
见阿合买提想要申辩,郑发子摇摇手:“大汉政府征收的北城蒙古、色目、汉奸贵官奸商宅院,都是空无一人的,你那宅子里,也是没人的空屋吧?试问你回老家进货,为什么连老婆孩子丫环马夫佣人老妈子都带走的带走,遣散的遣散,家里的东西也卖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锅碗瓢盆也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卖掉了呢?”
阿合买提无言以对,只好睁着双蓝不蓝、灰不灰的眼睛,怔怔的看着赵孟頫,色目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新任北平知府鼻子里冷冷的哼了声,“平时欺行霸市,大斗进小斗出,放羊羔儿息压榨我中华百姓,一到汉元交战就跟着蒙古鞑虏马屁股后面跑,不晓得帮了鞑子多少忙!既然跑了,就不要回来嘛!看见我大汉蒸蒸日上,勉强又要回来赚钱,不拿你治罪就是好的了,还想把宅院收回去?做梦!”
“我的铺面,我的宅院!”阿合买提一屁股坐倒在地,捶胸顿足的干嚎起来,扯头发、批耳光,撕心裂肺的嚎哭。
只不过对于这个墙头草两边倒,帮着蒙元鞑虏欺压中原百姓的色目商人,所有的人都没有滥施同情,相反,幸灾乐祸的倒有不少,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刘老爹直叫解气:谁叫你以前帮着蒙古鞑子压榨我们?活该!
“哦,对了,老兄要是还有现钱,倒是可以重新置办宅院——南城的这片废墟上,我要新建一座新城,”郑发子笑着给阿合买提一张告单,上面写着预售商铺、宅院的价格,“当然,要想有新宅子,你得花钱,花很多的钱。”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赵孟頫有些纳闷的问郑发子:“老婆孩子丫环马夫佣人老妈子都带走的带走,遣散的遣散,家里的东西也卖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锅碗瓢盆也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卖掉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认识那个色目商人?”
郑发子呵呵一笑:“这些色目人,都认钱比认他爹还要紧,我随便一说,就猜中了嘛。”
赵孟頫一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郑发子的肩膀:“你这人啊,你这人!现在我相信,南城这片的重建,不,按大汉皇帝的金口玉言,应该叫房地产开发,一定会大获成功!”
元大都是北方经济的重心、中心,通过京杭大运河和泥沽(天津)海路,和江南、闽广乃至南洋、高丽、日本商贸往来,西域胡商到这里来,贩卖他们的特产,然后把大运河和海路运来的货物,再从陆路运往玉门关以西的西域,长城以北的草原。
大都城不但有百万人口,商贸也极端发达,马可波罗的笔下,这里“每天进行着五百次以上的交易,流通万万计的金银,三千个国家和民族的商人来到这里,互通有无”。
蒙古帝国幅员极其广阔,征服相对稳定,南方宋人改走海上丝绸之路的时候,蒙古帝国爱才如命的君臣们,又重新打通了陆上丝绸之路——反正这条丝路沿途地区,都已纳入蒙古征服者的囊中。
于是,新丝路又渐渐恢复,而这条元代新丝路的起点不是别处,就是赵孟頫即将出任知府的北平,或者叫大都!
汉元之战,那些色目商人跑掉了,但他们发财的根基在汉地,在北平,一旦战事稳定,经济重新恢复正常,这些人绝对舍不得汉地财富的诱惑,必然又回到北平城来重操旧业。
人来了,就得有住处,他们往往还带着一大帮子女人媳妇仆人之类的,都需要居住,而过去他们的房子已经被没收,分配给了百姓,那么大汉帝国史上第一笔房地产开发,就有市场了。
“老郑,你卖给色目人的价格,一定要高高的,把他们过去从汉地捞的金银都榨出来,”赵孟頫恶狠狠的道:“我会让警察局制订章程,凡是没有固定房产的色目人,不发给临时护照,没有临时护照的人,不许他在北平经商,违者一律递解出境!只要这些人还想在北平做生意,就得买房子!”
好霸道,又好巧妙的办法!难为那位大汉皇帝是怎么想出来的?在享受着郑发子崇敬目光的时候,赵孟頫想起了原创者楚风。
“好的,没问题,”郑发子也笑得像匹老狐狸,“想必知府大人早就盯着我这里的商税吧?我卖得越高,大人您收的税越多嘛!”
赵孟頫也嘿嘿的笑了起来,“本官还指望能从这里征到一大笔税,去给老百姓建便宜房子,再给新建的纺织厂、钢铁厂,造座工人新村呢!” 此时此刻,他想到汉皇宫中楚风那一番指教,自己的茅塞顿开,不禁莞尔一笑。
“大汉皇帝有旨意到!”
远远的急报声传来,赵孟頫双手一振袍袖,站在路当中预备接旨。
孰料,急报铺兵没有停在他的身前,倒是将文件递给了郑发子。
展开文件一看,郑发子有些困惑,冲着赵孟頫道:“南城之事,规划设计便拜托大人了,吾皇有旨意下来,不才便得即刻南归。”
大汉皇帝的旨意不是给我这个新任知府,倒是给郑发子一个商人的?赵孟頫也有七分纳闷。
不管他,新城还在规划设计呢!眼下,倒是将补种冬小麦的事儿抓起来,争取明年实现北平粮食自给自足,不需要从南方调运粮食才好。
赵孟頫抬眼看去,无数农夫像蚂蚁一样在北平四面郊外的原野上耕种,辛勤的补种着冬小麦,种子将会在冬雪下渡过冬季,在来年结出丰硕的麦穗。
北方补种冬小麦的时候,江南闽广各地的双季稻已收上了第二季,颗粒饱满的占城稻,金色的稻穗沉甸甸的,收获稍晚的江南湖广,晒场上到处都是金色的稻粒,纬度更南收获更早的八闽两广,农民们挥洒着丰收的喜悦,一担一担冒尖儿的稻谷,挑进了自家的粮仓,挑进了粮食商人的库房。
至于北回归线以南终年炎热的琼州南部,占城、吕宋、三佛齐等南洋地区,水稻一年三熟,汉商们拍着大把大把的钞票,驾着圆圆胖胖的大福船,将堆成小山的粮食运走。
得天独厚的南洋,简直就是水稻的天堂,气温、光照、空气湿度、雨水,几乎是为水稻生产量身定做的,而且海洋气候下没有蝗虫等灾害,来自中原汉地的海外殖民者,雇佣当地土人,开垦了大片大片的水田,粮食年年丰产。
琉球,于老根一家正指挥着土人在水稻田里劳作,这第三季稻马上就要成熟了,徽州祝家的运粮船已经等在了码头上,看那急吼吼的样子,只怕恨不得就在田里割了去呢!
闽广陈氏、江南范家等有着官方背景的粮商,在大收购中大肆扩张抢占先机,农夫们也最乐意卖给他们,想到即将卖上个好价钱,于老根就乐得呵呵直笑。
现而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大汉帝国新近开发那啥大洋洲,派了不少人过去,条件可够优惠呢!比这瀛州、琼州的政策又要强上不少,多少人都拖家带口的过去了。
问他们离家数千里怕不怕,人家只呵呵笑:“当年从闽广家乡到琉球来,还不是怕得要死?生怕骨头甩在海上尸骨无存,哪晓得这里土肥水美,什么都好,日子比过去那是天上地下……既然能来琉球,为什么不敢去大洋洲?终归是走海上,当然哪里条件好去哪里嘛!”
是啊,去大洋洲的补助更多,税赋更低,相形之下,内陆百姓还再考虑要不要去琉球、琼州或者占城的时候,早年抵达琉球、琼州的移民们,又兴冲冲的往大洋洲跑了——尝到了第一次的甜头,人们就上瘾儿啦!
大汉政府也适时出台了政策,所有海外拓殖所得的土地,都可以在耕种八年之后上市交易,恰恰琉球最早移民开垦的土地,差不多就有九、十个年份了,于是那些转战大洋洲的年轻人,就把琉球的土地卖了出来,拿着一大笔钱,兴冲冲的探索新世界去了,也许,琉球的三十亩土地,会变成新大陆方圆数里的农庄。
于老根倒是雄心勃勃的想去大洋洲,可他的儿子们拦住他了,老伴儿更是拿着鞋子锤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去垦荒种地?省省吧,就呆在琉球,大汉陪都嘛,挺好的。”
想想自己这把身子骨,于老根也就打消了念头,转而从那些去大洋洲的人手中买了不少熟地,雇佣土人干活儿,自己做起了小地主。
“汉人老爷们要这么多粮食,他们吃得完吗?”干活儿的土人们议论着。
“不知道,”有土人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远处海面上硕大的船只,“也许,他们要征服所有的水,和所有的土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6章 风云聚,龙虎会(中)
“玉儿睡吧~乖乖睡呵~”临安汉皇宫瑶光殿,身披纯白狐裘的雪瑶粉妆玉砌,轻轻推着摇篮,温柔的哼着儿歌,哄摇篮中的儿子入睡。
金丝楠竹编的摇篮,散发出幽微的清香,还没满岁的孩子皮肤娇嫩白皙一如他的母亲,裹着丝棉的襁褓,躺在摇篮中像个雪团似的。
金风侍弄着八宝镶金炉中的线香,玉露从红泥小火炉上提起紫砂壶,往琉璃夜光杯中倾倒着茶水,天光映照,雨云香片琥珀色的茶汁在琉璃杯中变幻着华彩,氤氲的水雾如梦似幻。
当年的两个七八岁小丫头,现在已是二八年华的佳人。
每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心中都有一个粉色的幻梦,亭亭玉立的怀春女孩,时常梦想着将来自己的夫婿,究竟是风流儒雅吟诵着柳永词的江南才子,还是叱诧风云万军辟易的北地健将?
久在宫中,两位少女心中编织着的梦,也就与众不同:
风流儒雅,又要知疼着热暖人心的,像赵孟頫那样就算得上当今的第一才子了吧?可玉露时常在想,要是和廓清寰宇、一振华夏的大汉皇帝楚风相比,似乎又太文弱了些,没有那种吐纳乾坤的气度。
器宇轩昂,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泰山压顶也不弯腰的军中铁血男儿,那么皇家陆军总司令陆猛无疑是将星中最为耀眼的一颗,不过金风又觉得,如果和总是被雪瑶姐姐叫成“楚呆子”却从来不恼的楚风相比,陆猛那样的军人,未免又刻板无趣了些。
两女生活在宫中,识文断字也是雪瑶亲授,见过的年轻男子无非就是常到宫中看望堂妹的赵孟頫,朝堂议政的李鹤轩、陆猛、侯德富等人,可比过去比过来,好像还没有谁能比得上那个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皇帝。
唉~以前只觉得他有些惧内,有些好笑,时不时还冒点傻气,也没觉得有什么帝王之尊,如果说优点,那么比谁都好相处,就算个优点吧!
可临到自己了,雪瑶姐姐开玩笑说看上朝中哪位,她以皇后之尊亲自去保媒,两女这才胡思乱想了一番,到头来她们才惊讶的发现,竟然找不出比那个雪瑶姐姐口中的呆子更好的。
“也许,我们在宫中呆久了,潜移默化受到雪瑶姐姐的影响,所以才这么认为,”金风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玉露说:“等到我们嫁人,有了自己的夫婿,就不会这么想了。”
嗯!玉露用力点了点头,可问题又出来了,既然要嫁人之后才知道夫婿好不好,那么到底嫁给谁呢?
发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陆猛,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的李鹤轩,都是三十岁上下的钻石王老五,另外,赵孟頫虽然已经有了才女管道升为妻,如果能嫁给这天下才子的话,做二房似乎也很不错了。
金风玉露比较来比较去,到最后也没拿定主意。
“唉~”玉露长叹一声,“还是雪瑶姐姐好啊,被相爷送给楚皇帝,一点儿也不愁嫁!”
金风却有些纳闷,是啊,正如玉露所说,雪瑶姐姐身为皇后,看上去也颇得宠,又新近诞下了皇子,本人还是皇家医院的院长和皇家人文学院音乐分会的会长,编定的《本草新注》和《七阶音律》通行全天下,应该是毫无忧虑才对,可最近几天,为什么她的眉头时常微蹙?有什么为难的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那呆子皇帝做不到的事情?
在单纯的金风心目中,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楚风做不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难题,于他而言都不过轻而易举,而雪瑶姐姐的任何要求,呆子皇帝是一定会办到的——就算十二万分的大难题,最多撒撒娇求求他呗!
“睡吧,睡吧,”雪瑶哄着孩子,她的玉儿已经进入了梦乡,看着婴儿天真无邪的面容,她心头的三分烦恼也就去了两分。
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一阵歪风,几分商办报纸上连篇累牍刊载的文章,说义父陈宜中在南洋总督任上残薄刻毒、屠戮无度,讨平叛乱或者剿灭海盗时整村整岛屠戮,老幼良贱不留,实在是上干天和、下违人道,还有人联系到故宋时代的往事,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诸如此类的文章把矛头对准了陈宜中,大有掀翻他总督位置的意思。
更恶毒的则有人在一份商办小报上鼓吹“苏护献女于前,妲己魅主在后”,分明是意指自己和义父内外交通结党营私了!
雪瑶出身相府歌伎,心本来就比较重,自觉赵筠是堂堂故宋大长公主的身份,父亲秀王在抗蒙之战中尽忠全节,堂兄赵孟頫是“当世活班超”的虎穴英雄,王敏儿一家是楚风的救命恩人,陈淑桢以畲汉义军统帅身份送来闽广之地,乌仁图娅令辽东十万控弦之士归汉,皆有大功。
唯独自己,只会调弄丝竹、悬壶济世,于朝政没有什么用处,义父陈宜中虽说是个南洋总督,却不像前几位那样是带着人马地盘来大汉的——相反,在外人看来,连他的总督职份,都有些裙带关系的嫌疑。
所以雪瑶见到这报纸只一阵气苦:早不早迟不迟偏生刚生下小皇子就来了这么一出,为什么乌仁图娅和王敏儿没有这事儿?是因为她们生的女儿吗?
难道是赵筠?
雪瑶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相处多年的好姐妹,绝不至于如此,赵筠是何等霁月光风的人!
她尽力从脑中驱赶着怀疑,并强迫自己不继续往这方面想,仿佛让念头多待一会儿,就是对赵筠,对自己,也是对夫君楚风的亵渎。
“邸报,今日议政的邸报!”宫中女官送来了刚刚朝堂上议决,墨汁未干的邸报。
邸报从雪瑶玉手间滑落,上面墨迹淋漓,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免陈宜中南洋总督职务,着即日进京陛见,另有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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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甲海峡东端的息辣(今新加坡),飞檐斗拱的南洋总督府,看似传统的汉唐建筑,其实红漆木柱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外面刷了一层膏灰红漆,金碧辉煌的琉璃屋顶,也是直接用水泥浇铸的屋顶,水泥上镶嵌着琉璃瓦。
南洋上时不时刮起的风暴,让瓦片根本无法幸存,木柱的支撑力也显然不够,所以这里的永久性建筑都采用了钢筋混凝土结构,不过样式依然是大汉风格。
顶盔贯甲的士兵重重叠叠,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天竺、大食的海商,南洋本地的土人,敬畏的从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走过,他们都知道这座总督府代表着大汉帝国对南洋的统治,而总督府里那位统治了南洋七年之久的总督大人,毫无疑问是个心狠手黑的角色,在南洋的千岛万国,他以铁腕推行大汉皇帝制定的经济秩序,把妄图破坏这一秩序的人,无论是海盗、酋长抑或暴动的土人,毫不留情的杀光。
是的,他把海盗挂在绞刑架上,直到阳光和海风把倒霉蛋变成骷髅,他甚至不厌其烦的命人将这些骷髅骨头用铁丝穿起来不让它散落,于是,息辣、满剌加、马诺八邪、三佛齐、占城各地海港,就能看到高高的绞刑架上挂着一具具惨白的骸骨,随着海风飘来荡去。
对于抗拒大汉的垄断政策,私下贸易逃避双倍商税的阿拉伯走私商,则被他罚得倾家荡产不说,还要把这些脑满肠肥的“大食海獠”捆起来,用鞭子狠狠抽上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至于胆敢违反命令,在划定的水稻种植区种香料,或者在香料种植区种水稻的滑头土人,就面临着作物全部铲除、房屋烧光的处罚,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你要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逃避大汉帝国的经济垄断吗?做梦罢!
所以,南洋总督府早已成为阿拉伯、天竺和南洋本土商人的眼中钉:它对汉商征百分之十的商税,对异国商人却征收双倍商税;在贸易纠纷中,它肆无忌惮的袒护汉商,那些想像过去那样钻点空子的胡商,总是被搞得人财两空;它以强大的武力和源源不断的财富,强行推进经济垄断,只允许一座岛屿种植一两种农作物,土人必须廉价出售,然后再高价从商人,主要是汉商手中购买必需品。
能到息辣来的胡商,土人酋长,没有谁会喜欢这座总督府,但他们又毫无办法,很简单,汉人到来之后,诸岛上那些以前像奴隶一样匍匐在酋长脚下,生活得饥寒交迫的土人,现在拜贸易所赐,已经远离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造反?他们绝不会感兴趣,只会转身向汉官告密,用自己酋长的人头换几张轻飘飘的大汉金钞。
“湿婆大神啊,南洋不再是我们的了!”前来办事的酋长们哀叹着走过,从总督府门前汉军如林的刺刀下走过。
不过,也有嗅觉灵敏的人,静静的等待着变化:“哼哼,这位总督不见得能做下去哩,听汉人说,他们的报纸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8章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百草凋敝、朔风劲吹,又是一年冬来也,草原腹地的哈喇和林四郊,一望无际尽是白雪皑皑,从西伯利亚呼啸而来的寒流,将芳草碧连天的漠北草原变成了素白的冰雪世界,一切生命迹象都被掩埋在数尺深的雪下,蛇鼠蛰伏、种籽休眠,一切都等待着来年的融融春日。
这座蒙古帝国的旧都,位于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窝阔台汗以之为都城,并将成吉思汗铁木真战无不胜的苏录定战旗竖在城中,恒河沙数的勇士从这里出发踏上万里征程,拔都、速不台、哲别、赤佬温等耀眼的将星,也是从这里走上了世界征服者的道路。
蒙古帝国幅员极其广阔,乃是人类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帝国,国势空前强盛,和林成为当时世界最繁盛的城市,各国国王、使臣、教士、商人来访者甚多,波斯的商人、中亚的王公、甚至罗马教廷的使者,都到这里来觐见蒙古大汗。
中统元年(1260)﹐元世祖忽必烈在草原东南部靠近汉地的上都路即位,阿里不哥则据和林地区,并召开库里台大会受拥立为大汗。其后,忽必烈打败阿里不哥,进占和林,蒙古帝国政治中心逐渐移至漠南汉地,以大都为正式都城,上都为夏季陪都,和林城仅设置宣慰司都元帅府,喧嚣一时的草原腹地名城,渐渐变得萧索凋敝。
现在,这座荒废已久的草原城市,又变得人烟稠密,漫天大雪下也有不少衣衫华贵的官员在街上来来往往,不少铁匠铺子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契丹、党项族的锻奴们,在蒙古官兵的皮鞭和弯刀督促下,于红热的火炉边挥汗如雨,便是外面早已雪花漫天,他们还精赤着上身,皮肤也在热浪的炙烤下呈现出病态的红色。
只不过,这一切红火都显得那么虚假,好像病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街市上往来的商旅行色匆匆,人人眉头锁着忧愁;身穿绡金质孙服的蒙古贵官,不是左拥右抱着胡姬美女,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直到烂醉如泥,尽情享受这末日降临前的狂欢;铁工场的监押武士,发泄似的抽打着仅仅犯了一点点小错的锻奴……人人眼中透着股疯狂的劲头。
是什么让他们穷途末路?
伯颜、张弘范、阿术、塔出等等等等旷世名将,倒在了南方那个新生帝国的脚下,沙粒般众多的各族精兵,化为了战场上的一抔白骨,耶律楚才之后最有王佐之才的刘秉中,留在世上的两大高徒公然弃元归汉,长城以南的所有汉地,已然丢失殆尽……
更可怕的是,就连象徵着帝国战无不胜的赫赫武功,所指无不摧糜,所击无不降服的苏录定战旗,成吉思汗手持以定天下,承载长生天之授命的神圣战旗,居然被敌人夺去,成为了敌人的战利品!
蒙古帝国,已经山穷水尽,汉元之战中最后一点老本也拼了个精光,连草原南缘与汉地接壤的诸多部族也渐渐离心离德,可以说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已经到了日薄西山之境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吾日暮而途穷,故倒行而逆施!
哈喇和林的城市并不大,城南北约四里,东西约二里,大汗所居的万安宫在其西南隅,有宫墙环绕,周约二里——当年窝阔台大汗修建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没有脱离游牧民族的习惯,城市只是作为政权机构的核心部分,而数十万部民是居住在城市周围搭建的蒙古包中,太过宏大的建筑对这些刚刚从蒙昧中走出的人,显得过于奢侈了。
可对目前设汗廷于此的忽必烈来说,这里实在太过局促,太过简陋不堪了:没有透光琉璃窗,呼啸肆虐的北风下只好四面门窗紧紧闭上,殿中黑咕隆咚的,点着的牛油大烛散发出一阵阵牛毛烧焦的糊味儿,和他在大都皇宫光天殿中极目四顾江山无数的感觉,实在天差地远。
曾几何时,蒙古大汗也落到了这步田地,关于未来,忽必烈也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是派兵征服日本,再巡游海上,完成秦始皇未能完成的梦想;是将南洋纳入帝国的版图,在成吉思汗征服陆地之后,以征服海洋的方式让蒙古帝国到达新的顶峰;抑或大军西出玉门关,击败海都之后,再经河中之地,到拔都西征曾去过的、马可.波罗的故乡去巡行一番?
可这个肆无忌惮的屠戮中原百姓的刽子手,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战无不胜的蒙古弯刀会崩缺了刀口,那些惊恐的看着蒙古武士们耀武扬威的百姓,会武装起来反抗他的残暴统治,大元朝所向披靡的军队会一次接一次的折戟沉沙,而他这位天之骄子,会凄凄惨惨的跑到草原腹地的废都,困坐愁城!
蒙古贵官们大多醉生梦死,享受着最后的狂欢,各部族的首领也做着自己的打算,忽必烈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那些锻奴隶打造的兵器,只怕也抵挡不住汉军的步枪和大炮吧?备战,不过是聊以***或者说自欺欺人罢了。
“幸好,朕还是有几个忠心臣子的,”忽必烈欣慰的看了看阶下,他的月儿鲁那颜正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的等待着,直到大汗的目光从无限远处转到他的身上,他才上前一步拱手奏报。
“大、大汗”,大元朝的月儿鲁那颜也是眉头纠结成了一团,玉昔帖木儿斟酌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坏消息触犯大汗:“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伊儿汗阿鲁浑现正驻于天山南麓,说是要待冰消雪化再翻越葱岭回去,两位汗王有书来,要朝廷给他们粮饷,赔偿他们损兵折将的损失……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忽必烈的声音冷如不儿罕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玉昔帖木儿犹豫着道:“否则,他们将和海都联合,自行召开库里台大会。”
忽必烈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右手在那条瘸腿上用力揉了揉,玉昔帖木儿和熟悉大汗的官员们都知道,这是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兆,大汗显然被两位汗王的要求激怒了。
事实上,蒙古帝国从建立开始,就没有军费粮饷一说,兀鲁斯制度下武士们必须自备粮食、武器、盔甲、马匹,听从大汗征召,并为大汗打下大大的疆土,报酬则是被征服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金银财帛和异族女子。
忽必烈在汉地按照中原正朔王朝模式建立元朝之后,才逐渐有了军饷,那还是从江南地区的新附军开始的呢——新附军不像蒙古军那样能打善抢,抢不到财物自然要靠朝廷来养嘛!
然而,几乎所有的蒙古军和大部分的探马赤军,都按传统没有军饷的,此次召集四大汗国的军队前来征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军饷,忽必烈在战前以召开库里台大会推举大汗为诱饵吸引四大汗国前来,同时用汉地财富调动武士们的胃口,让他们替自己卖命,那么现在既然没能深入汉地,谈何军饷呢?
出乎群臣的意料,忽必烈并没有爆发雷霆之怒,可以清楚的看见大汗脖子上青筋正在剧烈的跳动,他的鼻子也习惯的抽搐着,但他竟然平生第一次压抑住了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征询玉昔帖木儿的意见:“那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究竟是库里台大会,还是金银财帛?”
“伟大的汗,我推测他们只不过是想要点钱,”玉昔帖木儿此言一出,明显发现忽必烈的脸色好了许多,于是他才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们遭受的损失不比我们轻,南蛮子策动波斯人造反,阿鲁浑甚至连自己的伊儿汗国能不能保有,都是个问题了,现在他们必然面临军心动荡的问题,向咱们要钱,只怕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士气。”
玉昔帖木儿分析的不错,四大汗国本来准备到汉地大捞一笔,可现在倒好,汉地没能打进一步,辽东方面也只占了几座空城就遭遇了失败,可以说蒙古武士们除了让马儿啃吃了田园中的庄稼,再喝了几口汉地的河水,在此之外连一粒粮食、一尺绸缎、一两金银都没有捞到。
即使侥幸没有把命丢在汉地,逃回来的武士也到了破产的边缘,海都、阿鲁浑军中向巴依老爷借了羊羔儿息置办武器盔甲马匹的武士们,已经准备卖儿鬻女应付债务了——用后世泛滥成灾的说法,这是个“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并存”的时代,蒙古武士破产而卖身为奴的并不鲜见,四等人的江南儒户大地主,家中也有因贫困而卖身的第一等蒙古奴仆。
这样的前提下,便是一贯支持忽必烈的阿鲁浑也改变了立场,很简单,他的伊儿汗国已经很悬了,如果从忽必烈这儿捞到一笔,鼓起士气,再借上金帐汗一两个万人队,说不定还能有翻盘的机会,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波斯,白痴也只道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成为光明神的祭品,被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抓起来,扔进圣火堆里烧成焦炭。
玉昔帖木儿分析了形势,忽必烈倒是松了口气,他揉搓着那只瘸腿因为严寒而酸痛难忍的膝盖,不屑一顾的道:“就这点出息,还想问鼎蒙古大汗之位?
群臣笑起来,新任的财政大臣回回人桑哥就笑道:“赞美真主,大汗的敌人已经没有了问鼎汗位的实力,两位汗王的士兵必定沮丧万分,便是真的召开库里台大会,也是没有办法和大汗争夺的——所以我们根本没必要给他们钱,哪怕一枚铜钱都不需要支出。”
朝堂之上,众官欢笑,有名无实的左丞相赵复却是冷笑连连:四大汗国倒是被严重削弱了,可这是谁的功劳?而且,以前汗廷还有绝对的实力压制他们,现在呢,单单两位汗王那点儿残兵败将,都能让忽必烈一惊一炸的了,北元的衰败,可想而知呐!
谁知听了桑哥不花一分钱的论调,忽必烈倒是立刻大摇其头:“不,朕的敌人不是四大汗国,而是可恶的南蛮子大汉!钱,在这草原腹地用处不大,难道要留给大汉?所以,要钱,给他们,让阿鲁浑拿着我的钱,去和波斯人斗,和南蛮子斗!”
忽必烈一代枭雄,即便是穷途末路也很看得开,从来都没有哪个雄略帝王会往钱眼里钻,只要不涉及蒙古大汗汗位的争夺,他还是有几分枭雄气度的。
“大汗圣明!”玉昔帖木儿由衷的赞颂道,目前四分五裂的蒙古帝国,可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要是四大汗国再闹起来什么风波,这座哈喇和林只怕要血流成河!
忽必烈起身,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南方,长笑道:“草原南缘的部族投向大汉,朕不怕,当年塔塔尔人、克烈部不是金人的奴才,吾祖成吉思汗铁木真照样击败他们,将他们纳入帝国的军队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汉地,这也没什么,蒙古帝国起家的时候,就连漠北草原都只占据了一隅之地呢!”
被忽必烈的话鼓动,包括玉昔帖木儿在内的蒙古、色目群臣,又恢复了几分自信,还有人开始自鸣得意起来:那些愚笨的同僚,竟然不来上朝,整天在酒肆中醉生梦死,还嘲笑我们不知道及时行乐,哼,瞧大汗的气度,未尝不有重新崛起的一天,到时候我们是困厄中不离不弃的从龙之士,你们呢?哼哼!
忽必烈自信满满:“汉人没法到这草原腹地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朕还不老,朕顿食五斤羊肉,开得硬弓,骑得骏马,再给朕十年,不,五年时间,在这草原上休养生息,待兵精甲备,再去汉地一绝高下!”
群臣欢声如雷,惟有冷眼旁观的赵复,一言不发,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国势方张的蒙古帝国,被从东海弹丸之地崛起的大汉打到了这步田地,岂不是和当年金灭辽、元灭金一模一样?还想重新崛起,只怕是痴人说梦吧?
哪晓得正在此时,便有飞骑传报举着金牌,一路飞奔到殿外下马,千里冰封,传骑极为不易,那骑士已然脸青面黑,嘴唇都冻得发乌了,进殿之后双膝跪下奏道:“启禀大汗,大事不好了,南蛮子、南蛮子在关陕修路,从长安直通包克图(今内蒙古包头市,即秦代九原郡辖区)!”
此时,就在哈喇和林南方三千里以外的关陕之地,冰雪没有草原上那样寒冷可怕,但也够吓人的了,可若干修路工地上,民工们干的热火朝天
——大汉纺织厂生产的棉袄和鸭绒服装给了他们抵御寒冷的装备,鲸肉、香干肉等高热量的食物给了他们充沛的体力,至于冬天冻得硬邦邦、无法用锄头挖掘的泥土嘛,在钢铁厂生产的鹤嘴锄那锋锐的尖端下像豆腐渣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刨开,任何冻土和岩石,在烈性炸药的巨大威力面前纷纷让路。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湮谷,千八百里”,由于“直道”修建在鄂尔多斯草原中,特别是还行进在子午岭主脉上,子午岭处于洛河流域河谷大道和泾河支流马莲河流域河谷大道之间,因为它居高临下,对其两侧的河谷大道有扼控作用,子午岭的地理位置决定“直道”在防御匈奴族和北方少数族奴隶主入侵中具有很重要的军事战略地位。
这条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湮没于地质风化和山地运动的古代高速公路,在环境污染还没有太严重的宋代,保存得还不错,至少开凿的岩壁,夯土修筑的路基都还在,有着新式装备,并有火药帮助的大汉筑路队伍,其实面对的工程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浩大。
工地北方三千里的哈喇和林,忽必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秦直道,只好让赵复在地图上给他指出来。
看着基本上成直线,从关陕之地直通草原腹地包克图的道路,忽必烈只觉得脑门一阵阵发紧、生疼,这个刽子手开始感觉,也许自己的末日就要来到。
玉昔帖木儿已然无计可施,现在的天气,南下干扰汉人筑路?且不说帝国的精锐剩下的已是屈指可数,就是这见鬼的白灾天气,连南下骚扰一下都难以做到啊!
最近距离上,给忽必烈指点地图上秦直道位置的赵复,分明清晰的看见这位天之骄子的手在瑟瑟发抖。
“也许,我应该给自己谋另一种出路了,”赵复默默的想着,儒门的人生信条,诸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审时度势”,等等一条一条的从内心深处冒出来。
朝堂之上,君臣颓然,窗外,有幽幽的歌声传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79章 开封春来早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沉寂千年的秦直道,在大汉八年的冬天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春,就在关陕地区热火朝天修复秦直道的同时,帝国高效的官僚机构转运粮草、征发民夫,把江南的粮食从京杭大运河直抵开封。
此时的开封城,虽然凋敝已久,毕竟是数百年中原古都的气象,最近成为大汉皇帝临时驻陛之行在,湖广、江南的物资都从京杭大运河水路或者襄樊陆路运来,骤然增加的数十万大军也让这里变得人喊马嘶一片喧嚣。
代表着御驾所在的三丈金底苍龙旗于城头迎风招展,似乎严寒的北风也畏惧这天子旗帜的威严,从河洛中原绕道而走了,今年的开封附近,倒是个难得的暖冬,融融冬日映照之下,城外的行人走快几步背心还要出几颗毛毛汗。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情景已是多年未见,南来北往的商旅贩售着各地的新奇商品,单单是纺织品,就有西川的蜀锦,江南的绸缎,闽广的机织细白布,蒙古草原的毡毯。
来自耶路撒冷的蓝帽回回(宋代旅居开封的犹太人),做起生意来更是得心应手,南洋、天竺、高丽、日本的千奇百怪的商品,被他们陈列在柜台上,还打出各种各样的噱头,引得百姓们争相抢购。
是什么让市面如此繁盛?
所有的开封百姓都已只道,大汉帝国非但解放了开封,还在不久前结束的汉元之战中重创了北元鞑子,从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汇聚到东方,妄图以武力征服华夏的八十万铁骑劲旅,能够逃回去的不超过十分之一。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开封父老祈盼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就在伯颜南侵、临安故宋君臣投降之后的第十年上,本已断绝希望的开封百姓,不但迎来了光复华夏的王者之师,还得到了更多意料之外的惊喜,譬如蒙元统治的土崩瓦解,譬如大汉接踵而至的光辉胜利……
战线,早已推远到长城以北,就连失去三百年的燕云之地也重回华夏怀抱,有了燕云的屏护,一马平川的河洛平原再也不是敌人铁蹄任意践踏的四战之地,而是有如金汤之固的中原沃野。
奖励农业生产,促进商贸流通,开科取士,兴办学校,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文明之光就驱散了黑暗时代留给这座城市的屈辱记忆,渐渐恢复了“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的繁华气象。
入夜,工商立国的大汉继承了故宋朝金吾不禁的传统,明晃晃的鲸油灯照得如白昼一般,街市上人流如潮,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全都高朋满座。
楚风正携着两位如花美眷的芊芊玉手,漫步于古都的街头——他已于一个月前离开临安,来到了开封,坐镇中原枢纽,进行着直捣黄龙之前最后阶段的准备工作,白天和文武群臣商议军情民政,夜间他就带着陈淑桢和雪瑶换上便装与民同乐。
雪瑶四处张望着,灯光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闪耀着温润的华光,此次北征有月息部等投向大汉怀抱的草原部族配合,乌仁图娅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去陪陪她降生以来就聚少离多的小女儿了,要知道这草原明珠跟着大汉皇帝东跑西颠,连王李氏都瞧不过眼了,说:“哪儿有这么当妈的?可怜见的小东西,都不知道生下来吃了几口她妈的奶!”
所以,草原明珠就留在了临安新皇宫,赵筠呢,以第一皇后身份主持朝廷庶政,兼领工商部长,一刻也离不得大汉中枢,敏儿舍不得离开孩子们,正好又想回琉球度假了,便拖着乌仁图娅,乘船带着小太子、小公主们去琉球过冬。
惟有雪瑶,死乞白赖的跟着楚风,当时楚风就笑:“你淑桢姐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女元帅,乌仁图娅呢,辽东公主、草原明珠,正牌的黄金家族后裔,历次跟我一块征伐,都是各有各用的,你个娇小姐,跟着来做什么呢?”
哪知道雪瑶漆黑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计上心来:“汉军军医系统,是从何建立的?军中救护制度,又是谁漏夜编纂的?以皇家医学院院长身份指导军医工作,还不算正当的理由吗?”
汉军军医体系脱胎于国立医院,不少军医官都是国立医院的进修生,战场救护制度更是雪瑶主持若干杏林名宿编纂的,所以这理由实在太正当啦,所以雪瑶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楚风,一路来到了开封。
街市上,糖葫芦、风车、糖面人、泥娃娃,各式各样的东西雪瑶买了好大一堆,陈淑桢就像个温和的大姐姐,任凭小妹妹胡闹,而任谁都不可能知道,那位像个跟班一样跟在两位绝色丽人身后,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玩意儿的年轻人,便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令南洋、高丽、东瀛无数酋长或者国王敬畏若神明,使一代天骄忽必烈于哈喇和林困坐愁城的大汉皇帝楚风。
楚风看了看东张西望的小狐狸,千娇百媚的雪瑶此时就像个饱受宠溺的孩子,唉~也不知她从小在陈宜中府中,孤身一人,虽说是丞相义女,却出身低微,肩头又背负着家仇国恨,听她说起过去的事情,似乎陈宜中还有将她变成第二个貂蝉的打算,或献给蒙古王公窃取机密,或送给贾似道邀宠自固,或进献故宋君王以图其他。
楚风无法怪罪陈宜中,如果说文天祥是理想主义的代表,那么陈宜中就是实用主义的大师,也就是无法简单的用忠奸来评价的人,假如非得下一个定义,楚风觉得“治世之权臣,乱世之忠贞”倒是可以高度概括陈宜中的生平。
养“女记室”,也就是收养少女培养成相当于后世女秘书的角色,又是宋代官场最普遍的现象,国破家亡之际,陈宜中安排给雪瑶的道路,算不得有什么错。
可对于雪瑶就公平吗?“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衡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不管是挑拨离间的工具,还是深入敌营的间谍,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都太过残酷,楚风甚至怀疑,本来的历史上,这个不见于历史记载的可怜女子,也许被陈宜中送给了某个南洋土王。
幸好大汉帝国正面战场上的绝对优势,已经让这种悲剧,以及将来可能的类似悲剧,通通变成了喜剧,雪瑶这个相府歌伎,不再以声色歌舞娱人,而是以传自陈宜中的绝妙医术,悬壶济世、普度众生。
摆脱了成为政治工具的宿命,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的雪瑶更多时候会露出原本属于她的性情,比如让楚风负责搬运她买到的大堆小玩意,就让这位风情万种的丽人很有成就感了。
而楚风也心甘情愿的替她做这点儿事情,哼哼,封建残余还是有好处的嘛,要是在后世,想拥有如此优秀的五位佳人,只怕是做梦才有机会了,现在宠溺几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雪瑶东看看、西看看,只觉得这里与新兴的琉球城、临安新城截然不同,中原古都少了股蓬勃的朝气,却多了千年历史的沉淀:
看,那飘扬着杏黄色酒招儿的酒铺,是不是曾有苏东坡醉后高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杨柳依依汴水岸边,想必柳永便醉卧其间,“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宽阔的校场,也许林冲曾在此,于八十万禁军前舞动长枪,点将台下,也许当年岳武穆千里赴京,就是在这里立下直捣黄龙的誓词……
雪瑶追访古人的足迹一路行来,陈淑桢则像宠溺小妹妹的大姐姐,不时轻拂她略微凌乱的发丝,惹得路人纷纷侧目,有那汴京老人喃喃道:“小的那一个,怎么和画上的李师师一模一样?大的娘子,又仿佛相国寺里塑的护国娘娘梁红玉!”
即使是最浮浪的登徒子,也不敢有丝毫放肆,这些惯于在夜市上向着美丽女子吹口哨、拍巴掌的青年,瞧着陈淑桢温和的微笑,倒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威势蕴含其中,远远的瞧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统御十万大军,沙场阵斩唆都、阿术之女帅,稍一动意,杀气之盛便胜过十步杀一人的江湖大豪,只要不是瞎子的,都知道要离危险远一点。
不过,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完全无视她的杀气。
“喂,帮我提一下,好重!”
天呐,这还是个男人吗?早已注意这边的登徒子们,气得没给那个年轻人一拳,这样的美人儿,就是千均巨石也该替她扛呀!
哪知道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那端丽无匹的女子,居然巧笑嫣然,从那青年手中接过了大堆东西,没有一丝一毫愠色!
人比人,气死人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0章 天河倒泄入孟津
楚风携二女漫步开封夜市,陈淑桢雍容气度中带着凛凛之威,惟有看着自己夫君的时候,俏脸上的霜寒霎那间化却,变做了习习春风;雪瑶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吹弹可破的瓜子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一汪秋波在灯光下闪烁迷离。
旁人不由猜度:这是大汉帝国某位龙兴勋贵的衙内,还是江南闽广新兴工商巨贾的公子?携娇妻美妾游于灯火夜市,好不潇洒!
开封不同于琉球、临安,这里可没几个人认识楚风,所以他们不必刻意掩饰行迹,雪瑶一身纯白狐裘上没有半根杂色毛,满头青丝盘起,金步摇随着她娉婷的步态摇曳得风情万种,陈淑桢一袭红罗袄衬得她丰神如玉、人比花娇,楚风身穿的月白色鹤氅,乃是天竺孔雀的尾羽添入上佳长绒棉织就,乍一看好像平平无奇,灯光映照下却仿佛氤氲着霞光瑞气。
傻子也看得出来,不是达官贵人的公子,也是财雄势大的巨室,往日街面上趁人多浑水摸鱼的家伙,这下子全都退避三舍,没有人会去捋虎须——常年混迹市井之中,还是要有几分眼力劲儿的,否则早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进了天牢班房。
也曾有个别不长眼的登徒子想上前搭讪,譬如这花灯夜市上横行的泼皮吴癞子,乃是个顽皮赖骨不怕打的货,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他鼓起胆子,探头探脑的走上去。
哪知陈淑桢将粉面上笑容一收,两道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登时让吴癞子有如坠冰窟的森寒感觉,赶紧的退避三舍,就如此,一柱香之后他心脏仍旧乒乒砰砰的乱跳个不停,众登徒子扶着他们软做一团的大哥,就听了一句话:“妈呀,怎么有这么厉害的杀气,简直比法场上砍人脑袋的鬼头刀巴二哥还吓人……”
楚风暗笑,有陈淑桢这大高手陪在身边,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夜市两边,燃着不少花灯,用竹蔑扎骨架、彩色纸糊成灯罩,做成莲花、观音、散财童子、八仙过海、福禄寿三星等等形象,一盏盏一座座连绵不绝,真个灿若云霞,临安、琉球早有街灯,却无开封数百年灯会夜市的传统,要论花灯,开封灯会之盛有柳永词句为证: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燃绛树。鳌山耸、喧天潇鼓!
雪瑶喜得跟甚么似的,拍手欢笑:“这灯火辉煌灿烂,仿佛银河落下人间,太、太漂亮啦!”
陈淑桢像个带妹妹游灯会的大姐姐,微笑不语,频频点头。
楚风将抱着的小玩意儿分了些给陈淑桢,自己的负担就减轻了不少,东张西望的看灯,雪瑶便拉拉他的衣袖:“喂,呆子,你看这边的灯,红袍白马女将军,好像淑桢姐姐呢!”
左前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乘着位红袍银甲女将,若干鞑子跪于马下苦求乞命,那鞑子衣袍、神情倒做得惟妙惟肖,当头一个身穿绡金质孙服、颔下一部络腮胡,分明是个鞑子大官儿,但却跪在马前,高举双手,似乎正在不停磕头。
女将左边,竖着块纸牌,上书护国娘娘四个大字,楚风戳戳陈淑桢的小蛮腰,轻笑道:“喂,这是你的花灯嘛,出了几两银子,叫人做了摆这里的?”
陈淑桢失笑,横了一眼楚风,语带娇声:“哼,要是我让人做的呀,才不会这么丑呢,你看这脸蛋,都快成大饼了。”
即使沙场征战、百战余生的女元帅,终究是个女儿家,而且还是故宋状元公的千金小姐呵,也许她在战场上肩挑千斤重担,于华夏陆沉之际毅然挺身而出,但在生活中,也是个沉溺于幸福的小女人啊!
不过她话说的也是,楚风瞧那“护国娘娘”,身材高大雄健孔武有力,面庞犹如满月银盘,想来是扎灯的人认为,沙场斩将的女将,便应该是幅男人婆的模样吧,倒不是故意丑化陈淑桢。
“唉,看来救人没有杀人名气大,要不然这里怎么没有我的灯呢?”雪瑶摇着陈淑桢的胳膊撒娇,红艳艳的樱桃小嘴嘟起,很让楚风有啃一口,品尝那馥郁甜香的冲动。
“你呀你!”陈淑桢春葱也似的玉手,轻轻点着雪瑶的额头,“就不想他们扎我的灯呢!真要扎了你,估计也是一脸皱纹、满头银丝,杵着拐杖,背上背个药葫芦的老婆婆——没见过咱们小雪瑶的人呐,只当悬壶济世的神医,这岁数没有八十八,也有七十七了!”
“我不听我不听,淑桢姐姐坏死了!”雪瑶跺着脚准备找楚风评评理,回头就见他有些愣怔的看着远处的辉煌灯火,那儿正是火焰飞腾的造型,当中端坐着弥勒佛,正是民间明教教派做的彩灯。
这下子雪瑶的小嘴可以挂油瓶了,伸出雪白的玉指在楚风眼前晃了晃::“喂,呆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伊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咱们的呆子是不是又在想那位波斯狐狸精啦?”
回过神来的楚风哑然失笑,“哪里有!我是看那儿灯火特别灿烂,就在想需要多少鲸油,如果燃菜油豆油又是多少,由一灯而见全城,由一城而见一国,岂不花费巨大?这开封附近就有石油出产,非但梦溪笔谈中详细记载,前次我们火烧泾水也托赖于它,将来把那石油炼成灯油用来照明,却是便宜的多。”
大家都看灯,你去想石油的事儿,谁信才怪!波斯的那位,一会儿寄包开心果,一会儿又送块猫儿眼,瞒得过谁呢?两位绝色丽人同时竖起了中指,“切!鄙视你!”
楚风正讪笑着挠挠头皮,就听见身旁有人问道:“兄台所言精炼石油之法,不知是信口而言,还是早有成算?”
雪瑶回头一看,只见有三个年轻人,为首的大约二十多岁,面目倒算得上清秀,只不过大冬天的还摇着折扇,腰间扇套、香囊、玉佩挂了一长串,分明是个自命风流的家伙,她就没好气的哼了声,拉着陈淑桢看别处去了,心道:除了李鹤轩,这是见过的第二个冬天摇扇子的家伙,哼哼,真讨人嫌!
大约是因为李鹤轩初到琉球,曾经开口向楚风讨要雪瑶吧,所以雪瑶一直很讨厌这个情报司长,上次看见商办小报指摘什么“母凭子贵”,“女居宫内而父在南洋,恰如操、莽”,她也不愿意垂询李鹤轩,弄得一场误会。
恨屋及乌,雪瑶讨厌李鹤轩,连带这个同样摇扇子的家伙,刚见面还没说句话,就非常可悲的被她拒绝好友,并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那人话是冲着楚风问的,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瞄着雪瑶,见佳人不理不睬,倒是楚风有几分兴趣,便朝他拱手道:“在下佘烬臣,大汉皇家科学院院长郭守敬嫡传弟子,正随家师在此疏浚运河,方才听兄台言及石油之事,正是我科学院目前正在研究的内容,所以有此一问,冒昧之处,尚请恕罪。”
这佘烬臣说话的内容固然谦逊,态度却很有些倨傲,谁不知道皇家科学院正副院长与各部堂大人、总督大人平起平坐,乃是当今皇帝御前红得发紫的人物?听早入师门的师兄说,现在使用的不少仪器,都是钦赐的御宝呢!
佘烬臣尚自恃身份没有太胡吹大气,跟着他的两个师弟却大吹起法螺:“这位仁兄,你要是有提炼石油之法,趁早的交给咱们佘师兄,要是对郭院长的研究有那么一分半分的价值,那你漫说是平步青云,就是简在帝心也是有可能的。”
楚风眉头微微皱了皱,“在下江南人氏,闻得郭先生往年设帐于河北紫金山,之后又南归为大汉皇家科学院院长,并不曾往开封教授弟子啊。”
“你知道什么?”跟班眉飞色舞的道:“郭大人来开封修治河工,我家公子刚刚拜在他门下!”
原来如此,楚风也拱了拱手:“原来是郭先生的新晋弟子。郭守敬、王恂两位先生学究天人,乃是我大汉帝国,乃至华夏百年来不世出的人杰,佘兄有幸拜在郭先生门下,刻苦钻研若干年,将来学问精进,便可格物致知,学贯中外了。”
这佘烬臣家中豪富,乃是开封府有名的阔老倌佘大官人,此次郭守敬前来开封疏浚河工,他家出钱出力捐输报效,地方官府举办的宴会上,当众要拜郭守敬为师,郭守敬是个一门心思做学问的厚道人,却不过情面,便收了他为记名弟子——和皇家科学院中的研究生不同,这记名弟子仅仅是郭守敬个人的徒弟,而且离正式徒弟还有段老大不小的距离呢!
即便如此,佘烬臣的全身骨头都轻了八两八,任谁都知道郭守敬、王恂两师兄弟是大汉皇帝跟前第一等的红人,传言还能夜观天象知前后五百年事,又会七星台借东风,又会做法闭了南天门令日月无光,这皇家科学院的院长无品无级却地位尊荣,不就和北元的国师一样吗——当年八思巴是何等的赫赫威势!
如今做了郭守敬的弟子,佘烬臣也想着怎么往上爬,只不过宴席上乘着酒兴,惴惴不安的问了问什么“借东风”的事儿,国师大人的脸色就变做了猪肝一般——可怜佘烬臣最后才从师兄口中知道,郭守敬最恨的就是把他的科学和怪力乱神混淆。
赶紧的,跟师兄们打听一番,佘烬臣这才知道眼下科学院最看紧的几件事,其中提炼石油就是大汉皇帝亲自交待的任务,最最要紧不过了。
科学院的那些东西,佘烬臣一样都搞不明白,知道自己想也白想,便也熄了从这条线往上爬的心思,这元宵节出来,刚才走街上看花灯嘛,见了两个美貌无比的丽人,登时身子酥软了半边,混着挤过去跟在人家身后。
这街上的混子不敢招惹,不代表佘大官人也不敢,他看看这几位穿着,无非是江南那些暴发户而已,在开封并没有什么权势根基,何必害怕呢?
正要想个什么由头上去搭讪,就听见那青年公子说起提炼石油的事儿,佘烬臣登时喜上眉梢,这不是一石二鸟嘛,要是能骗来石油提炼的方法,再把两个美人儿弄到手,那就太好啦!
楚风是学的冶金机械,提炼石油可没学过,而且这门知识比较专业,就算经常上网的又有几个会去看呢?他也没辙,所以才让科学院想办法啊。
“好教佘兄失望了,这提炼石油的方法,在下也不知道,最多有些思路可以提出来——不过想必科学院早已有了更好的思路,也不必班门弄斧了。”
佘烬臣顿时大失所望,他见楚风不像师兄们那样酸腐之气冲天,就觉得他年纪轻轻的多半也没什么学问,提炼石油的秘法有可能是上代家传,所以还报了个希望,现在也消了七八分,只拿眼偷偷看看雪瑶,踌躇着不愿告辞离开。
“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佘家的跟班不像主人要摆出郭守敬弟子的身价谱儿,上下打量着楚风,放肆的道:“你一个暴发户,能跟官面上扯关系,就算八辈儿修来的福分,我家大官人有心提携,怎么还推三阻四的?漫说我家官人是郭守敬弟子,就是这开封府,也有不少知交,无论你做生意还是别的啥,终归抬头不见低头见。”
楚风笑笑:“在下倒不愿意和官场打太多交道,否则整日价耳根聒噪得厉害。”
前面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雪瑶,闻言差点没笑破肚皮:要说和官场打交道,楚风每天都和文天祥、陈宜中、侯德富、李鹤轩等人打交道,只不过,这些官儿都是他臣僚!就这样都烦死了,整天批阅奏章累得半死不活,要再和官场打交道啊,那还不得活活累死,烦死!
雪瑶不笑还好,这一笑恍如凌波之洛神、广寒之嫦娥,佘烬臣瞥见一眼,已是意乱神迷。
感觉到那佘烬臣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雪瑶没好气的转过脸,拉着陈淑桢:“淑桢姐姐你看哦,那边的龙船,片片鳞甲好像镀着黄金呢!”
偏偏有人不识趣,佘烬臣上前一步,接口道:“姑娘说的是,这些龙鳞正是镀的黄金,便由在下捐输报效的,立在此间,替我师傅郭守敬,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
雪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口一个郭守敬,一口一个大汉皇帝,你和他们很熟么?”
楚风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那么条金龙,显然是按照大汉帝国金底苍龙旗那条龙做的,只不过竖一条金龙来祝我圣躬安泰,这也太扯了吧?
陈淑桢正要施展她的“绝对零度之眼神”,把这讨厌的苍蝇赶走,就在此时,有几个身披棉袄敞着怀,满身花绣的大汉直愣愣的走了过来,百姓们纷纷离他们三尺远。
那人看了看楚风,眼神倒是没在两女身上多停留,大着喉咙冲着这边嚷嚷:“佘烬臣,你的花灯可没我的漂亮,今年的上元节(元宵节)赛花灯,你可要输了!”
原来这开封府历年上元节灯会都要赛花灯,这胸膛上花绣着青龙的大汉叫做胡振北,乃是开封蹴鞠社的社首,与商行会首佘烬臣做了好几年的对手,互有胜负。
“哇,好大的青龙!”雪瑶看了看那人胸膛上的青龙,又看了看楚风,那样儿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也刺上一条。
纹身作为“黥刑”起于周代,本是惩罚犯人的刑罚,至宋代逐渐演变为装饰图案,由于当时“文身”的盛行,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专门雕刺纹身的职业匠人,和专在官府、行伍供职,只雕刺犯人和士兵的“针笔匠”。有些专业程度很高的“针笔匠”,能在人体上刺出很好看又极复杂的“花绣”图案来。
宋代男性以纹身为美,不但水浒传中有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等纹身的角色,岳母在岳飞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自然也属于纹身的范畴,和后代演变成黑社会才纹身的状态,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雪瑶见了那大汉胸口纹着偌大一条青龙,就想:假如大汉皇帝在自己胸口纹上条金灿灿的金龙,那有多威风啊!
楚风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嗯嗯,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河蟹贴胸口,战场上衣服一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至于嘛,神经病啊?
赶紧以最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雪瑶的幻想。
大汉胡振北和佘烬臣争执不休,都说自己的花灯最好看,其实就楚风评价,花灯中除了那护国娘娘对人物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当然这个没有照片的年代,人物和真实相比略有偏差,但那种神态的刻画是非常到位的,要是比赛的话,应该是它获胜。
“你那金龙,那儿有我做的护国娘娘好?”胡振北大声叫嚷着。
楚风不由失笑,原来就是他制作的,要是评价制作的艺术水平,确实比佘烬臣的好多了,至少人物神态能让人一眼就知道是陈淑桢,哪怕体型和脸型失真得厉害。
形似和神似之间,当然是后者更难得。
而佘烬臣的金龙灯,其实除了金箔包裹特别华贵之外,造型既不算灵动,龙的神态还有些木木呆呆的,让楚风自己看了就不太喜欢,和护国娘娘花灯的艺术水平,相差太远了。
佘烬臣却不承认这点,他花了大价钱做这个金龙,一是要炫耀自己的财富,二是或明或暗的告诉人家,他已是大汉帝国皇家科学院院长郭守敬的记名弟子了,这金龙便是替师傅做来遥祝大汉皇帝的,借着皇威、官威,为自己做生意铺平路。
眼珠一转,他冲着雪瑶道:“年年上元花灯都要从前来观灯的女子中选出花神娘子,我看今年非这位小姐莫属了,胡振北,咱们来问问她,究竟是那座花灯最漂亮?”
方才雪瑶还惊讶那金龙外面包裹的镀金,佘烬臣满打满算她要说自己的金龙花灯最漂亮。
“花神娘子啊?”雪瑶看着楚风,嘻嘻笑了两声,直到后者暗暗竖了竖中指,她才吐了吐舌头。
“嗯,当然是它最漂亮,”雪瑶往金龙上一指,佘烬臣正在高兴,却见她春葱也似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大弯儿,往护国娘娘花灯上一指,“当然是护国娘娘最漂亮啰!”
雪瑶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瞟着陈淑桢,咱们的女元帅不由得失笑,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语带双关啊。
佘烬臣的脸色刷的一下垮了下来,那胡振北则搓着手笑,对雪瑶竖起大拇指,粗声粗气的道:“还是这位小姐眼光高,毕竟是我扎的花灯漂亮嘛!”
佘烬臣却不死心,“小姐是开玩笑吧……待会儿花灯可是要由开封知府老爷来评定的,胡振北,咱们待会儿再见!”
苍蝇似的讨厌家伙走了,胡振北留了下来,他强烈要求请楚风等人去喝一杯。
却不过盛情邀请,楚风带着两女和胡振北去酒肆喝了几盏浊酒,没谈一会儿,这个心思直爽的大汉就把来龙去脉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楚风倒有些欣赏这个直爽的家伙,蹴鞠社的社首,放二十一世纪这位老兄就是贝克汉姆嘛,要不要抱个足球找他签名留念?吼吼!
尤其好笑的是,雪瑶老是去看人家胸口的青龙,然后再意犹未尽的看看楚风,楚风倒也罢了,那胡振北还会脸红呢!
酒酣耳热,听得外面锣鼓喧天,众人便往夜市正中走去,那儿搭建着一座彩棚,四边扎着灯球,照耀如同白昼,锣鼓声中,开封知府一行地方官儿登上了高台。
百年以前,开封作为故宋都城,彻夜金吾不禁,上元节花灯尤为著名,那一天,故宋天子会出来观灯,与民同乐。
现在,开封不再是帝国的都城了,灯会的传统保留了下来,但最高长官从天子降格成了开封知府。
现任的知府,乃是大汉帝国选任的官员,他在明处,楚风在暗处,楚风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在去年还来陛见领训的,记不得自己怎么说的了,大约终归脱不过善待百姓、恢复农业、奖励工商、健全法度这几条吧——这也是陛见的老生常谈了,各州府地方官出任之前,都会分几批集中到朝廷陛见领训,假若楚风不在时便由赵筠代表着皇帝,授予他们牧民之权柄。
而所谓的训示,总是象征意义居多,毕竟全国几千州县各个不同,楚风、赵筠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每个地方官都送三条锦囊妙计,在帝国的制度框架下,各自因地制宜罢了。
那地方官上台之后,照例说了些与民同乐、五谷丰登的套话,但楚风很欣慰,和二十一世纪那些长篇大论,“我只说两句”结果说了整整两钟头的家伙相比,他实在是很厚道:三五分钟,知府大人就要宣布灯会胜出的花灯了。
“各位少安无躁,”知府笑盈盈的道:“我们荣幸的请到了履任北方总督陈宜中陈大人,他将会给我们选出最佳的花灯。”
陈宜中是故宋丞相,知名度不亚于文天祥——虽然是有争议的名声,不过老百姓可不像儒家门徒那样钻牛角尖,既然是故宋丞相,现任的大汉总督,百姓们就欢呼雷动,很高兴开封灯会能来这么一位知名的大人物。
“我的护国娘娘,陈总督一定会选上的!”楚风身边的胡振北自信满满的道。
楚风却大摇其头,因为他发现,那佘烬臣已经跑到了台上,就在一群官员的背后,和开封的耆老、乡绅呆在一块。
雪瑶轻轻对楚风道:“喂,呆子,对我义父这么没有信心啊?他还不至于看得上这土包子财主的几个钱吧!”
“不,正因为他不是为钱,让他选的话,才一定是佘烬臣胜出,”楚风非常清楚,那与佘烬臣的说法是“金龙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就凭这一条,陈宜中一定会选他的龙灯。
文天祥、陆秀夫或者李鹤轩,都会选择“护国娘娘”,可偏偏来的是陈宜中,一生浸淫官场,没事儿还要琢磨三分的老狐狸,毫无疑问他将选择这个艺术水平偏低,却是遥祝大汉皇帝圣躬安泰的吉祥物。
佘烬臣也是吃透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惜,他没有想到惟一能逆转局势的人,就在台下。
“喂,我想让这个胡振北赢,”雪瑶对着楚风耳语。
楚风哈哈一笑:“因为他胸口纹着大青龙?”
“去死!”雪瑶一爪子掐到楚风腰上,疼得堂堂大汉皇帝呲牙咧嘴的做怪相。
“好吧好吧,”楚风呵呵笑着告饶:“我也不想让这佘烬臣赢,作为代表我的吉祥物来说,那条龙灯实在太丑了!”
于是,楚风让雪瑶站到了显眼的地方,雪瑶摘下自己的小镜子,迎着灯光,往台上的义父脸上晃了晃。
谁敢如此大胆,招惹我们的总督大人?台上有眼尖发现这一幕的官员,登时吓了一大跳。
却见陈宜中总督大人的神色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再看那台下女子笑颜如花,手指一座护国娘娘的彩灯点了点头,知府大人就明白了三分,这女子不是陈总督的子侄辈,就是他金屋藏娇的对象吧!
宣布结果的那一刻,佘烬臣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胡振北却高兴得抓住了楚风的肩膀,不过仅仅五秒钟之后,他就被蹴鞠社的兄弟们抬了起来,往空中抛去。
评选最佳花灯之后,又是选花神娘子,雪瑶倒是跃跃欲试,楚风没好气的把这闷骚的家伙拖走了,估计是在宫中闷太久啦。
“可惜,可惜,”胡振北叹息着连连摇头,“要是姑娘能去参选,一定能选上花神娘子,那可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钱呢!”
花灯会总共一千两银子的赏钱,花神娘子是五百,花灯王也是五百,胡振北就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
楚风正准备王顾左右而言他,就听得远处一片人大喊:“要炸河了,去看炸河呀!”
原来这就是郭守敬到开封来的原因:
大汉帝国转运粮草,主要有两条路,一是湖广的粮食,运到襄樊之后,走汉水上行入关中,后世汉水通航河段很少了,这个时候水土流失不算严重,通航河段还很长;另外一条路,就是江南的粮食,从瓜洲长江入大运河,再出运河走黄河,最后又进通惠河入开封。
通惠河,又称汴河,隋大业元年,开通济渠,自板渚引河,历荥泽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达于淮河。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名曰隋堤,一曰汴堤,有唐诗曰:
大业年中炀天子,
种柳成行夹流水。
西自黄河东至淮,
绿阴一千三百里。
大业末年春暮月,
柳色如烟絮如雪。
南幸江都恣佚游,
应将此柳系龙舟。
汴河,实际上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从北平到江南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中部,往西面沟通的河洛中原地区,到宋代更是成为了皇朝的生命线,通达江、淮的水道,从西到东,横贯开封全城。在这条烟波浩瀚的河流上,舟船如织,往来日夜不停,两岸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城镇林立。
《宋史.河渠志》载:“汴河自隋大业(605—618年)初疏通济渠,引黄河通淮,至唐改名广济。宋都大梁,以孟州河阴县南为汴首,受黄河之口属于淮泗,每岁自春至冬,常于河口均调水势,止深六尺以通重载为准,岁漕江淮湖浙米数百万,及东南之产,百物众宝,不可胜计。又下西山之薪炭,以输京师之粟,以振河北之急,内外仰给焉。故于诸水,莫此为重。”
关于这条河流的重要性,宋太宗曾经说:“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由此可见,汴河不但是当时南北交通的大动脉,而且还是国家安全的系带,可以说是赵家王朝的生命线。
大汉帝国从江南转运粮食到开封,修复汴河最为便利,楚风一方面令人在洛阳到长安之间,在长安到包克图的秦直道上修建马车轨道,发展有轨马车运输,一方面令郭守敬带人疏浚汴河,让江南的粮食从汴河直抵洛阳,再用轨道马车运到关中,运到草原腹地。
不仅仅是粮食,战争胜利之后,这条贯通东西南北的重要运河,还将把江南湖广与中原地区,中原地区与关中平原,乃至通过秦直道将蒙古草原腹地,全都紧密相连,大运河-轨道马车系统,将成为大汉帝国掌控蒙古草原,将这块历次战争策源地纳入华夏怀抱的重要一环。
从某种意义上说,汴河的疏浚、秦直道的修复,比汉军战场上的胜利更加重要。
靖康之变金兵南侵以后,仓惶南逃的宋高宗赵构生怕金兵顺着运河追击,下令淤塞汴河,至今虽然经过金人开凿,可开封与洛阳之间的人工汴河淤塞已久,于是楚风决定由水利专家郭守敬整修,决黄河灌之。
事实上,楚风这个决定非常非常的及时,甚至可以说幸运到了极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史载“宋定都汴梁,汴水穿都中,有上水门、下水门,岁漕江、淮、浙、湖之粟六百万石达京师。常至决溢,设官司之。元至元二十七年(公元1290年),黄河决,始淤塞。旧府治南有汴梁故迹,即其地也。”
也就是说,在五年之后,黄河将会绝口,而汴河将彻底淤塞!不但黄河绝口水淹开封,让这座辉煌的古都变成泽国,人民死伤无算,当年隋炀帝花费无数民力,凝结着先辈无数血汗的汴河,京杭大运河的组成部分,将会被黄河泥沙完完全全的埋葬!
幸好,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楚风再一次成为了幸运儿,他做出出击漠北的决定,所以必须南北转运粮草,转运粮草就必须修复河道,而经过一代水利大师郭守敬的整修,黄河堤防必然固若金汤,这段河面在十年内,自然不可能再有绝口了。
开封城外,金明池,这座故宋皇家的大水库已经灌满了水,汴河虽然淤塞,毕竟没有完全堵上,郭守敬引黄河水澄清于大池中,然后炸开堤坝,用水冲刷汴河河道,带走淤塞的泥沙。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炸药齐备,池水已经装的满满的,而且黄河泥沙也多半于静水中澄清了——不过这时候的黄河,还没有后世那么“黄“,因为上游黄土高坡的泥沙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大规模的冲刷进来嘛。
不行,楚风的眉头皱紧了,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郭守敬不能这么干!”
看着楚风一行人往指挥台挤过来,正和师兄们维持秩序的佘烬臣脑子一热,带着人迎了上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1章 传国之宝
经历了灯会的一夜喧嚣,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晨风吹在金明池上,泛起阵阵涟漪。
远近各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维持秩序的士兵将前来观看的百姓挡在远处,金明池与汴河人工水道之间的堤坝上,已经装好了威力巨大的烈性炸药,长长的引线拖出几十丈外,大汉帝国皇家科学院院长、当世第一水利学家郭守敬手持燃烧的线香,站在引线末端。
楚风挤在人群中大喊,无奈炸坝疏河的盛举此前从未有过,前来看稀奇的开封百姓围得人山人海,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任他扯破了喉咙,远处的郭守敬也听不到分毫。
还是陈淑桢有办法,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前面堵路的百姓就感觉身后一股温和而难以抵御的大力涌来,拥挤不堪的人群便向左右两边分开,给楚风等人开出了通道,穿越人群来到了兵丁驻守的警戒线前。
这处通往大堤的路口,是汉军一个班把守,楚风正要和班长说明情况,佘烬臣就拦了上来:“奉旨疏浚汴河水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晕倒,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雪瑶虽然不知道楚风为何突然发急,但从夫君额角的细汗就知道必定关系重大,这大冬天摇扇子的死苍蝇偏生来拖延时间,真叫人想揍他一顿!
楚风着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身手将佘烬臣推开:“我是大汉皇帝,有军国重事,休要挡路!”
佘烬臣不怒反笑,又瞅了瞅雪瑶,阴阳怪气的道:“原来是个失心疯,却不知从哪儿拐带了两个美人儿……”
胡振北唯恐这新结识的朋友有失,一直跟在身后,闻言大惊失色,对楚风道:“朋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大逆不道的罪过呀!”一边又赶紧对着兵丁陪笑:“众位官爷,我这朋友酒喝多了,说胡话呢,各位就当没听见吧。”
事关重大,兵丁们哪能就此放过?纷纷警惕的围了上来,准备将这有大逆嫌疑的人扣押。
佘烬臣冷笑道:“胡振北,如此逆犯你还想轻轻揭过?众位军爷,此人也是妄图破坏钦命河工,妖言惑众的逆党之一,请诸位将他们拿下,送开封府严办!”
楚风摇头苦笑,就往腰上摸装护照的小圆钢筒证明身份,却听得胡振北气愤中带着三分哀恳,对佘烬臣道:“咱们的恩怨,却与这位朋友无干,何必牵扯旁人?大家开封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佘兄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也不要迁怒外乡商客嘛。”
胡振北倒是个倾盖相知的好汉!楚风不禁为这个“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的市井汉子叫一声好了。
眼见郭守敬要点火了,楚风取下钢筒正准备给士兵验看,却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执行监押爆破任务的排长见这边有些纷扰,便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眼神如晨星般明亮的年轻人就是大汉皇帝本人,而他身边的女子之一,不是沙场斩将的陈大帅还是谁呢?
“标下金刚军一师七团三营二连二排长于得义,参见大汉皇帝!”
话音刚落,士兵和注意这里的围观百姓全都惊呆了,他们发现肩膀上扛着少尉铜星的排长,正双腿紧贴着保持立正姿势,下巴微微昂起,右拳举于胸口,毕恭毕敬向声称是大汉皇帝的年轻人敬礼!
而且,熟悉他士兵,甚至能看清排长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上,那兴奋莫名的神情!
反应过来的士兵们,齐刷刷立正,脚后跟一并,鲸鱼皮靴碰得啪啪响,一个个身子站得比旗杆还直,右拳举到胸口,粗声粗气的吼道:“参见大汉皇帝!”
此时反应过来的士兵们,表情比排长还要激动好几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和大汉皇帝说话,足以让兄弟部队羡慕得要命了。
楚风也来不及和惊愕的士兵们致意,嗯了一声就带着两女匆匆忙忙向郭守敬的位置奔去,留下身后一片声的山呼万岁。
佘烬臣早已呆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开封城中新晋蹿红的佘大官人,似乎和大汉皇帝有点儿不对路,而这两头孰轻孰重,只怕白痴都拿捏得清楚,所以像跟屁虫一样追随他的小跟班小弟兄们,现在却如同躲避瘟疫似的离他九尺远,生怕沾上了晦气。
胡振北则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风远去的背影,良久才抓住蹴鞠社兄弟的肩膀大吼起来:“娘的,那是大汉皇帝,杀败北元鞑子的真龙天子,刚刚和我喝了一顿酒呀——大汉皇帝喝了我老胡的酒!还、还和我说话来着,说了什么……”
胡振北已然语无伦次了,可没有人笑话他,那些蹴鞠社的兄弟反应和他相比,只有更夸张的,甚至有人把口水呛到了气管里,面红耳赤的咳嗽起来。
什么佘烬臣之类的,楚风全不放在心上,他现在着急得很,因为郭守敬弯下腰,正准备用线香点燃导火索!
郭守敬完全沉浸在一旦爆炸,疏浚汴河便成功七八成的喜悦之中:汴河水道加上洛阳-长安的轨道马车,将把京杭大运河与关中秦直道连接起来,从今往后,江南的工业产品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抵草原腹地,草原腹地的药材、羊毛和碱面也可从这条路运往中原、江南,大运河-汴河-轨道马车-秦直道组成的高效运输体系,将像苍龙一般盘绕在中华大地上,带来空前的繁荣,并将草原纳入华夏文明的照耀之下。
这样的盛举,毫无疑问将会被浓墨重彩的载入史册,而炎黄嫡裔亿兆黎民,也将受惠于此项盛举,大汉帝国必将远迈强汉盛唐!
为了疏浚汴河,郭守敬做了详细的计算,工程所需水量,冲刷泥沙的效果,堤防的承受力,下游居住在河道低处百姓的疏散,乃至火药的安排,事无巨细全都清清楚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郭守敬微笑着,将线香凑上了导火索,然后迈开步向河岸边上跑来,那一点殷红的火头,滋滋响着向安置炸药的位置蔓延而去!
楚风距离此间还在百丈之外,大声发喊郭守敬也听不到,注意到这边的官员呢,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呢,只急得他脑门冒汗。
“要阻止爆破吗?”陈淑桢不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问怎么做,这是夫妻之间无条件的信任,建立在战场上的信任。
得到了楚风肯定的回答,她猛然加力,足不沾地的向前飞奔,于是所有军民人等,就看见汴河种满柳树的河堤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正在燃烧的爆炸点。
楚风忽然又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了这样做的危险,可陈淑桢已经飞身而出,眨眼便在数十丈外了!
“危险!”正要跑到安全地带的郭守敬,还没看清是谁要冲过去就大声喊道:“炸药的引线剩下没多长了,不要过去!”
楚风硬生生把即将出口的“回来”两个字,又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他发现陈淑桢即使后退,也来不及脱离爆炸区域了——当下,惟一的机会就是能抢在导火索燃尽之前,截断它!
陈淑桢的速度飞快,可导火索燃烧的时间也不等人,她还在五六丈外,那导火索剩下的已经不到半尺长了,火星还滋滋响着朝炸点钻去!
包括楚风在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即便不知道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见了她惊鸿婉转的身形,也决没有人希望她死于爆炸,粉身碎骨。
“相信她,相信她从来不令我失望——就像我也从来不曾令她失望过!”楚风坚信陈淑桢不会有失。
炸点三丈外,一团红云盘旋着升起,龙泉宝剑脱鞘而出,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射出闪电般的光华,刺得人眼前一花。
再定睛细看,宝剑已夺的一声钉在了地上,就在火头与埋着炸药包的坑洞之间,堪堪将导火索斩为两段。
呼~楚风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拔出宝剑,款款而回,陈淑桢静静的站到楚风身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无数军人、百姓的欢呼声,她似乎充耳不闻。
“小傻瓜,今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楚风很有些愧疚,自责的道。
“没关系的,”红衣丽人始终云淡风清,在她看来,这和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相比,实在算得不什么危险,倒是夫君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她心头暖流涌动。
大汉皇帝?郭守敬的表情就像生吞鸡蛋被噎住了,他惴惴不安的上前施礼:“吾皇阻止爆破,是不是冲刷河道的计划有什么纰漏?微臣驽钝,还请皇帝明示。”
郭守敬的学问其实远比楚风精深,至少天文、水利这些方面,楚风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的,可楚风有后世七百年的见识,望远镜、机械座钟、温度计、气压计这些东西的“发明”,让郭守敬敬若神明,此时见皇帝阻止自己炸坝,自然心头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在场的官员们不由得大跌眼镜,传言中郭守敬都是神一般的人物,什么七星台借东风、什么南天门蔽日光,虽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和典籍中日食等事件大相径庭,但贵为帝师是肯定的。
孰料,传说中的帝师,在皇帝面前跟个小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任谁都知道,郭守敬决不是那种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尊重别人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人的学问比他还深。
想到这一层,开封城中的地方官员们不禁大吃一惊:以前都知道皇帝戎马一生,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无敌,却不知他学问精深,竟能凭真才实学让大汉帝国第一学者折腰!
不少汉元之战后新补充的汉军战士,则为陈淑桢刚才的飞剑绝技震惊,刚才拦阻楚风的班长,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还当陈大帅女子之身,便会武功也多半是些花拳绣腿,没成想威势到了这般地步,真正天下无双无对!”
面对郭守敬疑问的目光,楚风倒不好意思了,脸色微微一红:“问题不在你,嘿嘿,在我。”
问题在皇帝?郭守敬一头雾水。
众官前来参拜已毕,楚风就让人在金明池通往汴河的人工水道范围内挖掘,正好郭守敬将池水筑坝拦起来,汴河水已经干了,本来做河工的民夫,便在指定位置上挖掘起来。
“嗯,这个地方有什么宝物吗?”雪瑶贴到楚风身边,呵气如兰。
“当然有,”楚风心情不错,便卖了个关子,“但不告诉你,待会儿挖出来再说。”
“哼,不理你了,”雪瑶跺了跺脚,眼珠一转,又摇着陈淑桢的手道:“姐姐,夫君最疼你了,你去替我问问嘛,这呆子打哑迷,真讨厌!”
陈淑桢温和的笑着:“他想说自然会说的,咱们多等一会儿不行吗?”
偏生陈淑桢这样,楚风倒不好再卖关子了,他微笑着吐出三个字:“传国玺。”
石破天惊!
非但雪瑶柔媚的眼睛瞪得比杏子还大,陈淑桢也探询的看着楚风,听到这个答案的郭守敬和开封地方官员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传国玉玺”就材于“和氏璧”。为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春秋时,有个严重强迫症患者叫做卞和,在今安徽蚌埠市荆山中得一璞玉,也就是中间美玉,外面包着层石头皮,啥也看不出来——所以才有今天的赌翡翠、赌羊脂玉嘛,包着石头皮,就是x光也照不出个所以然。
偏偏得到璞玉的是个强迫症患者,他脑袋一拎,偏不把外面的石头皮磨了,就这么块大石头拿去献给楚厉王。
楚厉王不识货,人家又不是经常往缅甸赌石的主儿,情有可原嘛,就以欺君罪砍了卞和左腿。后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献玉,还是不肯把石头皮磨了,再一次以欺君罪把右足也砍了。最后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坐哭于荆山之下,文王同情这哥们,随便叫人把璞玉破开了,哇,不得了,中五百万大奖了,终于让宝玉见到天日,所以叫做和氏璧。
后来围绕和氏璧,还发生了完璧归赵、将相和、负荆请罪一系列的故事,楚风上中学时就学过廉颇蔺相如的课文呢,耳熟能详了。
再往后,秦朝丞相李斯在和氏璧上篆刻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做成了秦朝的传国玉玺,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就用的是这块玉玺,往他的公文上盖,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据传,秦王政二十八年,秦始皇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秦始皇慌忙将传国玉玺抛人湖中,祈求神灵镇浪。玉玺由此失落。而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此传国玺奉上。
汉代秦,西汉末年,王莽篡权,需要玉玺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当时玉玺由他的姑姑,汉孝元太后王政君掌管着。王政君对刘家的感情比对王家要深,就是不交出玉玺。最后王莽命弟弟、安阳侯王舜逼老太后交出玉玺,老太后感觉被侄子给骗了,哭骂着将玉玺掷到地上,玉玺被摔掉了一角。后来,虽然王莽等人用黄金将缺角给补上了,但是玉玺还是缺了个角,正应了天阙西北的传说,倒也不失为残缺美。
再往后几经周折,一代代王朝更迭,传国玉玺传到了后唐末帝手中,便失去了踪迹,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唐天佑四年(公元907),朱全忠废唐哀帝,夺传国玺,建后梁。十六年后,李存勗灭后梁,建后唐,传国玺转归后唐。又十三年后,石敬塘引契丹军至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玺就此失踪。
但最后北宋年间还有人从地里挖出来,并献给了宋徽宗,可从金兵入关,徽钦二帝作了俘虏,就再没有这块传国玉玺的消息了,南宋朝廷是没有传国玉玺的,自己刻了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当然,如今的大汉帝国自然也没有。
陈淑桢不会问楚风为什么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她无条件的相信夫君,楚风既然说在这里,那么就在这里。
“现在我相信,刚才冒险是很值得的了。”她笑颜如花,很为能抢救传国玉玺而骄傲。
“不,”楚风摇了摇头:“我很后悔,因为对我来说,你比传国玉玺还要贵重的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2章 授命于天,既寿永昌
不同于陈淑桢的淡然,雪瑶可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鬼灵精,楚风只好把传国玉玺的故事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徽宗得到传国玉玺不久(猫注:关于传国玉玺最后一次现世的说法很多,明孝宗、清乾隆时均有人呈献给皇帝,但这两次都没有得到官方认可,两位皇帝自己都认为是赝品;相较之下,宋徽宗那次是得到“官方承认”的最后一次,本书从此说),便有了金兵南侵的靖康之变。
眼见是个国破家亡山河沦丧的局面,徽宗皇帝虽然昏庸无道,毕竟还是想把赵宋皇朝延续下去的,除了令康王赵构——也即是后来的南宋高宗有机会就趁乱逃走、重振旗鼓以外,城破前还令忠臣李若水以金匣封装传国玉玺,沉于金明池通往汴河的水道之中,以最大一颗柳树的位置为记。
其后,兵荒马乱,宗泽等虽短暂恢复开封,不久金兵再次南侵,“搜山检海捉赵构”,高宗皇帝连性命都差点不保,哪儿有空去找寻国宝?之后一百多年,开封为金人占据,捞取传国玉玺就更不可能了。
传国玉玺藏于金明池水道底的秘密,从宋高宗赵构口中开始代代相传,只有南宋历代皇帝、太后知晓这个秘密,并把让国之重宝重见天日,中兴华夏的重担一代代传下去。
然而,西湖暖风消磨了斗志,故宋君臣从来就没能收复开封,军队距离开封最近的一次,还是朱仙镇上岳武穆——就在开封城墙遥遥在望之际,十二道金牌让一切流血牺牲变得苍白无力,之后,就再也没有一支打着故宋旗号的军队,能够看到古都开封雄伟的城垣。
代表着天命的传国玉玺,就一直沉没于水底淤泥之中,不见天日,一直静静的等待着它的主人……
楚风崖山大战,救了杨太后、末帝赵昺等君臣文武性命,可随即又半强迫的收编了行朝舟师,并使小皇帝赵昺颁布退位诏书,杨太后虽然是个没有野心的妇道人家,未尝不存着点痴心妄想,就一直没有将传国玉玺的事情告诉楚风。
直到楚风破获邓光荐等人密谋暗杀楚风、杨太后、赵昺,立跟随杨琏真珈做了小喇嘛的故宋恭帝赵显为帝,杨太后终于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惟有人们彻底忘记故宋,她和赵昺才有可能保得平安,于是感激之下,她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对楚风和盘托出。
接下来汉元之间连番大战,汴河中也满满一河水,根本没有时间来排干水、发掘玉玺,楚风忙于戎马倥偬,毕竟战场上实打实的胜利才是决定国家民族命运的根本,他便将传国玉玺的事儿抛于脑后了。
直到郭守敬筑坝阻断上游来水,又蓄满金明池准备放水冲刷淤积泥沙,楚风才有想起这事儿,登时着了急:玉玺沉于水道之底,还有位置可循,要是郭守敬放水这么一大冲,不知道会冲到哪儿去了,只怕这传国至宝就要永沉河底了!
啊~~雪瑶长舒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脸上还有几分失惊之色,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民夫们发掘满是淤泥的河道。
楚风暗笑,女人都对这金啊玉的特别敏感。
郭守敬整修水利,汴河中水已经排干,民夫们就在金明池连接汴河的水道底挖掘,三注香的时间过去了,靖康年间铸造的兵刃,锈迹斑斑的倒是挖出来不少,至于金匣玉玺嘛,连个影子都没见。
围观的开封百姓已有窃窃私语,郭守敬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雪瑶也有些担心:楚风当着这么多人挖掘河道,要是没有挖出来,那可不止是丢脸的小事,河底有玉玺已经不少人知道了,要是这次挖不出来,人家不说你没有找对地方,不说你运气不好,而说大汉没有承天受命,所以天命至宝不得现身,那可就有好看了!
“会不会被水冲到别处去了?”雪瑶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她看见有些地方已经挖到河底下很深,淤泥挖完,露出河床土了。
瑶鼻微皱、秀眉微颦,雪瑶惴惴不安的小模样,逗得楚风一笑:“黄金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一十九点三克,远远比水、比泥沙都重,只要不是郭守敬这样故意炸坝放水冲刷,是绝无可能冲走的。”
郭守敬擦了把额头的细汗,定了定神,也道:“所谓沧海桑田,一百多年了,河床土层必有变迁,那金匣极重,必定沉到土层中去了,咱们耐心等候,一定能挖出来。”
耐心等候?雪瑶差点哧的一声笑出来了,郭老先生三注香的时间里,已经喝了四盏茶,擦了五次脑门上的汗珠,耐心这两个字,实在和他的表现相差太远。
倒是楚风,不仅没有一直盯着工地,还谈笑风生,显然已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只等了五分钟,就有一处民夫发出欢呼,几位民夫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物事朝彩棚这边奔过来,那东西不过一尺长短高下,看民夫抱着费力的样子,份量自然很沉重,乌漆麻黑的淤泥被擦掉了几处,更是露出金灿灿的光华!
哈哈,传国玉玺!楚风笑得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切!‘雪瑶竖了竖中指,“还以为你一点儿不担心呢!”
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可是华夏文明传承的至宝,荆山之玉、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将相和、秦王扫六合、苏秦张仪、王莽篡汉、西晋代汉、八王之乱……我们民族的多少历史、几多文化,围绕着它展开呵!
擦干净金匣上的泥沙,在匣子正面的金纽上一掀,楚风便打开了金匣的盖儿,质地温润的玉玺正静静的躺在匣内,精致绝伦的盘龙印纽,玉石质地晶莹剔透,氤氲着宝光霞气,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楚风当仁不让的抓起玉玺,只见左上方一角果然缺了,用黄金镶成,正是王莽篡汉时太后用此玺投掷所伤,翻开印面,弯曲盘绕的篆文透着古拙质朴的美感,旁边的郭守敬不由自主的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被这华贵的宝物吸引了,自秦代开始一千五百年的皇朝传承中,它始终处于被争夺的核心位置,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它的威力早已深入人心。
开封这些官员们早已从传说中知道了传国玉玺的意义,现在面对拿着玉玺的大汉皇帝,他们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变得飞快,要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双膝跪地的冲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冲动究竟是对着伟大的皇帝本人,还是他手中握着的传国玉玺,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陈淑桢有些警惕的问道:“应该这么处理这玉玺?放在临安故宋皇宫博物院展览,和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一样吗?”
“当然不,华夏文明的结晶,怎可与野蛮杀戮的象征并列?”楚风头也不抬的否决了,专心致志的用手指、用手掌感受着玉石的温润,那种抚摸权力的美妙感觉,简直让人沉醉其中。
蒙元除了破坏之外,毫无建设可言,它的苏录定战旗,不过是死亡恐怖的象征;华夏的传国玉玺,则是文明的见证,即以最初使用它的秦朝而论,车同轨、书同文、开发岭南、筑万里长城,之后使用它的历代,更有汉的强盛进取,魏晋的文采风流,大唐的盛世华彩……与北元的苏录定战旗相比,真正一个在九天,一个在九地了!
“那么,楚兄要使用这枚传国玉玺吗?”陈淑桢见楚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所以有此一问,看着夫君对传国玉玺的喜爱,她心头有些忐忑不安,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宝物,但愿不要让他……
楚风正沉迷于宝物的美丽中。
千百年来,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让多少英雄豪杰竞折腰,拜倒于权力的魔咒之下,得之者得天命!
“使用它?”楚风喃喃的自言自语,陈淑桢欣喜的发现,他的眼神渐渐从狂热变得清澈,最后终于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当然不。”
将传国玉玺郑重的放回金匣,楚风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开封官员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把眼神从那宝物上挪开了
“将它安置在临安故宋皇宫博物院中,设一高座安放,北元苏录定战旗,高丽金冠,从东瀛皇宫中得到的剑、镜、玉,新柯沙里的湿婆神蛇形弯刀,这些自敌人手中缴获的所谓圣物,通通供在下面,”楚风自信满满的道:“而且,将来会有更多的供物放到它的台下!”
好啊,绝妙的主意!陈淑桢觉得,自己的夫君总是充满了智慧。
可让她吃惊的是,楚风再一次伸手到黄金匣中,握住了象征天命的传国玉玺!
难道?
楚风信步走到彩棚外,数万开封百姓目光所及处,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起,展示给百姓们看。
一千五百年密藏于深宫的至宝,就这样呈现在开封父老眼前!
陈淑桢微笑着点点头,楚兄,早已是通晓治政之道的帝国皇帝了——虽然他有时候会惫懒得像个小坏蛋。
汴河两岸,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3章 北国之春
郭守敬再一次点燃了导火索,那一点火头滋滋响着钻进了埋藏着成捆烈性炸药的炸点,一瞬间,好像时间变得黏稠,变得凝固,巨大的爆炸声中,一座土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然后迅速的回落地面,远离炸点百丈外的成千上万开封百姓,同时感觉身体像过电似的颤栗不止。
待冲击波消逝于土层的传导中,炸点上空腾起了蘑菇状的硝烟云团,云团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瞬间溃破,金明池中积蓄着的水,终于得以发泄被禁锢已久的重力势能,从溃口磅礴而出,飞花碎玉、声如奔马,竟有几分壶口大瀑布那种天河倒泄的威势。
喷涌而前,好似万马狂奔,河底深色的淤泥被潮涌的万钧之力席卷而起,在潮头上欢快的跃动,随着水流冲向了远方。
恂恂儒雅的郭守敬,此时像一位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调度机宜、指挥若定,待金明池水位渐渐降低,他又放起连珠号炮,上游方向便将经黄河围堰澄清的水放入,继续冲刷河道淤积。
“果然不愧为留名于月球环形山的惊才绝艳之士!”楚风暗暗点着头,情不自禁的带头鼓掌欢呼——我华夏民族掌握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伟力,从灵渠到郑国渠,从都江堰到京杭大运河,何等辉煌!
万民欢腾中,雪瑶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看着激流冲刷的威势蹻舌不下,陈淑桢则握住了楚风的手,慨叹道:“风从虎、云从龙,十年以降,诸如郭守敬、文天祥、李鹤轩等等豪杰之士,效命我大汉皇帝者多如过江之鲫,楚兄何愁匈奴不灭、黄龙未捣?”
大汉九年元月,大汉帝国不但得到了授命于天的象征,传自第一个大一统中央集权皇朝大秦的传国玉玺,再一次增强了承天受命的政治凝聚力,全国交通建设也在过去的日子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郭守敬先以炸药清理河道,再引黄河水入围堰,澄清后刷洗汴河淤塞,自金代以来只能通航平底小船的京杭大运河中路汴河河段,再一次扬起了白色的风帆,响起了两岸运河纤夫富有独特韵律的纤夫号子,从今往后,京杭大运河不但成为了从江南临安到燕云北平的南北大动脉,还从它的中路分出支路,直通中原河洛。
从洛阳到长安,经潼关、风陵渡原有通衢大道,还是曹魏时开辟,历经千年的风霜,沿途官民悉心养护,至今路况完好,楚风便令郭守敬顺着通衢大道铺设马车轨道,预备让火车的前身——有轨马车成为连接关中地区和河洛中原的主干线。
当然,这是远景目标了,还在轨道修筑期间,江南地区的粮食早已经大运河一路运到洛阳,然后无数辆四轮马车在官道上奔驰,把粮食和军需品运往长安。
从长安到草原腹地包克图的秦直道,也基本上修复,当年秦朝征发百万民夫,耗时四年完成的工程,大汉帝国在路基大体保存完好的基础上,利用犀利的钢制工具和无坚不摧的炸药以及少量混凝土,一个冬季就完成了修复工作。
帝国的道路建设决不仅限于此,山峦起伏的南岭,过去大秦皇朝开发岭南而开掘的灵渠故道,无数畲汉民夫辛勤的工作着;
天府之国通往汉中的剑阁古道,木质栈道已然朽烂,钢筋混凝土让它焕发了新生;
玉门关以西的漫漫丝路古道,不断有汉军骑兵成建制前出,保护学者进行着精细的测绘工作,令西域戈壁各城邦国家的国王们惶恐不安,可他们的百姓却盼望着汉军能早点来,带来繁荣和安定;
川边通往雪域高原的群山之间,手摇转经筒的老阿姆面无表情的看着山腰,各寨主头人们带着他们的部民,向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那儿,为汉军修筑道路,转运军需。
曾经对奴隶娃子们一恶二狠的头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慈悲心肠,就是老阿姆的儿子桑昆,昨天还从土司大老爷手里领了二十斤粮食、五斤酥油的报酬——往年出工都是白干,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难道汉军是天上的佛菩萨下凡,会念大日如来咒,可以度得土司老爷变成大善人?”
老阿姆怎么想也闹不明白,她不知道的是,汉军用刺刀火枪和“阶级斗争”成功的令松潘党家土司灰飞烟灭,偌大一个土司闹得连点渣都不剩下,消息传来,进藏道路上的土司老爷们早已吓得心胆俱寒,一个个乖乖做了大汉皇帝的顺民,带着部民,赶着藏马和牦牛来替大汉筑路、运输军需。
而大汉官员呢,也很厚道的把筑路的报酬发给了他们,其中工业化生产的棉布、丝绸、铁器、红糖,以及雪域高原上家家不可或缺的盐巴和茶叶,让老爷们心花怒放。
得到相对不菲的报酬,只需把其中的三分之二发给部民,就足够让部民感恩戴德了,土司老爷们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们都热切的希望大汉能把路一直修到拉萨、日喀则,好让他们把包工头这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继续干下去。
大汉,总是能让顺服她的人得到好处,让触怒她的人失去一切,雪域高原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习惯这新的规则……
二月二,龙抬头。
北国草原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去得特别迟,位于漠南草原腹地的包克图,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频频劲吹,东南方西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在陆地上长途跋涉,来到这东亚大陆的腹心地区,已然精疲力竭,被北风压得死死的,一直不能翻身做主。
帐篷中,牧人何不勒兀格抱着几只羊儿瑟瑟发抖,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羊皮袄底下单层的麻布衣服还破了不少的洞,虽然能从那些层层叠叠的缝补看出主人精心的保护,无奈这件衣服还是二十年前他的父亲从兀鲁斯的奥鲁官手中分得,到如今父亲早已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这件遗物实在用了太久,麻布的纤维朽烂了,便是何不勒兀格再小心,也难免导致它的破损。
别看仅有一件破麻衣,这还是何不勒兀格的骄傲呢,要知道塔塔尔部的牧奴中间,绝大部分是直接将老羊皮袄套在身上,再往羊皮袄和光溜溜的身子之间填充干草!而这件麻布衣服呢,当初是很细软的,上面还有着漂亮的刺绣花纹呢,看上去精致无比,据说是部族勇士从南方汉人手中抢得的。
何不勒兀格和他的父亲,乃至部族中管理分配的奥鲁官都不知道,这件来自江南的战利品,本是某个世家大族夏天穿用的细苎麻深衣,在江南炎热潮湿的夏季,它的舒适度仅仅次于价值高昂的葛布,然而在蒙古草原的严寒中,它的功用实在有限得很。
他牧奴的皮肤和羊皮袄子之间,有且仅有一件破烂不堪的麻衣作为填充物,哪怕他裹了再多的干草,寒冷的空气仍然从随处可见的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冻僵他的皮肤,所以他不得不抱紧了仅存的一只羊儿,用羊儿的体温来温暖自己快要变成冰块的身体。
何不勒兀格本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作为一个牧奴,他是非常精细的,从他对待麻衣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多么小心翼翼:勤勤恳恳的侍候着族中的牛羊马匹,尽职尽责的工作,一切只为了活下去做打算,早早的积存干草,早早的捡拾牛粪,做好越冬的准备。
可如今,就连最精细的何不勒兀格也山穷水尽了,干草只剩下了填充身体和羊皮袄之间的寥寥无几的五六斤,羊儿饿得咩咩直叫,那羊毛覆盖着的温暖体温,只怕也保持不了太久,干牛粪也烧完了,厚实的蒙古包在北风侵袭下好像薄薄的一层纸,严寒几乎不受阻碍的将蒙古包内部变成冰窟,无论人还是羊,都在苦苦挣扎着。
本来,何不勒兀格是不会落到如此田地的,因为他可是部族中最精细最小心的牧奴啊,一个以最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生活的人,至少不应该在白灾即将过去,春日即将照耀草原的最后一刻冻僵!
在他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中,本来有十只羊属于他个人所有,那是他累年一点一滴积累的结果。
作为一个勤恳工作的单身牧奴,他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为自己准备热腾腾的酥油茶,积累更多的干草,可他能用属于自己的五只羊换取一个小垛的干草,外加一桶能在严冬中让他身体变暖和的香喷喷的酥油,这样,今年的冬季也将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不能伤害到这个小心翼翼对待生活的牧奴。
可是,忽必烈的征发打乱了这个一贯小心生活的牧奴的越冬计划,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在更加偏北也更加寒冷的漠北腹地,数万达官贵人和高贵的那颜武士们要越冬,不从事生产的他们过去总是从汉地劫掠百姓的财富,现在,马蹄不能踏足长城以南半步,他们只好向自己的同胞伸手了。
征发,对于塔塔尔部的牧奴们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儿!辛苦喂养的羊儿咩咩叫着被牵走了,打好的酥油装上了勒勒车,就连干草和干牛粪,都在搜刮的内容之中!
何不勒兀格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被牵走了二百五十只,其中有七只属于他本人,可怜的牧奴只剩下了三只羊,于是,本来可以平安渡过的冬天就变成了生存的挣扎。
干草告罄,干牛粪也早已烧完,一个小时以前,何不勒兀格的两只脚掌感觉到严寒的刺痛,他还不停的用两只脚互相搓着取暖,一个小时之后,他的脚踝以下部位都失去了知觉,那种麻麻痒痒的刺痛感觉不到了,但两只脚像消失了似的,这种可怕的感觉,让他更加害怕。
我就要死了吗?何不勒兀格睁大空洞的双眼,询问着长生天,长生天保持着缄默,不予任何答案。
“何不勒兀格,我的舅舅!”
我一定是快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否则为什么会听到外甥乞里古台的声音?他可是冬季到来之前就失踪了,早已倒在了漫漫白灾中呵!
何不勒兀格干脆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偏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有一点一滴甘醇的美酒递到了唇上,贪婪的舔舐着,感受到酒精辛辣的热力,何不勒兀格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死掉了,否则,这味道全然不同于马**酒,似乎是曾在部族长老宴会上闻到过味儿的汉地美酒,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这个低贱牧奴的蒙古包中?
酒精是严寒最大的敌人,热流在何不勒兀格的体内逐渐流动起来,他的神经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的肌肉也不再僵化,当他被抓住肩膀摇得睁开眼睛之后,外甥乞里古台鲜活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天呐,你还活着!”何不勒兀格的肩膀感受到外甥手心的温度,他惊喜的叫喊起来:“感谢长生天,感谢伟大的长生天,让你还活在世间!”
咦?何不勒兀格现在才吃惊的打量着外甥,年轻人的脸蛋变圆胖了,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身板也壮实了不少,更加叫老牧奴不理解的是,他身上穿着结实暖和的厚衣服,单从式样上就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汉货,他穿着油光发亮的皮靴,虽然沾满了雪地中的泥水,仍能看出漆黑的光泽,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寒光闪闪的刀子!
那厚衣服,听说是汉地的什么鸭绒填充,严冬中也温暖无比,那皮靴,钉着闪亮的黄铜扣子,看上去比蒙古式样的牛皮靴子精致多了,而外甥腰间挂着的钢刀,更是价值不菲,据说锋利无匹又坚固耐用,比那些契丹、党项铁匠打造的大汗弯刀,可好太多啦。
“亲爱的乞里古台呵,你是赢取了哪个部族的公主,还是抢掠了汉地来的商队?”何不勒兀格惊喜的问道,然后不待回答就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全是汉地的好东西,你们成功的抢到了一笔丰厚的财富!”
原来,严酷的冬季降临之前,忽必烈对塔塔尔部的搜刮,就让大家明白了,苦熬下去无非是等死,于是一小部分勇敢的年轻人就把大部分食物和干草、干牛粪等过冬物资留给了家中老弱妇孺,跨上战马、背上大弓,奔向了南方汉地——生存还是毁灭的两难,他们别无选择,只好往汉军的枪口下撞撞运气,看有没有机会捞到点什么。
在离去之前,乞里古台和同伴们就声称要去劫掠汉地,可是天可汗的无敌,汉军的威力早已在草原上尽人皆知,一直到严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回来,部族中人都只道他们不是死在了白灾中,就是倒在了汉军的枪口之下,于是初见外甥的时候,何不勒兀格还当他是鬼魂呢。
所以当看见外甥一身汉货平安归来,也难怪何不勒兀格认为劫掠汉地的行动成功了,他用力拍着外甥的肩膀,大声笑着:“我们家从来都是牧奴,没想到现在能出一个尊贵的把都鲁,对,你会成为把都鲁,成为高贵的那颜武士!嗯,多少强悍的武士随着大汗南征,却没能带回汉地的金银财帛,你们却做到了,你们是英雄!”
何不勒兀格没有注意到,外甥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尴尬,两团红晕出现在他的脸上,面对着舅舅的赞誉,这个年轻人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儿惭愧。
“那些和你同去的年轻人呢?是在战斗中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还是和你一样,携带着汉地的财富,唱着战歌回到部族?”
乞里古台想了想,回答道:“我先回来看看,伙伴们要等到开春——我们没有一个倒下的,都还活着!”
天呐,简直是长生天展示的神迹!何不勒兀格知道,多少威名遐迩的名臣宿将倒在了汉军阵前,如恒河沙数的士兵魂归天国,这群年轻人竟能毫发无损的劫掠汉地,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转世投胎的金刚明王,一群战无不胜的把都鲁!
“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长和长老们,我要尽快让全部族的人都知道,我的外甥和他的伙伴们,是长生天降下的一群把都鲁!”
乞里古台很有些不安,扭扭捏捏的道:“这个……”
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气的夺过外甥手中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又在他带来的硕大包裹中摸索,摸出个冻得硬邦邦鸡腿,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往帐外走去,刚刚掀开蒙古包的门帘子,老牧奴又回头竖了竖大拇指:“汉地的美酒,味道果然很好!小伙子,你比你过世的父亲能干,他连孤狼都不敢斗,你却能从汉地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舅舅,我……”乞里古台正想把舅舅叫回来,何不勒兀格早已放下门帘,大步走着,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此时,塔塔尔部营地正中的大帐中,正进行着一场谈判,月息部的使者巴别儿,护卫着大汉帝国情报司北方站副站长吴定南来到这里,和塔塔尔部的首领们会商机宜。
“我的兄弟们,降汉吧!”巴别儿现身说法:“我们月息部,自从背元归汉之后,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伪汗忽必烈不再征收高额的税赋,更没有战争的搜刮与劫掠,而大汉帝国的商贸给我们带来了空前的繁荣,这个冬天,我们比以前任何一个冬天都过得轻松!”
长老们互相看看交换了眼神,族长蔑里真沉吟道:“不至于吧,单单是交换商品,我们以前也和大汗做过,有位叫做卢世荣的大臣,将南方汉地的东西与我们交换,虽然有不少利益,也不至于可以让整个部族变得富庶起来。”
更有长老叫嚣:“质朴的塔塔尔人和同族做生意都赚不了多少,狡猾的汉商来了这里,只会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将部族的财富全都骗走!”
巴别儿恨恨的看了这长老一眼,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人叫做氏耳塔那,乃是塔塔尔部族中比较有影响力的长老,他的女儿嫁到北元皇族所在的乞颜部去了,所以一直心向那伪汗忽必烈,有他在,只怕这次谈判不好取得进展哩!
和仅仅作为月息部介绍人,以取得塔塔尔部信任的巴别儿不同,前者只是月息部作为介绍人的代表,性子很有些懵懂,吴定南则是老奸巨猾的老油子了,他深知塔塔尔人的心态:假如丝毫没有弃元归汉的心思,这些人早该将汉使一刀两断了,哪儿有机会坐在大帐中,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酥油茶,坐下来谈判呢?
忽必烈的颓势,尽人皆知,只不过黄金家族在草原上延续了将近一百年的统治,蒙古帝国征服之广阔,更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威望,面对汉兴元败的局面,塔塔尔人只是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举棋不定而已!
吴定南端起装酥油茶的硕大铜碗,最近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奶制品的味道,从第一次喝的时候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到现在的接受它带着奶腥味道的香醇,鼻端嗅闻着馥郁的浓香,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直到将整碗酥油茶喝干。
族长蔑里真在内的首领们,见此情景都微微颔首而笑,塔塔尔人尊敬客人的表现,就是用大铜碗盛装酥油茶奉上,这汉使能将满满一碗喝干,就是对整个部族的尊重。
将茶碗放回桌子上,吴定南像粗豪的草原汉子那样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毫无疑问这个举动进一步为他赢得了些须好感,才慢慢的道:“诸位,你们以为当年的卢世荣,和我们现在的汉商,贩卖汉地货物,收购你们的牲畜,两边都是一个价钱吗?”
什么?长老们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难道作为同族,大汗还会……
吴定南微微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购销清单递上,草原汉子固然粗鄙不文,族长蔑里真还是认得字的,拿起来一看,登时拍着桌子大骂起来:“卢世荣真不是个东西,非但卖给我们的汉货比你这高了一倍,收购我们的牲畜、皮毛、硝石,还低了一半!”
长老们瓮的一声炸了,几乎是争抢着去看那清单,果然如蔑里真所说,譬如食盐吧,从大汉帝国批量购买折合每百斤一两五钱银子,当年的卢世荣却是卖的三两,大汉帝国收购羊毛每百斤给价折银四两五,卢世荣却给的二两四!
蔑里真还好一点儿,只骂了卢世荣,那些长老们可不客气了,就有人开始抱怨忽必烈,说大汗也太不厚道了,搜刮咱们那么多税赋,还要在贸易上再刮一笔,这不是剥了肉,连骨髓都不放过么?也太贪婪了吧!
“不,这些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亲元的长老氏耳塔那叫起来,“汉人在欺骗我们,这张清单无非是白纸黑字写的,我一天可以写一百张!”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吴定南向巴别儿丢了个脸色,新晋的月息部把都鲁就再一次现身说法:“诸位长老,吴先生的清单绝对没有造假,我们月息部多年以来和汉商贸易,价格就在这清单所载的范围内上下浮动,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没有说谎,要是还不相信,开春之后你们派人到东蒙古的月息部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年咱们部族还没有被巴邻部排挤,在中蒙古游牧的时候,两边结亲的可不少,我们月息部没必要骗你们吧!”
“长生天见证,塔塔尔人不会怀疑一位把都鲁的诚实!”蔑里真用眼神制止了氏耳塔那,大笑着抓住了巴别儿的肩膀,笑声结束后,他实实在在的道:“我们担心的是,大汉帝国的军队能不能保护我们免遭忽必烈的毒手?我知道长城以内已是天可汗的治下,可这蒙古草原上,黄金家族已经统治一百年了!”
“没有任何问题!”吴定南斩钉截铁的道:“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从关中长安开始出发,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中,它的终点就落在你们的包克图,而我大汉皇帝战无不胜的军队,将沿着这条道路出击漠北,将草原彻底纳入金底苍龙旗下!”
吴定南说话的同时,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甚至从皮包里取出地图,将秦直道的位置指给长老们看,反正这大规模工程的消息,到开春之后必将震动整个蒙古草原。
蔑里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什么,南方就有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那么,汉军来草原,就会像去自家后花园那样方便快捷了!
所有的长老都震惊于这个消息,当草原被冰雪覆盖,白灾肆虐的时候,没有谁会神经病发作去侦察一番,都猫在冬季宿营地的人们,连南方几十里外的事情都蒙在鼓里。
如果说在更遥远北方的圣城哈喇和林的忽必烈,与秦直道之间还有个缓冲,有那么些迂回周折的空间,那么主要牧区位于包克图附近的塔塔尔部,就直面汉军寒光闪闪的刺刀,并且被这刺刀顶到心窝上了。
蔑里真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在生存和毁灭之间,他必须以部族首领的身份做出决断。
他站起来,面朝吴定南,双手伸向天空:“我塔塔尔部族长蔑里真,向长生天起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何不勒兀格就在卫兵控制下,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帐中。
氏耳塔那大骂卫兵:“这个卑贱的牧奴,为什么让他进来?把他赶出去,再抽一百鞭子!”
“我想,这个消息是各位长老希望知道的”,卫兵嗫嚅着,扶起何不勒兀格,让后者一五一十将青年们劫掠汉地,满载而归,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了帐中的人们。
氏耳塔那回嗔作喜,包括蔑里真在内的长老们,则以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吴定南,现在,对汉军的战斗力,有必要重新评估了。
吴定南困惑了:难道这群蒙古青年,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遇上了某个倒霉的商队?照说按照草原规矩,是不应该抢掠商队的呀!
他根本就没往汉军身上想,要是凭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牧民就能击败汉军,劫掠汉地而归,那汉军也不用和北元打了,自己抹脖子算了。
氏耳塔那的气焰,一下子变得嚣张起来,他不待族长下令,就自顾着传下了命令:“待雪小点,就让各家各户都到大帐前等着,我们要给从汉地归来的把都鲁庆功!”
下午,雪就没有那么大了,渐渐的止住,大帐前的草地上,扫开了一些雪,牛粪和干树枝燃烧着,混合着上面驾着正在滴油的烤全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非但成年男子,老弱妇孺都出来了,富庶的部族长老会出钱让部民喝一点儿酒,吃几块羊肉,这足以抵消冰雪中露天集会消耗的热量,所以很受部民的欢迎。
亲元的氏耳塔那,无疑是上蹿下跳最开心的人,如果几个部族的年轻人就能穿越汉军的封锁,成功从汉地劫掠而归,那么汉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忽必烈、黄金家族和乞颜部的复兴,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当乞里古台被生拉硬拽的带到身前,氏耳塔那热情洋溢的赞颂着这位新鲜出炉的把都鲁“长生天降下的恩德呵,无穷无尽,不儿罕山的威严呵,传承至今。我们塔塔尔部的英雄祖先,有了英雄的后代——乞里古台,阿别理的儿子,赛尔不花的孙子,他成功的从汉地劫掠而归,而且,我们部族的小伙子没有一个受伤,他们将会在开春之后,带着财富和荣誉归来!”
抢劫,在草原语境中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草原生存的基本法则,乞里古台能从汉地劫掠财富而归,这已经是一个神迹了,而青年们还毫发无损,那简直就是成吉思汗起于地下才能做到的呀!
无数老人带着赞赏的神情,老脸上笑开了花,年轻人则佩服和嫉妒交织,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参加这样的行动,大姑娘们毫不吝啬的将热切的目光送给了新崭崭的英雄,更有不少待嫁的少女,做起了第二个孛儿帖的美梦,倒是处在漩涡中心的乞里古台,神情很有些扭捏不安。
“年轻人,你真的成功劫掠了汉地?”汉使吴定南上前,微笑着问道,问题却向炮弹一样威力巨大,一个接一个:“你是怎么在风雪天通过了汉军的重重封锁?你和你的伙伴们,又是如何逃脱了配备大食千里驹的汉军骑兵的追袭?你们装备的弓箭,皮甲,又是如何战胜身穿精钢盔甲,携带制式步枪的汉军?”
乞里古台脸红红的站着,一句也不能回答。
“说呀,告诉他,你是多么的勇猛!”何不勒兀格期待的看着外甥,给他打气。
乞里古台终于鼓足了勇气,摇了摇头,告诉舅舅实情:“不,亲爱的舅舅,抢掠并不能带来财富,这些都是劳动的报酬!而自始至终,都是你们的误会而已!”
原来,乞里古台带着兄弟们南下,其实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就在数十里外的山区,就遇上了修复秦直道的汉军和民夫,面对密密层层的汉军,他做出了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放下武器投降。
谁知,问明并非蒙古帝国的军队而是普通牧民,汉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参加筑路——报酬还很丰厚。
于是这群蒙古青年就加入了筑路大军,而乞里古台的鸭绒服、战刀、鲸鱼皮靴和美酒粮食,全都是劳动所得的报酬!
静静地听完这一切,整个塔塔尔部鸦雀无声,旧有的观念在人们心底迅速的崩塌:想去汉地劫掠一番的忽必烈,以及漠北诸王、巴邻部、弘吉剌部的族人们,遭到了迎头痛击,承受了惨重的损失,家家有亲人死去的痛苦;倒是阴错阳差跑去做工,依靠劳动所得,乞里古台和伙伴们的收获远比劫掠丰厚,而且毫发无伤!
劫掠,遭到无情打击,劳动,赢得丰厚收入,这个想法,已经如闪电般划破天极,出现在塔塔尔人,出现在月息部,出现在整个草原的上空,并且将会改变许多、许多……
“我想问问,蔑里真族长,在对抗与合作之间,您做出选择了吗?”汉使吴定南好整以暇的询问着塔塔尔族长。
蔑里真的大手和汉使握到了一块,“那还用问吗?”
三日后,雪住初晴,春日终于出现在漠南草原的上空,顺着秦直道北上,楚风的金底苍龙旗,也就遥遥在望包克图了。
冰雪,正在消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4章 邦有道
大地春回、冰消雪化,一岁一枯荣的离离原上草,顽强的生命力于冰雪下渡过了严寒的冬季,当融融春日普照塞北草原的时候,嫩草冲破土层的阻碍,新绿破土而出。
包克图以南,历经千年沧桑之后刚刚焕发新生的秦直道上,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无数身穿黑色制服的汉军士兵,组成一眼望不到头尾的长龙,鲸皮靴有力的踢踏着,嘹亮的军歌直入云霄。
沿着秦直道从关中渭河平原一路北上,走过陕北山区,便来到了草原南缘,一望无际的草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天空也从山区的狭隘,变得广阔无垠。
带着大汉皇帝金龙纹饰的马车停下了,雪瑶掀开车帘,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她就惊讶的张开了小嘴,露出编贝似的银牙,良久才惊叹道:“多么美丽的草原,明净的天空!这、这就是蒙古草原,乌仁图娅的故乡?”
若在平日里,雪瑶云鬓微乱、峨嵋淡扫的万种风情,必定会让随驾护卫小伙子们一阵目眩神迷,可现在没有人注意她,因为官兵们全都愣怔的看着山下广袤无垠的草原,一时间鸦雀无声。
草原腹地,梦寐以求的草原腹地呵!这里可不是辽东,不是东蒙古,而是中蒙古腹地,蒙古帝国崛起的核心,再往北,就是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圣山不儿罕山,圣河斡难河的所在地!
当先开路的第一军部队已经到了山下,踏足于草原的泥土上,数万士兵、尤其是来自畲汉义军的老兵们惊讶的发现,他们那位以铁人著称,于蒙元南侵国势方张、华夏陆沉在即时毅然起兵抗元,投入胜利希望极端渺茫的反抗事业,即便最艰难困苦时也没有皱一皱眉头的陈吊眼军长,郑重的抓起一把混合着嫩草的泥土,紧紧攥在手中,早已热泪滚滚而下。
“叔祖文龙公,先叔瓒公,兴化的阖城百姓……你们在天有灵,看看呵,我们起于闽广,终于光复华夏,将鞑子逐到塞外,今天,我们踏足草原腹地,请各位拭目以待,直捣哈喇和林、封不儿罕山、痛饮斡难河时,晚辈再设酒祭拜诸位英灵!”
第三军的张世杰、苏刘义翁婿,还带兵在半山腰上,两位将军也下了战马,苏刘义正想说什么,张世杰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然后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布袋。
这个袋子,张世杰已经带着很久了,即便是作为他女婿的苏刘义,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现在谜底看来就要揭晓了。
布袋中,取出一个黑纱包裹的物事,张世杰一层层将黑纱揭开,却原来是块蓝底金字的牌位——宋太子少保左丞相李忠贞公庭芝之位!
将老友的牌位恭恭敬敬的放置在桌案上,张世杰先大哭三声,又大笑三声:“老友呵老友,你死守扬州、尽忠殉节之时,可曾想到十年后我们便能廓清寰宇,更踏足草原腹地,直捣黄龙?可惜,可惜了故友的栋梁之材!”
想到当年李庭芝死守淮扬,谢太后和宋恭帝赵显还写诏书令他投降北元,张世杰心头就难受得厉害,看着金底苍龙旗下的御驾所在处感慨万千:若是故宋朝廷有大汉皇帝的十分之一,只怕老友也不会死节于扬州城下;若是及得上汉皇的一半,多半现在老友就和自己联袂跃马草原腹地了吧?
血战淮扬连的姜良材,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汉军士兵,或泣不成声,或心潮澎湃,卫、霍北击匈奴三千里,李靖、徐世绩斩突厥单于,同样的辉煌,也即将重现,而他们就是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伟大时刻的亲历者。
闽广的浴血,淮扬的鏖战,严冬的霜雪,夏日的暴晒,迎着箭雨的冲锋,直面铁骑弯刀的搏杀,在这一刻都被赋予了鲜活的意义,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将在大汉皇帝的带领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而他们的双脚,必将踏足于不儿罕山之上!
是的,毫无疑问,大汉帝国只有锐意进取的皇帝,绝无令百战浴血变成功亏一篑的十二道金牌!
当然,金底苍龙旗下除了铁血大军,还有许多怀着其他心思的人,譬如跟随在大军身后的若干商旅,满载着江南稻米、四川蜀锦、闽广机织棉布、开封饴糖、江西茶叶的马车,在秦直道上隆隆而行,各支车队打着“郑”、“祝”、“陈”等等旗号,而经营规模较小的承包商,什么波斯人依波达,犹太人亚伯拉罕,开封的蓝帽回回,都杂处其间,希望能在即将展开的大规模贸易中分一杯羹。
不少青衫长袍头戴纶巾的读书人也在这个队伍中,有些脸皮厚的,或者认得商队中人的,就坐到了马车上,而脸皮薄的,或者端着读书人架子的,就只好靠两条腿步行,汉军能做到的步行行军速度,对他们可是个不小的考验。
谁叫大汉皇帝规定必须步行前往,不许自带车马呢?
原来楚风废羁縻制度,改土归流,以汉法治草原,实行一劳永逸的归化政策,于是对草原的治理,在军事和经济之外,庶政也是必须的,那么基层官员就必须从新式学校的毕业生和广大读书人中选拔。
我们这个民族从来不缺想做官的人,只要开科取士,应考的就如过江之鲫,楚风很容易就选到了他想要的人,只不过他规定这些到草原上建功立业的基层官吏,必须靠自己走过去——草原环境可不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文弱书生能适应的,这也算是个体能考核吧。
士子群中,瞧着商旅舒舒服服的坐着马车,就有人嘀嘀咕咕:“见利忘义的商人,可以坐在马车上,咱们堂堂儒门士子,还要靠自己两条腿走路,陛下实在有点……”
“这些商人何尝不是我大汉皇帝治下的义民,他们的行为何尝不是替我大汉皇帝分忧?你是怎么理解义利统一论的?”
什么人这么大口气?只见一位白面黑须,仪容颇佳的清瘦老者坐于马上。
这些士子已是预备官员,马上就要任用的,也就有了几分官气,不服的道:“什么呀,这些商人不过是图钱财罢了,言利也就罢了,何必言义?”
有位叫做沈明经的士子,正想也说几句反驳这老者,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扯了扯,回头一看,新结识的江南士子陆敬亭急慌慌的打着眼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让他不要出头。
清瘦老者呵呵一笑,“按各位义利对立的理论,那么汉军士兵投军是为了军饷,不可言义,沿途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是为了保他一方平安,不可言义,各位晋身官场,是为了升官、领薪俸,不可言义,就连大汉皇帝——”
老者向远处金底苍龙旗下的御驾拱了拱手,“也是为了江山永固,为了皇图开疆,才光复华夏、廓清寰宇,自然也不可言义……那么各位倒是说说,天底下还有义之一字么?利之不存,义将焉附?”
连大汉皇帝都被他当作论证举了出来,这些刚刚有一只脚步入官场,还希图着圣眷优隆的士子,可不敢再反驳了,只好唯唯称是。
“大汉皇帝的新儒学著作,一部五经新编,一部四书新解,你们还得用心研读,尤其是义利统一论,为牧民官者最是要紧,必须读到深入浅出!”老者如书院山长教训末学后辈似的,谆谆教诲了一番,这才打马远去。
这老儿好生厉害!
待他走远,众士子才议论纷纷,毕竟是读书人,就学问上最要紧的,这老者虽然把他们训了一顿,论证中却是无懈可击,道理也讲得分外明白,态度严厉了点,也不过和他们在书院中的师长差不多,瞧他那学问、风度,只怕是当世大儒呢!
众人都感觉奇怪,猜度着老者的身份,无奈这次选派到蒙古草原上任职的士子,多是出身中原、燕云等北中国地区的,对崛起南方的大汉朝廷官员认得不多。
沈明经悄悄问来自江南的陆敬亭:“陆兄请了,敢问方才那位,是朝中哪位名臣宿儒?”
陆敬亭附到朋友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文天祥!”
“难怪不得,原来是文天祥!”沈明经啪的一拍大腿,想到刚才自己还准备和这当世儒门第一人争执一番,不由得羞红了脸。
啊,竟然是文天祥!
众士子这下全都知道了,人人都道:“且罢了,义利统一论真还要仔细研读,否则这地方官是坐不稳当的咧。”
沈明经看着文天祥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潮澎湃,大声道:“咱们将来一定要学文先生,把忠孝节义、清廉正直记在心头,将这漠北草原治理成皇道乐土,如中原汉地一般;万万不可做留梦炎、叶李,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是啊是啊,士子们都齐声道好,沈明经忽然觉得刚才自己那句话很有些味道,仔细咀嚼着。
啊呀!文天祥正直忠诚,于大汉朝廷任职部堂之尊,天下万民敬仰;留梦炎无耻败类,身死大都为天下笑,叶李为虎作伥,被俘后正在矿洞里挖煤做苦工——这岂不是正应了义利统一论嘛!守义的得利,忘义的倒霉。
当然,沈明经还没有文天祥那么深切的认识,事实上,只有在大汉帝国的制度下,才有可能做到真正的义利统一。
马背上的文天祥,看着商人们尽心竭力的为财富而奋斗,不由微笑着捋了捋颔下胡须,轻声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大汉有道,守义则富,善之善也!”
马车中的楚风,充耳不闻外界的如雷欢呼,自顾着将地图展开,慢慢查阅。
陈淑桢面容红如朝霞,浑圆有力的双腿并拢,衣衫底下显出动人心魄的优美弧形,正对着明亮的水银玻璃镜子,仔细清理着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
看着粉颈上触目惊心的吻痕,陈淑桢恨恨的暗道:“哼哼,雪瑶小妖精好狡猾啊,昨夜抢着撩拨楚兄,没一会儿却推我顶缸,真正狡猾!”
不过,谁说这位娇艳的女帅,此时心底没有如蜜糖般幸福的感觉呢?
“楚呆子,真不愧这呆子的叫法,让我怎么见人呢?”陈淑桢看着镜中雪白粉嫩的颈上那深紫色的吻痕,就郁闷到了无语,心道应该准备一件高领的战袍了。
楚风翻阅着文件,查看着地图,良久才问道:“塔塔尔人已经臣服了,他们将得到繁荣;然而弘吉剌、巴邻部等几个大部族,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我的女元帅呵,你有什么想法?”
呃~早上晨起,没有甜言蜜语,开口就是军国重事,唉,身在帝王家,这也是风光之下的代价吧!
陈淑桢却并没有什么失望,宽大的马车厢中,她走到楚风身边,娇躯毫不避忌的靠在他的肩头,秀眉微蹙着查看地图。
“照我说,汉军应该稳扎稳打,借助倒向我大汉的月息、塔塔尔以及其他小部族的支撑,逐步向草原腹地推进,用军事手段给他们致命打击!”
陈淑桢说完,习惯了按了按腰间宝剑的位置,却按了个空,楚风呵呵笑着将宝剑从堆在旁边的锦绣棉被和一团皱巴巴的战袍中取出,又是让可怜的女帅一阵面红耳赤:夫君昨夜要玩什么“制服诱惑”,居然让她身穿战袍……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跳得特别厉害。
“我倒认为,秩序的建立,比军事胜利更重要,”楚风摸了摸鼻子,沉思半晌:“我们是给草原带来文明之光,将这里彻底纳入华夏的怀抱,嗯嗯~~当然,军事手段嘛,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汉皇帝给草原带来的,决不是血腥的杀戮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而是华夏的秩序,文明的辉煌。
“我决定了,就这么办!”楚风双目中光彩熠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5章 草原新秩序
冰消雪化、大地春回之际,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率文武臣僚、十万大军,沿秦直道北上草原腹地,来到了中蒙古的包克图。
此次北来,大汉帝国精锐尽出,长于奔袭的张世杰第三军,能攻善守的金刚军,侵略如火的第一军,全都在战斗序列中,随驾的文武官员也是差不多半个朝廷,譬如陆秀夫坐镇临安报馆掌握舆论,文天祥、陈宜中就随驾前来建设地方政权,保安司法华留守汉地,情报司李鹤轩就带着他的影子部队秘密北上……
楚风务求毕全功于一役,将草原纳入囊中!
牧区位于秦直道北方终点附近的塔塔尔人,怀着畏惧和期待交织的心情,迎接了楚风的到来。
畏惧,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本能,草原上千百年来只有一种秩序,那就叫做弱肉强食,无论匈奴、柔然、突厥抑或蒙古,这一规则从来没有改变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们只会崇拜胜利者的辉煌,绝不会同情失败者的凄凉,塔塔尔人从汉军整齐划一的步伐、锃光瓦亮的盔甲和如林的枪炮中看出了自身的弱小,人人心头未免存着个疑问:强盛的大汉,会以什么方式来对待草原上新归化的部族?
八十年前,成吉思汗铁木真便是凭借强横霸道的手段,以血和火为代价,屠戮一切反对者,将乞颜部、塔塔尔、弘吉剌、克烈部、乃蛮部等等等等互相征战不休,有如一盘散沙的草原部族捏合成为一个整体,天可汗会不会延续这样的政策,用步枪和大炮带来血火征伐?
期待,则是来自于通商的渴望,长期以来,蒙古本部连铁锅都无法生产,全靠更早接触华夏文明并从中学会冶铁技术的党项人、契丹人打造箭矢、弯刀、铁锅和马蹄铁,至于纺织、日用化工、皮革加工、制瓷技术,就更不要提了。
同时,草原气候难以种植粮食,单靠畜牧业支撑的草原经济,在白灾下不堪一击,所有人都盼望着像辽东,像东蒙古的月息部那样,用羊毛和活牲畜交换到救命的粮食。
所以,当楚风偕两位皇后,端坐于高高的辇车之上,由数万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护卫着出现在塔塔尔部宿营地之南,他就能从欢呼声中听出几分犹疑,从祈盼的眼神中瞧出几分迷惘。
当然这并不防碍随驾的关汉卿在他的笔记本上热情洋溢的记录:吾皇威震四夷、泽被万方,漠北之牧人闻吾皇来也,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包克图之野,万民齐呼“天可汗万岁”,声闻于天。
楚风可没有他这么乐观,频频微笑挥手致意的同时,他也听着身边的两位大美女窃窃私语,陈淑桢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前来欢迎的人群,显然这里的人对大汉皇帝没有太多的热情,远远不是燕云、河洛那种发自内心的狂欢,雪瑶则有些不满的嘟起小嘴:“哼,乌仁图娅老说夫君在辽东诸部威望如日中天,成天卖宝似的吹个不停,我看这草原上的部族,可没有她吹的那么好!”
尽管嘴上时常说楚风是个呆子,但雪瑶无疑是把这呆子看得极重的,哪怕欢迎的气氛不如想像中热切,她就觉得落了自个儿夫君的面子,好像楚风受了亏待似的。
瞧着她那气愤愤的小模样,怪可爱的,楚风就是一乐。
陈淑桢则撇了撇嘴,“雪瑶妹子,在中原汉地,楚兄是挽华夏于陆沉的大英雄大豪杰,自然万民景仰;咱们北出朔漠,却是要征服这片蛮荒之地,怎么奢望这些番民如中原汉民那样欢迎呢?”
“不不不,”楚风连连摇头,“在被蒙元铁骑践踏的中原汉地,我们是解放者;在这文明之光长久未曾照耀的漠北草原,我们不但是解放者,还将是建设者——将草原上生活的人们,从旧秩序中解放出来,然后再建设我们的新秩序!”
塔塔尔部的族长蔑里真,率领众位长老远远的迎了出来,在大汉皇帝御辇前还有三十多丈,这个草原汉子就托的一下跳下了马,双膝跪倒,顶礼膜拜道:“蔑里真率塔塔尔部五万部民,恭迎长生天下惟一至尊,黄金家族的掘墓人,伟大而不可战胜的天可汗!”
谁教他的这番说辞,倒是有点意思!楚风笑了笑。
其他的官员听了也罢,就马可.波罗心生警觉,带着敌意打量这看似粗豪的蒙古汉子,威尼斯商人本能的感觉到,在阿谀奉承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上,出现了强有力的竞争者。
蔑里真心甘情愿的跪下了,为了部族的生存,向强者俯首屈膝,这本是草原上司空见惯的事情,结局如何还得看对方的心意呢,要换了过去的铁木真,凡是和他作对的部族,高过车轮的男子统统杀光,妇女全都掳走***塔塔尔人虽然没有直接和大汉作对,毕竟兀鲁斯制度下,也派了少许控弦之士去参加汉元之战的咧。
蔑里真跪下了,其他的长老们也跟着跪下了,亲元的长老氏耳塔那无奈之下,也只好跪在地上,刚刚冰雪消融,沉浸着冰水的泥土一跪就是个小泥坑,浸得他十分难受,他恨恨的看着族长蔑里真的背影,恨不得将他捅个对穿,可形势比人强,也毫无办法。
“圣天子在位,便有四夷臣服、八方来朝……”陈宜中不失时机的给拟任官员的士子们上起了课,与主要负责舆论的文天祥不同,他着手建设地方行政系统,在开封亲自选拔赶考士子,一路上也熟了。
“是啊是啊,”沈明经等士子纷纷附和道:“想故宋年间,宋官家给金人做儿皇帝,称侄称孙的,把我炎黄先祖的脸都丢尽了,现而今北廷番王向我大汉皇帝屈膝叩拜,真正天地翻覆,重回昔年汉唐胜景了。”
这番话自认为说的非常漂亮,只怕还要在国丈兼当朝部堂陈宜中心目中留下个好印象,沈明经正在得意处,就又感觉身后有人扯了扯衣襟。
陆敬亭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明经兄孟浪了,须知陈大人故宋年间也是当朝右丞相……”
糟糕!沈明经顿时失悔了,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骂故宋皇帝无能,不就是连带骂当时的大臣们无能吗?这可好,陈宜中就是故宋朝的一任右丞相,岂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了?
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一耳光,沈明经深知这广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揣摩上意,上面要亲民你就得亲民,上面要奖励农工商你就得开荒、通商、建工厂,上面要整军经武你就要赶紧的征购粮食、宣传招兵,说到底,故宋皇帝喜欢文章词句之士,你就得子曰诗云,如今大汉皇帝喜欢这些调调,你就得往这上面靠,归根结底还是揣摩上意四个字而已。
得罪了陈宜中,这做官还有奔头吗?沈明经顿时好似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瓢雪水来,经世致用、治国安邦的雄心,立马消磨了三分。
却不料陈宜中脸上竟露出了几分会心的微笑,看这这年轻士子的眼神里尽是勉励之色,义正词严的道:“天命无常,历数有归。宋室暗弱失天下,大汉有道而得天下,理所当然,诸君当以故宋为前车之鉴,牧民定邦非同小可,须得夙夜警惕……”
原来,陈宜中本是宋官,宋室灭亡之际固然不肯降元,但也不肯像陆秀夫、张世杰那样殉节自尽,所以见大事不好,提前跑到了占城,耳后又做了大汉帝国的南洋总督,他就怕被指摘是反复无常的“贰臣”。
沈明经说宋无道,汉有德,这话正应了他的胃口,既然天命在汉,从故宋丞相变成大汉总督,那就理所当然了嘛!
也就陈宜中这个实用主义者会有这样的反应,要是陆秀夫或者文天祥,最多闷声不答话,绝不会指摘故主的不是。
陈宜中一走,士子群中炸开了锅,人人恭喜沈明经:“沈兄答话深得总督陈公之心,将来自然宪恩深泽,扶摇直上只在顷刻间!”
“是呀是呀,不要小看这么几句,你们瞧见没有,陈公走前冲着沈兄笑了两下,这就是了不得啦!沈兄,恭喜恭喜!”
沈明经怔怔的,自己倒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了,方才那番话……
单单是身为部堂之尊的陈宜中就能让这群士子激动不已,那么身处御辇之上,任意挥舞权力魔杖的楚风,更是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简在帝心”四个字,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呵!
十二匹纯白大食宝驹牵引下,御辇慢慢的走到了匍匐于地的长老们身前,楚风授意掌控御辇的卫士放慢了速度,高大的御辇速度越慢,带给以卑微姿态屈膝俯首的长老们的威压,也就越大。
高高在上的楚风,已经看到了众位长老的畏惧,他才缓缓的开口:“众位平身吧!”
揉了揉被泥水泡得有些酸麻的膝盖,长老们山呼万岁,从地上爬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于御辇之上的楚风都有了七八分的畏怯:谁说大汉皇帝是个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如今看起来,只怕比成吉思汗的威风也差不多了,没见他势如山峰的高大御辇,没见他身后数万荷枪实弹的百战之士?
楚风的声音,像黄钟大吕般自高高的御辇上传来:“我,大汉皇帝,来到草原上,并不是以征服者的身份,而是以你们的天可汗的身份,成为解放者和建设者……大汉的种种政策,你们或许不理解,不清楚,不明白,我并不强求你们立刻照办,关于你们的种种疑问,可以向我的大臣们咨询,而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贸易开展起来——瞧,我亲爱的商人朋友们,已经急不可待了。”
跃跃欲试的郑发子、祝季奢等人,听得楚风的打趣都是一阵会心的大笑,塔塔尔部的长老们,包括族长蔑里真在内都松了一口气:就怕大汉皇帝像铁木真或者忽必烈那样,见面就提战争缴纳款啊,放牧税赋,或者要派兵进驻部族之类的要求。
“我说嘛,大汉皇帝是个强大而仁慈的天可汗!”在秦直道工程干了一个冬天活儿的蒙古青年乞里古台,对舅舅何不勒兀格说。
“看呀,哈失不花,兀立格……那不是,咱们的伙伴们都随着汉军回来了!”
乞里古台高兴的叫喊起来,但有人比他更高兴,就是这些青年的家人。本以为自家儿郎倒在了风雪之中,或者毙命于汉军枪口之下,却不料在筑路工地上干了一个冬天的活儿,毫发未伤的回到了部族,还一个个挣了笔绝对不算少的薪水,怎不叫这些家庭喜出望外?
陈宜中笑了,这一幕正出于他的设计,前些天偶然听这群蒙古青年向主管筑路工程的官吏辞行,他就特意把除开乞里古台之外的大部分人留下来了,此时让他们于数万塔塔尔部民眼皮子底下满载而归,正好给大汉皇帝的政策,做个最好的注脚。
果然,自家儿郎们回归,塔塔尔部族中一片欢腾,牧民们再一次山呼万岁的时候,发自内心的成分就多了许多,面对数万顶盔贯甲的汉军,那种弱者自发的警惕和戒备,也不由自主的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风呵呵笑着,捅了捅雪瑶的杨柳纤腰,“你义父,嗯,有点办法嘛。”
雪瑶嫣然一笑,两湾秋波盈盈如水:“唉~只要不被说什么靠裙带关系啊,什么张邦昌献荷香啊,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楚风不说话,嘿然一笑。
之后的一段时间,塔塔尔部民们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多姿多彩,汉地生产的棉袄、呢绒、布匹、铁锅、瓷器从秦直道上运来,价格比过去卢世荣开南北贸易期间足足便宜了一半;回程的四轮马车满载着草原上生产的碱面、硝石、牛皮、羊毛,轰隆隆的回了汉地,收购价却比卢世荣那阵提高了整整一倍。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过去是被忽必烈、卢世荣君臣给涮了,塔塔尔部的部民们和汉商做着生意的同时,都不忘朝地上吐两口唾沫,骂一句伪汗忽必烈,再骂一句奸臣卢世荣——可怜后者早被主子忽必烈给宰掉了,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做这号汉奸,何苦来哉!
随着贸易的开展,塔塔尔部驻地越发变得兴旺发达。
首先是附近什么乃蛮部、克烈部的人,也闻讯赶来,用牛皮羊毛换汉商手中的纺织品和铁器,还不断有各部族的长老、族长悄悄前来,拉着塔塔尔族长蔑里真,询问天可汗的政策到底如何,自己的部族能不能投降天可汗,如塔塔尔一般?
每当这时,蔑里真就会笑得心花怒放,带着他们去觐见大汉皇帝,然后那位伟大的帝王就会向远来的客人承诺开通双边贸易,并保证汉军将会用步枪和大炮来维护这种贸易不受哈喇和林那位倒霉蛋的干扰。
至于大汉的统治,草原上的部族应该怎样向大汉效忠,诸如此类的问题,天可汗从来都不提,好像他根本不是来和北元作战,而是带着群商人到这里来大发横财的。
其次嘛,应该说是乞里古台等部族中的年轻人最欢迎的,尽管有秦直道这条古代版高速公路,一千五百里的运输费用还是很庞大的一笔,郑发子、祝季奢这群老狐狸就准备在秦直道北端尽头的包克图,开办纯碱提炼厂、硝石精炼厂、罐头厂、毛纺厂,就地做成工业制成品,比原材料方便运输,费用也低,其中部分产品还可以就地销往草原各部族。
开办工厂,就得要工人,各商家须得从汉地招收技术工人,但低级工种就可以招募草原上的青年。
早已在筑路工程中获得劳动报酬的好处,乞里古台的伙伴们正为秦直道修复完工,没有活儿干而气沮,听到这个好消息,差点儿没蹦起来三尺高。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除了市场上的喧嚣,难道十万汉军和他们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从秦直道上运抵包克图,就是为了给大汉皇帝壮壮声威吗?
终于有一天,楚风打破了这种平静,在抵达包克图一月之后,春天即将过去、夏季快要来临的日子,他召集了塔塔尔和附近所有部族的族长、长老。
那位威名赫赫的李鹤轩,像从地狱幽深之处走出的阴魂,他的声音令长老们感觉到一阵寒意:“情报司查证明白,包克图北方的巴邻部,不但不臣服于我大汉皇帝,严令部族中人不得到此与我大汉通商,还和哈喇和林的忽必烈勾结,妄图突袭包克图市场,劫掠物资……”
听到这里,长老们都愤愤不平,兀鲁斯制度下,巴邻部、弘吉剌部赚得脑满肠肥,塔塔尔、克烈部、乃蛮部则只能捡点剩骨头啃啃,双方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巴邻部要勾结忽必烈前来包克图烧杀抢掠,包克图市场上都是各部在和汉商交易,岂不是就等于要抢他们?
个别心思深沉的人则在思忖,大汉帝国是怎样得到这个消息的?难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在这里建立起了严密的情报网?
却不知大汉帝国情报司对草原的经营,早在数年之前了,否则何来吴定南和月息部的联系?更何况,在情报司有名的一百零八种酷刑,和金灿灿明晃晃沉甸甸的大汉金币之间,很少有硬骨头能选择前者。
有大汉皇帝提供的大笔经费,加上李鹤轩的阴谋诡计,情报司的触角可以伸到任何它感兴趣的地方,不管是德里苏丹的御厨房,还是忽必烈的后花园。
楚风微笑着缓缓开口了:“各位,你们说说,对巴邻部应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
“高过车轮的男子杀掉,女子分给儿郎们!”
“夺走他们的牛羊和草场!”
别以为这太残酷,草原上的战争比这残酷百倍的都不少见,群情激奋的部族首领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汉军将在今天行动,进攻巴邻部的营地,”楚风看了看大帐帅案上摆着的机械钟,漫不经心的道:“现在我的骑兵们应该已经包围了巴邻部的营地,三斤炮正在喷吐着火舌,十分钟之后就是骑兵冲锋了——如果各位能即刻随我北上,说不定还能看到巴邻部在草原上的谢幕表演。”
什么?强悍的巴邻部,出过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出过无数名臣宿将,旗下控弦之士如繁星般众多的巴邻部,就要在天可汗轻描淡写的语声中灰飞烟灭?
最近一个月以来,早已习惯了贸易获利的部族首领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笑嘻嘻的年轻人,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文尔雅,他是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用人颅骨堆彻京观的大汉皇帝、天可汗!
连续驱驰百里,轻装直进,沿着汉军秘密北上留下的马蹄印、车辙印,日暮前众位部族首领和楚风来到了包克图北面巴邻部的宿营地。
泰亦赤兀部,后简称为巴邻部,是大蒙古汗国的核心部族之一,但不属于蒙古黄金家族,因此不是元朝皇室正统。虽然如此,其族人多有在蒙古汗国以及忽必烈建立的大元朝中担任要职者,也是一个曾经十分显赫的草原部族,其代表人物就是伯颜丞相。
自蒙古崛起以来,巴邻部的弯刀追随着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踏遍了亚欧大陆,这个部族中有追随拔都西征,饮马多瑙河的万户霸图把黑,有跟随旭烈兀征服漫漫黄沙,建立西起大马士革东到印度河畔庞大帝国的把都鲁亦失哈尔,有在忽必烈旌麾之下效命,统帅百万大军毁灭南宋,将死亡带给中原百姓的伯颜。
曾几何时,当巴邻部的儿郎们勇猛的进攻汉地,从汉人百姓手中劫掠财富,抢夺女子的时候,留在草原上的本部也因为兀鲁斯制度下丰厚的战争红利而兴旺发达,譬如巴别儿所在的月息部,譬如蔑里真的塔塔尔部,就是它排挤的对象,尤其是相对较为弱小的月息部,干脆被他们从中蒙古一直排挤到了东蒙古草原南缘。
可现在呢,嚣张一时的巴邻部,呈现在众位首领眼前的已是一片废墟,无论生牛皮做成的幔帐还是蒙古包,通通抵挡不住汉军炮火的侵袭,变得支离破碎,而蒙古武士的身体也像那些飞散的布片一样,残肢断臂甩得到处都是,显然,巴邻部已经遭受了重创。
困兽犹斗,战斗还在继续,但先期抵达的汉军骑兵就已让巴邻部到了如此田地,各部首领们畏惧的看着,后期赶到的汉军步兵已经列成了可怕的方阵,寒光闪闪的刺刀如墙而进!
巴邻部完蛋了!首领们小声念叨着,这个强大的对手就此倒下,本应该高兴才对,然而汉军展现出的强横实力,又让他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皇帝要的,绝对不仅仅是贸易!”蔑里真看着轻松无比的楚风,自己所受的威压却是如泰山压顶般沉重。
汉军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墙而进,一小股巴邻部的骑兵想从步兵方阵的侧翼突围而出,可一阵炒豆子似的枪声让他们全都倒栽葱下了马。眼见不活了。
首领们的眼睛瞪大了:什么枪这么厉害?
刚刚装备的击发式线膛枪,受产量限制还只是每师装备了一个连试用,被放在方阵的角上,正好发挥了作用。
当太阳渐渐西沉,黄昏来临之际,不可一世的巴邻部也走到了尽头,李鹤轩摇着扇子粉墨登场,对包围圈中的人喊道:“都是你们的族长欺骗了你们,可怜的武士们、老弱妇孺们,汉军并不是来蹂躏你们的,相反,忽必烈才是欺骗你们,让你们送死的罪魁祸首……”
这话爱听,本来已有了必死无疑的觉悟,听到话中有几分余地,巴邻部的武士们顿时竖起了耳朵。
“……只要你们交出勾结忽必烈的族长,大汉皇帝就既往不咎!”
于是,巴邻部的族长叶耳赤,就浑身冷如冰窟,因为他发现不少武士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看着叶耳赤的人头,包括蔑里真在内的部族首领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勇气,他们驯服的跪倒在楚风身前,一边亲吻泥土一边大声赞颂:“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是的,忽必烈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对抗大汉了,他的最忠实盟友巴邻部灰飞烟灭,北元朝廷竟然一直无声无息,一兵一卒都没有派来——实际上派来也是送死,忽必烈的精锐早已消耗殆尽,如何是汉军雄师劲旅的对手?
那么,现在顺服大汉,就成为部族首领们保全性命的唯一选择。
楚风很满意的笑了,他只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改土归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6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在五年前,有人说要让蒙古草原上的部族改土归流,设汉官用汉法,他一定会被当成说胡话的白痴;就如十年前伯颜雄兵百万下江南,襄樊、黄州、重庆相继陷落之时,有人说要北伐中原、直捣黄龙一样。
可被故宋末代君臣失陷敌手的临安,重新飘扬起了炎黄后裔的旗帜,自靖康之变始,丢失一百五十年的古都开封回到了华夏的怀抱,自石敬瑭向契丹称儿皇帝,割让已达四百年的燕云之地,也沐浴着文明之光获得了新生,亘古不变的草原法则,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
楚风微笑着,语声并不大,却如黄钟大吕回荡在草原上空:“昔年金海陵王完颜亮有言,‘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容别疆封’,胡儿尚有一统寰宇的雄心,我炎黄嫡裔岂可妄自菲薄?今有我大汉君临万邦,如旭日初升照耀东方,如苍天雨露泽被苍生,漠北既然纳入大汉管辖,这草原上流传千年的规矩,也该重新定了!”
若是前些日子,诸位部族首领说不得还要争一争,但刚刚目睹了巴邻部的覆灭,他们已然心胆俱寒。
是的,如果说线膛枪和火炮无可匹敌的威力,震慑住了所有潜在的反对者,那么大汉情报司长最后使出的政治手腕,就更让他们心惊胆战:在取得压倒性优势的时候,适时将所有罪过推到了巴邻部族长叶耳赤身上,让本已走投无路的部族有了一线生机
——于是最终出现的结果,竟然是巴邻部的武士们杀掉了亲元反汉的族长叶耳赤,然后捧着自己族长的人头,来向大汉皇帝负荆请罪!
过去,战死的族长会成为部族的英雄,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中,享受后代祭献的血食,整个部族也会为他报仇雪恨,哪怕付出数十年的时间,几代人的生命。
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叔祖父俺巴孩汗被金人钉在木驴上千刀万剁,他临终留下遗言,“我的子孙后代呵,即使流干鲜血,把十根手指头磨秃,也要替我报仇!”
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被塔塔尔人毒死,临终也留下了类似的遗言。
于是,俺巴孩和也速该的仇人,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年两位汗的仇恨,都在他们过世数十年后报仇雪恨。
所以草原上的部族首领并不太害怕战死,族人会养活他们的子孙后代,而子孙后代会替他们报仇。
但巴邻部族长叶耳赤的下场,完全颠覆了过去的惯例,因为他不是被大汉杀掉,而是被自己部族的武士们杀死,捧着人头交到大汉皇帝马前!
塔塔尔族长蔑里真甚至发现,叶耳赤的兄弟竟然也在呈献人头的队列中,而且当得到大汉皇帝的赦免之后,他的表情居然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更有不少死里逃生的巴邻部族人,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神色,而对大汉皇帝的畏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蔑里真张大了嘴巴,蹻舌不下:“长生天在上!这究竟是叶耳赤被巴邻部无情的抛弃,还是整个部族背叛了他们的族长?”
无论如何,反正蔑里真不想成为第二个叶耳赤,“永远不要和大汉皇帝作对”,这句话他决心一辈子铭刻心中,并且告诫子孙后代牢记不忘。
当楚风提出设想之后,蔑里真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佝偻着腰,尽量让身子在御辇前显得更加渺小,捏着鼻子文绉绉的说话,恭恭敬敬的态度让其他部族首领都觉得过于谄媚了点儿:“伟大的皇帝,所向无敌的天可汗!你是长生天降下的至高无上的汗,不儿罕山也将拜倒在您的脚下,我们如尘埃般渺小的部族,以最恭敬的姿态听从您的吩咐,决不敢有任何违背!”
楚风微微颔首,塔塔尔人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世仇,还抢了人家的孛儿帖,虽然并入蒙古诸部,但在蒙古帝国时代兀鲁斯制度下可没捞到什么好处,说到底也就是一最先被铁木真征服,然后又帮着他征服其他部族的仆从军,本质上和范文虎的新附军、西夏灭亡之后投降元朝的党项探马赤军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对黄金家族的忠诚度是最低的。
前些天军事、政治方面一直隐忍不发,而是通过贸易给塔塔尔部,以及周边部族展示了实打实的好处,然后才对亲元的巴邻部发动雷霆一击,这不,效果很好。
楚风身边两位美艳如花的皇后,板着脸正襟危坐,私底下却是在窃窃私语,雪瑶捅捅陈淑桢的腰肢,窃笑道:“喂,没想到咱们家夫君在外面好威风好霸道呀!这还是临安宫里那个耍宝,像个大马猴似的楚呆子吗?”
陈淑桢的声音却似乎从辽远的天际飘来,颇有些空灵的味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大丈夫自当如是。”
楚风面上神色不变,心头早已乐开了花,这古代就是好啊,三妻四妾的正主儿,还有美人儿替你说话,要搁二十一世纪,陈淑桢这号暴力女,还不一剑把你小弟弟割了?
“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吾皇端的好手段!”后任士子群中,沈明经啧啧赞道:“怪不得吾皇令我等随驾,原来是为的学习治政之道,将来于这新归化之地执掌庶务,非但要熟悉大汉各项法律、政策,这阴阳刚柔之道,也是很要紧的哩。”
不远处,文天祥也正和陈宜中说着同样的话题,前任南洋总督早已和老同僚相逢一笑泯恩仇,此时他笑盈盈的道:“吾皇此计,该是学的楚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智,先故示宽仁,用商贸结好各部族,让他们尝到甜头,同时也让各方势力放松警惕,然后再全力发动雷霆一击,震慑不臣,如此一来,威德并用、刚柔相济,草原诸部还不归化我大汉么?”
文天祥原本漆黑的胡须,现在也有些花白了,轻轻捋着胡须,他连连颔首:“先诱之以利,后畏之以威,草原诸部自然畏威怀德也!陈总督久镇南洋,闻得剿抚并用,令南洋万里海疆波平浪静,天祥好生羡慕,常欲与公易地而处,亲见我中华天威远布四海,此生足矣!”
“文公之职份,在庙堂之高,宜中之作为,在边疆之远,总是为我华夏千秋万载,大汉江山永固,何分彼此?”陈宜中手指文天祥,大笑道:“文公着相了,文公着相了!”
文天祥也自嘲的笑了,正如华夏之兴,无论在宋在汉,威镇四夷,又何必分陈宜中还是文天祥?再者,他也知道,清介孤忠,或许陈宜中不如自己,铁腕治政,自己却远不如陈宜中了,辟土怀远的边疆总督,自然是他更加合适。
两位当世名臣正说话间,楚风已经和部族首领们说明了大汉帝国的政策。
首先,设官署、置州县,税收、科举、办学、招兵等项,一如内地,并无分别;
其次,解散各部族武装,汉军将像保护中原百姓那样,保护归化的蒙古部族,并从部族武士中挑选勇士经训练之后加入汉军;
第三,最近三年为过渡期,诸部族内部仍许沿用蒙古旧法,草原上的蒙汉之间、汉人与汉人之间的纠纷则用汉法,若部族内自愿用汉法,也可;
最后,等到三年期满,便要废除长老、族长、那颜贵族等部族职务,一律为大汉子民,受大汉所设州县官衙管辖,传统蒙古法全部作废,一律使用汉法。
各位蒙古部族首领,听到这些之后都有些气沮,毫无疑问,他们还是希望保留部分权力的,可大汉皇帝毫不客气,实际上等到汉官设置完毕,他们的权力剩下的就不多了,所谓三年部族内部沿用蒙古旧法,也就调停点小纠纷之类的,而三年之后连族长、长老都要废除,一律使用汉法,就是说他们彻底变成了普通牧民,再没有任何特权了。
事关切身利益,就有位乃蛮部的长老,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畏畏缩缩的问道:“伟大的天可汗呵,草原上的规矩毕竟流传了千百年,三年就要全盘使用汉法,是不是太快了点?”
“这人是白痴吗?”犹太商人亚伯拉罕这样问他的朋友,波斯商人依波达。
他们辛辛苦苦跟着大汉皇帝到此,就是为了挣点钱,而所有异族商人,不管波斯、大食还是天竺商人,全都知道做汉商有多爽,身为大汉公民有多少好处,譬如南洋各地的商人,为了个汉商身份,只恨不得把家谱给改了,说是老娘当年和汉人偷情才生的他,占城、三佛齐、吕宋各地的百姓,要是告诉他要设汉官行汉法,只怕不高兴得跳起来三尺高!
对了,最近报纸上说,东瀛什么细川家、今川家、足利家,争先恐后的说自己祖宗是几百年前从中原过去的“渡来人”,流着汉人的血脉,要求认祖归宗;又有高丽半岛上新分裂的三个国家,金日光自称箕子后代,乃殷商苗裔,朴成性说自己是齐国田横后裔,高丽废王的世子年纪还小倒没胡来,领议政大臣黄忠栩却翻出族谱,赫然是三国黄忠的后代!
天下皆笑,黄忠为蜀将已是垂垂老夫,哪里来的个野种传到高丽呢?熟读汉书考了大汉公民身份的亚伯拉罕不禁会想,这些个高丽棒子,千万别说开封的蓝帽回回也是他们高丽一脉吧!
殊不知高丽人乱认祖宗的法子乃是世界上第一等的,若干年后,大汉帝国治下“三韩民俗特别保留地”里的棒子,非但考证出蓝帽回回的祖宗、与耶和华缔约的那位约伯兰是高丽人,诸如大汉皇帝楚风、名臣文天祥等等,不是做了他们的爷爷,就是成了他们的舅公。
楚风不怕高丽人乱认祖宗,也不怕南洋人背汉书把脑子读坏,实际上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地方变成大汉帝国的领土,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让这些海外地区成为了大汉的殖民地。
殖民地,由宗主国统治,没有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方面的独立权利,完全受宗主国控制的地区,广义的殖民地还包括虽然拥有行政机关、军队等国家机器,但经济、军事、外交等一方面或多方面被别国控制的半殖民地国家和保护国。
在华夏的历史上,没有殖民地的概念,无论班超取西域,还是郑和下西洋,都是宣扬国威为主,获取经济利益为辅,甚至根本就不获取经济利益,干脆赔本赚吆喝。
为了皇帝一个人的面子,为了万国来朝的虚荣,就放弃实实在在的利益,这可不是楚风的做法,他任何时侯都记得自己冒贡的时候,是怎么占了大宋海上行朝的便宜,自然不会在自己做了皇帝之后,还让人来捡便宜。
册封-羁縻制度被他完全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那么直接统治呢?呵呵,像中原地区那样直接统治,我还怎么搜刮你们这群高丽棒子、日本鬼子、南岛猴子啊?当然不能实行汉法,只能让你们世世代代做殖民地,老老实实当大汉帝国的“原料产地”和“工业产品倾销地”麻!
而葱岭以东、辽东以西、琼州以北、捕鱼儿海以南的汉唐故地,就是另外一种思路了,要让华夏的文明之光照耀蒙古草原、西域戈壁和雪域高原,就得一视同仁的实行汉法,设置汉官,从内到外的归化!
他不容置疑的回绝了提出延期实行汉法的长老:“不,我意已决,三年之内逐步完成从蒙古旧法到汉法的转变,绝无商量的余地!”
长老气沮了,磕头表示服从。
“哇,”雪瑶明媚的大眼睛直冒小星星,对陈淑桢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咱们夫君好有霸气哦!简直帅呆了,我好喜欢!大汉皇帝万岁,万万岁,爱你一万年!”
楚风:无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7章 天风海雨细无声
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与草原诸部首领定下了三年逐步完成改土归流的约定,广泛而深入的改变正在草原上轰轰烈烈的展开:
陈宜中的北廷总督府在包克图大兴土木,代表帝国统治的官署砌下了第一块基石,当然政权的建设远不止包克图,各部族派遣了汉官,陆敬亭等候任士子,和汉军退役的士兵搭配,分驻到各个部族的营地,陈宜中给他们配备了性能良好、适合草原环境的马车,以及各种后勤物资,部族逐水草而居四下游牧时,大汉帝国的基层官吏也将跟着迁徙,保证皇帝的意志能从朝廷到总督府再到每一个部族。
包克图塔塔尔部营地南面,靠近黄河几字型大拐弯顶端那节河道的北岸,由多座永固式钢筋混凝土结构组成的建筑群落拔地而起,错落有致的房屋中间,还有块长宽各五十丈的空地。
没错,这就是塞外草原上有史以来第一个系统传授知识的机构: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建成之后,附近部族的少年将会到这里接受系统的教育,诵读四千年中华文明的华彩篇章,漫漫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们,将会从柳永词中感受江南的莺飞草长,在《蜀道难》里想象大西南雄奇的山岭,还将接受自然科学的初步传授。
大汉帝国北廷总督府承接了帝国创立之初就设立的制度,当总督府的基础还没有打好的时候,学校建筑已初具雏形,而从内地招募的教师,已经在未完工的学校旁边搭建了蒙古包,招生开课了。
这天,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的新任校长沈明经,正在作为临时办公室的蒙古包里办公,薄薄的毡房根本阻挡不了风的呼啸,幸好已是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普照草原,气温变得暖和起来,他才没有冻得瑟瑟发抖。
“老牧民都说,这里冬天撒尿,还在半空中就结成了冰渣子,接下来的冬天,教室里只怕很难熬吧?这里的孩子,还有习惯了汉地温暖气候的教师们……”沈明经从窗口探出头,远处钢筋混凝土的校舍正在拔地而起,那厚实的墙体让他安了安心,建筑设计上采用了双层隔温玻璃,再加上郭守敬的弟子在东南面不远处探明了一处煤矿,他才略略放了心。
大汉帝国的校长是各地文教局委派,这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校是帝国在草原上建设的第一个教育机构,也是实现大汉皇帝“文明之光普照北廷”的起点,直属北廷总督府教育司管辖,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前途自然不消说,沈明经得到小学校长的任命,不少同来的士子都有点吃味,还私底下议论是他巴结讨好陈宜中的结果呢。
沈明经自己很清楚,不管是不是因为陈宜中的青目,将这所示范小学办好,才是自己扶摇直上的途径,刚刚划定了校址,他就跑前跑后、忙上忙下,活脱脱掉了三斤肉。
还好,目前看起来情况还很不错,朝廷给招募的教师们工资提升了四成,这些出身关陕之地黄土高坡的读书人,多半家庭贫寒,倒也很能吃苦,就是江南过来的两位教授《自然》和《算术》的老师,也颇能适应草原上的生活。
招生情况就更喜人了,汉商通商往来,办商栈、开工厂、通贸易,银子流水般撒出,牧民们不傻,孩子读了书将那不论做个通译还是当个跑单帮的伙计,只怕都比甩牧羊鞭子有出息,万一能考上汉官,那更是光宗耀祖,比什么族长、长老、那颜贵族都要强上一大截呢!
听着传来的琅琅读书声,又与汉地学生的字正腔圆颇有差别,但却带着股草原儿女的独特韵味,沈明经就是一喜,觉得自己办学办得好,将来非但可以讨好陈宜中陈总督,闻得大汉皇帝最重视办学,说不定还能简在帝心,踏上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
忽然沈明经又自嘲的一笑,前来草原的路上,还曾蒙文天祥开解义利之辩,如今自己要把学校办好,这是义,办好之后就能升官、享丰厚俸禄,这是利,岂不正是义利统一?旧儒义利分裂的提法,分明是要强求别人付出而不得回报,忒也无理!
想什么来什么,当小学校的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齐声朗读“我爱临安英烈祠,我爱炎黄盛德殿”的时候,沈明经盼想能到学校视察的楚风,真的由陈淑桢陪同,来到了学校临时教室外面。
很好,很强大!楚风听了学生们的朗诵,不禁莞尔一笑:果然古今相通。
陈淑桢轻挽着夫君的臂弯,今天美丽的第三皇后换上了一身清雅脱俗的装扮,金步摇映衬着如花的容颜,往日紧扎于脑后、以便随时佩戴头盔的发髻,变做了堆鸦云鬓,两鬓微乱的青丝在风中拂过秀丽的香腮,脱下常年不离身的银甲,换上柔媚的宫装,粉色的烟罗裙在草原的金风吹拂下如梦似幻,有凌波乘云之态。
听到教室中传出的琅琅读书声,这位战场上斩将夺旗的女元帅,对自己这位睿智的丈夫,一时佩服到了极点:蒙元南侵、华夏陆沉之际,自己和侄儿陈吊眼挺身而出,求得无非是奋起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哪儿能想到十年之后能北上塞外草原,在这里建立起稳固的统治呢?
陈淑桢深知,这琅琅的读书声,远比铁骑弯刀,或者火枪大炮的威力更加可怕,“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草原再不会有铁木真和扎木合,劫掠和杀戮将会破天荒的变成贬义词,劳动换取收入则会变成共识。
紧了紧挽着楚风的臂弯,她轻轻点着头,“我们要在草原上,建立很多的学校,让这里从小就被扔到草原上放牧牛羊的孩子们,也能读书认字,也能感受到文明之光的照耀。”
“是的,”楚风握了握身旁丽人丰腴而不失修长的手掌,“我们不但要到处建设小学,还要建设中学和各类学院……如果说通商贸易和兴办工厂改变了草原上单一的畜牧经济,设置汉官、行汉法改变了部族为主的政治结构,那么学校则将改变千百年来蛮荒草原上的思想。”
许许多多的学校,许许多多的学生,伴随草原儿郎成长的不再是铁骑弯刀、可怕的白灾和残酷的流血杀戮,而是丰饶的物质,汉军保护下安定的环境,以及承接圣人智慧的新儒学《四书新解》、《五经新编》,灿烂辉煌的唐诗宋词。
这样成长起来的草原儿女,还会视杀戮为家常便饭,以劫掠为谋生手段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将来,草原学校会走出大汉帝国的工人,牧民,商人,基层官员,说不定还有像西汉朝金日磾那样的蒙古名臣呢!
有民斯有土,立国自有疆。这草原儿郎,何尝不是将来的大汉公民,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何尝不是与内地一般无二的大汉疆土?
在琅琅读书声中,陈淑桢看着楚风的眼神有些迷醉,我的夫君呵,治理草原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上多管齐下,如海雨天风一般,润物细无声,却有沛然不可御,得此雄杰之士为夫,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啊!
中午放学的时间到了,沈明经敲响了铜锣,孩子们就像脱缰的野马从教师中蜂拥而出,沈明经查看着各处的情况,却在一座蒙古包教室的后面,发现了两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沈明经发出了惊呼:天,这是大汉皇帝!陛下真的到学校来视察了!
一刹那,新任小学校长的心脏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和力度跃动,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头,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他甚至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喝醉了酒一样。
沈明经正了正衣冠,小步快跑过去迎驾,心头还暗自责怪着教师为什么不早点通知自己,殊不知楚风不愿惊动上课的师生,一直站在蒙古包的窗子后面,被幔帐遮挡,那座毡房中的国文老师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恭迎大……”还没等沈明经把话喊出来,就有个蒙古老人从斜刺里闯出来,一把拽住校长大人的衣袖,老脸上忿忿之色溢于言表,白胡子一翘一翘的直喷唾沫星子:“怎么可以让孩子们学习低贱的文字呢?你们这些老师,不是骗人吗?不要以为我们草原上的人实心眼好骗,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哎唷我的妈呀!沈明经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这老头儿早不来迟不来,偏生在大汉皇帝前来视察的当口来这么一出,莫非是我命中犯的太岁星?
蒙古老人却是对自己的见识颇为得意,原来他就是前些天差点儿倒毙在白灾肆虐最后几天的何不勒兀格,他自己没有儿女,侄儿乞里古台就像儿子一样,前些天乞里古台去北廷总督府工地上做工,一双儿女送到刚办起来的毡房学校读书认字,何不勒兀格左右无事,就来学校接送一对侄孙,发现“受了蒙骗”,他急匆匆的找到校长要讨个说法。
楚风和陈淑桢虽然在部族迎接圣驾的时候露了面,那可是有好几万人的规模,又被汉军警戒线挡在数十丈外,高坐御辇之上的楚风,谁能看清他的面貌?更不消说陈淑桢从银盔银甲红战袍的女帅形象,变成飘逸灵动的凌波仙子了。
何不勒兀格认不得楚风,毫无疑问最倒霉的就是校长沈明经,满打满算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正是无妄之灾了。
沈明经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陈淑桢更是秀眉纠结,方才还如阳春三月般温暖笑容从她端丽的脸庞上消失,换上的是冰霜般的严寒——这个蒙古老人,竟说教授的汉文是低贱的文字,实在欺人太甚!
早已不是蒙古帝国百万大军下江南,兵锋直抵天涯海角的时候了,如今大汉帝国国势蒸蒸日上,北元覆灭在即,还抱着蒙古文为高贵,你当还是数年前,你是高贵的头等人,我们是低贱的四等奴隶?!
若不是和平时期,若不是个垂垂老朽的蒙古老者,换做战场之上,陈淑桢早就扬眉剑出鞘,一剑将他挥为两段了。
感受到空气温度的明显下降,何不勒兀格也是一怔,眼前这个美艳如花的中原女子,他还以为是学校老师的家眷,或者就是教师呢,但那种威慑之力,比他年轻时被狼王盯住还要可怕的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楚风起初也是眉头皱了皱,略一思忖就觉得不对劲儿,既然把孩子送到大汉办的学校学习,怎么会指望全用蒙古文教学呢?更何况连族长、长老、那颜贵族都归入大汉治下,一个普通牧民,怎么还会以汉文为低贱?不合常理嘛!
他拉了拉陈淑桢的手,示意她少安无躁,然后和颜悦色的问何不勒兀格:“老人家,有话好好说,咱们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招生时候就说了要讲蒙汉双语的,还特地招收了陕北一带能读写蒙古文的教师,也算不错了嘛。”
何不勒兀格怔怔的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啊?双语,原先我还以为只教汉文呢,嗯嗯,你们教旧蒙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低贱的文字,又没有用处,只教汉文就行了嘛!”
早有不少教师和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围了过来,听到这话,牧民们纷纷点头称是:“对啊,不好的文字,就不要再流传了嘛,教汉文就够了嘛……”
沈明经像活见鬼似的看着这群蒙古人,双语教学就是为了吸引学生前来上课,谁知道他们根本不愿意学习蒙古文呢!
楚风和陈淑桢也是一头雾水,仔细问了半天才知道原因,原来,这个时代草原上的人们根本没有把那弯弯拐拐的旧蒙文看成什么文化传承啊,民族精神之类的玩意儿,相反,他们甚至很鄙视自己的文字,从铁木真到忽必烈,一贯如此(猫注:正史,非杜撰)。
中原周边民族对汉文化的钦羡根深蒂固,西夏、大辽的女子到开封来,倒贴嫁妆、乃至做妾也要嫁给宋人,金朝的一位皇帝以自己没有生为宋人而抱憾,日本妇女飘洋过海抵达临安,挑选美男子春风一度怀下孩子,称为“度种”,认为可以改良人种……
从铁木真到忽必烈,战场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然而文化上仍然羡慕中华,认为原有的、刚刚学习回鹘文字而形成的字母形蒙古文——外观有些像今天的阿拉伯文,如蝌蚪状的字母,是一种低贱的文字,有辱蒙古帝国的尊严,而汉文那样的方块字才是高贵的文字,于是令大元国师八思巴按汉字规范,创立方块式蒙古文。
然而,一个吐蕃人帮助蒙古人按照汉人的文字来创造新文字,光说说都像绕口令了,做起来的难度有多大就可想而知,就算八思巴智究天人,也“拎勿清”啦,搞出来的八思巴蒙古文不但晦涩难懂,而且似是而非
——这样的情况,华夏的周边民族并不鲜见,无论日文还是旧朝鲜文、旧越南文,都是吸收了汉字的成分,再加上自己的一套作为补充,断断不敢在这辉煌灿烂的华夏文明上另立新灶的,八思巴从最初接到的,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了,天书一样的八思巴蒙古文创造成功,这玩意有多晦涩难懂呢?到了可以直接做军事密码的程度!蒙古帝国的军事文件直接使用这种文字,绝不担心泄密,当然,前线的将士能不能看懂,也就靠连猜带蒙外加长生天眷顾了。
包克图国立第一小学,教授的蒙古文自然不可能是八思巴蒙古文,懂那玩意儿的都可以当密码专家了,绝不会屈居小学校做教师,临近草原的陕北地区的读书人,懂得的也就是蝌蚪状的字母形蒙古旧文,偏偏这蒙古旧文在从忽必烈到普通牧民,所有的蒙古人心目中,都是不好的、低贱的文字!
楚风恍然大悟,陈淑桢也是释然,只不过多了些哭笑不得。
何不勒兀格还在喋喋不休:“这旧文是没什么用处的,教了浪费时间,孩子学了也是白学嘛,还不如多认几个汉字。”
也有个别人道:“如果是八思巴蒙古文,孩子学学还差不多。”
“放屁!”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气的啐了口,大声道:“且不论八思巴蒙古文天底下有几个人懂,就是学了也只好去卖给北元朝廷——如今的世道,伪汗就要自身难保了,去给他卖命,那不是送死吗?”
众人齐声称是,如果说过去学了八思巴蒙古文,还能到北元贵官那儿谋个差使,现在学了连狗屁用都没有,无论汉商还是大汉朝廷都不需要,需要的北元朝廷又摇摇欲坠,那么有神经病才会去学这种晦涩难懂,超级谋杀脑细胞的文字呢!
楚风笑得很高兴,他发现阴差阳错的,收到的效果其实比预计的还要好得多,他非常开心的拍了拍沈明经的肩膀:“看来,咱们今后教汉文就行了!”
看了看初具规模的学校,还有迫不及待展开教学工作的老师们,楚风心情上佳,很是勉励了几句。
沈明经晕晕乎乎的,被楚风拍过的肩头,好像骨头都轻了二两,“简在帝心”,“圣眷优隆”,“终南捷径”、“直上青云”……等等等等相同意思的词儿在他脑海中来回打转,一时间兴奋难以自已。
于是学校中的教师们,就惊讶的发现,在皇帝离开之后,从来不饮酒的沈校长,喝得酩酊大醉了。
何不勒兀格领着自己的两个侄孙儿慢慢向家中走去,半路上还直夸:你们老师长得可真俊呐,那个男老师说话算数,废了教那没用的蒙古文,那女老师长得跟画上人似的!
“舅爷,那不是我们的老师,”小小的侄孙儿睁着大眼睛,反驳道:“刚才我听吴老师小声告诉张老师,他是大汉皇帝,舅爷,皇帝是做什么的?”
大汉皇帝,天可汗?!何不勒兀格怔住,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
这时候,楚风早已和陈淑桢去得远了,他们像最普通的牧民夫妻那样,轮流赶着马车在空阔无人的草原上兜风,陈淑桢甚至童心大发的去草原上打了只野黄羊,架起篝火慢慢烤吃。
马车上带着调料,撒了孜然和胡椒,陈淑桢像个温柔的小媳妇,用刀片下一片片肥美的羊肉,喂到楚风嘴里,而楚风就腆着脸枕到陈淑桢浑圆结实的大腿上,脑后感受那惊人的弹性,鼻端嗅着淡淡的体香,任凭她将烤好的羊肉递到口中,这感觉,爽透了!
陈淑桢无奈的笑笑,这家伙,一点也不老实,毛茸茸的脑袋在她大腿和小腹之间蹭来蹭去,两只手更是上上下下的游动,像戏水鲤鱼似的滑不留手,几次三番都没有捉住。
脸蛋越来越红,身子越来越软,楚风的笑容也越来越贼,陈淑桢终于忍不住了,在彻底沦陷之前将大马猴似的楚风掀开,自顾着收拾烤好的黄羊肉:“雪瑶妹妹应该在野战医院吧?咱们过去看看她,不要再胡闹了!”
这话说的,一个美女可以胡闹,两个美人儿不更方便胡天胡地吗?楚风坏笑着跳上了马车。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野战医院外面排着人山人海的队伍,求医问诊的牧民可以排到两里路长,雪瑶见了楚风自然欢喜,可忙得不得了,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楚风设想中的双飞只好留待晚上,陈淑桢的烤黄羊肉也只好送给别人吃了。
正如雪瑶自己提出的,她这一路上可不是光随着楚风胡天胡地了,改进军医制度、指导军医卫生工作,抵达包克图之后,除了学校之外,楚风还准备在野战医院的基础上建设一座像内地那样的医院,于是雪瑶就变得忙碌起来。
医院的基础建设刚刚破土动工,就像学校那样,野战医院的基础上先搞起来,把牌子打了出去,至于为什么名气这么大,排队的牧民这么多,楚风随便拉住个人问问就知道原因了。
“嗨,您是汉地过来的汉商吧?您不知道,这草原上哪儿有医生啊,就兽医都少得可怜!咱们有了病不是拖着,就是花钱请萨满,可请了萨满也不见得病能好,不像这位汉地过来的神医,简直比过去的通天巫还要厉害!”
蒙古草原上的医学,还停留医巫不分的阶段,在人们心目中医生和萨满巫师可以划等号,雪瑶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一摆出来,登时被看作通天巫一类的神人。
楚风闻言就是一乐,雪瑶的医术传自陈宜中,要是这位新任的北廷总督,靠医术再跳跳大神成为通天巫,将来岂不是威望如日中天,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让各部族敬若神明,不敢分毫违抗?
当然,大汉帝国的制度是科学战胜愚昧,文明战胜野蛮,这样的设想与立国基础相违背,也只是想想好笑罢了。
正当雪瑶忙得不可开交,楚风和陈淑桢百无聊赖之际,排着的患者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人们前后左右的乱挤,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也开始着急了。
一会儿,往后退的人群中走出个脑袋有些秃顶,身上批着红蓝破布片,还挂着铜铃铛之类许多小玩意儿的家伙。
啊呃~这么多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插队,你很牛逼!楚风心道等会儿让雪瑶给他开的药里面多加几颗巴豆,让他拉三天三夜肚子,免得这么牛逼哄哄的,身上穿那套袋袋衫,还玩非主流呢。
这人可不是前来治病的,“乃蛮部大巫祝乞儿把黑,前来拜会通天圣女!”
我噗~楚风正喝茶呢,一口就喷了出来。
陈淑桢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小嘴在楚风耳边呵气如兰:“楚兄不是喜欢圣女吗,瞧,这里又给您安了个,有这圣女就行了呗,圣女多了也没劲儿,是吧?”
一口一个圣女的,不就是指着塞里木淖尔吗?楚风难得的老脸一红,使出闷葫芦绝技,一言不发。
陈淑桢捂着嘴巴直乐,倒是前面那大巫祝乞儿把黑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才把楚风从尴尬中解放出来。
“本大巫祝乞儿把黑,乃是这片草原上第一号的通天大巫,闻得贵圣女有通天之能,所以前来拜会!”
乞儿把黑知道雪瑶是大汉帝国的第四皇后,如今大汉帝国国势方张,多少族长都在金底苍龙旗下瑟瑟发抖,他是决不敢公然挑衅的,可圣女快要把他的生意都给抢光了,不来会会实在没路可走,所以一口一个咬着巫术之道,仿佛根本不知道雪瑶是大汉皇后。
但这样一来,雪瑶也不好用身份来压他了,医术和巫术的较量,必须在所有蒙古牧人眼前公开公平的展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88章 斗法
“大汉的通天圣女,我、草原上的萨满大巫祝乞儿把黑,要向你讨教通玄晦明的法术!”临时医院蒙古包前面的草地上,乞儿把黑来势汹汹。
牧民百姓早已围了过来,仿佛大巫祝身上携带着某种强大而神秘的魔力,他们只敢慢慢贴近,那种想靠近却有不敢的神情,简直就是崇拜到了极点,就是面对权势滔天的长老、族长,都没有这样的敬畏与虔诚。
楚风皱了皱眉,教权与世俗政权的斗争,除了中华本土千年一贯的皇权至大之外,其他民族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曲折,欧洲到文艺复兴末期才挣脱宗教裁判所的枷锁,东方的雪域高原和塞外草原,直到二十世纪中叶还是****的政权,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固。
如果不能在思想领域击败这些萨满巫师,以及雪域高原上的“杨琏真珈”们,中华的文明之光焉能普照四方?
雪瑶却没得楚风那么多心思,相府歌伎的出身,让外表柔弱的她内心特别好强,尤其是自己擅长的医术,她从帅案改造的诊疗台后起身,走出野战临时医院蒙古包,阳光从云层间透射而出,映照在她秀丽绝伦的脸庞上。
“比赛治疗病人,好!随你挑十位病人,然后我再挑十位,看谁能治得好,治得快!”
围观的牧民们顿时兴奋起来,要不是顾忌着大巫祝的神力就要欢呼雀跃了,人人踊跃朝乞儿把黑的位置挤:太好了,通天圣女要和大巫祝比赛治病,要知道过去大巫祝是要收很贵的费用才替人向长生天赎罪啊,现在要是和通天圣女一样免费,那么他们宁愿相信法力通玄的大巫祝。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雪瑶气得小嘴紧紧的抿着,莹白如玉的脸蛋泛起了红霞,自己好心好意免费替他们治病,到头来什么大巫祝乞儿把黑一过来,就全部叛变了,这也太那啥了嘛!
楚风走到她身边,小声宽慰道:“千百年来,萨满巫师都是草原上深受信赖的大师、大贤者,当年以成吉思汗之尊,尚且受通天巫阔阔出挟制,至亲兄弟被他殴打也隐忍不发,最后假借摔跤比赛暗施毒手杀掉了阔阔出,自始至终不敢明正典刑,成吉思汗尚且如此,难道我的小雪瑶还真成了圣女,能在短短几天就改变草原上的人心?”
雪瑶闻言扑哧一笑,是啊,这里不是汉地,汉地百姓你给他治好病他会千恩万谢,这里的牧民同样感激,但在萨满大巫祝面前,毫无疑问人们会更相信他。
“我行的医术,并没有施仙法,可不是什么圣女,要找圣女啊,你得往波斯去!”雪瑶心情一好,便亦嗔亦喜的和楚风开起了玩笑。
啊呃~谁说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毫无妒忌?楚风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不就是个小醋坛子,还是装山西老陈醋的!
涌到大巫祝身边的牧民们失望了,乞儿把黑并没有比赛医术的打算,他负手笑道:“不,我不是来治病的。通天圣女错了,医术乃是小道,与长生天沟通才是至高无上的大道,我愿和你比赛与天神沟通,祈求下雨的神术。”
牧民们又兴奋起来,虽然不会被大巫祝挑中亲自帮助治病,但能目睹神通广大的大巫祝和长生天沟通,这也是难得的福分啊,将来人人死后都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有什么还不得靠大巫祝与天神沟通?
雪瑶一愣,不假思索的道:“我不会祈雨啊,我又不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此言方出,群情哗然,牧民们登时惊诧莫名的看着雪瑶,表情失望到了极点,还有人喃喃的道:“连和长生天沟通都做不到,怎么治病的啊?别是骗人的吧?”
这下子雪瑶就杯具了,方才还只是抿着嘴生气,现在可又委屈又气愤,晶莹的泪珠子在她盈盈的翦水秋波中打转,极力忍着才没哭出来。
雪瑶自小在相府中长大,虽然陈宜中培养她是做第二个貂蝉用,可府中下人都是当她小姐看待的,嫁于楚风之后呵护备至,至于之后以第四皇后身份出任皇家医院院长,提到名字谁不伸出大拇指夸一句“好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
到这草原上来,却是处处受挫,明明医术通神,辛辛苦苦的治好了若干病人,这些木头脑袋的家伙还是一有什么就转到萨满大巫祝那边去了,真的叫人又生气又委屈!
“小傻瓜!”楚风也不顾众目睽睽了,宠溺的揉了揉雪瑶的脑袋,“草原上还停留在医巫不分的阶段,在牧民们看来,治病就是和长生天沟通,驱除病魔的过程,你说不会沟通鬼神,在他们听来就是承认自己根本不会治病嘛,当然把你当做骗子喽。”
那可怎么办啊?雪瑶困惑了,义父陈宜中是医国医人的名医,但对道术可是一窍不通啊,自己也是一样。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让楚风好一阵心跳:“夫君,要不,咱们去请终南山的全真教,或者干脆让龙虎山张真人北上,请他们用降妖服魔的神通,降服这个大巫祝?”
非但楚风,连陈淑桢听了都想大笑不止,楚风定了定神,自信满满的道:“用不着请他们,为夫就会和长生天沟通,保证整死这大巫祝,等会儿,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雪瑶奇怪的看着楚风,“夫君你是神仙下凡吗?造枪炮、治新儒学,就算了吧,现在越发神通广大了,嗯嗯,我知道了,你是开玩笑安慰雪瑶吧?”
却听得楚风向着牧民们大声道:“刚才圣女是和你们开玩笑的,不就是祈雨吗,我们的通天圣女比大巫祝可强多了,绝对没问题!”
哎呀不好!雪瑶急得跟甚么似的,一连扯着楚风的衣襟,红着脸道:“我什么时候会祈雨了?大汉皇帝可是金口玉言,到时候实现不了,牧民们连你也信不过了,那怎么办呀?”
陈淑桢却是洞若观火,轻轻揽过雪瑶有些瘦削的肩膀,“傻妹子,咱们这位呆子,在湖广可以让白昼太阳无光,在关中可以借东风,现在于草原上祈一场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雪瑶眼睛一亮,回嗔作喜,伸出纤纤玉指往楚风腰眼里一捅:“楚呆子你太坏了,一定早就有主意了,一直瞒着我,让我着急!”
楚风嘿嘿奸笑着,表情颇为神棍。
对面的专业神棍乞儿把黑也笑得很奸诈,他暗中打听过了,好几位病势沉重,在过去他一般会说“长生天要你回归他的怀抱,一切治疗都没有效果,命运早已注定”的,居然被汉人女神医救了回来,比起他烧草叶子、银针刺手指头放血、烧香灰向长生天乞求饶恕的这套所谓“医术”,实在强得太多,要是比赛治病救人那是非输不可的,而且会输得掉裤子。
倒是祈雨,号称与长生天沟通,实际上大巫祝代代相传有着另外的方法,比如现在,乞儿把黑观察天上的云层形成了钩钩坨坨的形状,草原上吹起了东南风,又是三月间的天气,那么到下午时候,就有九成五的把握会天降暴雨。
根据各种征兆判断天气变化,这是随便一个汉地农夫都具有的技能,但在草原上,在乞儿把黑手中,被神话为沟通长生天的神奇巫术了。
既然通天圣女答应了比赛祈雨,大巫祝就摆出了他的全套行头,包括青面獠牙的面具,非主流的洞洞衣服,黄金的手摇铃,画着各式符文的毗卢帽……又是念咒,又是手舞足蹈,闹得个不亦乐乎。
围观的牧民们窃窃私语:“看呐,这就是大巫祝在和长生天沟通,多么神奇的法术,多么厉害的神通啊!”
当然,更多的牧民早已在这种神秘的仪式下被精神催眠,如痴如醉的看着大巫祝表演,同时ic卡、ip卡和iq卡的余额急剧下降——楚风看后一言不发,惊呼乞儿把黑的忽悠不可战胜。
最后的一幕是乞儿把黑口吐白沫,活像只吐泡泡的大螃蟹,让楚风身边的两位美女直翻恶心,雪瑶更是悻悻的道:“真想给他来一剂催吐药,好让他吐个够!”
泡泡吐完,乞儿把黑身体凌空旋转七百二十度侧身转体三周半坠落于地,哦不好意思,这里不是高台跳水,但这位老兄能够跳起来把身体扭麻花似的扭这么多圈,抛却极度缺乏美感的不足,倒是可以和后世的体操运动员媲美。
和楚风的哂笑截然不同,牧民们崇拜的眼神,想象当年铁木真一统草原,在万众欢呼中加冕为成吉思汗的场面吧,和现在实在差不多的。
“长生天给了我启示,”乞儿把黑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重新变得正常,也不吐白泡子了,而是双手高举向天:“长生天给我的启示,暴雨将在今天下午降下!”
牧民们齐声欢呼起来,楚风悻悻的想,大巫祝的表演,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后世看电影大片那么过瘾吧。
轮到雪瑶了,可怜的第四皇后可不会这么高难度的表演,她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风。
楚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雪瑶就走向了空地,此时她绝美的瓜子脸上,已经挂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的,长生天将要在下午降下暴雨!”
雪瑶这话刚出口,牧民群中先停滞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嘘声:这也太扯了吧,刚刚人家大巫祝和长生天沟通了,说了下午降雨,你也跟着说,真真有点那啥……
孰料雪瑶老神在在,根本不动意,接着道:“但我和长生天说了,下午实在太迟了些,再等一会儿就让雨降下来!”
什么?草原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牧民们登时兴奋起来。
乞儿把黑看了看天空,虽然有云层,而且云层还压得很低,但阳光仍能从云层间穿过,显然不会马上就把雨降下来。
他高兴到了极点,上前一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通天圣女是说,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会有大雨降下吗?”
“是的”,雪瑶点了点头,“我会作法让雨尽快降落。”
锁定胜局了!乞儿把黑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什么祈雨,什么和长生天沟通,骗骗外人罢了,可骗不到萨满巫师自己,谁都知道雨根本就不是乞求之后降下,而是它本来就要降下,萨满巫师根据经验做出预报而已!
也就是说,哪怕当年的通天巫阔阔出也不可能真的祈雨!
乞儿把黑相信,很快大汉第四皇后的预言就要破产,万千牧民会看得清清楚楚,究竟谁才是草原上能够和长生天沟通的圣哲。
“我要作法了,”雪瑶粗着嗓子,对陈淑桢道:“速速与我将法器取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这小妮子……陈淑桢赶紧的上马离开了,等到走出牧民们的视线,她捂着肚子狂笑,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很快,郭守敬带着徒子徒孙,以及雪瑶祈雨的“法器”,跟着陈淑桢赶过来了。
不是七星台,也没有杏黄旗,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莫说草原上的牧民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野战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是一头雾水。
圆筒状,外壳是铁皮做的,上面还刻着横七竖八花纹——似乎是某种预制破片,整个圆筒有半尺粗细,五六尺的长短,尖尖的脑袋,尾巴上有翼。
“那,那不是个特大号的旗花火箭?”有护士指着问道。
“只听说过去有道士用火把符箓烧了,带给太上老君,难道咱们的雪瑶皇后会把符箓系在火箭上,用火箭把符箓送达天庭?”医生们都暗暗发笑,觉得果然技术先进之后,连这些祈雨的手段也跟着进步,那么将来祭天的贡品,要不要也拴在旗花火箭上,直抵天庭呢?祭奠先人的血食,要不要用自流井(自贡)的深钻杆,直接钻到阴曹地府去?
且不论这许多,雪瑶也先神神叨叨的摆了几个姿势,论难度可比乞儿把黑差得太远了,可她本来就姿容出尘绝世,身姿妙曼无比,随便几个舞蹈动作,至少美感上比大巫祝强得多了,引得牧民们也啧啧赞叹,认为通天圣女的法力也很强大。
做好了准备工作,雪瑶坏笑着一指楚风和陈淑桢:“金童玉女各就各位!”
楚风无奈的笑笑,若是在中原汉地,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身为皇帝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不过在这塞外草原上嘛……他笑呵呵的拉着哭笑不得的陈淑桢,一左一右站到了雪瑶身旁。
这还差不多,雪瑶满意的笑了,压低了嗓子对楚风道:“只许你整我,就不许我也整整你?金童玉女,你们俩,哈哈哈……”
陈淑桢挥了挥拳头,雪瑶这才不笑了,清叱一声:“将旗花火箭点起,把我的意志传达给长生天!”
郭守敬也是忍着一肚子的笑,指挥徒子徒孙们将旗花火箭尾端的引信点燃,滋滋燃烧着的火星钻进去,尾端喷出炽热的火药气流,烟雾升腾中,十五枚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升空了。
单单是这场面,就压了大巫祝一头,人体扭曲变形、吐点白沫子,这哪儿能和高科技相比啊?草原牧民们全都扬起了脖子,张大了嘴巴,痴痴的看着火箭升上云端,再一一爆开,形成一团团棉花状的絮状烟气团。
哼,场面大有什么用,要真的能祈雨才是胜利!乞儿把黑并不怎么害怕,他期待着胜利。
谁知不一会儿,本来还有阳光透过的云层就变得漆黑如墨水,空中风也呼呼的刮了起来,那云团越来越低,几乎要压倒地面上了。
天,这是降雨的前兆!乞儿把黑很清楚,马上就会有第一滴雨降落地面!
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应付目前的状况,鼻尖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小雨点挂到了他的鼻尖上……
很快,倾盆大雨就哗啦啦的降落地面,楚风拉着雪瑶和陈淑桢就往蒙古包跑,一边跑一边笑,“碘化银,哈哈,刚刚弄的,这还是第一次实用呢!”
碘化银在人工降雨中所起的作用在气象学上称作冷云催化,这种物质只要受热后就会在空气中形成极多极细,只有头发直径的百分之一到千分之一的微粒。一克碘化银可以形成几十万亿个微粒,这些微粒会随气流运动进入云中,在冷云中产生几万亿到上百亿个冰晶,从而让云层很快的降雨。
上次的关中之战,王恂得到了气压计、温度计、风向仪等观测天气的仪器,并且成功作出风向的预报之后,如何控制天气就成为了科学院研究的课题之一,楚风自然会在关键环节上做点弊,“不经意”的给出提示,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人工降雨火箭。
淋得像落汤鸡的三人回到帐中,帐外暴雨中,无数牧民欢声动天:“通天圣女,通天圣女!”
至于萨满大巫祝乞儿把黑,“对不起,请问他是谁?我们只认得通天圣女,大汉皇后陈雪瑶!”
589章 楚风的决断
盛夏,烈日当空,哈喇和林偏狭的行宫却仿佛不是太阳照耀之所,室内一片昏暗,尽是愁云惨雾。
“长生天诅咒你,该死的楚风,该死的南蛮子!”忽必烈头发已然花白,像困在铁笼子里面的野兽,不停的走来走去,时而暴跳如雷,时而神情沮丧,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几乎是在绝望的哀嚎:“长生天呐,连大巫祝都败给了南蛮子,草原上真的没有力量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了?”
哈喇和林的行宫正殿,和当年大都皇宫巍峨灿烂的光天殿相比,简直就狭小破旧得像个乡下茅草棚,堂堂蒙古帝国的大汗忽必烈,成吉思汗之后的一代天骄、苍天之主,被汉军从光天殿中逐出,蜗居于偏狭的行宫中,在赵复的眼里,他也就失去了过去那种乾坤握于掌中的王霸之气。
赵复不禁为多年前自己投入北元怀抱而追悔莫及,是的,当年蒙古帝国的军队之众多犹如恒河沙数,名臣宿将的光芒晃花了人的眼睛,华夏即将沦陷之际,他投入了侵略者的怀抱,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位一代天骄的咆哮,是那么的威压可怕,好像九霄鸣响的雷霆,他的智慧,又是那么的深邃,胜过了夜空中的繁星。
可现在,当蒙古帝国失去了全部汉地,失去了它赖以统治三千万平方公里、成千上万民族的铁骑劲旅之后,赵复惊讶的发现,忽必烈的怒火其实并不比乡下老妪之间的争吵更多威势,他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智慧,在计算帝国还剩下几个可用之兵,以及余下不多的财富的时候,和锱铢必较的街头小贩似乎也相去不远。
“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把这样一个刚愎自用、妄自尊大的匹夫,看作华夏正朔的真龙天子呢?”赵复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幸好,现在他有了选择的余地……
“大汉帝国的楚风,才是开万世基业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之主!如张世杰、法本、陆猛、陈吊眼、陈淑桢、文天祥、陈宜中、李鹤轩等世之名臣良将皆为大汉所用,北元岂不覆灭有期!”赵复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仿佛在给自己的判断增加力量,这一次,他可不能再选错了。
如果说赵复的心情是绝望中含着希望,希望与绝望并存,那么勃儿支斤.忽必烈,蒙古大汗、北元皇帝,蒙古尊号薛禅汗,此时就只剩下绝望了。
听闻汉军北伐,他曾计划动员草原上的诸多部族,将各部青年牧民和牧奴都组织起来,尤其是给牧奴胜利之后恢复自由、取得平民身份的激励,那么就又能发动数十万控弦之士,在草原上和汉军决一雌雄,他相信凭借黄金家族统治草原一百年的威信,加上适当的激励,以及内线作战的优势,将能击败汉军,稳固汗廷的统治,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次把战线推向长城以南。
可是,汉军在过去的半年中,成功说服了包括月息部在内的不少部族,塔塔尔、乃蛮、克烈部都转入了观望,不再肯效死力,靠兀鲁斯制度牢牢绑在大元战车上的巴邻部、乞颜部、弘吉剌部,又在过去的汉元之战中受到了惨重的损失,难以为继,忽必烈设想中发动千军万马再绝胜负的计划,还没有出笼就已经流产。
之后,忽必烈准备退避三舍,像当年的匈奴避卫、霍,突厥避李靖、徐世绩那样,等那该死的楚风封狼居胥之后,他还不得退回长城以南?无论强汉盛唐,都只是出击消灭敌人的军队,却没有真正占领草原啊,到时候等汉军退走,蒙古草原仍旧是我大元的天下嘛!要是他们不走,哼哼,天文数字的粮饷消耗就足以拖垮大汉,更何况哈喇和林方面还可以派轻骑去骚扰一下汉军的粮道。
谁知道,汉军稳扎稳打,消灭巴邻部之后,并没有急着封狼居胥、饮马捕鱼儿海,而是倚靠大运河-秦直道的高效运输能力,获取充沛的后勤补给,在中蒙古的包克图一带扎下了根,汉商展开的大规模贸易,取得的收入也部分缓解了庞大的军费开支,至少目前看情况决没有退走的迹象,倒是在步步向草原腹地逼近。
派轻骑骚扰,就更不要提了,汉蒙之间的直接贸易一开展,塔塔尔、克烈、乃蛮这些部族,就知道过去的南北贸易,是被忽必烈和早做了无头鬼的卢世荣狠狠涮了一把——汉货卖价格高一倍,收购价却低一半。
现在牧民们正和汉商兴高采烈的做着生意,家家户户喜笑颜开,漫说哈喇和林的军队也是人心浮动,就是派轻骑过去骚扰,只怕半路上遇到的牧民,不但不会像以前那样捧出酥油茶,反而会狠狠往马屁股上甩几鞭子,跑去向汉军报告领赏呢!
更加让他胆寒的消息传来,楚风似乎有意在草原上改土归流,设汉官行汉法。
听到这个消息,忽必烈害怕得瑟瑟发抖,因为他知道一旦楚风在草原上建立起了稳固的统治,凭借汉地的财富步步进逼,黄金家族将不会在这片草原上有立锥之地!
想到这里,忽必烈有些愤懑看了看阶下侍立的“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十天前,这位右丞相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习惯了成吉思汗大扎撒令(蒙古帝国较为原始、初级的法律)的牧民们,绝不会习惯汉官的统治,部族长老、族长也不会接受压在头上的汉官,而各部族势力强大、犹胜过族长的萨满巫师们,更是不会轻易让步。
对,萨满巫师!忽必烈想到当年祖父成吉思汗何等威望,尚且不敢公然杀掉通天巫阔阔出,只好利用摔跤比赛的机会将他暗杀,这萨满巫师在草原本部,就如八思巴等佛爷在吐蕃一般,地位尊崇无比,牧民们万分崇信,决不是武力可以征服的。大汉帝国只要一个闹不好得罪了萨满巫师,就会在改土归流的事儿上碰个头破血流。
但最让忽必烈害怕的消息传来了,草原上地位最高、法力最强的大巫祝乞儿把黑,竟然在斗法中输给了大汉帝国的第四皇后,非但治病救人比不过人家,比赛和长生天沟通、祈雨,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底儿掉!
天,那可是大巫祝呀!忽必烈认为,全天下除了几年前已经圆寂的帝师佛爷八思巴,就算这大巫祝最有法力了,没成想竟然斗不过女流之辈。
政治上,大汉比大元占了上风,各部族纷纷投向大汉皇帝楚风的怀抱,经济上,失去了汉地收入,北元要依靠征收草原各部的贡赋来养兵,大汉却能通过贸易给各部带来实惠,军事上,大汉稳扎稳打步步进逼,势头咄咄逼人,北元损失了大批精兵良将,已无实力作正面决战……
现在,连思想上,大汉都击败了大巫祝,取得了牧民的信赖,忽必烈深知,那一场祈雨比赛,动摇的不仅是萨满教在草原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动摇了黄金家族的统治基础:
要知道,当年正是通天巫阔阔出代表长生天的意志,给铁木真加冕,使他成为了成吉思汗!如果萨满巫师不再能代表长生天的意志,那么黄金家族……忽必烈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竭力稳定情绪,忽必烈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有力:“朕的各位臣工,现在应该怎么应对南蛮子的进逼?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想法都给朕说出来嘛。”
漠北诸王,以玉昔帖木儿为代表的蒙古大臣,还有惟一的汉臣赵复,全都保持沉默,大儒赵复更是在心头冷笑:眼下的光景,孙吴复生、再起那位挽亡济危东下齐城七十二的乐毅于地下,只怕也救不了危危可笈的蒙古帝国!
“应该,应该怎么办……朕的各位臣僚,你们倒是说说话呀!”忽必烈头一次在臣子面前露出软弱的神情。
玉昔帖木儿想起了小时候被父亲带着在草原上围猎野狼,剩下最后一只野狼,它凶横而又软弱的表情,就和现在的忽必烈别无二致。
偏生大汗垂询的目光,在扫过大批臣子之后,习惯性的落到了他所信任的“月儿鲁那颜”身上,玉昔帖木儿十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伊儿汗阿鲁浑和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是在葱岭以东过的冬,开春就拔寨起营回去的,多半现在已经和起义的波斯人交手了,从往来商旅口中得知,似乎波斯光明圣女和蛮子皇帝楚风颇有些儿情份,要是波斯吃紧,想必楚某人……”
“嗯,不错,不愧为朕的月儿鲁那颜!”忽必烈在过去一个冬天变得花白的头发,现在似乎多了几分喜气儿,突然显得衰老,还出现了老年斑的脸上,也展现出了近些天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看着玉昔帖木儿:“说下去,朕的右丞相。”
玉昔帖木儿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中亚海都王爷虽然新败,但闻得汉军西出玉门关,有囊括西域之心,必然触犯他的利益,如果咱们再许以厚利,想必海都王爷一定会倾尽全力与汉军作战的。”
好!忽必烈一巴掌拍到自己的瘸腿上,凶残的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让伊儿汗和海都好好的打,狠狠的打,不信汉军能在草原上熬下去——这些天,咱们暂避其锋,收拾好行装,汉军要来,咱们就把哈喇和林让给他们,随便他们来封狼居胥……”
说着说着忽必烈笑了起来:“可这狼居胥山,最后还得在咱们大元手中!”
就在草原腹地哈喇和林君臣商议同时,万里之外正在进行一场不亚于三十年前旭烈兀征服西亚时攻克巴格达的大决战。
波斯的盛夏,比往日更为酷热,炎炎烈日之下,戈壁上温度升到了难以让人忍受的程度,数万身穿白色长袍、胸口绣着火焰飞腾图案的光明教殉教战士,列成了方阵,以无畏死亡的心态,迎向了伊儿汗麾下的蒙古铁骑。
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站在神圣的黄金辇车上,“太阳的智慧”项链衬托着她如花的容颜,黄金鹰头杖“至高无上的权威”给了她无比的自信,装饰着眼镜蛇形花纹的腰带“生命的守护”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刻有古老楔形文字的戒指“光明神的印记”,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在光明神的圣光照耀下,前进吧!
十二长老吹响了前进的号角,殉教战士组成的方阵向蒙古骑兵逼去,他们士气高昂,他们视死如归,伊儿汗的覆灭似乎就在眼前。
塞里木淖尔丰润的唇角微翘,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但观战的起义指挥官之一,阿巴丹的塞尔柱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却没有盲目的自信,自从伊尔汗带着东征残余的精兵,翻越葱岭回到呼罗珊波斯故地,形势就渐渐变得不利,而金帐汗从咸海派来的两个万人队,更是让天平倒向了阿鲁浑一方。
最先遭遇上帝之鞭的,是靠近内陆地区的几个总督,他们根本无法抵挡长驱大进的蒙古精兵,一战之下大败亏输;然后是当年的阿拉伯征服者后裔,传承自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的武勇也没有改变战局;最后,阿史那莫央,突厥狼族的传人,带着他的勇士们走上了前线,可现在仅仅一场战斗之后,他的上万大军就缩小成了一支数百人的卫队。
波斯光明教的殉教武士赶到了战场上,阿史那莫央相信,如果是三十年前抵抗旭烈兀的那支殉教军,也许今天胜利将站在呼罗珊波斯本来的主人一边,可现在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军队,他们的战阵未熟,他们的战技并不熟练,甚至根本不习惯敌人的攻击方式,空有一腔必死的勇气,可不能挡得住蒙古武士的强弓劲弩、铁骑弯刀!
阿史那莫央的看法是正确的,当蒙古大军发射出第一波箭雨的时候,置身于殉教武士队列中的波斯战士贾胡尔,曾经的编草席者,现在的殉教战士,就感觉到了空前可怕的压力。
锋锐的箭矢,带着刺破苍穹的速度,尖啸着划破空气,如流星坠落地面,毫不留情的刺入人体,撕裂他们的衣服,刺破他们的皮肤,切割肌肉和血管,快速的带走生命。
冲,只要冲上去就能和他们肉搏,决一胜负了!
波斯人知道自己的弓箭无法和蒙古武士相提并论,他们想凭借人数的优势冲上去近战,骑兵催动战马,步兵迈开双腿,骆驼兵抽打着双峰驼。一时间戈壁战场上掀起黄沙漫漫。
一声呼哨响起,“曼古歹”的叫声乱纷纷的传遍了蒙古军阵,武士们开始拨转马头。
他们要撤退了吗?贾胡尔高兴的叫喊着,他的伙伴们齐齐加快脚步。
没有,曼古歹并不是撤退,而是可怕的回身射!
蒙古骑兵一边打马跑路,一边用精湛的箭术射击追击的波斯人,可怕的箭雨中,波斯的殉教战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却始终冲不到敌人身前,蒙古武士们像挑逗野牛的豺狼,不断给野牛群放血,消耗牛群的力量……
一年前,贾胡尔还是个阿巴丹编织草席的青年,身边的伙伴们有用纸莎草制作纸张的工匠,有耕田的农夫,有码头做事的苦力,更多的还有乡村里种植椰枣和橄榄的农夫,波斯经制军队不死军被伊儿汗带去了汉地,圣女塞里木淖尔新组建的军队,没有一位真正经历过浴血搏杀的战士。
同时,因为伊儿汗带走了绝大多数兵力,过去一年波斯本土的起义又太过顺利,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大战,贾胡尔和他的伙伴们,还是此生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可怕的曼古歹战术。
一切似乎已经注定,塞里木淖尔灿烂如朝霞的笑容在她动人的面庞上渐渐隐没,残酷的战场让她知道了为什么三十年前旭烈兀可以凭借两个真正的蒙古万人队加上一堆仆从军,就能征服波斯、两河流域和叙利亚。
现在,难道阿鲁浑又要凭借两个万人队,就再一次将波斯拖入黑暗的深渊吗?
不!塞里木淖尔摸摸中空的黄金权杖,柄里装着楚风给她的圣旨,她就有了万分的自信:强大的楚风,我心目中的夫君,一定会扭转乾坤!
波斯告急的消息从海路传到了汉地,又用信鸽传到了包克图,正在指挥军队徐徐进逼哈喇和林的大汉君臣,就接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北廷总督陈宜中仔细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揣摩着这位天子的心意,慢慢道:“我们大汉帝国曾经有过承诺,凡是前来朝贡的番邦就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凡是和蒙古帝国斗争的,都会得到我们的帮助,更何况,当汉元之战开始,面临八十万大军压力的时候,波斯人的起义改善了我们的处境,是有功于大汉的……”
“不,我们不能放弃既定策略,无论轻率冒进还是转移注意力,都会导致更大的损失,”楚风的目光坚定如铁,“三个军出玉门关,对付蠢蠢欲动的海都,另外三个军继续在草原上徐徐进逼挤压忽必烈……至于波斯,我另有安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0章 叱咤万战场,匈奴尽奔逃
无论忽必烈如何运筹帷幄,大汉帝国的前进步伐总是不徐不疾,以缓慢而无法阻挡的势头向蒙古帝国的圣城哈喇和林推进。
而且,大汉前进的方式如海雨天风般润物无声,却又沛然不可御:
汉军的脚步踏上哪儿,从秦直道北端终点包克图修建的公路就通向哪儿,锋利的钢制工具、郭守敬为代表的掌握数学工具的工程师队伍、威力强大的炸药让筑路工作加倍迅速,塔塔尔、克烈部、乃蛮部和许许多多小部族成千上万贫穷的牧民们,根本无法抵挡大汉金钞的魔力,纷纷投入了筑路大军,更是让人力空前的充沛。
大汉帝国的公路网从包克图向四面八方延伸,并通过秦直道-大运河水陆联运体系,将蒙古草原与河洛中原、江南淮扬紧密相连,并且随着未来洛阳至关中的通衢大道和秦直道沿线铺设完轨道马车所用的轨道线路,这种连接将会更加牢不可破。
汉军所需的粮草、被服、弹药从秦直道上源源不断的运抵包克图,各地汉商也没有闲着,包克图自发形成了汉蒙贸易的大市场,并迅速取代哈喇和林成为塞北草原的经济中心,四面八方的牧人赶着牛羊群,架着勒勒车来到这里,出售羊毛、碱面、硝石、牛皮和活牲畜,然后再捏着刚刚到手的大把大把金钞,采购汉商运来的新奇而实用的东西。
学校,官署,邮局,往来长安与包克图之间的定线班车站,雨后春笋般一一出现,大汉帝国的统治在草原上愈发稳固。
蒙古军长于远道奔袭,千里驱驰如入无人之境,然而目前大汉并不急着直捣黄龙封狼居胥,而是稳扎稳打、鲸吞蚕食,汉军所到之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多管齐下,以收拢人心为第一要务,忽必烈也曾派轻骑南下袭扰,可原本会为蒙古军奉上酥油茶的牧民们,远远看见就迅速的逃走,向汉军报告去了,然后就有骑着阿拉伯千里驹的汉军火枪骑兵呼啸而来……
宗教上,雪瑶在斗法中战胜了大巫祝乞儿把黑,比巴邻部的覆灭更令草原诸部震惊,各部族长纷纷到包克图朝觐,瞻仰天可汗与通天圣女的风采,黄金家族来自于萨满巫师与长生天沟通而取得“统治所有苍天覆盖之地”的权力,在这空前的打击下迅速崩塌。
一代天骄忽必烈在哈喇和林的行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他身前的羊皮纸地图上,曾经东到辽海、西及葱岭、南抵闽广、北达捕鱼儿海的辽阔疆土,只剩下了蒙古本部这小小的一块,并且随着大汉帝国的手越伸越长。
地图上代表敌方的黑色部分也渐渐北推,从包克图向哈喇和林延伸的粗黑线条则代表着公路,看着线条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哈喇和林延伸,忽必烈就心焦冒火,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大汉帝国为什么不救波斯,不管中亚海都的压力?他们简直就是铁了心要消灭朕啊!
赵复冷眼旁观,忽必烈,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牙龈肿痛得整张脸都胖了一圈,双目中布满的血丝更是暴露他内心的焦灼,这哪儿还是当年那个一言可决定百万人生死,一怒便屠杀数十万无辜百姓,犹如恶魔般可怕的蒙古大汗、大元皇帝?现在,他更像一个输光了最后一枚铜钱、走投无路的赌徒,或者说一匹落入陷阱无法自拔的困兽。
“为什么,为什么楚贼竟然不顾波斯人的生死,他不是承诺保护这些朝觐国,支持他们向我蒙古帝国挑战吗?”忽必烈气愤的抖着一张来自汉地的报纸,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几分委屈:“这些小报,还说什么楚贼和波斯贼婆子有情,有他妈狗屁的情,简直莫名其妙!”
忽必烈虽然是个性情暴烈的杀人魔王,身为帝王之尊自然要维护高高在上的尊严,倒是很少爆粗口骂人,此时气急败坏骂了起来,只让赵复感觉一阵好笑。
不过也难怪忽必烈委屈,这报纸上不是说了吗,楚风仁爱爱人,有古之圣王遗风,言出必行,谦谦君子,还有些商办小报煞有介事的说他是“情多不须误美人”,于前朝公主赵筠、相府歌伎雪瑶、匠户之女王敏儿等人都是有情有义全始全终……
可忽必烈就委屈得想哭啊,偏偏这次楚贼无情无义有始无终了!
海东青传书,一个月之前阿鲁浑就把葱岭以西的呼罗珊波斯故地杀成了一片血海,两个蒙古万人队的威力根本不是刚刚放下编织凉席的铁钎、替椰枣浇水的木桶,拿起武器走上战场的起义军所能抵挡的,波斯人的血浸透了沙漠戈壁。
就在波斯如此危急,圣女塞里木淖尔危危可笈的情况下,楚风既没有轻兵冒进,也没有分道驰援,而是保持着原来的既定方针,不紧不慢的向着哈喇和林推进,好像根本就没这事!
忽必烈很想骂人了,他觉得楚某人的脸皮简直比自己还要厚几寸,说了保护反抗蒙古帝国的朝觐国却不去救援,自己女人有危难也忍心不管,还好意思说什么言出必行、有情有义。
我呸!忽必烈悻悻的啐了一口,心道照此说来,我都可以算得上双手不沾生灵血的老和尚了。
“楚贼,有帝王之术啊!”玉昔帖木儿却是慨然长叹,觉得以前很是低估了对手,当年成吉思汗都可以抛弃孛儿帖,今天的楚风何尝不可以抛弃波斯的塞里木淖尔?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谈何囊括宇宙、四海归一!
赵复也暗暗点头,“楚风能令天下人以其为仁厚,然后再行雄霸之术,则天下人皆以为非出本心,此子真……”
他本想说此子真帝王之才,想想这是北元朝廷,也就把半截话吞了回去,微笑着闭上了嘴巴。
“那么,朕现在应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步步推进到哈喇和林,然后砍下朕的脑袋?”
忽必烈愤怒的叫喊着,看着堂下张口结舌的大臣们,就是一阵悲哀:张世杰、文天祥这样的名臣宿将,乃至陈淑桢、陆猛等等勇将,为什么不能为朕所用,偏偏要和朕作对呢?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天祥,楚贼不就是得到这些奇才异士的帮助,才能把朕压迫到如此地步吗!
现在忽必烈心目中,赵复只会文学辞章,玉昔帖木儿虽然能干但远远没有帝国丞相持正柄衡匡扶朝纲的气魄,至于济济一堂的蒙古臣僚,更是群唯唯诺诺的笨蛋。
不过一代天骄忘了,他也曾有伯颜、阿术、张弘范等等谋国之臣,阿合马、卢世荣等理财高手,更有阿剌罕、塔出、李恒、唆都这群凶暴的鹰犬,只不过大元朝的名臣宿将们要不倒在了汉军的刺刀之下,要不就在朝廷的内部倾轧中死于非命,凋零之后,就只剩下了犹如奴才般唯唯诺诺的赵复、玉昔帖木儿等人。
是的,忽必烈是高高在上的奴隶主,他也只能容得下奴才,而中原汉地的人才,比如文天祥、陈淑桢等辈,又怎么可能投入北元的帷幕,去做他的奴才呢?
不仅仅是忽必烈愤怒,殿中的漠北诸王也是一片忧心忡忡,黄金家族的统治似乎已经在草原上走到了尽头,南方的大汉帝国咄咄逼人,哈喇和林虽然地处草原腹地,但汉军这样稳扎稳打,迟早会把公路修到这里来,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全跑不了啊!
怎么办呢?
于是赵复微笑着提出了建议:“陛下,如今大汉来势汹汹,以反客为主之计行步步为营之实,的确难以力敌。咱们不妨退避三舍——大汗熟读汉书,自然听过‘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咱们完全可以暂时退避,徐图将来嘛。”
“是啊!”
“好主意!”
漠北诸王为首的蒙古群臣都叫好,他们知道目前哈喇和林城内一片愁云惨雾,兵无战心将无斗志,怯薛歹和那颜贵官们终日酒肆买醉或者与契丹党项锻奴的老婆女儿鬼混——反正就算加紧训练,练到百步穿杨的地步,也无法洞穿汉军的钢铁盔甲,无法抵挡汉军的步枪子弹,那么及时行乐,享受最后的狂欢,就成为普遍流行的思想。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汉元之战中剩下的几万兵将,根本无法抵挡大汉帝国十余万钢铁雄师,更何况大汉帝国以反客为主之计步步为营,完全无懈可击,不少投靠大汉的部族还升起了热气球,形成绵延千里的监控网络,轻骑偷袭?见鬼去吧!
那么除了退避三舍,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呀,兀鲁斯制度下常年生活优裕的王公们,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了。
忽必烈有些愣怔,最初,他准备放弃侵占南宋的国土,回到伯颜伐宋之前,然后他想放弃黄河以南,与大汉帝国隔河对峙,然后他放弃了辛苦营建的大都退守塞外,到现在,他要连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哈喇和林都放弃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蒙古帝国所向无敌的铁骑弯刀,落到了如此田地?
忽必烈不甘心,他用几乎是求肯的语气向各位大臣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幅员如此辽阔,治下民族如此众多,我们就不能守住哈喇和林?这、这可是朕祖宗崛起的圣城呵!”
然而忽必烈没有想到,常州、成都、长沙、淮扬等城市乡村无数和平居民被他屠杀,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到保留人家的祖宗所居之地,没有给别人留下生的希望?
赵复的心头,竟然涌上了一股兴奋,因为立场的转变,他现在已经不是北元的忠臣了,或者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做过北元的忠臣,只不过现在有了新的选择,刚刚迈出了走向新生的一步。
看了看蒙古群臣的反应,再看了看忽必烈的脸色,赵复道:“大汗的祖先从小小一个部族起家,最终囊括天下,所谓顺天而行、乘势而起,如今形势对我大元不利,暂时退避也无可厚非。”
玉昔帖木儿也狠狠心,在忽必烈内心挣扎的天平一侧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想当年,我们蒙古帝国的祖宗打下了苍天覆盖下的庞大疆域,河中之地的海押立、玉龙杰赤,伏尔加河的拔都萨莱城,波斯高原到两河流域的巴格达、阿巴丹,这些土地不都是我大元的吗?大汗无论到哪儿去,都是堂堂正正的巡行我蒙古帝国领土,并无不妥。”
忽必烈闻言,稍微好受了一点儿,不管伊儿汗还是金帐汗,只要他还做一天蒙古大汗,这些汗王都是他名义上的臣僚,从蒙古草原直到多瑙河畔的广袤土地,都是他的领土,在自己的领土上巡行,不过是效法周穆王、秦始皇巡游天下的故事,没有什么丢脸的。
至于汗位嘛,忽必烈相信凭借自己手上残存的力量,还有必然追随自己的几个核心部族的控弦之士,还是可以和四大汗国保持平衡的,加上政治手腕,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重新打回汉地呢!
忽必烈的态度松动,赵复就笑了,他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因为忽必烈只要决定远走高飞,路线就已然确定:
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冰雪原野,可怕的冬天决不是人类能够生存的;往南,正是汉军集结的包克图,以及不断向哈喇和林延伸的公路线;往东,东蒙古的月息部,辽东的乃颜部,都倒向了大汉帝国,是北元的死敌。
那么,惟有往西这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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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克图汉蒙贸易的集贸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要价还价的争执,论多论少的交易,加上汉蒙商人各种各样的货物,以及牛马的嘶鸣,让这里显得分外杂乱无章。
最近,购买有弹簧减震装置、车体大部分为金属结构的汉式马车,成为牧民们的新潮举动,汉式马车比勒勒车轻便,载重量却更大,受到了欢迎,不少汉商卖完货物后,干脆把马车也卖了,带着金钞回汉地再采购货物、重新置办马车来卖就是。
北廷总督府工商局分管市场的官员,不停对着前来视察的楚风道歉:“吾皇见谅,咱们这里有些儿凌乱,唉~都是各地远来的商客,风尘仆仆的赶来,也不好太过严苛,搞得这般凌乱无状,嗯嗯,下官一定对下属严加叱责,让他们严格管理……”
谁能轻易见到大汉皇帝呀?这小官儿心头紧张,说话有些儿语无伦次,他面向楚风介绍情况,自己是退着走路的, 一不小心正好踩到了坨牛屎上,簇新的鞋子、裤子沾得黄黄的。
雪瑶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不笑还好,这大汉皇后一笑,小官儿就更窘迫了,红着脸道:“吾皇见笑了,微臣一定严斥属下,将市场好好整顿一番。”
楚风笑着摇摇手,“不必了,我瞧目前就很好,牛马往来的市场,要做到医院那么干净,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
没必要为了面上好看,强求牛马不拉屎吧?人可没有办法控制畜生的生理活动,及时清扫罢了。
打发走了小官儿,楚风一行人自己视察市场交易情况,商业的繁荣让楚风兴致勃勃,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不停拿起稀奇古怪的商品,询问这东西的用途。
随在他身边的陈淑桢不由喟叹,只觉得自己夫君只怕是强颜欢笑吧?自古以来,天步维艰,成帝王者必定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了实现将草原纳入华夏怀抱的目标,暂时放弃波斯,放弃塞里木淖尔,何尝不是痛苦的抉择?
陈淑桢可是清楚,楚风这家伙有事没事都把塞里木淖尔送给他的猫儿眼把玩一番,前些日子从波斯寄来的开心果,他也吃得很开心,现在他心头的难受,特别是还要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定很苦很累吧?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悄悄告诉雪瑶,“尽量不要惹夫君生气。”
于是楚风就奇怪了,一个暴力女加一个古灵精怪,居然像受气小媳妇似的跟在身后,要知道过去到市场这种好玩的地方,她们俩都是闹得天翻地覆啊!
“喂,两位美女,”楚风有些郁闷的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这么情绪低沉?别告诉我你们同时来了大姨妈哈!”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又被你打败了!
本来好心好意赋予同情,这下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位美女一左一右掐上楚风的腰肉,雪瑶娇嗔道:“还不是怕你难受!塞里木淖尔那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倒是你没心没肺的……”
楚风被掐得又痒又痛,举手道:“投降,投降,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援救波斯?呵呵,其实现在伊儿汗的进攻,多半已经停下来了,塞里木淖尔的处境,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困难吧。”
雪瑶顿时一脸惊喜:“难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2章 外交战线(下)
“我大汉皇帝亲提十万锐旅,所经之处塞外各部纷纷臣服,如今兵锋距哈喇和林不过五百里,蒙古帝国灭亡指日可期……陆猛已率三军分道出玉门关,天山南北、葱岭东西,所有的汉唐故土必重归天朝版图,而印度之地,迟早在我大汉羽翼之下!”
周世学说罢拱了拱手:“本使只等到明日,若德里苏丹不愿奉诏受封,后日本使便扬帆归国。言尽于此,告辞了!”
德里苏丹吉亚斯丁和宰相迦那辛格面面相觑,上邦天使说得还算客气,不过君臣二位也不是老迈昏聩之辈,都听出来了道道:海上,印度洋早已是东印度公司的内湖,陆上,大汉又要重出玉门关,翻越天山西,那么印度河流域,就直接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啦。
若是汉使负气离去,只怕下次来的,就不是册封的使者,而是海上的坚船利炮,路上的铁甲劲旅!
无奈伊儿汗的使者兀里歹还在这里,君臣二人想叫住周世学,又有些儿害怕这蒙古使者,毕竟伊儿汗仅仅以两万正宗蒙古铁骑就征服整个西南亚的赫赫武功,总叫人心头害怕的呀。
德里苏丹君臣的表情,兀里歹瞧了个明明白白,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恨恨的盯着周世学远去的背影,咧开嘴露出豺狼般凶残的笑……
远去的周世学,内心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大汉帝国驻德里商务代表处内,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他在做出种种分析之后得出了结论:“蒙古使者凶横若虎豹豺狼,断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德里苏丹倒向我大汉!”
常驻此处的商务代表王春霖惊讶的道:“周大人小心,蒙古鞑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在王春霖看来,周世学这样一个出身儒门的读书君子,朝堂庙算、折冲樽俎便也罢了,要是面对明枪暗箭的搏杀,只怕有些儿力不从心。
前大汉帝国海军南洋分舰队马六甲支舰队司令,现在的东印度公司海盗讨伐舰队司令官王财仁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列位只管放心,陆战队的小伙子一定能保护好大汉天使的安全,周大人少了根寒毛,我老王提头去见皇上和祝老板!蒙古鞑子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无论他们做什么,都过不了咱们这一关!”
王财仁生怕文质彬彬的周世学害怕,所以一个劲儿的打包票,前些日子过来办事的一位秀才官儿,上了船就大吐特吐,刮风暴还吓得尿了裤子,让弟兄们笑了整整三天三夜,送这周大人过天竺来,虽然没闹那些笑话,瞧他这文弱的样儿就不像个胆大的,还是先把话说定,也免得他害怕、给咱们大汉丢脸嘛。
谁也没有想到,周世学笑嘻嘻的反问道:“蒙古人可以做的事儿,难道咱们大汉帝国就做不出来吗?”
“你是说?”王财仁惊喜的站了起来,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效法班定远,扬中华国威于异域,是每一个男儿的梦想啊!
周世学脸色肃然,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在空中狠狠向下一切。
这下就连身穿宽大汉式官服、一贯以谦谦君子自诩的贸易代表王春霖,也起身将官服脱下一摔:“好,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老子受够了鞑子的窝囊气,早就想干他妈的的一票了!”
周世学呵呵笑了起来,他可不是什么文弱儒生,当年在占城被暴乱的占人围困,一切道理都成了狗屎,倒是前来解救侨民的汉军用战刀解决了问题,从那以后,周世学就再也不是旧儒学施仁政、抚夷狄的信徒,唐朝名臣魏征“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成为他牢记不忘的信条。
投笔从戎,威加异域,封侯万里之外,今日事耳!
当夜,月黑风高,伊儿汗使节常驻德里苏丹国的官邸,兀里歹正和诸位副手商议:“本使瞧那德里苏丹君臣,倒向南蛮子的可能很大,趁他们还举棋不定,干脆让随咱们前来的儿郎们动手,就在明日凌晨,去烧了南蛮子的商务代表处,杀了他们的狗屁使节,到时候看德里苏丹还有二心!”
众位蒙古百户、千户嘿嘿奸笑起来,要是能拿下代表处,那儿层层叠叠的仓库,堆积如山的货物,以及大汉中央银行设在此间的分理处,油水可不少啊!
和大汉设置商务代表处,并在这里驻扎少许警卫部队相比,伊儿汗是德里苏丹的宗主国,名正言顺的派遣军队护送使者前来,一个千人队作为扈从使者前来的卫队,就驻扎在城外,而南蛮子商务代表处的守卫力量不会超过一个连,所以蒙古军官们都很有自信。
更有位络腮胡的蒙古百户,恶狠狠的道:“汉商在德里城内新建的商栈可不少,到时候咱们干脆一把抢了,再把南蛮子杀个干净,倒要看看吉亚斯丁怎么和楚贼解释,倒要看看他还会不会得到册封!”
好主意!兀立格拍着手狂笑起来,为明天凌晨就能看到的血腥场面,感到非常的兴奋。
咦,那是什么声音?
外面传来了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听起来阵势还不小,似乎有军队从远处赶来。
兀立格吩咐那络腮胡的百户官:“去瞧瞧怎么回事!”
“什么人啊,莫非是吉亚斯丁那老小子回心转意,派人来接大人了?”百户官嘀嘀咕咕的走出大门。
月色下,一个连的陆战队士兵拉开了战斗队形,整体式板甲在他们身上反射着云层间透射而下的森冷月光,还没等络腮胡叫喊起来,砰砰几声枪响就让他做了个糊涂鬼。
当夜,伊儿汗使节的官邸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德里城的半边天空,在苏丹的宫殿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吉亚斯丁站在圆顶塔楼上远眺,若有所思。
“不,不好了!”宰相迦那辛格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我们只道蒙古人要去杀汉人,却不料大汉使者把蒙古使者杀了!”
原来,周世学和兀里歹相继离开之后,德里苏丹君臣就商议,只怕今晚蒙古人不会善罢甘休,这群强盗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所以为了避免大汉天使受伤害,避免引起那位正指挥千军万马合围哈喇和林的东方至尊的误会,他们派遣了几百兵丁去守卫大汉商务代表处。
可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周世学,竟然领着一百多陆战队士兵,抢先下手,杀掉了蒙古使节,烧了伊儿汗的使馆!
印度人没有读过初唐四杰之一陈子昂的诗句: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有什么不好?”吉亚斯丁比自己的宰相多想了一会儿,所以更加沉着冷静,“这不是很好吗?”
迦那辛格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苏丹的心意,他先是一喜,接下来又是一忧:“城外还有个蒙古万人队……”
吉亚斯丁笑了:“两万铁骑咱们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千人队,还没有办法么?就算将来有什么纰漏,万一伊儿汗东山再起,咱们只消把今晚之事,推到汉使头上就是了。”
迦那辛格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这汉使还真算得准啊,今天到底是咱们借刀杀人,还是他借刀杀人?
且不管那么多,下令让守卫在蒙古千人队营地附近的两支象兵队伍,乘夜发起突击吧!
第二天,德里苏丹在举行了盛大的册封仪式,欣然接受了大汉皇帝给他的“归德王”、“辅仁守义至诚归命苏丹”这两个在印度人看来很有些无厘头的称号,捧着楚风给他的印绶面朝东北方三叩九拜,终于完成了印度被征服历史上的一大步。
是的,之前德里苏丹先做西辽古尔汗的封臣,又做过伊儿汗的藩属,西辽是被金朝打败的契丹辽朝残余逃到中亚建立的国家,伊儿汗是大元朝、蒙古帝国的属国,本身都是中央天朝的属国或者手下败将,现在德里苏丹能跳过这些二老板,直接和中央天朝大老板联系,不少朝臣的脸上还喜笑颜开呢。
吉亚斯丁也很开心:“是啊,德里苏丹没有完全独立,可咱们祖祖辈辈不就是做藩属的命么?无论西辽古尔汗、伊儿汗还是巴格达哈里发,嗯,从做属国的属国,进步到直接做天朝饿得属国,也算一大功绩呀!”
不过在册封仪式完成之后,吉亚斯丁高兴不起来了,周世学取出了大汉皇帝给“辅仁守义至诚归命苏丹”的圣旨:着吉亚斯丁速速进兵,越印度河,击伊儿汗阿鲁浑之侧背,暂解波斯之困……待朕亲提大军西越葱岭,天兵一至,伊儿汗化为粉尘,而诸出兵助战之藩属,朕必厚加封赏!
吉亚斯丁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大汉这是摆明了要自己当炮灰啊,可要翻脸吧,刚刚受了册封,昨晚还把伊儿汗的使者杀了个一干二净,这要是再得罪了大汉,自己也不要做苏丹了,卷铺盖跑路保命算了。
周世学笑得像一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皇帝愿意给你封赏,还有印度、孟加拉很多不臣服于苏丹的土王,将来都允许你以大汉的名义去征服,甚至汉军还会提供某些方便……”
吉亚斯丁的眼睛瞪得老大,征服整个印度次大陆是他的梦想啊,他一拍大腿:“真主在上,老子,老子赌了!”
宰相迦那辛格却在旁边挠着脑袋思索一个问题:即使将来统一了印度次大陆,也是打着大汉皇帝的旗号,借助汉军的帮助,那么,究竟是德里苏丹征服了全印度,还大汉皇帝借德里苏丹的手征服了印度?
且不管那么多,迦那辛格摇了摇头,至少有一点他很明白,苏丹的财政离不开大汉商人对棉花和胡椒的收购,而如旭日初升的大汉,也算一个相当不错的宗主国。
若干天以后,德里苏丹的战象越过印度河出现在伊儿汗侧背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并不是孤独的,河中之地的昭武九姓、海都势力控制较弱的窝阔台汗国南缘的花拉子模残余部族,以及散步中亚各处的塞尔柱突厥、康脱里人、龟兹人、乌兹别克人,形形色色的部族正在向波斯进军。
一位大毛拉告诉了缘由:大汉帝国曾许诺,“只要你们到临安,到开封,到长安朝贡——就像你们祖先做的那样,大汉就将以中央天朝的名义册封你们,授予你们统治的权力,并以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财力,保障这种权力,”在反抗蒙古帝国的斗争中,夹杂在汉商驼队中的情报司官员给他们带来了皇帝的圣旨,也带来了援助这一正义事业的金钱,现在,是他们做出回报的时候了。
蒙古帝国的颓势,傻瓜都能看得出来,“墙倒众人推”是天山南北、葱岭东西直到里海沿岸所有部族的座右铭,海都汗从中原大败亏输而归,对中亚各部族的控制远没有之前那么严密了,有心者纷纷乘势而起,如今,部分胆大的投机者更是响应大汉皇帝的号召,准备将来好得到大皇帝楚风的青睐
——大汉诏书上“你们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无疑有着非常吸引人的诱惑力,可中亚的部族如此之多,形势如此错综复杂,将来大汉会怎样划分这里,谁能成为“民族国家未来的领袖”,还不是那位天可汗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收到进军波斯的传檄之后,胆子小、突安稳的部族,就原地不动,胆子大、想投机的部族,则出动人马相应号召,而投机分子在中亚这片地区,从来都有很多。
他们的军队汇聚起来,龟兹人、高昌人、小勃律人、昭武九姓、塞尔柱突厥、印度人,各种各样的旗帜,各种各样的民族,各种各样的服装和武器,就连坐骑都有骆驼、马匹、战象等等种类。
但他们都统一在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
作为监督的周世学正坐在一头高大的战象背上驮着的竹亭子中,他看着各色武士组成的队伍,不由得感慨万千:“遥想数年之前,忽必烈还以蒙古帝国头等人身份为诱饵,发动契丹、党项、女真、西域各部来征伐大汉,数年之后,我大汉皇帝却可令天竺、中亚各部族替我大汉作战,真正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与此同时,漠北草原上,大汉帝国从包克图开始修建的公路,在钢制工程器械、炸药和蒙古民工高涨的热情之下,已经推进到了哈喇和林以南三百里的地方。
楚风和他的臣子们正待在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商议今后的工作,在哪里建设学校,在哪里设置官署,招收多少蒙古牧人来做工,才既能扩大影响,增加牧民收入,又不至于影响他们准备越冬所必须的劳动力,又是要在哪几个地方兴建定居点,吸引游牧部族慢慢转为定局……
大汉帝国的征服,给草原带来的不是血与火的杀戮,而是华夏的文明光辉,炎黄嫡裔正在逐步将草原纳入中华的怀抱,就如泰伯经略江南,秦开发岭南,汉经营西域,唐出击青海。
从黄河岸边中原地区的一隅之地,发展到千余万平方公里,炎黄子孙走过了四千年的风雨。
“有信鸽到,是从西域驼队传过来的消息!”李鹤轩兴冲冲的捏着一份小小的纸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如今大汉还没有在西域建立统治,自然也没有邮政传递信件,这些军情还依赖于李鹤轩麾下情报司的秘密情报网络,所以是他首先接到消息,楚风看得出来,这位一贯神情阴郁的情报司长,现在很是开心。
开心?塞里木淖尔?不,应该是,圣女大人身边那位很有几分机灵劲儿的侍女?楚风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意,他发现了李鹤轩的一个小秘密。
李鹤轩一脸兴奋的道:“印度的德里苏丹,中亚的不少部族,都响应皇上的号召,发兵往波斯助战,咱们的南洋总督府也从海上往阿巴丹运送各种援助物资,至少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波斯可以和伊儿汗斗下去!”
唉~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聪明的家伙也有破绽,楚风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李鹤轩,满脸都写着我恋爱了几个字。
原来大汉帝国无暇顾及波斯的战争,对那里有些儿鞭长莫及,自然不好直接发兵救援,楚风便令接受了大汉册封、拿了大汉援助金银的那些部族前往救援,哼哼,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拿了大汉的钱,受了大汉的封,总得做点儿事吧!
文天祥呵呵笑着,捅了捅陈宜中的腰:“老友,瞧瞧吾皇制夷之术,比你还要炉火纯青!”
陈宜中笑了,的确如此,楚风这是一举三得:一解波斯的困厄,二削弱了这些当地部族的力量方便将来大汉的某些措施,三嘛,那些去过波斯的部族自然是大汉帝国的朋友,拿了钱和封赏,却一兵一卒都不派,就是很不地道了,这下不就把真心归汉的,和虚情假意的区别开了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3章 昂首天外登其巅
大汉帝国的桑皮纸地图上,多道粗黑的箭头从各个方向直指哈喇和林,由陈吊眼率领的第一军,前锋距蒙古帝国的圣城已不到三百里,北元的覆灭就在顷刻之间,忽必烈这个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魔鬼就要成擒。
文天祥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带点儿担忧指着地图上从哈喇和林往东的区域:“忽必烈准备在哈喇和林和咱们决一死战吗?要不要派部队前往,守住他西逃的必经之路?”
啊呃~楚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从来冷若冰霜的陈淑桢也难得调皮一次,巧笑嫣然,悄悄对夫君竖了竖中指:鄙视你!
千年前西汉出击匈奴,顺带就把西域大小三十余国归于西域都护治下;千年以后苏联反击德国,顺手就在东欧建立了铁幕,楚风便是想以同样的方法,将蒙古帝国征服的广大土地,以及这些土地上蕴含的丰富资源通通纳入大汉的怀抱。
吐鲁番的葡萄、天山南路的棉花、中亚和波斯湾的石油、伏尔加河的鲑鱼……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静夜自处,楚风也曾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但他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当年华夏从黄河边上的一隅之地,变成囊括大片疆土的东方大国,殷商妇好“登旅万乎伐羌”,泰伯“一坏万古江南”,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开灵渠治岭南,汉唐经略西域,数千年来前人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版图,我们又岂能就此止步不前?
何况,有些东西,与其留给将来的西班牙、荷兰海上马车夫和大英日不落帝国,还不如我们先拿到手!
既然决心建立大汉1.0版本的全球帝国,那么借追击蒙元为名,在蒙古帝国征服的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建立起大汉的有效统治,不是比将来慢慢经略便宜得多吗?
现在追击忽必烈,推翻蒙古帝国对被征服民族的统治,是以解放者的光辉形象出现在被征服民族之前,建立大汉的统治可以说是事半功倍;要是蒙元就此轰然倒塌,在东到葱岭西抵多瑙河畔的广袤地区,必然出现权力真空,或有雄杰之士乘势而起,各部也将取得独立,到时候大汉再去,就是侵略者、征服者,必然遇到大得多的阻力。
楚风并不是凭空猜度,事实上北元覆灭之后大明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及时出击西域,在倒塌的蒙古帝国基础上就诞生了帖木儿帝国,那位跛子皇帝帖木儿就像百年前同是跛子的忽必烈一样野心勃勃,他击败奥斯曼土耳其俘虏其皇帝之后,率领百万大军掉头向西进攻大明,要不是疾病让他在踏足葱岭之前就一命呜呼,玉门关内外、河西走廊上下,只怕又要有一番龙争虎斗、兵连祸接。
所以当前汉军必须尾追蒙元西逃的脚步,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从天山南北直抵伏尔加河的广袤区域,以解放者的光辉姿态出现在被蒙元奴役的各民族面前,建立起有效的统治。
而要实行这个计划,就必须放忽必烈走,如同华容道捉放曹一样,这却是万万不能让文天祥在内的儒门大臣,以及普通军民知道的——故意放走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刽子手,这基本上等于在政治上自杀,无论国内舆论,还是那些即将成为大汉臣属的西域国家,都不会容忍。
如今,李鹤轩的情报网已经随着西出玉门关的驼队撒到了天山南北路、葱岭东西各部族以及中亚各城邦国家,筑路勘探专家也在军队保护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勘测工作,陆猛率领三个军正以迎击海都为名朝西域进军,整个西进计划可以说是箭在弦上,断不能半途而废。
面对文天祥的提问,楚风以目示意,李鹤轩立刻会意的抢道:“文部长放心,我们情报司潜伏在北元内部的间谍,已多方说动忽必烈在哈喇和林与我军决战。”
张世杰点点头:“嗯,那就好,前天本部游骑探马来报,哈喇和林西去杭爱山的路上,往来的蒙古军马增多,老夫还担心忽必烈这老小子又要脚底抹油呢!”
说话的时候,张世杰的眼神聚焦在无限远处,目光中似乎别有意味,言罢,他便专心研看地图,不再过问。
好险,好险!饶是李鹤轩心机深沉,背后也出了身冷汗。
只有楚风本人、陈淑桢、赵筠、侯德富、陈宜中、法华、萧平和李鹤轩知道西进计划的全部内容,两位皇后与楚风夫妻一体,侯德富、陈宜中、李鹤轩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和魔鬼做交易的现实主义大师,法华、萧平则是受过楚风的救命之恩,无条件的服从他的任何命令。
除此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计划的核心内容,即便是陆军司令陆猛,也只知道奉皇帝命令尽量西进迎击海都,若是得胜便尽可能的长途追袭,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筑路专家、普通士兵,更加完全是奉命而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张世杰,不要是知道了什么吧?李鹤轩回味刚才张世杰怪怪的目光,很有些不舒服。
“好了,现在我命令各军,以密集平推、向心合围的战术,直捣哈喇和林!”楚风卷起了桑皮纸地图,用纸卷向北方划了个圈:“一定要注意稳扎稳打,利用我们在兵力火力上的压倒性优势,全歼敌人。各部万万不可贸然突进,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三日后决战,合围中谁要是留下空隙,放走了忽必烈,提头来见我!”
大汉皇帝严厉的目光在各位将军们脸上扫过,任你百战虎将陈吊眼、故宋大帅张世杰、一呼十万苏刘义、砥柱海东钱小毛,一干将军都是心头一震,同时举拳于胸,肃然道:“谨尊吾皇圣谕,吾等一定小心谨慎,徐徐进逼,三日后定将哈喇和林围得飞鸟难过!”
送走了诸位将军和文臣们,雪瑶也去了随驾北上的野战医院——大巫祝乞儿把黑在祈雨斗法上大败亏输,通天圣女的名号震响草原,附近各部族的萨满巫师全都成了下岗职工,牧民们纷纷到野战医院来求医问药了。
帐篷里只剩下了楚风和陈淑桢。揉了揉脸有些僵硬的肌肉,收回了王霸之气,额~也可以说是装逼之气,楚风又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又把地图打开,一边看一边傻乐。
陈淑桢有些嗔怪的道:“当年耶律楚才夸成吉思汗,说什么‘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我看夫君的野心非但超越了秦皇汉武,就是比之于成吉思汗也不逞多让呢!”
楚风有些霸道的将她腰肢一揽,女将军成熟娇艳的躯体就倒在了怀中,捏着美人儿秀气挺直的鼻梁,他嘿嘿笑道:“男人,野心大点不好么?”
瞧见楚呆子的眼神又不老实的从自己略微敞开的领口向里面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钻了进去,握住了柔嫩的玉峰,陈淑桢的俏脸就又飞上红霞。
“别,大白天呢,这帐篷外面、外面还有卫兵……”陈淑桢使劲儿的挣扎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瞧见美人儿的惶急,楚风也不太过任性,他哈哈笑着放开手,陈淑桢这才脱开了身,虽然又被他借机上上下下轻薄了几番。
双手抓住胸口被楚风扯开的衣襟,遮掩住胸口的白皙肌肤,陈淑桢咬着嘴唇吃吃的笑,像个幸福的小女人,“其实,刚才我只是想问问,楚兄盯着地图想什么呢?”
楚风指指哈喇和林:“嗯,我是在想,咱们像猫捉耗子似的玩忽必烈,这老小子要是知道了内情,只怕会活活气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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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帝国心脏哈喇和林,已是一片忙忙乱乱,党项、契丹族的锻奴们早已停止了工作,静静等待着生还是死的命运,没有人知道,忽必烈逃走之前会怎么处置他们。
皇宫的一处平台,忽必烈无限惆怅的看着这座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当年他在开平登基为蒙古大汗,后来又新建了巍峨壮丽的大都城,那时候他简直对这座僻处草原腹地的圣城不屑一顾,可现在,失去了大都,失去了东蒙古的上都,失去了开平,他忽然觉得,哈喇和林也是这么的美丽、可贵。
偏偏他又要失去这里了!
曾经,忽必烈年过六旬还能开硬弓、骑烈马、须发乌青,但从大都战役之后短短的一年时间,他的头发、胡须全都变白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露出了垂垂老态,先在的他,皮肤暗沉松弛,眼神浑浊无光,哪儿还有当年苍天之主的威风煞气?
只怕是马可波罗见到他,一定会感叹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东方的投影,也变成了一个垂垂老朽的可怜虫吧!
“大汗,”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轻声的提醒他:“出发的准备已经做好了,现在您看?”
“哦,这么快吗?”忽必烈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忽然又发现了什么,手指远处:“城中的锻奴,怎么还没有处理?”
非但玉昔帖木儿有点儿吃惊,赵复更是暗暗摇头叹息,自己都已是行将末路,还不放过那些可怜的人儿吗?
“不能带走的,统统杀光!”忽必烈满脸病态的殷红,用力挥动着手臂:“追随我脚步的,许他荣耀,留下等着汉人的,给他们尝尝弯刀的滋味!”
玉昔帖木儿去了,不一会儿,城中就响起了冲天的哭号声:
可怜的锻奴,辛辛苦苦给蒙古兵将打制兵器,他们制作的盔甲不止一次在战场上挽救了蒙古武士的生命,可现在,蒙古武士们穿着他们制造的铠甲,挥动他们锻造的兵器,砍向他们的脖子。
各族商人们出于发财的希望,把货物运到哈喇和林,这个漠北草原的经济中心,前些日子不少蒙古贵官、千户万户们囊中羞涩,说着好话赊欠帐目,可今天这些军官们把脸一番,就用鲜血结清了积欠的帐目——当然是商人的鲜血。
那些党项、契丹、西域各族前来卖笑的胡姬,前些天还被军官们抱在怀中情深意浓,今天等待着她们的就是凶神恶煞,一双双青筋暴露的铁钳般大手,伸向了刚刚还和自己同床共寝的娇娘……
当忽必烈离开哈喇和林的时候,城中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哼,就让圣城在烈火中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吧!”忽必烈的笑容有些抽搐,就像牙疼似的。
蒙古帝国崛起的圣城,就此成为了灰烬。
“糟糕!”正在两百里外的张世杰揉揉眼睛,惊叫道:“女婿女婿,你看看那边,是哈喇和林烧起来了?”
苏刘义举起望远镜,他的视力比最近患上老花眼的丈人好多了,只看了看便道:“是哈喇和林方向,冲天大火!”
“忽必烈这老王八蛋,居然跑路了!”张世杰一拍大腿,懊丧到了极点,打了一辈子仗,就盼着亲手抓住忽必烈,没成想还是让他给跑了!这一跑,西面是漫漫万里黄沙,哪儿去捉他?
却不料,仅仅半天之后,张世杰就得到了最满意的答案。
楚风拔剑西指,神情一如汉武击匈奴,又好似秦王扫六合:“双手沾满我大汉百姓鲜血,欠下无数血债的忽必烈,一定不能让他跑喽,我命令汉军各部继续追击,不管天涯海角,捉不到忽必烈决不收兵!”
张世杰感动得老泪纵横,这皇帝真真是千百年少有的圣明天子啊!这一瞬间,张世杰只觉得自己戎马倥偬所受的磨难,付出的汗水,全都有了回报。
“不好意思,”楚风心头默默的道:“为了最光辉的目的,却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不要怪我欺骗了你们,其实,我比你们更想报仇雪恨!”
趁众人不注意,陈淑桢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楚兄,咱们把忽必烈逼到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绝境,再动手给他最后的惩罚,岂不比一刀杀了更加解气?”
楚风笑笑,女元帅可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数日后,楚风率文武群臣,加上漠北漠南各部族的首领,前呼后拥、旌旗如云,登上了哈喇和林附近不远的不儿罕山腾格里峰,蒙古崛起的圣山。
长生天、不儿罕山、斡难河是蒙古牧人心目中最神圣的,追随着楚风脚步的蒙古各部首领,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如今大汉帝国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凌驾草原,曾经的黄金家族成为了昨日黄花,大汉的统治逐渐稳固
——在漠南包克图一带,牧民们有了纠纷都不再找部族首领调解而是去向汉官告状,牧人们不再信仰萨满巫师,有病都去临时医院,找通天圣女或者圣女的下属们治疗,孩子们不再射箭打猎满地乱滚,而是去小学校读书认字,种种现象都告诉这些首领们:天变了。
天变了,是的,天变了,曾经成吉思汗昂首天外登其巅的不儿罕山,被大汉皇帝、天可汗踏在足下,紧随楚风身后的首领们看着前面因为山势高度而显得高高在上的天可汗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兴起了顶礼膜拜的冲动。
随驾的大汉官吏,则是激动难以自已,陈宜中和年轻官员们呆在一起,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这个故宋‘奸臣’,还有机会踏上蒙古圣山!”
“总督哪儿是什么奸臣?总督大人无愧故宋无愧汉,可谓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功在南洋、功在社稷,又岂是忠奸两个字便能说清的?”年轻的官员们纷纷“义正词严”的反驳,因为他们知道,反驳得越厉害,这位总督大人不但不会生气,还要青目有加呢。
张世杰自攻克大都、踏足中蒙古草原之后,第三次老泪纵横,他扯着女婿苏刘义的衣襟,喃喃的道:“不儿罕山,就是蒙古的狼居胥啊!不曾想,这辈子老夫还有封狼居胥的一天!”
丈人的确有些老了啊,苏刘义搀扶着他,“小心,这里不要绊倒了。”
旁边的李鹤轩笑道:“苏刘义苏大人过虑了,张世杰张军长乃是当世第一等的功夫,谁不知张世杰之枪威震天下?这般武艺,岂会在上山之时被一块石头绊倒?笑话笑话!”
苏刘义解释道:“张大人如今老了,眼神有些儿昏花,所以我才叮嘱他小心脚下。”
什么,张世杰患上了老花眼?怪不得他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原来如此!李鹤轩哑然失笑,为几天前以为被张世杰看破计划,自己都有点好笑了。
祀天是虞舜时期祭天的典礼。殷商时期,天神是“帝”,他是自然和下国的主宰。他的周围还有日、月、风、雨等臣工使者。周代,天帝的形象被人格化,周王有“天子”的称谓。周王是作为天帝之子在人间统治人民的,他也要象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天帝。
楚风在不儿罕山,正是行的尧舜的礼法。
华夏先祖制订的祀天之礼法,第一次出现在蒙古草原腹地的不儿罕山、腾格里峰之巅!
594章 萧关陇水入官军,青海黄河卷塞云
大汉九年秋,从重修秦直道算起,经过整整一年的稳扎稳打,汉军终于克复哈喇和林,封不儿罕山而还。
之前,汉军也曾光复故都开封、收复燕云大都,但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汉地,不像哈喇和林作为蒙古帝国曾经的首都,汉军占领它标志着蒙古帝国强大对手的彻底失败。
开封街头,老迈的贺知节唏嘘不已。
开封光复,他的儿子贺尽忠参加了汉军,不幸牺牲在了居庸关下,从报纸上得知大汉克复蒙元圣城哈喇和林,忽必烈仓惶西窜的消息,贺知节扶着同样巍巍颤颤的老伴儿,来到了天街侧旁,遥望北方,将一杯水酒浇在天街的石板路上:
“尽忠吾儿,老父只抱憾你未能亲见今日直捣黄龙,敌酋鼠窜!”
“号外,号外,”临安的报童在新城的三合土路面上跑来跑去,今天的报纸卖得特别好,许多平日里一毛钱也要搬成两半花的读书君子,今天也慷慨解囊,花上五大毛买份报纸细看。
茶楼酒肆之中,更是高朋满座,讲《大汗开国群英传》的说书先生,只说得天花乱坠唾雨纷飞,座下的茶友酒客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有人击节叫好:“三百年,三百年来未曾出的鸟气,这下子全都出了,真叫个舒坦!”
岳王庙前人如潮,人们扶老携幼前来告慰这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英雄,不忘向白铁铸造的奸臣塑像上吐两口唾沫,也不忘在庙门前小广场上的商贩买,不,按照临安百姓的说法,是恭恭敬敬的“请”两座当今皇帝的瓷像。
正逢每月的庙会之日,前来此处祭拜英烈,顺便买点小玩意儿哄哄孩子,或者单纯带着老婆孩子出来逛逛的百姓极多,忽然有人惊呼道:“大汉皇后带着太子来了!”
轻纱笼遮的御辇从皇宫方向缓缓而来,左右卫兵高擎汉旗,胯下骏马皆是千里良驹,端的人如虎、马如龙,百姓见了登时欢声如雷,高呼皇后千岁。
赵昺和赵显兄弟身穿寻常侍卫服色随在御辇旁边,赵显早已不再是小喇嘛打扮,留起了头发,和家人的生活让他慢慢恢复了被迫做小喇嘛之前的记忆,汉语也变得流利起来。
见此万民朝拜的情形,赵显不禁慨然长叹:“记得以前我兄弟幼年,出行时侍卫如龙似虎,百姓躲避还来不及,如何会凑上前山呼万岁?姑父楚风真帝王才也!”
赵昺点点头,身边的哥哥比做小喇嘛打扮时气色好多了,自己何尝不是呢?比起行朝漂泊海上朝不保夕,比起邓光荐等人阴谋下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倒是放弃帝王之尊,在大汉帝国治下做个平头大百姓舒服得多,自在得多。
更何况,毕竟还是当今第一皇后的侄儿,大汉的皇亲国戚呢!
素手挽珠帘,赵筠牵着胖丫和小弟,大名唤作楚黛和楚天的小姐弟迈出步辇,纤腰好似那惊鸿婉转掌中身,白晰的鹅蛋脸光洁如玉,素白的宫装让她显得圣洁无比,令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据说,如今德化批量生产象牙白瓷观音,便是模仿她的外貌。
赵显、赵昺兄弟下马,赶上几步站到姑姑身侧,便听得粉嘟嘟胖乎乎的表弟,正指着百姓们,一脸严肃的问赵筠:“他们为什么要喊万岁呢?他们喜欢大妈,还是喜欢我呢?”
“切!”胖丫朝弟弟比了比中指,小大人似的说:“当然是喜欢我妈啰,你才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们又不认得你!”
“要做淑女,我的小公主。”赵筠板着脸把女儿的中指扳下来,俄而又是一笑,楚风这家伙真讨厌,别的不教,这招牌动作却教给胖丫了。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楚风招牌动作的具体含义,觉得无非是俏皮点罢了,要是赵筠知道了另一层含义,只怕楚风就很要为自己担点儿心了。
慢慢把胖丫的手指头收回去,摸着小弟的脑袋温柔的道:“是喜欢你,也是喜欢我呀,因为他们最喜欢你的爹爹,大汉皇帝,看那些百姓怀中捧着的瓷人儿,不是很像你爹爹吗?”
宋时德化、景德镇等处民窑,哥汝定均等官窑烧制瓷器的技术已经相当发达,那瓷人儿做的维妙维肖,又是自己的父亲,如何认不出来?
胖丫就拍手笑:“哈,爹爹变得好白呀!”
还不到三岁的小弟如思想者般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喜欢爹爹?比我还喜欢爹爹吗?”
“因为爹爹是个好皇帝,所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喜欢他呀!”赵筠俯下身子,看着小弟的眼睛:“所以呢,小弟如果想别人都喜欢你,将来就努力做个好皇帝吧!到那时,百姓也会塑你的瓷人儿呢!”
小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岳飞塑像前,赵筠纤纤玉手拈起三注香,鞠躬祭拜之后轻声祝祷:“岳王在天有灵,我赵家当年有亏负于你,十二金牌召回北伐健儿,风波亭上,黄龙未捣、武穆蒙冤,不过如今赵家的夫君、当今圣上亲提大军直捣哈喇和林,马踏不儿罕山,金人的黄龙府早就成了大汉的国土,可让你的夙愿得偿啦!还望你保佑夫君百战百胜,我的孩子们健康快活,还有,嗯,教大汉国泰民安……”
赵昺、赵显兄弟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姑姑带自己兄弟前来用意何在,暗道一声惭愧,两位少年同时拈起清香,以故宋末代皇帝,大声向这位民族英雄道一声迟来一百多年的歉意。
岳王庙内外,听到两位故宋君王的祷告,人群的情绪更加沸腾,大汉皇帝万岁的呼声随着杭州湾吹来的海风,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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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自盛唐时期吐蕃崛起,尤其在安史之乱后,就从华夏文明的怀抱中割裂出去,成为吐蕃一部分,如今更是在吐蕃大国师八思巴建立的萨迦政权统治下,名义上由北元宣政院管辖。
青海湖以南的河湟之地,乃是中华母亲河黄河以及支流湟河的发源地,本是西周崛起的故土,周文王的故乡,当年穆天子曾从这里西进,去和西王母交流文化,秦始皇的祖先在这里征伐西羌,开地千里,直到盛唐仍属于河西、陇右管辖。
安史之乱爆发后,驻守在河西、陇右的军队东调平叛,吐蕃乘机进占了河湟地区,对唐朝政府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诗人杜牧有感于晚唐的内忧外患,热切主张讨平藩镇割据、抵御外族侵侮,以悲愤的心情写下了苍凉的诗句:
河湟百姓尽管身着异族服装,“牧羊驱马”,处境十分艰难屈辱,但他们的心并没有被征服,白发丹心,永为汉臣!
晚唐越发衰落,杜牧没有等到收复失地的圣旨,其后的五代十国分裂,两宋外侮纷至沓来,国土缩小到偏安江南,何尝有能力恢复故土?白发丹心的汉臣,只怕死不瞑目,惟有他们的灵魂,或许回到了华夏的怀抱。
时隔数百年,华夏的旗帜再一次飘扬在河湟的土地上,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在嘹亮的军鸽声中,猎猎飞扬!
陆猛有些惆怅的打量着这片早已在华夏记忆中变得陌生的土地,高原上吹来凛冽的晨风,刮的人脸上有些发木,秋季江南还是硕果累累,漫山遍野的菊花盛开,这里的草地却是渐渐凋零,远处山峰则已能看见皑皑白雪。
不见王师久,漫道北群空!河湟之地的汉臣,只怕早就化作白骨累累了吧!
奉大汉皇帝圣旨,以迎击海都为名率三军西进,出河西走廊前绕道河湟之地的陆猛,不无遗憾。
大大咧咧的黄金彪并不知道这些往事,所以他的情绪不像陆猛那样略显低沉,乍着喉咙吼道:“弟兄们,西宁城就在眼前,加快脚步,今晚在西宁过夜!”
陆猛笑了,如今大汉帝国国势蒸蒸日上,非但要收回河湟之地,整个吐蕃高原都要纳入大汉的怀抱,从陆地上直接和南方印度的德里苏丹国接壤——现在那儿已经是大汉的臣属了。
过去的便随历史的尘埃远去,只要今天,牢牢的把胜利握于掌中!
“下令各先头部队部队兼程倍道而行,三个小时内给我拿下西宁,”陆猛拍了拍黄金彪的肩膀:“告诉他们,不是在西宁过夜,而是要在西宁吃完饭!”
西宁,地处偏远,河西走廊上的丝绸之路并不经过这里,南来北往的商旅并不从这里路过,所以很久以来,这座城市就没有大规模的外人来骚扰了。
城郊外一处铁匠铺,张遂明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火红的铁块,他已记不得这是成为奴隶的第几个年头了,当年随父亲走河湟茶马互市,不料遇上了不讲理的蒙古兵,所有财物被抢走不说,父子俩和所有的伙计都成了城中党项、吐蕃贵族的奴隶。
陆上丝绸之路不是断绝了吗,怎么还有汉地的商客往来河湟?
原来靖康之变后,宋朝的统治区域就只剩下了江南半壁,从长安、洛阳西去的陆上丝绸之路自然断绝,事实上此前西夏的崛起,已经让丝绸之路遭到了破坏,靖康之变只是给了它最后一击。
于是南迁的宋人,便重点发展海上丝绸之路,广州、泉州、临安继长安、洛阳之后成为了东西方交流新的起点,海船取代了驼队,从东方的港口出发,经过千岛万国的南洋,盛产宝石的细兰,棉花和胡椒的产地印度,直抵波斯湾、阿拉伯海、非洲大陆东部和红海沿岸,再经过陆地上阿拉伯人的转手贸易,从亚历山大或者开罗进入地中海,抵达欧洲。
同样经海上丝绸之路,许许多多的物产诸如印度的棉花胡椒,南洋的苏木豆蔻,波斯的猫儿眼,也从这条海路来到中华。
但有一样货物,是难以通过海洋运来的:马匹。
南洋和天竺都没有什么好马,阿拉伯的大食良马虽好,产地却在海洋贸易线的最远端,加上运输成本和颠簸死亡,价格变得极其昂贵,根本不是各种开支极大的宋廷所能支付的,所以朝廷不得不在四川开通茶马互市,商人们从棉州(今四川绵阳一带)、松潘北上,用高原上必须的茶叶,换取朝廷与北方之敌作战亟需的河湟马。
张遂明就是茶马互市的一位商人,受朝廷命令,为了国家亟需的马匹奔走在蛮荒之地,不料突逢大变,蒙古人占领这片地区之后,将他们抓起来,变成了奴隶。
几十年前他随父亲离开四川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现在他的须发皆白,从四川出发的时候,蒙哥汗还在挥兵攻打重庆,前几年却传来消息,连宋朝行在临安城都陷落了。
曾经,张遂明幻想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大英雄,领着大宋天兵收复河湟之地,也将自己从奴隶的处境解救出来,可直到父亲含恨去世,直到自己从少年变成白发老人,这也只是个幻想而已。
西宁偏僻,消息十分闭塞,到数年前临安陷落的消息经过重重曲折传递到这里,张遂明更是连幻想都放弃了。
“铁头拉风箱加点儿劲儿,没吃饱怎的?”张遂明训斥着儿子,这是他娶本地一个吐蕃奴隶女子生下的孩子,还有个女儿恩珠正在家中,和母亲一块编织着唐卡,预备献给土司老爷,最好让土司老爷开恩,收回今年冬天让她去侍寝的命令
——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张遂明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他竭尽全力想铸造一柄宝刀,加上女儿织成的唐卡去敬献土司老爷,这样总比让女儿进火坑强得多吧!
“这样做,有用吗?土司老爷的心肠,可是比铁还要冷硬呢!”铁头有些不满的嘀咕着,在他看来,还不如冒死逃走呢。
忽然听得叮当一声响,父亲的铁锤掉到了砧板上,蹲在地上抬眼看去,父亲痴痴的看着远处,嘴巴张大得可以吞下整个锤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5章 北极转愁龙虎气,西戎休纵犬羊群
西宁阖城上下已然惊慌失措。
城外出现的大军,身躯包覆着明晃晃的铁甲,手持长短不一的管状武器,长管子上还插着寒光闪烁的匕首,不少人推着看上去和手持铁管类似、却粗大许多倍的铁筒子,至少十来万兵力全面展开,旌旗如云、钢甲胜雪,便是西宁城外那亘古不化的雪山,似乎也在充满压迫力的兵威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向那幅猎猎飞扬的金底苍龙旗伏首称臣。
这、这是哪儿来的军队?城墙外侧那座小小的铁匠铺子里,张遂明辛苦的挠着头皮,猜度着这支铁甲雄师的来历:
是西域某个新近崛起的国家吗?可就是花拉子模也被蒙古人灭亡很久了呀!
西夏的残部乘势而起了?若说党项人善于炼铁、锻造兵器,镔铁刀剑和瘊子甲冠绝天下,倒和这支军队精良的武器盔甲有些相似,可要是西夏党项的余部,为什么城头上那些党项族的老爷们如此惶急,连脸色都变做了煞白?
吐蕃?没有喇嘛教的经幡;大金?少了猛安谋克的苍狼旗……
张遂明少年时随父亲行走在川边青海宋、金、元、大理、吐蕃各国各民族之间,可谓见闻广博了,偏生眼前出现的这支钢铁劲旅,和过去记忆中的所有都不相同。
张铁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很亮,他几乎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嘶哑着嗓子问道:“既然党项、吐蕃、蒙古、西戎都不是,莫不、莫不是北伐的王师到了?”
年轻人自生下来就成为了吐蕃头人的阿哈(奴隶),可以说受尽了人世间的辛酸,惟一能带给他希望的,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江南繁华、四川天府,还有那必将前来吊民伐罪的王师。
在父亲口中,王师是战无不胜的,岳武穆在朱仙镇的大捷,虞允文在采石矶的胜利,张铁头早已耳熟能详,这些年来,他以无比的热切盼望着王师到来,所以在排除所有已知的异族军队之后,他自然想到了那支幻想中的王师。
张遂明因为劳苦而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儿子不知道,他却清清楚楚,西宁虽然地处偏远,总还是有商客前来的,早在数年前他就听一位长安过来的旅人说起,蒙元破了襄樊、下了临安,谢太后和小皇帝黯然投降……
大宋,完了,盼望中的王师,永远只能存在于幻想中!
最近这些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儿子讲着那支战无不胜的王师,只是为了让儿子鼓起生活的勇气,哪怕他每讲一遍的时候,心都会又酸又疼。
几十年,这是几十年了,盼到西宁的头一支大军,却是叫不出名字的异族,张遂明绝望了,他不想再欺骗儿子——况且当那支军队进攻的时候,就会戳穿这种欺骗。
“儿子,对不起,爹爹骗了你整整五年,”张遂明握惯了锤子的大手放到儿子肩膀上,终于说出隐瞒了许久的秘密:“其实,其实大宋早已、早已灭亡了!”
张铁头年轻而强壮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他转过头,眼神让年迈的父亲难受得心悸:“那么就是说,王师永远不会来了?”
父亲沉痛的点了点头,张铁头铁塔也似的身子一下子就矮了下了,蹲到地上伤心的痛哭起来,再也不看远处的军队一眼——无论党项、吐蕃还是什么西域番邦,都与咱们汉人阿哈风马牛不相及,不管他们谁打胜了,咱们还是阿哈,主人之间的战争,和奴隶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刚才还火热的一颗心,沉入了绝望的深渊,变得冰冷……
惊天动地的炮火声响起来了,城墙上下夯土和砖石飞溅迸射,张铁头像失去了魂魄似的不知道躲避,还是张遂明拖着儿子,父子俩躲到了铁匠铺后面的低洼处。
张遂明头上被迸飞的砖石砸了个指头大的血口子,不过这点小伤和心头的疼痛相比,就根本微不足道了。
看着儿子失去了光彩的眼神,张遂明就是一阵椎心刺骨的难受,儿子漠然中带着抱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与其做阿哈一辈子生不如死,在乱军中做个无头鬼又算得什么?父亲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张遂明苦笑着,或许不应该告诉儿子汉地的那些事情,不应该教他认字,否则就像那些浑浑噩噩的吐蕃阿哈一样,一辈子辛苦劳累做牛做马也不知道反抗,闲下来就摇转经筒祈求来世不做阿哈托生富家,也是一种简单而没有痛苦的生活,就像被人驯养的牛马一般,无知,也就没有了痛苦吧。
震天的炮火,却和幻想中的王师没有一点儿关系,父子俩绝望的抱头痛哭起来。
可幸福就是来得如此突然,当那支铁甲雄师于炮击后发起冲锋时,张遂明一把推开儿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远来的大军,俄而双膝跪地,激动至极的将地上枯黄的草茎一把把揪起来,眼中早已是热泪盈眶:“王师,天呐,真的是北伐王师!”
张铁头远望东北方,年轻而强健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将血液压到血管中,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听见,那支军队在冲锋时喊的口号:
杀虏!
城外五里,黄金彪准备用一轮炮击加上一次冲锋就拿下西宁城,实际上这十余万大军根本就不是为了西宁来的,只是从长安一带渭河平原西进河西走廊之前顺道而已,因为大汉帝国的连番胜利,六盘山大营到玉门关之间的蒙古军早已被忽必烈抽调一空,这里只剩下些土司武装,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
绕道,为的是拿下西宁,以空前强大的兵威震慑吐蕃十三万户,与自川边进雪域高原的第二军第三师相呼应,打通关中-西宁一路,与川边-松潘这一路连接起来,这样关中的兵力物力可以从河湟之地入青海,四川天府之国的兵力物力可从川边入松潘,就从东、北两个方向对吐蕃十三万户形成了夹击之势,将对大汉帝国收服雪域高原更加有利。
作为最早投入大汉皇帝麾下的黄金彪,他的震天军威名还不如后来由畲汉义军改编的陈吊眼第一军,以及南少林被屠后才投身汉军的法本指挥的金刚军,至少在脍炙人口的《大汗开国群英传》中,前两者出场次数更多。
所以黄金彪决心在西出河西走廊,收复河湟之地以及玉门关以西汉唐故地的战斗中拿下头功,毕竟之前的战斗主要在传统汉地上进行,现在的战争则是开疆拓土,黄金彪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一样,彪炳于青史之上。
他凶狠的鞭策着属下,于是西宁城外高原稀薄的空气中充斥着他的怒吼:“第二师,给我加快脚步,别磨磨蹭蹭的,东面的城墙比你老娘搭的丝瓜架子还矮,连他妈罗圈腿都能爬上去!”
“一师炮营,你们是男人吗?这么近都射不准,看看三师的炮营,人家迎风尿三丈!”
“他奶奶的,重炮团还没把城门炸开?老子入你八辈儿祖宗!”
黄金彪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喷涌而出,每一个字儿都能气得他手下的官兵嗷嗷叫,比拿鞭子抽到他们背上还要叫他们难受。
摆脱这种可怕境遇的惟一办法,就是尽快拿下西宁城,震天军的官兵们简直被骂道了气急败坏的程度,他们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着火力,步兵则在弹幕掩护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城墙。
城内,只有少许吐蕃和党项族的土司武装,哪儿见过这等威势?一个个跪在城头鬼哭狼嚎:“佛爷爷保佑,白度母菩萨救命!”
“天呐,格萨尔王也战胜不了这样可怕的敌人,我们完蛋了!”
还有人失去了生的希望,虔诚的摇起了转经筒,叽里咕噜的念叨着经文,祈求下辈子托生中华福地富贵人家,万万不要再做倒霉发瘟该死遭殃的吐蕃兵了。
事实上,黄金彪如果在这时候喊一嗓子降者免死,只怕汉军的弹药消耗会降低很多,可这家伙满心摧敌锋、克敌城,根本就没朝这方面想,反正敌人的抵抗非常有限,完全是汉军表演的舞台。
无人发现,看着巨大的弹药消耗量,震天军的军需官早已泪流满面,谁的眼泪在飞……
西宁城头,很快竖起了金底苍龙旗,从总攻开始短短半个小时就基本上结束了战斗,城内还有零星的枪声响起,黄金彪就命令士兵们在被十二斤重炮炸得坍塌的城门楼子前列成整整齐齐的队伍,欢迎陆猛入城。
“报告司令官,震天军圆满完成任务,首战拿下西宁城!请首长检阅!”黄金彪站得比旗杆还直,一张坑坑洼洼的麻点儿脸笑得比菊花还灿烂,冲着法本和王立两位同僚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赤果果的炫耀啊!王立朝他竖了竖中指,法本脱下军帽,用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表示鄙视。
陆猛向举拳于胸敬礼的士兵们招手示意:“不错,震天军打得不错!充分发扬了火力,打出了军威!”
官兵们顿时欢声如雷,黄金彪则有点儿不是滋味,什么叫充分发扬了火力?怎么听起来有点儿那啥?
在士兵如潮的欢呼中,骑着高头大马的陆猛笑嘻嘻的俯下身,用只能在近处听见的声音对黄金彪道:“下次再这么浪费弹药,我也不送你上军事法庭,只往财税部告一状就是了。”
黄金彪的脸顿时拉成了苦瓜状,脑袋也耷拉下来了,世人只道李鹤轩李阎王可怕,朝廷官员则说皇帝才是天威难测,一言继绝世、亦可一言灭人国,可军内中将以上的军官、地方总督级别的大员才清楚,张广甫的唠叨才最可怕。
追随楚风做从龙之士的时候,张广甫就已年过半百,如今是花甲之龄了,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被一妻一妾磨的,老头子越发嘴碎,谁要是浪费了国库里的一毛钱,财税部长张广甫就见面说一次,中间说一次,临别再说一次——更可怕的是,似乎他还患上了健忘症,下次见面的时候又要像第一次那样来一遍。
很多人都奇怪,这老头子得了健忘症,为什么谁胡乱花了国库的钱,他却记得个清清楚楚,叫你想蒙混过关都不成呢?奇哉怪也!
所以陆猛威胁之后,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黄金彪,立马成了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缩下去一圈儿。
王立和法本两位,直乐得肚子疼,特别是法本,光着脑袋脖子一梗,大光头迎着高原灿烂的阳光熠熠生辉,一切尽在不言中。
“哼哼,第三皇后不在罢了,等到下次,老子在她面前撺掇几句,看不把你的秃瓢敲爆!”黄金彪只好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至于怎么才能挑拨陈淑桢去敲法本的光头,就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法本听到陈淑桢三个字,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马上就蔫了,黄金彪是否能挑拨成功倒在其次,单单是被师姐敲光头这事传出去,就够让人笑话的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全汉军都知道有两位军长最怕第三皇后陈淑桢,一个是她侄儿陈吊眼,一个是她师弟法本。
第二军军长王立在旁边笑得直打跌:真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法本和陈吊眼大汉帝国的两员沙场重将,都被陈淑桢像姐姐收拾弟弟似的搞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见故宋行朝对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的选择是多么的独具慧眼了。
陆猛跨马入城的时候,张遂明父子就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是他们,城中的汉人阿哈全都站到了街头,有的是从关中掳掠来的汉人百姓,有的是蒙古设置宣政院管辖吐蕃十三万户之后失陷此地的商旅,还有人是巩昌军攻入四川烧杀劫掠,从巩昌卖到河湟之地的被虏百姓。
河湟,曾经属于大唐朝的陇右、河西,孰料数百年后变成了吐蕃、党项的天下,她本来的主人却成为了奴隶阿哈,在皮鞭的威慑下,干最辛苦的活儿,吃最粗糙的食物,穿最劣质的服装,还随时面临被吐蕃活佛剥下人皮制作经书的可怕威胁!
今天,他们迎来了希望,谁都知道这是南来的王师了,可西宁并非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而是从蒙古进吐蕃的必经之路,南方汉地传来的消息极其匮乏,虽然刚刚听了些汉军士兵粗略的宣传,种种神话还是在刚刚解放的阿哈口中流传:
“知道吗,如今的大汉皇帝乃是救苦救难太乙普化天尊下界,吊民伐罪拯救生灵的,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还有一面金龙旗,招展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算什么?”有人反驳道:“法宝不算什么厉害的,要知道还有文曲星武曲星天杀星天魁星下界辅佐,文曲乃是文天祥,武曲正是张世杰,天机星陈宜中……”
其实大汉陆军中陆猛和陈吊眼这正副司令官的地位要比张世杰高,可刚刚得到解放的阿哈们只记住了汉军口中这几个自从故宋时代就耳熟能详的名字。
“王师,这就是王师,”张铁头看着汉军威武的身影,以及官兵身上那种战无不胜的气概,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父亲张遂明喃喃的道:“原来,王师比现象中更加威武!”
“是的,这就是王师!”张遂明不停的点着头,浑不管这支王师和他口中故宋岳武穆、虞允文麾下的军队,完全是两码事了。
不过,这都是炎黄嫡裔的军队,都是保卫华夏的利剑!
不是吗?
张铁头的牙齿,忽然咬得硌崩硌崩直响,他看着城中已经飘起了大汉旗帜的那座府邸,充满愤恨的道:“如果是王师,那么就应该让公平得偿,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复!”
那是八思巴萨迦政权派驻此地的土司夏朗真迦,同时也是活.佛的府邸,夏朗真迦平素残酷压榨治下的各族阿哈,鞭打、罚站笼还是轻的,动辄火刑、断手、剥皮,更可恶的是还以修炼欢喜禅为名,将妇女掳进府中任意淫辱,别家同样是汉人阿哈的几位姐妹就糟了秧,悬梁自尽的已有三个了,如果不是王师到来,今年冬天妹妹恩珠也要被抢进他府中,去修炼那该死的欢喜禅!
王师会让夏朗真迦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忐忑不安的时候,刚刚得到解放的汉人阿哈们,看到了让他们失望的一幕:夏朗真迦身穿僧袍,头戴僧帽,由不少奴仆打着经幡、抬着铜长号,前来欢迎汉军入城。
“仁慈的佛菩萨降下了菩萨兵,金珠玛米(藏语原意为打开枷锁的军队)来到了雪域高原,小僧代表西宁僧俗欢迎你们,祝金珠玛米们扎西德勒!”
在全副武装的汉军面前,夏朗真迦的肥脸,笑得像个罗汉,可包括张家父子在内的所有阿哈都记得,这张脸在抢夺阿哈的过冬粮食时有多么的贪婪,下令砍手、剥皮、挖眼时多么的残忍,强征民女去修欢喜禅的时候,又是多么的荒淫无耻!
所有阿哈都想立刻揭穿他的伪装,但王师刚刚到来,他们的立场到底怎样?他们会不会真的替阿哈做主?没有人知道答案,同时,夏朗真迦的威严还没有倒下,他的目光依然像过去那样可怕,阿哈们不敢妄动。
张遂明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儿子:“等等,看看再说。”
汉军司令陆猛下马,亲切的扶起了鞠躬的夏朗真迦,后者就势将洁白的哈达挂到了他的头上。
刚才得到的消息,这个夏朗真迦杀掉了城内顽抗的几个土司,将他们的人头献给了汉军,同时作为一位萨迦政权的活佛土司,他向汉军表达了充分的善意,大汉皇帝楚风此前有过训令,进军吐蕃高原的过程中要注意剿抚并用、恩威齐施,争取大多数、团结大多数。
同时,第二军第三师从川边进松潘,总结的经验就是先以“阶级斗争”震慑蠢蠢欲动的土司头人,再令他们率部众,赶着藏马骑着牦牛前来替修路、运输物资,同时发给筑路工资,取得从土司到普通百姓的广泛支持。
陆猛觉得,刚才黄金彪的炮火固然有浪费弹药的嫌疑,但也不折不扣的收到了震慑效果,应该不会有白痴试图顽抗了,那么就应该停止“剿”,转为“抚”,在这里建立稳固的统治,让西宁成为关中地区进军吐蕃的桥头堡了——为了这一目标的达成,争取喇嘛教上层的支持显然很有必要。
于是陆猛低下头,任凭夏朗真迦把哈达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双手合十道:“活佛是西宁喇嘛教的首领,对我大汉进军吐蕃的理解和欢迎,让我们很高兴,希望将来能和设置此地的汉官通力合作,让华夏之光普照雪域高原,使吐蕃蛮荒之地,成为我大汉皇帝治下的皇道乐土。”
不对,不对,王师不应该这样做!看到夏朗真迦得意洋洋的表情,曾经的汉人阿哈充满了愤怒,可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就有人叹口气:“唉~大汉皇帝也要抚夷,看来,咱们仇报不了。”
还有人心有余悸的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得了性命就是好的,至于夏朗真迦,自有天收他!”
夏朗真迦笑盈盈的,只不过肥油堆满的脸上,隐藏着难言的奸诈,他的目光扫过汉人阿哈聚集的人群,扫过更多的吐蕃百姓,没有人敢和他对视,他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今后贫僧定当尊奉大汉皇帝圣谕,在西宁好好传经授道,替皇帝祈福。”
这哪儿是真心话?阿哈们知道,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夏朗真迦说得很清楚,蒙元要册封八思巴才能统治吐蕃十三万户,大汉皇帝也得依靠萨迦政权的活佛们,才能在雪域高原上站稳脚跟。
“我是活佛土司,你们是阿哈奴隶,就算汉人来了,你们汉人阿哈不再做奴隶,可也别想骑到佛爷爷的头顶上来!”
陆猛却不知道这些,他和夏朗真迦肩并肩的远去,看在刚刚得到解放的阿哈们眼中,更是坐实了刚才的猜测。
眼看两位就要跨进夏朗真迦的府邸,张遂明突然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儿子就脱离了掌握!
张铁头奔到大街上,双膝朝地面狠狠一跪,冲着陆猛的背影大喊道:“冤枉!”
冤枉,这两个字在过去一千年里有着沉重的份量,张铁头从父亲口中得知,不像吐蕃这般无法无天,在中原、在大宋,要是有了什么冤屈不平的事情,受到了可怕的欺辱,只要在大街上拦着官府的轿子大喊一声“冤枉”,就终归会有清官出来替你伸冤,就算遇到了贪官也不怕,“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最终总能沉冤得雪。
这样的事情,在吐蕃、在西宁是不会有的,萨迦政权的土司、活佛们一手遮天,就是拿人颅骨做法器、活剥人皮制作经书,也没有人来管,张铁头做梦都想像汉地百姓那样,能对着官员高喊一声冤枉。
喊过之后呢?他没有去想。
陆猛惊讶的转身,瞧着这年轻人,虽然衣服破烂,声音犹是字正腔圆的川音,和王立的口音非常接近,分明是个汉人。
他还没有得到城中有汉人阿哈的报告,所以有点惊讶:难道数百年之后,这里还有白发丹心的汉臣?
“小伙子,起来慢慢说,不要害怕,大汉皇帝颁布的钦定宪法会替你做主。”
大汉皇帝远在天边,那钦定宪法也是从没见过,写在纸面上的,真的能替被欺辱的人做主,惩罚这个脑满肠肥的夏朗真迦?
夏朗真迦试图阻止张铁头暴露他的罪行,可陆猛严厉的眼神让他不敢造次,张铁头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陆猛的眉头开始紧皱。
此时入城搜查的情报人员也赶来了:“报告,捉到被杀几个土司的亲信,原来夏朗真迦是顽抗我大汉的主使者,情况不妙他才杀掉了几个替死鬼,来向我们邀功请赏!”
夏朗真迦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肥硕的身躯瘫倒在地,就像一滩烂泥。
很快,陆猛派兵搜查了他的府邸,人头颅骨制作的镶金碗,人皮加鲜血书写的经文,还有几个惊恐万状的女子被带了出来。
一切罪恶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法本气得目眦欲裂,一口唾沫吐到夏朗真迦的脸上:“我呸!你也有脸说是学佛的,我佛慈悲为怀,何曾杀人,用人皮人骨制作法器,又我佛门清净正大,何曾糟蹋青年女子修什么欢喜禅!你这喇嘛不是学佛,分明是学的魔!”
一天以后,明正典刑,在西宁阿哈的欢呼声中,夏朗真迦的人头被高悬城门之上。
华夏之光,决不容罪恶玷污。
597章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忽必烈率北元文武官员和漠北黄金家族诸王部民,男女老幼二十余万越杭爱山隘口,沿着哈喇和林至察合台汗国的驿道西逃,饶是各部本系游牧部族,善于逐水草而迁徙,一路上也是艰难困苦到了极点。
连年征战,乞颜、弘吉剌、主儿乞、几个核心部族的男丁折损大半,这二十余万军民中老弱妇孺占了大多数,为数不多的成年壮丁又要组织成军防备汉军追袭,那么谁来赶勒勒车,谁来放马牧羊,谁来撑架蒙古包?只有靠不到车轮高的儿童、白发苍苍的老人和粗手大脚的草原女子。
时值秋季,本应收集牧草和干牛粪以备越冬之用,西蒙古称海宣慰司以及阳翟王辖区的白灾,并不比哈喇和林来得温柔,迁徙中是没有办法做这些事情的。
脸上皱纹犹如刀砍斧削的老牧人,忧愁的看着西进的队伍,不知道称海宣慰司和阳翟王是否能提供一半的过冬草料和干牛粪,又不知这只队伍中的多少牛羊、多少人口,会在白灾中冻成冰块。
想当年,诸部的那颜武士占了蒙古大军的半数以上,兀鲁斯分配制度下得到了大部分的战利品,从而进一步刺激这些部族将控弦之士送往大汗军中,把部族的命运捆绑蒙古帝国的战车上。
肆意杀戮的快意,放手大抢的丰收,对塔塔尔、乃蛮、月息等蒙古帝国内部被征服部族的颐指气使,让核心部族越发骄横不可一世,放弃了大部分的畜牧生产,从压榨和劫掠中获取财富。
四川的蜀锦、江南的丝绸、江西的瓷器、福建的茶叶、湖广的稻米,以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这些侵略者从汉地百姓手中夺走,带着鲜血和冤魂的赃物,通过兀鲁斯制度源源不断的流入核心部族,给他们带来了虚浮的繁荣。
那时候,在核心部族那颜贵族的心目中,大蒙古帝国的苏录定战旗将会永远战无不胜,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将永不磨灭。
但现在,他们尝到了苦果,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黯然谢幕,楚风的金底苍龙旗飘扬在草原上空,建立在杀戮、掠夺和毁灭基础上的兀鲁斯制度轰然倒塌,核心诸部这才发现,兀鲁斯制度下的辉煌犹如潮水般退却,到头来沙滩上只有自己在裸奔。
真可谓成也兀鲁斯,败也兀鲁斯。
前途未卜的漠北诸部,随着忽必烈懊丧的抵达了西蒙古称海宣慰司,正当他们准备停下来休息,就又接到了忽必烈的命令: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发,不得擅自停留,违者依大扎撒令处斩。
原来,称海宣慰司所在的混嘛出海(今蒙古国哈喇乌斯湖),与哈喇和林通向察合台汗国以及哈密力地区的驿道距离太近,忽必烈担心被汉军的火枪骑兵追袭,所以下令前往西北方更为严寒,也更加靠近阳翟王封地的兀鲁塔山南麓。
命令一经颁布,顿时诸部哀鸿遍野,到更为偏远的西北方越冬确实给汉军追袭增加了难度,因为汉军骑兵使用的阿拉伯马产自中东沙漠,耐寒能力远不如忍耐力极强的蒙古马,草原的冬季对汉军骑兵而言是无法跨越的障碍,但另外一方面,本来就缺乏草料和干牛粪的北廷诸部,拿什么来度白灾呢?
有老人无语问苍天:“长生天呵,发发慈悲吧,给咱们主儿乞氏一条活路……”
也有母亲抱着孩子低声啜泣,可怕的白灾就在眼前,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福分见到明年开春的温暖阳光?
上天是公平的,这些部族的战士在苏录定战旗下肆意屠杀汉地百姓,惨无人道的制造成都惨案、常州三屠、兴化大屠杀、瑞安大屠杀、黄州大屠杀的时候,他们留在草原上的部族成员正兴高采烈的享用着武士们从汉地劫掠而归的血腥战利品,那么当北元覆灭,正义的清算以不可抗拒的伟力降临之时,也必然付出相应的代价。
出来混,终究要还的。
哭声中,代表蒙古大汗御驾的金帐,似乎比以前黯淡无光了许多,金帐侍驾的赵复,心头竟有了一丝莫名的快意,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十年前会把北元当作天下正朔?现在看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屁股决定脑袋,身份的改变带来了立场的变化,仅仅两年前,赵复心头还将自己的同族称为南蛮子,蔑称楚风为楚贼,可当大汉帝国以毋庸置疑的力量击败北元,并取得全面优势之后,墙头草的本性就让赵复再一次选择了背叛,现在,他就算说梦话,也会感激涕零的称楚风为“我大汉皇帝”、“圣明天子”、“英明神武之一代雄主”。
是的,感激涕零,那位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被称为大汉皇帝光明之下的阴影,比天竺眼睛王蛇还可怕的人,赵复已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和他取得联系,得到了他的某些保证,所以现在的赵复,已经百分之百的把灵魂出卖给了那个魔鬼。
这一次,赵复再不可能背叛了,因为他认为或许能瞒过忽必烈的眼睛,从大汗烈焰般的怒火中逃出生天,但自己决不可能从魔鬼手中挣脱,而那个黑暗阴影略微展现的手段,就已比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还要瘆人得多……
听着各部族妇孺的哭嚎远远传来,忽必烈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人知道这位大汗在想些什么,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蒙古帝国把杀戮和仇恨洒遍了四千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现在它则面临着复仇之火的炙烤,而首当其冲的蒙古大汗,已经有半个身子堕入了阿鼻地狱。
各部族的哭嚎之声越来越大,丢掉了肥美的草场,失去了兀鲁斯的分赃,一路西行经历的艰难困苦,还随时面临被汉军衔尾追杀的恐惧,种种因素让这些早已习惯了兀鲁斯制度下安稳富足生活的部民,心头涌上了前半苦万般愁,继续向西北进发的命令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赵复注意到,忽必烈的鼻子微微抽搐了两下,一只手开始轻轻揉搓那条受过伤的瘸腿——这意味着什么,赵复非常清楚,他非常乐意看到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
背叛者的心态就是如此,叛徒对待自己的同伴往往比敌人更加凶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的无耻。
当年赵复降元,他恨不得北元顷刻间灭掉大汉,而当他再一次选择背叛之后,又恨不得北元越惨越好。
玉昔帖木儿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金帐,这位受到忽必烈称赞的月儿鲁那颜,能干的那颜贵族,也变得一筹莫展了,抹着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珠,他有些惶急的道:“大汗,各部的老幼都走不动了,他们、他们不执行您的命令。”
如果是中原百姓,或者党项、契丹人,甚至是蒙古帝国头等公民里的外围部族,玉昔帖木儿都会毫不犹豫的用弯刀和皮鞭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服从,但现在,这些核心部族的部民,乃是蒙古帝国支柱,能征惯战的武士是他们的兄弟,漠北诸王和文武大臣是他们的表亲,还能狠下心肠么?
忽必烈的眼角抽搐了几下,这个恶魔内心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儿人性,渐渐压制住了嗜血的冲动,他的鼻子不再抽搐,手也没有再揉搓膝盖,深吸一口气,脸色开始转为平和。
就在忽必烈作出决定前一刻,赵复控背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大汗,当年蒙古诸部一盘散沙,塔塔尔、弘吉剌、乞颜部、札达阑互相攻杀征战不休,乃是我大元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用血和火将散沙锻炼成了镔铁,才有了蒙古帝国世界征服者的辉煌。”
玉昔帖木儿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赵复,这个摆设一般的左丞相,自从到了哈喇和林之后就好像忽然开了窍,不管是劝忽必烈离开哈喇和林,还是选择西去察合台汗国的驿道逃走,都好像有先见之明,现在又以成吉思汗的故事解劝大汗,分明有了几分耶律楚才的影子。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莫非这个汉人便是第二个耶律楚才,第二个刘秉中?
玉昔帖木儿皱起了眉头。
忽必烈的鼻子猛的一抽,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展品,几乎不做任何考虑就下达了命令:“朕的月儿鲁那颜,现在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玉昔帖木儿转身出帐,很快,外面的哭声就变成了惨叫,忽必烈的亲卫们狠狠教训着迁延不动的人,用弯刀和皮鞭给他们狠狠来了一顿。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在纷飞的皮鞭下凄惨的号哭:“长生天呵,我的儿子随大军南征,替大汗卖命,在那常州、襄樊杀了无数南蛮子,死在了淮扬战场,如今你们居然打起了草原英雄的母亲,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可有这条吗?”
年老的牧人护着孙子孙女,捂着手臂上被弯刀割伤的血口子,愤怒的吼着:“老子当年也是入川灭宋屠成都的英雄,如今老了才回部族,你们这些小牛犊子,没本事杀南蛮子,倒有脸来伤我!”
打吧,砍吧,赵复默默的念叨着,你们这群豺狼也有今日!当年屠杀我汉地百姓何等猖狂,不料今日却落得同族相残的下场,真叫人称心快意,要是把自己今天的挑拨告诉那位黑暗中的魔鬼,想必又能得到一番嘉奖,从而更早的赎清罪孽,早日从他那可怕的黑名单上划掉自己的名字。
忽必烈脸色很有些怔忡,他似乎是在给自己寻找理由,喃喃的念叨着:“成吉思汗的辉煌,重新将散沙熔铸成钢……血和火的手段,世界征服者的辉煌……”
赵复哑然失笑,如今大汉帝国蒸蒸日上,蒙元江河日下,忽必烈想恢复成吉思汗的辉煌,只怕等到黄河变清、泰山崩塌、长江倒流,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皮鞭抽打、弯刀挥舞,老弱妇孺在死亡的威胁下蹒跚前行,漠北诸王也无力阻止忽必烈的暴行,何况他们也知道,只有越往北才会越安全。
于是,从称海宣慰司通向兀鲁塔山的道路上,每隔几里就能看到因为劳累、饥寒和疾病倒毙的牧人尸体,在离道路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更时不时有背心插着雕翎狼牙箭,或者脖子上带着可怕血口的死尸——这是试图逃走的人,他们被忽必烈的亲卫毫不留情的斩杀。
狼群就是这样,平日里嗜血屠杀、疯狂劫掠,如果没有了劫掠和屠杀的对象,他们就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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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喇和林通往察合台汗国驿道与扎不罕河交汇处(今乌里雅苏台西南),大汉帝国的雄师劲旅尾追忽必烈来到了这里。
战士们卸下马鞍,牵着马儿于扎不罕河中饮水,河水已变得冰凉彻骨,饮水之后喂点儿干黄豆,再放马啃吃牧草,牧草的茎叶已变得枯黄。
天气渐渐凉了,文天祥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老朋友陈宜中则故意把前襟敞开,炫耀自己义女雪瑶亲手给缝的那件羽绒背心。
文天祥不由笑道:“宜中应该在胸口大书‘大汉皇后御赐马甲’八个字,好教天下人知道你老兄圣眷优隆、简在帝心,乃是当今一等一的从龙之士。”
“怎么着,不服气?”陈宜中揶揄道:“谁叫你女儿没嫁给楚风?啧啧,柳娘从小我就给相过面,有四五分母仪天下的贵气,听说似乎当年也曾有那么点传言,却没能嫁入天家,便宜了侯德富那小子。”
文天祥无语,平素他对侯德富这乘龙快婿是很满意的,不过和雪瑶嫁给楚风相比,这就没法比了,郁闷了一小会儿,文天祥找到了反击的理由:“我的是亲女,你的是义女,所以当今圣上只算得你半个女婿;再者,我那女婿只得柳娘一个,你那女婿却有五位皇后,你这半个老丈人又要再乘上个五分之一。如此算来,宜中只能算大汉皇帝十分之一个老丈人,嘿嘿……”
现在轮到陈宜中无语了,心道这文天祥不再端着儒门大宗师的架子,随便开起玩笑来,口舌倒也颇为犀利,倒是个劲敌。
谈笑间,两位慢慢走到了战士们饮马的河边,只见一位圆脸的小战士躺在地上,不知道是饮马还是别的什么工作累到了,随意四仰八叉的伸展开身体,变得有些高原红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文天祥便在旁边放慢了脚步,不过仍然被小战士发现了,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敬礼道:“文部长好、陈总督好!”
陈宜中笑着点点头示意无妨,文天祥则和颜悦色的问他:“追袭忽必烈的战斗苦不苦,累不累,想不想家乡的亲人呐?”
小战士身子站得笔挺,回答文天祥的问题几乎是扯着喉咙喊的:“报告文部长,替大汉帝国开疆拓土,让华夏之光普照北廷,一点儿也不苦一点儿也不累,俺胸膛里好像有使不出的劲儿!”
“哦,你这小战士也知道开疆拓土、文明之光照漠北?”文天祥笑笑,觉得更实际一点儿的答案应该是追击忽必烈,擒杀元凶罪魁替被屠杀军民百姓报仇,大部分报纸上的舆论不就是朝着个方向引导的吗?
所以他朝陈宜中笑了笑,“看来,这个部队的思想动员工作做的很到位嘛。”
文天祥略带怀疑的口气让小战士的脸胀得通红,他有点儿委屈的分辨:“并不是什么思想动员,是连长讲话的时候,俺自己想的咧。”
文天祥来了兴趣,他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你说说看,什么叫做开疆拓土、华夏普照,这样做,给咱们大汉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乍见陈宜中、文天祥两大名臣,小战士有点儿激动,声音快得像新近装备部队的连珠枪:“开疆拓土,就是在草原上设置官衙,实行汉法,让这儿的老百姓和咱们一样过日子呗;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别的俺也不知道,就知道咱家里俩姐姐在开封新办的纺织厂做工,前些日在包克图的时候接了她们寄来的信,说皇上收了蒙古,往这边过来的布匹销量大增,她们加班加点也干不完,一个月拿了过去两个月的工钱,还有俺们村里好几个过去没被工厂选中的姐妹,现在也进了厂子做工,按月领钱。”
文天祥的眼睛睁大了,就是陈宜中也若有所思。
小战士挺了挺胸膛,有些自豪的说:“所以,俺只想能再多打下几个地方,让俺们村里的姐妹都能进厂做活计。”
说着说着,他的头又低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们村在黄河边上,沙子地,种啥收成都不好,只有进厂做工能过得好点……”
陈宜中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穷,不怕,只要肯卖力,总能找到养家糊口的工作,至于工厂的生意嘛,我可以告诉你,大汉皇帝将会把比漠北草原更广阔的地区、更多十倍的人口纳入治下,开封纺织厂的生意将会蒸蒸日上,你们村的姐妹,全都有机会进厂做工!”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战士高兴得蹦了起来,毕竟年纪小啊,落地之后,他又才想到两位妇孺皆知的名臣就在身前呢,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
告别了战士,文天祥一直若有所思,过去,儒家以守成、安民为上,凡是开疆拓土的君王,无论秦始皇还是汉武帝都因为国内百姓困苦,而被加上了穷兵黩武的贬低,可现在,一个小战士不是因为仇恨才参加部队,他作战的动力居然是为了家乡的姐妹们能够多点儿工资、多点儿进厂做工的机会!
这完全颠覆了文天祥过去的思想,他开始觉得,大汉帝国的扩张似乎和追袭忽必烈之间并不需要完全划上等号。
陈宜中的反应,要好一点儿,因为和理想主义的文天祥截然相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当大汉皇帝决心扩大华夏的版图时,不管是为了华夏疆域,还是为了自己能留名青史,他都无条件的赞成这个计划。
只不过,经济领域他也没有想到如此之深,是的,陈宜中发现了前往哈喇和林的郑发子、徽州祝家、闽广陈家以及亚伯拉罕和依波达们,赚得个盆满钵满,蒙古诸部也因为贸易,得到了过去高价也难以获得的布匹、呢绒和铁器,使得楚风赢得了诸部的心。
但再往深处,陈宜中可没有想到,开封乡下偏远地区的村子,居然会因为楚风北征草原,而给他们带来饱暖和富足!给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瘠土地上耕耘的人们,一个崭新的机会,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大汉皇帝的决定,影响竟然如此深远,这是何等伟大,何等光辉!而自己生逢其时,将来必将伴随着楚风的名字留名青史,这又何等幸运,何等幸福!
“追,咱们一定要追下去!”陈宜中看着从这里向西北方,称海宣慰司驻地延伸的马蹄印子、勒勒车轮印子,自言自语的说着。
文天祥也点点头:“是的,要追下去,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下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文天祥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强调一定要做住忽必烈,还是在希望能够追到更远的地方,将天涯海角之内的土地和民族,都统统纳入金底苍龙旗覆盖之下。
楚风此时,正依红偎翠,于两位夫人之间研究信鸽带来的消息。
正如他所料,汉蒙贸易的大规模展开,给国内的工商业资本带来了新的机遇,特别是刚刚从战乱中恢复两年的开封、北平等北方地区,随着战后重建的逐步完成,战后重建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正在消失,而汉蒙贸易给这些地区带来了新的增长点。
是的,自从隋朝唐朝以来,水土流失和小麦种植带来的盐碱化,关中土地的肥力正在慢慢流失,中原河洛地区的粮食产量也在下降,中国的粮食主产区开始向江南湖广转移。
事实上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就有南粮北运的考虑。
所以大汉帝国必须给开封平原、渭水流域等传统粮食产区找到新的出路,特别是北方多年战乱,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大片土地因为抛荒而肥力进一步下降的局面。
继南方转移劳动力、降低地租之后,工业再一次站到了经济改革的前台,这一次,楚风将会用贸易手段促进北方地区的经济恢复。
出塞漠北的战争,从一开始就和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徐世绩出击突厥的模式完全不同,军事手段的比重下降、经济手段的比重上升。
汉蒙贸易,不仅仅是结好蒙古诸部,让草原和汉地紧密相联,同时还有着振兴北方经济的重任,故而在战争的一开始,楚风就召集国内的汉商巨室,议定了汉蒙贸易的细节,时间甚至还在汉军动员之前。
现在,这种手段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国内经济,特别是通过秦直道连接包克图的长安、洛阳、开封地区,以及通过辽西走廊连接辽东乃颜部和东蒙古月息部的北平地区,经济出现了一个小高潮,工厂大量开工,招收了大批工人,加班加点都干不完。
战火中一度经济萧条的北平,又恢复了往日的盛况,或者可以说盛况还超过他叫做大都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商人往来如织,宽达十丈的街道上摩肩接踵。
赵孟頫的报告中,还提到房地产开发的效果,那些跟着北元跑的色目商人现在可是叫苦连天,因为他们的房子被大汉没收,被迫购买高价房子,而官府又用征集的钱财修建便宜房子卖给老百姓……
新的军事会议召开了。
汉军前出的探马回来报告,忽必烈抵达称海宣慰司之后,冒着白灾中损失更多人马的危险,向远离驿道、靠近阳翟王封地的兀鲁塔山前进,而那些地区的气温比这里更低,再往后几日,北方的寒风南下,汉军装备的阿拉伯马就有些吃力了。
文天祥、陈宜中两位,似乎早有约定,同时要求汉军继续追击,不捉到忽必烈决不收兵入关,凡是阻碍这一目标的都要消灭干净,大汉绝不能容忍仇敌逍遥法外。
陈宜中一向唯大汉皇帝马首是瞻,且不说了,文天祥可是没这么穷兵黩武,好战成性啊?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很有些莫名惊诧。
但楚风的决定更是石破天惊:“我们何必冒着北风严寒去追忽必烈?南方那些温暖的地区不是更适合大军越冬吗?”
这是大汉皇帝说的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8章 未须校尉戍西域,先要将军空朔庭
“我们为什么要陪着忽必烈喝风咽雪?漠北诸王部众缺乏过冬的草料和干牛粪,二十余万人仓皇北逃冰天雪地之中,是自取灭亡!”
楚风说罢,笑指西南方:“哈密力、轮台各处,皆我汉唐故地,数百年无我华夏天兵西出阳关,只怕西域胡儿是‘不见王师久、漫道北群空’了吧?我正有心往轮台一行,见见张骞、班超的遗迹,陈汤所书‘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碑文。”
所有人都以为汉军将会从草原驿道转而北进称海宣慰司驻地,然后转向西北方的兀鲁塔山继续追击忽必烈,但楚风指挥下,汉军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从西征转为南进,于当年十月前飞越按台山(今阿尔泰山,新疆与俄罗斯、蒙古交界处),直插西域哈密力(今新疆哈密)。
阿尔泰山西高东低,山形西宽东窄,是西蒙古地区与西域之间的自然分界线,忽必烈驻节的兀鲁塔山以及更西面阳翟王辖地,这些地方往南,阿尔泰山高耸入云,山头白雪皑皑,更有亘古不化的万年冰川,九十月间就已朔风劲吹,便是飞鸟也难越;
楚风在称海宣慰司东部就提前南下,山形就非常低矮平缓、山体也十分狭窄,阻挡不了南方过来的暖湿气流,时值深秋,他携美跨马而行,只见低矮的缓坡上还有野菊花盛开,灌木丛中挂着珍珠般灿烂迷人的浆果,红、紫、黄、橙五彩缤纷。
雪瑶一见便甚是欢喜,像轻灵的云雀般奔上山坡,摘下大把浆果,又不辞辛劳的到寒冷的溪水中洗净,用锦帕包着,小心翼翼的捧着奔回。
不消说了,这一定是给楚风的。
嫉妒、羡慕、佩服,各种各样的目光在李鹤轩、马可.波罗、关汉卿等侍驾臣子眼中交织,李鹤轩更是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雪瑶可不是一般的刁钻古怪,想当年初到琉球还曾对她有点儿非分之想,绞尽脑汁做了诗词、丹青托人送去,结果人家给诗文批了三字“眼耳鼻”,给丹青题了一句“重阳真迹”退回。
琢磨来琢磨去,以李鹤轩的聪明才智都想了好几天才弄明白,眼耳鼻六窍皆有,偏偏缺了“口“,分明是说“一窍不通”;王重阳是道士,丹书符箓,重阳真迹岂不在骂自己的画儿是鬼画符?
自此以后,李鹤轩就绝了念想,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娇俏迷人却有刁钻古怪的雪瑶,做了大汉皇帝的第四皇后,会变得这样温柔可人。
对楚风竖了竖大拇指,李鹤轩敬佩万分的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吾皇真雄杰也!”
马可.波罗则微张着嘴巴,有些恍惚的出神:“我的上帝啊,如果我有画笔,一定会画下这副《林中仙女》,这幅画就是挂在罗马的万神殿里,光芒也会超过之前的一切女神,赫拉、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都会羞愧的低下头……”
楚风心头那个得意啊,非常牛逼的来了句:“常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咳咳,这个才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欢欢喜喜的奔回,雪瑶不出所料的把浆果递给楚风,正要带着炫耀之情将果子放进口中,就听得雪瑶兴奋的道:“《唐本草》上提到过,按台山产蛇果,春花而秋实,色彩斑斓若云霞,有疗治刀剑创伤之奇效。惜乎数百年来中华失了西域,久不见此物,便是中医大家也没有用过了,不料今天此物能重现人世……”
雪瑶兴奋的说着,浑没注意楚风一个趔趄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李鹤轩等人捂着嘴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红筋涨。
“咦,你们怎么啦?”说完之后雪瑶才发现变得非常诡异的气氛。
楚风干笑着将浆果放回,“嘿嘿,原来是药啊,瞧这样子似乎很好吃哦。”
雪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此药生于寒地,性极寒凉,故有止血之奇效,无伤却不可乱服,男子服用之后血脉凝滞,于……”
说到这里,雪瑶莹白如玉的脸蛋忽然一红,不再往下说了,然而包括楚风在内的一众色狼都从“寒凉”、“血脉凝滞”中听出了它的实际功效,登时面上露出怕怕之色,李鹤轩更是干笑了两声,好像那浆果有剧毒似的,侧着身子远远避开。
将锦帕还给雪瑶,待她欢欢喜喜的回了马车中,楚风才瞪了眼李鹤轩,突然狂笑起来:“小李子又没有老婆,自己一个人解决的,干嘛作出这副嘴脸?吃点只怕还可以避免五姑娘磨起茧巴……”
正在偷笑的李鹤轩,登时成了霜打的茄子,马可.波罗瞪着双蓝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关汉卿则在想要是这些话题放进《大汉开国群英传》里面,不知道会有多么颠覆的效果,要知道过去的宣传中,大汉皇帝俨然尧舜禹汤一样的圣人君子,可不会和臣僚开这种玩笑呢。
俄而他哂笑一下,打消了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怪念头。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宽大的御驾马车就在野菊花盛开的缓坡上停驻,四面菊花和青草的芳香传入车中,令人薰然欲醉。
良辰美景自不可轻负,陈淑桢罗衣小袄、云鬓散乱倚于床头,锦被下露出截儿白生生圆滚滚的大腿,脸蛋上红霞尚未消退,显然经过了一番比斩将夺旗更为激烈的“搏斗”。
被翻红浪,楚风已如猛虎扑羊般将柔弱的雪瑶压在身下,肆意轻薄着,可怜的雪瑶小声叫着:“救命啊,非礼啊,淑桢姐姐救命啊!”
楚风嘿嘿的淫笑着,一只手往陈淑桢身体上最柔软的地方探了过去。
激情的余韵还没有消退,陈淑桢全身绵软无力,无奈的道:“雪瑶妹妹,姐姐是自身难保啊……”
这个楚呆子!雪瑶恨恨的咬着下唇,彻底放弃了抵抗,她只不明白一点:为什么楚呆子今天对她胸前的两枚果实特别感兴趣,一边吮吸还一边嘀咕着“吃果果”?
坏家伙,真该给你吃点那寒凉无比、凝滞血脉的奇药!雪瑶承受冲撞的时候如是想着,不过很快她就迷失在了一浪接一浪的热潮之中。
数日后,哈密力这座玉门关以西第一重镇,于脱离华夏怀抱四百年后,再一次迎来了炎黄子孙的王师。
北元的北廷都元帅府根本没有料到汉军会突然越阿尔泰山出现在哈密力,想要向西面的海都求救已然来不及了,何况陆猛率领的三军也通过了河西走廊,抵达了敦煌古城,对天山南北路形成了空前强大的压力。
于是北廷都元帅府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丢弃了哈密力,把他的兵力向驻所别失八里收缩,并向西靠拢海都。
海都早在汉元之战中就已经大伤元气,无力与汉军决战,他响应忽必烈的号召再次提兵东征,不过是故做姿态虚张声势罢了,闻得陆猛率三军出河西走廊,就已把主力部队缩回葱岭以西的海押立去了,得到汉军突然不追忽必烈却掉头向南的消息,他还以为楚风是率北路军,与陆猛的南路军分进合击夹击他的海押立、玉龙杰赤,吓得差点没把眼睛掉地上,现在别说干扰汉军行动了,正忙着自保呢!
于是楚风率领的军队,就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和平进占了哈密力,与正屯兵敦煌古城一代,准备开春便进军南疆的陆猛南北呼应,对葱岭以东的天山南北路形成了压倒性威慑。
冬季的到来,延缓了汉军的脚步,不过满天飞雪中,屯驻大军展开了冬季大练兵,哈密附近的疏勒、回鹘等族的改土归流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大汉帝国的邮传系统、地方政权正在不断的建设中,相信不久之后西域汉唐故地便能恢复旧观,不,是比过去更加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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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廷,忽必烈和漠北诸王的驻地,早已哀鸿遍野。
无论是西面的阳翟王还是这里直属元廷管辖的称海宣慰司,都不可能凭空多出二十余万人的过冬物资,虽然到现在还忠于大元朝的阳翟王派人赶着勒勒车送来了不少物资,忽必烈又搬空了称海宣慰司的仓库,仍然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这么多人的物质消耗问题。
短缺,这个过去八十年里远离了核心部族的词儿,再一次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降临了漠北诸王的部族。
因为缺乏作为燃料的干牛粪,家家户户的毡房都没有什么烟火气,冷冰冰的,在刮骨钢刀般的北风呼啸中,整座帐篷都好像成了冰窖,生活在帐篷里人就觉得全身上下冻成了冰坨子,抱着羊儿取暖是他们维持体温的唯一方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羊儿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草料的匮乏使得牲口无法活下去,尽管宰掉了、吃掉了大部分的牲畜,剩下来的还是让草料减少的速度超过了预期。
年老的牧民哈尔只抱着自己的孙子瑟瑟发抖,爷孙俩作为部族中的累赘居然也能跟着来到越冬地,哈尔只过去以那颜武士的身份随数代大汗南征的资历发挥了作用。
“爸爸,我要爸爸,妈妈,我还要妈妈……”小那扎里克哭叫起来。
哈尔只欲哭无泪啊,他的儿子、那扎里克的父亲在伯颜南征伐汉的战斗中,死在了铜陵,或许,他没死,而是在大汉深不见底的矿井中做着苦役,不过那和死掉的区别似乎也不大。
儿媳,那扎里克的母亲,是南边包克图附近巴邻部的女儿,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冬天,她回娘家想找兄弟们借点粮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隐隐约约听人说,巴邻部已经被大汉灭亡,从草原上彻底抹去了。
到现在,家里就剩下了一老一少,哈尔只凭借年轻时伐宋大肆劫掠攒下来的一点儿钱财,这才能带着孙子挨到越冬地来,不过,当北风肆虐的时候,他也油尽灯枯了。
孙儿那扎里克的眼睛深陷下去,神情却病态的亢奋:“爷爷,我要吃牛肉,我要喝羊奶……”
哈尔只苦笑起来,想当年在成都、襄樊各地肆意杀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部族还会有这样困窘,被大汉帝国直逼漠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于北风呼啸中垂死挣扎的境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呵~
哈尔只长叹着,慢慢哄着孙儿:“不怕,不怕,等你爹爹从汉地满载而归,就会给你买牛肉,挤羊奶。”
慢慢哄着孙儿睡着了,哈尔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呵呵,从汉地满载而归,那是哪年的老皇历了?至少从大汉这个名字传进耳朵,从楚贼楚风——当然也有不少牧人私底下称他为天可汗,他那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名号出现在草原牧人的耳朵里,北元的军队就一败再败,莫说放手劫掠后满载而归,就是保住性命回到漠北,就成了幸运儿才有的呢!
时代变了,没有战争的红利,兀鲁斯分配的东西也就逐渐变得微薄,哈尔只捏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开始怀念成吉思汗时代的美好,那时候,像他这样的武士一定会坐上百户、千户的高位,在帝国对外扩张的战争中赚得盆满钵满,就算到了老年,兀鲁斯给那颜武士分配的战利品也足够丰厚。
一切都变了,自从听到大汉和楚风两个名字,世界上的事儿就突然变得颠倒过来,战无不胜的蒙古帝国突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失败者,那些软弱胆怯的南蛮子忽然变成了百战百胜的勇士,不再是蒙古军的南征,却有了汉军的北伐!
“难道劫掠真的不能给草原带来繁荣吗?”哈尔只反问自己,没有得到答案,然而当年在成都、扬州的肆意杀戮,给他的心脏一股邪恶的力量:“不,蒙古帝国会再次崛起,会重新击败汉人,劫掠他们的财富!”
哈尔只掀开了门帘,忽然听到空气中传来奇怪的声音: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599章 猛将收西域,长戟破林胡
高倍瞄准镜带着分化刻度的视野里,老牧人哈尔只的胸口绽开了殷红的大团血花,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须发,像口干瘪的米袋子那样倒下,倒地之前双手向天,似乎在向他的长生天祈祷着什么。
趴在雪窝子里的神枪手郭鹰,面无表情的收回步枪,他对死于枪口之下的老人没有一点儿同情和怜悯,谁知道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会不会是当年在成都屠戮百姓,在襄樊残杀我和平居民的刽子手之一?谁又能保证,他那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不是根植于无数冤魂记忆深处的梦魇?
既然漠北诸王的部众从兀鲁斯分配制度中享受了利益,那么他们就必须承担这个制度的罪恶,郭鹰牢记着大汉皇帝楚风的命令: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凡是追随忽必烈、抗拒大汉王师的部族,不分男女老幼,没有无辜者!
郭鹰从腰间的子弹带里掏出颗新的,撕开之后将药面灌进枪口,再把外形像个小窝窝头的弹头塞进去,用通条压实,最后扳开击锤,安上新的雷汞底火。完成了再装填的全套动作,他恢复到瞄准待击状态,隔着飞舞的雪花,从瞄准镜里观察着远处敌人营地的动静。
“不错!”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点了点头,战争会让人成熟,郭鹰这个小战士已成长为汉军最锋锐的刀刃之一,刚才那一枪稳、准、狠兼备,于百丈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实在是难得的神枪手。
此次大汉皇帝率北征各军向南急转九十度,越阿尔泰山东段直插哈密力,自去较为温暖的南方渡过冬季,并震慑西域各城邦,预备明年开春再展开攻势,不过楚风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忽必烈,除了把一代天骄赶到苦寒无比的称海宣慰司西北部过冬,雪上加霜的骚扰也是必不可少的。
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再一次受命出征,他带着连队下属的神枪手排,驾着雪橇、扛着狙击步枪,摸到了忽必烈的驻地,给这位双手沾满汉地百姓鲜血的屠夫添添堵、放放血,也让执迷不悟追随忽必烈的漠北诸部,于冬季的严寒中感受一下汉军复仇的烈火。
李世贵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射手,计算风偏、弹道,找准了几处参照物,他也在视野中寻找着目标。
手上这支步枪,比过去的燧发滑膛枪更为精致,枪体结构也更加符合人体工学,李世贵趴在雪窝子里,左手托枪右手握把,食指伸进扳机护圈轻轻搭在扳机上,枪托不紧不松的抵在肩窝,头略微偏一偏就能凑到瞄准镜目镜前,姿势舒服得很、自然得很。
李世贵知道自己手上的武器乃是当今天下无双的利器:九年式狙击步枪,新式击发线膛枪与光学瞄准镜的完美结合,雷汞底火击发,无惧风霜雨雪可以全天候使用,枪管内壁旋刻的膛线在子弹出膛时赋予它高速螺旋的弹道稳定性,与郭守敬、王恂制作天文望远镜同源的光学瞄准镜,带有精确瞄准的十字分划线……
百丈内弹无虚发,两百丈上仍有相当杀伤力,接近三斤炮的射程,无与伦比的准确性,全天候使用!
李世贵想像不出,天底下还有什么武器可以做到这一点,与汉军的神枪手相比,那些个射雕儿、哲别、把都鲁都成了一抔粪土,弯弓射大雕的马背英雄,在狙击枪的枪口下只有被轰杀至渣的命运。
唯一可惜的是,这种大汉帝国军事工业的结晶,因为造价极其高昂,到现在也仅仅装备了作为楚风亲兵的皇家卫队,以及各军所属的精英部队,李世贵就很为自己的攻坚英雄连能够在全军率先装备这种利器而高兴。
“长生天呐,你们比传说中的哲别还要厉害!”塔塔尔部派来的向导乞里古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比起替北廷总督修建府邸,给汉军充当向导,顺带传授点白灾中野外生存的技巧,所得更加丰厚,这种冒险经历也更让热血沸腾的草原男儿向往,所以乞里古台凭借早在修建秦直道时就给汉军打工的资历,成为塔塔尔部第一名随汉军进行特种作战的向导。
李世贵笑着点了点头,最初与蒙古人合作他还有点儿抵触情绪,毕竟那个小院的经历、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胸口插着的雪亮弯刀,让他对所有蒙古人都带上了刻骨仇恨。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不仅有辽东诸部与汉军并肩作战,就是草原腹地也有塔塔尔、月息等部族改土归流投入华夏的怀抱,就是身边的这个塔塔尔部的向导,说起核心诸部的压榨也激愤难平,提到忽必烈这个伪汗更是骂不绝口,如果不是他穿着蒙古袍,你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个常州屠城的幸存者,或者经历了钓鱼城四十年鏖战的四川军民。
“在祭奠炎黄二祖的仪式上,为了让不让马可.波罗和亚伯拉罕参加,吾皇曾说华夏各族,咱们是长房嫡孙,乞里古台是偏房宗亲,亚伯拉罕、马可.波罗这样的,至少也是个上门女婿,如此看来,确实不错啊!”
李世贵感叹着大汉皇帝的英明,战斗马上就要真正展开了,他对乞里古台点点头:“去看看后面雪窝子趴着的马儿,还有雪橇,准备好,一会儿该转移了。”
为了执行特殊任务,李世贵带着的神枪手排换装了雪橇,马匹也从爆发力强、身高力大的阿拉伯马换成了耐寒耐饥的矮种蒙古马,马儿拉的雪橇携带着炒黄豆、烈酒、干肉、红糖、蜜饯等高热量食品,人马都可以吃,保证了冰天雪地里作战的体力消耗,还有干茶粉保证中枢神经的兴奋,羽绒服、羊绒衣裤和印度长绒棉织造的速干内衣构成了多层次的保暖装备,使战士们能够保持恒定的体温。
乞里古台作为蒙古牧人,自然比汉军士兵更熟悉矮种蒙古马的习性,所以他也负责照顾马匹。
摇着头笑了笑,乞里古台猫着腰慢慢走向雪橇和马匹的隐蔽处,他知道李世贵的好意,可这种好意完全是多余的,难道一个塔塔尔部的牧人,会不乐意看见黄金家族倒霉吗?百年前“鞑靼”和“蒙古”这两个词儿,就意味着不共戴天!
开了第一枪,居然没有引来另外的目标,这让李世贵有点儿小郁闷。
呼啸的北风,固然给精确狙击造成了一点儿难度,但也给李世贵们带来了天然的掩护,瑟缩在蒙古包里的武士们,耳朵眼里灌满了风,根本听不见远远传来已变得甚为低微的枪声。
不过又等了一小会儿,在离潜伏地最近的蒙古包,也就是刚才那个被击毙目标出来的地方,门帘再一次被掀开,郭鹰不紧不慢的将枪口微微移动完成了瞄准,三点一线,锁死了即将出现在视野中的目标。
可这一枪并没有击发,因为郭鹰从高倍瞄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还不到车轮高!
那孩子有些恍惚的掀开门帘,视野中看得很清楚,他被最先出来的老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吓呆了,惊声尖叫起来,此时此刻,郭鹰心头竟然产生了一名铁血战士不应该有的负罪感,刚刚就是他用一发子弹,夺走了这个孩子爷爷的性命。
附近几座蒙古包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察看出了什么事儿,有人奔向这个孩子,有人警惕的拿起武器,观察四周雪地里的情势,还有妇人捂着脸大叫大嚷。
砰!
枪身再一次响起,郭鹰有些惊讶的发现,刚才那个孩子的脑袋炸开,高速旋转着飞行的子弹给他开了瓢,红白相间的脑浆四下飞溅,刚才还鲜活的人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样倒下。
李世贵的枪口处缭绕着一缕青烟,毫无怜悯,绝不同情,他看也不看郭鹰,淡淡的道:“嗜血者死于血,这是大汉皇帝的圣谕,漠北诸部全体从针对汉地的杀戮和抢劫中攫取不义之财,他们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原罪……”
李世贵说着话,手上却没有停下,击毙了一个挥刀大叫的武士,又慢慢的道:“更何况,他们在杀害常州、兴化、淮扬百姓,在北平城下以人肉为食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放过老弱妇孺——小郭,好像你就是泰州人,家离常州不远吧?”
砰!
枪声再一次响起,一个粗手大脚的妇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那儿正有鲜血噗噗的流出。
“连长,我知道。”郭鹰面无表情的吹走了枪口处的一缕青烟,声音有些沙哑:“我二叔一家就住在常州,鞑子把他们……”
李世贵满意的点点头,摸出把双管短枪,朝天上开了一枪,红色的信号灯冉冉升起,营地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
枪声并不密集,如果从发射速率上看,或许还不如一个班的熟练射手打齐射,但李世贵非常自信,他知道自己手下的神枪手装备了新式狙击步枪之后的作战效率,每一声枪响,几乎都意味着一个敌人的毙命。
一个排的官兵,分做了十个战斗小组,除了李世贵这组两个人但安排了一名蒙古向导,其余的战斗小组都是三名战士,一名观察手配合两名狙击手,观察手用视野宽的双筒望远镜指示目标,两名狙击手负责狙杀,效率极高。
为了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恐慌和混乱、吸引敌人出营追击以便继续打击他们,各狙击小组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尽量向老弱病残下手。
四处奔逃的老弱妇孺一一被点名射杀,营地中的秩序混乱不堪,妇女尖叫、儿童哭泣,加上血水和脑浆四溅,简直成了幅地狱图景。
蒙古武士们气得暴跳如雷,也不管得许多了,跳上战马挥舞着大汗弯刀、顽羊角弓就冲出了营地。
有人举着弯刀大吼:“冲啊,南蛮子就在营地外面躲着,他们的火枪只能打三五十丈,他们人不多,冲过去就赢了!”
是的,过去的战争经历说汉军的步枪射程就这么远,虽然风声让武士们分辨不清枪声的远近,但他们从射击的准确性上就能判断出汉军距离营地绝对不远。
刚才那个叫嚣的武士一马当先的冲出了营地,向百米距离上一处小土包冲去,他按子弹射来的方向估算了一下,可恶的南蛮子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隐蔽处了。
蹬里藏身、鹞子穿花,绝佳的骑术让这个武士躲开了致命的子弹,冲上了小土包,然而他并没有找到想像中的汉军,相反,这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汉军会隐身术?武士摸不着头脑了。
枪声仍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各个方向的都有,身后不断有同伴倒下,营地中的妇孺更是乱作一团。
武士血红着眼睛,绝望的将弯刀四下乱劈,抓狂的吼叫着:“南蛮子出来,有种和我决一死战,你们这群懦夫,卑鄙的懦夫!”
枪声响起,武士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下,头戴的铁盔中央赫然有个不大不小的圆洞,鲜血从洞中喷流而出。
“这个人莫非得了失心疯?”郭鹰很不理解的收回步枪,进行着再装填。
冲出营地的敌人越来越多,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汉军各狙击小组在三百到五百米的距离上进行着狙杀,将武士们一一点名。
风雪给了汉军战士最好的掩护,加上各狙击小组部署的方位各不相同,又发射几枪便改便阵位,弄得蒙古武士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却分辨不出“南蛮子”的具体位置,只能眼睁睁的被动挨打。
点名持续了一阵子,不过蒙古帝国纵横天下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很快武士们镇定下来,有千户百户把他们组织起来,骑着战马按扇面撒出去,作大范围的搜索。
要追杀我们?李世贵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等的就是现在。
绿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营地四面的枪声变得稀疏起来,留在营地中的老弱妇孺都松了口气,出营扫荡的武士们更是来了进儿,马鞭子甩得哗啦啦响,马蹄子上下翻飞踏着乱雪碎玉而来。
一位千户服色的官员扯着喉咙大叫:“勿要放走了南蛮子!捉到一个献给大汗,必定重重有赏!”
现而今不比从前了,对北元而言,要捉到一名汉军俘虏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虽然营地中伤了许许多多的人,只要抓到一个汉军俘虏向忽必烈献捷,那是一定有大大的赏赐,加官晋爵也未可知呢。
就在千户官做着黄粱美梦时,他忽然感觉胸口好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随着马背起起伏伏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一僵,浑身的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低下头,胸口的罗圈甲已经碎裂,露出老大的一个血洞,白森森的肋骨断茬儿、粉红色的肌肉和殷红的鲜血清晰可见。
霎时,千户官的面容变得极度扭曲,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就从马背上跌了下去,偏生踩在马蹬里的脚没有松开,整个人就被战马拖着一路狂奔,上半身在雪地里与地面摩擦,与石块树桩相撞,很快就没有了人形——幸好,他早早的失去了生命,魂魄已离开这具残缺不全的身体,否则剧烈的痛苦将会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一名千户,哈!”奔跑向下一个隐蔽战位的郭鹰挥了挥拳头。
击毙一名元军千户早已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了,陈淑桢、张世杰、法本等斩将夺旗冲锋陷阵之辈,刀下的北元方面之帅都为数不少,万户更是可以排成一长列了;不过对于军龄不算长、职位也不高的郭鹰来说,亲手击毙一名千户官就足以让战友们羡慕了:因为这意味着一枚三等忠勇勋章。
李世贵笑着将枪口移向了一名叫嚣隳突的百户官,事实上刚才他发现千户在先,不过看见郭鹰也将枪口指向了那个方向,他就转移了目标,把机会让给了年轻的郭鹰。
各战斗小组都按照既定的战术进行着战斗,打几枪就换个战位,绝不与敌人缠斗,优先狙杀敌人的军官……
于是,出营追击的元军中,士兵们惊骇的发现千户百户们一个接一个的从马背上栽倒,很快千户百户们就死亡殆尽,这下连牌子头都成为了重点照顾的对象。
残存的几个军官不得不收缩了扇面搜索队形,让自己混杂在普通武士中间,避免被汉军点杀,无奈武士们也瞧出了几分门道,各自珍惜自己的生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这些军官,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怜的军官们简直是抓狂了,领着兵拼了命向一个枪声响起的地方追,意图凭借人数优势杀败汉军。
李世贵正好就在这股敌人冲过来的方向,他不慌不忙的跑向雪橇隐蔽处,一边猫着腰跑还一边装弹开枪,将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打落马下。
蒙古武士们也用箭雨回敬,无奈风雪天气极端不利于弓箭,非但受冻的弓弦变得软弱无力,射出的箭矢偏偏倒倒歪歪扭扭,大风更是将离弦之箭的轨迹吹得七歪八扭,叫李世贵看了只想笑。
可怜的武士们不知道,线膛枪射出的子弹高速旋转,有着非常好的弹道稳定性,和羽箭相比,子弹小得多、速度快得多,承受的风力影响也就小得多,计算风偏之后仍可毙人百丈之外,而他们使用的羽箭初速慢、体积大,受风力影响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在风雪天和步枪对射的唯一结果就是惨遭蹂躏。
朵朵血花飞溅,伴随着鹅毛大雪降落地面,欠下中原百姓累累血债的罪犯们,挨个去向阎罗王报道,就算他们的国师八思巴念再多的经文,也不可能拯救这群堕落的灵魂。
仗着数量优势,敌人还是逐渐迫近了,李世贵喊了一声,意犹未尽的郭鹰射出了枪膛中装填好的子弹,将又一名敌人打落马下,这才像兔子一样跑了过去。
“快,快点!”乞里古台招呼着两位同伴,敌人已经不远了,要是被追上可不好玩!
笑着跳上雪橇,郭鹰把自己的身体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就又忙着给步枪装弹,李世贵也坐稳了,乞里古台长鞭一甩:“得儿~驾!”
四匹蒙古矮种马遵从号令,泼剌剌蹿了出去,踩得雪地飞花碎玉,拖着乘坐三人、携带给养的雪橇轻若无物,在雪地上划了个优雅的弧形,朝着远处奔去。
想逃,没那么容易!武士们哇啦哇啦怪叫着冲上,“长生天保佑蒙古人”的叫声喧嚣一时。
奇怪的是,不论他们怎么鞭策战马,都和前面的雪橇隔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二百米,这个距离上,郭鹰和李世贵手中的狙击枪发挥着绝佳的威力,不断给敌人造成杀伤,蒙古武士的弓箭却失去了效用,只能眼睁睁的被动挨打。
趴在雪橇座位,把步枪架在靠背上向后射击,郭鹰高兴的大叫起来:“雪橇,真他妈的好主意!打起来太爽了,一打一个准!”
李世贵也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和颠簸的马背相比,雪橇的行进基本上是平滑的,在运动的雪橇上开枪,准确率比骑马开枪高多了,非常适合现在这种运动战。
乞里古台在前面驾驶,李世贵和郭鹰负责射击,冲在前面的蒙古武士就接二连三的倒下,甚至影响了后面同伴的追击。
武士们早已气得红了眼睛,他们气急败坏的吼叫着:“加把劲儿,南蛮子就在前面,杀上去活剥了他们的皮!”
偏生那雪橇不紧不慢的吊着他们的胃口,既不太快而让武士们失去信心,也不太慢而进入弓箭的射程,不知不觉间武士们就追出了小二十里地,冰天雪地里人马消耗都极大,累得人呼哧呼哧喘气,马儿噗哧噗哧打着响鼻,真正人困马乏了。
“糟糕,我们永远追不上的!”有聪明的武士发现了问题,脸色忽然就变得煞白。
其他的武士们自然反驳:“哪儿的话,没见他们拖着那么多东西,比我们骑个人重多了!”
李世贵他们的雪橇,装着食品给养、帐篷睡袋以及作为燃料的精炼石油,小二百斤的重量,还有三个人,不管怎么算每匹马的负重都比蒙古武士们的战马多,而且马种又不是阿拉伯马,而是耐寒的蒙古马,双方马匹质量相差不大,怎么可能追不上呢?
发现问题的武士指着地面的雪橇印痕:“看,看马蹄印子。”
雪橇的印痕是两道平行的平滑印记,马蹄印子分布散乱,虽有少数被雪橇印痕遮盖了,但更多的蹄印还是非常清晰的,无论如何,非常清楚的一点是:这些蹄印比追兵留下的马蹄印子浅得多!
常年乘马的武士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汉军雪橇承重,人货都由雪橇承担,马儿却是空着脊背不承重,仅仅需要用力向前奔跑,牵引雪橇前进,所以马蹄印子浅;自己骑在马背上,人体、盔甲、武器、鞍鞯的重量都要靠马儿本身来承担,负重大得多,所以马蹄印子就深得多。
非常简单得道理,简单得一点就透,却让蒙古武士们的心脏冷到了冰点:雪地里,马儿负重的增加意味着什么,他们都非常清楚,积雪会让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在拔足而起的过程中就消耗了相当多的力气,如果追逐双方的负重超过五十斤,几乎就没有追上的可能了。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点,那就是刚才汉军的雪橇故意不紧不慢的吊着,分明就是像猫捉老鼠似的,故意将自己引入死亡的陷阱!
永远没有可能追上的,只好回去吧!蒙古武士纷纷拨转了马头,悻悻回营。
可令他们亡魂大冒的是,那架雪橇也掉转了方向,两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的指向了他们的心脏……
三天了,三天了!忽必烈暴跳如雷,整整三天,营地外面的枪声就没有停下过,那些汉军士兵乘坐着雪橇,穿着和雪地颜色一模一样的白色伪装服,神出鬼没,这里一枪那里一枪,让本来就因为缺乏越冬物资而生存得十分艰苦的漠北诸部,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觉困苦十倍。
忽必烈这个一代天骄的威严,也被剥夺得十不存一,汉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射杀追随他的部民,而他却一筹莫展。
赵复神情古怪的捏着一封信进到帐中,“我们的一名士兵被南蛮子割了鼻子放回,还让他给大汗带来了楚贼的亲笔信。”
忽必烈从赵复手中很没有风度的一把夺过,几乎是充满刻骨仇恨的将信封撕开。
“大汉皇帝、天可汗字喻北元酋长勃儿支斤.忽必烈:闻君北狩于兀鲁塔山之脚,恐冬季严寒、白灾寂寞,故特赐杀胡活剧一出与君赏析,还望君勿以简陋见弃……”
啊啊啊啊~忽必烈眼睛血红,气得狂叫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0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上
河西走廊上吹来了暖风,阿尔泰山挡住了北方的寒流,哈密力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晚一些,汉军承包商亚伯拉罕和他的波斯朋友依波达,以及大汉皇帝的顾问官马可.波罗,漫步在积着薄薄一层白雪的街头。
这座城市与中原风格迥异的建筑,和他们漫漫黄沙包围的家乡很有几分相似之处,三位万里游子心头不由升起了几分亲切之感。
“看,那个圆顶建筑,是聂斯托里安教派的教堂,”马可.波罗遥指西面的建筑,神情很有点儿激动:“虽然被罗马教廷宣布为异端,但终究是信仰耶和华的教派,看到他们的教堂,就让我想起了罗马那气势恢宏的万神殿。”
亚伯拉罕也点点头,这里不仅有聂斯托里安的教堂,还有蓝帽回回营建的犹太教堂,十八年前他率族人便是经由天山北路,从这里南下中原进入那块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十八年后故地重游,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上次路过这里时,作为异教徒,家族中的所有人都被迫缴纳了带有罚款性质的人头税,绕是如此,还有街道上不三不四的回鹄少年,叫嚣着杰哈德,要把他们这群异教徒送进火狱,城外那座年久失修的犹太教堂,更是大门紧闭,仅存的几个同族躲在门后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现在,街道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汉军士兵,警察往来巡梭,回鹄人的表情也没有那么凶狠了,对他们这些远方的来客,态度虽然谈不上热情,也不失基本的礼貌。
至少,大汉帝国是这里的解放者,是伟大的陛下赶走了北元,给这里带来了自由——亚伯拉罕觉得,回鹄人应该对皇帝的士兵和供应商们更加热情一点儿,如果有人解放了耶路撒冷,犹太人是不会这样冷淡的对待解放者的。
依波达笑笑,他为了通过大汉公民的考试正在苦读汉书,知道这高昌回鹄的领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至回鹄昌八刺城,当地的回鹄僧告诉他:“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道”。
这就是说,过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鹘地区,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与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区了——本来直到中亚碎叶城,也即是那位伟大的诗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时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一波波的圣战者用血和火传播他们的信仰,生存在他们的地盘,那么缴纳针对异教徒的高额人头税,要么就做无头鬼。
时至今日,丘处机时还有回鹄僧的哈密力,街面上已经没有了僧道的踪影,只怕碎叶城早已没有佛教、明教和聂斯托里安教的教堂了吧?
依波达很有些落寞,他想起了波斯的命运,被阿拉伯帝国征服之后,本土的光明教就渐渐式微,正如这哈密力本是佛道之地,现在又变了一番光景,岂不有几分故国山川的感慨?
不过,依波达也并不沮丧,因为他各项条件都已满足,只须通过汉学考试便能加入汉籍,到时候,就和马可.波罗、亚伯拉罕一样成为堂堂正正的大汉公民,受大汉皇帝保护,再也不用像在波斯故地那样,受蒙古征服者世俗压迫的同时,还得受阿拉伯征服者的宗教压迫。
华夏,以她兼收并蓄的博大胸怀,吸引着四方的游子,无论威尼斯人马可.波罗、波斯人依波达还是犹太人亚伯拉罕,都为这璀璨的文明之光感召,跨越千山万水投入了她的怀抱,来到了流着奶和蜜的中华,正如阿布.泰马木在《坚贞诗集》中所说: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
徜徉街头,亚伯拉罕考虑着该在哪儿建一座汉学馆,好让西来的同族能够学习华夏的文明,早日融入她的怀抱;依波达远眺西方,葱岭以西便连接着呼罗珊波斯的故地;马可.波罗湛蓝色的眼睛则滴溜溜四下乱转,想寻找一点发财的商机。
忽然小箱子里有人跌跌撞撞的奔来,一把揪住亚伯拉罕的衣袖,惊慌失措的低呼道:“亚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亚伯拉罕定睛一看,原来是泉州港的“大食海獠”马赫买提.易仆拉欣,当年导元倾宋的蒲寿庚的同族兼合伙人,蒲寿庚倒台之后,易仆拉欣没少吃大汉的苦头,只因为他和蒲寿庚之间除了生意往来并没有别的不法勾当,一向口碑还好,这才没有被关进矿井做苦役。
听说易仆拉欣这些年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钱,尤其是成为大汉皇帝的承包商之后,他也是争取入汉籍的积极分子,只不过善于经商的头脑并不适合考试,一直没有通过,自然没有取得大汉公民身份。
此时见这易仆拉欣神色惶急,一张白白胖胖的小圆脸白中泛青,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亚伯拉罕就笑道:“怎么,你的第三位老婆和第四位老婆打了起来?”
易仆拉欣着急得连连摇手,四下看看没有人注意,才慌慌张张的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位老爷,想必您是大汉皇帝亲信马老爷吧,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皇帝。”
马可.波罗听他说自己是大汉皇帝的亲信,登时全身骨头都轻了八两八,什么紧急军情他是不相信的,心说多半是想结好皇帝邀宠自固吧?便笑嘻嘻的道:“其实皇帝最重实务经济之道,没有什么紧急军情,便是一般商人有了什么新奇的买卖之道,可以富民强兵的,本官也是可以引见的。”
见马可.波罗似信不信的,易仆拉欣着急的差点儿跳了起来,他附到马可.波罗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顾问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本城的大毛拉要造反!
原北元哈密力总管府,现在的大汉皇帝行宫,楚风接见了易仆拉欣,听到他的报告,楚风脸上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因为北元力量的衰退,哈密力是和平回到大汉怀抱的,没有经过鲜血和战争的洗礼,许多渣滓也躲过了汉军的铁犁留了下来,而改土归流损害了这群蛀虫的利益,他们必然有所反应。
作为蒲寿庚的同族,来自阿拉伯圣城麦加的易仆拉欣,在清真寺做礼拜时得到了本城大毛拉的绝对信任,反叛者希望他能够提供部分军费。
可易仆拉欣早就见识过汉军无坚不摧的威力,早就见识过大汉的坚船利炮,他知道所谓的起义一定会成为滑稽可笑的闹剧,所以他虚言敷衍之后,很快就下定决心向大汉皇帝报告。
静静的听完告密,楚风的神情一如最初那样波平浪静,没有易仆拉欣想像中这位皇帝拔剑四顾挥兵出征的场面,倒是给了他相当丰厚的赏赐。
“难道皇帝不准备对这场叛乱进行镇压,或者,他希望用怀柔手段来解决?”易仆拉欣悻悻的想着,捧着楚风赐给他的财物,在汉军士兵保护下,直接住进了军营。
回鹄风格的行宫有着许多幽深之处,易仆拉欣离开之后,楚风座位后面的幽深回廊的阴影中,李鹤轩缓缓踱出:“看来,没有经过战斗,有些人是不会服从大汉的,只有打痛了,他们才懂得适当的谦恭。”
楚风笑了笑,他的情报司得到大毛拉造反的消息比易仆拉欣足足早了两天,但他还是接见了易仆拉欣——给予大汉的朋友适当的鼓励,会得到更多的朋友。
锃的一声龙吟,陈淑桢宝剑寒光映得一室通明,她皓腕一抖,宝剑嗡的一声大响,忿忿的道:“唐魏征曾说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我看这高昌回鹄也好不到哪儿去。楚兄,我这宝剑久未饮血,常于壁上作龙泉之鸣,此次正好拿那大毛拉的狗头祭剑!”
李鹤轩看着楚风的目光,又开始“暧昧”起来,脸上挂着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这种暴力女除了皇帝您之外,还真没有人敢往家里娶……
楚风嘿然一笑,自己都有点儿恍惚,这个沙场上斩将夺旗、所向披靡的奇女子,真的就是昨夜还在自己怀中呢喃的小娇妻吗?
或许是觉得太过凶悍,和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不相匹配,陈淑桢不好意思的收剑入鞘,脸蛋略微有点儿红,还调皮的冲楚风吐了吐舌头。
略微定了定神,楚风朝她摆了摆手,“不急着大开杀戒,有时候,不忙着消灭苍蝇的话,蚊子、臭虫和蟑螂都会接二连三的蹦跶出来,省得咱们费劲儿挨个去找,另外,给他们表演的机会,也好让世人看看清楚他们的嘴脸。”
“然后再全部拍死!”李鹤轩和陈淑桢同时想到了。
哈密力城郊高大的圆顶礼拜堂中,正进行着一场密谋,高昌回鹄的首领“亦都护”阿斯兰汗,正和留着花白络腮胡的大毛拉,召集起城中的阿訇师傅和过去亲近北元的人,预备大干一场。
作为政治领袖“亦都护”的阿斯兰汗,他的母亲便是北元成吉思汗的公主——北元习惯下嫁公主来控制属国和国内的其他民族,只要公主的后代成为新一任首领,北元皇帝便自动成为了首领的外公。
北元兵没发一箭没打一仗就跑掉,阿斯兰汗是很不乐意的,可他也知道战场上不会是汉军的对手,所以也只得隐忍下来,当汉军到来时以本地土王的身份前往迎接,指天划地的效忠大汉皇帝。
可改土归流的命令一下,阿斯兰汗就傻了眼:按照改土归流的方法,他仅能保有包括王宫和牧场在内的全部财产,而所有的权力包括亦都护的称号、北元方面给的“哈密力王”封号,以及对全体回鹄人的统治权力,都得通通的放弃!
阿斯兰汗很不甘心,所以当大毛拉勾搭上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大汉皇帝的对立面。
大毛拉是一个留着大部络腮胡的老头子,干瘦的脸颊上一双深陷的眼睛好像鬼火一样闪烁,时不时射出几道诡诈的光芒,如果是阿斯兰汗是哈密力名义上的王,那么他才是这里真正的王,几乎所有的回鹄人都拜倒在他面前,不敢违逆他以真主名义降下的命令。
但汉军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只是一个宗教领袖,不再是予取予夺的“王”了,大汉帝国有自己的法律,他手中的古兰经不再是决定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法律,汉商和回鹄人有了纠纷就得去官府按照汉律处置,渐渐少有人到他的清真寺来寻求公正了,更何况,那些汉人儒生官员,似乎对他这大毛拉很不感冒,几次三番劝谕他们改宗安拉,那些可恶的哈尔比,竟敢说什么“敬鬼神而远之”……
大毛拉几乎是本能的意识到,如果让汉军在这里把改土归流的工作进行下去,哈密力的人心迟早会跑到大汉一边,自己也就真的成了个只管念经的老和尚,再没有一星半点的特权了。
所以他要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切,只有让改土归流进行不下去,他才能依旧做高高在上的大毛拉,而不是成天念经、没有权力的神职人员。
对汉军的威力,阿斯兰汗还有着疑问,他很有点担心的问:“大汉帝国实在很强大,他们的力量就算魔鬼也望尘莫及,咱们这样干,究竟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会不会遭到镇压?”
“绝对不会!”大毛拉充满睿智的神光在阿斯兰汗脸上停留了两秒钟,给这个亦都护打气:“据我所知,大汉皇帝在他的书和报纸,《新儒学》——也就是像咱们的古兰经一样的经文上说了,对内要怀柔,一定不要胡乱镇压,所以只要咱们狠狠的闹,他们是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那就好!阿斯兰汗定下了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2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中
刘国泰垂头丧气的从行宫回到总督府,他没能求到大汉皇帝的特赦令,楚风给他批示上只有四个字:依法办理。
守望在总督府门口的姜良材早已等得心焦。
审判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内情水落石出,分明是那古尔买提江借羊羔儿息强娶阿依古丽,根本就不是他的未婚妻,阿依古丽和许仲远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
可陈宜中总督迟迟不下判决,据战友们猜度,多半是顾忌古尔买提江的父亲“亦都护”阿斯兰汗,哈密力新近纳入大汉治下,改土归流还在进行之中,断案不得不考虑阿斯兰汗和大毛拉的反应。
细雪纷纷扬扬,刘国泰跑得满头大汗,喘着气将皇帝签批的圣谕递给姜良材:“吾皇只披了依法办理四个字,要是……”
姜良材却是眼睛一亮,产出了一口气,高兴的拍了拍战友的肩膀:“够了,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大堂之上,匾额大书着“明镜高悬”四字,文书、长史左右分列,法警、卫兵齐齐整整,陈宜中沉吟着迟迟不下判决,因为他深知要对得起匾额上的四个字,并非那么容易。
并非顾忌阿斯兰汗、古尔买提江父子的身份地位,他在南洋得专征伐,多少叛乱的酋长、横行的海盗做了息辣港绞刑架上的风干尸?只不过是否会干扰大汉皇帝引蛇出洞的计划,倒是值得细细斟酌一番,若是有些不妥,大不了让许仲远先受点儿委屈,等到事情结束,再把案子重新翻过来。
这就是陈宜中和文天祥的区别所在,如果是文天祥来判案,他绝对会刚正不阿的依法裁判,哪怕引发严重后果也要毅然承担,绝不肯委屈任何人;陈宜中这样的实用主义者,则会审时度势,以对大汉帝国最“有利”,但不一定最“公正”的方式来处理——有些特殊的时候,这两者并不统一。
许仲远紧紧拥着阿依古丽,看着陈宜中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解——刚才的审案过程,经过通事官翻译,许仲远已全然明白了前因后果,只不明白一点,如此简单的案情,陈总督为何迟迟不下决断?
古尔买提江则洋洋得意,甚至恶狠狠的威胁阿依古丽:“我父亲是亦都护,我的伯父是大毛拉,就是汉人皇帝亲来,也不能不礼让三分!二月的甜瓜还没起秧,三月的葡萄结不起霜,小羊羔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就在此时,充任总督府门禁仪仗的姜良材小跑着将楚风的批示递上,陈宜中扫了一眼就颔首而笑:皇帝已经做好了布置,现在自己不必为委屈,哪怕暂时委屈堂下这对情侣而心怀歉意了。
“根据大汉律法,欠债还钱而已,便是实在偿还不起,也由本官指定期限分期偿还,并无卖身抵债一说,所以,”陈宜中温和的问阿依古丽:“基于债务关系产生的婚约,本官宣布无效,你欠他多少债务,只须清偿了便罢!”
听得通译官的翻译,阿依古丽喜极而泣,她终于摆脱了可怕的命运,喃喃的祈祷着:“安拉在上,对,还有大汉皇帝和这位白胡子大官,阿依古丽一辈子感谢你们的恩德!”
许仲远心头一畅,大声道:“要相信大汉皇帝和他制定的法律,往日报纸上说‘血可流、头可断、金石可穿,而律法不可污’,今天陈总督的判决便是明证!”
堂下旁听身旁的士兵和汉商们也欢呼雀跃:“对,大汉律法是公正的,依靠法律,我们都能得到公正。”
陈宜中难得的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还准备暂时委屈一下这对小情人而感到愧疚,他暗暗思忖:一时一地乃至万千性命之得失,与维护国家律法纲纪的不可亵渎相比,或者后者更加重要?
“谢总督大人秉公裁判,我这就还他钱”,许仲远朝上拱了拱手,笑嘻嘻的掏出了钞票,
古尔买提江没有伸手去接,恶狠狠的瞪了眼阿依古丽,然后冲着陈宜中叫道:“神圣的《可兰经》教导我们,信道的女子不可和不信道的异族男子结婚,大汉皇帝入哈密力,可是昭告天下允许我们宗教自由的,总督将阿依古丽判给这汉军军官,欺负我哈密力无人么?你这是对我们回鹄人的侮辱!”
陈宜中本为刚才的疑虑而不自在,闻言登时大怒,将惊堂木一拍:“我大汉儒释道三教并重,敬奉炎黄祖宗,也允许你耶稣、真主、光明诸教流传,但岂可以教义抵牾律法?大汉皇帝钦定宪法,还需考求你那经书么?滑天下之大稽!”
侧旁手持案卷文牍的书吏也掩口而笑:“譬如南洋一带的婆罗门教支派,还有吃人、血祭侍奉湿婆神的,照你这样说,俺大汉皇帝还许他随便捉人去吃?”
古尔买提江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嘲笑到这步田地,仗着阿斯兰汗的势力从来骄横跋扈,脑子一热就戟指陈宜中道:“你们、你们侮辱了圣哲,所有的回鹄人都会以你们为敌!我们会报复的!”
“大胆狂徒!”陈宜中惊堂木重重一拍,震得堂上堂下鸦雀无声,倒竖川字眉、轻拂掩口须,声音低沉中带着金石之音:“来人呐,将这咆哮公堂的浑人,与我重重打出去!”
两边的卫兵、法警早就憋得手痒痒了,听到这个命令顿时大喜,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涌了上来,灌了细铜丝的生牛皮鞭子舞得哗哗响,劈头盖脸的抽下去,犹以姜良材、刘国泰最卖力,一边打一边冲着战友许仲远嘿嘿怪笑。
古尔买提江被打得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大汉帝国的生牛皮鞭子夹着细铜丝,不经过鞣制的牛皮割成四棱四线的条子绞在一处,一鞭子抽下衣服破裂,两鞭子皮肉肿得寸把高,三鞭子下去就血肉模糊。
再打下去只怕连命都要送掉,古尔买提江的伙伴们抱着脑袋一拥而上,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七手八脚的将他拖了出去,当然这个过程中每人身上也着实挨了好几下厉害的。
阿依古丽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一幕,往日高高在上的古尔买提江就这样被打得体无完肤,解气之余她看了看身边浑若无事的心上人,再看看堂上那位白胡子大官,只觉得大汉治下,和以前确实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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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哈密力的街头巷尾传播。
清真寺旁边的广场上,有宗教学生拉着朋友小声道:“知道吗,汉人抢走了古尔买提江的未婚妻,还狠狠打了他一顿,现在生死未卜呢!”
被问到的人一脸惊恐:“真的吗?连阿斯兰汗的儿媳妇都被抢走,我们还不得凭他们宰割?”
有人咬牙切齿:“这事儿绝不能善罢甘休,我们一定要找大汉皇帝给个说法!”
也有人犹豫不决:“可这样做会不会招来汉军的报复?咱们可不是军队的对手啊。”
“不,绝对不会,你看这些汉兵,待人和和气气、买卖也不敢占咱们丁点儿便宜,分明就是群懦夫,和动辄烧杀抢掠的蒙古勇士根本没法比,只管闹,大汉皇帝还要怀柔西域诸多城邦,一定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习惯了弱肉强食的丛林秩序,在回鹄人心头,烧杀抢掠才是英雄,严守纪律被当成了笨蛋,横行霸道才是强者,和和气气就成了懦弱。
大巴扎附近,也有暗流涌动。
一具僵硬的尸体旁边,聚集起不少人,他们在尸体旁边议论纷纷:“天,老囊希尔只是去汉人布店买了点布匹,就被杀掉了!他买的布匹也被抢了回去!”
“是谁干的?”
祖儿江布的打手粗声大气的道:“今天上午,囊希尔到汉人郑巴依的店里买布,我听见他们为价格争吵起来,虽然郑巴依把六匹布卖给了他,却声言不会让他占一点儿便宜……”
围观的人们登时鼓噪起来,祖儿江布的手下不失时机的煽风点火:“为了几匹布就要了一条人命,这也太心狠了了吧?难怪说,汉人都是魔鬼的信徒呵!”
人群的怒火被煽动起来,头脑简单的牧民们没有想,或者仅仅因为敌视而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灵,疯狂的叫嚣起来:“给哈尔比一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回鹄人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点燃了火把,向大巴扎内汉商聚集的区域涌去……
清真寺,大毛拉假模假样的做着祈祷,没有人知道他悲天悯人的面孔下面,究竟隐藏着多么恶毒的灵魂。
“穆圣教导我们,真理要用血和火来传播,并非我们好战,而是大汉帝国的残暴无法忍受!年轻人们,我告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我将会用我的生命去劝诫大汉皇帝,让他收回改土归流的旨意——哪怕为之粉身碎骨,也是遵循穆圣的指引,惟求你们不要冲动,失去年轻的生命!”
大毛拉越是这么说,底下听他宣讲的人们越发怒火如雷,吼声几乎掀翻了清真寺的屋顶,这时候就有古尔买提江的伙伴恰如其分的跳了出来,抬着被包成木乃伊的古尔买提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看看呐,这是我们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尚且被打得不成人形,既然阿斯兰汗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要是大毛拉去觐见皇帝,他老人家的生命也必定得不到保证!”
有个神情最为激动的学生跳到了高高的石阶上,大声道:“我们怎么可以悭吝自己的生命,却让睿智、伟大的大毛拉去冒险?回鹄的勇士们,应该是我们付出的时候了!”
石阶下一片声的叫:“对,青年应该冲在前面!穆圣教导我们:为真理而死是可以升上天堂的,那里有水河,水质甘冽,那里有蜜河,蜜水有花的香甜,那里还有奶河,奶水永远新鲜!”
“不要啊,你们都还年轻,让我这把老骨头……”大毛拉还待再劝,青年们已拔出英吉沙小刀,乱纷纷的冲了出去,灰白色的人潮开始在街面上涌动,并且不断有新的支流,从小巷子汇入。
此时的大毛拉,却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觐见大汉皇帝,反而和阿斯兰汗肩并肩站到了清真寺二楼的平台上,两位阴谋家像夜空中的两只猫头鹰。
“驱策这些头脑简单的人去挑衅大汉的威严,咱们隐身幕后,进退自如,说不定大汉皇帝明天一早就会来这里,请求我们出去收拾局面呢,哈哈哈哈……”
大汉皇帝楚风会向他们想象的那样做吗?
哈密力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楚风正和两位妻子欣赏着月色,或许因为白天的细雪落尽,天空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银盘般挂在天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映在积雪之上,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清丽。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人双双长歌行,楚风咧着嘴任由雪瑶纤纤素手将葡萄剥了皮再送到他口中,就只差高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了。
外面的喧哗声越发大了,楚风却浑不在意,仍旧和陈淑桢、雪瑶赏月,待得大巴扎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他才略略皱了皱眉。
“这把火烧得很旺啊~”,应邀前来的郑发子性情不错,好像大巴扎那边燃烧的并不是他的商铺。
楚风嘿嘿一笑:“都是烧的我的钱,要是烧你的,想必郑大官人就没现在这样悠闲自在了吧?”
郑发子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原来,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汉商都撤走了伙计、搬空了商铺,大巴扎那边是玩的空城计,火烧再大也不过烧几间空房子罢了,而且还有大汉皇帝允诺出钱重修,作为商人,根本就没有损失嘛。
“快看,”楚风轻轻环住雪瑶盈盈一握的腰肢,“这把焰火可是为夫我出的钱,不看仔细了未免有些亏本。”
李鹤轩,大汉帝国的獠牙,如同毒蛇一般隐身于花木的阴影之中,然而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听到楚风的话,他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就嘿嘿干笑着刺激众人的耳膜:“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天咱们大汉皇帝也燃大巴扎给雪瑶皇后解闷,真正古今相通了。”
这里并无外人,所以李鹤轩开起了玩笑,要是文天祥在这儿还得了?只怕一大堆义理就压得李鹤轩头疼。
楚风、郑发子自是不以为然,雪瑶一项讨厌李鹤轩,没好气的哼了声:“就算你们有了定计,外面闹成这个样子,堂堂情报司长就不去管管吗?”
李鹤轩一愕,神圣鞠躬道:“原来雪瑶皇后嫌在下聒噪,好、好,微臣这便告辞,还请吾皇恕罪。”
说着他就给郑发子打眼色,两个家伙不约而同的告辞离开,只不过眼神中分明是在说:“皇上,咱们走了,留给您过二人世界,不,您老人家这会儿是三人世界,嘿嘿。”
楚风贼笑着摸了摸鼻子:“小李子,离开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鹤轩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恭请圣谕。”
楚风笑得很开心:“嗯,你说我是踢你右边屁股呢,还是踢左边屁股?”
呃~李鹤轩臭着一张脸,捂着屁股鼠窜而走,莫说雪瑶掩口吃吃的笑,就是刚才在外人面前绷着架子的陈淑桢,也忍不住莞尔。
大汉帝国西域总督府临时驻节署衙,姜良材正带领着战友们执勤,一群群的回鹄青年像疯了似的,不断冲击着署衙,他们不得不多次用明晃晃的刺刀和生牛皮鞭子给这群疯狂的人一点儿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痛,而敢于用英吉沙小刀挑衅大汉板式甲的傻瓜,则被雪亮的刺刀捅穿了肩膀,痛苦的嚎叫着。
姜良材只不明白一点,为什么陈总督和皇帝还没有下达镇压的命令?特别是陈总督,这位曾经的南洋总督,当年斩杀的土人还少了吗?为什么现在他不拿出霹雳手段,反而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呢?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打垮这群暴徒!
记忆中的陈宜中陈总督大人,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啊!
不单单是姜良材奇怪,警察局消防队官兵们也接到了一个非常奇怪、非常难以理解的命令,命令上不允许他们去救火就算了,可命令的另外一部分,简直就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嗯,无论如何,大汉皇帝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我们这就去做吧!”队长一边挠着头皮,一边带着弟兄们,在荷枪实弹的警察保护下走向大巴扎,说实话,这活计虽然和消防两个字背道而驰,但做起来可比救火爽快多了,也算,某种轻松愉快的发泄吧!
火越烧越大了,行宫楼台上楚风轻抚美人香肩,满不在乎的道:“烧吧,抢吧,黑夜遮蔽了今天的罪行,但明天一切都将暴露在阳光之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3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四
由全副武装的警察保护,消防队来到了大巴扎,他们推着水龙车,一道道水柱浇向火海,冷水与烈火相激,发出嘶嘶的响声,腾起阵阵浓稠的蒸汽,热浪滚滚。
早在宋代,百万人口大城市如雨后春笋涌现,水龙车就成为了城市防火的重要工具,畜力车配上生漆大水柜、毛竹唧筒,推动水柜里的活板就能从唧筒中射出水流,对抗炽热的烈焰。
俗话说公门之中好修行,衙役、快手、壮班、牢子、钱粮师爷各有各的发财路,譬如衙役想赚钱,就得练出一手打板子的绝活,有时候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到受刑者的屁股上却轻得像阵风,连个红印子都不留,有时候看似轻描淡写,几下子就打得皮开肉绽、筋断骨折。
水龙队也不例外,从开封派到哈密力的老水龙队员苟老黑就是掌握这种诀窍的佼佼者,只不过他的本事比起衙役打板子来,更加凶狠毒辣丧良心十倍,除了同是来自开封水龙队的队长和几个老伙伴知道,就再也不可对外人道了。
刚才,有一名身穿灰衣,面目非常普通,叫人见过一面之后立马就会忘记的人来到警局,叫队长出去密谈了一会儿,回来之后队长就悄悄给他下达了那个奇怪的命令,虽然不知道来人究竟是哪路神仙,苟老黑却很清楚,有些事情照上头的指示办就是了,至于内情嘛,只怕知道的越少越能长命百岁。
于是他端起水龙,几位老伙计压下了活板,一股一股的水流激射而出……
救火?祖儿江布嘿嘿的阴笑起来,不消说,竞争对手郑家铺子的火就是他放的,买布老人的命案,也是他支使打手做下的,夺取一个垂老的生命又算得什么?这个回鹄商人为了利益可以把灵魂出卖给魔鬼!
火势很大,房屋的木结构部分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烈焰冲天而起,并且顺着檩子、椽子一间间房间的蔓延,郑家铺子附近的几座汉商铺面,也逐一陷入了火海。
火借风势、杯水车薪,水龙对火势起不到多大作用,祖儿江布笑得很开心,“烧吧,烧吧,把这些哈尔比的商铺、货物和留下来照夜的伙计通通烧成灰,反正他们死后也是要下火狱的!”
大巴扎胡商区的回鹄商人们都看得兴高采烈,经此一把大火,只怕竞争对手都要大伤元气吧?这个寒冷的冬天,也就只有咱们的布在上市出售了呀!
有脑子灵活的回鹄商人反应过来,对手下人叫道:“哈吉耳买提,快去把原来的价格目录撤下来,明早可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对对,至少涨两成嘛!”
祖儿江布得意的笑道:“看呐,这些不信神的哈尔比,被降下了火罚,而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却能安然无恙,这不是真主展示的神迹吗?”
回鹄商人们都狂笑起来,他们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只在汉商区放了火,而汉商区和胡商区之间隔着相当大一块空地,那火再大,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胡商区来的。
看着火头在汉商区蔓延,将一间又一间竞争对手的商铺吞噬于火海之中,祖儿江布就笑得心尖儿都颤起来,将手按在胸口,身子朝同行们略略呵了呵,他戏谑的笑道:“明天,等汉官来查访,咱们可是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观看,离着十七八丈远,这把火和咱们无关,诸位可要互相做个见证哟。”
“没问题!”回鹄商人们齐声道:“咱们可以作证,那把火是暴民放的,他们放火之后就朝着总督府去了,至于是谁放的火嘛,天色太暗,几千人涌在一处,咱们也没长火眼金睛,自然是一个也没瞧清楚的了。”
祖儿江布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觉得自己这一手真正聪明到了极点,就是传说中智慧的阿凡提,只怕也没有这样滴水不漏的计谋吧?
忽然有人有点儿吃惊的叫道:“咦,怎么树也烧起来了?”
汉商铺面末端,与胡商区之间隔着块不小的空地,空地边缘生长着一排白杨树,房屋上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着最近的那株,尽管消防队的队员们用水龙对着房屋不停的喷射,火头还是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树上窜,不一会儿,被烈焰炙烤着的树木就燃烧起来。
时值冬季,树木枝叶干枯含水极少,加上白杨树本身富含油分,一经烈焰舔舐就熊熊燃烧起来,整株树上火苗急速飞窜,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从主干到枝桠全部冒出了烈火,一棵树烧成了巨大的火炬。
汉人的水龙队似乎没有关心树木燃烧的事儿,依然忙着朝房屋喷水,如果这时候他们向树木喷射水龙,或许接下来的一幕不会发生,但现在还没有人发现端倪。
树木燃烧噼啪着响,枝桠烧得通红断落,随着风火之势四下散布,何况两棵树的主干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它们的枝桠却在空中相交接,正好成为火苗快速通过的桥梁,很快第二株树就被点燃。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张,就不会中途停止,接下来是第三株、第四株……
祖儿江布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哆嗦着嘴唇,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了:“快,看在真主的份上,快些把那该死的树浇熄!”
消防队也发现了问题,他们开始朝树上浇水,可树木枝桠分散,水浇上去就落回了地面,几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反应过来的回鹄商人乱作一团,招呼伙计们搬运布匹货品,可短时间内哪儿来得及?还没搬出来几匹,就眼睁睁的看着火魔借助那排白杨树窜了过来。
轰的一声,最近的那株树烧成了火炬,位于树下的胡商店铺,也就在火魔逐渐逼近的脚步下,升温、干燥、于热浪中扭曲,不到一分钟,腾出了欢快的火苗。
半刻钟之后,祖儿江布和他的同行们撤到了安全地带,他们每人怀里抱着三五匹布,只不过,与留在店里来不及搬出的相比,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天呐,怎、怎么会搞成这样子?”祖儿江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哭丧着脸比死了爹妈还难受。
“你、你出的馊主意!”回鹄商人们欲哭无泪了。
还在装模作样汲水、压板、喷射的苟老黑远远看着回鹄商人如丧考妣的模样就想笑。
衙役兄弟打板子能重打轻落、轻打重落,快班爷们能从手法分辨贼是外路人还是和六扇门有勾搭的老跟脚,钱谷小吏擅长大斗进小斗出,管监牢子能从死人身上刮油水……而苟老黑这个开封老水龙队员的本事就更加不同寻常:考察风向、火势和火场的建筑分布情况,用水流控制火头的前进方向!
想当年,凡是火场边上有丧尽天良的汉奸,为富不仁的色目商人,或者只是私底下和水龙队员结怨的普通人,苟老黑都不会让他们的家园在火魔过后幸存,同样一根水龙,浇哪里不浇哪里,区别可大着呢!
大汉皇帝治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原说这旧本事是用不着了,却不曾想得了上峰指示,可以毫不顾忌的施展出来整治这群色目人,苟老黑心情那个激动那个畅快呀,只怕沙场斩将手刃敌酋,也不过如此了。
“喂,”队长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老黑,将来不得上峰命令,可不能这么干啊!”
苟老黑一张布满皱纹的黑脸笑得像菊花,“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这世上就没有情报司不知道的事儿,我可不敢作奸犯科,甭瞒我,刚才那鬼鬼祟祟的人来找你,是情报司的吧?”
队长嘿然一笑,情报司倒是不错,可文件上还有大汉皇帝副署的“照办”两个字呢!要不然,公然放火这种掉脑袋的事儿,光是情报司的命令他还有点不敢放手做。
“看在安拉的面上,你,你们要把火救下来呀,我店里还有几千银子的货物呢,天,怎么得了!”
一位粗通汉语的回鹄商人跑了过来,声泪俱下的乞求着。
“咱们这不是在灭火吗?”苟老黑不紧不慢的射出水流。
胡商充满希望的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扑灭?”
苟老黑自信满满:“最多到明天一早。”
“我的妈呀!”胡商腿一软,只觉得脑袋里天旋地转:烧到明天,店里堆着的布匹早就化成灰啦!
大巴扎燃起冲天之火,清真寺那边也没有闲着,从大街小巷汇聚而来的人流涌到了广场上,冲击着西域总督府。
一个小时前还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古尔买提江就和他的伙伴们混在人群中,白天的伤势虽然沉重,毕竟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他忍着疼痛还可以四下行走。
“回鹄的男子汉必须维护我们的尊严,否则这些异教徒就会把哈密力的姑娘全都抢走!”古尔买提江不停煽动着。
他的手下也不失时机的叫道:“连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都遭到这样可怕的羞辱,平民百姓还能摆脱可怕的命运吗?异教徒是魔鬼,只有鲜血能洗净罪恶!”
“为正义献出生命,死后会上天堂,享受流着奶和蜜的河流……”
在穷凶极恶的元军面前,哈密力的“英雄”们温驯得像小绵羊,蒙古武士肆意淫辱他们得姐妹,抢夺他们的财富,这些位居蒙古帝国第二等公民的色目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明知道汉军不会主动出击,明知道大汉皇帝订立怀柔政策,他们就一个个展现自己的勇敢,故意向前挤,还有人挑衅的撕开了衣襟,用毛茸茸的胸脯面对汉军士兵的刺刀:
“来,来,照着爷的胸口捅!你这下火狱的哈尔比,有种就捅啊!”
陈宜中总督严令不得主动出击,姜良材苦恼无比,如果在战场上,他早就带着弟兄们用排枪齐射和刺刀冲锋把挑衅者打得落花流水了,可现在,他只能告诫士兵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只能针对具体做出伤害行为的人作有限自卫反击。
在此之前,也有傻瓜妄图用肉身挑战锋利的刺刀,用英吉沙小刀来试一试汉军盔甲的坚固程度,他们毫无疑问的被汉军捅穿了肩膀、挑断了手筋,于是学乖了的回鹄人不断玩着老鼠戏猫的游戏,一浪一浪的朝前涌,用自己毛茸茸的胸脯去蹭汉军明晃晃的刺刀。
每当有人的胸口和冰凉的刺刀接触,身后就会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好像他已经成了伟大的圣战英雄,为回鹄人争光添彩了似的。
“莫名其妙!”刘国泰悻悻的挠了挠头皮,无论死守钓鱼城的四川军民,还是血战淮扬的李庭芝,抑或于华夏陆沉之际毅然挺身而出的陈淑桢、苏刘义等人,都是一刀一枪和鞑子浴血拼杀,就不明白回鹄人利用汉军纪律和皇帝的仁慈,拿胸膛挑衅刺刀还自以为勇敢,这种行为不是很弱智很无聊也很无耻吗?
“呸~”姜良材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很想问问他们,在北元铁骑的弯刀之下,他们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勇敢?”
显然不会,因为回鹄人知道只要不做出实质性举动,汉军的刺刀就绝不会捅穿他们的心脏,而面对面的挑衅蒙古武士,则会百分之百的被弯刀斩下头颅,这就是文明和野蛮的区别,只可惜,习惯了丛林法则的回鹄人把野蛮当作了勇敢,把文明当作了软弱。
冲击总督府的行为没有得到实质性进展,因为荷枪实弹的汉军布置的防线,决不是几把英吉沙小刀就能冲开的,无聊的游戏进行到下半场,就有许多回鹄青年感到厌烦了,似乎身体里膨胀的精力无处发泄,憋得难受。
正当此时,由古尔买提江的伙伴、宗教学生带领的好几只队伍都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广场上。
有人哭笑不得的报告情况:“该死的哈尔比!大巴扎起火了,我们之中的笨蛋点燃汉人的店铺,不小心把巴依老爷的也给烧了,现在一片火海,漫说不少警察端着枪,护着消防队救火,那儿什么都烧了起来。就是没有警察咱们也弄不到什么东西了。”
还有人垂头丧气:“城里的汉人全都躲进了城外军营,那儿有十万大军,咱们这点儿人过去人家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
“不,不好了!”一名宗教学生连滚带爬的跑回来,脸上还带着血污,“大汉皇帝行宫那边的兵,可比总督府的凶多了!咱们刚冲过去就开了枪,打死了不少人。”
这,则可怎么办?古尔买提江束手无策了,不管父亲阿斯兰汗面授机宜,还是大毛拉说的那些,都和现在的情况不对付啊!
制造骚乱吧,城中汉人全都躲进了军营,连根人毛都找不到;劫掠,汉商和胡商的货物在大巴扎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去抢谁呢?冲击署衙,不管总督府还是皇帝行宫都是重重守卫森严,就拿总督府这边来说吧,到现在还没有多少死伤,那是人家克制,古尔买提江可没有发疯到认为凭自己这些乌合之众就能拿下总督府。
要知道,除了全副武装的汉军,大门两侧还堆起了沙袋,后面架着两挺奇怪的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好不怕人——在入城之后的联欢上,皇帝曾经让士兵展示过这种“连珠枪”的威力:连绵不绝的火舌舔舐之处,一切都被打得千疮百孔!
古尔买提江看看清真寺的平台上,父亲阿斯兰汗和大毛拉似乎也没有别的好主意,夜色下两位大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就在古尔买提江犹豫不决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我们冲不进总督府和军营,城中零星的汉人总躲不过,说不定还有人藏在回鹄叛徒家里呢!”
古尔买提江听得这声音,知道是城中平素一向不大安份的艾哈素比,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得一片声的叫:“对,城中必定还有散居的哈尔比,咱们将他们找出来治罪!”
几个领头的振臂一呼,早已不耐的人群,立刻分流而去,从广场上人海中登时分出了好几股汹涌的潮头。
不一会儿,城中各处就响起了妇孺的哭号、老者的痛骂,只不过,这些斥骂哭号都是用回鹄语发出的!
留在广场上的古尔买提江和他的伙伴们面面相觑,到此时他才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诗句:“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回鹄青年或三五成群,或五六十上百人为一队,城中的富户,金银堆积如山的巴依老爷,乃至于因为各种原因积累着仇恨的敌人,都成为这股骚乱的牺牲品。
古尔买提江已吓得面无人色,可某些东西一旦放出了笼子,就不会再受控制。
行宫的露台上,楚风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中的混乱,他放下望远镜,不屑的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呵~~”,雪瑶打了个呵欠,无聊的道:“还没有闹够啊,这些回鹄人精神还真好。”
“估计到明天早上,他们就连哭都来不及了,”陈淑桢将一颗葡萄抛进口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4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五
哈密力,这座玉门关外丝路第一城,被蒙古帝国以武力征服了八十年,富者华堂美屋、贫无立锥之地,贵族美酒佳肴,牧人穷困潦倒,早已酝酿着动荡不安的情绪,只不过在残暴好杀的北元治下,仇恨和欲望的烈焰被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强力压服,没有爆发而已。
可欲望与仇恨交织的烈焰终究不会熄灭,犹如火山口底下沸腾翻滚的岩浆,只要给它一个突破口,便会夹带着毁灭的烈焰喷薄而出!
北元盛极而衰,哈密力归入金底苍龙旗治下,汉军的公正宽仁与蒙古武士的凶残暴虐恰是冰与火的两个极端,习惯了在大汗弯刀和顽羊角弓之前屈膝俯首的回鹄人,反倒把坚持公平正义看作了迂腐可笑,将严守国法军纪当成了软弱可欺。
于是,当亦都护和大毛拉暗中煽动,汉军也表现出除开守卫官署和保护汉商入军营躲避之外并不干涉的态度,欲望和仇恨的烈焰就找到了突破口,由人性中最丑恶的那部分组成的恶之岩浆,开始于哈密力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流淌,吞噬一切人类文明的成果。
城中最不安份的青年艾哈素比,举着火把冲在一队人的最前面:“杀呀,***买提这头肥得流油的老牛,正等着咱们去割肉呢!”
***买提是一个圆圆胖胖的牛羊商人,在往日,他是被人们称为巴依老爷的,屠牛宰羊赚得大笔财富,当然锱铢必较的性格也给他结下了不少仇怨。
现在他瑟瑟发抖的站在富丽堂皇的宅邸门前,苦苦哀求着往家里冲的暴徒,忽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扯住了艾哈素比:“巴郎子(小伙子),咱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父亲是我的老顾客了,每次到我这儿买肉,我都十足十的称足啊!看在同信真主的份上,帮帮我吧!”
“滚开!”艾哈素比一把推开***买提,冷笑着冲进了他的家里,后者的脑袋撞到了墙上,鲜血在他脸上泊泊的流淌。
家中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时不时有妇女的尖叫和放浪的淫笑,***买提痛苦的揪着头发,伸出双手向天乞求着:“万能的安拉呀,你的信徒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可怕的惩罚?”
——在狂暴的匪徒面前,拥有财富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鹄人的家族与家族之间积累的仇恨可为数不少,有人借着今晚的混乱,展开了家族仇杀,英吉沙小刀闪烁着寒光,暗夜中无数人倒在了血泊。
趁火打劫,乃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们的拿手好戏,借着“搜查有没有藏匿汉人哈尔比”的谰言,他们冲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劫掠了一座又一座的店铺,还有人疯狂的点燃了民居和商店,红了眼的暴徒们,破坏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
整座城市,于黑暗中沉沦,惟有大巴扎方向的冲天烈焰,在夜幕下妖异的扭曲,与人性中的欲望之焰交相辉映……
大清真寺里,亦都护阿斯兰汗和大毛拉面面相觑,他俩就是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汉人都提前躲进了军营、警局和总督府,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着他们,无论冲击总督府还是皇帝行宫都受到了迎头痛击,无法越雷池一步;与之相反,城中的回鹄富户就倒了大霉,除开少许几个势力庞大备有大批保镖的得以幸存,其他各家都闹了个倾家荡产。
***买提头破血流,声音嘶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尊敬的大毛拉呵,平日我给你的供奉可不少啊,宰牲节的牛羊,开斋节的酥油,圣纪节的金银,您要再不管管,我家就全被抢光了呀!”
趁着暴徒们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家里的金银财宝和年轻女仆身上,***买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清真寺,在他看来,只有大毛拉可以帮助自己了。
不仅仅是***买提,城中好些富户都聚集到了清真寺,他们渴切的看着大毛拉和亦都护,希望睿智的大毛拉、富有威望的阿斯兰汗,能够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
殊不知大毛拉本人也哭丧着脸,他断断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事实上从人流离开总督府与清真寺之间的广场开始,他就已经不能掌控这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他的代理人,阿斯兰汗的儿子古尔买提江和几个宗教学生两手空空的回到了清真寺,相信要是现在派他出去阻止暴行的话,恐怕也会被红了眼的暴徒打成猪头。
潘多拉的魔盒一经打开,再合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睿智的大毛拉,第一次在虔诚的信徒面前低下了头,他沉吟不语、吞吞吐吐,早就失去了往日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气度。
见大毛拉没了指望,众位富户巴依们心疼过去送给他的诸多礼物,暗骂大毛拉没用的同时,逐一把祈求的目光转向了阿斯兰汗,如果宗教的力量失去了作用,那么世俗的威信能否站出来稳定局势?
昔日的亦都护也是一脸难色:“你们都知道的,蒙元治下我那卫队就是个摆设,自从大汉统治了哈密力,推行改土归流,连做摆设的卫队也没有了,我拿什么去平暴?”
此言一出,巴依老爷们唉声叹气,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神情也是沮丧到了极点——自古以来权钱不分家,在哈密力还得再捆上个宗教,无论清真寺的修缮维护吃喝花费,还是亦都护的官邸、卫队,都要靠富户捐款、纳税,要是富户们倒下了,谁来供养宗教学校,谁出钱修缮寺庙?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唯一庆幸的是,巴依老爷们还不知道这次暴动是他们暗中煽动的,否则只怕巴依老爷们会把他们的皮给活剥了!
有位富户长叹一声:“唉~要不是大汉皇帝解散了亦都护大人的卫队,咱们也不至于没有一点点的反抗之力呀!”
***买提听了眨巴眨巴小眼睛,寻摸着这句话里的味道,忽然就眼睛一亮:“对了,咱们去求大汉皇帝,他手下的精兵良将连凶残蒙古武士都打败,对付哈密力的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
巴依老爷们都喜道:“对对,眼下只好去求大汉皇帝,好歹咱们改土归流了,也是他的子民,哈密力也是大汉的疆域呀。”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两个家伙面面相觑,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本想搞一场针对汉商的骚乱,逼迫大汉皇帝请他们俩出来话事,再借机讨价还价要求权力,把改土归流中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不曾想闹到现在这一步,居然要反过来求大汉皇帝,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儿吗?
大毛拉有点儿意动,阿斯兰汗还觉得有点儿拉不下老脸,他悻悻的道:“要求,你们自己求去,我本来有支卫队的,都是皇帝给我解散了这才……”
就见儿子古尔买提江惊惊慌慌的从露台上跑进了室内:“父亲,不好了,咱们家、咱们家那边也起了火!”
安拉在上!阿斯兰汗急得额头上汗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掉,再也没有废话了,迈开腿就朝外面跑。
众巴依老爷奇道:“亦都护大人您去哪儿?”
阿斯兰汗头也不回:“求见大汉皇帝!”
行宫门前,大毛拉、阿斯兰汗和巴依老爷们等了大半天,皇家卫队的卫兵只一句话:吾皇昨夜观赏焰火,睡得晚了点,此时御驾尚未临朝。
回鹄显要们此时唯有苦笑,知道内情的大毛拉和阿斯兰汗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什么观赏焰火?只怕是城中各处被暴徒点燃的房屋商铺吧!
充满西域风情的临时寝宫,楚风已从倚红偎翠的好梦中醒来,室内燃着暖炉温暖如春,檀香屑散发出阵阵幽香,大床上入云的锦绣堆中,雪瑶星目半睁半闭打着哈欠,露出半边光洁如玉的肩膀,床下陈淑桢仅着贴身抹胸,赤着一双粉嫩的脚,握惯长枪宝剑的玉手替楚风整理衣襟,也是那么的灵动自然。
美人春睡方醒,陈淑桢的粉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迷人心魄,抹胸下高高隆起的玉峰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巍巍颤颤,展示着惊人的弹性,于是楚风的手就又开始不老实了,像灵蛇一样滑上了女元帅细嫩娇软的腰肢。
“去,回鹄人等着你呢!”陈淑桢娇嗔着躲开。
楚风呵呵直笑,“乐得让他们多等会儿。”
“好了好了,真拿你个楚呆子没办法!”陈淑桢红着脸,在夫君的唇上深深一吻,又挺直了娇躯任由他在胸前的丰腴上揉了两把,才连哄带骗的将楚风送走。
“呵~,昨晚没睡好,再睡会儿吧~”陈淑桢打着哈欠往床上走去,却见雪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抓着被角吃吃的笑……
楚风不紧不慢的走向前殿,不断调整着表情,从嬉皮笑脸转变为威严可怖——老实说,这个转变不怎么费劲儿,想到从两位大美人温暖甜香的被窝钻出来,去对付那群面目可憎的回鹄人,楚风的心情就好不到哪儿去。
卫兵小跑着将求助的回鹄显贵们迎入,待他们排班站好,楚风才板着脸,踱着四方步,慢悠悠的走进殿堂。
“哈密力大毛拉、阿斯兰汗、众巴依,觐见大汉皇帝、天可汗!祝伟大的皇帝万寿无疆,大汉之光普照四方!”
齐声赞颂,众回鹄显贵齐刷刷的跪下磕头,三叩九拜。
与往日不同,叩拜之后没有听到“平身”的圣谕,回鹄人们不敢就起身,只好直挺挺的跪在殿中。
时值隆冬,哈密力虽在阿尔泰山以南,不像漠北那样严寒,可小雪初晴也挺寒冷的,前殿又不像楚风的后宫燃着暖炉,地面又湿又冷,哪怕众位回鹄显贵穿着貂皮、狐皮的袍子,膝盖头也只觉得寒气嗖嗖的往上钻,不一会儿就又冷又麻。
巴依老爷们心焦家里不知被暴徒砸成了什么样子,自然是百爪挠心,大毛拉和阿斯兰汗两个心头有鬼,就更是战战兢兢,心里面好似四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你们回鹄人很好嘛!”楚风冷笑着,不紧不慢的道:“我手提十万大军,出击蒙元,追亡逐北,乃是吊民伐罪,救生灵于涂炭、解万民于倒悬,所到之处无论燕云漠北,都是百姓箪食壶浆来迎,偏生到了你们哈密力,就有人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哼哼,当我大汉不行诛戮之策么?”
一听诛戮二字,巴依老爷们就吓得瑟瑟发抖,大汉皇帝可不比那些劫财劫色的暴徒,正所谓天威难测,一旦皇帝震怒,降下诛戮之旨,谁能抗得过大汉天兵?
他们接二连三的磕着响头,额头和地面碰得砰砰响,嘶声嚎道:“这都是一小群暴徒干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呀!大皇帝神目如电,必定能查出元凶罪魁,还我们清白。”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心头又是一凉,不为别的,只为元凶罪魁四个字,真要追根寻源,不是别人就是他俩呀!到时候要是被查了出来,漫说大汉皇帝要降罪,只怕这群巴依老爷都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见巴依老爷们入港,楚风也就乘势收篷,沉思半晌才点点头:“也罢,昨夜见起火的不是大巴扎就是诸位的宅邸,想来就算暴动,也没有拿自己家烧着玩的道理,这且被你们说过——都给我起来吧,难道跪着舒服?”
回鹄显贵们讪笑着站了起来,免不得暗自腹诽:堂堂大汉皇帝面前,您不说平身两个字,咱们谁有铁脑袋钢脖子,吞了熊心豹子胆敢自己站起来?
不过也有被楚风说中了的,这不,就有三五个巴依老爷又重新跪下了,且跪且哭,且哭且嚎,有的打滚,有的按照西域风俗亲吻楚风脚下的尘土。
楚风揶揄的道:“这且怪了,难道你们回鹄人天生贱格,站着不舒服偏生喜欢跪着?怪不得蒙古人治哈密力,强凶霸道横行暴虐,你们连个屁都不放,我大汉宽仁公正,你们倒得寸进尺。”
那几个巴依老爷真成了磕头虫,尤其以胖胖的***买提最为卖力,他一边大磕其头,一边哭嚎:“求大汉皇帝下令,让汉军平暴啊,否则我家只怕连个活人都剩不下,这座哈密力城也要成瓦砾了呀!”
楚风看了看天光,遥远的地平线上红日正在冉冉升起,雪后初晴,倒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哈密力,是玉门关外丝路第一城,要是破坏太过严重,也不利于大汉出玉门收西域的既定方针,大汉与暴虐的蒙元不同,前者可以毫无顾忌的破坏,后者却必须立足于建设。
“好吧,既然不是你们干的,只怕是别有用心之辈在挑拨哈密力人与我大汉天朝的关系,这可断断不能让他们得逞!”
楚风说着就签发了出兵平乱的命令,在一张空白圣旨上他批了八个墨迹淋漓的大字:迎头痛剿,格杀勿论!
巴依老爷们登时松了口气,有这八个大字,什么都好说了,随便什么暴乱都能平了。
从行宫高高的露台上看去,城外军营里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汉军一队队冲出,杀气腾腾的扑向了城内各处,广场那边的总督府,手持生牛皮鞭子、腰挎战刀的警察,也吹着尖利刺耳的警哨,如狼似虎的扑向大巴扎、清真寺广场等等各处暴乱之所在。
这下好了,巴依老爷们相信,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平息这场浩劫。
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脸色则一片煞白,因为他们知道,不少宗教学生还混迹于暴徒之中,或许是杀红了眼,或许是被劫掠财富的欲望驱使,或者仅仅是被裹挟于暴徒群中不得脱身,反正还有许多人没有跟着古尔买提江回到宗教学校。
要是他们被汉军逮了去,阴谋就会大白于天下!
两个罪魁祸首,立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又害怕露出马脚,不敢公然提出辞行,真正心头如有油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毛拉急得想披自己的面颊,有史以来他都是以宗教领袖的身份高高在上,摆出副睿智的样子迷惑众生,几时曾经有过现在这般窘迫又无计可施的局面?
偏生楚风不肯就此放过,又对巴依们道:“既然不是你们干的,想来其中有阴谋,我让情报司李鹤轩负责侦破,将元凶罪魁揪出来处置,你们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买提激动得一拍大腿,“皇帝要抓住煽动暴乱之人,一定要千刀万剐!”
天!李鹤轩,千刀万剐!大毛拉觉得自己开始天旋地转了,阿斯兰汗呢,更是汗珠嘀哒嘀哒的往下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5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六
哈密力雪后初霁,晴空万里,塞北冬日的天空分外明净,融融冬日照射在清真寺琉璃圆顶覆盖的积雪之上,泛起五彩斑斓的光芒。
照理说这难得的天气,该是孩子们上街玩耍,商人们开店经商,牧人进城买卖的好日子,可今天的哈密力与往日不同:
街道上没有了皑皑的白雪,暴乱的人们践踏一整夜,早已变成了灰黑色的泥浆,隔几步院就有一座起火燃烧的房屋,椽子檩子化作了焦炭,浓烟熏得残垣断壁黑漆漆的,升腾起来的烟尘随风飘荡,将各处房顶洁白的积雪染上了一层灰黑色。
街头巷尾没有了孩子们的欢笑,而多了许多年老的、年轻的各式各样不同的呆滞面孔,他们的家园被洗劫一空,家人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伤害,毫无疑问,昨夜暴乱的恐怖场景将永远镌刻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成为终身难以摆脱的梦魇。
按照往日习俗入城买卖、用牛羊交换布匹盐巴铁器的牧民们,困惑不解又惊惶恐惧的打量着这座变得陌生的城市,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只剩下劫火之后的破败、凋敝,惟有大汉皇帝行宫和总督府、警察局几处完好无损,荷枪实弹的汉军和手持生牛皮鞭子的警察维持着秩序,押着人一排排走过。
昨夜的劫火便是数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楚,不明内情的牧民扯住熟人的衣襟:“莫非大汉皇帝下令洗城,昨夜整整一晚没有封刀?”
洗城,在西域是一个既恐怖又熟悉的词儿,一百五十年前,信奉伊斯兰的喀喇汗王朝(中亚黑汗王朝)灭亡西域诸多佛国,便是先用弯刀洗城,再用高额人头税压迫异教徒,逼迫他们改变信仰,其后西辽、花拉子模、蒙古等等各大帝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弯刀也就像割韭菜一样割去了西域各族人一茬一茬的头颅。
在无知的牧人看来,大汉皇帝也照旧洗城,实在是理所当然,无论楚风怎么做,都并不比摩诃末或者成吉思汗更残暴。
可老朋友告诉他:“错了,不是大汉皇帝洗城,而是我们之中的坏巴郎子闹暴乱,要不是大汉皇帝派出了他战无不胜的军队,只怕你赶着的这群羊全都要被抢走,一只也剩不下呢!”
就算最偏激的回鹄人也不能不承认,昨晚暴乱的成员全都是回鹄人,汉人全都躲进了警局、总督府和军营,汉军仅仅防守这些区域,根本没有挪动脚步。
牧人吃惊的叫了起来:“天,这些巴郎子莫非是被魔鬼撒旦俯身?他们还记得穆圣的教导么?”
老朋友冷笑道:“为了争夺牧场,牧人们随意拔刀相向,为了一匹走失的牡马,可以搭进去三四条人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牧人的脸红了红,赶着牛羊走开,“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这恰恰是回鹄人的信条呵!
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牧人们没有实心,街面上虽然破坏严重,他们还想去大巴扎碰碰运气。
远远的看见了远近闻名的大商人祖儿江布正和手下伙计们抱着几匹布站在大巴扎的空地上,牧人们赶紧将手放在胸口深深鞠躬:“尊敬的巴依老爷,不知道您还能不能用布匹交换我们的牛羊?”
“啊,嗯,没有~不,还有这几匹,交换给你吧!”祖儿江布从愣怔中惊醒,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昨夜的浩劫令他大伤元气,几乎所有的布匹都化为灰烬,只剩下抢救出来的这么十多匹了。
牧人们为难的道:“可你这儿只有十几匹布,我们却赶来了五百只羊、五十头牛,您的布根本不够啊!”
几个下贱的牧人还敢唧唧歪歪?祖儿江布面上青气一闪即逝,若在往日他早让打手把这几个不识抬举的傻瓜抓起来狠狠打一顿了,但当他看见郑发子踱着四方步慢慢走来,立马眼珠子一转改变了主意,对牧人们道:“不够,我可以用金币支付嘛!”
几名牧人对视一眼,为难的搓着手:“巴依老爷您是知道的,咱们卖掉牛羊就是要买细布做过冬的衣衫,买粗毡加厚帐篷,黄澄澄的金字虽好,抵挡不了北方吹来的寒风呀!”
祖儿江布发现,翻译在郑发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朝着这边过来了,暗叫一声不好,祖儿江布思忖着又定下了心:昨夜汉商的店铺仓库也是一块烧了的,既然牧人不肯接受金币,那么他们也一定不肯接受大汉金钞。
“我有布,足够交换这些牛羊的布,你们所有的牛羊都给我吧,”郑发子笑容可掬。
“骗子!”祖儿江布蹦起来三尺高,“昨天你的布匹也全烧掉了,哪儿有布和这些牧人交换?分明是欺骗他们,想骗走他们的牛羊!”
牧人们一听,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充满敌意的看着郑发子,还有个别人悄悄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小刀柄上。
郑发子不慌不忙的道:“有没有布,等等不就知道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从城外汉军军营的方向过来了连绵不绝的马车队,队首已经到了大巴扎,队末还没有进城门,沉甸甸的车厢压得车轴滋滋作响,分明满载着货物。
木板、钢架、铁皮,首先卸下各种各样建材,工人们也不去清理火场,就在大巴扎的空地上搭建,很快几间板房就矗立在了空地上,并且不断有新的搭建完成。
这边还在搭建,那边继续卸货,布匹、呢绒、丝绸、瓷器、茶叶、笔墨纸砚、南洋香料,各式各样的货物源源不绝,分门别类的放进板房的柜台里,陈、祝、郑各家的掌柜,以及大汉皇帝的承包商们,给各自的店铺挂上崭新的招牌。
祖儿江布长大了嘴巴,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凝固了。
“咳咳,忘了告诉亲爱的巴依老爷,其实我的绝大多数货物都没有放在大巴扎,铺子里就几件样品而已,”郑发子笑嘻嘻的看着祖儿江布,又环视了一圈早已化作瓦砾堆的大巴扎,奸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嗯,好像现在整个大巴扎,就只有咱们汉商可以做生意了哦~~”
牧人们得到了布匹,赶着牛羊跟着郑发子兴高采烈的走了,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郑发子认为汉军的军需官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哈密力劫后余生的人们渐渐来到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大巴扎,此时整个大巴扎化为了焦土,只有空地上的汉商们出售各种物资,尤为难得的是,所有价格一如往日,并没有趁机抬价。
于是,郑发子们的生意就热火朝天,买进卖出好不兴隆,一个个完成了交易的回鹄百姓,还伸出大拇指夸道:“真正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祖儿江布只气得七窍生烟,这一把火没能烧到汉商,反而把自己的货物、店铺烧了个精光,真真贻笑大方。
打手们见巴依老爷气色不好,给他端来了水,扶着他到树荫下坐地,祖儿江布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活像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他的噩梦还没有就此过去,因为没多久大群军警就包围了这里,一位身穿长衫、面目中有些阴郁之气的男子,冷笑着摇动折扇,像猫儿戏鼠一样玩味的盯着猎物:“祖儿江布,本司找上门来,你犯了什么事儿想必自己也清楚吧?”
进城之后汉皇举办的宴会上,祖儿江布就认得这人就是那位被称作活阎罗,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人物,于是巴依老爷就浑身颤栗起来,开始了痛悔:为什么放火烧汉商店铺的时候,一点儿没有想起这位活阎罗?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上……
李鹤轩见祖儿江布浑身筛糠也似的抖起来,便不和他废话了,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阴惨惨的道:“祖儿江布及其党羽,煽动暴乱,放火烧毁大巴扎,罪恶可不小,通通的带回去,不要走了一个。”
到此时,祖儿江布吓得面无人色,他只是一个恶霸商人,哪儿见过这号场面?本以为可以欺大汉皇帝宽仁,肆意妄为一番,哪晓得人家早有成算,将暴乱分子一网打尽!
想起传言中李鹤轩那些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祖儿江布就下定了决心,拔出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小刀,眼睛一闭,朝自己胸口插落。
阎王叫你三更死,固然无人敢留到五更,可提前到二更,也是痴心妄想!
哪儿那么容易就死成?祖儿江布刚举起刀,就只觉得两臂一阵酸麻,好像两条手臂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下一秒,下颌关节也被错开,全身瘫软如棉,一丁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漫说自杀,就是张张嘴都做不到了。
两道灰色的人影回到李鹤轩身边,垂手而立,仿佛什么也没有做过。
李鹤轩冷笑着,在情报司密探面前玩自杀的把戏,成功率并不比从天牢诏狱中脱身更大。
汉军和警察维持秩序,哈密力已然初步安定,情报司的密探们早在这之前就开始了行动,将参与暴乱的分子一一缉捕归案。
如果说暴乱由大毛拉和亦都护煽动,那么城中所有坏巴郎子的头头艾哈素比就是暴乱转变方向,变成一场针对财产和家族仇恨的大暴动的推波助澜者。
清晨,汉军开始了戒严,城中再没有继续劫掠的可能了,于是艾哈素比就带着劫掠而来的钱财,离开了仍然沉浸在病态兴奋之中的人群,从而躲开了伴随汉军第一波镇压的大规模缉捕。
强盗和小偷是朋友,骗子手跟地痞交情好,艾哈素比在城中的狐朋狗友可不少,在他们的帮助下,艾哈素比带着劫掠而来的财富,躲避着到处抓捕暴乱分子的汉军和警察,渐渐接近了他在城南的家。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建筑物上,拉出长长的暗影,艾哈素比就躲在小巷子的阴暗角落,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家。
即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有几分人性,那座小小的房子就是艾哈素比的心灵归宿,无论他因为偷窃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是好勇斗狠被英吉沙小刀在大腿上戳了几个窟窿,年迈的母亲和温柔的妹妹总会给他包扎伤口,照料饮食,把她们舍不得吃的手抓饭、葡萄干端到床前。
“只要回到家里,把这些财物往小院子里一埋,我就远走高飞,过几年再回来——到时候谁知道是大汉、大元或者别的什么统治这里?昨夜的罪行也将被时间掩埋。”
艾哈素比打着算盘,这些财富大约够母亲安度晚年,也够给可爱的妹妹凑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嫁给那个贫穷却善良的伊斯马尔,并保证婚后的生活了吧?也许,多余的部分还能让自己在几年后迎娶隔壁的阿莲丹姆,那个从不嫌弃自己,并和妹妹十分要好的姑娘。
趁汉军巡逻队转向了街角,他像豹子似的从阴暗处窜出,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来到了自己家的墙边,双手在墙上一撑就跳进了院子。
双脚落地,艾哈素比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脚步变得有千斤之重,要竭力控制神经系统才能稳住身形不摔倒,几乎是一步一步挪进了小屋。
赫然入目的是两具年轻女子的身躯,娇柔的身体早已变得僵硬,灰败的肤色告诉所有人,她们早已失去了生命。
“啊~啊~啊~啊~”,艾哈素比疯狂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扯,因为他认出来了,那两位不幸的女子就是他可爱的妹妹,以及暗恋已久的阿莲丹姆!
年迈的母亲,木木呆呆的坐在一边,早已神情恍惚,时而怪笑,时而哭泣,分明是疯掉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强盗,坏巴郎子,仇人”这些词儿,艾哈素比明白了事情的大略:就在他领着人肆无忌惮的劫掠,把***买提的财富揣进自己的腰包,并在巴依老爷家美丽侍女的身体上发泄欲望的同时,另外一伙人也在他家里做着同样的事情。
“报应,报应啊!”艾哈素比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停撕扯着头发,批自己的耳光,但一切都无法重来,妹妹和心上人失去的生命,绝不会再一次回到身体中。
他此时此刻才明白,当自己把罪恶施加于人的时候,便也把所爱的人置于罪恶之下,罪恶的轮回中,无人可以幸免。
艾哈素比狼嚎也似的喊叫,引来了警察,发现这个通缉犯,警察们端平了步枪,亮出了镣铐。
失魂落魄的艾哈素比没有反抗,他乖乖的伸出了双手,因为此时支撑他活下去的一切都已坍塌,他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正义的审判来临了,楚风给陈宜中的批示只有四个字:严惩不贷!
陈宜中分毫不手软,情报司将预审案卷报上,他再提人过堂,审明一批就用朱笔在名单上划勾,一旦性命上被划了红勾,就代表这条罪恶生命走到了尽头。
一批一批的暴乱分子在查明罪行之后,被法警押到总督府和清真寺之间的广场上,五花大绑着执行枪毙,在子弹击穿他们的心脏,全身不受控制的痉挛时,保安司的行刑队员就迫不及待的割下了罪犯的脑袋,炮制成骷髅头,堆在一旁,预备垒成京观。
带着弟兄们执行枪毙任务的姜良材,敬佩的看了看远处大汉皇帝行宫,陈宜中陈总督批示杀人分毫不手软,到现在为止已经杀掉了上千乱党,已经有人戏称他为勾魂判官——每勾一个名字就是一个乱党上刑场;而大汉皇帝更是绝了,于哈密力城中心的广场上建立京观!
要知道,过去的京观都是修建在城市郊外的呀。
楚风在皇宫的阳台上看着这一幕,当雪瑶转向这个方向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的目光,某些东西,显然女士不宜。
“哼,我知道那是什么!”雪瑶小嘴翘起,很有些不屑,“淑桢姐姐可以浴血沙场斩将夺旗,难道我连看一下都不行吗?不怕吓到你,解剖尸体我也做过的。”
楚风悻悻的闪开身,“那好,只要你不害怕。”
雪瑶得意的拿起望远镜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立马发软,望远镜当的一声摔落,镜片摔得粉粉碎,雪白粉嫩的小脸霎时没了血色,明媚的眸子里全是惊骇。
可怜雪瑶胡吹大气,说什么解剖尸体,其实为了编篡国家医典的确解剖过尸体,但那都是别人完成的,咱们堂堂国立医院的院长大人,连看一眼都不敢呢!
楚风心疼的拍了拍雪瑶的脊背,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拥入怀中。
半晌,定了定神,雪瑶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的道:“夫君在市中心广场上建设京观,是为了震慑回鹄人吗?”
楚风卖了个关子:“不全是……嗯嗯,我想,明天最后的公审大会上,你就能知道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6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七
大汉九年的冬天,哈密力人过得颇不平静,先是那场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的暴乱,然后是清真寺与总督府之间广场上接连不断响起的枪声。
假如回到半年前,回鹄人决不相信自己会兴高采烈的看着汉军枪毙同族的巴郎子,并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剥去肉皮、挖掉脑髓,加硝煮成白森森的骷髅头,再垒成可怕的京观;可经历了那场可怕的暴乱,家家户户要么失去了财产,要么失去了亲人,再看到暴乱分子被五花大绑着枪毙,人们内心的感情就完全不同了。
至于那些暴乱分子的家庭,在街坊邻居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光是左邻右舍朝着脊梁骨上指指戳戳的小动作,就让他们难堪到了极点。
对于哈密力暴乱的处置,以及其后的政策方针,所有的哈密力人,乃至从别失八里到葱岭的天山南北路诸多城邦,都拭目以待着大汉皇帝的决定,但伟大的天可汗保持着沉默,这种沉默像泰山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们心头。
对未来的惶惑早已压倒了一切,最初,哈密力人认为皇帝多半会征收惩罚性的高额税赋,作为这场暴乱的代价;
半个月后,随着陈宜中签批的处决名单越来越长,京观上的骷髅头越来越多,人们猜度这次多半要失去一半以上的财产才能换取皇帝的宽恕了;
最后,当一直处于汉军监控下的大毛拉和阿斯兰汗也被公开逮捕,哈密力人已在瑟瑟发抖,他们想起了当年成吉思汗对待反抗者的办法:高过车轮的男子通通处斩,阖城妇女儿童贬为牧奴!
听说天可汗对待朋友固然仁慈宽厚,可对付敌人的手段一点儿不比成吉思汗软弱;貌似儒雅的陈宜中总督,在南洋也有血腥屠夫的凶名……
这样的恐慌,到冬天快要过尽,春天即将回归之时,伴随着政教两位首领的被捕发展到了顶峰,已经有不少家庭计划着逃出城市避难,只不过城外绵延无边的皑皑白雪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当天夜里,许多家庭开始了最后的礼拜:“安拉呀,逃出城去要冻死,留在城内被杀死,至高至大的真主呵……”
所以第二天清真寺鸣响悠扬的钟声,如往日古尔邦节那样召集全城百姓前往广场的时候,就和伊斯玛仪被父亲易仆拉欣带上了祭祀安拉的神坛,并被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宽阔的广场上早已布置停当,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军警压住阵脚,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两侧,东边是由数千颗人头垒成的京观,骷髅头上黑洞洞的眼窝配着白森森的颅骨,直可慑人心魄,西边用厚厚布幔围着的物事,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西域通行了一千年,当年阿拉伯帝国以及喀喇汗朝的征服者,就是用血腥的手段迫使阿富汗直抵敦煌万里西域上的千百个佛国改宗的,从此之后敦煌飞天就成为了末世绝唱。
哈密力人都清楚自己的命运,现而今,大汉皇帝要屠尽哈密力,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强者为樽俎、弱者成鱼肉,乃是千年来亘古不变的真谛,所有人都必须遵从,欺凌弱者的同时,也必须具备被更强者吞噬的觉悟。
“难道,无所不能的安拉就不能给咱们一条活路了吗?”妇女悲哀的抚摸着孩子的头顶,神情悲凉到了极点,“我的小巴郎子才十一岁呵!”
睿智的老人摇着头,不管当年的喀喇汗朝、西辽还是成吉思汗,谁进了西域不是给第一个反抗者以最残酷的屠杀,以震慑摇摆不定的诸多城邦?只不过,这次哈密力不幸被大汉帝国选中了而已。
广场上的气氛,沉重而悲凉,于十万汉军的刺刀之下,哈密力的回鹄人没有分毫反抗之力,而他们似乎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引颈待戮。
楚风在行宫露台上观察着局势,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明显这种气氛是大汉帝国有意为之。
魏征说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其中,“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何尝不是回鹄人,乃至整个西域诸多民族的真实写照?千年来华夏的秩序在这里断断续续,吐蕃、阿拉伯帝国、蒙古等等势力纷至沓来,无力反抗强奸的西域各族只好选择了默默承受,顺便配合两下享受一下快感。
那么,像中原汉地那样指望哈密力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显然是不现实的,妄图用治理中原的办法统治这里,也是一厢情愿。
初来乍到,就建设公平公正的秩序,无异于痴人说梦,像现在这样,把他们打入绝望的深渊,再加以救拔,巨大的心理反差之下,效果只怕要好上许多。
陈宜中踱着四方步子走上高台,拍了拍手,大声道:“肃静,肃静,大汉皇帝、天可汗将主持今天的公审大会,将罪魁祸首明正典刑,惩罚他们的罪恶,报解你们的冤仇!”
原来,大汉皇帝本意是处置元凶罪魁,不是屠杀阖城居民?那么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十余万回鹄人立马生出了希望,他们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伟大的皇帝出现。
万众期待之下,东面的行宫大门缓缓开启,装饰着金箔的御辇,由顶盔贯甲的卫兵重重簇拥着缓缓而出,回鹄人自然瞧不见御辇内的情形,可扈从卫士高大强健的身躯,步枪和盔甲碰撞的金属磨擦声,高高甩起再重重踏下的鲸鱼皮靴子践踏着大地的震撼,还有卫士们脸上坚毅至极,甚而显得漠然的神情,都告诉他们这是一支百战余生的铁血强兵。
大汉帝国的名臣宿将,文天祥、李鹤轩、张世杰、陈吊眼等等都在御辇后步行随驾,他们每一个名字在哈密力人听来都是如雷贯耳,可现在他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架御辇。
那么,统帅这支百战雄师的皇帝,那位天威赫赫的陛下,此时便在御辇之中了吧?
没有人知道,御辇中楚风摘下了累赘的帝王冠冕,无聊的挠着头皮,“莫装逼,装逼被雷劈”这句话在他脑海中无数次闪现,他甚至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御辇高高的顶部——外面包覆着金箔。
啊呃~黄金是电的良导体,如果天空中正好有一团积雨云……
楚风有点郁闷的抓着头皮,考虑要不要给这架专用于散发王霸之气的御辇装个避雷针,特别是为了视觉效果,把御辇顶部造得又高又尖。
没办法,看小说总觉得王霸之气很好笑,可临到自己了才知道有些时候是不得不装一下逼的,嗯,现在这副排场,唬唬哈密力人,应该够了吧?
岂止是够了,简直是全明星出场豪华阵容搭配三万瓦聚光灯效果!当楚风把冠冕重新扣到头顶,从御辇直接迈步引桥走上高台的时候,广场上十万回鹄人齐刷刷的跪地叩拜,黑压压一大片,犹如浪潮起起伏伏,山呼万岁的声音超过了任何一次礼拜,并且如滚雷响过,经久不息。
“好、好”,楚风微笑着,双手往下压,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简直就好像天神附体,全场十万人竟然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母亲捂住了孩子的嘴巴,惴惴不安静待天可汗的最终裁决,人们甚至屏住呼吸,只剩下了心跳的砰砰声。
行宫露台,雪瑶双手托着香腮,痴痴的看着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明媚的眼中带着几许迷离:“淑桢姐姐,怎么我现在才发现,他穿皇帝冕服还是很耐看的嘛。”
陈淑桢闻言暗笑,楚风嫌麻烦,除了元旦阅兵、祭祀炎黄先祖、忠烈祠进香等几个重大活动之外就很少穿帝王冕服了,所以穿起来非但他自己很有些不习惯,熟悉的人见了也有些好笑,今天早晨服侍他穿这套的时候,雪瑶还笑他有些沐猴而冠,搞得楚风又把她抓住打了屁股才算完。
谁知道仅仅过了半个时辰,雪瑶的看法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小傻瓜!”陈淑桢摸了摸雪瑶云鬓高耸的脑袋,微笑道:“寝宫之中,他是咱们的丈夫,一言一行都自然率真,难不成还端着个皇帝架子?嬉笑玩闹之余,咋见他冠冕袍服,当然觉得好笑;殊不知出了寝宫,咱们夫君就是临御华夏万里河山,统帅帝国海陆两军,天下万万子民拥戴的大汉皇帝,那又大不同了。”
“看,哈密力百姓朝拜他的虔诚,怎么也对得起这身袍服吧!”陈淑桢手指广场,十万百姓山呼万岁的场面,实在很宏大了。
雪瑶点点头,忽然腻着贴到了陈淑桢的腰上,吃吃的笑道:“那么淑桢姐姐是喜欢寝宫中那个大马猴似的楚呆子呢,还是喜欢现在这位受万民敬仰的大汉皇帝?当年的义军女帅,又是怎么被他偷去了芳心?”
这小妮子!陈淑桢粉面微起红霞,不过仔细一思量,自己究竟是喜欢他挥斥方遒的气度,还是闺房中肆意调笑的乐趣,似乎也很难说得清楚呢……
高台上的楚风,故意沉默了半晌,待惴惴不安的哈密力人东想西想自己吓自己,他才不紧不慢的道:“经我大汉情报司查明,本次暴乱系有大毛拉、亦都护阿斯兰汗两人暗中策划,此乃元凶罪魁!阿斯兰汗之子古尔买提江指挥机宜,流氓惯犯艾哈素比煽动劫掠,富商祖儿江布放火焚烧大巴扎,这三个是着手实施的大罪人!
除此五人,其余罪犯已经伏诛,这是一小撮人的暴乱,与哈密力未参与百姓无关,你们作为受害者,很快就能够看到伤害你们的罪人被我大汉朝廷明正典刑。”
这下子不得了,楚风话刚刚出口,哈密力人就如蒙皇恩大赦,好似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后辈上冷汗津津凉,心头却像喝了整瓶烧酒一样,温温热、飘飘然。
这一场欢呼不比寻常,如果说刚才的山呼万岁还带着祈求,那么现在的欢呼就完全发自内心深处了,可不是吗,就连预想中最轻微的高额惩罚性税收都没有实施,这真是宽仁厚道到了极点呀!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吼道:“大汉皇帝乃千年以降,我哈密力最宽仁的主人,回鹄人再有异心,便是安拉也无法容忍!”
文天祥捋着胡须笑了,对身边的陈宜中道:“胡人畏威而不怀德,一味宽仁适得其反,吾皇‘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让他们感激涕零。”
“宽仁的君王,做了一次错事就被臣民议论纷纷,残暴的君王,稍微宽厚一丁点就可赢得山呼万岁,”陈宜中笑着摇摇头,感叹道:“这便是人性呐!”
被关在总督府监狱的大毛拉还不知道外面的变化,他还心存幻想的对阿斯兰汗道:“听,外面似乎很大声啊,哼哼,我就说过,作为哈密力人的精神信仰,我决不会那么快被抛弃,大汉皇帝只要还想让哈密力人臣服于他的统治,就必须放我们一条生路。”
阿斯兰汗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自从被抓起来,情报司对付他们的办法才使用了一两样,软骨头们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一清二楚,还在自供状上签字画押,这让他们完全失去了对抗的勇气,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皇帝为了安抚哈密力人心,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拿来!”对面的囚室,古尔买提江一把夺下祖儿江布手中的干粮,后者早已看不出那个肥肥胖胖的商人模样了,他长着肥肉的脸颊瘦削下去,整个人黄皮寡廋,就好像干瘪了的气球,既可怜,又可悲。
当然,除了心情上的落差,大部分还得归功于古尔买提江抢夺了大部分食物,他一边把干馒头往嘴里塞,一边踢着祖儿江布:“你这头肥猪,是一定要枪毙的,老爷我还要跟着父亲、大毛拉出去呢,与其填了你的狗洞,不如拿来我塞塞肚子!”
祖儿江布没有任何反应,恍如行尸走肉,事实上当他的财产化为灰烬,自己又被情报司抓进监狱之后,他的精神就差不多垮了。
“不,你不会得到自由,安拉不会如此的不公,你会和我们一块下地狱!”
古尔买提江闻言全身一寒,转身只见另一间囚室之中,艾哈素比的眼睛里布满了赤红的血丝,昏暗的牢房中他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恍如暗夜中的吃人野兽。
情报司提审,陈宜中断案,艾哈素比早就知道煽动暴乱的元凶罪魁就是眼前古尔买提江父子和大毛拉,现在他对这三人恨入骨髓,没有他们的煽动,自己固然不会走上这条罪恶的绝路,阿莲丹姆和妹妹也不会死于非命呵!
他伸出手,神情犹如地狱中的幽魂,声音可怕刺耳:“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一个也逃脱不了正义的审判,大汉皇帝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们将在一起被吊上绞刑架!”
一语成谶,十五分钟后,五名罪大恶极的坏蛋真的被带到了绞刑架下。
大毛拉灰色的眼睛里透出绝望的恐惧,他老迈垂朽的身体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疯狂的挣扎着:“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大毛拉,诵读《古兰经》,穆圣在哈密力的代言人!哈密力聆听的人们,你们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吗?”
哈密力人沉默着,若是楚风执行一以贯之的宽仁政策,想必他们还会为了大毛拉被捕而闹上一闹,可刚刚从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回来,对大毛拉的观感就完全相反了。
大毛拉绝望的喊着,终于有人做出了回应,只不过于他希望的恰恰颠倒:“杀了他,杀了这个煽动暴乱的元凶罪魁,让他的灵魂下火狱!”
“哈哈哈哈~”艾哈素比狂笑起来,为几个仇人能和自己一块被处死感到由衷的高兴。
什么?怎么会这样?大毛拉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古尔买提江的身体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好臭!”架着罪犯的刘国泰扇了扇鼻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这家伙屎尿都下来了,好笑,这么脓包软蛋的货,也敢和我大汉皇帝作对。”
姜良材一巴掌扇到古尔买提江脸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什么怕,想我淮扬李大帅,八闽陈状元……”说到这里他闭上嘴自嘲的一笑,把我华夏英雄来比这回鹄笨蛋,岂不是九天比九地?忒也没得比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五具罪人的身体就挂上了绞刑架,痉挛、挣扎,都逃脱不了死神的降临。
楚风下令扯开了幔帐,一座纪念碑矗立在哈密力人眼前,皇帝的声音有如黄钟大吕般回荡不绝:“记住,杀害你们、劫掠你们的,恰恰是你们的同胞,而解救你们,平定暴乱的,乃是大汉天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7章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高歌入汉关(八
在哈密力制造暴乱,杀害无辜百姓、劫掠财物的,恰恰是哈密力人自己,楚风将这个尽人皆知的事实摆上了台面,几乎所有的回鹄人听了都是心头巨震。
对呀,那个罪恶的夜晚,汉军只是紧紧把守住军营、官署和行宫等处,并没有轻举妄动,造成如此惨烈后果的暴乱,全然是回鹄人自己干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仁慈的安拉呀,难道我们回鹄人被您诅咒了吗,要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虔诚的老人双手伸向天空,祈求真主的启示。
受损最严重、人财两空的买提***,则幽怨的嗟叹:“因为皇帝没有像保护汉人那样保护我们呵,要是当夜事发就立即出动军队和警察,那么……”
听得这话,张世杰轻蔑的摇摇头,文天祥和陈宜中更是哂然一笑,得到楚风以目示意,新任西域总督上前几步,严厉的质问哈密力人:“是的,汉军和警察没有出动,可那是因为什么呢?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煽动你们的青年走上街头的时候,不是以赶走汉人,赶走大汉皇帝作为号召的吗?那时候,你们中有几个阻止了家族子弟、街坊邻居和朋友走上街头?”
沉默不语,十余万哈密力人没有人能反驳,当巴郎子们在宗教学生和阿訇的煽动下走出家门,向总督府和皇帝行宫门前聚集的时候,城中绝大多数的居民是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甚至隐隐带着幸灾乐祸。
认为仁慈的大汉皇帝不会像蒙古大汗那样大开杀戒,巴郎子们摸着英吉沙小刀、脸红筋涨的走出家门,妇女们在干什么呢?笑嘻嘻的评价哪家的巴郎子最英武。孩子们在做什么呢?拍手、蹦跳,高兴得像过古尔邦节。
于是,凶兽被放出了牢笼,一切都不可挽回,被北元以强力杀戮压服了八十年的破坏欲望如猛虎出笼,当它在汉军的铜墙铁壁之前碰了个头破血流,毫无防护的和平居民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牺牲品……
陈宜中毫不客气的打击着回鹄人,他时而手指身穿法袍的阿訇,“宗教学生在大毛拉支使下煽动暴乱,作为导师的你们,是不是作壁上观,放任学生和大汉皇帝作对?”阿訇们就惭愧的低下了头;他时而看着身穿羊皮袄子的牧人,厉声责问“荒野中遇到了独行的生意人,你们是否劫掠过他的财富?”牧人们就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是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深入人心,所以他们畏威而不怀德,于蒙元弯刀下瑟缩求生,在大汉带来的光明之下却肆意妄为;劫掠已经成为生活习惯,无论商人还是牧民,都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哪怕需要以某个无辜者的生命为牺牲品。
“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回鹄人终于尝到了自己酿成的苦酒!
老人、妇女、青年,阿訇、牧民、商人,全都羞愧难言,因为他们平时正是这么做的,陈宜中的指责无可反驳。
从法律上看,没有参与暴乱的哈密力人是无辜的,所以楚风没有施加惩罚,但从道义上看,所有的人都有不可推卸的罪责,身为西域总督的陈宜中有教化人心之职责,必须疾言厉色的斥责。
当此时,就连损失最为惨重的***买提,也羞愧无地的低下了头,他在城中卖肉固然从不缺斤少两,但是外出采买牛羊的时候,趁白灾即将到来逼迫牧人卖跳楼价,在春荒时放高利贷,这些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坏事可没少干过!
所有的哈密力人,都觉得嘴里很有几分苦涩,自作自受的味道可不好受,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庭,更是低低的啜泣着:“难道我们哈密力人就不能像汉人一样受大汉皇帝保护吗?难道我们天生不是劫掠别人,就要自相残杀?”
陈宜中回头笑笑,文天祥上前一步,手中举着一本书:“不,你们本来不是这样,我中华于大唐朝之时,你们乃是青海与河西走廊上的回纥人,受我大唐皇帝册封,安居乐业,物产丰足!我这本《唐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想必你们族中典籍也有记载。”
原来,回鹄的祖上与大唐关系良好,年年进贡,代代受封,以佛教信仰为主,民间生活安定富饶。
唐朝衰落,回纥便被吐蕃击败,不得不逃离青海、河西走廊,其中一部便逃到了西域,成了居于哈密力到轮台之间天山北路数十城邦的高昌回鹄,然后由于阿拉伯帝国、喀喇汗朝的入侵,葱岭东西诸多佛国相继崩溃,导致了信仰和民族文化的改变。
其中,早期阿拉伯人多属于沙漠游牧贝都因民族,文化上带着劫掠的特性,本属于定居农耕文化的回鹄在改换宗主、宗教之后,也在文化上承继了贝都因人的特性,从温文有礼变得勇猛好斗,从信奉辛苦耕耘到肆意劫掠。
这些过往的历史,在文天祥口中娓娓道来,哈密力人自己也有历史典籍存世,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虚,昔日的丰衣足食,如今的残破凋敝,两相对比顿时恍若隔世,一时间嗟叹之声四起。
楚风摸了摸鼻子,有点阴险的笑了笑,昨天与文天祥议定的这个说法,其实还是有些狡辩的因素:
昔日回纥的强盛,离不开地处盛唐与西域交通的丝绸之路的因素,丝路商队直接导致了诸多西域城邦国家的繁荣,位于河西走廊要道的回纥自然得天独厚,赚得盆满钵满;北宋西夏占据祈连山,陆上丝绸之路不再畅通,外贸转向了海上丝绸之路,杭州、泉州和广州逐渐取代了长安和洛阳,位于玉门关外的丝路第一城哈密力,自然也由盛转衰。
只不过,哈密力人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而且随着大汉帝国驱逐蒙元、收复西域,陆上丝绸之路又将重现辉煌,哈密力人只要肯把自己牢牢绑在大汉帝国的战车上,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享受贸易带来的繁荣,而这便是陈宜中收服西域各城人心的基础,也是让西域各族倾心归汉的前提。
对此,楚风很有底气,他静静等着哈密力人的决定,他等得起。
哈密力人等不起。
抚今追昔,所有人都怅然若失。
是的,北元稳定了北方之后也对丝绸之路的恢复下过功夫,统治波斯、俄罗斯的几大汗国都得通过这一带与中央皇朝取得联系,驿道上来往的传骑络绎不绝。
可这又怎么样呢?一切都和哈密力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们享受不到税赋收入,反而要付出养活站赤系统的摊派费用,海都和忽必烈的战争更是波及这里,让市面一片凋敝,和几百年前的富饶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见文天祥一语折服了哈密力人心,陈宜中又道:“我大汉皇帝吊民伐罪而来,所到之处百姓无比欢欣鼓舞,惟有哈密力,改土归流还有诸多推诿,岂不谬哉!诸位细细思量,是改土归流、归化大汉,还是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
没有任何疑问,哈密力人的选择不约而同:“归化,我们要归化大汉!”
于是,楚风趁热打铁颁布了三条法令:
其一,改土归流,废除一切贵族、巴依老爷、亦都护等等称号,惟有大汉帝国设置之西域总督府以下各级署衙为合法制度,拥有治理之权。
其二,政教分离,允许信仰各种宗教之自由,但所有教派的所有经文都不可作为断案和施政的依据,一切民事纠纷刑事案件的裁判均以《大汉钦定宪法》和附属各法为准。
其二,归化入籍,许西域汉唐故地上的各族番民,如蒙古、吐蕃、党项例,经考试合格,或纳税超过定额,或投身汉军服役,便可入籍为公民,享有完全之公民权——这个条件比南洋各海外地殖民地,以及波斯、天竺、犹太的夷民入籍要宽松得多,汉唐故地上番民的权利,也比海外夷民的优厚。
后世的《大汉帝国史.圣皇本纪》记载:此三策一出,西域各族心悦诚服,尽拜吾皇为天可汗,少壮有力而投汉军者纷至沓来,以通西域各族文字、情况而欲入朝参赞者如过江之鲫,学校、邮局、车站之设立,似雨后春笋……咦,古有三箭定天山,吾皇以三策而定西域,善之善哉!
哈密既定,许仲远和阿依古丽举办了简朴而温馨的婚礼,一切都是战友们亲手操办的,看着新房中的物事,许仲远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由行军毯改成的被子,上面的针脚粗的叫人害怕,毫无疑问,出自姜良材的手笔;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呢,歪歪扭扭的,多半是刘国泰那把随身小剪刀的功劳。
可这一切,都是战友们火烫的心意呐!
今天,他就要正式迎娶阿依古丽了,陈宜中总督大人亲自为他们主婚,现在新娘子以总督府为娘家,正在梳妆打扮,等待着他前去迎娶呢。
唢呐响起来,鞭炮震天响,外面血战淮扬连的士兵们起哄声一浪接一浪,许仲远很有点不好意思的出了门。
刚刚跨出门槛,他就被战友们抬了起来,放到了披红挂彩的战马背上,他有些恍惚的嘿嘿笑着:“俺老许,如今也要当新郎官了?”
“傻子!想老婆都想得快疯了吧?”姜良材朝地上啐了口,打趣道:“这许大麻子是走了什么桃花运,把哈密力的一朵花泡到了手!”
许仲远嘿嘿的笑着,任由战友们牵着马走,想当初他还担心阿依古丽没有父母婚礼未免冷清,现在自己这边有战友们帮衬,新娘又由陈宜中主嫁,真真再完美不过了!
许仲远的幸福不止于此,当人群经过行宫的时候,突然大门敞开,大汉皇帝楚风和两位皇后青衣小帽而出,来到了队伍前面。
“参见……”许仲远一边叫,一边想下马敬礼。
“今天你是新郎,我是宾客,不要拘礼,快上马!”楚风微笑着制止了他。
什么?大汉皇帝亲自替一名少尉排长结婚道贺?岂止许仲远,就连姜良材、刘国泰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要知道多少将军都不曾得到这样的殊荣啊!
身穿青衣的陈淑桢丽质天成,与她平日的戎装相比,少了三分英姿飒爽,多了五分柔媚七分俏皮,展颜一笑令众人不敢直视:“诸位为帝国征伐四方,劳苦功高,许仲远又是出玉门关后第一位迎娶回鹄女子的汉军官兵,故而吾皇亲来道贺。”
听到这里,许仲远只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酸酸的,差点儿就要出丑了——大汉皇帝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豪杰,替他站岗放哨做仪仗队,就是军中至高的荣誉,值得功勋部队打破头去抢夺资格了,那么皇帝亲临道贺,又是多么大的恩宠?
“谢、谢吾皇,吾皇厚爱,许仲远粉身难报!”强压着激动难以自已的心情,许仲远在马上举拳行礼。
迎娶的队伍吹吹打打,向总督府走去。
雪瑶明媚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心说待会儿倒要看看那哈密力的第一美人什么模样,究竟有多美?就值得这楚呆子巴巴的赶了来参加婚礼?
她悄悄捅了捅楚风的腰眼:“喂,楚呆子,你动机不单纯吧?别说只是为了鼓励军心哟~”
嘿嘿,楚风干笑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看看而已,看看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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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之后,白杨树发起了新芽,大汉帝国的军队分道进兵,意图将西域收于囊中,北元之北廷都元帅府兵力摧折殆尽,海都于轮台以西巡梭不前,而忽必烈龟缩西蒙古无力南下,大汉帝国的进兵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蒙元北廷都元帅府驻地别失八里以东,戈壁滩上生长着一丛丛的沙枣,胡杨林于春风中舒展着枝叶,树丛间时不时有清澈的泉水流过,迷迷瞪瞪的黄羊、狡狡猾猾的胡狼穿梭其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那支高歌猛进的军队。
刺刀闪光、军歌嘹亮,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正是大汉皇帝楚风率第一军四万余虎贲,直捣北元统治西域的中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8章 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
西蒙古兀鲁塔山脚下,春日的暖阳照射着大地,带来温暖和光明,细弱的草茎拱开了泥土,更有早发的野花于和风中绽放。
东去春回,忽必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在过去的那个冬天里,他实在蒙受了过去几十年间从来没有过的羞辱和惨重的损失:
因为迁徙导致漠北诸部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过冬粮草和烤火用的干牛粪,兀鲁斯制度下那颜武士们早已对生产变得陌生,仓促的逃走更让这种窘迫的状况雪上加霜,兀鲁塔山地处北方固然能防止汉军大举来袭,但愈发酷烈的北风带来了可怕的死亡,饿毙、冻死的部民比比皆是,家家户户都有呼天抢地的哀嚎。
偏生汉军还派斥候前来袭扰,他们身穿雪白的服装隐藏于冰天雪地之中,叫人肉眼难以发现,他们使用的步枪射程空前的远,忽必烈令人检查部民死亡情况和敌人留在雪窝子里的痕迹,发现最远竟有部民是在两百丈距离上被击毙的!
可恶的汉军斥候!忽必烈挥了挥拳头,狠狠的骂了句。
也许,一个加强排规模的袭扰部队,对于裹挟二十余万部民的忽必烈来说就像蚊子和大象一样,但蚊子的叮咬使得大象疲于奔命,等蒙古武士们骑着战马追出去,汉军早已坐上雪橇溜之大吉,然后再利用射程优势将他们挨个送进地狱。
“妈的,那种枪的射程,怎么会那么远?要是能搞到这样的武器,蒙古大军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忽必烈悻悻的想着。
看了看堂下济济一堂的漠北诸王,玉昔帖木儿在内的蒙古大臣,要么络腮胡凶相毕露,要么满脸横肉一身污渍,全都是粗鄙不文的模样,唯一的汉臣赵复又是儒服羽扇纶巾的打扮,忽必烈就感到一阵眩晕无力:
为什么蒙古大臣都笨头笨脑的,汉臣又只剩下了一个只会诗词歌赋、世道人心的儒生?郭守敬,王恂,许许多多的奇才异能之士,为什么都背弃了大元,投入大汉的怀抱?
唉~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一个能制造枪炮的能工巧匠,那该多好啊!
忽必烈想着想着就苦笑连连,蒙古武士惟以马背征战为能事,让他们学习制造工艺,真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报~~”怯薛近侍拖着长声报道:“伊儿汗已恢复疆土三分之二,委派波斯大贤者麦术丁前来朝贡!”
那伊儿汗阿鲁浑本与北元交好,这次被光明圣女趁他国中空虚发动起义,差一点儿就身死国灭了,幸好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借给他两个万人队的兵力,忽必烈又以金银财帛倾囊相助,阿鲁浑登时士气大振,率兵长驱大进。
塞里木淖尔虽有大汉传檄德里苏丹等部助阵,又有海上航线运来的粮草、武器支持,无奈当年旭烈兀以两万正宗蒙古军就扫平了西南亚七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无论波斯人还是天竺、塞尔柱突厥,都不是蒙古武士的对手,现在已退守各沿海城市,借助大汉的海上力量稳定战线。
阿鲁浑西归时迫于国中内乱,危急之下向忽必烈敲了次竹杠,现在到战局稳定,觉得复国有望,就又派使臣前来结好,毕竟拿人手软嘛,阿鲁浑的军费还多亏忽必烈替他筹措呢。
听到波斯大贤者麦术丁的名字,忽必烈登时大喜过望,一叠声的叫道:“快,快请麦术丁先生!”
军帐之中,玉昔帖木儿等蒙古大臣激动的等待着,在他们看来,之所以屡败于汉军,只因为兵器不如对方犀利而已,只要能制造出和汉军步枪一样的武器,何愁不能击败大汉,重现蒙古帝国的辉煌?
而那位大贤者麦术丁,正好就是号称从耶路撒冷到大都城最睿智的大贤至圣,波斯天文第一大家,号称能“制造世间一切精巧复杂之器具”!
要知道当年就是波斯大贤阿老瓦丁制造了回回炮,这才打破了坚固的襄樊城,给伯颜灭宋打开了通路呵,这一次,麦术丁一定能重现辉煌吧。
蒙古将军、贵族们自信满满,毕竟在之前就有郭守敬复制汉军火炮的先例,北元制造的火炮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毕竟也是成功制造出来的,在他们心目中,步枪比火炮要小得多,要是麦术丁亲来,应该没有问题。
赵复嘿然不语,心下很有些忐忑,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本性又让他顾虑重重了:要是波斯人真能造出一模一样的步枪,那北元岂不是有望重新崛起?自己的选择,难道又错了吗?
很快,麦术丁来到了军帐之中,正待山呼舞蹈,忽必烈就急匆匆的扶起了他:“麦术丁先生乃波斯大贤者,何必行此大礼?朕北狩蒙古故地,正要广招天下奇才异能之士,以先生之大材,正该延请上座才对。”
麦术丁有点诧异的看了看忽必烈,也没太和他客气,就在一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忽必烈早已心急如焚,便也不云遮雾罩了,将希望制造步枪的要求和盘托出。
麦术丁白胡子微微翘起,布满皱纹的黑红色脸膛上笑眯眯的:“本贤者受命前来朝觐,也带有考察研究东方火药和火器技术的私心,若是一般的管状武器,想来仿制也不困难。”
呵!这下子蒙古帝国的君臣们兴高采烈了,波斯大贤是不会吹牛的,他说能制成就一定能成功!
“长生天呐,感谢你如此的垂青!”忽必烈心头喃喃的祈祷着,十多年前,整整七年南下大军的步伐停滞在襄樊城下,顿兵坚城、师老无功,南下灭宋的大计眼看就要化为乌有,阿老瓦丁带着回回炮撬开了南宋江山的铁锁,完成了蒙古帝国的辉煌。
十余年后,难道又是波斯人给帝国带来了难得的福音,要让帝国重现辉煌吗?
即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忽必烈,也目露喜色,几乎要催着麦术丁制造火枪了。
不料,麦术丁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又道:“我在波斯做过试验,手持的‘马达发’不管加大装药还是增加管长,最远也就打到五十丈远,断不可杀人百丈之外,所以还请让我看看大汉那种神奇的武器,好方便仿造。”
忽必烈面有难色,便是玉昔帖木儿等人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颅,汉军来去如风,便是人影子都摸不上人家,何尝夺到过一支新式线膛步枪?
“只有,只有他们的旧枪。”忽必烈很有些无地自容了。
“也罢,”麦术丁沉吟半晌道:“那就将他们射出的子弹拿来我瞧瞧吧。”
还没等忽必烈回答,玉昔帖木儿就面露喜色:“有,这个有很多……”
追随元廷来此地的部民,一个冬天里被汉军袭扰打死了不下三千人,留在人体内的子弹当然多得是,要怎么看都是有的。
忽必烈狠狠瞪了眼玉昔帖木儿,敌人的武器没有缴获一支,子弹倒挨了几千上万发,在朝觐使臣面前摆出来,面上很有光采吗?
没有人发现,麦术丁嘴角有一丝讥诮的笑意。
线膛枪射出的子弹送来了,旧式步枪也拿来了,麦术丁将一颗明显是因为射入人体而变形膨大的软铅子弹捏在手中,看了又看,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甚至将子弹捏在手指之间,模拟在空中旋转着飞行。
忽必烈毛孔粗大的脸胀得通红,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大贤者能复制么?朕这里党项、契丹的熟练铁匠都还不少,兀鲁塔山又产煤铁,要是可以的话,朕希望今晚就能开工。”
麦术丁摇了摇头:“不行呢……”
什么?蒙古大臣们沮丧到了极点,赵复又开始庆幸,忽必烈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低了下去,阴沉得像兀鲁塔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怎么?方才大贤者说可以制造,现在却出尔反尔,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麦术丁拿着子弹,不慌不忙的道:“大汗请看,这子弹上带着螺旋刻痕,分明是新式步枪内膛有凸出的螺旋线,这才能让子弹上形成如此花纹——以臣看,这螺旋花纹便是子弹射得远的秘密。”
忽必烈、赵复、玉昔帖木儿在内的所有帐中人,全都大眼瞪小眼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完全听不懂,不明白。
麦术丁暗笑蒙古权贵们不学无术,也不准备细细解释了,直接了跑出去。
良久,发呆的蒙古君臣才从愣怔中醒过神来,玉昔帖木儿勃然大怒:“那麦术丁好生无礼!就敢这样跑了出去,身为属国使臣,焉敢如此放肆!”
话尤未了,麦术丁拿着个小孩玩耍的陀螺进来了,他将陀螺放在地上,用小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起来。
君臣们张口结舌,好歹麦术丁终于做出了解释:“看,旋转的陀螺不是稳定的吗?汉人在步枪内膛刻上了螺旋线,逼使子弹射出时高速旋转,这样它就能飞得又远又稳。”
“以大师的贤才,契丹和党项工匠的才能,无法复制这种武器吗?”忽必烈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飘忽,有些软弱无力。
麦术丁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非但这种新式步枪制造不出来,就连旧式步枪也没法可想,这些精密加工的零件不是契丹人的铁锤能敲出来的……神奇的大汉皇帝,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聪明睿智,至少在武器方面,我想他已经远远超越了我。”
天!难道大汉皇帝楚风得到了长生天赐下最高的智慧?忽必烈觉得很有些头晕目眩,也就没有注意到麦术丁辞行时,嘴角闪现的一丝诡诈。
就在北元汗廷一片愁云惨雾时,似乎又有了一点点值得高兴的转机:阳翟王带着他的五个万人队南下来到了兀鲁塔山,前来觐见忽必烈,虽然他对大汗的态度已经谈不上多么谦恭,但他得知楚风在包克图和哈喇和林改土归流的政策之后,对大汉作战的斗志倒是颇为高昂。
忽必烈盘点了一下自己手中可以算得上的力量:阳翟王五个万人队,自己两万残兵败将,北廷都元帅府辖下的一万西域蒙古军两万探马赤军,加起来九万兵力。
也许,这点兵力无法正面对抗大汉的百战之师,但要在广袤的西域上和楚风细细周旋一番,借助西域那些抗拒改土归流政策的毛拉、伊玛木和阿訇,似乎还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忽必烈下达了命令,分遣密探携带金银珠宝前往西域各城联络,北廷都元帅府向北方靠拢,自己率兵南下。
楚贼,我绝不将西域拱手相让!忽必烈恨恨的看着南方,如果他的眼神能够带上温度,他希望比烈火更炽烈。
忽然,玉昔帖木儿贴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复支棱起了耳朵倾听,断断续续只听得几个词儿:“北廷都元帅”,“塔塔尔”……
忽必烈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射出森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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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失八里的北廷都元帅府,乃是一座带着波斯风情的尖顶建筑,本是波斯商人修建的宅邸,当年蒙古帝国征服此地,便将这座城中最辉煌的建筑“征用”为都元帅府,只不过数十年过去了,原本的主人早就埋骨黄沙,他们昔日的家园还被侵略者占据着。
都元帅府的大堂,独山、轮台、章八里、别儿斯阔、龟兹、于缜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护,黑压压站了一大片——哈密力的消息传来,各城百姓都有心归化大汉,很有些蠢蠢欲动,上层统治者却吓得屁滚尿流,生怕步了哈密力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的后尘。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堂上那个雄壮的身影,似乎现在只有他能作为依靠了。
都元帅温里木可儿是一个精悍的蒙古将军,他铁塔般的身躯曾经是西域各城邦抵御海都东进的屏障,但现在,这座靠山好像也有些自身难保,他的嘴角起了老大几个燎泡,眼睛里满是血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踏实了。
亲兵们更是清楚,打那个羽扇纶巾的汉人前来,自家的元帅大人就一连三天三夜没有睡着觉,整天长吁短叹,要不就望着东北蒙古草原故地、包克图和哈喇和林的方向出神,魔魔怔怔的。
唉,大帅你又何苦来哉?难道忘记了我们是什么人了么?亲兵们腹诽着,不由自主的握了握弯刀,看着堂下西域各城邦显贵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凶戾之气。
“大帅,”于缜城的大毛拉恭恭敬敬的鞠躬道:“现在只有您能够阻止汉军东进的脚步了,不管我们的卫队,还是煽动叛乱,都无法阻止异教徒的前进,一切,都要靠您了!”
在西域各族心目中,蒙古帝国无异于霸王龙一样强大的存在,而他们自己就如蝼蚁般弱小可欺,大汉的脚步渐渐临近,除了所向无敌的蒙古武士,还有谁能够阻止大汉的改土归流呢?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帅快些出兵吧,要不然咱们治下的穷巴郎子都快造反了,还有些不识时务的巴依老爷也说什么等大汉来了收税轻……”
温里木可儿终于出声了,他瓮声瓮气的道:“既然穷人喜欢大汉,巴依老爷也喜欢大汉,那你们干脆归顺算了嘛!还找本帅做什么!”
“唉呀!这是从何说起?”大毛拉诧异的道:“我们都是大元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如何会跟着叛贼走?”
忠心耿耿?听到这四个字温里木可儿哂然一笑,想当年海都势大,这些城主、毛拉哪个不和他暗中勾勾搭搭?只等到伯颜在杭爱山破了海都,这才重新老实下来,可上次海都从这里过境去中原参战,都还有不少人前去输诚纳款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元治下虽然税赋沉重,好歹还是让他们做城主、毛拉,大汉治下要改土归流,城主成为平民,大毛拉也只能念经祈祷不能裁判案件插手庶政,成了纯粹的老和尚。
所以,西域各城的百姓都期盼大汉能快点儿到来,作为统治者的毛拉和城主们,则希望维持大元朝的统治。
见都元帅迟迟不发一言,龟兹城的城主也道:“都元帅不须担心咱们的忠诚,无论如何,咱们是不会投向大汉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大元朝的忠臣,我们对大汗的一片赤诚,向安拉起誓,便和都元帅您的赤胆忠心一般无二!”
和我的忠心一般无二?温里木可儿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忽听得府外一叠声的传报:“大汗使者前来颁赐圣旨!”
七八名鲜衣怒马的怯薛武士昂然而入,见到温里木可儿之后才换上了温和的笑容,缓缓展开写在羊皮纸上的圣旨。
太好了!这是直接来自北方大汗身边的使者!西域各城的城主和毛拉们纷纷涌上前去,希望等圣旨宣读完毕再向天使诉说,要求大汗出兵南下抵挡汉军。
“大福荫护助里,长生天庇佑里,皇帝圣旨:温里木可儿累年安定西域有大功,着回朝廷升授平章政事之职,北廷都元帅由别失哥出任!”
西域各城的显贵们顿时喜出望外,争相向新来的都元帅献媚:“哎呀呀,原来别失哥大人便是新任的都元帅,真真年青有为啊……”
也少数有人朝着温里木可儿不咸不淡的告别,只不过语气和恭维别失哥相比就完全是天上地下了。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照说温里木可儿虽然失去了北廷都元帅府的实权、军权,但平章政事也是从一品的大官,品级提升应该是好事。只不过,乱世之中藩镇权柄远比朝廷大臣强,这也是末世之中的独有景象了。
温里木可儿看了看大堂之后,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心头天人交战,良久他非常难看的笑了笑,对别失哥道:“好……天使远道而来,咱们先接风洗尘,再叙公务。”
那颁旨的别失哥上前一步将圣旨递来,温言笑道:“温里木可儿将军,大汗圣命紧急,还是先把都元帅印信、虎符交给在下,办完了交接再吃酒席吧!”
温里木可儿最后一次看了看后堂,牙齿一咬,他忽然展颜笑道:“别失哥大人,在下认不得八思巴蒙古字,这圣旨看不分明,您能否给在下解说一番?”
八思巴蒙古文是北元的官方文字,但这种“由吐蕃人替蒙古人按照汉人文字规范创制的文字”,读懂的难度不亚于天书,即便是蒙古贵官也有不少粗鄙不文者不认得这种字。
虽然一般蒙古贵官都备有读书先生来替他读写公文,但圣旨关系重大,钦差使者替接旨的人解读也算个惯例吧,别失哥也不虞有他,上前指责圣旨道:“这第一句……”
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别失哥就觉得下腹剧痛难忍,他抽搐着倒下的时候,才发现小腹处插着把明晃晃的弯刀,弯刀的柄,握在温里木可儿手中。
“忘了告诉你,本帅已决心弃暗投明,率军投入大汉皇帝的麾下!”都元帅冷冷的道。
“你、你这个蒙古叛徒!”别失哥巍巍颤颤的指着对手,嘶哑着叫道:“不要忘了你是蒙古人,你永远是一个可耻的叛徒!也别忘了汉人有句话叫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汉皇帝不会信任你这个蒙古人!”
温里木可儿声音冷硬,断喝道:“不!我不是蒙古人,我是塔塔尔人!包克图和哈喇和林的塔塔尔部,在大汉皇帝治下!”
塔塔尔,塔塔尔……别失哥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正从他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同来的几名怯薛武士妄图抵抗,很快就被温里木可儿的亲兵砍倒于血泊中,这些亲兵都是塔塔尔部的成员。
当年,忽必烈大量征发核心部族的那颜武士南下侵宋,因为南方汉地富饶,可以放手大抢,赚个盆满钵满;而苦寒贫瘠的西域就让塔塔尔、蔑儿乞这些部族的武士前来戍守,一方面没什么油水,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和海都拼杀,消耗这些外围部族的实力。
这种做法,当然会引起西域驻军的不满情绪,蒙古帝国强盛的时候还可以压制,帝国衰落时则毫无疑问的暴发出来,即便是一贯忠于朝廷的温里木可儿,也终于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大汉。
转眼间,大堂上就血流八尺、伏尸数具,众位西域显贵都骇得呆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颤声道:“恭贺都元帅弃暗投明,祝都元帅得到大汉皇帝信任,升官发财,前途无量……”
“对对对,我们早就想投汉了,”大毛拉眨巴着小眼睛,大胡子底下的嘴唇直翻:“我们方才是不知都元帅的想法,所以试探一下罢了,千万不要误会啊!
“哦,真的吗?”后堂传出的问话森寒彻骨,便是阳春三月,众位显贵也不由得激零零打了个寒颤。
一位面目阴沉的汉人书生从后堂踱着四方步走出,手中轻摇折扇,面上带着讥诮的笑意:“没想到,诸位都是我大汉的忠臣呐,只不知你们于敌后建功立业,可曾在情报司备案登记?”
“有,有!”龟兹城的大毛拉把一颗花白头发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忙不迭的道:“当然有,本人曾派人前往李鹤轩大人处联系归汉……”
“你放屁!”于缜城的亦都护将大毛拉推开,抢上前道:“我才是大汉帝国最忠心的臣子,我曾派人前往开封,朝觐伟大的大汉皇帝!”
说罢,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只不过,联系的使者至今没有回来,也不知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没有,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也说不准。”
哈,有了这个理由,简直太好不过了,随便怎么说反正往子虚乌有的使者身上推!
一时间,大堂上乱纷纷的涌做一团,哪怕北元方面派来的使者横尸于地、流血数尺,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浓烈得令人想吐,他们就为争当大汉皇帝的忠臣闹了个乌七八糟。
墙头草、随风倒,是西域各族最真实的写照。
“咳咳,”那青年咳了两声,待众位显贵们安静下去,他才笑嘻嘻的道:“请问诸位知道我是谁吗?”
众人大眼瞪小眼,这才发现自己还没问问年轻人是何方神圣呢。
他笑容可掬:“敝姓李,草字鹤轩。”
妈呀!大汉皇帝座下最可怕的刽子手,地狱魔王般可怖的邪恶存在!西域各城主、毛拉只觉得膝盖头一软,就站不住了,瘫坐到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通通的带下去,关起来!”温里木可儿厌恶的挥了挥手,转头对李鹤轩道:“对不起,直到最后一刻我才下定决心。”
李鹤轩笑了,“没关系,我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一柱香之后,北元北廷都元帅府的圆顶上,升起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09章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一
别失八里都元帅府的圆顶遥遥在望,看着正在冉冉升起的金底苍龙旗,率军抵达城东三十里的楚风,放下望远镜淡淡的一笑。
“呵呵,小李子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嘛,敢一个人跑去劝温里木可儿投降,嘿嘿,他就不怕步郦食其的后尘,被煮成肉羹?”雪瑶红润而略薄的嘴角微微翘起,弯弯的媚眼眯成了月牙儿,在楚风身边呵气如兰。
陈淑桢捂着嘴巴直乐:“难得难得,咱们的雪瑶妹妹还会关心小李子?我只道你巴不得他被煮成肉羹呢!”
你!雪瑶闹了个面红耳赤。
因为李鹤轩初到琉球曾要求楚风把侍妾雪瑶送给他,导致雪瑶一直深恨于他,对他从来就没有个好脸色,被陈淑桢反着说她就急了,又担心楚风吃味,霎时两汪秋波就蒙上了层雾气,跺着脚道:“就是他被煮了肉羹才好,最好拿去喂狗!”
以前就知道雪瑶什么玩笑都可以开,惟有李鹤轩那件事是说不得的,陈淑桢话刚出口就觉得失言了,见雪瑶气急也就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姐姐说错了,向妹妹道一声对不起!嗯哪,若是妹妹还记恨,大不了,大不了,下次见了李鹤轩,我替你狠狠揍他!”
楚风摸着鼻子哑然失笑,只觉得李鹤轩可怜见的,十年前的事儿现在还要被陈淑桢揍,也太倒霉透顶了。
雪瑶兀自不解气,撅着个小嘴可以挂油瓶了,楚风在她翘翘的小嘴上轻轻一吻,又往陈淑桢丰腴弹手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弄得女元帅哎呀一声低呼,那双令无数敌人胆寒的眸子,“如泣如诉”的看着夫君,让楚风大男子主义情绪高涨。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亲亲好老婆,开开玩笑有什么嘛!”楚风笑了起来,这年月还是纯洁啊,后世哪儿会有女子为了被别人喜欢而羞愧气恼的?巴不得追求者越多越好呢!
“还疼?我给你揉揉。”楚风的魔手往陈淑桢挺翘的臀瓣上一通揉搓,面红耳赤的女元帅至此已无话可说了,雪瑶也破涕为笑。
看了看远处别失八里飞腾起来的金底苍龙旗,楚风挠了挠头皮又道:“其实,李鹤轩没有冒多大风险的,随便换个人去,结果都不会改变。”
原因很简单,蒙古将军的根在部族,这个无法改变,就算温里木可儿能够带着家属上任,可他的部族塔塔尔部还留在草原上,他的叔伯兄弟、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在大汉的治下,他能不顾忌?
好,他是牛人,比心肠冷硬的铁木真还牛,一门心思做大元朝的忠臣,让自己的亲戚们倒霉送死活该,可他手下的将士呢?更何况他的妻儿老小等近亲属可以随军,那些基层士兵的家小都还在塔塔尔部啊,你叫他们和大汉打仗,那不是等着发兵变吗?
这也是为什么忽必烈西逃,要把核心部族的老弱病残都带上、付出拖慢行军速度代价的原因,要是不带这些家小,手下部队的军心立马就会崩溃!
具体到温里木可儿,就算他是个蒙古文天祥,北廷关云长,也最多个人死节尽忠罢了,断断不可能杀掉大汉的使者抑或开战,因为那简直是留在包克图的部族倒霉,逼着手下人造反!
掌握了这一点,无论派谁去都是没有风险的。
雪瑶听得这些,眼珠子一转,颇为不屑的道:“李鹤轩这人心术不正,明明派个手下人就能办好,偏偏要亲自去,无非是为了出风头,可恶!应该把他撤职查办才好呢。”
啊呃~李鹤轩心术什么时候正过?他本来就是一虐待狂啊!楚风和陈淑桢无奈的对视一眼:看来,雪瑶又开始恨上了……
楚风正待挥兵进入别失八里,忽然前军侦察兵报告,抓住一名伊儿汗阿鲁浑派往北元的使臣,奇怪的是,那波斯人居然有大汉皇帝御赐金刀一柄,声言要见皇帝本人,故此前来请示。
御赐金刀?陈淑桢和雪瑶奇怪的看了看楚风,是的,去年皇家兵工厂为了纪念建厂十周年(前身为楚风建立的琉球钢铁厂),曾经制作了若干花纹钢刀,其中一柄自然形成云纹流水纹路的极品配装黄金宝石鞘之后敬献给了兵工厂的创办者楚风,她们都是见过的,似乎楚风还时不时拿出来把玩过,后来就没注意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跑到波斯使者手中了呢?
感觉到两位老婆探询的目光,楚风难得的老脸一红,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对侦察参谋道:“咳咳,既然如此,赶紧宣他来见!”
波斯使者麦术丁和几名随从来到御驾前,他双手合在胸前,微微鞠躬道:“伟大的大汉皇帝万岁,祝美丽的第三皇后和第四皇后青春永驻,一天比一天漂亮迷人!”
话,倒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的恭维话儿,比什么万寿无疆还要深得人心,只不过波斯使臣在这个场合说起来,就有些油腔滑调的味道,眼睛也非常放肆的在两位皇后身上巡梭,更显得轻佻了。
雪瑶只是粉面微红,陈淑桢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哪个男儿敢放胆直视?当下勃然大怒,素手往腰间龙泉宝剑上一按,登时鞘中剑轰然龙吟,她戟指波斯使臣清叱道:“鼠辈安敢无礼!你欺我龙泉剑下不斩远来之人么?!”
随驾的卫士们也是大皱眉头,心道作为伊儿汗阿鲁浑觐见忽必烈的使臣,本身就是敌国,要是态度好点大汉皇帝说不定念在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你一马,可现在你自己找死,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后看,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么?
更别说无论沙场上斩将夺旗的陈淑桢,还是悬壶济世的雪瑶,都是汉军官兵心目中天仙般不可亵渎的人物,当下不少卫兵就怒目而视,只待皇帝一声令下就把这不知进退的伊尔汗国使臣拿下。
陈淑桢看看楚风,等待着他下达是斩是擒的命令,不管在后宫如何调笑,如何戏谑楚呆子,在众人面前她总是维护楚风的尊严,随时都尊重他的意见。
殊不知楚风嘿然一笑,将陈淑桢手中宝剑重新挂在她的腰间,贴在她耳边嘿嘿怪笑道:“漫说看一看不吃亏,将来,说不定还要亲密些也是有的……”
陈淑桢愕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楚风怎么说自己会和这个满脸皱纹、一把白胡子的波斯老头亲近?忒也莫名其妙!
若是生着个七窍玲珑心的雪瑶听了这话,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偏生陈淑桢是个战场上斩将夺旗、军营里叱诧风云的女将,于这方面甚是不通,傻愣愣的站着甚为郁闷。
楚风无奈摸了摸下巴,对麦术丁道:“调皮得很!还不来见过两位姐姐!”
我倒!卫士们差点儿疯了一片,难道皇帝喜欢那个调调?可这波斯老头子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了,还叫两位如花似玉的皇后做姐姐?
雪瑶早就明白了,嘻嘻的笑着就不说话,陈淑桢犹然一头雾水,却见那麦术丁上前,也不避讳众人,就拉着雪瑶的纤纤玉手,小声小气的说话,更为奇怪的是,楚风也不恼,雪瑶也不挣脱,就好像和麦术丁多少年相识似的。
“喂,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啊!”陈淑桢咬着下唇,粉面含煞,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楚风有些亲昵的拍了拍麦术丁的肩膀:“喂,再不老实点,你淑桢姐姐可要生气了哟。”
麦术丁呵呵干笑两声,忽然将脖子往后一仰,手抓住发际线往下一扯,登时一头蜷曲的黄毛带着张面具被他揣回了怀里,再一看,宝石般闪耀着光华的秀发,白皙嫩滑如牛奶的肌肤,比昆仑天池还要明净的宝蓝色眸子,不是塞里木淖尔还能是谁?
“你,你是波斯狐狸精!”陈淑桢惊喜的叫着,一把攀住了塞里木淖尔的肩膀,忽然想起不对,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唉呀,叫惯了,都怪雪瑶,老这么叫。”
塞里木淖尔牵着袍子轻盈的一转,笑容如鲜花绽放:“做美丽的灵狐,有什么不好吗?”
波斯光明圣女,不知是修习神秘的法术,还是天生的妖媚,当她端正严肃的时候,便有圣洁如神的气质,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时候,就又带着蛊惑人心的美丽。
面具底下的容颜几乎没有做任何的修饰,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玲珑有致的娇躯裹在脏兮兮的亚麻布使者袍子之下,几乎看不出什么曲线了,可就是如此装扮的塞里木淖尔轻轻回身一旋,便让护驾的汉军卫士们目眩神迷,有如吸入了曼陀罗花的香气。
“好了,好了,”楚风对这个不远万里和自己牵上月老红线的女子,有着点点愧疚的情意,他宠溺的拢着塞里木淖尔的香肩,带着她走进了大帐。
在呼罗珊波斯故地,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光明神阿胡拉.码兹达在人世间的投影,高高在上的光明圣女,会像一个沉浸在温情中的小妇人那样,任由自己玲珑有致的身躯倒在男子的臂弯,脸上露出小鸟依人的幸福笑容。
可塞里木淖尔愿意,并且享受这个男子的臂弯,因为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丈夫,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还没能举办婚礼,但在彼此的心目中早已为对方留下了位置。
塞里木淖尔诉说着离别之后的经历,当她讲到波斯复国的义旗高举,陈淑桢深有感触的点着头,当她说道历经的种种艰难困苦,雪瑶就感同身受,而楚风,则一直轻轻拥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栗。
“得知皇帝踏上了哈密力的土地,我们就伪装成伊儿汗的使者踏上了东来的路程,我们都有教中秘法,可以在风雪中翻越葱岭,也不枉辛苦这一趟,总算见到了波斯的救主,咱们伟大的大汉皇帝!”
塞里木淖尔说话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投入,不管陈淑桢还是雪瑶,都不得不承认她对楚风的用情之深,或许,崇拜和爱情这两种感情在她心中早已交织在一块,无法准确的分清了吧!
这一趟东来,当然不是仅仅为了和楚风见面,大汉帝国掌控了西域,战线就要向更远的地方,比如河中,比如波斯推进,而波斯的战事呈现胶着状态,塞里木淖尔便东来,商议配合汉军的下一步行动,并且给楚风带来了西域直抵波斯广袤土地的地图。
“嘻嘻,我还去见了忽必烈,顺带搞了份从西域北进西蒙古腹地的地图,最远甚至到了拔都萨莱城呢!”塞里木淖尔笑颜如花。
什么?还去见了忽必烈?虽然玉人好好的就在眼前,楚风还是捏着把汗,哪怕明知道塞里木淖尔有摄魂眼异术,随便去哪儿都是平安无事呢。
很快,大汉帝国的军队进入了别失八里,楚风接见了投诚的温里木可儿,这是第一个北元投降大汉的蒙古将军,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战前就倒戈易帜!
毫无疑问,这标志着蒙古帝国统治的彻底崩溃,事实上从大汉帝国囊括蒙古帝国崛起的草原腹地、统治了塔塔尔蔑儿乞等诸多部族开始,这种崩溃就有加速的趋势。
而各城邦的显贵们也被一网打尽,大汉对西域的统治可以不受干扰的展开,改土归流也少了许多阻碍,楚风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的不止楚风,李鹤轩也很兴奋,因为塞里木淖尔温柔可人的侍女阿丽雅也来到了这里。
花前月下,李鹤轩一改阴沉沉、死样活气的表情,笑得简直比白痴还要灿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又有点像饿极了的野狼。
“你真的是好人吗?”阿丽雅清泉般迷人的眼睛忽闪忽闪,弄得李鹤轩一颗心也蹦蹦跳跳,他连连点头承认。
“可为什么雪瑶姐姐说你是个虐待狂,死变态呢?”阿丽雅捂着嘴笑。
雪瑶~!~!李鹤轩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610章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二
“该死的塔塔尔人,朕早猜到这些狼崽子靠不住!”
兀鲁塔山脚下的金顶大帐中,忽必烈像拉磨的驴子转来转去,神情烦躁不安,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忘掉了温里木可儿那令人不愉快的背叛——对于现在的忽必烈来说,这并不太难,毕竟与丢失大都和哈喇和林相比,区区一个北廷都元帅府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他转移了咒骂的对象,气愤的挥动着手臂,仿佛要驱赶什么纠缠着他的东西,愤愤的骂道:“愚蠢的阳翟王,刚愎自用的家伙,难道他认为西蒙古的武士们,比朕的怯薛军还要厉害吗?”
随驾的赵复正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听得忽必烈如此说,差点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若说刚愎自用,天底下还有人能和忽必烈这个刽子手、大屠夫相提并论吗?可现在,就连他也认为蒙古武士不是汉军的对手了。
阳翟王执意南下迎击汉军,也难怪忽必烈生气。
照说,这阳翟王乃是窝阔台大汗第七子蔑里大王的儿子,与窝阔台的嫡系传人、中亚霸主海都的亲戚关系,远比拖雷儿子忽必烈要亲近得多,可海都才是正宗窝阔台传人,要争夺大汗宝座没阳翟王的份儿,倒是海都觊觎这位堂兄弟的西蒙古封地,惹得阳翟王彻底倒向了忽必烈。
忽必烈敢带着残兵败将逃往西蒙古,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无论如何出身旁系的阳翟王都不可能问津大汗宝座——那样做的话,阳翟王简直就是把自己架在四大汗国的火上烤,更不可能和仇人海都联合起来对付他。
事实也再一次证明了忽必烈的政治智慧,阳翟王对做曹操的兴趣不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西蒙古封地,不管想染指这里的是海都,抑或是大汉。
本来,忽必烈还想利用西域戈壁的特殊地形,以及回鹄、库车、于缜各族的毛拉们,和汉军好好周旋一番,等待海都、阿鲁浑和忙哥帖木儿恢复元气卷土重来,不料温里木可儿弃元归汉、各城毛拉和亦都护被一网打尽,彻底断绝了他的希望。
逃跑,再一次排上了忽必烈的日程表,赵复提出了计划,阿鲁浑已经恢复了伊儿汗国三分之二的疆土,如果从西蒙古往西南走,越河中之地,就能抵达伊儿汗国,到时候助阿鲁浑一臂之力收复整个呼罗珊波斯故地,再以之为基地徐徐进兵,不怕不能重整河山。
要知道,汉唐时候中央天朝就花大力气经营西域、漠北,但总是难以持久,大汉帝国也不例外,作为中原王朝它的注意力也不可能总是放在这些传统意义上的蛮荒之地。
赵复如是说:“阿鲁浑总是大汗的忠臣,而且,他派来的那位使者,口气也还好……”
忽必烈首肯了这个计划,并且要求阳翟王和他一块走,这样可以壮大力量,在与四大汗国周旋的过程中更加游刃有余。
没成想阳翟王竟然拒绝了这个命令,忽必烈威权衰落,阳翟王虽不至于造反,但我行我素是免不了的,他拱拱手说什么“叔父师老兵疲,未能克尽全功,殊为可惜;侄儿于西蒙古厉兵秣马十余载,正要替叔父诛杀叛逆,重振蒙古帝国声威,如何肯放任南蛮子猖獗”,便径直提兵南下去了,留下忽必烈在兀鲁塔山的大营中生闷气。
见忽必烈直喘粗气,玉昔帖木儿上前解劝道:“大汗切莫气坏了身子。那阳翟王封地在西蒙古,他又没见识过汉军的厉害,如何肯就此放弃老巢?”
忽必烈怒气犹未平息,愤愤不平的道:“鼠目寸光,真是条守户之犬!就凭他也是楚贼的对手?朕尚且……”
迫于无奈,阳翟王南下的时候忽必烈也只好祝了几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废话,这时候才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他本想说“朕尚且不是对手,何况你一个区区阳翟王呢”,忽然发觉这么说太过抬高楚风贬低了自己,话到喉咙口又吞了回去。
赵复又是一阵忍俊不禁,定了定心神,又道:“以臣之愚见,阳翟王南下,于大汗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忽必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赵复。
赵复俯首道:“让他拖住汉军,咱们倍道兼程而行,等过了河中之地就安全啦——古往今来,中原王朝最远也就到阿富汗北部,断断不会到伊儿汗国的土地上来的。”
忽必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汉人视葱岭以西为不毛之地,对伊儿汗国他们不会有兴趣的。
拔营起行的命令从金顶大帐中传出,刚刚忍受了亲人离去的痛苦、承受了饥寒交迫的核心部族成员们,就无可奈何的收拾着打满补丁的毡房、整理着有些破败的勒勒车。
出发前,他们留恋的看了一眼西蒙古草原,有人预感到,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到草原故地了。
当年,载歌载舞的送别那颜们去中原烧杀劫掠,何尝想到会有今日?
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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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王的大军从阿勒泰出发,沿着穿越白骨甸(地名,今新疆北部)的驿道疾驰南下。
和已经显出垂垂老态的忽必烈相比,当今的阳翟王不过四十来岁,春秋正盛,他的封地在元朝岭北行省的最西端,直接面临海都的压力,所以也常年厉兵秣马,麾下五个万人队的健儿倒也如狼似虎,胯下的蒙古马也膘肥体壮,数十万马蹄同时践踏着植被稀疏的戈壁滩,掀起滚滚的尘烟,羊毛大纛迎风飘扬,颇为气势汹汹。
马背上的阳翟王正和他的丞相商议着军情,得知大汉皇帝分兵攻略天山南北路,登时大喜过望,扬鞭遥指别失八里:“如今大汉皇帝麾下只有一军而已,咱们兵力还要多过他,本王就不信强悍的蒙古武士,打不过那些孱弱无能的南蛮子!”
阳翟王麾下的武士们闻言大笑起来:“垂老的雄鹰斗不过母鸡,濒死的狼王咬不动羊羔,白胡子的大汗没有打得过南蛮子,咱们的王爷却能捉了蛮子皇帝!”
阳翟王呵呵大笑,飘飘然到了极点,自谓此战一举成功,自己的威名就要传扬天下,什么海都、伯颜、阿术,这些曾经的英雄都要不值一提啦!
西蒙古方面五个万人队杀气腾腾扑向别失八里,最着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弃元归汉的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
想到蒙古帝国对待叛徒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栗,比如裹在毯子里放马活活踩成肉酱,那扭曲挣扎的一团裹在毯子底下,最开始马蹄踏上去是惊恐欲绝的尖叫,然后渐渐的没有了呼号挣扎,多了骨头被折断的令人心悸的咔嚓声,再往后,连喀嚓声都没有了,只剩下扑哧扑哧沉闷的声音,像在踩踏一团稀泥巴——这时候,受难者已经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温里木可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变成这么个下场了,因为这几天大汉皇帝几乎从来没有在军事上部署一下应对之策,更没有犒劳军队,至今汉军士兵还驻扎在城外,不慌不忙的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感觉,这让曾经的北廷都元帅非常不踏实。
已经连续三天从受刑的噩梦中惊醒,醒来之时浑身汗出如浆,于是出身塔塔尔部的亲兵护卫们就发现,自李鹤轩到来劝降,温里木可儿为汉元之间的抉择而焦虑,布满血丝的眼睛,现在更加通红透亮,远看好像只大兔子似的。
终于他忍不住了,来到了大汉皇帝在城外设立的军帐。
楚风正和三位美人搓着麻将,据说这是郑和下西洋时呆在船上无聊,发明出来解闷的游戏。
出关以来,庶务交给了陈宜中,军务有将军们打理,留在临安还要处理小山一般的公文奏折,现在也全推给了留守的赵筠,漫漫西域穷极无聊,楚风居然变得闲暇起来。
“碰……碰……,呀,胡了!”塞里木淖尔高兴的拍起了巴掌,波斯故地的信徒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们高贵、神圣的光明圣女大人,像小孩子一样得意忘形的拍着玉手,圣洁典雅的面庞上带着的是邻家少女般的真挚笑容。
又输了!陈淑桢和雪瑶对视一眼,这个塞里木淖尔也太神奇了吧,怎么回回都是她赢啊?
楚风笑而不语,多半是这位波斯圣女有什么秘术吧!
外面护卫们高声通传,温里木可儿来见,楚风赶紧把麻将收了起来,和三位美女正襟危坐。
温里木可儿跪拜觐见,抬头一看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陪在皇帝身边,为艳光所慑,愣了一愣,便是心头暗叹:没成想大汉皇帝如此好色,军情紧急还和美女胡天胡地,唉~看来自己被裹在毯子里踩死的可能性又要增加了。
他硬着头皮道:“听说,阳翟王五万精兵正在南下途中,敢问吾皇可有早作准备?”
楚风睁大了眼睛,略微思忖便笑道:“战前准备自有统帅部参谋们计划,我是不做具体策划的。”
开玩笑,要是帝国皇帝要亲自做一场战役的具体计划,那还得了?作为新式军队的汉军,后勤食水、医务保障、辎重运输、火力配置、战斗步骤、弹药补给,这都涉及海量信息处理,就算诸葛亮再世、姜太公重生,也没办法一个人来做的,所以自有统帅部和各军兵种总监部制定相关计划。
作为大汉皇帝,楚风是不会干涉具体计划的,要知道那帮年轻参谋们都是皇帝狂热的崇拜者,要是他去了,说出的每一句谬误都会被当成真理,反而坏事了呢!
温里木可儿却不知道汉军的作战流程,只道大汉皇帝偷懒呢,心下就是悲叹:长生天呐,难道我选错了效忠的对象?
不!他又给自己打气:大汉皇帝从闽广打到西域,多少名臣宿将做了他的刀下之鬼,怎么会不勤于军政呢?
多半,他有很好的幕僚师爷吧!
温里木可儿按照自己的想法作了解释,他想了想,又道:“微臣听说,皇帝率兵来到别失八里,还没有犒赏三军?”
楚风有点儿不耐烦了,心道认识的蒙古将士都是说话少干事儿多的主,怎么这蒙古都元帅如此废话连篇?
看在他弃元归汉的份上,楚风给了三分薄面,慢慢道:“汉军自有作战奖金和战场津贴,是不会额外发放的,有劳你费心了,你要是有空,还是帮着裁汰、整训北廷都元帅府辖下的兵马吧!”
温里木可儿闻言大惊失色,想当年蒙古大军一旦没有放手劫掠就会士气低落,当这个节骨眼上,大汉皇帝竟然没有给士兵发放犒赏,岂不是危险了!
自己的脑袋要紧,哪怕惹得皇上不快温里木可儿也顾不得了,他硬着头皮道:“启禀吾皇,纵兵劫掠才能提高士气,这是蒙古帝国征服广大地区的宝贵经验,如果皇帝不嫌弃的话,微臣镇守的别失八里还称得上富庶,咱们完全可以开城,纵兵将城中的色目人劫掠一番,既能鼓舞士气,又可得到财富补充军费。”
呃~楚风像是被噎住了,陈淑桢等三女的脸色也变得怪怪的,简直哭笑不得。
世上竟有这般事,镇守将军邀请昔日的敌人劫掠自己的驻地?
天,蒙古帝国这个怪胎!楚风低声骂了句,温里木可儿尚且如此,当年蒙古大军征服过程中,烧杀**之残酷就可想而知了。
“完全不必,我早有准备,管叫那阳翟王有来无回,”楚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温里木可儿走人。
“皇上是说,早有准备?”温里木可儿大喜,他特意强调了准备两个字,在他看来,皇帝如此镇定自若,一定是提前调派了大批军队,在前方布下了重重陷阱。
楚风也不想解释了,下了逐客令:“好吧,到开战的时候,你可以带着部下前来观战。你可以退下了!”
看着温里木可儿离去的背影,三位美女异口同声的说道:“蒙古帝国不灭亡,简直没有天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1章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三
温里木可儿很烦躁,刚刚得到皇帝必胜的保证,辞别大汉皇帝之后他又接到了麾下官兵闹事的报告,于是赶紧用力鞭打着战马奔回自己的军营。
开玩笑,三个万人队被汉军四万余大军四面围住,隐隐约约可以发现,附近所有的制高点都摆上了枪炮阵地,要是不识时务闹起来,那还不成人家口里的肉?这些兔崽子,要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闹?
温里木可儿急三火四的打马狂奔。
北廷都元帅府本有三万兵力,其中一万多来自塔塔尔部的蒙古军,外加本地征集的两万探马赤军。
军营中,已是人声鼎沸,负责整编善后的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公布了裁汰老弱的计划,蒙古武士们就闹了起来。
有人扯着喉咙大叫大嚷:“凭什么辽东乃颜部的人都可以当兵打仗,我们就不行?我们塔塔尔部绝不比乃颜部怯懦,天可汗不能厚此薄彼啊!一个万人队只选留一千人,叫剩下的九千都回家,太过分了!”
第三军骑兵师的蒙族官兵前来配合齐靖远做宣传动员工作,听到塔塔尔人的抱怨,他们一个个把胸脯子挺得老高,脸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骑兵师蒙族中将师长阿尔斯楞哂笑着一言不发,身边几名卫兵的窃窃私语传进了他的耳朵:“哼,塔塔尔人也好意思和咱们辽东诸部相比?我们跟着天可汗打江山的时候,他们还在草原上捡干牛粪吧!”
“哈哈哈哈,我们可是第五皇后的娘家人!天可汗不照顾我们,难道去照顾塔塔尔人?”
瞧着卫士们面有得色,阿尔斯楞笑笑,不管草原明珠乌仁图娅表现得多么“骄横跋扈”,辽东诸部的人说到底还是为了家乡能出位大汉皇后而骄傲啊!追随皇帝从辽东一路打到哈喇和林,打到万里之外的西域,面对草原上蔑儿乞、塔塔尔、月息部的亲戚们,辽东子弟吹得最多的就是他们部族出了位大汉皇后。
大汉皇帝,已经得到了辽东诸部的心!看,这些从西蒙古来的塔塔尔武士,不是也争先恐后的想留在军中,替天可汗效命吗?
负责整编裁汰的齐靖远却没有阿尔斯楞那样乐观,大汉皇帝收复辽东诸部经历了多少波折?刚刚弃元归汉的北廷都元帅府辖下官兵,就能像辽东子弟那样踊跃参军?
莫说齐靖远,就是楚风都不相信天底下有自己这么强的王霸之气。
事实上楚风知道,齐靖远知道,统帅部的参谋们都知道,塔塔尔人之所以想留在军中,只是为了饷银而已。
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阿拉伯人说“你抛弃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却是那面包和椰枣,把你吸引到了远方”,蒙古人何尝例外?
蒙古帝国是没有固定军饷的,这群塔塔尔部的武士,被忽必烈发配到鸟不生蛋的西域,手上连点儿荤腥都没有沾过,和核心部族疯狂劫掠中原大发不义之财相比,他们简直穷得快要当裤子了,大汉皇帝再不要他们,只怕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要一路讨饭回哈喇和林、包克图。
因为忽必烈没有给过他们什么好处,所以他们毫无抵触的投降了大汉;也因为他们穷到了极处,所以他们必须留下来给楚风当兵。
现在只要给钱,塔塔尔武士们不介意指挥他们的是金底苍龙旗还是苏录定战旗,但拿到钱之前,一切免谈。
齐靖远早有准备,大汉皇帝批下来遣散费的,他不慌不忙的道:“所有裁汰下来的蒙古军,每人都可以拿到五百元大汉金钞的路费,并且可以带走一匹马和自己的盔甲武器,你们可以骑着马回草原,汉军将派遣两个营的兵力护送你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啊~~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呼,五百元金钞就是五两纹银,或者二十贯铜钱,这笔钱也不算少了,更何况保留武器盔甲和战马,这些东西都是值钱的呀!
就有不少士兵蠢蠢欲动,觉得条件不错了。
刚刚打马进营的温里木可儿听到允许离队的士兵保留战马和武器,对大汉皇帝的胸襟又多了几分佩服,古往今来哪一支战胜的军队会给失败者如此宽大的条件?
殊不知大汉境内冷兵器都是自由买卖的,至于战马嘛,草原上多得是,有心造反还怕没马?对汉军而言呢,这些战利品也没有多大价值,冷兵器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战马嘛汉军也不准备接收这些矮种蒙古马。
总而言之,在热兵器面前冷兵器根本不堪一击,完全没有对冷兵器实施管制的必要,何况北元令每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如此严格的管制也没能阻挡各地风起云涌的起义,照样成为中华历史上的一个短命王朝。
温里木可儿刚刚弃元归汉,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见麾下士兵们意动,气氛也变得松弛起来,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定下了心。
偏生有人和他捣乱,有人在士兵群中叫道:“咱们万里迢迢的来别失八里,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家里人吃什么穿什么?至少再加二十两银子,让咱们风风光光回家呀!”
听到这话,士兵们又鼓噪起来,因为兀鲁斯制度分配不公,塔塔尔部是草原诸部最穷的之一,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迫于生存压力,塔塔尔部的武士们就多了几分油滑,竟然和齐靖远讨价还价。
齐靖远哂笑连连,怪不得皇帝一力坚持不必把过多兵力用来监视这些“起义部队”,还同意他们带走防身武器和战马,哼哼,看他们这副油头滑脑的样子,哪儿还有心和大汉打仗?简直是群小商小贩!
温里木可儿则彻底放了心,既然讨价还价,那齐靖远就不能把兵变的帽子扣下来,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大家好商量嘛。
尽管心里非常希望大汉能提高点价码,作为刚刚投降大汉、希望能混个一官半职的温里木可儿,略带羡慕的看了看阿尔斯楞肩膀上亮闪闪的金星,立马把脸一虎,对着那跳得最厉害的士兵,塔塔尔部的虎失格大声骂道:“虎失格你个混帐王八蛋!你留在草原上能挣到几毛钱?大汉皇帝如此宽仁,还要嫌少,贪心要被狼咬的!”
虎失格一愣,看了看自家主帅的脸色似笑非笑的,立马定下了心,对齐靖远哭丧着脸道:“齐大人体恤下情啊!咱们塔塔尔部穷得要命,连姜黄饼子都吃不起,除了卖命打仗没别的出路了——您老人家放心,只要让咱们留下来,咱们一定像过去效忠忽必烈那样效忠天可汗。”
齐靖远哑然失笑:“那您老还是别留下来的好,要是你们像‘效忠’忽必烈那样‘效忠’大汉皇帝,咱们迟早得战场上见。”
这下岂止第三军骑兵师的辽东子弟们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塔塔尔武士们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们这群墙头草,什么时候“效忠”过忽必烈?
虎失格面上一红,他是塔塔尔部一位长老的儿子,被军中暗地里推举出来和大汉讨价还价的,其他人可以笑,他不能笑。迫于利益攸关,他腆着脸不甘心的道:“还请齐老爷开恩,听说大汉皇帝富有四海,是比昔日的成吉思汗还要博大宽广的天可汗,他老人家拔根汗毛比咱们腰粗,就再加一点吧……”
温里木可儿暗暗叫一声好,这虎失格不愧为谈判的能手,既捧了大汉皇帝又坚持了自己的要求,在实力远远不及人家的前提下,这样软磨比硬泡的效果好得多,倒要看看齐靖远是提价呢,还是咬死不松口,至少咱们这样捧天可汗,他总不能说皇上缺钱吧!
“大汉皇帝富有四海,却也不能被你们当作羊牯宰呀!”
声音从营门方向传来,所有的蒙古武士都踮起脚尖看是谁胆敢如此戏谑天可汗,只见一位月白色袍服的年轻人乘着逍遥马,信马由缰而来。
“参见皇帝!”骑兵师的全体成员举拳于胸,喊声透着由衷的敬意。
这就是苍天之下的主人,新的世界征服者?年轻的令人难以置信!塔塔尔部的士兵们半晌才如梦初醒,他们有的按照过去的礼节单膝跪地,有人学着骑兵师官兵的样子举拳于胸,有人本来站着往下跪,有人跪下去了觉得不妥又站起来,倒闹了个手忙脚乱。
齐靖远正要说些什么,楚风摆摆手制止了他,“我看,可以放一放蒙古军,先把探马赤军的事儿办了也不迟。”
齐靖远点点头,拿起文件读道:“暂时搁置裁汰蒙古军的争议,现在开始讲探马赤军的政策。”
探马赤军的士兵们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作为北元第二等公民组成的军队,一向是跟在蒙古军马屁股后面跑的,所以和大汉交涉也轮不到他们出来话事。
如今大汉在西域修公路、办工厂、招工人、建衙署,又把无主的荒地牧场分给各家各户,改土归流之后大毛拉和亦都护无权征税了,税赋也轻了许多,于是很多人就想回家放羊、种葡萄。刚才听了半天,早就心痒痒了,只不敢打断蒙古军的争议而已,不少人还在小声嘀咕:“放老子们回去就天大欢喜了,就不给银子咱也高兴。”
——与汉地探马赤军的劫掠者身份不同,西域的探马赤军都是从于缜、龟兹、库车、哈密力征调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常年呆在本乡本土,你去劫掠谁?如果说远离家乡的塔塔尔人还想弄笔遣散费,西域色目人就一心巴望着早点回家,放羊、种棉花、种葡萄、酿葡萄酒、晒葡萄干……哪样不比当这遭瘟的探马赤军赚钱呢?
两万士兵都竖着耳朵听,齐靖远不徐不疾的道:“所有探马赤军一概解甲归田,因为是在西域就地遣散,所以路费也低一点儿,每人两百元,同样可以带走一匹马——但骆驼要全部留下,不许带走。”
探马赤军士兵听到这里,就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他们只巴望就地遣散而已,每人还有两百块钱可拿,还能带走一匹马,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至于骆驼嘛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反正西域军中一人双马或者三马,马比人多,能保证每人领一匹走路就行。
感觉到齐靖远探询的目光,楚风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下一个步骤开始了:几辆马车开进了军营,军需官带着帐薄走下来,支起了办公桌;几名力大的战士从车厢里抬出几口硕大的箱子。
那是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踮着脚尖盯着箱子看。
哗啦一声打开了箱子盖儿,白森森的物事装的满满的,在太阳底下散发着氤氲的光华,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天,不折不扣的大汉银币,满满的装了三辆马车!
齐靖远宣布开始遣散探马赤军的工作,西域各族色目人就疯狂了,像狂潮一样涌向军需官,争先恐后的报名拿钱走人。
见势头太过猛烈,齐靖远甚至不得不下令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们动用了生牛皮鞭子,才把疯狂的劲头打下去。
“哎哟!”有人抱着脑袋呻吟,因为乱挤乱抢,他被汉军抽了一鞭子。
没有分毫的反抗,他只嘟哝了一句抱怨自己运气不好,然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队列中等待。
鞭子劈里啪啦的乱甩,探马赤军就像羊群被牧羊人驱赶一样排好了队列,按次序领钱。
一群一群的色目人,牵着马、驮着铺盖卷儿说说笑笑的离开,即便是其中部分人刚刚挨了几鞭子。
见此情景,齐靖远已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显然从脱下军服拿钱走人的这一刻开始,这群探马赤军就不再成其为军队了,踏出营门之后的他们,就算有作奸犯科之辈,仅仅是警察就可以收拾下来。
因为,一支真正的军队不可能在皮鞭面前败下阵来。
楚风故意安排了白花花的银船钱,而不是轻飘飘的纸币,效果非常显著,他分明看见那些犹疑不定的蒙古武士,直愣愣的盯着装满银币的箱子,喉结不停的上下移动,狂吞着口水。
火候该到了吧?
楚风嘿嘿的“奸笑”着,三万人规模的裁汰整编对帝国皇帝而言算不得多大事,但总结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标准模式就很重要了,今后这样的场景,也许会在东起葱岭西到多瑙河的广袤大地上一再重演呢。
终于有塔塔尔部的武士忍不住了,三五成群的奔出来,急吼吼的问军需官:“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咦,刚才不是没有说好吗?”
“说好了说好了,他们不愿意是他们,我们愿意,给我们那份吧!”
军需官看了看齐靖远,得到后者点头同意之后,就按军册名单开始发放蒙古军的遣散费,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很快越来越多的蒙古武士奔出队列,在遣散费领取册子上摁下大拇指,然后欢天喜地的拿上银币。
如今,上好的铁锅只要三十元一口,厚厚的棉衣只须八十元一领,对于在过去的近百年里穷得连铁锅都买不起的塔塔尔人来说,五百元就是不小的数目了。
剩下的武士们还有一半,犹豫不决。
楚风笑笑,对齐靖远道:“看来,咱们应该让那位筑路工现身说法了。”
身穿汉式服装,小牛皮靴子亮锃锃的,腰间黄铜皮带扣子黄澄澄的,一身簇新打扮的青年登上了点将台。
“啊?这位神气活现的年轻人,怎么,怎么有点像咱们部族的乞里古台?”塔塔尔人睁大了眼睛。
立刻就有人反驳:“不会吧,乞里古台是全部族最穷的牧奴之一,怎么会这副打扮,好像发了大财似的?”
台上的青年一开口就打消了疑问,分明就是乞里古台!
“弟兄们,我就是你们的同族兄弟乞里古台呀!你们不知道,现在塔塔尔部早就变了一番光景……”
乞里古台讲述着他替汉军筑路,凭劳动渡过了可怕的白灾,还挣到一笔丰厚的工钱,又讲述了塔塔尔部翻天覆地的变化:
学校里,从来目不识丁的草原孩子开始读书认字,署衙里,再也不是萨满巫师烧茅草判断案件,而是汉官根据法律做出公正的裁决,集市上,不再是相邻的若干部族你也赶着羊我也赶着羊大家大眼瞪小眼,而是汉商带来了丝绸、布匹、呢绒、铁器、陶瓷、茶叶等等等等丰富的商品……
“那我们还等什么!”听到替大汉筑路、建房都能拿三百块一个月,不少塔塔尔部的武士就把军服往地上一摔,“咱们回包克图修路去!”
不料高台上的大汉皇帝嘿嘿一笑:“包克图的路都修的差不多啦,现在回去的话,只怕是找不到筑路的活儿干。”
啊?觉得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不少蒙古武士就抱怨起来,怨的是什么呢?“汉军为啥不早点来别失八里?咱们也好早些回去,挣修路的钱啊!”
楚风小小的委屈了一下,嗯嗯,我已经来得够快的啦,再说,之前也不知道你们这么急切的盼望我来呀!
他“别有用心”笑着,抛出了重磅炸弹:“不过,大汉在西域也需要修筑道路,需要的人力很多,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愿意留下来做筑路工人的话,工钱可是每月四百元哦——而且可以从邮局免费寄回包克图!”
齐靖远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不过,他现在怎么看楚风都像诱骗小孩子的大灰狼,而曾经如狼似虎的蒙古军武士们呢,全都成了傻傻的小白兔。
“这还用说吗!”又有一多半的蒙古武士脱下了军服,刚刚走出军营的人得到这个好消息,又把马背上的武器盔甲往地上扔:“妈妈的,老子去筑路,比忽必烈给的那点掉命钱多多了!还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呢?”
习惯了在外闯荡,蒙古武士们并不太急着回家,领了遣散费的八千人当中,有七千多愿意留下来修路,等挣够了钱再风风光光的回家。
楚风和齐靖远相视一笑,比起出工不出力喜欢偷懒的西域色目人,这些打小儿吃苦耐劳的蒙古武士,至少是非常肯卖力气的,这下子在西域修路的劳动力就充沛了。
温里木可儿见自己的三万大军被大汉皇帝三言两语就遣散,好像那四面楚歌吹散了八千子弟兵,心头自然免不得有些酸不拉唧的感觉,可想想儿郎们都得了好结果,也就罢了。
“大汉皇帝权谋手段真真天下无双无对,只不过,汉军作战是否也像这样厉害呢?唉~两日之后对阳翟王的决战,一切就都清楚了。”温里木可儿悻悻的挠着头皮。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两千人,楚风和颜悦色的道:“试问诸位要坚持留下来参军吗?”
虎失格大着胆子道:“回禀天可汗,我们都是军中最优秀的老兵,既然辽东诸部的人可以留在汉军中,我们也想像他们一样,一刀一枪搏个功名!”
蒙古武士中间,也不乏志存高远之辈,筑路、做工,每月拿几百块钱,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穿暖喝喝小酒,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幸福安康的生活了,但也有小部分人宁愿沙场上拼杀,拿命来换个锦绣前程。
楚风点点头,心道当年蒙古帝国崛起,征服除新大陆之外的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也不是侥幸啊!如此优厚的条件诱惑,之前又没有做过思想动员,还有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来拼命,也难怪成吉思汗征伐四方所向披靡了。
不过,现在草原早已被我大汉囊括,这些凶悍的蒙古武士们,正在挤破头要替我大汉皇帝卖命!
登时,楚风胸中多了股豪迈之气,忽必烈如何,成吉思汗如何,大汉的疆域必定超越你们,华夏的文明必将远远胜过你们的掠夺和破坏!
“好吧,你们可以留下来,我允许你们观摩预计在后天展开的对阳翟王的决战,在决战之后,再做出你们的决定吧!”
第三日,阳翟王的大军逼近了别失八里,汉元双方的游骑探马在大军前出五十里的位置远远相遇,互相挑衅之后回到了各自的主营,向各自的主官做了报告。
西域之春风和日丽,于是,楚风令人在别失八里上空升起了热气球。
庞大的气球拖着吊篮冉冉升起,吊篮上系着绳索,把它的位置固定在都元帅府上空,气球升高到一百丈的空中,绳索才绷紧,将它紧紧的拉住,不许它随风乱飞。
见此情景,温里木可儿大吃一惊,昔日曾经听人说汉军能飞天遁地,只当是胡吹大气,没成想真的能飞上天空,这样说来,岂不是和鸟儿一样了么?
楚风笑嘻嘻的和三位美人儿乘上了第二部热气球的吊篮,温里木可儿眼巴巴的看着,很想上去尝试一下,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向大汉皇帝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
楚风见他又是搓手、又是伸脖子,就知道这个降将的想法,毕竟是有功之臣,便对他道:“想上天看看?那就让也上去吧!”
温里木可儿大喜过望,就往楚风乘坐的吊篮里爬,还没爬上去呢就见天可汗脸臭臭把手一指:“是你后面那部!”
开玩笑,我泡妹妹呢,要你来做电灯泡?
楚风坏笑着瞟了眼身边的塞里木淖尔,这些天她都单独睡一个帐篷,还没有“根本性”突破,就连拉拉小手、亲个嘴什么的都没有搞定,看看飞到天上,风一吹,气球东摇西荡的,这位波斯圣女会不会惊叫着扑进自己的怀抱?
塞里木淖尔似乎没有注意到楚风色眯眯的目光,倒是看着刚才那温里木可儿像笨熊似的往吊篮上爬,又被楚风脸臭臭的赶下去,屁颠屁颠的跑去另外一个吊篮,这副样子很有些搞笑,她忍不住抿着嘴巧笑倩兮。
雪瑶没好气的瞪了眼楚风,腻着身子贴上他的后背,趁没人注意,掐着他的腰沉声质问:“楚呆子,是不是想像上次吓我那样,等风把吊篮吹得摇摇晃晃,人家就自动扑进你怀里?老实交待,坦白从宽!”
楚风笑得很淫荡,也压低了声音道:“好妹妹,不要说,好歹看我面子上配合一下。”
“楚呆子,你还有面子?除非、除非……”雪瑶恨恨的咬着银牙,忽然盈盈秋波一转,娇笑道:“下次打麻将故意给我放五炮!”
楚风腆着脸,“三炮!”
“四炮!”
“成交!”
两个坏蛋“阴险毒辣”的看着波斯圣女圣洁无暇的背影,可怜的光明圣女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两位阴谋家的牺牲品。
风吹、篮筐左右摇晃。气球颠簸着开始起飞。
“呀!”塞里木淖尔惊叫着向后一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4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
阳翟王成为大汉帝国的阶下囚,忽必烈又一跑了之,于是西蒙古出现了权力真空,楚风令断刃军倍道兼程北上,迅速将西蒙古纳入大汉版图,就地驻扎以防范海都和金帐汗的进犯,行政上则归属北廷总督府管辖,设官署、行汉法、建学校、筑公路、通商贸,一如哈喇和林和包克图的旧制。
核心部族成员早被忽必烈带着跑路了,西蒙古留下来的多是外围部族,在兀鲁斯制度下他们本来就不受待见,换个大汉皇帝似乎也差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连忽必烈和阳翟王都没能打过汉军,区区几个部族武士又能如何?
西蒙古草原上的部族以听天由命的心态接受了大汉的统治,当然,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大汉皇帝与黄金家族的区别,不再有部族之间的排挤和侵袭,公平正义如阳光洒满大地,冬天的白灾不再是可怕至极的威胁,在大汉的治下,部族越来越兴旺发达,短短数年之后,大汉官员或商队所到之处,尽是载歌载舞的欢迎……
从野蛮的到文明,这是无可逆转的进步,从人类诞生于地球上便开始运转的自然法则,违背铁律的人受到无情的惩罚,顺应它的人享受丰厚的回赐。
阳翟王被押到了别失八里,楚风毫不客气的在昔日北元统治西域的中心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审判大会,往日西域各族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降服于大汉皇帝脚下,以令库车、吐鲁番、于缜等族殊为震惊,他们视为天神般不可战胜的阳翟王被当众斩下头颅悬于城门,就更令各族显贵们心胆俱寒了。
“杀鸡给猴看,猴不一定害怕;杀猴给鸡看,鸡一定会吓掉三魂七魄。”楚风如是对他的大臣们说。
毛拉、阿訇和亦都护们,再也不会对改土归流唧唧歪歪了,他们异常珍惜的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能让脑袋在脖子上多呆几天,总是比立刻步阳翟王的后尘强上不少。
剿抚并用、恩威其施,陈宜中开西域总督府于别失八里(今乌鲁木齐以东),开始施展他纵横捭阖生杀黜涉的手段,学校和邮局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工程师带着就地招募的民工和塔塔尔部筑路工人,在戈壁滩上挥汗如雨的修建着公路,汉商的驼队往来于各座城市大巴扎之间……一切正在既定的轨道上飞速前进。
楚风在他的行宫中享受着难得的安逸,雪瑶弹琴、陈淑桢高歌、塞里木淖尔身着如烟似雾的轻罗纱衣,款款摆动着腰肢,楚风一双贼忒兮兮的眼睛就在她带着圣洁光华的面庞、胸前高挺的丰盈、款款摆动的杨柳腰和白皙粉嫩的大腿上溜来溜去。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精虫上脑的楚风现在除了想方设法把塞里木淖尔哄上床之外就无所事事了,然而东起海押立西到撒马尔干、北抵瀚海南至兴都库什山脉的地区,牧人们欣喜的发现来自葱岭以东的商队越来越多,带来了他们亟需的铁器、茶叶和红糖,只不过这些人总是到处摸摸看看,似乎对任何话题都感兴趣,时不时还用炭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一曲舞罢,塞里木淖尔香汗微出,她轻盈的旋转着身子,在楚风身边坐下,将桌上的大幅地图展开:“看,整个呼罗珊波斯以及河中之地的地形图已经在这里了,我的皇帝,您还在等什么呢?”
楚风苦笑了一下,塞里木淖尔提供的地图,在古典意义上已经非常详尽了,可对于汉军制定作战计划来说,那还差得远着呢!单以河流而论,深浅宽窄,什么季节山洪暴发影响渡河,什么季节会断流导致饮用水匮乏,地图上就不可能一一详细列出,都得提前派密探前往调查呀!
尤其是在葱岭以西的地区,山脉崎岖险峻,间布沙漠戈壁,当年大唐在此经营也殊为不易,汉军又怎可掉以轻心?
十数万大军行动,当真可以不顾后勤、不顾地形,天马行空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呃~楚风清醒认识到汉军士兵的修为离金丹期貌似还有很大距离,自己的王霸之气也没有浓烈到改变自然定律的程度。
捏了捏塞里木淖尔的小瑶鼻,楚风笑道:“大军开拔,并不是一张地图就能搞清楚情况的,咱们不但要派密探前去调查,还得花大把银子,填上一大叠大汉皇帝的册封诏书,去收买沿途部族给咱们做向导,这些,都是要花时间的。
至于弹药补给、后勤供应、开山架桥的工作,都得一一齐备,要知道葱岭上的某些山口,海押立河上的某些桥梁,北元骑兵可以通过,咱们的十二斤重炮和辎重马车不一定能通过……”
楚风说得兴起,就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雪瑶无趣的撅着小嘴,陈淑桢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曾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大元帅,行伍之事远比楚风熟悉得多,但楚风多了后世七百年的知识,哪怕只记得后世战略战术思想的只言片语,与陈淑桢的经验相砥砺,便是替她打开了一扇从来没能想象过的大门,那怕相识十年之后,早已熟悉了这些,每次听楚风讲起似乎都能得到新的启迪。
塞里木淖尔痴痴的看着楚风,只觉得他讲述的这些内容是那么的别开生面,作为波斯反抗伊儿汗起义的领导者,她也陆陆续续学习了不少军事知识,不过和楚风所提的一比,就实在差得太远了。
美丽的圣女低着头暗自思忖:怪不得波斯义军对上蒙古武士总是大败亏输,汉军却能百战百胜。
楚风的鸿篇大论还没有讲完,便听得殿外卫士大声通传,金刚军军长法本求见。
身穿轻纱的塞里木淖尔和仅着贴身小衣的雪瑶款款起身避入了后殿,陈淑桢舞剑一身戎装,无须避忌,便留下来陪在楚风身侧,无论如何,她还是法本的大师姐嘛!
楚风率兵从哈喇和林沿草原驿道南下,在哈密力过冬,之后走的天山北路,陆猛领兵走经河西走廊入西域,在敦煌过的冬,便走的天山南路,落后楚风一步抵达别失八里。
两军会师以后,因为蒙元在北廷都元帅府驻地修建有军营,囤积了大批粮草,便以这里作为继续前进的基地。
法本在陆猛麾下西进,沿途所见所闻不少,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所以刚刚扎下营盘安顿好兵马粮草,便独自一人前来觐见大汉皇帝。
“大汉皇帝、皇后万岁!”法本山呼参见,末了,还有些深意的看了看师姐。
陈淑桢有些奇怪,今天这光头佬怎么一张脸板得像生铁?难道不怕本师姐敲破他的光头?
法本是楚风从南少林救出的幸存者,从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此时见他有些愤愤不平,楚风便微笑道:“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话嘛,气鼓气涨的,谁敢给咱们统兵破胡元,斩将夺旗的大英雄闷气受?”
法本脸上红了一红,论起斩将夺旗,他虽然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和师姐相比,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见法本依言坐下,楚风笑笑:“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我替你做主,我要有什么为难的,还有你师姐嘛——大汉上上下下都知道,皇帝管不了的事儿,皇后是一定能管的!”
陈淑桢粉面霞飞,凤眼剜了楚风一下,心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母老虎一样。
见陈淑桢刹那间流露出亦娇亦嗔的神态,法本不由得呆了一呆,从小认识的师姐,无论在南少林习武还是统领大兵征伐,都是粉面凝霜、凤眼含威,几时有过这般温柔的神态?不过,只怕天底下也只有大汉皇帝能让师姐如此心折吧!
法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光头,上次被陈淑桢敲过的地方,似乎还疼得厉害呢……
定了定神,有些委屈的道:“皇上,皇上为什么许他们自由信教?那些毛拉和阿訇,和咱们可不是一条心!”
原来,法本从佛教经文典籍中早已知道,这西域有大大小小若干佛国,于阗、楼兰、高昌……大乘佛教盛行,僧侣极多,自汉唐以来与我中原互相交好,往来的僧侣络绎不绝,被唐三藏称为西去印度之路上的小西天。
身处南少林的青年法本,便对西域小西天充满了敬慕,现在虽然破戒投入汉军,也未尝不想圆青年时的梦,到这西域佛国来走走看看。
哪晓得一路上走来,所有的佛教寺庙,乃至汉人道观,全都破败不堪,只剩下几个老朽昏聩的僧人,一问才知道,过去的数百年间,阿拉伯帝国喀喇汗王朝向异教徒们征收高额人头税,或者干脆用武力屠杀,以致于西域诸多佛国大部成为漫漫黄沙!
正所谓佛也有火,法本听得这些怒不可遏,当即入宫觐见楚风,请求他拿一个办法出来。
“我看过去几百年间,完全是他们用弯刀强行将佛国消灭的,真正太可恶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5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二)
接到法本的投诉,楚风若有所思。
无庸讳言,毛拉们的圣地麦加和麦地那,正处于埃及马木鲁克王朝统治之下,要让他们像过去效忠巴格达哈里发那样效忠大汉皇帝,只怕是千难万难。
另一方面,中华文明发展到宋末,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诸子百家凋敝,而儒释道三教合流已经成为华夏文化的主干,以儒为主,杂以佛道,其中宋儒周敦颐辈援佛入儒,革新儒学,经后世发扬形成程朱理学,又融合道家思想,由朱熹发挥阐述而成为思想界的主流。
彼时宋代之儒,固然早非孔子原说,龙虎山、终南山所诵之经文亦非李耳所著《道德经》,宋末之佛,又何尝是天竺之佛?佛教在天竺早已衰落,如来佛的西天极乐世界早就变成了湿婆和毗湿奴的天下,净土宗、禅宗等支派却与华夏文明融合,于中华发扬光大。
楚风很清楚,宋末儒释道三教合流早已是思想界的共识,看看宋末第一忠臣、儒门大师文天祥替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吧:文佛生、文道生!
遥想当年,西域崇奉佛教(主要指汉地净土、禅宗之佛,而非吐蕃喇嘛之佛,亦非南亚诸多小乘佛教国家之佛)的于阗国王李圣天,对中华极其倾慕,赵匡胤统一中原,建立了北宋王朝后,一直渴望国家统一和安定的于阗王李圣天,闻之欢呼雀跃、不胜欣喜。立即派使前往开封,向宋太祖表示祝贺和归属之意,并进贡了玉圭、玉匣、玉枕等物,受封为大宋朝于阗节度史。
而对于正值最强盛时期的阿拉伯帝国,及其在中亚的打手喀喇汗王朝,李圣天给予了坚决的抗击,塔里木会战中,李圣天率领的两万军队以诱敌深入战法,大破阿拉伯十四万联军,阵斩哈里发任命的“中国总督”买哈提和麾下四大伊玛目,阿拉伯人叹息说“圣战者像雪崩一样被杀死,”并将战场命名为“殉教者岭”。
可时隔两百年多年,楚风来到这里,看到的却是大毛拉和亦都护们敌视的目光,当年的李圣天早已化为漫漫黄沙下的白骨,他建立的佛寺也变成了荒丘,不知他的英灵要是见子孙后代膜拜着昔日敌人的神灵,将会作何感想?
阵地,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楚风思忖着,慢慢回答法本:“大汉帝国允许宗教自由的政策不会改变……”
刚刚听了第一句,法本就急得虎目圆睁,想起可恶的阿拉伯帝国用高额人头税,甚至直接用弯刀来强迫西域佛国改变信仰,他就气得三尸神暴躁,然而楚风于所有南少林幸存者都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不好争执,他只好委屈的瞅着陈淑桢叫道:“师姐虽是俗家弟子,也须念得几分香火情,如今师姐贵为皇后,如何不替昔日同门说上几句?”
法本这个师弟从来都是虎虎生风的大将风范,突然用“幽怨无比”的目光盯着自己,陈淑桢只觉得心头好像有毛毛虫在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坐着的身体挺直,凤目一睁,两道精光射向法本,沉声斥道:“放肆!”
法本暗道一声不好,立马运气戒备,被这位师姐敲光头敲得都成神经反射了。
只见两大高手渊渟岳峙,陈淑桢虽然坐在地上,身体却像绷紧了的弹簧,又好似蛰伏于地蜷缩着身子的雌豹,随时都能发动闪电一击;法本双脚不丁不八,粗大的指节根根爆响,一张犹如生铁浇铸的面皮,隐隐浮现金光。
“大漠飞来一条龙,神来无影去无踪。今朝削去峨嵋顶,明日再拔武当峰”,陈淑桢呵呵大笑着眼中精芒闪动,龙吟中一剑挥下,匹练也似的剑气冲霄而起,空中只见剑光闪烁吞吐,不见人影翩跹,竟已到了人剑合一之境。
“除魔卫道来我辈分内之事,阿弥陀佛,贫僧今日便替武林除害!”法本面无表情,袖中双掌交错成剑型,一收一放一扣,居然将龙泉宝剑合在掌中!却原来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呃,这不是武侠小说~~楚风摇了摇头,把想象出来的画面从脑袋里赶走,他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搞什么鬼名堂?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风这一拍不得了,两大高手立马缩小了一圈,法本不好意思的挠着光头,嘿嘿陪着傻笑,陈淑桢呢,粉面上几分若有若无的红晕,凤目斜了斜楚风,分明带着女儿家的娇嗔。
法本觐见,皇帝卫兵等在殿前,见此一幕不由得小声议论道:“为了陈大帅和法本将军谁是沙场斩将夺旗第一人,第一军和金刚军的弟兄们争论不休,可现在看起来,咱们大汉皇帝才是深藏不露的一等一的大高手!”
“是啊是啊!”有位被关汉卿《大汉开国群英传》毒害最深的卫兵,模仿着楚风刚才拍的那一下,边比划边说:“看,皇上刚才拍的那掌,五指略略分开,分明是少林龙爪手的功夫,想必是陈大帅亲传,而大拇指稍稍向外,又含着终南山全真派的手法,而运气之时没有丝毫停顿收发自如,又能融合诸派武功,内功多半就是川边大雪山圣母之水峰的小无相功了。”
有人奇道:“全真派和少林寺的武功通行天下,吾皇融汇关头并不奇怪,怎么连川边大雪山的功夫也会呢?”
那人语塞,想了想辩道:“第二军第三师经由川边西进吐蕃,从喇嘛庙里查抄了小无相功秘籍,再献给吾皇的,也未可知嘛!”
众护卫点了点头,佩服道:“如此说来,波斯圣女既已为吾皇座上宾,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多半是他老人家囊中之物了。”
护卫们越想,越觉得大汉皇帝楚风,实乃数百年来不世出的大高手,便是大汉开国群英传中号称天下无敌,骄狂到了极点的昔年北元国师八思巴,只怕在他老人家手底下走不了三招——那还得是大汉皇帝手下留情,只使了五成功力!
不成想文天祥有事来觐见楚风,无意中听了这些话,立马拊掌而笑,朗声道:“尔等所说乃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吾皇掌中的却是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匡诸侯,驱胡虏,立纲纪,救万民,而天下服矣!”
皇家卫队的卫士,全都经过完全小学教育,但大汉小学阶段的课程对古文要求并不太高,能读唐诗宋词便罢,要到中学和专门的学院才有深入研究,所以卫兵们对文天祥的话,都听得似懂非懂。
看着文天祥的背影,一名卫士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文大人告诉咱们皇上他老人家修习的武功叫做天子剑法,上斩星辰、下绝河岳,乃是天下无敌的神功!”
正在跨越门槛的文天祥闻言身形一滞,刚刚提起的右脚绊在了在门槛上,身子一个趔趄。
见文天祥入内,楚风朝他笑笑示意他坐下,继续对法本道:“宗教信仰自由是大汉既定的政策,要记得,天山南北、葱岭东西、南洋千岛万国、天竺……也许还有更多的地方,将来都会纳入咱们大汉的直接、间接统治之下,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难道我大汉就不能有几分容人的雅量?呵呵,要知道,如来的方便法门也是东汉时候才白马传经入洛阳的呢!”
法本傻了眼,确实,要是华夏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如何会坦然吸收源自天竺的释家?他觉得楚风说得有道理,却又有些儿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自己说不出来,唉~法本哀叹一声,从小在南少林就是武功高强,打机锋、辩经书却尽落到最后,谁叫你笨嘴笨舌的?
文天祥在旁听了暗自好笑,心道皇帝不愧为老友陈宜中的女婿,倒有几分摇唇动山河、叩齿作猿鹤的气度了;再看看陈淑桢这位昔日老友陈文龙的千金、叱诧风云的女元帅,身着戎装,瞧着楚风雄辩滔滔,粉面上自是娇俏羞恼宜嗔宜喜的模样,“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雄姿英发”的词句,就不由自主的涌上他的心头。
见文天祥有事觐见,法本无精打采的正要告辞离去,却不料楚风话锋一转:“不过嘛,在宗教问题上,大汉帝国也尊重各族百姓自己的选择,要是他们要求在西域遍修佛寺,我们朝廷当然乐观其成,我佛如来终归是教人行善,宋际大儒周敦颐、朱熹、程氏兄弟,都曾礼敬三宝嘛……”
文天祥频频点头,他身为儒学大师,自己儿子一个佛生一个道生,实际上平生所治的学问,也是儒门占了七八成,佛道各有一两成,兼收并蓄,自然知道前朝各位大儒将佛道两家融会贯通的道理。
法本一怔,听到这里楚风的口气,他就有些琢磨了,渐渐琢磨出点儿道道。
“听说北元胡酋忽必烈是尊奉喇嘛教,还拜那吐蕃僧八思巴为国师,嗯,虽然我是新儒学宗师不好去拜佛,但我的第三皇后如果喜欢斋僧修庙,我也不会反对,是吧?”楚风朝陈淑桢挤了挤眼睛。
待后者嫣然一笑,他又坏笑着补充道道:“大汉政府坚持世俗化,不参与宗教活动,但如果是个人身份嘛……另外,我想郑发子、祝季奢这些发了财的汉商,钱多了还不是修桥铺路,斋僧济贫?如果他们愿意出点钱在西域广修佛寺,也未可知呢。”
法本生铁浇铸一般的脸庞,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南少林虽然被蒙元摧毁,咱们却可以在西域重建一百所、一千所寺庙!
以大汉富商的财力,以官府的保护和包容,以新旧儒学、程朱理学对释家的接纳态度,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重新恢复当年旧观!
法本兴冲冲的离开,但这个时候他还没能想象出富商们的支持力度有多大——大汉最大的工商业实体是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由楚风控股,嘿嘿……
待法本离开,楚风又瞧了瞧文天祥,忽然问道:“文部长是江西人吧?和龙虎山张真人是否相识?”
文天祥捋着颔下胡须,笑盈盈的道:“终宋一朝,上自皇家,下到黎民,无不与道门往来,老臣如何不识得张天师?不瞒吾皇,迁都临安之后,龙虎山张真人还屡次到我府上打秋风呢。”
好啊!楚风拊掌而笑,授意文天祥负责将张天师请到西域来,对了,终南山全真派离这里更近,当年丘处机还到哈密力游历过的,也把他们给请来。
高昌回鹄的领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至回鹄昌八刺城,当地的回鹄僧告诉他:“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道”。
这就是说,过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鹘地区,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与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区了——本来直到中亚碎叶城,也即是那位伟大的诗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时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一波波的圣战者用血和火传播他们的信仰,生存在他们的地盘,那么缴纳针对异教徒的高额人头税,要么就做无头鬼。
现在,大汉取消了歧视性的人头税,各种宗教信仰一律平等,而战场上阿拉伯帝国早就惨遭蒙古武士践踏,末代哈里发都被拖出巴格达裹在毯子里踩成了肉酱,哼哼,就不信……
“哦,文部长所来为何?”楚风想起来,询问文天祥的来意。
“大汉光复之地,往往即开科取士,以定人心,以安士林,只不知这西域是否也要开科取士?”
文天祥看着楚风的眼睛,有些拿不准的问道。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和陈宜中讨论了很久,开科吧,就面临考什么的问题:你考新儒学吧,这里的宗教学校里读的全是《可兰经》,不少人连汉字都不会写,只怕到时候开了科,没有人来应举,那就丢了大汉天朝的脸面;可要是考阿拉伯文,题目用《可兰经》上的内容,那是替大汉皇帝选材取士呢,还是给早就变成肉酱的哈里发他老人家选人才?
楚风毫不犹豫的道:“无论西域蒙古,凡属于汉唐故土,必纳入朝廷直辖,不设殖民地。直辖之后必建学校、设邮局、修公路、通商贸,而后开科取士以定人心,此地自然不可例外。”
开科取士,不但象徵着大汉朝廷对这里的完全统治,还有安抚当地人心的作用,因为无论是地主土豪还是穷苦百姓的子弟,都可以通过科举考试这一途径踏入官场,有了出路,哪怕就录取率而言是条不算太宽的出路,也是阶层流动的通道嘛。
而且,这还能把熟悉家乡情况的本地人充实进官僚队伍,改善官员组成结构,免得新光复地区的官署中全是随汉军打过来的外地人,对本地情况两眼一抹黑。
温里木可儿在别失八里起义,抓住了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护和阿訇们,大汉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杀掉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其余的全部来了手“杀猴儆鸡“,再让他们协助大汉完成改土归流的工作,就是为了尽快熟悉情况,构建行之有效的地方政权。
但无论是文天祥、陈宜中,还是楚风都明白,这群人不是和大汉一条心的,只有录用提拔一批完全由大汉选择的官吏,政权才能真正深入基层。
“可,可是他们大多数不会汉文啊,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考大食文字,用大食经文上的题目?”文天祥瞪大了眼睛,很有些困惑。
楚风笑笑,“为什么不可以?我的文部长啊,你真是个实诚人,还记得当年咱们的新儒学是怎么取代旧儒学的……”
文天祥先是一怔,俄而一喜,用力拍了下大腿,高叫道:“好呀!太好了!”
陈淑桢捂着樱唇直笑,这位故宋丞相一贯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行不逾矩,何曾有现在这样喜出望外?下次回临安见了手帕交的文柳娘,倒是要和她讲讲这一幕呢。
文天祥如何不高兴?他已知道,将来这西域非但会像数百年前盛唐时候一样遍布佛寺道观,回鹄人还会拿起他们久违了的汉书,诵读数百年前他们祖先曾经诵读过的李杜诗篇、楚辞汉赋!
道理很简单,当年新儒学出炉,国中何尝不是议论纷纷?各种反对意见层出不穷啊!但大汉皇帝刚一宣布新儒学为开科取士的唯一官方答案,一切反对声音顿时偃旗息鼓,而楚风儒学大宗师的身份,也就得以确立,并且至今无人提出质疑。
天底下会对政策唧唧歪歪的,只有读书人,而当读书人发现唯一的进身之阶就是新儒学之后,他们还会对新儒学提出反对意见吗?只怕当初批驳得最厉害的才子,就是之后捧着《四书新解》、《五经新编》读得最刻苦的人!
这个简单的问题,文天祥想不到,楚风来自后世,知道八股文是怎么成为禁锢士林思想的牢笼的全过程,如果不依样画葫芦,那还算是个成功的穿越者吗?
西域,哪怕最初只有三个五个懂得汉文的人来应举,咱们就录取这三五个人,尝到了甜头,还怕没有人抱着新儒学典籍,前赴后继的来应举?哼哼哈哈~~
迟早让西域各地的学校,尽是我楚辞汉赋、唐诗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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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开科取士啦!
这条消息一经传出,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天山南北,飞向塔里木河两岸,无他,西域自从被北元统治以来,就从来没有过任用本地官员的先例,要么是派遣过来的北廷都元帅,以及麾下的万户千户,要么就是世袭的亦都护和贵族,识文断字的青年只有进宗教学校,先当宗教学生,以后再做毛拉、阿訇才有条出路,哪儿想过能通过考试做官?
事实上,西域宗教一家独大的原因,和北元不开科取士很有些关系,有才智的青年们只有通过宗教学校才有出路,他们不读阿拉伯经文难道还会去读唐诗宋词?!
得知大汉开科取士,通过之后就能做官,别失八里的宗教学校里顿时翻了天,学生们很快就分成两派展开了辩论。
虔诚的学生克里木正大声,甚至可以说嘶声叫嚣着:“我们不应该去做异教徒的官儿!他们是不敬神的坏蛋,死后都要下火狱,齐拉尔买提,你可不能背弃穆圣的教诲,去做异教徒的官儿!”
齐拉尔买提是个年轻英俊的回鹄学生,只是身上穿着的旧麻布袍子,和克里木那身镶金边的质孙服相去甚远——西辽和花拉子模相继灭亡,北元统治西域已经八十多年了,北元贵戚身穿的质孙服,也成为了西域世袭贵族的服装。
齐拉尔买提有些愤恨的看了看克里木身上的华贵丝袍,很有些不屑的道:“异教徒的官儿?我记得那位号为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他信奉的不是真主而是长生天,他的孙子伊儿汗旭烈兀,还杀死了阿拉伯帝国最后一任哈里发,把可怜的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毯子里活活踩死——然而,自称虔诚的克里木,你为什么穿着他们的服装?”
话音还没落地,学生们就大笑起来,特别是那些出身贫苦的学生笑得最大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克里木的伯父就是别失八里的亦都护,而他们家投进蒙古帝国的怀抱,已经有三五辈人了。
其实严格说来,这也怪不得克里木的祖宗,当年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用铁骑强弓征服世界,全世界只有很少几支军队能和他们对抗,偏偏那几支军队都在中华的土地上,在扬州、在襄樊、在钓鱼城,除此之外,山中老人的暗杀者、波斯的殉教战士、埃及的马木鲁克、强悍的俄罗斯蛮族、德意志的条顿骑士团,全都在几个照面间折戟沉沙,小小的西域各族,不臣服还能怎么办呢?
克里木叫道:“那是逼不得已,全世界都无法抗拒蒙古武士的铁骑,我们暂时投降只不过是为了保存生命,留下宝贵的生命以便在人世间继续传播安拉的启迪,穆圣的教谕!”
暂时,好个暂时!齐拉尔买提笑得前沿后合,突然发问道:“刚才克里木说是因为无法抗拒蒙古帝国,只好投降的,那好,难道现在你认为能够抗拒大汉皇帝的意志?”
克里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现在全西域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知道大汉皇帝几乎是谈笑间歼灭了阳翟王,并把他捉到别失八里公开处斩。
阳翟王啊!西域人或许不知道忽必烈的赫赫威名,不清楚伯颜灭宋的煊煊武功,但近在咫尺的阳翟王他们是很清楚的,他那五万铁骑,就是全西域各城邦的武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呵!
偏生就是这么强大的阳翟王,被汉军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捉了来处斩。
更有那威风凛凛的中亚霸主海都汗,也曾在汉军手中大败亏输;苍天之主忽必烈,也弃了草原老巢狼狈奔逃,试问西域还有谁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跟汉军找不自在?
克里木完全无言以对了,作为世袭亦都护的贵族,他哪儿是对宗教虔诚?分明是对既得利益虔诚!要不然当年祖宗为何投降信仰长生天的成吉思汗,投降放马踩死了哈里发的旭烈兀?
齐拉尔买提见克里木被自己驳倒,向同学们振臂一呼道:“同学们,咱们走,大汉开科取士是个好机会,不像他们世袭贵族和世袭毛拉,咱们还得把肚子里的学问卖出去,才能挣钱吃饭呢!”
世袭贵族的子孙后代,能受得了宗教学校清苦学习的为数不多,这里大部分还是平民子弟,当官儿对他们的诱惑力是极大的,当下就拉拉杂杂走了八九成,剩下五六个人呆在清真寺里。
“怎么办?”克里木挠着头皮,看样子大汉会长期统治这里了,袭爵做亦都护和亦都护下属官吏的路子,已经被改土归流堵死。
留下来继续读经文将来做阿訇、毛拉吧,现在有什么纠纷也不找毛拉裁判,而是由大汉官署裁决了,有什么交易也不找毛拉做公证了,只怕将来做阿訇也不是个好出路,如果光是带着人念经祈祷,那可没有什么收入啊!
有相好的学生怯怯的问:“要不,咱们也去应试?我瞧大汉皇帝是位强大有威力的君主,只怕不比过去的哈里发、成吉思汗差,做他的官儿,咱们也不丢脸。”
岂止是不丢脸,简直光宗耀祖了!克里木是知道的,家族中的长辈有多么热切的盼着当大汉官儿,皇帝又是怎么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他们。
所谓不做异教徒的官儿,本来就是个笑话,阿合马替忽必烈办事,色目人做元朝官儿多了去,难道忽必烈不是拜的八思巴,信的不是喇嘛教?西域各族,当年不是投向了成吉思汗?
本来只是意气之争,克里木转过弯儿,就立刻下定了决心:“去,咱们怎么不去!”
没成想,大汉西域总督府门前,早去的同学们已经唉声叹气,不少人更是坐在地上,颓丧到了极点。
克里木问了问,才知道大汉帝国开科取士,用的不是他们传习已久的阿拉伯蝌蚪文,而是方块汉字,不是《可兰经》里面的题目,而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儒学四书五经!
妈呀,这不是为难人吗?自觉来应举就是纡尊降贵了,没成想大汉还这么不识抬举,克里木愤愤的道:“走,同学们咱们走,大汉这不是真心给官做,是耍咱们的!”
“不会吧……”齐拉尔买提犹豫着,再次细细看了汉、回鹄双文对照的榜文,想了想便说:“当年喀喇汗朝用阿拉伯文取士,之后的西辽是契丹文,做蒙古大人的管家得学会八思巴蒙古文,这样说来,大汉皇帝用汉文、汉书取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问题是我们连一个字都不会!”克里木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不做官回家吃老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的钱财足够挥霍了。
这一次,追随克里木的人占了多数,只有七八个人留了下来,就算家庭贫穷,对做官有着极高期望值的几位学生也认为毫无希望,摇头叹息着离去。
“大汉皇帝富有四海,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君主,他不会和咱们这些蝼蚁般的穷学生开玩笑的!”齐拉尔买提看着克里木远去的背影,给留下来的几位同学打气。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总督府中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惊讶的回头一看,只见署衙中一位乌纱帽、玄色袍、白玉带、粉底靴的大官,双目炯炯如有神光,两边亲兵、卫护雁翅排开,左右龙虎牌上金光闪闪。
不是大汉西域总督陈宜中,还是哪位?
“来,来!”陈宜中朝着学生们招手,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恍如梦中的天国之门缓缓打开,众位学生见到这一幕早已惊喜交集,不知是谁最先从梦中惊醒,几乎是欢呼雀跃着走进了总督府。
陈宜中的笑容很亲切,因为他刚刚从通译口中知道了这群学生的谈话内容,临时做出接见的决定。
“你们,都决定留下来参加半个月后举办的考试吗?”
大汉西域总督,传说中万分可怕而又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齐拉尔买提欣喜交集,甚至没有听太清楚他的问话,还是同学从背后退了一把,他才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的。”
“好、好!”陈宜中连连颔首,让亲兵奉茶、看座,他又问道:“我大汉皇帝泽被苍生、包容四海,这才开科取士,使诸位青年才俊有报效我大汉天朝的机会……试问诸位,在接下来即将举办的考试中,有没有信心?”
学生们面有难色,实话实说,他们连半点信心都没有。
陈宜中笑了,他从书案上取下几本薄薄的书籍,递给了学生们:“拿去好好研读吧,如果有疑问,可以请教汉商带来的通译,我想他们是很乐意解疑问的。考试的题目嘛,我认为不会太难的。”
陈总督说乐意,那就一定乐意,陈总督说不难,那就一定不难。学生们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总督府,他们觉得,似乎已经有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在脚下展开。
“好一条千金买马骨之计!若这几个学生高高的中了,外放到各城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替咱们做个榜样,只怕下一次开科取士,宜中兄的门槛就会被踩扁吧!”文天祥从后堂踱出,看着学生们离去的背影,似乎已经看到了西域人人手不释卷,新儒学四书五经通行天山南北的情景。
陈宜中呵呵大笑,“当年商鞅迁木立信,小弟不过是效法前人故智,狗尾续貂,不值一哂,呵呵,不值一哂。”
………
自别失八里西行轮台、海押立的路上,胡杨林苍翠欲滴,绿洲与清泉星罗棋布,大队汉军穿行其间,时不时能享受到一片荫凉的树荫,或者甘冽的清泉。
楚风掀开车窗瞧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比起二十一世纪,现在的西域还没有沙漠化到那种程度,罗布泊什么的都还有广阔的水面,栖息着鱼儿和水鸟呢!
陈宜中的奏报从别失八里飞骑传来,大汉开始在西域开科取士,惟有新儒学典籍如《五经新编》、《四书新解》作为经义科的标准答案,讲求为政之道的策论科则以钦定大汉宪法和朝廷政策为准。
楚风嘿嘿一笑,想当官?毛拉和宗教学生们再会念经也不行,你得把新儒学读通,把钦定宪法背个滚瓜烂熟,咱们大汉考这个!
考试的结果嘛,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过已经有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现在别失八里汉商开办的商铺,时不时有学者打扮的回鹄人,来问有没有四书五经、钦定宪法和政策汇编卖……
正在和塞里木淖尔誊写波斯音律的雪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像极了夏日中害懒的猫儿,“呵~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呀?去碎叶城还远吗?我想去看看李太白的出生地呢!”
塞里木淖尔掩口一笑,“距碎叶城还远呢,咱们先到轮台,再往西才是海押立,再往西才是碎叶城。”
“那么远啊?”雪瑶立马泄了气,又恢复了懒猫本色,慵懒的偎成一团。
楚风一直微笑着,窗外,不仅有戈壁、绿洲和胡杨林,还有他的铁甲劲旅,无敌雄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6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三)
西行的大军,在戈壁滩上穿行,玛纳斯河、伊犁河给大军提供了清冽的饮水,成片成片的胡杨林,遮挡住了西域夏季能把人烤成肉干的毒辣阳光,酸枣、刺梨丛中的野黄羊,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支意气风发的大军。
夕阳西沉,官兵们开始准备宿营,楚风和陈淑桢、塞里木淖尔、雪瑶三女下车透透气。
只见苍茫戈壁无边无垠,极远的天地交接处,起伏不定的群山之巅还积存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清澈的天幕边沿,太阳显得分外赤红、分外硕大,天际蕴染着层层叠叠的红霞,雪山反射着金红的阳光,上下交相辉映,加上苍茫无际的戈壁滩,只觉得雄奇瑰丽到了极处。
波斯圣女倒也罢了,从小儿在江南沿海长大的雪瑶和陈淑桢,左右挽着楚风的胳膊,目眩神迷的看着这一幕、良久,雪瑶才长出一口气,悠悠叹道:“以前读李太白诗,雄浑逸丽之处真不知他如何想出,今日见了这西域风光,当知太白心境了。”
陈淑桢点点头:“太白生于西域碎叶城,长在蜀中,故诗文既有西域之雄奇,又兼蜀地之钟灵毓秀。只可惜李太白出生之碎叶城,久陷于胡虏之手,竟与我中华离散数百年,殊为可叹!”
“碎叶城?”塞里木淖尔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她们有什么惋惜的:“现在,咱们不是往碎叶城去了么?将来这些地方,都会是大汉皇帝的治下,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呀!”
两女闻言相视一笑,来自波斯的圣女是无法理解她们的心情的,从识字便开始诵读李白的诗篇,诗仙的出生地却在数百年前就沦陷敌手,若诗仙在天有灵,当作何感想?
不过,这一切都将结束了!汉军的脚步,将会践踏一切敢于阻挡它前进的敌人,汉军的刺刀和枪炮,将会碾碎任何挑衅华夏的势力。
陈淑桢深深的注视着楚风,他们曾经携手走过了最坚难的岁月,彼此之间绝不仅仅是单纯的爱恋,心心相印的情人之外,还是肩并肩的战友,志同道合的伴侣。
但雪瑶那种女儿家崇拜的目光,就更加令楚风自信心爆棚了,对雪瑶而言,楚风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地,她把自己的生命和楚风紧紧的系到了一起,发誓永不分离。
呃~被两大美女深情加崇拜的看着,楚风都有点儿不好意思,难得的老脸一红。
忽然间,他的笑容凝固了下来,看着前方的眼神变得凝重,眉头也慢慢的拧了起来。
陈淑桢顺着夫君的目光看去,一些士兵牵着战马饮水,喂食黄豆,马儿啃吃着嫩草、树皮和灌木丛,还有些士兵砍伐着胡杨树粗大的树干,预备按照扎营规范设置防御敌人偷袭的拒马、鹿砦。
仔细搜索着脑海里保存着的汉军作战条例条令,陈淑桢疑惑不解,因为这些士兵的所作所为,都是非常符合条例规范,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呀!
想当年,各种条令的最基础部分,都还是楚风和自己推敲制定的呢,应该不会记错吧?陈淑桢很有些纳闷,她光洁如玉石的额头上几缕发丝被晚风吹散,轻轻拂了拂,正待开口询问,却见随驾的郑发子骑着马儿一路跑来,便将疑问暂时埋在心头。
远远的下了马,郑发子一脸喜色的走来,参见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道:“皇上,这里实在是太适合种棉花了!胡杨林挡住了北面的风沙,河流提供了水源,日照又非常的强,要是在这儿大力推广种棉,咱们就不必从德里苏丹国批量进口印度长绒棉了!”
纺织业是工业革命初期的支柱性产业,原因无他,拖拉机、汽车、火车等重工业还没有发展起来,采矿冶金就只能小打小闹,而人类所需的衣食住行,轻工业就主要解决衣食两项,其中,食品工业嘛老百姓不是必须的,罐头咸鱼茶叶都是作为日常饮食之外的补充,惟有衣服,既便于规模化生产,又可以长距离运输不怕腐败变质,所以它的地位也就当仁不让了。
大汉的纺织工业分为三部分,其一是毛纺业,原料来源主要是辽东漠北草原上收购的羊毛,当然新大陆的畜牧业正在飞速发展,闽广地区的毛纺厂已经有来自新大陆的羊毛作为原料了,只不过比例还很低。
其二是咱们中华民族最传统,享誉世界的丝织业,四川的蜀锦、淮扬的茧绸、苏杭的锦缎,从海上丝绸之路出口到西方,获利极大,但这一块因为成本问题,主要是高端商品,一般百姓浑身绫罗绸缎的还不多。
第三,也是最主要、将来发展潜力最大的,还是棉纺业,毕竟在化学纤维发明之前,棉布是人类穿着最多的纺织品,有了化学纤维之后,纯棉制品也因为舒适透气而持续受到追捧,季节上从冬天的棉衣,到夏天的汗衫,价格上从最便宜的粗布,到目前大汉境内最昂贵的斜纹布、细纺布,应有尽有。
但原料问题,是大汉发展棉纺业的短板,要知道棉花并不是中国原产的,它是从印度-南洋—海南岛一路传来,宋朝黄道婆从海南黎族妇女那儿学到了先进纺织技术,经过改良之后传到江南,这才令松江等地开始大规模种植棉花,有了后来蜚声中外的“松江细棉布”。
大汉帝国建立以来,楚风一直令地方官署在各地推广种棉,可效果并不理想:一则要留足够的耕地种植粮食,二则江南闽广地区潮湿、光照不多的气候条件,其实并不太适合种棉花。
大汉各家富商当中,郑家主要从事商品流通领域的工作,王李氏开办的棉纺厂,就把原料采购的订单交给郑发子处理,可他在江南各地一直找不到太多的原料来源,只好花较为高昂的代价去德里苏丹国进口印度长绒棉,利润率自然高不到哪儿去。
郑发子之所以兴冲冲的到西域来,并且一直随在楚风身边,就是因为之前听说西域的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种棉花,他就有心要从内地征募农夫,到这里来开垦万亩良田,种上许许多多的棉花,彻底解决棉纺厂的原料问题,当然,自己也顺道大赚一笔。
他兴冲冲的对楚风道:“皇上,只请您恩准在西域推行三十亩占地法,我就能招募到一万名,或者更多的农夫,在这里种十万亩、不、一百万亩的棉花!”
楚风思忖着,沉吟良久没有回答。
奇怪了!陈淑桢越发摸不着头脑,要说将汉地农夫招募过来种棉,无异于加强了内地和西域的联系,而且这些人也有利于大汉统治西域的巩固啊!试想有许许多多的农夫在这里种田、按照农耕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繁衍生息,若干年后,西域何愁不能恢复盛唐时“万家胡人拜圣明”的景象?
“不,”楚风摇了摇头,“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棉花种植不能一下子铺这么大的摊子,水利设施和防风林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且种棉花的地区也不能集中在一处,嗯,我可以批准你招募一千名农夫,先开出三万亩棉田——分作十个村,村与村之间必须有胡杨林或者河流隔开,两年之后再逐步增加规模。”
郑发子大惊失色,他喃喃的道:“皇上,如果这么办,咱们的棉花产量什么时候能上的去?万万不可啊!”
见楚风并无回心转意的样子,他心一横,又小声道:“启奏皇上,王家婶婶开办的那些棉纺厂,可都等着棉花下锅呀!草民算过了,要是在西域种植棉花成功,开封、洛阳、长安的棉纺厂就不用从江南进棉花了,咱们甚至可以把纺织厂直接开到西域,还能招收西域回鹄等族青年进厂做工……
成品嘛,也不需要运回汉地,一部分就地销售,一部分卖到漠北,一部分可以销往中亚、波斯和金帐汗国,草民粗粗的算了算,利润可以提高百分之三十!”
郑发子特意强调了王李氏,便是告诉楚风,我可不是吃独食,棉花便宜了,您的丈母娘,还有您自个儿,都能分一杯羹呀。
楚风笑了笑,郑发子那点儿小心思他清楚得很,在商言商嘛,也应该如此,只不过西域的某些问题,决不是郑发子能够考虑的,他挥挥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意已决,就按照我说的办。”
毕竟是帝国皇帝,还是把自己从山越人部落救出来的救命恩人,楚风话说到这份上,郑发子就是再不理解也只好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他向皇帝鞠了个躬:“坚决执行吾皇的命令,只不过,草民愚钝,如果皇上恩准的话,草民希望知道这么做的原因。”
“坐,咱们坐下说话,”楚风呵呵一笑,招呼卫兵将毛毯铺上,众人席地而坐。
待众人落座,他才有些神秘、有些卖关子的道:“你们可知道楼兰这个国家?”
切~这么简单的事儿,谁不知道啊?雪瑶正要鄙视的伸出中指,又吐了吐舌头赶紧收了回去,嗯嗯,有外人在,保持好形象。
楼兰是中国西部的一个古代小国,国都楼兰城(遗址在今中国新疆罗布泊西北岸)。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扼丝绸之路的要冲。国人属印欧人种,语言为印欧语系的吐火罗语。
汉武帝初通西域,使者往来都经过楼兰。楼兰屡次替匈奴当耳目,并攻劫西汉使者。元封三年,汉派兵讨楼兰,俘获其王。楼兰既降汉,又遭匈奴的攻击,于是分遣侍子,向两面称臣。后匈奴侍子安归立为楼兰王,遂亲匈奴。王弟尉屠耆降汉,将情况报告汉朝。昭帝元凤四年,汉遣傅介子到楼兰,刺杀安归,立尉屠耆为王,改国名为鄯善,迁都扜泥城。其后汉政府常遣吏卒在楼兰城故地屯田,自玉门关至楼兰,沿途设置烽燧亭障。魏晋及前凉时期,楼兰城成为西域长史治所。
这个国家,在诸多典籍上都有记载,陈淑桢、雪瑶都不陌生,有心表现一下的雪瑶,便坐直了身子,用清朗的嗓音念道:“《汉书.西域传》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高僧法显谓‘其地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毯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唐三藏则于《大唐西域记》写道‘从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尚未消散的霞光,映照在雪瑶素白的纱衣上,她清丽的嗓音是那么的婉转动听,她投入而骄傲的神态又是那么的令人心折。
念罢,雪瑶吃吃一笑,调皮的问楚风:“夫君,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你都说完啦,我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楚风摸了摸鼻子。
陈淑桢拉了拉雪瑶,她知道楚风在古代典籍上的学问算不上多么精深,多半回答不出来,平时还没什么,这有外人呢,无论如何都要维护夫君作为大汉皇帝的威严啊。
正当众人以为楚风无言以对,却见他呵呵一笑:“好,雪瑶答得好!只不过我还想问问,这么强大、富饶的楼兰国,是被谁灭亡的呢?”
众人闻言愕然,虽然多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腰间龙泉剑,直欲斩楼兰”的诗句,但所有的典籍上都没有记载楼兰是怎么灭亡的,这倒是奇怪了。
陈淑桢喃喃的念叨着:“无论是被吐蕃所灭,还是突厥人杀光了,西域各族的典籍上不应该没有任何记载啊!前些日子,我在北元北廷都元帅府保存的文字典籍中查阅西域各城各族历史,确实没有见到这方面的只言片语。”
“是的,没有突厥或者吐蕃或者柔然灭亡它的记录,因为它不是被凶残的敌人消灭,而是毁灭于大自然的报复!”楚风老神在在的说着,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是后世关于楼兰灭亡之谜的科学解答。
楼兰所需的水源来自罗布泊,罗布泊却是一个游移不定的湖泊。
科学家们认为,除了地壳活动的因素外,最大的原因是河床中堆积了大量的泥沙而造成的。塔里木河和孔雀河中的泥沙汇聚在罗布泊的河口,日久月长,泥沙越积越多,淤塞了河道,塔里木河和孔雀河便另觅新道,流向低洼处,形成新湖。而旧湖在炎热的气候中,逐渐蒸发,成为沙漠,水是楼兰城的万物生命之源。罗布泊湖水的北移,使楼兰城水源枯渴,树木枯死,市民皆弃城出走,留下死城一座,在肆虐的沙漠风暴中,楼兰终于被沙丘湮没了。
楼兰的消失跟人们破坏大自然的生态平衡有着紧密的关系。楼兰地处丝绸之路的要冲,汉、匈奴及其他游牧国家,经常在楼兰国土上挑起战争;为了本国的利益过度垦种,使水利设施、良好的植被受到严重破坏,公元三世纪后,流入罗布泊的塔里木河下游河床被风沙淤塞,在今尉犁东南改道南流,致使楼兰“城郭岿然,人烟断绝”、“国久空旷,城皆荒芜。”
楚风的声音渐渐低沉,将楼兰古国灭亡的过程娓娓道来,待他讲到胡杨林成片成片的死去,人们干渴难耐却没有一滴水滋润他们皲裂的嘴唇,于毒辣的太阳底下号哭挣扎的惨烈场景,就好像活生生的呈现在眼前。
过度开发,就会导致环境破坏,而环境破坏,将会带来大自然无情的报复,这样的报复楼兰人承受不起,大汉承受不起,千年之后的人类同样承受不起!
仅仅就大汉而论,若西域合理的发展农耕,若干年后这里将会是花果飘香的丰饶之地,曾经的游牧地区变成农耕区,自然回到了汉唐之时的景象;相反,环境破坏,导致农耕生产方式无法立足,葡萄园和棉花田荒芜,穷困之下的回鹄人就会回到游牧加抢劫的生活方式上去,到时候,沙漠戈壁上会有杀之不尽的“四十大盗”。
大汉不仅要西域的长治久安,还需要这里作为西进中亚、波斯的前进基地,要是把天山南北搞成了寸草不生、人迹罕至的沙漠戈壁,试问汉地的人员物资难道要坐热气球飞到波斯、海押立和玉龙杰赤去?
楚风讲完这些,恍然大悟之后,陈淑桢看着正在砍树的军士,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咱们得给军令体系增加某些条文了。”
塞里木淖尔痴痴的看着楚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统治者,不仅关心自己,关心自己的子孙后代,还关心着治下所有子民,以及所有子民的子孙后代,这样的事情,无论巴格达历代哈里发中最为贤明的,还是波斯辉煌时代的那些大帝,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将来,波斯在他的统治下,会变得幸福安康吧?那么,我也算完成了光明神的意志,可以……”塞里木淖尔粉面上忽地一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7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四)
海押立郊外的莽莽草原上,无数的武士隳突而来、叫嚣而去,各色旌旗翻卷,如暮云如朝霞,罗圈甲、翎根甲、连环锁子甲闪耀着成片的乌光,好似黑云滚滚翻腾,铁蹄声如雷、钢刀光胜雪。
这是中亚霸主海都的军队,西起葱岭之巅东到黑海之滨从无对手,他们的主人海都为了蒙古大汗宝座,驱策这支军队与北元血统最纯正战力也最强悍的蒙古武士,年年在杭爱山征战不休,打了个势均力敌,虽然在前年那场决定人类历史走向的汉元之战中败下阵来,毕竟杀伐征战的老底子还在,那股凶残嗜血的凶性还在,仍旧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雄师劲旅。
中亚的吟游诗人,曾经如此描述这支给无数民族带来毁灭的恐怖大军:“他们挥动战刀,好像万道闪电划破长空;他们射出羽箭,犹如吞噬一切的暴风雪”!
塞尔柱突厥的老牧人卢姆凯斯,远远看着海都大王操演他的无敌大军,干瘪的嘴唇蠕蠕而动,轻声祈祷着:“至高至大的安拉啊,您要毁灭可怜的南蛮子,完全可以从天空降下灭世的火雨,何必动用这支魔鬼般的军队?”
中亚成百上千的民族,心底深处还留着关于世界征服者的诸多记忆,无敌的雄师、血腥的杀戮、神出鬼没的战术、千里奇袭的雷霆一击……无论自比天中红日的太阳汗,还是空前强大的花拉子模,在世界征服者的铁蹄之下都化为了白骨尘沙,那些弱小的汉人,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老牧人卢姆凯斯想到海押立城中接触过的汉商,就觉得大汉的崛起简直是一个笑话,因为那些随着驼队远道而来的汉商,待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他们的保镖也从来不在沙漠戈壁荒无人烟处干其他各族商队最喜欢干的“劫富济贫”的勾当,真是怯懦到家了呀!
在整个西域和中亚,牧人、商人和强盗,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卢姆凯斯年轻时也没少干刀头舔血的勾当,在中亚各族看来,这恰恰是武勇和智慧的体现,而汉人从来不干这些,他们总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所以在中亚各族看来,汉人简直是懦弱和愚蠢的代名词。
“哼,我要是年轻三十岁,也去投汗王的大军,运气好搏个千户百户,运气差也赚个盆满钵满!”卢姆凯斯很有些遗憾的甩着牧羊长鞭,远远看着金顶穹庐大车上威严无比、恍如天神的中亚霸主海都,眼睛里带着三分羡慕、七分嫉妒,十二分的热切。
正如卢姆凯斯所揣测,此时此刻的海都非常高兴,那位嚣张到极点、也一直把他死死压了一头的伪汗忽必烈,已经成了可怜的丧家之犬,带着二十来万部民和区区三五万控弦之士,从西蒙古一路奔逃,借道他的地盘边缘跑去了伊儿汗国。
忽必烈自然倒了霉,伊儿汗阿鲁浑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位远房堂兄弟虽然凭借铁骑强弓收复了三分之二个呼罗珊波斯,可都是内陆比较贫瘠的地区,沿海富庶的阿巴丹等城市,还在大汉海运的支持下负隅顽抗,双方打得筋疲力尽,谁也奈何不了谁。
金帐汗国嘛,固然受到的削弱比较少,不过所有蒙古人都知道,金帐汗国的开国汗王术赤,乃是孛儿帖被掳走之后怀下的敌人的骨血,成吉思汗可以不计较,黄金家族的叔伯兄弟们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忙哥帖木儿要问鼎大汗宝座嘛,就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了。
这样算下来,蒙古大汗的宝座,竟然是非海都莫属!
宰相纳尔设看了看志得意满的海都,用探询的口气道:“启禀大汗,咱们的八万大军已经整训完毕,粮草也已齐备……”
海押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各万人队的统领,世袭上万户阿拉坦上前两步,自告奋勇的道:“咱们这次一定要拿下哈喇和林,兵进玉门关,取了南蛮子的江山。忽必烈丢了祖宗打下的江山,汗王再取了回来,到时候我看天下还有谁好意思和您争夺蒙古大汗的宝座!”
阿拉坦是蒙古语“黄金”的意思,这位黄金将军的话,听到纳尔设耳朵里却有些有些好笑。
阿拉坦随海都兵进关陕,二十万大军在泾水河畔大败亏输,狼狈奔逃而回,这位死心眼的将军一直认为汉军的胜利完全是他们狡猾的火焚泾河之计,所以一直不服气,叫嚣着要给南蛮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可身边这位汗王嘛,纳尔设善于察言观色的目光,捕捉到了海都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忠臣勇敢的阿拉坦,我们的军队并不是用来和汉军交锋的,既没有必要,也……”海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对属下实话实说:“也没有那样的实力。”
阿拉坦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正待分辨,海都又摇了摇手,长叹道:“我知道你的武勇,可不要忘了,伯颜、阿剌罕、张弘范、阿术、塔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智勇双全的名将、百战百胜的统帅呵!”
阿拉坦紧紧的抿着嘴唇,他决心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绝不比那些声威赫赫的前辈们差。
海都雄心勃勃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疲倦之色,作为统治中亚数十年、与忽必烈争夺汗位的老狐狸,他非常清楚自己和汉军之间的实力对比,别说中原汉地,就连蒙古草原,他现在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但中原只是蒙古帝国的一部分,蒙古草原嘛,也许大元朝军队里来自草原腹地各部族的那颜贵族武士们很看重,对于开枝散叶的蒙古各汗国而言,武士们早就和当地的塞尔柱突厥人、波斯人或者俄罗斯人结婚生子,现在的军队骨干早就是本地出生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蒙古人,对他们来说似乎草原故地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那么未尝不可在现在的疆域上做蒙古大汗啊,要知道成吉思汗登上大汗宝座的时候,地方还只有蒙古一隅之地呢。
为了这个目标,他整训军队,并非对付汉军,而是应付可能来自伊儿汗和金帐汗的压力!
海都毫无避讳的告诉阿拉坦,黄金战将明白了这些,神色很有些尴尬。
“确定放走了忽必烈,汉军就不会走北疆么?”海都还是有些不放心,惴惴不安的问自己的宰相。
纳尔设扳着手指头算:“所以才必须放忽必烈去波斯啊!一方面,传说波斯圣女和大汉皇帝有情,若波斯有难,皇帝多半会提兵去救;另一方面,忽必烈是大汉最仇恨的罪魁祸首,汉军一定会追着他的脚步去波斯的。”
海都点了点头,前一段时间凭借他的力量,是可以和丧家之犬的忽必烈争衡一番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击败过境的忽必烈,但他没有这么做,就存着把祸水引向波斯的念头。
无论是援救波斯圣女,还是追击忽必烈,大汉皇帝都应该翻越葱岭,去找伊儿汗阿鲁浑的麻烦。
良久,海都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可要是大汉贪得无厌,要把海押立和玉龙杰赤也收归版图呢?”
纳尔设怔了半晌,有点儿拿不准:“照说,宋人军队从来没有出过玉门关,在他们眼中,河中这些地方都是不毛之地,应该不会感兴趣吧。”
可海都心头那种惴惴不安的念头愈演愈烈,终于在纳尔设的劝说之下,海都已经决定了,遣使去和大汉皇帝谈判,大不了,大不了将葱岭、轮台(乌鲁木齐西北)以东的土地,包括哈喇和林都承认是大汉的领土,再相约两国互不侵犯,开边贸、通往来,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吧?
“十余年前伯颜丞相灭宋,宋朝君臣称孙尚且不能,如今咱们却要约为兄弟之邦,真真是、真真是……”阿拉坦手微微颤抖,觉得窝囊到了极点。
海都却不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当年元强宋弱,忽必烈执意灭掉宋朝,当然宋朝小皇帝称孙都免不了做俘虏;如今汉强元弱,暂且低头也算不得什么嘛。
他把脸一虎,沉声道:“阿拉坦,你要反对本汗的决定吗?”
蒙古帝国的将军们粗鲁野蛮,在汗王面前放肆一点算不得什么,但绝不能挑衅汗王的权威。
感觉到海都口气里的森寒之意,阿拉坦立马跪下禀道:“末将并无此意,末将是汗王的鹰犬,一切惟汗王马首是瞻!”
嗯,海都满意的点了点头,膝下有忠勇无畏的将军,草原上有扬鞭跃马的八万控弦之士,要击败自身难保的伊儿汗和实力大损的金帐汗,似乎也不太难,蒙古大汗的宝座,也仿佛在向自己频频招手。
海都威严的坐回金顶穹庐大车上,成为远看犹如神祗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威严深沉的声音恍如自天际传下:“阿拉坦,你继续操练士兵,将来对付金帐汗、伊儿汗和忽必烈用得上;纳尔设,你派使者去联系大汉,就说,就说未来的蒙古大汗海都,希望大汉和蒙古帝国约为兄弟之邦,如果他们提出岁贡良马之类的要求,嗯……”
海都毅然决然的挥了挥手:“除了称臣受册封之外,通通都可以答应。”
阿拉坦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嗟叹,曾几何时,蒙古帝国向宋朝、西夏、高丽索要岁贡,谁敢不给?可现在呢,蒙古帝国竟然可以接受向对方纳贡的要求了!
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啊。
谁知阿拉坦的嗟叹还没完,就见东方地平线上数骑飞马而来,马上的骑士近乎疯狂的抽打着战马,不给马儿一丁点儿休息的机会,几匹上好的名驹,跑得嘴角直吐白泡子,显然已经接近脱力,就算慢慢将养好,也算是废马了。
竟然将宝贵的战马累成这样!还有蒙古儿郎顾惜马力的传统吗?阿拉坦就要上前斥责,他还准备狠狠鞭打这几个士兵,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顾惜马力。
海都的心脏,却不受控制的飞快跳动起来,从这几名斥候奔来的方向,他感觉到了不祥之兆。
几名斥候,早已跑得浑身是汗,脸上、头上糊满了灰尘沙土,简直是狼狈不堪到了极点,他们举着七百里飞骑站赤急报的金牌一路飞马入营,直到金顶穹庐大车前才滚鞍下马。
疲累不堪,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肺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抽吸着空气,可来不及休息,也不待阿拉坦开口斥责,几名斥候就嘶哑着嗓子叫道:“大、大汉皇帝楚风,亲统十余万大军,越轮台西进,大军已过玛纳斯河,步骑并进、枪炮如林,兵锋锐不可当!”
哐当,海都打翻了鎏金薰香炉,跌坐到金顶穹庐大车的虎皮交椅上,面色变得灰败颓丧,老半天才苦笑着,喃喃的道:“大汉皇帝,你好大的胃口!”
………
玛纳斯河以西两百里的呼兰兀孙,汉军刚刚经过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几乎不非吹灰之力的解决了一个千人队的抵抗,把这座丝绸之路上的小小城市笑纳入大汉版图。
楚风坐在他特别制造的宽大马车中,正在哈哈大笑:“海都这个白痴,他认为我会去翻越高耸入云的葱岭,辛辛苦苦的爬山去波斯?泾水河畔算他溜得快,这次我一定要把这老小子抓起来,把他胡子一根根揪下来!”
从西域再往西有两条路,都是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草原森林丝路从黄河中游北上,穿蒙古高原,越西伯利亚平原南部至中亚分两支。
一是从南疆走葱岭(帕米尔高原),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波斯,这些国家的沿海地区都有港口,当年汉唐商人的驼队喜欢走这条路,因为商品很快就能卖给那些港口的阿拉伯商人,马可.波罗到中华来,就差不多是走的这条路。
二是走北疆,从黄沙漫漫的中亚内陆一直往西走,一支西南行达波斯转西行,翻乌拉尔山越伏尔加河抵黑海之滨,就离丝绸等商品的直接消费者,欧洲更近了,但这条路在人迹罕至的沙漠戈壁中穿行更多,难度也更大,其实走得人远没有南线多。
海都按照思维定式,觉得汉军应该追击忽必烈,走第二条路去波斯,谁知道楚风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这位中亚霸主,汉军凶神恶煞就朝着海押立扑了过去。
“我为什么要翻越莽莽群山的葱岭?我又不去波斯卖丝绸!”楚风有些戏谑的伸出手指头挑起了塞里木淖尔绝美无暇的容颜,“我的军队可没有修习你们光明教的秘术,翻越葱岭,是很危险滴~~”
的确,商人们走南路是为了早点卖掉货物,他们的驼队相比大汉军队,规模就小得多了,从葱岭走没什么问题,但汉军这么多兵器火炮辎重,从南疆走葱岭,那简直就是发了神经病。
北疆走海押立嘛,就方便多了,过了轮台,到伊宁,再沿着伊犁河一路往下走,基本上没有太过险峻的山地,就能到海都统治中亚的核心,海押立!
塞里木淖尔羞怯的转过了脸庞,作为波斯圣女,她是不能擅自结婚的,这些天她一直宿在自己的马车里,可白昼行军赶路无所事事,只好来找陈淑桢和雪瑶两位姐妹下棋解闷,无奈两位皇后是一定要待在楚风的马车里的,这样她也只好跟着留在楚风的马车里,无形之中就给楚风留下了许多可以大吃豆腐的良好机会。
不过,想到“可怜”的海都,塞里木淖尔又有几分好笑,这位大汉皇帝真真是处心积虑的要把海都的地盘纳入怀中啊,可叹那海都还派人前来谈判,真真是可笑、愚蠢到了极处!
雪瑶则想到海都一把老胡子被拔下来该是个多么搞笑的场面,就不由自主的捂住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便在此时,前军送来了海都派使者传来的信件。
楚风展开信件之后,马车中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海都,那位老奸巨猾的中亚霸主,竟然说他要投降,只求大汉能给于善待!
天,这怎么可能?就连陈淑桢都吃惊,一点儿也没有心理准备。
楚风眼中精芒一闪,他下达了命令:“将消息告诉全军,咱们倍道兼程,直插海押立!”
马车之外,士兵们意气昂扬,军歌声声激越:“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熊罴威盛霍嫖姚……”
歌声在马步军中传递,声浪越发响亮,无数士兵接着唱道: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白发苍苍的张世杰,也眼含着滚滚热泪: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
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胡无人,汉道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8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五)
“汗王不可啊!”黄金战将阿拉坦跪倒在海都脚下,声泪俱下的乞求着:“咱们召集本部蒙古武士,回鹄、突厥、吐火罗各族战士,日夜操练,好不容易练出了八万精兵,怎么可以不和汉军交锋,就这么投降了事?汗王啊我的汗王,您可是撒马尔干和玉龙杰赤的主人,整个中亚的霸主,窝阔台大汗的继承人呵!”
海都往日刻写着勃勃野心的面庞,才数日就干瘪下去,变得苍老而颓败,如果转回去两三年,他会毫不犹豫的和汉军作生死对决,可当大汉帝国占据了哈喇和林、击败并处死了阳翟王、连一代天骄忽必烈也率二十余万残余部众远遁波斯,这位中亚霸主就再也没有争衡沙场的信心了。
海都仿佛吞下了一杯浓到极点的苦酒,他的脸变成了沟壑密布的黄土高原,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变得昏黄,长叹一声道:“我的黄金战将呵,且不论本汗是否真的比忽必烈强上许多,也不论你的智谋和勇气是否能超越伯颜、张弘范、阿术、塔出这些世之名将、曾经的不败统帅,单单是军力,当年四大汗国八十万大军未能击败汉军,凭咱们现在这八万人,就能抵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阿拉坦闻言心头巨震,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日薄西山的蒙古帝国,已经不可能在战场上做大汉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整个蒙古帝国就是用铁骑弯刀打下来的,帝国的基础建立在绝对的武力之上,毫无经济、文化的凝结,那么一旦失去了压倒性的武力,庞大的帝国就会像沙粒垒成的城堡,刹那间便轰然坍塌。
他睁大了眼睛没有一点儿神采,嘴唇颤抖着,喃喃的道:“难道,难道蒙古帝国完了,蒙古人的辉煌就此完蛋了?”
色目宰相纳尔设怜悯的看着蒙古将军,一旦大汉统治这里,也许自己这群色目文官还有机会摇身一变,从海都的臣子变成大汉皇帝的忠犬,但阿拉坦这种曾经手握重兵的蒙古将军,就只好倒霉发瘟了,别说得到重新起用,搞不好还要被大汉皇帝杀掉以绝后患呢!
海都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军们前途黯淡,可他也别无其他办法了,之前的计划都是建立在大汉不出轮台的基础上,可只要大汉皇帝统兵下伊犁河西进,在绝度优势的武力面前,什么威胁忽必烈强取大汗宝座,什么遣使和大汉交好、约为兄弟之邦的打算,就全部成为了梦幻泡影,连一星半点变成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他怜悯的轻拍阿拉坦的肩膀,“我忠臣勇敢的将军呵,我把心意告诉你,咱们要做汪古部,不要做札达阑人,要学阿剌兀思剔吉忽里,不要学扎木合。”
汪古部是金元时期及其之前活动与内蒙古阴山东段地区的一个部族。汪故又名汪古、汪古惕、雍古、雍古多、永古、汪骨、旺古、瓮古、白达达等。汪古部信奉景教。原是辽朝属部。后附金朝,为金守护长城,首领自称为沙陀突厥后裔。
当年成吉思汗崛起,汪古部领袖阿剌兀思剔吉忽里,是最早率部族投入铁木真阵营的首领之一,汪古部成为了兀鲁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享受了蒙古帝国崛起的丰厚回报;
扎达兰部的扎木合,号称草原雄鹰,是位非常杰出的统帅,札答阑部曾帮助铁木真击败蔑儿乞人,在成吉思汗崛起之后他不臣服,双方年年作战。
成吉思汗被推举为汗后,扎木合联合泰赤乌等十三部和成吉思汗发生十三翼之战,此战成吉思汗遭遇了平生惟一一次大败。但在扎木合召集泰赤乌、蔑儿乞等部在阔亦田地带与成吉思汗和王汗的第二次战争中,札木合军大败,部众纷纷逃散,最后终归成为了阶下囚。
扎达阑部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因为归附晚了,后来的兀鲁斯制度下也没捞到太大的好处,而扎木合被俘后,成吉思汗劝他归顺,扎木合却说“一块草原上不能有两头狼王,一片天空容不下两只翱翔的雄鹰”,毅然引颈就戮,也算条硬骨头的好汉。
听了海都的话,阿拉坦就是一愣。
扎木合是蒙古族那些近于神话的史诗传说中仅次于成吉思汗的大英雄,而且或许是出于对这样一个有英雄气质的失败者的同情,草原牧歌里他的形象一直不错,似乎比不食人间烟火的铁木真还要亲切可爱一点儿(嗯,感觉上事迹有点儿类似项羽,算悲情英雄吧)。
但海都口中,似乎扎木合算不得什么,倒是墙头草随风倒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深受推崇,阿拉坦就有几分不服气,蒙古将军们素性粗鲁,也顾不得许多,就红着脸道:“扎木合虽然失败,也是咱们蒙古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只不过是个三心二意的鼠辈,怎么可以相比?”
老奸巨猾的海都,玩味的看着阿拉坦:“后来,是扎木合过得好,还是阿剌兀思剔吉忽里过得好?是扎达阑部发展壮大了,还是汪古部长盛不衰?”
阿拉坦的脸部变得僵硬起来,草原法则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那么多道义可言,失败了就是荒草下一抔白骨,成功者才能笑看风云,毫无疑问,扎达阑部的扎木合,和汪古部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相比较,貌似软弱无能的后者,却是笑到了最后。
而且,有消息传来,汉军北进包克图的时候,汪古部又是最早倒向大汉怀抱的几个部族之一,时间上仅次于塔塔尔部……
“我明白了,末将一定不会给汗王的大计增添任何麻烦,”阿拉坦突然抬起头,双目中精光四射,对海都道:“但末将会以个人身份挑战天可汗,哪怕失去生命,也要见识这位继成吉思汗以来天下最强者的武勇!”
海都顿时瀑布汗,放在十天前,他还可以毫不费力的处死阿拉坦,但自从宣布了投降大汉的决定,他这位中亚霸主对军队,尤其是军中少壮派的掌控力实际上直线下降了,面对阿拉坦的要求,他也只能不置可否的动了动脑袋,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是摇头还是点头。
宰相纳尔设鄙夷的撇了撇嘴,他认为阿拉坦这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纯粹就是个白痴,和大汉皇帝比武?亏你想的出来,你怎么不去和七老八十岁的罗马教皇比武?
蠢猪!
“嗯~至于我自己嘛,还是想想怎么讨好大汉皇帝,在他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吧!”纳尔设笑得很灿烂。
………
海押立郊外八十里,从望远镜里楚风已经能看见清真寺辉煌灿烂的鎏金圆顶了,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颇有异域风情的城市轮廓,嘴角带着点儿捉摸不定的笑意。
陪伴在身边的陈淑桢,两道秀丽的眉毛紧紧锁着,原因无他:这一路上西进,海都麾下分驻各地的千户百户都是老老实实的供应粮草、食水,替汉军带路,遇到的几个城市也完全不设防,任由汉军设置官署,试探性的解除几支蒙古千人队的武装,也顺顺利利的完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越是这样,陈淑桢越发疑神疑鬼,倒不是说单纯是投降这事儿可疑,毕竟蒙古帝国不是铁板一块,乃颜就很早和汉军并肩作战了,之后归附的月息、塔塔尔就更多了,甚至就在不久前,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也投降了大汉。
但海都,毕竟是有希望和忽必烈争夺蒙古大汗宝座的人,毕竟是中亚的霸主,大汉最主要的敌人之一啊!
之前针对他,统帅部制定了周密而详尽的计划,要将海押立的军队一网打尽,陈淑桢亲自参与了计划的制定,还和陆猛商量了,准备把流血牺牲最多的攻坚任务交给侄儿陈吊眼统带的第一军,她不仅做好了站在热气球上替将士们呐喊助威的准备,甚至不排除在攻击海押立的最紧要关头,亲自冲上第一线斩关落锁、杀将夺旗以激励士气。
突然接到海都的降表,陈淑桢愕然难解之余,就好像早已积蓄起来的万钧之力,以雷霆闪电之威打出,却砸到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上,半点儿不受力,叫你胸腹间烦闷难受。
楚风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岂止是陈淑桢,就连右边的陆猛,表面上看去似乎还是站得比标枪还直,脸上一幅铁面人的表情,可他不经意间随便踢着地上的小石块,暴露了他深藏于内心的烦躁。
所有人都被海都这一手闹个了措手不及,最好了完全的出击准备,敌人却在最后关头投降了,心理上的落差确实很大,很有些儿莫名其妙。
“难道咱们非得和海都这老狐狸狠狠打上一场,牺牲几千上万的弟兄,消耗价值几百万的军火,大家伙儿才能高兴?”楚风没好气的数落着陈淑桢。
陈淑桢当然明白,汉军官兵宝贵的生命,能少牺牲就应该尽量减少,军火弹药之类的,从河西走廊转运到这里也花费巨大,能少用一点儿,也免得张广甫老头子摆出副如丧考妣的脸色,事实上如果能尽量节约弹药,打到波斯湾沿岸再从海上丝绸之路得到闽广沿海兵工厂的补给,那就比大运河转运入关,河西走廊陆路运到西域,便宜多少倍了。
不过她实在有些不服气,悻悻的道:“海都这家伙纯粹是随风倒,眼看咱们大汉就要获胜,他就来投机了,我看他和咱们决不是一条心。”
仅仅在两年前,海都还率兵二十万入关陕,与汉军在泾水河畔浴血厮杀,短短两年后他拥兵八万,竟然要投降大汉,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别说陈淑桢不了解,所有的汉军官兵又有几个能想到呢?
楚风倒是从接到降表的那一刻起,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海都的用意:成为强者,或者依附强者,追随强者,这是草原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打不过就投降,对海都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这条老狐狸,曾经和忽必烈为了大汗宝座打得天昏地暗,后来当忽必烈以汗位和汉地财富为诱饵发动汉元大战,海都还不是巴巴的带着兵入关,和铁穆耳、阿术这些昔日的敌人配合,与汉军在泾水大战?
那么当汉军所向无敌,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把忽必烈赶出大都、赶出蒙古草原,占据了包克图,占据了哈喇和林之后,海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什么就不能投降大汉呢?
其实从本质上说,海都和乃颜、势都儿、哈丹,和塔塔尔人、月息部,根本就没有本质区别。和忽必烈背负着太多的包袱,所以永不会投降大汉相反,海都他是传统的草原狼,打得过就咬上一口吃肉,打不过就投降,理所应当。
“那么,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海都呢?”陆猛有些拿不准的问道,照说海都还真不好处理,要是不杀吧,害怕他搞东搞西捣乱,要知道中亚霸主对海押立、玉龙杰赤各族的影响力可不是闹着玩的;杀了吧,又怕那些投入大汉怀抱的降将凉了心,还有将来大汉要继续前进,某些摇摆不定的家伙,见海都被杀,还敢投进大汉怀抱吗?
楚风笑笑,问李鹤轩:“李司长以为,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见雪瑶在旁边支着耳朵听,只怕是又要在波斯小美人阿丽雅耳边嚼舌根子,李鹤轩就把白森森的牙齿一咬,阴气森森的道:“先喂他曼陀罗花,叫他全身瘫软如棉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免得他咬舌自尽;然后再用小刀将他四肢上的皮肉一点一点剜下来,一边做这事儿,还得一边上止血药,免得他流血过多就这么容易死掉了;再次是往身上浇蜜糖水,绑起来放在蚂蚁巢穴旁边……”
陆猛和陈淑桢听了只是心头有些儿腻烦,雪瑶一张俏脸则慢慢变白了,捂着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不一会儿就吓得面色惨白。
“叫你胡说八道,吓死你!”李鹤轩有些得意。
殊不知雪瑶此时正在想:“李鹤轩这么个变态狂、虐待狂,一定不要叫阿丽雅被他骗了去,回去就当着波斯大小狐狸的面,把李鹤轩这家伙再揭露一下!”
真不知李鹤轩要晓得这些,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楚风万分诧异的摸了摸鼻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鹤轩的意淫:“你在说什么啊?我问你该怎么对待海都,不是问你情报司的酷刑。”
“哦,原来是这样,可你说‘处置’,这在以前就是暗示让我用这些手段处置啊,”李鹤轩“幽怨”的看了看楚风,大汉帝国皇帝的光明之下,不乏黑暗中行走的猎手,将有可能威胁到光明的敌人,通通严加诛戮,可到头来世人只道李鹤轩是李阎王,却把流血漂橹、杀人盈野的幕后主使楚风当成了十世修行的活菩萨,不亦谬乎?
哀叹自己就是永远处于黑暗中,替皇帝诛杀一切阴谋者,也替皇帝背负了所有的恶毒之名,但李鹤轩又何尝不是沉迷其中,乐此不疲呢?
他思忖了片刻便回答道:“启奏皇帝,微臣认为海都虽然是我大汉过去的强敌,这次投降的动机也未必简单,但咱们只能论迹不论心,单单以现在而论,倒是应该给他一个相应的地位。”
楚风点了点头,事实上海都的统治区并没有涉及到汉地,他一直压榨、屠杀的都是中亚各族的百姓,大汉又何必来替吐火罗人、突厥人出头?吐火罗人又没给大汉好处!
蒙古帝国成吉思汗子窝阔台之孙 ,合失之子。窝阔台汗国的实际创立者。忽必烈建立元朝后,海都以成吉思汗曾经说出,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因此他不断反忽必烈,积极谋求自立为大汗。
要说打仗嘛,海都在岭北杭爱山和忽必烈连年征战,倒是替大汉减轻了不少压力,与乃颜相比,只差了一份盟约罢了;泾河之畔和大汉交锋,可现在投入大汉怀抱的月息部、塔塔尔部,过去还不是有武士在元军中,与大汉浴血厮杀?
相比起来,海都现在投入大汉怀抱,减少了无数汉军儿郎可能的牺牲,毫无疑问,这就是功劳,这就是有利于大汉统治河中之地,大汉也必须以继往开来的眼光,海纳百川的胸襟,接纳他的投降。
楚风慢慢的道:“事实上,我认为海都这一次是很不错的,他审时度势,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也就和咱们站到了一边,实权、军权是不可能再给他了,但咱们还是要给他相应的报酬,不能叫有意投降咱们的人寒了心——我认为,将来向波斯、向金帐汗国,甚至更远的地方进军,保持人们在这方面对大汉的信心,甚至比军事上的胜利更加重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19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海都麾下不再抵抗,那么军需官就跑到了最前面,汉军兵锋未到之处,军需官们纷纷带着车队前来采购各色食品,一时间,广袤的草原上各部族就开起了集贸市场,犹以伊犁河畔的额那其斯部最为喧嚣。
额那其斯部是阿里麻里(今新疆伊宁市西北,中哈国境线一带)草原上的大部族,当年属于花拉子模帝国的组成部分,花拉子模倒台之后他们就迅速而彻底的投降了蒙古,从而得到了这一片草原的统治权,欺压四邻的小部族,滚雪球似的发张自己,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一套伎俩,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近这些天,部族首领也克迭尔高兴得数次从梦中笑醒,因为大汉皇帝的使者给他带来了敕书,要求从他手中购买粮草、牛羊牲畜、新鲜或者晒干水果,并请他提供向导,敕书上还说,大汉皇帝愿意践行之前的诺言,给反抗蒙古帝国统治、追求解放的部族首领以应有的册封。
哈,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也克迭尔之前并没有为大汉做过什么,更没有响应皇帝的号召起兵和海都作战,他以观望的态度来了个坐山观虎斗,想等胜负已定的时候再下注。
没成想,大汉皇帝倒是好说话!
最初的时候,也克迭尔还不相信大汉会用公平合理的价格购买粮食牲畜和水果,他认为按照过去的惯例,无论喀喇汗王朝、西辽、花拉子模还是蒙古,高高在上统治者们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所谓“公平合理的交易”,只是抢劫的代名词罢了。
可事实让也克迭尔万分惊讶,大汉的军需官并没有像海都的征税官那样凶神恶煞,他们认认真真的查看物资,给所有东西过秤、登记造册,最后给出的价格,比市面上通行的还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为了照顾不习惯使用纸币的部族,军需官们甚至在采购之前就准备了大批亮闪闪的金银币,额那其斯部的农牧民们拿到叮当作响的金银币之后,才如梦初醒:看来,大汉皇帝和蒙古统治者,确实不同啊!
但作为部族统治者的也克迭尔就不这么想了,在中亚通行了几百年的生存逻辑中,公平几乎可以和弱者划上等号,因为强者都是用武力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主人何尝需要把公平给予卑微的奴隶?
看着部民们高高兴兴的出售物资,汉军军需官们认认真真的过秤、付款,身穿绡金袍的也克迭尔,瓦灰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揪着一部大胡子思忖半晌,沉吟不定。
海押立郊外的老牧人卢姆凯斯,这时候早已脱下了那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换上了部族长老才能穿的金丝刺绣袍子,他在也克迭尔的耳边喋喋不休的道:“老夫已经去海押立瞧过了,海都汗王的军队气势很盛啊,八万铁骑,兵锋锐利,只怕汉人不是那么容易取胜的。这可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咱们额那其斯人不趁着汉元交兵捞一把……”
也克迭尔沉吟未决:“汉人只怕不好对付吧?听说阳翟王被吊死在别失八里,就连那位苍天之主,也被追赶着逃去了呼罗珊波斯。”
“不,我看那汉皇帝也就是个书呆子,汉军也不过如此!”卢姆凯斯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又反问道:“要是汉军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他们完全可以像当年的蒙古帝国那样,杀死一切反对者,劫掠征途上的一切财富,要知道,强者从来都是用铁骑弯刀说话,只有弱者才会为牛羊付出银币!”
也克迭尔的眼镜一亮,在中亚数百年纷争的历史上,谁更蛮横不讲道理,谁更凶残暴虐的屠戮平民,谁毫不客气的抢夺财富,谁就代表着强横无敌的实力,惟有实力欠缺的家伙,才会对别人客客气气——这是流传已久的法则,从喀喇汗朝到蒙古帝国,无不遵从它的规定。
“看来,我们能从大汉皇帝手里要到更多的东西了!”也克迭尔开心的拍着卢姆凯斯的肩膀,后者苍老的脸笑成了菊花状。
………
也克迭尔很快就等到了大汉皇帝的御驾,当地平线上有金底苍龙旗招展之际,飞马传来了圣旨,他和周边几个小部族的首领一块接到了觐见皇帝的邀请。
汉军的威势,很让也克迭尔吃了一惊,无论数量还是气势,都超过了他的想象,但那些铁管子里真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火狱烈焰吗?也克迭尔仔细打量也摸不着头脑,只能把这归于传说。
“大约,也就和蒙古武士的顽羊角弓差不多吧。”他这样想。
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帝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在觐见之前他们先被领到一顶帐篷里进行了安全检查,然后由卫兵领到另一处设施更加精致的帐篷,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皇帝在结束行朝例会之后的接见。
与也克迭尔满心要大捞一把完全不同,小部族的首领能从蒙古帝国的阴影中逃离,能够不再受大部族的压迫,他们就很知足了,一位叫做那额真的首领,喝了口茶便啧啧赞叹:“天可汗的茶真香啊!比咱们冲泡奶茶的茶砖,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立刻就有人响应:“是啊是啊,前些天大汉军需官到我们部族购买了许多葡萄干,他们付的金银币才叫漂亮,我从来就没见过花纹这么精致的钱币——而且成色也是出奇的好。”
在蛮荒偏远的中亚各部族眼中,无疑大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坚固的铠甲、犀利的兵器、精美的钱币、华贵的丝绸和瓷器、味道香醇的茶叶,全都是农牧民亟需的商品,各位首领们都憧憬着大汉统治这里之后,汉商能源源不断的运来价廉物美的各色商品,见多识广的那额真甚至还给朋友们描述了未来大汉把丝绸之路打通,将会给这里带来的繁荣。
不料就在各位首领兴高采烈的时候,也克迭尔重重的哼了声:“哼,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只知道大汉的东西好,殊不知不必用干果、粮食和牛羊交换,他们也会乖乖的送到我们手上来呢!”
众首领大惊,他们还从来没有想过从大汉手中白吃白拿,有人乍着胆子,战战兢兢的道:“咱们、咱们部族弱小,且不必说了,就是您手下强大的额那其斯部,也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啊,怎么可能白白得到值钱的茶叶和瓷器?”
也克迭尔冷冷的扫视着小部族首领们:“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汉再强大,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能统治广袤无垠的花拉子模故地吗?现在汉军要和海都交兵,要去波斯打忽必烈和阿鲁浑,咱们这儿就是他们的后院,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大汉皇帝也会尽量安抚我们的,要不信,等会儿你们瞧我的!”
“不可,万万不可!”那额真将双手乱摇,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以前海都汗向我们征收三成的牧税,每人每年一个银角子的人头税,时不时还要征发壮丁、战马和牛羊;大汉皇帝却只征收十分之一的商税,其余一概免除,这已是宽宏大量的了,咱们不可得寸进尺啊,惹恼了天可汗,会替咱们惹来祸患的!”
其余小部族的首领们犹豫着,最终都选择了支持那额真,毕竟他们实力弱小,只希望大汉能公平对待就行了,没有火中取栗的野心。
“胆小鬼!”也克迭尔对此嗤之以鼻,心说怪不得你们部族只能勉强维持生存,而我们却能发展壮大,连向皇帝要点东西都不敢,算什么男子汉!?
既然大汉能答应通商,既然大汉皇帝是出了名的慷慨,那么趁着现在天可汗用得上自己部族,要点东西又怎么了?简直是天经地义嘛。
想着如牛奶般柔滑、闪耀着华光的丝绸锻匹,亮锃锃的大汉板式铠甲,还有味道远胜过普通茶砖的新鲜茶叶,这些东西都将作为大汉皇帝交换自己支持的礼物,白白恶毒拿到手上,也克迭尔就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激动难以自已。
如果时间拖得太久,说不定他会就此晕倒,来个心肌梗塞、脑溢血,也未可知呢。
幸好,半个时辰之后例会结束,由卫兵们带路,在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里,首领们见到了大汉皇帝。
只打量了一眼,也克迭尔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果然是个雏!”
不是吗?从摩诃末到成吉思汗,从喀喇汗到海都,哪位英雄豪杰不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样子?偏生这位大汉皇帝白面无须,脸上笑嘻嘻的似乎人畜无害,没有一点儿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只是眼镜显得贼亮贼亮的。
要是除开大帐中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员,以及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卫兵,似乎传言中所向无敌的天可汗,和往来商队中的汉商也没什么区别,至少,也克迭尔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目光再往皇帝身边一溜,也克迭尔的身子就酥了半边:只见皇帝右手边那位身穿红袍、眉目中含着英气的“侍妾”,两道弯弯的凤目含俏带煞,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身形挺拔婀娜,长长的腿随意盘着,就在纱罗裙下显出了迷人的弧线。
靠后一点儿的女子,身段略微瘦削,一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风流婉转,只不过太过柔弱了点,不是也克迭尔这种粗鄙之人欣赏的类型。
左边的“胡姬”就更加勾魂摄魄了,肌肤比和田有名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白皙,秋波中盈盈含情,正对着皇帝浅笑低眉,修长柔软的脖子像高贵的白天鹅,高贵典雅的神态使人猜度她出身于西域某国的王室。
也克迭尔一时心神荡漾,竟然连三叩九拜的礼节都忘记了,当众首领山呼舞蹈的时候,他还直挺挺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塞里木淖尔。
好大胆的狗贼!波斯圣女圣洁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羞恼之色,今天众位文武讨论克复海押立之后,进兵呼罗珊波斯的方略,所以她才列席会议以作咨询,不料被这粗鄙不通礼仪的部族首领如此放肆的盯着看,让她又羞又恼。
哼,若是在波斯,早就将你押入圣殿,受圣火焚身之刑!塞里木淖尔冷哼一声,她的娇羞柔弱可是只针对楚风,其余人嘛,光明圣女的火气可不小。
楚风见也克迭尔这个样子,心头也有了三分火气,不过早知西域各部族首领都是蛮荒中凭武力打出来的粗鄙汉子,不懂得礼节,有些冒犯也便罢了。
护驾的卫兵大喝一声:“胡酋见我大汉皇帝,焉敢不跪?”
楚风身边的卫士,俱是沙场百战之士,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威风煞气不亚于百战名将,这卫兵一声呼喝,听在也克迭尔耳朵里就好像晴空打了个炸雷,又好比绵羊听到了狮吼,当下两只腿弯儿发麻,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楚风这时候才笑呵呵的伸出双手虚扶,让各位首领免礼平身。
“诸位首领先是响应我大汉号召,与蒙古帝国作斗争,后又卖给我汉军粮食、牲畜,减轻了汉军的后勤运输压力,更有协助我大汉修路建桥、给我汉军做向导的义举,听到这些,我很欣慰啊!”
楚风先给忐忑不安的首领们吃了定心丸,果然,听到天可汗这样的评价,那额真等人都面露喜色。
这些小部族,不仅要受蒙古汗王海都的压迫,还要受大部族的排挤欺压,现在大汉皇帝承诺将公平和正义洒遍中亚的戈壁与草原,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大汉于他们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解放者。
那额真等人不停的歌颂着,伟大、光辉、太阳汗、桃花石汗等等谀辞如潮,听得楚风耳朵起茧巴,而塞里木淖尔就在一边暗自发笑,见楚风老神在在的照单全收,心道这位皇帝的脸皮倒是厚得很。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缺弱智和白痴,就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也克迭尔跳了出来:“光辉而伟大的天可汗,作为控弦之士两万的主人、额那其斯部的首领,我能否向您提几个小小的要求?”
他还真敢啊!那额真等人,心情复杂的看着也克迭尔,不知道这位刚愎自用的首领,是如愿以偿呢,还是碰个大大的钉子。
大帐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凝固了,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尴尬。
楚风轻轻弹动着手指,良久,他才玩味的盯着大胆的部族首领,慢慢道:“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额那其斯部十分的贫困,为了帮助汉军前进,我们又将宝贵的物资迈出,我们还派出经验丰富的向导……”也克迭尔先表白了一番功绩,再提出了要求:“所以,我们希望得到五千斤茶叶,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五百匹绸缎。”
陆猛面色一沉,向前踏上一步。
制止了想上前斥责的陆猛,楚风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就只是这样吗?”
天!难道皇帝真的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不知道底细的那额真等人,真不知道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克迭尔见楚风似乎态度有所松动,得寸进尺的道:“我们额那其斯部还希望和大汉联姻,皇帝有公主也好,侍妾也好,择一下嫁我部,两边就可百年安好。”
是人都知道,楚风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出嫁的公主,而也克迭尔色眯眯的眼神就在塞里木淖尔含羞着恼的粉面上打转,这家伙那点儿猥琐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众位文武朝臣登时大哗,不少人上前戟指骂道:“大胆狂徒!”
那额真等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塞里木淖尔圣洁无暇的绝美面庞上,闪现了三分羞怯、七分恼怒、十二分的煞气,别看她在楚风面前娇娇怯怯的,人家可是统领波斯明教百万教众,起兵抗击伊儿汗的光明圣女!当下她就打起了小算盘,“是用摄魂眼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挥刀自尽呢,还是派遣木剌夷刺客取了他的狗头?”
楚风面色不改,惟有最熟悉他的陈淑桢发现,大汉皇帝的手握成了拳头,指节处有些发白。
看了看帐中兀自洋洋得意的也克迭尔,陈淑桢冷笑一声,在她眼中也克迭尔已经是个死人了。
楚风示意朝臣们少安无躁,对也克迭尔道:“若是我不同意这些要求,你又待如何呢?”
“别胡说了,千万别胡说了,难道你要触犯天可汗的怒火吗?”那额真再三拽动也克迭尔的后襟,倒不是害怕他触怒皇帝被一刀两断,而是害怕作为同一批觐见大汉皇帝的首领,自己也遭到了池鱼之殃。
殊不知不劝还好,劝了更糟,也克迭尔是死了心要达到目的,见那额真等人解劝,他面子上更下不来,心一横,念着富贵险中求,就脖子一梗大声道:“好叫天可汗晓得,咱们额那其斯部是穷怕了的,若是得不到赏赐,只怕儿郎们不服气,在皇帝和海都作战的时候捣乱呢。”
楚风不怒反笑,如此白痴弱智,又如此自信,不,简直是到了偏执地步的人,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了。
他紧握着的拳头舒展开,忽然展颜一笑:“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海都已经投降我大汉了么?此物拿去好生看看罢!”
一道表文掷下,也克迭尔半信半疑的捡起来一看,登时面无人色:因为他手中抓着的,是海都送给大汉皇帝的降表!
在中亚各族心目中,中亚霸主海都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威能无穷无尽,生杀予夺全凭他的喜怒,可偏偏是这位汗王,给天可汗送来了投降的表文。
一方面,说明了大汉的强大已经令海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另一方面,妄图趁着汉军与海都交战,浑水摸鱼捞一把的企图,彻底破产了。
也克迭尔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回过神来之后双膝跪地,将脑袋在地上碰得砰砰响,声泪俱下的求道:“大汉皇帝、天可汗,化外之人知道错了,饶命,求您饶命啊!”
见楚风嘿嘿冷笑,眼中杀气大盛,也克迭尔亡魂大冒之际哭求道:“我们海押立属下各部,都只知道弱肉强食,哪里晓得中原天子是讲道理的?见皇帝不纵兵抢掠,错认做汉军实力不足,这都是误会呀……”
陆猛上前抱拳道:“胡人自古畏威而不怀德,吾皇似乎可以……”
“好个畏威而不怀德!”楚风气恼之余将桌子轻轻一拍,陆猛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就感觉浑身一震,再也不敢开口。
楚风继续道:“中亚的秩序,从大汉到来开始,就得给我换一换了!我大汉先施以德政、仁政,要是有不长眼睛的家伙畏威而不怀德,那我们就给他威,让他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楚风不怒则已,一旦发怒就威风煞气骇人,甚至连陆猛、法本等名将都噤若寒蝉。
李鹤轩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相反他还很高兴,笑嘻嘻的上前问道:“请示吾皇,该当如何立威?”
楚风随意的挥了挥手,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李鹤轩已经从他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几乎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了声,一声招呼,两道灰色的影子就从帐外飞进,一边一个把也克迭尔架起,脚不沾地的往帐外拖走,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了。
“微臣前往处置,告罪、告罪!”李鹤轩朝楚风拱着手,躬着身子倒退着出帐,看得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消遣那倒霉的牺牲品了。
楚风点了点头,冷哼一声:“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该死。”
其他人也便罢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嘛,只有雪瑶的目光,在李鹤轩脸上转了圈,掩口轻笑。
李鹤轩忽然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似乎,也许,好像,在初到琉球的时候,向楚风求过雪瑶?
我的妈呀!李鹤轩像被马蜂蛰了似的,狼狈而逃。
此时楚风的目光投向了帐中剩下的几名部族首领,这些可怜的家伙早就吓得浑身瘫软,三魂去了二、气魄丢了六,连自己爹妈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风的脸色转为温和,慢慢的道:“将来,这里也是要改土归流的,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朝廷,为地方安定贡献力量,可万万不可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改土归流?改、改!归、归!众位首领把脑袋磕得像小鸡啄米,抗拒之心是半分也生不起来,相比也克迭尔,能保住脑袋他们就很满足了。
是啊,就连相对强大的也克迭尔都送了命,中小部族还能说什么呢?当年成吉思汗灭花拉子模,中亚各部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哪个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大汉皇帝要学成吉思汗,他们也是没有半分法子可想的。
现在,谁要再认为这位态度温和的皇帝软弱可欺,那他就是嫌命太长,嫌自个儿脑袋太重!
楚风倒是态度越来越温和了,他摇手笑道:“诸位不必害怕,我大汉是讲道理的,可以这样告诉你们,当汉军的大炮来到中亚之时,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一去不复返了,华夏文明将会给你们崭新的生活。
譬如各位首领,改土归流之后你们没有了昔日的权力,似乎失去了不少,但是,利用你们的人脉和历代积累的财富,和大汉做生意,你们可以得到比部族首领等多的回报——包克图附近塔塔尔部、东蒙古月息部的好几位首领,已经成为了大汉治下有数的大富翁。”
是的,大汉的统治能给绝大多数的人带来好处,即便是改土归流中失去了既得利益的头人、长老、族长们,凭借拥有广袤的草场、部族中积累的人脉以及本来就比普通牧人多得多的牛羊牲畜,只要老老实实服从大汉的秩序,他们就能在新秩序中捞到好处。
南洋替大汉开矿的土酋,松潘、青海等地当起了筑路“包工头”的吐蕃族土司,何尝不是如此呢?
至于平民百姓嘛,所得就更多了,单单是卸下负担沉重的枷锁,就让他们焕发了新生。
见首领们有人似信非信的,有人跃跃欲试,楚风笑笑结束了接见,就在不久的将来,事实会证明他所说的一切。
朝臣和首领们都离开了,塞里木淖尔圣洁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她有些气恼的质问楚风:“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女人?刚才……”
雪瑶拍着巴掌笑,模仿楚风的口气道:“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该死。”
楚风一时心情大好,将塞里木淖尔紧紧抱住,在她细嫩柔滑的粉面上狠狠一啃:“现在是,将来是,一直都是,哇咔咔咔~~”
可怜的波斯圣女,无奈只好使出了防狼绝技:摄~~魂~~眼~~
楚风咕咚一声栽倒,呼呼睡去。
………
“怎么还没到?”海都心急火燎的看着日晷。
如果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顶着中亚热辣辣的毒日头,汗流浃背的等在城门口,就为了迎接大汉皇帝,那么他肯定会把那人送进疯人院。
可现在,短短两年间汉元实力此消彼长,大汉兵锋所及战必胜攻必克,蒙元却日薄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一切。
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海都踮起脚尖眺望远处。
“汗王,咱们远遁西去吧,就算打不过汉军,咱们也能消遥自在,何苦做人家的臣民?”阿拉坦不放弃希望,继续劝谏着。
海都看了看阿拉坦,老奸巨猾的中亚霸主知道,阿拉坦这些天就往军营里跑,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不过自从海都决定了投降,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向四面八方飞速传开,现在军中早就没有多少斗志了,甚至有人在打听中蒙古部族武士加入汉军的待遇怎样,出身辽东乃颜部的汉军官兵前途又是如何。
谁给蒙古武士利益,他们就替谁作战,乃颜和海都可以带着麾下武士和蒙古大汗忽必烈打得不可开交,那么武士们又为什么不能替天可汗效劳呢?
正是因为这一点,海都知道阿拉坦不可能闹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连中亚霸主都准备投降了,哪个发了疯的还要去老虎头上拍苍蝇?
海都有些无奈的对阿拉坦道:“忠诚的将军,是的,我们可以往西去,可哪儿是落脚点呢?忽必烈逃到了波斯尚且不能远离汉军的追击,我们要去哪儿,拔都萨莱城,还是更远的罗马?”
阿拉坦有些不甘心的道:“只要我们去更远的地方,我们去金帐汗国,或者打败马木鲁克,到埃及去建国,汉军就追不到了。”
海都苦笑连连,低声嘟哝:“既然他们能到海押立,能去波斯,又为什么不能去金帐汗国,不能去埃及?让本汗像摩诃末那样狼狈奔逃万里之外,众叛亲离时再被敌人追上处死,本汗倒宁愿留在海押立。”
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当年被成吉思汗击败,他和他的继承者狼狈远遁,甚至跑到了遥远的耶路撒冷,并且攻下了这座圣城,可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西征蒙古军追上杀掉。
这些往事阿拉坦一清二楚,闻言顿时语塞,不甘心的摸了摸腰间宝刀。
就在此时,城楼高处的瞭望手叫了起来:“东方,地平线上,发现汉军的金底苍龙旗!”
仅仅从喊声带着的几许兴奋、几许期待,海都就不由得嗟叹军心已改——只怕现在军中大部分人,都在关心大汉皇帝将会给多少遣散费,会留用多少人,又会给留用的士兵多少薪俸吧?
这简直是确凿无疑的!
远方地平线上,汉军的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高大的御辇上,大汉皇帝楚风正襟危坐。
海押立的军民百姓,纷纷踮起了脚尖儿,争先恐后的眺望,只见打头的汉军乃是万余骑兵,身穿全副甲胄,亮锃锃的铠甲映照着日光,直把人眼睛晃花。
每一名战士都是左手控着缰绳,右手托着锋锐的马刀,将马刀靠在肩上,那薄薄的、弯曲的刀锋弧线,给人以强烈的震慑。
而那些士兵们,一个个虎目含威,紧紧抿着的嘴唇象徵着主人的坚忍不拔,一股无形的杀气就从队伍中散发出来,而海押立方面出迎军队中的老兵,就很清楚这是百战余生的铁血战士,才会拥有的超强杀气,如果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单单靠训练,就是一百年也练不出这种威风煞气。
张世杰第三军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举着弯刀,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上次在大都城下,张世杰或明或暗的把打响第一炮的光荣让给了第一军,但这一次,阿尔斯楞非常幸运的得到了首入海押立的荣誉。
海押立可是四大汗国之一,窝阔台汗国的首都,地位仅次于北元大都和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呀!西进途中骑兵师主要承担了衔尾追击和战场遮蔽的任务,战功并不算最突出的,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落到头上呢?
漫说骑兵师的汉蒙两族战士喜出望外,就连阿尔斯楞最开始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有些惊喜,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渐渐接近了海押立城墙,能看清楚城下前来迎接军民的面容了,海都令人吹响了苍劲有力的牛角号,汉军则以高亢激越的冲锋号回应。
“大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海押立的士兵们用刚刚教授的汉语呼喊起来,海都面有得色,对他来说,必须尽量讨好大汉皇帝,他的目标是做塔塔尔部、乃颜部、月息部,做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
事实上在远处的楚风听来可不怎么乐意,他有些蛋疼的摸着鼻子,因为怪异的腔调,海都麾下的士兵们喊的像是“打鼾皇帝完碎、完碎、完完碎”,呃~无语。
海押立方面山呼万岁过了,孰料汉军之中竟然异口同声的用蒙语高呼:“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都麾下的士兵们登时愣住,海都本人也吃了一惊,因为汉军高呼口号时用的是正宗蒙语,绝对没有初学者那种奇怪的腔调。
难道……
阿尔斯楞跳下马,举拳于胸,朝海都敬了个军礼:“大汉陆军第三军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见过海都汗王。汗王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我大汉皇帝甚为欣慰,特下旨褒奖!”
海都没有去接圣旨,倒是很有些疑惑的打量半晌,才疑疑惑惑的问道:“将军叫做阿尔斯楞,莫非你是蒙古人?”
阿尔斯楞大声道:“末将出身辽东乃颜部,不过末将现在是大汉公民,第三军骑兵师中将师长!”
“哦,原来如此。”海都登时放下了大半的心,乃颜部的战士都能在大汉皇帝麾下做到中将师长了,足可证明楚风海纳百川的胸怀。
但要和普通武士相比,海都的欢喜就算不得什么了,听到阿尔斯楞自报家门,又从骑兵师官兵口中听到了熟悉的乡音,海押立的蒙古武士们顿时大喜过望,互相之间窃窃私语着:“看来大汉皇帝是真的愿意接纳我们呀,他的胸怀,实在是比大海还要宽广。”
“对啊,比起中蒙古的部族,咱们和大汉更加无冤无仇呢,除了泾河交锋,咱们就从来没有打进过汉地,更没有烧杀抢掠,要不是忽必烈那厮使阴谋诡计,咱们海押立人应该和大汉做朋友才对。”
蒙古武士心目中,登时燃起了希望,特别是在上次泾水之战赔了老本的老兵,就更是祈盼能加入汉军了——蒙古帝国的所有军队都不发军饷,武器盔甲也是士兵自己借了钱买的,从泾水河畔侥幸逃回来的老兵都破产了,穷得叮当响,现在他们只希望能替大汉皇帝卖命,挣钱还债。
“岂可让汉人看轻了我海押立儿郎!”阿拉坦大步踏前,两眼目光炯炯的盯着阿尔斯楞,双手抱拳道:“辽东诸部的英雄,大汉军中的将军呵,你可愿意接受海押立武士的挑战,用你的武勇替大汉皇帝增添荣光?”
蒙古诸部武士并不是敌对才单挑,相反,敌对部族是怎么杀都可以,阴谋诡计全都用上,而友好部族之间的较量,才是堂堂正正的公开挑战。
阿尔斯楞打量着阿拉坦,几乎不假思索的将手中弯刀一扬:汉军将军绝不会拒绝公开挑战!
海都苦笑着,阿拉坦是按照蒙古传统提出的挑战,就算是他也不能阻止,只好退后一步。
附近所有的士兵都退后了几步,立马腾出了数丈方圆的空地。
“啊!”阿拉坦大吼着将弯刀高高举起,冲上,毫无花巧的劈下,速度却快得犹如闪电惊鸿,弯刀的轨迹在虚空中留下一道不可捉摸的残影。
太快了,果然不愧为海押立蒙古军中以黄金为号的战将!
阿尔斯楞能接住吗?
他身体向右侧一闪,手中弯刀不偏不倚的迎了上去,就在空中两把武器猛烈的碰撞,蘸起一连串的火星,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摩擦,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声。
两位蒙古将军舍生忘死的拼斗起来,两把弯刀在空中发出嗖嗖的可怕啸音,激起的劲风甚至令围观的士兵们感觉脸上一阵阵疼痛。
忽然,情况变得紧急,阿尔斯楞的弯刀向阿拉坦的脖子上劈去,本应格挡招架的阿拉坦,竟然并不闪避,以两败俱伤的打法,将弯刀朝阿尔斯楞的胸口捅去!
天,难道两位战将就要同归于尽吗?所有的人都把心脏提到了喉咙口。
突见空中一道灿烂的银光如羚羊挂角般闪过,两位将军的弯刀都脱手飞去!
御辇上,陈淑桢负手而笑,容颜如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0章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一)
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不止什么时候远在天边的御辇已经到了近处,方才全都沉迷于两位战将舍生忘死的搏斗,竟然没人发现御驾已到。
海都心头登时突的一下,赶紧上前三叩九拜,口中高呼:“罪臣海都恭迎大汉皇帝。”
中亚霸主数十年积威犹在,他这一跪不打紧,城外迎驾的军民人等立马呼啦啦跪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楚风先没理海都,端坐御辇之上,望着阿尔斯楞沉声道:“帝国陆军的中将,大汉武力的柱石,本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何像莽夫一般做无谓之搏杀?假如有什么闪失,我岂不是要失去一位忠勇的将军?”
还跪在黄沙中的海都,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心道这大汉皇帝好手段,一番话连消带打,“担心大汉失去忠勇的将军”云云,只怕这位汉将被他责骂之后,反而要感激涕零呢!
果然,阿尔斯楞听了铭感五内,看着楚风的“灼热”目光,都让咱们的楚同学有点怀疑是不是那啥背背山了。
楚风扫视了海押立众兵将一圈,若有所指的道:“记住,你是大汉的中将师长,可不是蒙元的什么把都鲁,可以拿身家性命来好勇斗狠的!”
海押立军中士兵、牌子头之类的武士,见了这一幕还只觉得大汉皇帝好生威风凛凛,方才武技出众的阿尔斯楞将军,在他面前被训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百户、千户、万户们就听出了味道,心下一凛:天可汗这是在敲打咱们呢。
当下海押立的万户千户们,把头埋得更低了,心灰意懒的就准备回家抱孩子,还热衷名利的则盘算着要不要和阿尔斯楞拉拉关系,求他帮忙引见引见?看起来,他可是深受大汉皇帝重视哩。
责备了阿尔斯楞,这把海都凉在一边都半天了,楚风好像才刚刚看见他似的,惊讶的道:“啊哈,这不是海都王爷吗?王爷乃是我岳父知交好友,当年泾水河畔也承蒙关照,该当称一声伯父才对,如何能受您老人家的大礼?请起,快快请起!”
楚风不但态度很热情,甚至还走下了御辇,亲亲热热的把海都扶了起来。
这一下不得了,海押立军中就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人道:“怪不得汗王愿意投降呢,原来他老人家和乌仁图娅公主有联系的传言,是真的呀!”
“哼哼,你不知道吧,当年泾水河畔,只怕都是汗王故意输给汉军,为的是断送掉阿术和铁穆耳皇孙这两个大敌。”
“唉,汗王倒是得尝所愿了,只不过咱们海押立各军,实在损失惨重呀!儿郎们的尸体,都把泾河塞满了……”
小狐狸!海都看着楚风笑盈盈的脸暗暗骂了句,楚风来这么一手,现在他真成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今后海押立各军要还能听他这位老主人的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过,这样说起来他就是有功之臣,今后的安全、地位就越发有保障了,海都立马就坡下路,笑道:“当年之事,不提也罢。老臣退回海押立养兵马、牧万民,无非替吾皇拱卫边陲,无奈边疆事务繁重,实在力不从心,是日夜祈盼吾皇御驾到此,好让老臣卸下这副重担啊!”
老狐狸!楚风也在心头暗暗骂了句,海都说的比唱的好听,倒好像是受了大汉册封的藩王,替大汉管理海押立似的,这样说起来还真成了有功之臣、从龙之士呢。
呃~楚风摸了摸鼻子,似乎按照大汉政策,事先约定叫做起义,阵前倒戈为反正,兵临城下胜负已定算投降,海都是汉军远在千里之外就送上了降表,倒真是起义的功臣。
话说回来,刚才故意凉了海都一会儿,仔细观察脸上也没有露出怨愤之色,既然这位“伯父”如此识相,楚风也不准备难为他,令众人平身,两人便并肩向城中走去,背后是全城军民沸腾的欢呼。
“大汉皇帝万岁!”
“天可汗厄尔额的吉纳(吉祥如意)!”
“海都王爷厄尔额的吉纳!”
无数军民人等欢呼雀跃,唢呐声声吹响,毫无疑问和平完成政权交接,不需要上战场当炮灰的士兵们是感激涕零的,城市避免了残酷的攻坚战,免遭炮火荼毒的城中百姓也有死里逃生的心情。
当然楚风只是和海都面子上敷衍罢了,就在海都宴请大汉文武的同时,阿尔斯楞就率兵驰入军营,收了各万户千户的虎符、金牌,给官兵登记造册,进行裁汰改编,海都也乐得装作不知道。
漫长的宴席于三个小时之后才结束,因为此时汉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海押立各军,消息传来楚风第一时间就告辞离去,离开了这场令宾主双方都有些尴尬的宴席。
仅仅比楚风晚了一两分钟,海都也知道了军营中的形势,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知道惟有大汉彻底解除海押立方面的武装,自己才算真正保住了身家性命。
看着楚风远去的背影,海都自嘲的一笑:居然有这么一天,海押立、玉龙杰赤和撒马尔干的主人,会为顺利投降大汉而感到庆幸……
楚风并没有将八万蒙古、突厥、回鹄、吐火罗各族武士组成的军队就地解散,这些都是精壮的汉子,宝贵的人力资源,岂可白白浪费?
挑选极少数熟悉本地情况的人,打散编入汉军,既是翻译官又是向导,是的,突厥、吐火罗等族武士会说汉语的人目前基本上没有,但他们被蒙古帝国统治这么久,又在海都军中,都会说蒙古话呀,汉军中懂得蒙语的可不少。
大部分士兵成为了筑路队,放下弯刀强弓,拿起丁字镐和铁锨,修筑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还有运输队,用他们的战马和骆驼替大汉运输物资。
最初,士兵们都鄙视基层劳动,觉得沙场上一刀一枪搏杀来得痛快,但当他们知道老老实实干上三个月,工资收入就比过去数年的劫掠所得还多的时候,干活就非常卖力了——至少这不需要冒生命危险。
为安抚万户千户们,大汉甚至没有打乱原有的建制,放下武器后的军队直接改编成筑路队、运输队,万户千户们成了正副队长、支队长,拿较高的薪水。
这种做法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毕竟原有的军队上下级秩序基本保存下来,通过万户、千户来管理筑路大军,简单方便有效;而另一方面,又决不担心他们造反作乱,因为曾经的军队,已经变成了卖力气拿工资的民工队伍,无论是谁想要煽动些什么,大汉只需要把工资一停,各族民工自己就得把他揍死。
最后剩下了一个万人队的兵力,包括黄金战将阿拉坦在内,这群武技最好、最为勇猛的武士,既没有被编入汉军,也没有去筑路,就这么凉了下来。
要说待遇嘛,比投降之前好太多了,士兵们发现,和驻守在军营四周的汉军相比,自己的伙食没有什么差别,不断顿的牛羊肉、粮食放开肚皮吃,还怕你胃口不好,拿葡萄干、哈密瓜来开胃,茶叶、红糖之类的,放以前只有富商和千户以上军官才能享受的昂贵食品,也发到了小兵手上。
看样子,大汉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终不成把士兵们养肥了再杀?可就这么吊在半空中,眼瞅着其他人或者穿上了汉军军服,或者筑路队黑哟黑哦的干得欢,自个儿无所事事的呆在军营里,心里头也瘆得慌呀!
就有人开始埋怨阿拉坦了,说要不是万户官去挑衅阿尔斯楞,闹得皇帝发了火,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发个消息下来?
阿拉坦听到了传言,他在军中大帐团团转圈子,心头唯有苦笑:当初是为了替海押立各军挣一口气,也是像皇帝显示海押立各军是能打仗的军队,才挑战阿尔斯楞的,而这种行为无疑会替武士们的前途加分,所以得到了一致支持;哪晓得短短半个月之后,因为大汉皇帝迟迟没有动静,武士们竟然把怨气发到自己头上来了呢?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说实话,见别的千户万户们带着麾下筑路,赚钱不少,他也动了心——汉人说千里做官只为财,蒙古将军何尝不是呢?难不成十三世纪的蒙古军官,还会为民族、荣誉之类虚幻的东西狗血沸腾?要知道统一的蒙古诸部,才刚刚出现八十年,之前的塔塔尔、乞颜部、蔑儿乞,互相之间可是打得头破血流。
既然投降的事情木已成舟,阿拉坦的心思也就活动了,可怎么和大汉皇帝取得联系,怎么向他效忠,又成了阿拉坦的问题。
思来想去,他只好迈进了阿尔斯楞的军帐,因为他发现,所有的汉军将军当中,他也只认识这位见面就打了一架的中将师长。
“天,皇帝的预言竟然成为了现实!”阿尔斯楞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还在三天前他就接到秘旨说如何如何,没成想刚刚三天阿拉坦就忍耐不住,跑来找自己了。
与阿拉坦预料的冷淡相反,阿尔斯楞态度异常的温和热情,他亲手倒了杯热腾腾的红糖奶茶递给阿拉坦:“亲爱的朋友,海押立的雄鹰,什么风儿把你刮到了我这儿?”
瞧、瞧这大汉将军的心胸!阿拉坦不由得为了自己的偏狭而羞愧,他嗫嚅了半晌才说出此行的来意:求阿尔斯楞帮忙,或者面见天可汗,或者在天可汗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也带着万人队的兄弟们,去筑路挣钱。
殊不知阿尔斯楞微笑着摇了摇头:“黄金为名的将军呵,你麾下的武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用来筑路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这不会是推脱吧?阿拉坦仔细观察对方的脸色,想瞧出几分端倪,但显然他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根本就猜不出阿尔斯楞的心意。
“依我看,将军这样的战将,如此骁勇的士卒,不应该筑路,应该拿起武器浴血沙场,搏个功名才对……”
阿拉坦闻言一张脸立时胀得通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既然降了,便是真心实意不再和大汉作对,何必还要试探我?辽东的狮子(阿尔斯楞蒙语是狮子的意思),你把咱海押立将士忒也瞧得低了!”
阿尔斯楞哑然失笑,显然阿拉坦误会自己,以为自己在挑拨他拿起武器上战场,造大汉皇帝的反。
“如果我说,大汉皇帝希望你替他作战呢?”阿尔斯楞饶有兴致的盯着阿拉坦。
什么?黄金战将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狂喜,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楚风率大军滞留海押立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关于海都的处置,关于最后一个万人队是遣散还是发配去修路,至今还没有结论,至少没有消息传出来。
昔日海都的宰相、色目人纳尔设就兴致勃勃的进了大汉皇帝的行宫,向皇帝毛遂自荐,对自己的想法,纳尔设是自信满满的,因为他认为,除开海都这头死老虎,要安定中亚还得靠色目人,大汉皇帝要从中亚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刮取税收,也得靠色目人。
“我,海押立、玉龙杰赤、撒马尔干等地最聪明的学者,昔日海都的宰相,希望皇帝能任命我为本地的埃米尔,替您统治这些地方。”纳尔设把干瘪的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除了自信之外,还带着谄媚的笑容。
楚风很有些玩味的看着他,慢慢问道:“试问你有什么本事呢?要知道,本朝的色目官员——”
楚风指了指马可.波罗:“都是非常能干的哦。”
得皇帝一言之赞,马可.波罗简直骄傲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从来都是他拍皇帝的马屁,几时得到过楚风的赞誉?
深知礼尚往来、投桃报李的道理,马可.波罗立马谀辞如潮:“尊敬的伟大的皇帝,我只是您忠心的仆人,而您才是东方、哦不,是全世界最睿智、最强大的君王,您有着凯撒大帝的武勇,兼有所罗门的智慧,您的军队如此强悍,就是匈奴王阿提拉和成吉思汗铁木真这先后两位上帝之鞭,也望尘莫及……”
马可.波罗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底细,纳尔设几乎立刻在心头给这个意大利人贴上了标签:弄臣。
事实上,马可.波罗在忽必烈手下,的的确确是个只知道阿谀逢迎的弄臣,但在楚风手中,却是制造玻璃的专家、开展贸易的能手、联系信奉聂斯托里安教派部族的外交大使,正所谓橘生淮南淮北之区别了。
纳尔设自然不知道这些,楚风问他有什么本事,这位昔日的宰相大人就傲然道:“我懂得一切会计方法,知道怎么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最后一块铜板,也最清楚怎样才能让君王的财富迅速可靠的增长……”
楚风笑笑,若有所思的道:“呃~似乎你说的这些,我们大汉都用不上呢。”
什么?纳尔设眼前一黑,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要知道蒙元、喀喇汗或者西辽朝,为了从老百姓身上尽情搜刮油水,都是任命色目人做财政大臣和征税官的呀!北元的阿合马和桑哥,都是色目人嘛。
楚风笑了笑,要用本地人也不能用你这样在海都手下做了几十年官,关系盘根错节的老官油子啊!要熟悉本地情况,我大汉不会自己开科取士?更何况这些色目理财家,都是些把国库往自己家搬的货色,可信不过!
忽然海都笑盈盈的从殿外走上,从楚风手中接过了任命状。
纳尔设大吃一惊,海都这是做什么呢?难道大汉皇帝能放心用他吗?
早因为海都倒霉,纳尔设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他,现在看到他顿时心头一震,忍不住在出殿后问道:“海都王爷,您这是拿了什么任命?”
“替大汉收拾玉龙杰赤、咸海一带番邦疆域的任命,”海都笑盈盈的,似乎很高兴。
啊?纳尔设是真的晕倒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一钱不值。
楚风在殿上来回踱着步子,因为大汉帝国的触角,暂时伸不到太过遥远的西方,而海都统治的地区,最远抵达了里海沿岸,后世的伊朗一带,甚至和伊拉克、土耳其都距离不算远了,这么偏远的地区,与其大汉直接去管理,还不如像南洋一样,用当地土王来间接统治。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并非汉唐故地的地区,还不能轻易给与国土政策呢,大汉就是要你们这些地方来做殖民地嘛,否则原料从哪儿来,工业品往哪儿倾销?
“皇帝以夷制夷,好高明的手段!”李鹤轩笑得很阴险。
陆猛提出了不同意见:“不过,咱们之前不是说要解放中亚各部吗?现在让海都去咸海……”
楚风诧异的道:“难道海都还是蒙古帝国的汗王吗?我记得,他现在已经是大汉的封臣了嘛。”
陆猛愣了一愣,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621章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二)
高加索山脉东端的铁门关,中间一条大道联通了高加索南北,成为中亚通往呼罗珊波斯的必经之地,大道两侧山峰夹恃壁立千仞,两侧光秃秃的山崖上只有秃鹫盘旋飞舞,时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哑鸣叫,枯朽的树木奇形怪状,仿佛地狱中的冤魂附身其上。
“形格势禁,老夫竟然随蒙古军到了此间,只怕自唐玄奘之后中原数百年来还是第一人吧?”赵复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山形地势,饶有兴致的盘问着当地向导,心道此生若能生还中国,必定要写部《大汉西域记》流传后世。
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冷冷的看了看赵复,口气酸中带辣:“我等万里跋涉疲累不堪,赵大人倒是好兴致啊,莫非胸中早有了定计?”
赵复一怔,四下看看顿时心头了然:只见二十余万部众,从西蒙古万里跋涉,一路上历经了千辛万苦,尤其是青壮控弦之士不过三万余人,队伍中绝大多数是老弱妇孺,赶路实在是万分困苦,虽然蒙古是游牧民族,“游”到此间也十成性命去了八九成,大人衣衫蓝缕、小孩面黄肌瘦,就连马也瘦得皮包骨头,鬃毛脏兮兮的拖在背上。
忽然心头就涌上了文天祥的名句:遥想苏武穷边,霜鸿夜渡,蒿目吟寒视。铁骑衔枚还疾走,瑟瑟风摇旗帜……
哈哈哈哈,真真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复心头大乐,差点儿就要放声大笑了,只不过君臣文武当中只有他一人兴致勃勃,未免有些引人注目,只好收敛了心神。又见前方骑着大宛名马的忽必烈,手扯缰绳、上身端坐不动,就知道这位大汗听自己怎么回答呢,便故意大声回答玉昔帖木儿:
“下官见此地险峻如斯,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飞鸟难越的险地,不知当年蒙哥、贵由两位先帝,是如何飞骑破关,令波斯人胆寒的——遥想先帝赫赫武功,战必胜攻必取,下官便道吾皇西狩之后只须整顿兵马、调集大军,再次踏破中原汉地,也不过易如反掌罢了。”
玉昔帖木儿找不到赵复的漏子,也就悻悻作罢,倒是前面听了这番话的忽必烈,轻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有得色。
元太宗窝阔台大汗执政十年,蒙哥、贵由攻取铁门关(今乌兹别克斯坦南部杰尔宾特西),打通高加索南北交通线,元宪宗蒙哥汗执政二年,忽必烈之兄蒙哥汗派其弟旭烈兀率领蒙古军两万,各族仆从军八万,共计十万大军攻波斯,非但一举拿下呼罗珊波斯,还攻克了巴格达,处死了末代哈里发,兵锋最远抵达了地中海沿岸,征服了除埃及马木留克王朝之外的几乎整个伊斯兰世界。
第一次攻克铁门关的蒙哥,是忽必烈的同胞兄长,第二次经由此地征服广袤西亚的,是他的弟弟旭烈兀,既然不如自己的兄长和弟弟都能建立赫赫殊勋,忽必烈认为,在波斯休养生息之后,再一次马踏中原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阿鲁浑还算有良心,派人送来了粮食和向导,此去一定要争取他和大元同心同德……朕有三万虎贲、二十余万部民,强娶波斯女子生儿育女,二十年后便又有数十万大军,朕魂归长生天,也要令皇子皇孙打回中原……
不过嘛,朕虽然年过七旬,精力还算旺盛,无论如何也能再撑上几年,等到兵马齐备、朝廷官制步入正轨,再立皇太子也不迟。”
忽必烈美美的想着心事,现在他唯一烦心的就是皇太子真金、皇太孙铁穆耳早早过世,现在众多随驾的皇子皇孙当中,究竟将来传位给谁呢?
至少在他心目中大汉的威胁是降到最低了,因为熟读汉书的忽必烈知道,历史上所有的华夏王朝,都没能把统治伸展到波斯这么遥远的地方,毫无疑问,这片生长着椰枣树和油橄榄的土地,将会是蒙古帝国休养生息,并再次崛起的根据地。
大道在山地之间回环盘绕,立马于高加索山巅之上,忽必烈跃马扬鞭遥指东方,恨恨的对侍从的怯薛武士道:“记下朕的旨意——凡继承我蒙古大汗汗位的子孙,哪怕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重新打回中原,并将那不服从的民族,高过车轮的男人统统杀光,妇女和儿童永为奴隶!”
毫无疑问,凶神恶煞的忽必烈站在群山之巅,高加索凛冽的风吹拂着花白的须发,这副样子倒也很有几分混世魔王的凶戾神情,令习惯服从强者畏惧强者的蒙古武士们大为心折,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忽然,长长的队伍末端,从中亚撒马尔干方向,数骑飞马而来,搅起的沙尘沸沸扬扬,杂乱惶急的蹄声,更是敲击着可怜的部民们的心脏。
难道,海都汗王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千万别是……
赵复见此情景只是微微颔首,玉昔帖木儿却是心头巨震:他认得这几名武士,就是他以站赤急递的名义安排在撒马尔干的探子,一方面方便和海都联系、传递消息,一方面也有间谍的功能。
半个月前刚刚离开撒马尔干,扶老携幼的走到了此间,难不成身后的撒马尔干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海都那厮闹出了什么妖蛾子?
几名站赤铺兵滚鞍下马,跪在了玉昔帖木儿马前,声泪俱下的道:“大汉皇帝从别失八里西进海押立,海都王爷不战而降,如今大汉皇帝册封海都为顺天保诚归义王,领玉龙杰赤等地,并以之为先行,俺的干、撒马尔干、玉龙杰赤等地本为海都属下,自然不战而降……”
前面的忽必烈听到这里,已是心胆俱裂,他回头迫不及待的叫道:“快说,快说清楚,如今楚某人到了何处?”
见大汗这般样子,站赤铺兵也吓得不轻,砰砰的磕着头,哭丧着脸道:“大汉皇帝,大汉皇帝已经率兵尾随海都而来,海都传檄各地令各部族将粮食、葡萄干卖给汉军,于是汉军得以轻装急进倍道兼程,如今、如今只怕已经到了俺的干!”
啪嗒,忽必烈手中马鞭掉落于地,只见这位昔日的一代天骄,脸色像干瘪的苹果那样迅速的枯萎,神情可怕到了极点,半晌之后,他才咬牙切齿的叫道:“海都……”
忽必烈率军南下波斯,未尝没有遗祸江东的打算,因为直接从大汉西域出发,翻越终年积雪的葱岭去波斯,对大军行动来说难度是很大的,大汉从这条路追击自己的可能性并不大;相对比较好走的北疆一线,正对着海都的海押立,汉军要走这条路,就得和海都好生干一场。
无论楚风和海都哪边倒霉,忽必烈都是乐观其成的,最好闹个两败俱伤,才对胃口呢!
谁知道海都这个狡猾至极的老狐狸,根本不上当,汉军打来他一点儿也不抵抗,干干脆脆的投降了事,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拖延。
忽必烈那个委屈啊,心道海都老哥您就不能和汉军好好打一场?为毛当年在杭爱岭和我麾下将士打得那么热闹,现在想你打一场,却不接招了?再说你投降便罢了,如何还传檄各部给汉军提供饮食,自己带着兵在前面引路,好像生怕汉军追不上我似的!
不过忽必烈也是老成了精的人物,脑子里打个转就明白了海都的用心:既然海都当不成蒙古大汗,还做了大汉皇帝的封臣,他岂能容忽必烈消遥自在?那不是显得他怯懦无能吗?
忽必烈郁闷到了极点,现在可以明确的是,大汉皇帝不会放过他了。
玉昔帖木儿打量着忽必烈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要不,咱们就在此间埋伏下来,打追击的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此险峻的地形,要是两边山坡上暴起发难,汉军一定难以抵挡。”
赵复心头咯噔一下,俄而冷笑道:“右丞相说得轻巧,那汉军有千里镜,镜中数里之外也纤毫必现,试问你如何埋伏下来,而不被他们发现?”
其实玉昔帖木儿只要说埋伏在山坡的背阴面,汉军就铁定发现不了,可千里镜的威名实在很大,配合热气球,之前蒙古军似乎从来就没有偷袭成功的先例,他也就灰心丧气了,半晌才喃喃的道:
“此地山形险恶,咱们就算不能埋伏下来打个突击,也该派一个万人队在此凭借山势固守,如此便能保住呼罗珊波斯,令汉军不能越过高加索山,而大队辎重就可以徐徐前进,不再慌忙赶路了。”
看了看崎岖险峻的山地,赵复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头不得不承认玉昔帖木儿言之有理,但他受了大汉情报司的命令,就得替大汉说话,思忖片刻他冲着玉昔帖木儿呵呵大笑:“右丞相是说笑吗?当年你统帅兵马,没能守住大都城,没能守住哈喇和林,如今我们人困马乏,你却说能守住铁门关,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昔帖木儿又气又恼,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复见此情景,趁热打铁道:“启奏大汗,与其浪费兵力在此固守,还不如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和伊儿汗阿鲁浑王爷会师,联兵打下整个波斯,咱们才能有本钱和汉军对抗。”
忽必烈微笑着一捋胡须,看着赵复的眼神就有了几分期许:“说得好,真不愧为朕的耶律楚才!待将来克复中原,朕必定令子孙后代裂土分茅以待阁下!”
真的吗?可惜我不稀罕!赵复面上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心头却是冷冷一笑。
比起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忽必烈许下的诺言,他更在乎如日中天的大汉皇帝的宽恕。
部民们怨声载道的抱怨着,大队人马仍旧在忽必烈的命令下加快了行军速度,显然这支队伍和阿鲁浑会师的时候,会变得更加虚弱不堪。
而那座险峻的铁门关,被他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除了赵复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人有兴趣回头再看一眼。
………
黄沙漫漫、戈壁苍莽,高歌猛进的汉军,在广袤的中亚土地上行进,自从盛唐在安史之乱后离开这片土地,中华的旗帜就很久没有覆盖此处,今天,金底苍龙旗,这炎黄子孙的旗帜,再一次飘扬在中亚各城上空。
海都,已经在收复各城——或者准确的说,是带兵去本来就属于他管辖的各城去打了个招呼,再传檄各城、各部族卖粮食和葡萄干给汉军,自己则跑到了封地,咸海旁边的玉龙杰赤去了,那儿是整个窝阔台汗国的最西端,和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都相距不算太遥远了,大汉并不准备在这些地方建立直接统治,他将以土王的身份统治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
当然,大汉的影子无处不在,他仅剩下的一万军队中,大汉补充了武器盔甲、提供了饷银,但也抽调了汉军中的汉、蒙两族士兵,作为军队的各级正副主官,他自己也明白,现在也就是个傀儡的样子。
不过从阶下囚到座上宾,还成了永镇一方的番邦王爷,无疑海都是喜出望外了,虽然实权下降了不少,可以前也只不过是蒙古帝国的藩属汗王,现在做大汉的册封之臣,似乎也没太大的变化。
正如忽必烈所料,海都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大汉能尽快捉住忽必烈,作为争夺蒙古大汗宝座的老对手,他不希望自己投降大汉之后,忽必烈还能顶着大汗的名号消遥自在。
于是,海都不但猴急的带着阿拉坦那个万人队,从海押立一路往俺的干、撒马尔干、玉龙杰赤跑,每到一城就发布命令说这里是大汉帝国的藩属,要服从大汉皇帝命令,还生怕汉军行动慢了似的,传檄各部族出售粮食、葡萄干,派出青壮年替汉军运输辎重、修筑道路。
“人性啊~~”行军马车中,楚风以哲学家的口气长叹一声,我过得不好、也见不得你好,至少你不能比我好,这种想法岂独市井小民、街头妇人才有?海都和忽必烈这一对儿老冤家,身为蒙古帝国的大汗,四大汗国的汗王,也不能脱出藩篱呢。
大汉利用了海都的这种想法,而海都也乐于被大汉利用,毕竟有利用价值,总比什么都用不上的垃圾好多了。
海都不想当垃圾。
雪瑶不屑的盯了楚风一眼,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什么人性,你和李鹤轩,不是最擅长操弄人心,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吗?
“哼,夫君也别太得意,要知道海都可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他实力弱小,才卑躬屈膝,将来要是实力对比发生翻转,指不定还要怎么的呢!”
楚风看了看雪瑶,微笑着摇头:“无庸讳言,假如大汉真的如唐朝安史之乱那样,力量变得衰弱,变得不能掌控西域之地,海都是一定要造反的,他绝对不会和咱们客气。”
静静在一旁听着的陈淑桢,睁大了一双凤目,略带惊愕的道:“那夫君还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去经略玉龙杰赤等地?”
“有反心便不能用?”楚风嘿嘿坏笑着问道:“那么,试问夫人一句,高丽的朴成性、金日光,东瀛的细川、毛利等家,吕宋的麻那巫,占城的忙果,天竺的德里苏丹,他们当中有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百折不回的跟着大汉走?”
陈淑桢的眼神中忽然就有精光一闪,“夫君是说……”
楚风笑道:“指望世道人心是没用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各藩属殖民地国家的君臣,对咱们大汉可以说都是畏威而不怀德,这是没办法改变的,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要是南洋总督府不再具有压倒南洋所有国家的实力,他们立刻就会造反!”
然后,楚风便将历年来南洋发生的诸多事端一一纤细说了。
雪瑶听得是惊心动魄啊,没想到看起来一片平静的南洋,表层的平静下面掩盖着暗流汹涌,义父陈宜中做这些年的南洋总督,只怕也是殚精竭虑吧。
“所以,”楚风面色平静的道:“要保证大汉属下的番邦不造反作乱,咱们可不能像盛唐那样指望安禄山的忠诚之心,而必须随时保持咱们对附庸藩属的压倒性优势,用实力说话,让他们不敢反,不能反,不想反——忠诚来自于对实力的敬畏。”
忠诚来自于对实力的敬畏!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很有些近乡情怯的感受,静静的望着车窗外起伏的地貌出神,但她听到楚风的这一句,仍然是心头巨震:不管是波斯还是蒙古帝国,谁不以实力论高低?
如今的波斯,连蒙古帝国的残兵败将都打不过,这样看起来,与其让蒙古人欺负,或者将来让别的什么征服者欺负,倒不如依靠强者、臣服强者,换一个幸福安宁吧!
塞里木淖尔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到波斯之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2章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三)
忽必烈率二十万部民、三万控弦之士经由铁门关进入呼罗珊波斯,灰白色的死亡浪潮顿时席卷了这块长满胡麻和椰枣树的土地。
阿鲁浑把战线推进到了南方沿海地区,波斯北部已经重归于伊儿汗国治下。迫于汗国层层官僚机构用皮鞭和弯刀相逼迫,忽必烈所经之处都有百姓战战兢兢的捧着面饼和羊肉前来劳军。
经过了艰难困苦的蒙古武士们,刚刚离开贫瘠荒凉的高加索山东段,来到了富庶的波斯,织金的绒毯、灿烂的猫眼石、美味的椰枣和胡麻,顿时引动了心底深处隐藏着的恶魔,不少武士开始舔舐着干裂的嘴唇,不怀好意的打量可怜的波斯人了。
“吾日暮途穷,故倒行逆施”,忽必烈从西蒙古跋涉到此补给品也消耗殆尽了,为了在决战之前提振士气,他下令沿途烧杀劫掠补充军需——在蒙古大汗看来,无论波斯人、中国人、乃至世界上所有人的生命,都有如蝼蚁一般,为了帝国的需要,随时可以毫不犹豫的碾碎他们所辛苦经营的一切。
刚刚还因为万里跋涉变得人困马乏的蒙古武士,顿时向沿途的和平居民举起了屠刀。
前来劳军的波斯人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带着七分敬畏、三分怜悯的心情,给这支疲累不堪的大军提供了清洁的饮水、美味的食物,换来的不是友谊,甚至连宽容、和平都那么遥不可及,而血腥的杀戮却轰然降临?
波斯北部地区惨遭蹂躏,四处断垣残壁间劫火燃烧,浓黑的烟柱直冲云霄,妇孺的号泣、婴孩的啼哭、道旁倒毙的尸首,直如人间地狱。
“神秘的木剌夷,强大的哈里发,无所不能的光明神啊,为什么你们不来拯救苦难的波斯?”神情憔悴的妇人,抱着怀中早已变得冰凉的婴儿尸体,伸出双臂无语问苍天。
或许是精神恍惚,她忘记了,血腥恐怖的木剌夷早已被蒙古铁蹄踏破,山中老人那神秘莫测的鹰巢,也在铁骑强弓下变成了一片废墟;她也忘记了,强盛一时的阿拉伯帝国,它的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已在巴格达城下喋血;她甚至忘记了,光明神在波斯各地的圣殿,早在哈里发统治期间就渐渐衰败……
全体波斯人都把心脏提到了喉咙口,从北方进入的忽必烈,前锋已经快要和正在南方作战的阿鲁浑大军相遇,这前后两支蒙古大军,是会并肩作战,还是大打出手?
如果是前者,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是后者,波斯沦丧的命运就被刻在了光明神永不泯灭的法典柱上,无可改变。
很快正在阿巴丹城外苦战的突厥总督阿史那莫央,德里苏丹吉亚斯丁,以及阿拉伯和塞尔柱的总督、埃米尔们,接到了令他们胆战心惊的消息:
忽必烈南下大军,与伊儿汗派出迎接的军队胜利会师,波斯人期盼的蒙古内讧没有发生,大汗与伊儿汗关系融洽,合兵一处,现在五个精锐蒙古万人队正朝着抵抗运动的中心,阿巴丹港口杀气腾腾的冲来!
胜利女神那部黄金铸造的天平,正在朝着蒙古帝国迅速而难以阻挡的倾斜。
“完了,波斯人完蛋了,咱们塞尔柱突厥人也逃不过!”阿史那莫央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像一只多久没有进食的猎豹,在军帐中焦躁不安的穿来穿去。
“老兄你还好一点儿,至少是在自己家乡,可我呢?”德里苏丹吉亚斯丁双目无神,像梦游一样喃喃的道:“没成想被大汉皇帝当成了弃子,这次只怕全军覆没都算不得什么,要是伊儿汗趁机兵进印度河,德里、我的德里能不能保住啊……”
这时候,一阵叽里咕噜的念经声远远传来,阿史那莫央朝地上鄙夷的啐了一口,远处不少波斯人正围着圣火不停祈祷,其中光明教的十长老都在那儿,显然战局的不利,让波斯人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了虚无飘渺的神灵身上。
吉亚斯丁看着这一幕,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光明神能够发挥作用吗?事实上我认为即便是至高至大的真主,也阻挡不了蒙古征服者的脚步,否则就不会有当年穆斯台尔妥姆之死了——安拉呀,请原谅我的动摇。”
阿史那莫央烦躁的挥动着手臂,实际上他是不相信任何神灵的,他认为无论波斯本土的光明神,穆圣口中的安拉,还是印度人膜拜的毗湿奴大梵天,通通没有自己手心握紧的弯刀有用。
他很有些揶揄的道:“我认为,他们倒是拜一拜那位圣女还差不多,要是她能请来大汉皇帝,还真比光明神和毗湿奴有用得多。”
吉亚斯丁摇头苦笑,谁都知道圣女离开之后就和波斯断了联系
——塞里木淖尔是陆上走的葱岭,飞鸟难越,自然无法通消息,而接触到楚风,要通过大汉传递消息呢,还得将书信从陆上过西域、越河西走廊、入大运河、经杭州湾出海、渡南洋和印度洋到波斯,这一路也实在太过遥远,还不如随汉军行动呢,也许过铁门关打进了波斯,从西域发的信都还没有走到阿巴丹。
波斯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只见圣女出去搬救兵,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实在是非常可疑,便有些人猜测大汉皇帝是不是抛弃了波斯,把这里当作了弃子?
“唉~”,阿史那莫央长叹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坚持下去,也许、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帐外有人用波斯语大喊:“好消息,好消息!”
阿史那莫央没有动,吉亚斯丁没有动,军帐中的塞尔柱总督、阿拉伯埃米尔,也都没有动,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大汉帝国商务代表处参赞何孝贤的声音。
何孝贤满脸红光,宽大的玄色汉式官袍斜披在肩膀上,下摆居然扎在了腰间,任凭是谁都能看出来,这位汉官实在激动万分。
阿史那莫央却不买账,因为这种场面他们已经看到了无数次,早已司空见惯,他淡淡的问道:“何大人给咱们带了什么好消息?是南洋总督府从海上又运来了几船粮食、盔甲,还是又给咱们加封了衔头?”
呼罗珊波斯故土上的力量变化实在太过急剧,单靠一些物资援助和大汉皇帝的册封圣旨,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毕竟在和蒙古武士打仗这件事上,不管波斯人还是印度人,通通技不如人。
感受到了众位首领的冷淡,何孝贤自嘲的一笑,确实前些日子为了鼓励士气,只好拿虚无飘渺的册封和杯水车薪的物资援助,来故意声张成多大的好消息,“狼来了”的游戏玩多了,别人自然有些防备。
只不过这一次何孝贤底气十足,见首领们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或自顾着低头一脸颓丧的样子,大汉帝国商务代表处的参赞大人先是将斜披着的官袍整理整理,然后把扎起来的下摆放平,一板一眼的做了这些事情,再将汉官威仪摆出来,朗声道:
“大汉皇帝圣旨到,辅仁守义至诚归命苏丹吉亚斯丁,助顺讨逆功运归化将军阿史那莫央,接旨~!”
大汉皇帝的圣旨怎么会突然到来?吉亚斯丁、阿史那莫央等人,顿时感觉到胸腔中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何孝贤微微一笑,宣读了圣旨的内容:大汉皇帝从伊犁河畔发来圣旨,说他正在兵进海押立,一旦克复海都麾下各地,就要兵下铁门关,直趋波斯而来!兹令波斯各部做好准备,一定要坚守城池,等待汉军来援……
原来大汉帝国的飞鸽邮传负担着前线统帅部与临安朝廷各部的文件往来,任务十分繁重,塞里木淖尔就不好使用飞鸽传书了,而用七百里急报从中亚走陆路到临安再出海到波斯,这也太不现实,便就作罢;
但楚风作为大汉皇帝,发出圣旨经由飞鸽接力传递到临安,再出海到波斯,这样做乃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便有了这一道圣旨。
阿史那莫央颤声问道:“请问参赞大人,皇帝的圣旨从发出到现在,多少天抵达的波斯?”
何孝贤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从天山南北路飞鸽传到临安,早晚七到十天不定,从临安海路到此,一月上下,加起来四十天左右。”
忽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直接看圣旨签发日期不就行了?也是高兴忘形!他一看圣旨的签发日期,果然在四十天前。
阿史那莫央马上变得喜出望外,他甚至一把抓起了吉亚斯丁的胳膊:“大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多一月便可击败海都,算下来,皇帝差不多已经从海押立出发十天以上了,大约一个月之后便能过铁门关,两个月之后抵达咱们阿巴丹!”
只要坚守两个月吗?吉亚斯丁和塞尔柱、阿拉伯的首领们,顿时恢复了大半信心,无论如何只要拖到两个月之后,大汉皇帝就会如天神降临般,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击败蒙古帝国!
众人对待何孝贤的态度,当时就从九地变成了九天,成堆的首领围着他,希望他向大汉皇帝美言几句,而前一段时间还被他们看的一钱不值的册封诏书,现在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不在谈判桌上付出一定的代价,是拿不到那一纸轻飘飘的圣旨的。
事实上,楚风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快得多,因为海都根本就没有抵抗,这位老奸巨猾的中亚霸主还不止于此,他用早已建设好的基层政权,从各个方面帮助大汉进兵波斯,干得简直比劳模还要好,楚风有时候都在郁闷的想,只怕海都现在比任何人都想逮住忽必烈这老小子呢。
忽必烈和阿鲁浑合兵一处,向着沿海地区的阿巴丹等港口城市猛攻猛打,希望在汉军到来前拿下波斯全境作为抵抗大汉的根据地;此时楚风也率兵通过了雄奇险峻的铁门关。
“哈哈哈哈,”楚风突然于马背上大笑。
法本非常凑趣的问道:“请问吾皇为何突发大笑?”
“我笑忽必烈不知兵法,”楚风扬鞭指曰:“此地山形险恶飞鸟难越,实在是鬼门关、一线天,若是忽必烈以一个万人队凭险据守,至少能拖住我们半月之久,他麾下二十万部民加上两个万人队蒙古精兵趁机冲向阿巴丹,则波斯岂不覆灭乎?我大汉连藩属也不能保全,岂不贻笑世人乎?”
雪瑶越听越觉得这一幕怎么有点儿像曹公在华容道说的?她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没有北元哪位关云长冲出来高叫“楚贼休走”。
法本敬佩的道:“吾皇真乃神人也!忽必烈焉能算到此处?”
感觉到众位官兵崇拜无极限的目光,楚风只觉得腋下风生,果然装逼的感觉很美妙啊~~
不料李鹤轩非常隐晦的小声道:“启奏吾皇,这可是那位大汉奸赵复赵老儿的功劳,他劝说忽必烈放弃这里凭险据守的打算……”
啊呃~楚风面色一滞,看了看四面,幸好没有人注意这边,李鹤轩的声音也足够小,嗯嗯,善于维护领导权威,不错嘛,小伙子成熟了。
声音再小,哪儿瞒得过精通音律耳力极强的雪瑶?她噗哧一声就笑得个花枝乱颤。
楚风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又狠狠瞪了瞪李鹤轩,饶是楚某人脸皮厚如城墙倒拐,此时也免不得老脸一红。
不过正所谓天步维艰,能成大事者必有大能,楚风别的谈不上,论起脸皮厚度实在是相当可怕,他只转了转眼珠,便老神在在的道:“好!连汉奸都能为我所用,可见我大汉顺天应人,亦可见天命已改、天道在我,赵复在元为汉奸,在汉却为咱们的卧底,真真令人难以置信,然而又不能不信!”
李鹤轩也知情识趣的道:“皇上洪福齐天,圣天子在位,故奸邪之徒都能改过自新……”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有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沉之气,在楚风眼里怎么看都有点像电影里的东厂督公。
切!雪瑶暗中朝这对活宝竖了竖中指,无耻啊无耻,这是两个坏蛋的无耻!
得益于海都识相,实际上汉军行军速度比忽必烈还要快,抵达铁门关的时间比忽必烈只晚了十五天,所以阿巴丹的波斯人抵抗到十五天上,也就即将迎来黎明。
但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时刻。
五个万人队,是当年旭烈兀征服整个西亚的蒙古武士的两倍,要知道旭烈兀只用了两个万人队,加上由他们监押的八万仆从军,就打下了整个伊儿汗国七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疆域从印度河畔,一直抵达了耶路撒冷城下!
仿佛知道了汉军即将衔尾追击而来,忽必烈和阿鲁浑两位原本就没有什么矛盾,或者称得上友好的宗主和汗王,齐心协力的指挥军队,向阿巴丹诚发起了一浪接一浪的攻势。
像黄蜂一样密密麻麻的蒙古武士,挥舞着弯刀、拨动着顽羊角弓,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向阿巴丹
——他们不仅知道只有拿下这座城市,才能解决腹背受敌的问题,掉头去波斯北部的群山之中抗击汉军,还知道这座富庶的港口城市是纸莎草凉席和猫儿眼、绒毯出口的地方,椰枣和油橄榄也带来了不小的财富,可以说肥得流油,而且最近几年总有汉商从海上带来大批财富,据说那商务代表处和银行分理处内金银堆积如山。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们像饿急了的野狼,他们的眼睛血红,他们的面部肌肉狰狞的扭曲着。
在何孝贤眼中,他们冲向阿巴丹的场景,就和十年前他们冲向扬州、冲向兴化、冲向常州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吃人的野兽!
城中光明教的长老们喃喃的念诵着经文,清真寺的大钟也当当的敲响了,鼓励守城士兵浴血奋战,但在“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中,都变得嘶哑黯淡,力度软弱至极。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光明神和真主,在战场上可没有长生天那么威风凛凛呢!
何孝贤不仅有点儿担心了,战前他认为波斯人能够顶住至少两个月,可现在看起来,这些人还是根本无法和经制汉军相提并论啊!这不,似乎旁边一名波斯人的上下牙齿,就咯咯咯的响个不停。
“大、大汉皇帝,什么时候才能来呀?”波斯小兵看着怒海涌潮般冲上来的蒙古大军,惊惶欲绝。
何孝贤不屑的看了看他,心道将来这里成为大汉藩属看来是没有什么疑问了,也好,弱小的波斯受到大汉的保护,却也替他们省了不少麻烦,而大汉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那是什么?波斯小兵惊讶的指着北方苍茫的地平线。
何孝贤笑了,他看到那儿有一抹飞扬的金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3章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四)
一路跋涉,汉军花费三个月时间从河中之地进抵波斯沿海城市阿巴丹,不消说也是十足十的人困马乏了。
杜元华偷偷瞟了眼姐夫齐靖远,这位中将参谋长本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风云际会之下做了大汉皇帝的从龙之士,投笔从戎之后倒也风声水起,常听姐姐手下那群女兵说他有儒将风范,可现在倒好,双颊干瘪下去、嘴唇猩红干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哪儿像什么儒将?若不是沾满沙尘却依旧笔挺的军服,还有领子间紧扣着的风纪扣,只怕和逃荒的难民没多大区别!
姐姐见到他这个样子,多半会心疼的吧?
杜元华想到此处,又自嘲的一笑,自己何尝不是黑瘦得厉害?似乎回到了当年闽广大山里翻山越岭狩猎的时候。
在中亚境内,无论撒马尔干还是俺的干,汉军都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前有海都的敕令,后有大汉的十万大军,沿途各部族都识相得很,出售粮食、提供民夫,这前半程倒是走的舒舒服服顺顺利利。
沿途收购粮食、葡萄干、牛羊肉的价格,雇佣民夫的工钱,都比市场价略微高一点点,皇上家大把大把的金银撒下去,得了便宜的部族,时不时还要开几场篝火晚会劳军。摆出大坛的葡萄美酒,篝火上架着香喷喷的烤全羊,梳着小辫儿的回鹄姑娘围着火堆跳圈圈舞呢!
可一过了铁门关,就是生死两重天,呼罗珊波斯这边被蒙古人荼毒成了人间地狱,道路两边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老人儿童抚尸痛哭,村庄中未燃尽的房屋只剩下被熏得漆黑的断垣残壁……
忽必烈的大军就像蝗虫过境似的,将波斯北部席卷一空,汉军就是带着大批金银也买不到粮食啊,只好一边吃随军携带的粮草,一边花高价从撒马尔干等地的巴依老爷手中购买——幸好按照汉军的一贯做法,凡是被大汉铁犁梳理过的地方,必定建立起基层政权和后勤补给线。
不过一来中亚土地贫瘠,主要是以畜牧业为主,粮食本来就不多,哪儿有过多的卖给汉军?二来粮草辎重从铁门关翻越高加索山,虽然高加索山东段地形相对平缓,运输也是殊为困难啊!
早就习惯了优厚待遇的汉军,破天荒的艰苦朴素起来,新鲜肉类没有了,就是干鱼、腌肉也减少了配给,中原汉人一日不可缺的新鲜蔬菜,更是不见了影子,每日只配发十颗葡萄干就当蔬菜了,这不,没有蔬菜吃,好多人的嘴角都起了燎泡。
倒是蒙古士兵的情况好一些,杜元华有些嫉妒的看了看和姐夫并驾齐驱的第三军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疲惫之色难以掩盖,可至少精气神就比自个儿强上不少。
“到底是游牧民族的底子,长途跋涉、缺乏蔬菜,对他们的影响都比较小啊……嘿嘿,只不过到了闽广大山,或者江南水乡,你们的罗圈腿就倒霉了。”杜元华不无嫉妒的坏笑。
阿尔斯楞似乎感觉到了杜元华的目光,他咧开大嘴一笑,用蒙古歌谣的腔调唱道:“咦,我们勇敢的把都鲁呵,你为什么面黄肌瘦?天可汗最锋锐的弯刀呵,你为什么蒙上了尘埃?”
杜元华扭头看着远处,没好气的道:“这么久没菜吃,当然上火了,以为都是你们鞑子啊,只吃肉不吃菜的……”
齐靖远马鞭一扬,虎着脸道:“怎么说话呢?!”
杜元华像只大马猴似的窜了出去,他可一点儿也不怕这位姐夫。
阿尔斯楞倒是完全不介意,笑着对齐靖远摆了摆手,又招手让杜元华过来:“谁说我们蒙古人不吃菜?我们有自己的菜吃呢。”
“好哇,你们吃独食啊?”杜元华跳起来三尺高。
阿尔斯楞宽厚的笑笑,从马鞍边取下个皮袋子递给杜元华,示意他尝尝。
又酸又甜,清爽利口,刚喝到嘴里就有股清凉之气直下丹田,秋天波斯荒原的燥热感觉顿时消解了三分。
“这,这是酸****杜元华瞪大了眼睛。
“对呀,酸**清热消燥最好了;咱们还带着干酪,合着茶叶煮成奶茶,就可清热解毒,草原上没有蔬菜,大家都这么吃的。”
原来如此!杜元华是明白了,又轮到齐靖远疑惑了,他盯着阿尔斯楞,仿佛要从这蒙古人的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阿尔斯楞呵呵笑着说:“你们第一军、金刚军的马,为了力气大、跑得快,全是用的儿马吧?咱们第三军除了骑兵乘马是公的,后勤辎重的驮马挽马都是挑母的,当然有奶啰,这不长途跋涉就用得上了嘛……”
这些蒙古人,果然有些道道!齐靖远嘿然一笑,觉得这办法倒是可以推广。
杜元华则乐呵呵的向阿尔斯楞讨了些马奶,摸了几包茶叶,就在铁饭盒里煮起来,阿尔斯楞还好心的提醒他,记得要把茶叶嚼了吃,这就是菜了,不要像汉人喝茶只喝茶水,倒掉茶渣。
杜元华没能喝成奶茶,因为前锋部队的游骑探马来报:阿巴丹城就在南面三十里处!
………
御辇中,楚风正要签发统帅部的决战命令,塞里木淖尔碧蓝深邃的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像蝴蝶飞舞,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大军长途跋涉,只怕是人困马乏了,现在立即投入战斗,是否?”
雪瑶不屑的撇了撇嘴巴,杞人忧天,楚呆子这狡猾至极的家伙,还用得着你担心?她无聊的拨动着琴弦,心道战后是该去随军的野战医院视察一下了。
抬头看看陈淑桢正掩口轻笑,波斯圣女粉面上红了一红,声音越发低了,直如蚊子哼哼似的:“我、我绝非干预大汉军务,只不过,只不过担心……”后面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了。
“傻妹子!”陈淑桢将她娇柔婉转的身体揽入怀中,“你就放心看着楚兄如何作为吧,姐姐我久在军中,常提十万大军转战征伐,可好些时候,还是佩服他歪点子多呢!”
见陈淑桢抱着塞里木淖尔,两位美女容颜映衬人比花娇,楚风郁闷的挠了挠头皮,对陈淑桢道:“呃,似乎,这个动作应该是我来做的吧?”
说话间,他就签发了令陆猛全权指挥的总攻命令,似乎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接到命令的陆猛,只看了一眼,他的卫兵们就发现这位向来十分严肃的司令官,嘴角上翘成了弯弯的弧度。
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陆猛对卫兵们道:“传令各部,按照原定计划发起总攻——另,传吾皇圣谕,阿巴丹大汉商务代表处的仓库里,存着上万斤的果脯蜜饯和上好的茶叶,何参赞还为全体官兵准备了波斯风味的手抓饭,里面有新鲜的羊肉和蔬菜!”
卫兵们听了也是表情古怪,接过命令转身出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么别出心裁的圣旨,有史以来汉军还从来没有过呢!
可很久没有吃到新鲜蔬菜和肉类的卫兵们,想到手抓饭和果脯蜜饯的美味,喉咙里就清口水直流,忍不住接二连三的鞭打着胯下战马,朝着各军军部的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各个方向的队伍中,都传出了阵阵欢呼,士兵们大笑着,长途跋涉的辛劳被皇帝一道玩笑似的圣旨驱逐到了九霄云外,即将到来的鏖战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打败忽必烈,活捉阿鲁浑,进了阿巴丹,就吃手抓饭!”士兵们吼着顺口溜,和苍劲有力的大汉军歌相比,这个顺口溜就像是儿戏一般,可历尽艰辛到此,偏生是这令人捧腹的顺口溜提振了士气。
“皇帝真是天马行空啊,这样也能作为激发士气的手段,”陆猛感叹着,只觉得大汉皇帝楚某人越来越妖孽了。
马车中的楚风,又像懒猫似的缩回了凉席上,在雪瑶和塞里木淖尔鄙视的目光中,厚着脸皮枕着陈淑桢丰腴而富有弹性的大腿,开始了小憩——或许等到战事的关键时刻,他会像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然后以威严的姿态出现在军前,激励起无往不利的士气。
冲在战阵最前面,万众瞩目之下斩名将夺敌旗?楚风嘴角一撇,显然这种狗血的事儿,不是他干的,倒是此刻像个温柔大姐姐的陈淑桢,很是有几分跃跃欲试。
杜元华是精锐侦察尖兵,在平原地形上做十数万人规模的决战,并无他的用武之地,果然,泼掉奶茶跑到军参谋部,又没有任务分配下来,无聊之下他开始怀念那盒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奶茶了。
“我的把都鲁,你慢慢玩哦,我们骑兵师要先走一步了!”阿尔斯楞双腿一夹马肚子,高大的战马就泼剌剌的冲了出去,师长大人眉宇间的得意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杜元华气得把饭盒砸到地上,“刚才还说你憨厚老实,原来一点儿不老实!”
几名侦察参谋,扛着狙击步枪,贼眉鼠眼的坏笑着围了过来:“杜哥,命令上没有咱们的事儿,可咱们就不能自由行动吗?好像侦察参谋在非值班期间,有自行决定侦察范围的权力吧?”
杜元华脸色一喜,他小心的看了看,姐夫齐靖远正忙着和作战参谋们在地图上推小旗子呢,参谋部忙忙乱乱的一片,根本无暇来管自己。
“好,咱们就去侦察!”杜元华远眺东南方,阿巴丹城已然在望,两军交兵之处烟尘滚滚,大炮的轰鸣震动着天地,早已开始了鏖战。
他坏坏的笑了起来:“侦察区域,东南方,阿巴丹城为圆心,半径十里范围!”
侦察参谋都是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小子,他们拿着狙击步枪,在汉军的方阵之间穿梭,尽管有不少部队主官奇怪为什么来了这么几个人,但看看他们的作为也就疑疑惑惑的想:莫非是奉大汉皇帝的命令,来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的?
阿巴丹是港口城市,有不少河流,河畔则生长着茂密的纸莎草、油橄榄和椰枣树,从汉军的间隙穿出去,七拐八拐的,杜元华带着弟兄们拐到了城北一处椰枣林,并静静的潜伏下来,开始了“侦察任务”。
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狙击枪,每一支都是新式线膛步枪中挑选出来的精品,还附加了高倍瞄准镜,在中远程射击上拥有这个时代无与伦比的准确性。
大汉的夏季制式服装是灰色的,正好和波斯的沙土地颜色相近,杜元华等人又扯下树枝插在头上做伪装,借助灌木丛的庇护,至少百米之外绝无被敌人发现的可能,除非蒙元也装备了望远镜。
杀声震天、炮火雷鸣,两军交兵之处血肉横飞,战况十分的激烈。
忙完了兵力调配和参谋工作,正陪着军长陈吊眼在前线指挥所临场指挥的齐靖远,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场情态,无意间将镜头转向敌人身后的一处灌木丛,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望远镜的视野中,小舅子齐靖远也拿着个望远镜朝这边看,显然他发现了自己也在看他,还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杜元华,老子要处分你!”齐靖远出离愤怒了。
有时候,杜元华自己都相信命运是上天要注定的,比如他带着侦察参谋们溜到战场上,铁定要挨处分——要知道这群身价比黄金还贵的家伙,是部队最宝贵的财富,好钢只能用在刀刃上,不是特种侦察任务绝不出动,怎么可以到战场上,像普通士兵那样和敌人面对面的战斗呢?
可天意总是捉摸不定,在望远镜中朝着姐夫做了个歉意的手势,他掉转镜头,忽然发现敌人的指挥官之一,似乎距离这边不太远。
杜元华的望远镜视野中,那名蒙古贵族身后有怯薛武士打着羊毛大纛,不少护卫拿着牛角号左右环绕,层层叠叠身穿罗圈甲的武士,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而那位蒙古贵族正朝着各方向指指点点,武士们就随着他的指点,吹响牛角号。
杜元华并不知道这位武士就是蒙古帝国伊儿汗国的主宰者,令西亚从印度河到耶路撒冷广大区域的无数民族胆战心惊,有如魔鬼般可怕的伊儿汗阿鲁浑!
可惜,距离超出了狙击步枪的最远射程,难道没有了机会了吗?杜元华非常希望能够击毙这名蒙古贵族,从服饰中就能判断,这位身穿绡金质孙服的蒙古贵族至少是宗王级别。
但是敌人不过来,总归不可能主动出击的,杜元华头脑还没有发热,他知道自己这几个人,要是冲出去的话,说不定还没打死几个蒙古兵呢,自己就被铺天盖地的箭雨射成马蜂窝了。
白白送死的事儿,杜元华从来不会干。
他和他的弟兄们,像准备偷袭羚羊群的狮子那样,蛰伏于草丛中,静静的等待着机会。
战场上的形势对蒙古帝国十分不利,大汉的攻势如潮,汉军以饱满的斗志发起了犀利至极的冲锋,铺天盖地而来的炮弹,掩护着步兵冲锋,妄图螳臂当车的蒙古武士,不是被炮弹炸成了碎片,就是被排枪齐射打成了筛子。
阿巴丹城上,众位首领正举着大汉援助的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忽必烈麾下的抵抗似乎很激烈,但他们的阵型受到汉军压迫,好像正在朝着西面缓缓移动,而阿鲁浑则拼死抵抗,不停的变化着阵型,时而正面突击时而侧面包抄,希望能对汉军构成威胁。
天,强悍无比的蒙古武士,竟然在节节后退!大汉皇帝的力量,竟然强悍到了如此境地!首领们甚至不敢派出阿巴丹的军队助战,他们不是顾惜自己的实力,而是觉得这点儿可怜巴巴的战力,在大汉皇帝眼中简直不值一哂!
也正因为忽必烈阵型的变动,汉军在侧面加强了压迫,终于阿鲁浑有顶不住的迹象了,他的阵脚挫动了。
军队阵型的变化,导致阿鲁浑的指挥位置直面大汉猛烈的十二斤重炮轰击,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阿鲁浑带着麾下的亲兵们,开始缓缓转移指挥位置。
机会来了!埋伏在灌木丛中的杜元华,眼中闪出一丝精光,他的瞳孔一下子缩紧,目光经由目镜、物镜和准星,落到了阿鲁浑的心口。
镜头中的阿鲁浑,浑然不知死神即将来临,他还扬着马鞭指指点点,好像对目前汉军占了上风还很不服气。
不知道为什么,杜元华将容易命中的胸部,换成了头部目标,三点成一线牢牢的套住目标,他扣动了扳机。
砰!混杂在喧腾的枪炮声中,杜元华的枪声是那么的不明显,简直就是沧海中的一滴水而已,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但整个战场,从汉军士兵到蒙古万户,从陈吊眼、齐靖远到阿巴丹城上观战的波斯人,众目睽睽之下,伊儿汗阿鲁浑的脑袋像烂西瓜似的爆炸开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7章 愿向朔漠同展望,且从黄沙拓新天(二
数百年来,巴格达、大不里士、大马士革、开罗……等等中东名城像璀璨的珍珠洒落在漫漫黄沙之中,东西方文明交流的大动脉,无论是出玉门、越葱岭而来的陆上丝绸之路,还是海上从杭州、泉州、广州出发,经由南洋、印度洋直抵波斯湾的海上丝绸之路,都必须经由这里抵达欧洲。
阿拉伯人占据了得天独厚的枢纽位置,仅仅做转手贸易就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在广州收购花椒,每斤的价格不过一两四钱纹银,卖到西欧却与等重的黄金同价!
中东的阿拉伯历代王朝,就好像贪得无厌、超过规定标准十倍百倍的收费站,卡在了东西方贸易的高速公路上。
丝绸、茶叶、瓷器……华夏子民在炎热如烤箱的瓷窑边挥汗如雨,在织机旁辛勤纺织,所得还不如轻松转手的“大食海獠”,比如大汉崛起之途上的第一个大敌蒲寿庚,就是低价从汉地收购货物,再转手高价卖出,华夏子民的劳动让他积聚起巨额的财富,他却恩将仇报,导元倾宋,最终沦落可耻的下场。
如果不控制中东,无论大汉帝国的海上贸易多么发达、海军是多么的坚船利炮,都必须遭受阿拉伯人的盘剥,除非不走红海、波斯湾-地中海这条路,而绕道非洲南端的好望角——但那样做会增加上万里的航程。
楚风不希望出现第二个蒲寿庚。
地缘政治上,中东是东西方往来大动脉上的关键节点,谁控制了中东谁就能以此为枢纽,势力向西、南、东三翼展开,控制亚非欧三大洲。
楚风要成为真正的世界征服者,大汉国旗上的金底苍龙要将国运握于掌中,就必须拿下中东。
马木鲁克王朝,成为楚风踏上世界征服者宝座的最后一只拦路虎。
大汉十年冬,藏身漫漫黄沙中的西亚名城大马士革,迎来了从东方万里迢迢而来的客人,苍天之下新的征服者,大汉帝国皇帝楚风统帅金刚军、第一军、第三军十余万劲兵,经由巴格达来到了这里。
陆猛、张世杰、法本、陈吊眼,这些在大汉开国征伐史上声名赫赫的百胜之将,和他们麾下从江南打到漠北,砥定辽东席卷西域的无敌之师,挟摧灭蒙古帝国之余威,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耶路撒冷,务求贯通东西方商贸文化交流的丝绸之路,将这条关系千年国运的大动脉牢牢握于掌中。
阿拉伯马木鲁克王朝做出了针锋相对的反应,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是争夺在东西方交流要道上拦路抢劫的权力,甚至不仅仅是对圣城耶路撒冷的争夺,此战还意味着伊斯兰世界能否一如既往的用针对异教徒的惩罚性高额人头税,或者直接用战火弯刀来传播信仰。
毫无疑问,假如大汉获得了胜利,楚风将在帝国的所有直辖区和藩属国,推行宗教平等的政策,就如他在南洋、西域、呼罗珊波斯和海都辖下河中之地干的那样,并且所有宗教不能凌驾于世俗政权的法律之上。
平等、自由的传播信仰,对于相对平和的儒释道,无异于一种保护,而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大牧首治下的基督教,则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毕竟楚风统治的地区,以前他们都是被阿拉伯帝国压迫的对象,能自由传教就很高兴了,而且楚风也没有强迫罗马教廷的统治区推行宗教自由。
而从诞生之初就用血和火来传播教义的阿拉伯帝国,决不可接受这样的条件,要他们放弃弯刀传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于是,战争不可避免。
圣战的叫嚣响彻北非沙漠、尼罗河畔和阿拉伯半岛,伊斯兰世界的中流砥柱马木留克王朝,苏丹盖拉温针锋相对的从耶路撒冷提兵北上,五万马木鲁克奴隶骑兵,七万游牧部族战士,哈里发座下七大伊玛目、十二谢赫倾巢而出,他们要重现阿拉伯帝国的辉煌。
哈里发更是声言要替西域的大毛拉们报仇,务将新月旗插上大汉本土,他宣布在针对大汉的征战中所有的牺牲者,都将以圣战者的身份升上天堂,那里有“水河甘冽明净,蜜河香醇甜美,奶河馨香美味”,每名牺牲的圣战者还会在天堂得到七十名处女的奖赏。
哈里发的敕令传到军中,十二万大军顿时像打了鸡血,一个个眼睛血红、兴奋得嘴唇起燎泡,无数面绿色新月旗便在狂呼乱叫中,朝着大马士革滚滚而来。
有着两次战胜蒙古军的辉煌,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对麾下将士的野战能力十分自信,他没有缩进大马士革凭借坚固的城防死守,而是来到了城外,准备和大汉来一场硬碰硬的野战。
十二万大军列成了庞大的军阵,绿色新月旗高高飘扬,圣战者们充满了胜利的渴望,等待着大汉皇帝前来自投罗网。
大马士革巍峨的城墙上,从中原回来的商人马赫买提.易仆拉欣被手指头粗细的绳子牢牢捆成只大粽子,吊在了高高的绞刑架上,他双腿不停的颤栗着,裤裆里有热热的液体流下。
绞索缠在喉头,竭力伸直的双足堪堪踏在一块活板上,只要刽子手将活板一抽,易仆拉欣就会跌下去,而收紧的绞索就会勒断他的气管。
易仆拉欣年轻时,在阿拉伯故乡是见过施行绞刑的,他知道当那一刻来临时,自己身体的重量会让绞索在眨眼间绷紧,如果绞索足够长,下跌的高度就大,那么身体下坠的势头,会一下子绞断受难者的脖子,让他瞬间断气,这样也就和砍头差不多,痛苦只在一瞬间。
可现在呢,那凶神恶煞的刽子手将绞索留得特别短,估计活板抽掉之后,身体只能下坠半尺左右,这样脖子就不会被勒断,而是气管被慢慢收紧的绞索勒紧,在痛苦的挣扎中,脸慢慢变成可怕的铁青色,血管像树根一样暴起,眼珠恐怖的向外凸出,舌头也伸出老长……
易仆拉欣已经后悔了:不应该逞强来大马士革劝降啊!
他本是泉州港的商人,与蒲寿庚有往来,大汉皇帝惩治蒲寿庚之后,考察他的经营还算诚实守法,便宽恕了他,随后,易仆拉欣成为了汉军的承包商,为大汉皇帝服务。
在哈密力,无意中得知大毛拉和亦都护的阴谋,他通过马可.波罗将详情告官,得到了大汉朝廷的信任,在大汉与马木鲁克王朝的大战来临之际,他为了大马士革的家乡父老,也为了进一步得到大汉皇帝的宠信,自告奋勇前来劝降。
没成想,苏丹盖拉温统帅十二万大军北上的消息传来,大马士革的人就坠入了狂喜的深渊,不久前还对易仆拉欣待若上宾,转眼就把他吊在了绞刑架下。
此时易仆拉欣还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他悲天悯人的叫道;“大马士革的弟兄们,虽然我离开家乡已经有二十年,但我还是你们的兄弟……以安拉之名起誓,大汉皇帝是不可战胜的,结束敌对吧,盖拉温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地狱,你们万万不可随他而去!”
围观的人群愤怒骂道:“放屁!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可耻的哈尔比!东方有消息传来,就是你出卖了我们的教友,哈密力的大毛拉——十年前他前往麦加朝圣,我们还见过他呢!”
统管城市的谢赫(此处指市长)阿卜杜拉走上前,伸手正正反反批了易仆拉欣七八个耳光,“堕落的灵魂,只有火狱能洗清你的罪!当大汉皇帝统兵出现在城下之时,我们就要吊死你,让异教徒的皇帝看看他使者的可耻下场!刽子手,把他脖子上的绞索勒紧些,免得他废话连篇!”
易仆拉欣胆小而油滑,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这次也是鬼使神差落到如此田地,见刽子手上前,生死关头他灵机一动,忽然正色道:“为什么急于处死我?难道对你们的选择没有信心吗?如果你们相信苏丹盖拉温会获得胜利,那么在他击败大汉皇帝之后再处死我吧!也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有多么明智!”
阿卜杜拉一怔,老实说要杀早就杀了,之所以留到现在,未尝没有左右逢源的考虑,只是昨天盖拉温统帅十二万大军,军容之盛让大马士革人认为胜利必然属于马木鲁克,所以阿卜杜拉迫不及待的将易仆拉欣送上了绞刑架,希望在盖拉温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诚。
见谢赫大人沉吟不语,生死关头的易仆拉欣更是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们,难道对自己的选择根本没有信心?你们害怕大汉皇帝胜利之后,再无法处死我?让我看到绿色新月旗和金底苍龙旗其中之一倒下再死吧,除非你们认为大汉皇帝将会获胜!”
阿卜杜拉被这番话说的没有了自信,在抢劫合法、弱肉强食合理的中东,任何人都必须随时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他很快作出了决定,对台下观看行刑的百姓大声说:
“这个可耻的哈尔比,竟然吹嘘邪恶的大汉皇帝会获得胜利,所以我决定,让他亲眼目睹圣战者像雪崩一样杀死汉兵,大汉皇帝像狗一样被牵到我们的英雄,苏丹盖拉温马下,再让他在绝望之中踏上黄泉!”
台下不明所以的民众,被这番气势磅礴的说辞煽动起了情绪,一个个高声叫好。
“终于捡了条命!”易仆拉欣长出一口气,顿时轻松起来,对大汉皇帝的胜利他抱有十二万分的信心。
大汉皇帝,和他麾下百战百胜的汉军,从来没有让信任他的人失望过!
东北大不里士的方向,渐渐有隆隆的蹄声传来,天际浮云半掩,地平线上看不分明,忽然风向一变吹散了乱云,天地交接处就显出了一道亮闪闪的银线,其间镶嵌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就像大地女神给自己戴上了镶金的银项链。
俄而,银线越变越粗,从项链变成了项圈,从项圈变成了银色的毛毯,此时城头的人们才看出来,原来那是身穿钢甲、头戴钢盔的汉军将士,端着乌沉沉的步枪、明晃晃的刺刀,钢铁组成的大阵,一座兵山着地卷来!
没有呐喊,没有呼哨,甚至骑兵战马的嘶鸣都出奇的少,在金底苍龙旗的指引下,汉军静默无声的前进,行进之时只有皮靴和马蹄践踏大地的隆隆声,和盔甲武器铿铿作响的金属磨擦声,偏生是这种寂静无声的行军,于无声中透出无可匹敌的威压,简直就是一种睥睨苍生的霸气!
大马士革城上欢呼的人群,霎那间变得钳口不言,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对面的汉军绝对是一支难以战胜的铁血雄师,苏丹盖拉温的胜利,决不是唾手可得。
谢赫阿卜杜拉已经有点庆幸刚才的选择了,在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把宝过早的押上去可是大忌呀!
沙漠遍布的中东气候炎热,但冬天还是有很明显的气温下降,所以冬日暖阳是那么的和煦。但阿卜杜拉却觉得燥热难挡,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刽子手道:“天气真热啊,这见鬼的天气……嗯,把犯人的绞索放松些吧,否则还没有绞死他,就会中暑的。”
绞索松开了些,易仆拉欣觉得好过多了,他看着身边的谢赫暗暗冷笑,很快……
汉军侦察骑兵游弋着完成战场遮断,主力以步兵为中坚、骑兵两翼遮护、炮兵辎重兵尾随其后的方式前进,没有给敌人任何偷袭的机会,直到马木鲁克军前五里外停下。
令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七大伊玛目、十二谢赫以及所有圣战者惊讶的是,汉军士兵的胸前,都缀着晶晶亮亮的宝石,拇指大的猫儿眼、亮闪闪的祖母绿,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华,刺激圣战者的眼珠里,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战前,楚风已经将塞尔柱、德里苏丹、亚美尼亚、波斯各邦国,以及拜占庭和圣殿骑士团等基督教世界进贡的珍珠宝石,通通分给了远征军的官兵,出人意料的是官兵们没有把宝石寄回国内,或者换取金钱,全军将士都把御赐宝石缀在了制服前襟,和浴血沙场换来的勋章并排在一起。
比起西出玉门万里征伐,克名城、摧强敌的荣誉,些须财富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士兵们只希望垂垂老朽之时,能在花藤下把玩着御赐的珍宝,向儿孙们讲述战场上的风光。
阿拉伯人只认得财富,但汉军将士才明白胸前宝石关于荣誉的含义。
忽然阵前微微变乱,几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向两边挪开一点儿,现出条宽阔的通路。
汉人有什么秘密武器吗?阿拉伯士兵有些惶惑,他们知道大汉万里驱驰击灭蒙元的辉煌战绩,倒不像大马士革的百姓那样盲目自信。
并不是什么秘密武器,由十六匹高大神骏的千里名驹牵引的黄金御辇,从通道中慢慢开出,通体包覆金箔的御辇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光泽,十六匹纯白的名驹更是让阿拉伯战士们惊讶无比,因为熟知马匹价值的他们明白,这里每一匹马都价值不菲,而凑齐十六匹一模一样的,就价值连城了。
由三位皇后随驾、高坐御辇之上的楚风,就好像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众多女神环绕着他,无数的天兵供他驱策,威风凛凛,似乎随时都能从掌中扔出狂暴的闪电,将敌人无情击灭。
相形之下,身穿鎏金铠甲、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提着柄七宝镶金弯刀的盖拉温,就成了个泥猪瓦犬,简直连给大汉皇帝提鞋都不配了。
明显的对比,大汉军中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而马木鲁克王朝军,看看盖拉温再看看大汉皇帝,人人脸上都写着“不忍猝睹”四个字,刚才还气势飞扬的绿色新月旗,就有些垂头丧气了。
御辇上的雪瑶,正朝着陈淑桢吃吃的笑:咱们夫君就是装帅,也把那倒霉的苏丹压了一头!
陈淑桢倒觉得很正常,她往年统帅十万大军,总是身穿大红锦绣战袍一马当先冲阵斩将,还不是为了让全军都能看到主帅的武勇?作为皇帝不必亲自上阵杀敌,但把排场搞大点,激励士气的作用其实和自己斩将夺旗差不多,这也是御驾亲征的威力嘛。
楚风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阿拉伯联军,其中马木留克骑兵排成六七公里长的阵线,中间厚,两边薄,呈内凹的新月形,目的是充分发挥弓箭的密集火力,从战前得到的旗帜番号情报可以看出,盖拉温在中央指挥全局,哈里发座下的第一伊玛目伊本.古泰白统领右翼,大谢赫尤素福统领左翼。
“还真看得起我啊,一位苏丹,加上七大伊玛目,十二谢赫,除了哈里发本人之外都来了,”楚风嘿嘿笑着,忽然面色一冷:“那么,就都留下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8章 愿向朔漠同展望,且从黄沙拓新天(三
高亢尖利的号声响彻了大马士革郊外的原野,楚风授命陆猛全权指挥,大汉陆军司令、新晋元帅陆猛面沉如铁,一个接一个的号令从他的司令部发出,令旗挥动、军号声声,汉军大阵开始缓慢而势不可挡的压向马木鲁克军。
尖刺情形,从盖拉温到普通士兵都是心下一喜。
马木鲁克骑兵头戴精钢打造的头盔,身披钢丝密织的锁子甲,与欧洲装备笨重的骑士相比,他们的装备要轻便很多,但防护效果并不差。
武器装备包括一张强弓,一支长矛、一柄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和一面盾牌,强弓射程远而穿透力强。
坐骑是世界闻名的阿拉伯纯种马,身高腿长,冲刺速度极其惊人,耐力也不错。但是,马木留克骑兵基本上是一人一马,蒙古骑兵通常每人配备两匹马,擅长长途奔袭,可日行一百公里,因而在机动性方面马木留克骑兵远远不如蒙古骑兵,不过与汉军相比则在仲伯之间,逊于汉军骑兵,高于汉军步炮兵。
配合强有力的武器装备,马木鲁克战士也形成了自己特有的作战方式,打仗时通常是采用先守后攻的策略。
骑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形,用强弓齐射进攻的敌军——他们的箭术都很高超,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准确射中敌人;待敌人的进攻阵形变得散乱后,马木留克骑兵才发起防守反击。
这时的马木留克骑兵会以严整的队形冲向敌阵,在接近敌人时再施放一拨弓箭,然后才冲入敌阵,用长矛或马刀与敌人格斗。马木留克骑兵的刀法极其出色,他们可以在策马狂奔时挥刀劈中悬挂在空中的一枚沙果,而大名鼎鼎的大马士革弯刀更让他们在近战中勇不可挡。
之前见汉军行军阵型严密,习惯打防守反击的马木鲁克没有主动出击,但现在盖拉温等到了机会,他举起右手,大声喊道:“愿安拉佑其臣仆战胜敌人!”
“真主与我同在!”马木鲁克骑兵们抄起特制强弓,将锋锐的箭矢搭在了弓弦上,每一名士兵的眼神都像阿拉伯猎鹰那样锐利如刀,他们坚信自己的箭矢将会刺入汉军的咽喉,将他们的鲜血放干。
汉军大阵缓缓前移,以连为单位组成最基本的小方阵,三个连方阵加上营部直属部队组成的第四个小方阵,组成了营方阵;三个营方阵加上团部直属部队方阵,组成了团方阵……汉军实行三三制,每一级都是三个作战部队,加上上一级单位配属的支援部队,正好四个小方阵组成大的方阵。
金刚军居左、第一军居中、第三军居右,三个巨大的方阵朝着马木鲁克密集平推。
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带着全连士兵走在全军方阵的最前列,他放弃了到第二军升任副团长的机会,就为了能参加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伟大西征,又怎么可能把尖刀连的荣誉,让给兄弟部队呢?
“弟兄们,最后检查一遍装弹情况,距离敌人四百米,作第一轮齐射!”李世贵大声下达着命令,全连士兵换装了新式击发线膛枪,有必要加以提醒。
汉军的部队主官既在训练场上凶神恶煞的拿着鞭子驱策士兵,作战和生活中又像老妈妈似的无微不至。
尽管之前早就检查过了装弹情况,士兵们还是把击锤和雷汞底火再看了一遍,枪身上的标尺,也打到了四百米的位置。
“五百米……四百五十米……四百米——开火!”
随着李世贵一声令下,全连九十支步枪打出了齐射弹幕,因为射击的同步,不是劈里啪啦像炒豆子那样的枪身,而是九十声枪响叠加到了一块,发出奇异的轰鸣。
汉军方阵是平整的,尖刀连的位置并不突出,只是在全军大方阵的前排正中位置,尖刀连的开火,对全军有着指示性作用,伴随着攻坚英雄连的枪声,全军第一排若干个方阵的指挥官,同时下达了开火命令,一个又一个方阵中火光四射、白烟升腾,倾盆弹雨浇向对面的马木鲁克骑兵。
一门心思等待着汉军踏进弓箭射程的马木鲁克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汉军在弓箭的两倍射程外就开火攻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马达发?不可能啊!”哈里发以下的第一伊玛目伊本.古泰白惊讶的看着汉军阵中呼啸而来的火雨,在火雨中,无数精锐的马木鲁克战士倒在尘埃,子弹肆无忌惮的穿透了他们的钢丝甲,穿透了他们的铁盔,将他们精壮的身体射穿,鲜血合着内脏碎片噗噗的流出,仅仅是一个指头大的小血洞,就让强壮的骑士失去了生命。
马达发是蒙古西征之后火药传到阿拉伯地区,阿拉伯人使用的一种火器,用木头制成,前面是粗管子,后面是一根长杆用于发射时斜撑到地面,这种原始的火器威力非常有限,精锐马木鲁克骑兵从来都不屑于使用。
汉军使用的武器,似乎很像马达发,可马达发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威力呢?古泰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即便是一切智慧的源泉《古兰经》,也没能告诉他答案。
“汉军的马达发竟然如此可怕?”居中指挥的盖拉温惊讶之际,只好下达了出击命令。
接到盖拉温的命令,第一伊玛目伊本.古泰白弯刀出鞘,向前斜指。
第一伊玛目乃是哈里发座下诸长老之首,被称为最接近圣人的人,在阿拉伯人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此时伊本.古泰白立马横刀,一袭白袍洁白无尘,颔下白须飘飘,胯下战马怒吼,手中弯刀如霜雪,当真是威风凛凛。
他统领下的右翼诸军,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脸红脖子粗的吼叫着,以训练有素的密集冲刺队形冲向了汉军大阵。
“真主至大”的吼声一浪接一浪,在这一瞬间,似乎汉军嘹亮的军号声也被压倒了。
处于汉军左翼大阵最前沿的攻坚英雄连面临着最大的压力,李世贵不慌不忙的下达命令:“以排为单位,三段排枪齐射射;炮组霰弹扇面覆盖!”
枪声从齐射变成此起彼伏,连队辖下的三个排,此进彼退,将连绵不断的弹雨射向敌人。
但更有效的,还是炮班的两门三斤炮,伴随步兵行动的这种轻炮,只须五个人就能熟练操作,或许它发射的开花弹威力不足以洞穿城门,或许它射出的实心弹在击倒两三个敌人之后就失去了动能,但它的霰弹……
“发射!”炮班长一声令下,士兵操作换装了击发装置的三斤炮,拉下了炮尾的绳索,雷汞底火被击发,炮身就颤抖着发出了轰鸣。
二号霰弹的齐射,瞬间两百枚铅丸电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凡是火网笼罩之处,猎物绝无生还的可能。
火网当头罩向正策马冲锋的马木鲁克骑兵,高速飞行的铅丸携带着致命的动能,没有任何盔甲没有任何武士能够抵挡,如炸了窝的马蜂飞来,在牺牲者的身体上恶狠狠的扎上几个小洞,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两炮,仅仅是价值六十八块大汉金钞,还值不到一两银子的两枚炮弹,就终结了七名马木鲁克骑兵的生命,并让其余十来名战士永远失去了战斗能力。
伊本.古泰白的瞳孔一下子收紧了,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他知道这些精锐马木鲁克骑兵的价值:
每一名骑士都是从小就被人贩子从高加索山区那些好勇斗狠的部族中拐来,高价卖给阿拉伯的埃米尔们,很小就接受严酷无比的战斗训练,练成一身惊天动地的本领,最后才身穿优质的战甲,拿着锋锐无匹的大马士革弯刀走上战场,成为真主最锋利的剑刃,为阿拉伯帝国历代王朝开疆拓土,用血和火来传播古兰经上的真理。
可是,伊本.古泰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价值昂贵、战技高超的马木鲁克骑兵,竟然连敌人的皮都没有摸到,就成片成片的倒在了炮火之下,因他们死得干净利落,也就越发的让人胆战心惊,谁又能想象,不可一世的骑士,会像小鸡似的被杀死,甚至都来不及哼一声?
“快进入弓箭射程!”“冲上去,和他们肉搏!”马木鲁克骑兵开始乱纷纷的叫起来,他们的阵型再也保持不了密集冲锋,于是呈多路纵队展开了冲锋。
整个过程,不过是转眼之间,马木鲁克战士骑着身高腿长的阿拉伯马,十秒钟就冲到了两三百米的距离上。
“草泥马的,重炮都哑巴了?”李世贵百忙之中转过脑袋,朝身后几百米外的军属重炮阵地看去。
就在他脑袋刚刚转过去,视线停在十二斤重炮炮口的一刹那,李世贵看见有炮手拉下了炮尾的绳索。
“草泥马!”李世贵又忍不住骂了句,因为他眼前已是一片眩目的火光,甚至视网膜都有被那温度灼伤的感觉。
正在冲锋的马木鲁克骑兵,抬起头奇怪的望着天空,那是什么声音?
嗖——嗖——,尖利高亢,好像有针在扎耳膜,令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十二斤重炮那硕大的开花炮弹,拖着啸音一头扎进了马木鲁克骑兵的冲锋队形!
每一发炮弹爆炸,爆轰波都会掀起大片的尘沙,黑色的小型蘑菇状硝烟散去,伊玛目伊本.古泰白目瞪口呆的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陨石坑,而炸点附近的马木鲁克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烂不堪的碎肉,人和马的鲜血、内脏、骨骼搅合在一块,武器和盔甲也被炸得粉碎。
一名最武勇的马木鲁克骑兵,挥舞着镶嵌宝石的大马士革弯刀冲向汉军阵线,正在此时,十二斤重炮的开花弹落下,几乎就在一瞬间,他的身躯变成了若干碎片,高举着的弯刀也在冲击波的作用下斜斜飞上天空,划了一道不规则的抛物线,最后噗的一声,插在了伊本.古泰白身前三丈远的地方。
威力骇人的十二斤重炮,每一发开花弹落下都是打开了一座缩小的地狱之门,死神肆意狂笑着吞噬生命。
巨震中,有的马木鲁克骑士被震得头脑眩晕,有的冲刺队形被从中截断,有的前队被炸成了肉泥,断肢残臂拉拉杂杂的影响着后队继续前进,于是,马木鲁克骑兵再也不可能保持严整的冲锋队形,更何况手榴弹给冲刺造成了另一种困扰,左右躲避着枪炮交织的火网,速度也提不起来。
于是,他们以拖拖拉拉的散乱队形一头扎进了汉军阵中。
不能保持严密队形,甚至提不起冲刺速度的骑兵,像没头苍蝇一样冲进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列,结果已经不言而喻:汉军士兵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价,就把马木鲁克骑兵像扎羊肉串似的捅下马来。
汉军左右两翼压迫敌人,金刚军军长法本兴奋的脱下军帽,不停摸着油亮亮的光头,一方面他痛恨这些用战争来传播宗教的人,灭绝了中亚若干佛国,另一方面,蒲寿庚引唆都屠杀南少林,他对生性残暴的“大食海獠”没有一点儿好感。
“第一师加快脚步,第三师略略拖后,让战线逐渐倾斜!”
法本指挥各师减缓或者加快前进速度,于是金刚军本来与中军第一军相平的前缘,就呈扇形向中收拢。
按照陆猛的命令,张世杰的第三军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高高御辇上观战的楚风看得非常清楚,此时汉军阵型就像展开双翼的大鹏鸟,双翼慢慢向胸前合抱,要将马木鲁克军全部抱在怀中。
这是死亡的拥抱,没有人可以逃脱。
盖拉温麾下的马木鲁克军,由第一伊玛目伊本.古泰白和大谢赫尤素福统帅的左右两翼,顿时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在汉军的进逼下节节后退;而盖拉温统帅的中军,似乎进展顺利,还压着对面的汉军缓步后退。
盖拉温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两翼军队主要由贝都因部族游牧战士组成,精锐马木鲁克骑兵为数不多,而他的中军全部是马木鲁克骑兵中的精华,战斗力相对强得多。
而且,在盖拉温参加过的艾因.贾鲁之战,马木鲁克正是以中央突破、正面交锋的手段,摧垮了数量远少于自己的蒙古军,现在的盖拉温想故计重施,正面汉军阵中金光灿烂的御辇,还有御辇上那几道丰姿绰约宛如仙女的身影,使得他迫不及待的想冲上去。
正面的马木鲁克骑兵在盖拉温的鼓动下,像发了神经病似的,不顾伤亡拼死冲锋,汉军似乎在节节后退。
御辇上的楚风拊掌大笑,对塞里木淖尔道:“还是皇后的魅力大啊,那‘害了瘟’的家伙,直往这边窜,真个好笑!”
可怜的波斯圣女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因为楚风的一只魔手,正从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按在她柔嫩的大腿上,并且时不时的乱动一下,让敏感的肌肤有如火烧。
盖拉温没能发现汉军的计谋,所以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盖拉温率领中路马木鲁克骑兵突击到距离黄金御辇还有两里之遥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侧面传来了汉军的枪炮声,原来两翼的汉军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压倒了大谢赫和第一伊玛目的军队,到现在为止,汉军的队列像展开的双臂那样将阿拉伯联军抱在了怀中,所有的人都惊讶的发现最严重最可怕的问题:自己被包围了!
如梦初醒的盖拉温,发动了冲出包围圈的突围战,但他没能如愿以偿,一切都晚了!
四面八方的汉军枪炮齐射,覆盖了马木鲁克所能立足的所有土地,很快鲜血就在这片布满黄沙的土地上肆意的流淌,汉军欢快的枪炮齐射,任意收割着生命,不管是高贵的谢赫,还是低贱的奴隶骑兵。
大马士革城头观战的人们,目睹七大伊玛目、十二谢赫被一一击落马下,这些神圣的人物纷纷陨落,不由得发出了悲哀的叹息:“圣战者像雪崩一样被杀死,伟大的伊玛目、谢赫们,像最卑贱的生命那样陨落于尘埃之中!”
城头早已被放的很松的绞刑架上,易仆拉欣的脸洋溢着得意的笑,他对阿卜杜拉道:“大马士革的谢赫,还不把你忠诚的朋友放下来吗?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阿卜杜拉如梦初醒,他颤抖着,连忙叫刽子手把易仆拉欣放下来。
昔日的阶下囚,立刻成了座上宾,全大马士革的人,都崇敬的看着这个刚刚还要被他们绞死的人,现在,全城人的生命都握在了他的掌中。
易仆拉欣哈哈大笑:“各位朋友,尊敬的兄弟们,我的家乡父老,大汉皇帝是仁慈无比的圣王,他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冒犯而迁怒于百姓,现在,请大开城门,欢迎来自东方的征服者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29章 愿向朔漠同展望,且从黄沙拓新天(四
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率领他的近卫骑士,在绝望中坚持着最后的抵抗,枪林弹雨中奴隶骑兵成片成片的倒下,正如大马士革城上人们嗟叹的那样:圣战者像雪崩一样被杀死。
十二谢赫已经全部殒命,七大伊玛目也只剩下最后一个,伊本.古泰白,他能够活到现在决不是因为他的武勇,而是他的宗教身份——作为哈里发座下的第一伊玛目,被称为最接近圣人的人,马木鲁克骑兵像保护自己的眼睛那样保护他,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才让他活了下来。
对阵的汉军发现了这个富有吸引力的目标,李世贵在打响第一枪之前就盯上了大伊玛目,发誓要给让攻坚英雄连的名字再一次载入军史。
“瞄准那个白胡子、长得像土匪的老头儿!”
李世贵给全连战士指明了目标,以排为单位的连番齐射,不断向大伊玛目的方向射出瓢泼般的弹雨,将保护他的马木鲁克骑兵打成了肉筛子。
无奈敌人都红了眼,不要命的扑上去替大伊玛目挡枪子,甚至还有人冒着弹雨前突,只为了射出一支羽箭干扰汉军的进攻,哪怕随后就被若干子弹射个透心凉。
李世贵烦躁的抓了抓头皮,“他妈的,这老头儿是他们亲爹啊?”
忽然对面的大伊玛目滚鞍下马,然后就是令李世贵和麾下全连士兵张口结舌的场景:那白胡子老头儿双膝跪地,不停朝着南方顶礼膜拜。
这人吓傻了,发了羊癫风?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后排不少马木鲁克骑兵也跟着下马礼拜,只有最外圈正面的敌人还在坚持抵抗。
众多马木鲁克骑兵组成人肉盾牌保护着伊本.古泰白,大伊玛目朝着圣城麦加的方向做着最后的礼拜,干瘪的嘴里念念有词:“万物非主、惟有真主……你虔诚的信徒恳请您,打开天国之门,降下惩罚的烈焰,保护你的信徒,灭绝你的敌人!”
圣战者们敬畏的看着伊本.古泰白,传说当圣战者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真主会亲自降下神迹来帮助他的卫道士,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击败异教徒,展现辉煌的神迹。
当年在艾因.贾鲁战役,蒙古军是战无不胜的可怕敌人,长驱大进所向无敌,面对他们精锐的马木鲁克都在瑟瑟发抖,就在阵线崩溃的前夕,苏丹库土斯脱下盔甲冲入敌阵,高呼“愿安拉佑其臣仆战胜鞑靼人”,于是所有的马木鲁克就恢复了自信,如虎添翼的杀向蒙古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如果不是真主降下了神迹,怎么可能反败为胜?马木鲁克们在二十年后的大马士革,期待着又一个神迹的降临。
苏丹盖拉温也恰到好处的,像被他篡位的库土斯那样脱下了头盔,举刀高呼:“真主与我同在!天国之门已经打开,卡菲勒即将葬身火狱!”
不知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还是真主确实听到了他的呼唤,本来彤云密布的天空,云层翻卷变化出现了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洒落,宛如天堂的圣光;连番大战已近黄昏,火烧云像沸腾的烈焰,似乎真的有打开了天国之门,灭世的烈焰即将吞噬一切。
困兽犹斗的马木鲁克骑兵,立马像吃了金枪不倒丸,狂呼乱叫着冲刺,强弓突袭、纵队迂回,打得可圈可点,倒也有几分回光反照的意味。
御辇上的楚风拍案而起,将陈淑桢腰间宝剑拔出,双足不丁不八,一手捏剑诀一手握着宝剑遥指战场,目运神光直射九霄云外,神情既像作鬼的张天师,又好似村里神汉跳大神,口中更是念念有词: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伴驾的三位美女笑得花枝乱颤,塞里木淖尔捂着小腹差点儿没笑岔了气,心说怪不得两位姐姐叫他楚呆子呢,果然有几分呆气,便是我光明教有不少糊弄愚夫愚妇的法门,也断断没有“芝麻开门”的法诀啊。
殊不知楚风一番怪里怪气的动作,就在他剑锋遥指大马士革城头之际,城门洞中两扇厚重的城门,竟然真的缓缓开启!
塞里木淖尔惊得伸手捂住了红唇,敬畏的看着楚风,“没想到夫君竟然有通天彻地的法力!”
陈淑桢却笑得直打跌,她早已发现楚风跳大神之前,大马士革城头就燃起了一堆烽火——那是城中居民向大汉表示臣服的信号。
楚风将宝剑还给陈淑桢,回到了座位上,感觉到塞里木淖尔崇拜无极限的目光,本来想趁机吃豆腐的楚同学,也难得的老脸一红,并且在随后的十分钟内,一直保持着释放“王霸之气”的表情,虎躯一震,虎目圆睁,直到再震就要脑震荡,再睁就要眼眶爆裂才作罢。
汉军登时士气如潮,马木鲁克们则亡魂大冒,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伊玛目一番祈祷之后,不但没能打开天国之门降下灭世天罚,反而是大马士革的城门向大汉洞开!
“难道,难道真主已经抛弃我们了吗?”伊本.古泰白心如死灰,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委顿于地。
沮丧是一种传染病,几分钟内迅速的感染了每一名马木鲁克骑兵,很快出现了投降者,一个、两个、三个……圣战者们发现安拉帮不了他们,就开始成片成片的跪下乞命了。
苏丹盖拉温最后一次回望了大马士革,洞开的城门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把他的信念、荣誉和斗志全部吞噬。
这位纵横中东数十年的大人物,究竟是死在汉军的刺刀之下,还是被手榴弹送上了西天,抑或是三斤炮发射的霰弹把他打成了筛子,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因为从此时此刻起,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可耻的失败者。
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最后一名顽抗的马木鲁克骑兵,被汉军用刺刀钉在了黄土地上,一串一串的俘虏被押着离开战场,他们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圣战者的狂妄,只剩下了畏怯和沮丧。
大马士革的城门洞开,居民们分列两旁准备迎接新的世界征服者。
很早很早,甚至远在千年之前,远在先知穆罕默德降生之前,波斯湾和红海沿岸的居民们,就知道东方有个盛产瓷器和丝绸的伟大国度,这个国家不像波斯、罗马、马其顿等帝国那样穷兵黩武给中东带来战争的苦难,而是用源源不断的精美商品,让架着浆帆并用船的阿拉伯海商,和横穿沙漠的驼队赚得盆满钵满。
亚伯拉罕或者易卜拉欣的后代们,有不少去了东方那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他们带回的消息,那里的百姓热情好客,那里的统治者没有宗教压迫,那里的人们远比这里生活富足,那里不兴抢劫和偷窃。
在易卜拉欣后裔的单线思维中,不是压迫别人,就是被别人压迫,华夏的宽容被他们误认为怯懦,于是有了蒲寿庚这样依靠中华的财富发家致富,却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也有了阿合马、亦思马因、桑哥、碧眼阿速探马赤军这样为虎作伥之辈,还有了哈里发任命的“中国总督”,把西域高昌、于阗、昭武九姓若干佛国杀成白地的残暴行径。
正如饱受巴格达哈里发压迫的亚美尼亚基督徒们,在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蒙古铁蹄踏成肉酱之后,兴高采烈说的那样:“阿拉伯帝国终于为他的残忍暴虐付出了代价,蒙古人,上帝之鞭,惩罚了他们,哈里发得到了最终的清算。”
大马士革的所有居民都清楚,当年巴格达被来自东方的征服者攻破,城中八十万居民遭到了怎样的清算,所以他们战战兢兢的跪在道路两边,口中默诵着安拉之名,祈求能够得到大汉皇帝的宽恕。
如果说楚风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个小时没脸没皮,那么现在他正处于保持威严姿态的那个小时,若干年后吹着乌木短笛的吟游诗人这样描述他:“伟大的皇帝,神圣的君主,他的眼神比最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还要直刺人心,他的面容钢浇铁铸,啊,居鲁士、亚历山大、萨拉丁,在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你们进入大马士革时的面容!”
谢赫阿卜杜拉朝着高踞黄金御辇之上的楚风顶礼膜拜:“所向无敌的君王,大马士革的新主人呵,我们不幸成为了您的敌人,然而我们幸运的在最后一刻回到了正途,现在这座城市的命运握于您的手中,请您示下吧,是松开您的掌心,让命运跌落谷底,还是牢牢的抓紧它,抓紧这座历史悠久的名城?”
万众屏息以待,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敢想像如果大汉皇帝下达了屠城命令,这里将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
楚风嘿然一笑,口气难得的温和:“苏丹盖拉温自取灭亡,尔等和平居民,处于他的治下,被迫与我为敌而已,最后洞开城门,已是迷途知返……我宣布,宽恕你们的所有罪孽!”
这大汉皇帝,似乎很好说话啊,年纪轻轻的……阿卜杜拉把腰直了起来,虽然阿拉伯人不懂君子可欺之以方的古训,但他觉得皇帝在这么优势的条件下,居然没有按照战争惯例要求城中居民支付高额赔偿金,也没有杀几个人立威,显然是个雏。
于是他不待皇帝命令,就试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声对居民们叫道:“刚才,伟大的大汉皇帝已经赦免了我们的罪孽,现在,各位都安全了!”
“真主至大!”
“感谢万能的安拉!”
居民们欢呼起来,纷纷朝着麦加顶礼膜拜,感谢安拉的恩赐。
楚风双眉微皱,低声骂道:“魏征说胡人犹如禽兽,畏威而不怀德,诚如斯言!”
陈淑桢也是银牙紧咬,这些人真个不知好歹,大汉皇帝宽恕了他们,却去感谢他们胡人的什么神,还把皇帝放在眼里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纤腰一扭就要长身而起,忽然感觉小腹上被人按了按,原来是楚风对她摇了摇头。
楚风冷笑一声,声音冷如千年寒冰:“居民可饶恕,但是胆敢将我大汉的使者吊在绞刑架上,这是针对帝国的侮辱,决不可赦免!”
正在欢呼雀跃的大马士革人,就像被泼了瓢冷水,一个个呆立当场,谢赫阿卜杜拉大睁着双眼,痴痴呆呆的看着御辇上的皇帝。
“怎么?交不出主使者吗?”楚风的声音非常平静,蕴含的意味却令大马士革人毛骨悚然。
高踞御辇之上的楚风,身后十万大军,驾下三千虎贲,长刀胜雪、汉旗如云,随着他话音落地,铮铮铮一阵拔刀声,上万士兵扳开步枪击锤,哗啦啦响成一片。
谢赫阿卜杜拉的膝盖就变得像面条一样的软,他扑通一声跪在尘埃,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磕头求饶:“启禀皇帝知道,刚才都是被苏丹盖拉温逼的呀,若是不做出这个姿态,我们首先就要被他屠杀了……”
皇帝的目光没有一丝变化,阿卜杜拉现在才发现,皇帝不但不是个雏,还非常难以对付,这位君王之所以没有显露出老奸巨猾的嘴脸,只因为他掌握着空前强大的实力,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小花招连屁都不如!
和大汉皇帝玩心眼,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如狼似虎的御前卫兵逼了上来,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居民们霎时两股战战,阿卜杜拉一张脸更是吓得惨白,忽然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扯过旁边的易仆拉欣:“伟大的皇帝,您可以问您的使者,刚才在绞刑架上,我让刽子手把绳子系得很松,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呀!我们只是做个样子给盖拉温看看罢了……”
楚风探询的目光,投到了易仆拉欣的脸上,承包商无奈的苦笑着,对皇帝点了点头。
“好吧,我再一次饶恕你们的罪过!”
楚风展示了仁慈。
大马士革的居民们,再一次欢呼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真主至大”的呼声不像上次那么宏大高昂了。
感觉到皇帝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阿卜杜拉吓得魂飞魄散,要是现在有把刀,他宁愿直接插穿自己的心口,免得面对这位可怕至极的皇帝,而距离御辇比较近的居民,也发现了不对劲儿,心头登时变成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欢呼声也就嘎然而止。
还是易仆拉欣在旁边小声提醒:“亲爱的兄弟,我不得不提醒您,大汉皇帝是一位世俗君主……”
总算阿卜杜拉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了原委,他跪在地上朝着大汉皇帝御驾连连磕头,口中高叫道:“大汉皇帝万岁,大汉帝国万岁!谢大汉皇帝不杀之恩,大马士革人永远是您的臣仆!”
居民中也有不少心思灵敏的,当下也跟着高呼万岁,不一时,大汉万岁的呼声响彻了大马士革内外,清真寺的大钟也敲响了悠扬的钟声,向新的征服者致敬。
楚风的面色转和,对嘛,汉地农夫常说“牛教三遍会转弯”,这大马士革人要是还不懂,岂不是连牛都不如了?
敢谓我大汉刺刀不利乎?
看到大汉皇帝面色转和,最高兴的还是阿卜杜拉,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再转世回阳,此时后背几层衣服都已被汗水浸湿,心下对大汉皇帝的敬畏,却是达到了顶峰。
看着楚风耍猴似的整治大马士革人,陈淑桢掩口轻笑,低声对雪瑶说:“咱们这位夫君,帝王之术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切,楚风严重鄙视,心说这是王霸之气,王霸之气你懂不懂?嗯,虎躯一震,你的明白?
在清真寺悠扬的钟声伴奏、数十万人跪地欢呼的迎接下,黄金御辇朝着大马士革城门缓缓移动,然而貌似高大的城门,居然比御辇要矮一些,无法让御辇通过。
这,这可怎么办?阿卜杜拉着急的搓着手,生怕万一又得罪了皇帝,事不过三,只怕这次要送命才算数了。
楚风的命令简洁明了:“拆掉城门!”
啊?不单是阿卜杜拉,大马士革的全体居民都瞪大了眼睛,拆掉城门之后,就是失去了城防,将来怎么抵御敌人的入侵呢?
阿卜杜拉小心翼翼的禀告:“尊敬的皇帝,我的主人,您卑微的臣仆不得不提醒您,失去了城门,大马士革就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了,要是将来……”
楚风的声音从御辇上传下,犹如九霄之上传来的神谕:“汉军战力天下无双,有大汉的保护,大马士革何须城墙?设若将来大马士革反叛,则汉军攻城亦可无障碍。”
皇帝的话,如此直截了当,大马士革的居民们再也无话可说,很快,驱散了闲杂人等,城门就被汉军用炸药炸开。
大马士革,成为了不设防的城市。
就在霍然洞开的城门处,楚风高踞御辇之上,傲然直入这座中东名城,将此城踏于足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1章 代理人
耶路撒冷,犹太语的意思就是“和平之城”,然而亚伯拉罕走在历经千年风霜的古老街道上,却不能感觉到一丁点和平的氛围。
若干个世纪以前,犹太人的祖先就在这里建立了他们的国度,以色列。
埃及法老、赫梯人、波斯皇帝,无数征服者垂涎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以色列人的抵抗在这些幅员超过它百倍、士兵比撒哈拉沙漠中的沙粒还多的强大敌人面前,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一次次臣服、一次次屈辱,终于在新的征服者罗马帝国踏足这片土地之后,犹太人彻底解脱了
——罗马完整的毁灭了这个国度,毁灭城市、掳掠财富、放逐原住民,就连犹太人的圣殿都只剩下了哭墙那么一小截儿,从此之后,耶路撒冷的历史就和犹太人彻底断绝了关系。
若干个世纪过去了,罗马帝国的后裔拜占庭人,又被新兴的阿拉伯人赶走……
公元11世纪,埃及法蒂玛王朝哈里发哈吉姆.埃玛尔命令摧毁耶路撒冷所有的基督教和犹太教的礼拜堂,这一行径激起了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声讨,这成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导火索之一,此后十字军占领了圣城,并建立起了耶路撒冷王国,但很快就在穆斯林圣战的怒潮中大败亏输,将圣城拱手先让。
所以,现在的耶路撒冷,主体居民既不是最古老的主人犹太民族,也不是罗马帝国和欧洲十字军,而是尊奉古兰经的阿拉伯人。
哈里发穆斯塔法下达了圣战令,城中已经有好几起针对落单汉军士兵的袭击事件,汉军不得不派出巡逻队上街,而街道两边的行人看着亚伯拉罕以及随汉军而来的所有“异教徒”的目光中,充斥着刻骨的仇恨。
亚伯拉罕明白,作为弱小的民族,犹太人根本不可能战胜从北非直抵小亚细亚,如海洋般庞大的阿拉伯世界。耶路撒冷,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无论属于罗马教皇、属于大汉皇帝还是属于真主安拉,但可以确定一点,就是决不可能属于犹太人。
看了看街道两旁阿拉伯居民那死气沉沉的脸,和他们深陷眼窝中带着仇恨的眸子,亚伯拉罕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哼哼,也许大汉皇帝还是太仁慈了点,要知道罗马人消灭迦太基,毁灭城市之后还在地上铺满粗盐,让那片土地寸草不生;蒙古人则把高过车轮的男子统统杀光……不过,无论如何他让恶贯满盈的马木鲁克这群宗教迫害狂,得到了应有的清算……”
想到苏丹盖拉温的死,以及捣毁耶路撒冷所有犹太神殿,并向过往犹太人征收高额人头税的马木鲁克行将覆灭,亚伯拉罕就忍不住在心头低呼了声“大汉皇帝万岁”,而当阿拉伯人向他投来可以杀人的目光时,他就把腰间盛装护照的小钢筒轻轻一提,故意走在汉军的巡逻队旁边。
细细品味着仇敌那种愤恨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亚伯拉罕就比喝了阿巴丹的葡萄美酒还要舒坦,只觉得为了取得汉籍而熬更守夜背诵新儒学经典,付出的辛劳都在此刻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他绝对没有想到,一个时辰之后,自己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圆钢筒。
………
耶路撒冷充满伊斯兰风情的行宫中,楚风正盯着巨幅世界地图。
华夏本土方面,第二军第三师已经修通了西宁至拉萨、成都至拉萨两条官道,按一丈宽的标准建设完成,碎石夯土路基、三合土路面。
修路的过程相当顺利,花费的金钱、牺牲的人数都不算多,关键一条就是用了以夷制夷的法子,与其从内地派青壮去修路,又有来回路途的消耗,又不见得适应高原气候,伤亡必然惨重,倒不如招募既适应气候又熟悉环境的当地来干,方便快捷不说,高原上你内地汉人跑两圈就气喘吁吁,人家挑个百十斤儿还唱山歌呢!
大汉可不会用莫名其妙的民族政策束缚自己的手脚,煽动“阶级斗争”消灭那些冥顽不灵的土司,愿意和大汉合作的嘛,赏功罚过,出钱雇人,如是而已。
吐蕃十三万户决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可现在的雪域高原早已不复吐蕃王朝当年的兴盛了,已故北元国师八思巴建立的萨迦政权,只是十三万户名义上的宗主,实际上他们还是各自为政。
大汉惯用的文武两手、又打又拉,本来就是一盘散沙的十三万户,遇到这等手段只好徒呼奈何了,有的直接宣布归化,有的试着打了场仗,大败亏输之后投降了事,有的死不悔改,大汉就给他来个连锅端:
把库房里搜出来的人皮经书、人顶骨数珠、颅骨碗往光天化日下一摆,找几个苦大仇深的农奴在那儿一哭,不用煽动就群情激愤了,剩下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套。
拉萨既平,全吐蕃皆定,据说,雪域高原上各家寺庙的活佛,都往庙里新添了一座神像:大欢喜大自在光明毗卢佛,神像和楚风的相貌,很有些惟妙惟肖……
现在,四川、关陕等地,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科举考试,选拔出的人才将会投入雪域高原轰轰烈烈的改土归流工作中,之前楚风平漠北、西域,已经加开好了几次恩科。
北方沦陷蒙元之手四十年无科举,这下子一连开了四五趟,北方寒门士子纷纷顶礼膜拜,都道当今是圣天子在位,遂天下归仁焉,楚风这个儒学大宗师的招牌,顿时变得金光灿烂,已有人提出应在孔庙中加建皇帝生祠,后因不合礼制而作罢。
额~配享孔庙吃冷猪肉?楚风挠了挠头皮,心道这号事情,大约文天祥会有兴趣,至于本人嘛,要是孔老夫子知道我把他的经典“篡改”了许多,不知道会不会从地下气活了?
印度方面,德里苏丹吉亚斯丁赴波斯助战这一宝算押对了,大汉给这位新崭崭的“辅仁归义顺诚苏丹”提供了武器——当然卖了个高价,还派出了军事顾问,并允诺增加印度长绒棉的进口,以棉花冲抵武器价格。
得到了汉式盔甲和锋利的武器,德里苏丹的军队就像吃了春药一样,在印度次大陆上横冲直撞所向无敌,吉亚斯丁也很有几分孔雀大帝的气象了,而伴随着德里苏丹的扩张,大汉帝国东印度公司的经营范围,也跟着急剧膨胀,印度家织土布的市场正在被闽广机织布取代……
“嗯,阿三就应该这样,老老实实做我的商品倾销市场和原料产地,这样多好!”
楚风在心头狠狠夸了夸吉亚斯丁。
大洋洲的方向,新移民们开疆拓土,那儿的畜牧业和矿产采掘业发展很快,毕竟后世澳洲就是羊毛之国和高品位铁矿石的产地嘛!
当然,要在八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完成拓殖,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是不可能的,中原移民占据的也就是新大陆北部沿海很小的一片区域,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说明广袤的大洋洲能够在未来的一百年里,接纳从中原源源不断而去的移民,劳动力的转移会减小国内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给国内工业革命前期的产业升级创造条件。
印度的长绒棉,澳洲的羊毛,加上波斯这边畜牧业也很发达,楚风就嘿嘿一笑,知道自己那位开纺织厂的丈母娘又要发点财了。
那么,现在世界大棋局的关键胜负手,就落到了中东,尤其是漩涡中心的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楚风念叨着它的名字,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陈淑桢见夫君长时间沉吟,她秀眉一扬,“正如我华夏先贤所言,胡人贪而好利、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楚兄入耶路撒冷,不仅干戈不染生灵血,我汉军健儿更是不取民间一草一木。哪晓得本城居民非但不感佩楚兄好生之德,反而处处敌视我大汉,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风微微点头,大汉可以用交通商贸、传播文化的方法,将桀骜不驯的蒙古诸部纳入华夏怀抱,实现夷狄入中国者中国之的古训。
但阿拉伯人,不像蒙古人在八十年前还是四分五裂互相仇杀的若干部族,统一的阿拉伯帝国建立已经有了五六百年,信仰上,更不像蒙古人普遍信仰多神教的萨满巫师,而是凝聚力超强、极端排斥大汉“异教徒”的一神教。
如果说最初楚风还存着几分怀柔的打算,大马士革城外得到他宽恕的居民不感激大汉的恩德,却面向南方礼拜他们自己的神明,这一幕已经让楚风进一步认识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民族,他敢断定如果继续怀柔政策,只会让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家伙蹬鼻子上脸。
塞里木淖尔见夫君神色间似有决断之意,急忙道:“夫君,阿拉伯人不但数量极多,而且不少贝都因部族地处沙漠之中,就算汉军天下无敌,他们往沙漠深处一逃,难道汉军还要顶着毒辣的日头,忍着干渴,到撒哈拉沙漠里去追捕他们?”
陈淑桢听了顿时一怔,如果说草原汉军还能去和蒙古人争衡一番,那么酷热缺水的撒哈拉沙漠,就真的不是大队汉军能去的地方了。
塞里木淖尔抱歉的朝陈淑桢笑笑:“淑桢姐姐,妹子我可不是针对你。阿拉伯帝国当年毁灭我光明教无数圣殿,熄灭了无数的圣火,妹子绝无同情他们的道理。只不过茫茫沙漠,实非用武之地。”
陈淑桢的神色有些落寞,她长叹一声:“哈里发穆斯塔法和他的圣战者好对付,沙漠里的游牧部族难捉,可要是用怀柔政策……”
“不必怀柔,对不服大汉王化者,只有让他身死国灭这一条路可走!”
楚风的话掷地有声,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吃惊的看着他,难道夫君决心武力解决了吗?
“当然不是,大汉在本土和大洋洲之外的藩属殖民地,都实行代理人制度,东瀛的足利家、高丽的金朴二位、印度的德里苏丹,不都是我们的忠犬吗?”
塞里木淖尔弯弯如新月的眉头微蹙,有些担心的道:“据臣妾所知,一旦哈里发下达了圣战令,所有的穆斯林都必须和你为敌,要是有不遵从圣战令而归附大汉的,就会被全体穆斯林视为背叛者‘哈尔比’,个人身败名裂,家族也跟着蒙羞,所以只怕……”
楚风哈哈大笑着一巴掌拍到塞里木淖尔挺翘弹手的臀瓣上,惊得她好一阵娇嗔,楚风又装模作样的给她揉了揉,直到本来妙相庄严的光明圣女细嫩的脸庞上红云朵朵,才不紧不慢的道:
“谁说我要在阿拉伯人中间挑选代理人?”
塞里木淖尔恍然大悟的道:“啊,原来你要扶植耶路撒冷王国?不过那群十字军战士,有罗马教廷做后台,我们和教廷也只是合作关系,耶路撒冷王国岂能甘心作我们的附庸?”
耶路撒冷王国是十字军东征建立的国家,只不过现在它早已名不符实:二十年前耶路撒冷就被马木鲁克夺了回去,十字军只好龟缩在北面的阿卡德城堡了,阿卡德已是十字军在中东的最后堡垒,马木鲁克攻势如潮,如果不是大汉兵到,原本的历史上它将在六年后陷落,从此之后十字军就成为了历史名词。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正如塞里木淖尔的分析,十字军从骨子里就是罗马教廷一伙儿的,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扶植潜在竞争对手的实力。
那么大汉皇帝准备扶植谁,作为他在中东,压制阿拉伯势力的代理人呢?
关键时刻楚风卖起了关子。
正当两位皇后把粉嫩的小拳头晃来晃去,准备刑讯逼供的时候,卫兵在外通传:“大汉公民亚伯拉罕先生奉召觐见!”
楚风笑笑,说曹操曹操就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请假,猫摇尾致歉
上峰钦差来我局巡阅,局座大人七百里飞骑传令加班,违令者革职严办、流配三千里远瘴地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3章 觐见
马可.波罗灰蓝色的眼珠一翻,用揶揄的口气对亨利二世说:“尊敬的国王,您还记得教皇乌尔班四世、克雷芒四世、格列高利十世,以及罗马帝国皇帝米哈伊尔八世,这些伟大的人物是如何在伊儿汗面前卑躬屈膝的?当然,也许您的威严和荣耀已经超过了上述人物,那么我向您道歉。”
亨利二世闻言面色一白,布雷默则是暗自好笑。
当年伊儿汗旭烈兀征服呼罗珊波斯和两河流域,巴格达、大马士革纷纷陷落,长驱大进兵锋直抵耶路撒冷城下。
此时经历了百年十字军东征的欧洲,早已无力将基督圣战进行到底,便是雄材大略的狮心王查理也没能战胜真主之刃萨拉丁,中东的十字军国家逐一崩溃。
偏生此时,被欧洲人视为最大最强之敌的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竟然被蒙古大军像宰鸡一样杀掉了,再联想到此前拔都攻占基辅罗斯和波兰平原、饮马多瑙河的赫赫兵威,欧洲的国王和贵族们真不知是该为哈里发的死而庆祝,还是为即将跃马弯弓而来的上帝之鞭忧愁苦恼了。
幸好旭烈兀的正妻脱古思可敦是位虔诚笃信基督的聂斯托里安教徒,旭烈兀本人又特别看不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们,卯着劲儿狠揍阿拉伯人,对欧洲似乎不太上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欧洲人和阿拉伯人打宗教战争,旭烈兀则进行着帝国征服,两边一拍即合做了盟友。
但盟友也得分强弱,金日光还是大汉的盟友呢,欧洲人徒呼奈何、视为强仇大敌的哈里发被蒙古像只蚂蚁似的捏死,这强弱高下也就不消说了。
从乌尔班到格列高利三代教皇,写给旭烈兀以下历代伊儿汗的信件,那措辞是温柔绵软到了极处,面子上不问世事的罗马教廷甚至使出了美人计,撺掇着把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八世的公主玛丽亚.佩利奥洛吉娜嫁给旭烈兀,只不过公主抵达的时候旭烈兀已死,于是按照蒙古传统嫁给了旭烈兀的儿子,第二代伊儿汗阿巴哈。
马可.波罗口中的罗马帝国,实际指东罗马帝国或者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本为罗马帝国东半部分,罗马分裂后的一千年里它一直延续了罗马的法统,欧洲人从不称它拜占庭,而是直呼为“罗马帝国”。
在欧洲人看来,教皇的权威固然至高无上,罗马皇帝的尊荣更是盖世无双,区区一个旭烈兀,三代教皇加一位罗马皇帝都对他恭敬谦卑到了极点,那么击败了整个蒙古帝国,并让马木鲁克成为历史名词的大汉皇帝,又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呢?
马可.波罗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亨利二世,这位穿着紧身裤、金边斗篷,在十多年前身为平民商人的马可.波罗还需要九十度仰视的人物,脑门上汗珠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神情狼狈到了极点——便是亨利二世狂妄自大到了极点,他也不可能认为自己比教皇和罗马皇帝更崇高。
红衣主教布雷默不得不警告他:“陛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此次奉教宗冕下的敕令前来,是为了收复圣城的大计,这是过去一百年间教廷最看重的事情,相比之下,你们耶路撒冷王国……”
马可.波罗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两三分,教廷要收回圣城耶路撒冷,退守阿卡德的耶路撒冷王国也动了心思,看他们的样子,大约是已经知道大汉将支持犹太人在这片土地上立国了吧?
狡猾的威尼斯商人并不点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带两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前往行宫觐见。
正要吩咐仆人套上马车,亨利二世谄笑着邀请他同乘,出了门一看,马可.波罗又是大皱眉头:一长列马车停在街对面的小广场上,装饰极其华丽,每辆马车上都用金漆绘着盾型纹章,图案是几只鸟儿、两把交叉的剑、一条海豚、几颗星。
马可.波罗在威尼斯只是一个平民,对庞杂的纹章学没有研究,也就看不出这代表着什么,倒是那亨利二世见他目光在自家纹章上停留了几秒钟,自作多情的认为马可.波罗认出了自己“历史悠久而辉煌的家族徽记”,很是得意了一把。
三人同乘最大最华丽的马车赶往行宫,没跑多远,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喝:“哪里来的车队,把路都堵死了!好狗不挡路!”
亨利二世从车窗把脑袋探出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骑士用马鞭指着车队大骂,虽然他听不懂汉语,至少骂人的神情口气是不会错的。
大汉定制,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一律靠右,亨利二世带来的骑士们却不晓得,还以为这里是欧洲的封建城堡呢,车马大摇大摆的走在路当中,车队的马车又多、扈从的骑士和侍从也不少,当真把这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骑士们早知这里将会回到教廷手中,因此也存着故意招摇炫耀的意思,速度放得很慢,那老人正快马赶路,见此情形就忍不住大骂起来。
亨利二世不晓得这些,直着眼睛叫道:“难道你忘记了谦卑是骑士八德之首吗?愚蠢的冒犯一位国王的车队,你真是粗鲁无知!我要向你们皇帝控告,让他取消你的骑士资格!”
亨利二世喊的是拉丁语,在老骑士听来就是叽里咕噜的怪叫,这下子鸡同鸭讲谁也不明白谁。
看得出来,那位老骑士很着急,一鞭子就抽到了车厢上,正巧打中了盾形纹章。
亨利立刻变了脸,拿起骑士剑就往外钻:“我要派我的骑士长和你决斗,不,你这样老朽的家伙,我自己就可以解决你!”
“省省吧,”马可.波罗扯住了亨利的脖领子,把他扯了回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亨利眨巴眨巴眼睛,不服气的说:“我可是决斗场上的优胜者。”
“那么我不阻止你的决斗了,当然在此之前,作为忠诚的朋友我提醒您,他叫张世杰,大汉帝国陆军上将,曾经无数次战胜速不台、怯的不花这种层级的蒙古名将,并在战场上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
亨利浑身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心脏都抽紧了,手中捏着的宝剑简直像毒蛇一样可怕,他忙不迭的扔掉宝剑,对着不知所措的骑士长大吼:
“让路,快让路!”
张世杰无心纠缠,甚至马可.波罗略带谄媚的和他打招呼,他也紧闭着嘴巴、阴沉着脸,等车队让出道路,就泼剌剌的打马飞奔而去。
为什么这位将军会气急败坏到如此程度?瞧着张世杰向大汉行宫远去的背影,马可.波罗觉得十分纳闷。
但他更加纳闷的是,车队堪堪走到行宫门口,却见张世杰笑盈盈的走出来,满面红光好似小醉微醺,解开拴马石飞身上马,老将军还主动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喜气洋洋的离开了。
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马可.波罗只觉得事事透着诡异。
此时行宫花厅中,陈淑桢嘴角正带着十二分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楚兄,你这次真把张世杰激得暴跳如雷了,只怕这次他要拼老命了吧?”
楚风笑笑,“其实激与不激,张世杰都不会留一手,老头子打仗可不含糊;只是他渐渐年迈,再上战场,包括他女婿苏刘义都有了几分不忍,若不用激将法,终究没有那股英风锐气。嗯~张世杰年纪大了,若非眼下军务紧急,便让他退役了享清福,换苏刘义接替……”
塞里木淖尔将剥了皮的葡萄塞到楚风口中,皇帝的话也就含糊不清了。
殿外一声通传,楚风干咳两声,像常春藤一样缠着他的塞里木淖尔,才娇笑着退开,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刚才还柔情万千的俏脸,又变做了万年清冷的冰霜。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布雷默双膝跪下,山呼道:“罗马教皇冕下特使、枢机主教布雷默,叩见大汉皇帝,祝陛下万寿无疆,大汉千秋万载!”
亨利揉着眼睛,几乎认为自己疯掉了,枢机主教即使觐见教皇也不需要下跪啊,双膝跪地,这可是他们在上帝面前忏悔才会用的姿势啊!
此时此刻的布雷默,不禁尴尬万分,心道真不该为了几块宝石和一箱金子的贿赂,就把亨利这白痴带来。
在大汉皇帝御驾前跪拜的事情,布雷默回到罗马是没有和别人说过的,否则收复圣城的功绩上难免要带上几颗污点。
布雷默跪下了,亨利还直挺挺的站着,这场面就很有些尴尬了,红衣主教颇带羞恼的拉了拉亨利的斗篷下摆,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教宗冕下很重视这次会晤……”
亨利心头一震,立刻跟着跪下了,他不会说汉语,就叽里咕噜的祝祷了一通什么愿主保佑之类的。
塞里木淖尔常在波斯,对这些欧洲贵族的骄傲是深有体会的,见一位国王一位红衣主教如此卑躬屈膝,她有些感触的看了看楚风,低声叹道:“这个世界……果然是实力至上、强者为尊呐!”
语声中,不无为自己夫君的强大而骄傲的味道。
楚风转过脸,非常严肃的纠正她:“什么实力至上?把夫君我说的好像是弱肉强食一般。应该说,这是强横无匹的王霸之气,让他们心悦诚服了——王霸之气,你懂不懂?”(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猫惨遭陪酒,大醉,请假、、、
可怜的猫被检查团的mm拖着猫尾巴灌酒。, 脑袋昏了。。明天他们闪人,恢复正常更新。,,,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4章 浮士德与魔鬼
好不容易等来了平身的命令,亨利才跟着布雷默从地上爬起来,被欧洲人吹捧为十字军英雄的国王刚想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就被红衣主教以最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开玩笑,要是按照阿拉伯人或者蒙古大汗的规矩,你还得亲吻陛下足底的尘土呢!
不见天日的修道院里熬出病态苍白的脸,现在这张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布雷默小心翼翼的探询大汉皇帝的口气:“敬爱的陛下,教廷在东方的保护人,教宗冕下托我向您致敬,并询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履行诺言,将圣城耶路撒冷交给教会?”
楚风和塞里木淖尔对视一眼,心头奸笑两声,不紧不慢的道:“等到教廷与所有信仰上帝的国度签订了免税书,我随时就能把圣城交付给你们。”
布雷默闻言大惊,后背上的冷汗就哗啦啦往下流。
教廷之前答应免除汉商的什一税,的确有些一厢情愿了,这什一税是教廷面向西欧所有基督教徒征收的用以供奉宗教活动的税赋,税款的征用跨国界、超民族,凌驾世俗权力之上,征收范围也不仅限于教徒,而扩大到包括犹太人、外国商人在内的所有纳税人。
但神权之外还有世俗的国王,英格兰的金雀花王朝,德意志的哈布斯堡家族,法国的卡佩王室,这些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教皇免除汉商的什一税,那么各国国王在利益的驱使和本国商人的策动下,完全可以宣布增加汉商的商业税,以抵消取消什一税的影响。
教廷不可能禁止世俗政权的征税,那么它免除什一税的承诺对大汉而言,实际上也就落到了空处。
布雷默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吭吭哧哧的挤出句:“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教廷答应免除在欧洲经商的贵国人的什一税,这和世俗政权的国王们没有关系。”
果不其然!陈淑桢冲塞里木淖尔一竖大拇指,她并不了解欧洲的政教局势,而楚风也忽略了这个问题,是地处亚非欧三大洲交界处、对伊斯兰基督教都颇有研究的波斯圣女提醒了他们:
与大汉只有朝廷一家征税不同,欧洲是世俗政权和教廷双重税收,教廷可以免什一税,国王们却能加商业税,汉商的低税率优势就将荡然无存。
但现在的塞里木淖尔,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当初她忧心忡忡的提出问题时,楚风并不着急,他有底气。
圣城耶路撒冷握在掌心,军事实力也牢牢占据上风,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随时可以从战场上拿到。
“谈判桌上得不到的,就从战场上得到!”塞里木淖尔品味着这句话,为这种睥睨群雄、惟我独尊的气概一时心折。
此时面对布雷默的狡辩,楚风冷冷的道:“据我所知,你们的教皇可以宣布‘绝罚’,让那位自大的亨利四世跪在冰天雪地中祈求原谅;你们教廷还能发动几十万十字军东征,用他们的血来装点上帝的荣光,那么,我这点小小的请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百年前亨利四世是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神权和教权的斗争中被教皇宣布破出教门之罚:开除、废黜和放逐,于是士兵不再效忠于他,诸侯群起争权,亨利四世不得不跪在卡洛莎城堡外,祈求教皇的原谅。
在此事件中,一位皇帝向教皇屈膝俯首,标志着梵蒂冈的神权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巅峰。
可布雷默记得很清楚,亨利四世用铁和血巩固权力之后,就再一次站到了挑战教廷权威的擂台上,最终轻率大军攻下了教廷所在的罗马城,仓惶逃走的教宗格列高利七世虽然借兵诺曼人赶走了亨利四世,自己也在大变乱的颠沛流离中郁郁而死。
布雷默觉得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帝,肯定是“误解”了教皇在世俗领域的权威,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解释:
“卑微的我,不得不向伟大的皇帝作出声明,罗马教廷虽然在整个西欧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它并没有一只真正的军队。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教宗冕下和他的枢机主教们,一贯利用一批相对虔诚的世俗统治者,镇压另一批不那么虔诚的世俗统治者。
但是被金钱和利益蒙蔽了双眼的国王和公爵们,并不总是那么‘虔诚’,即便是我们宗教裁判所宣布为异端的那些教授和诗人,也有威尼斯或者热那亚的伯爵们给予庇护,使这些魔鬼的信徒逃过火刑架的审判呢!”
楚风嘿嘿一笑,故意把手指头点在地图上耶路撒冷的位置,皱着眉头说:“原来如此啊,那么,只怕耶路撒冷是不能给你们了,最近我已经同意犹太人在这里建立他们的国家……”
这下子布雷默不是汗出如浆,而是吓得心脏都快要骤停了:这位出使东方、载誉归来的红衣主教,在罗马已经被吹成“崇高的使徒”、“圣洁的灵魂”,他自己也吹嘘得到过上帝的启示,可以确信的是,在圣城回归之后,他不但会接任教皇,在死后名字前面还会冠上圣字,与圣彼得、圣约翰同列。
这一切荣耀,都来自于收复圣城的预期,实话实说,百年来牺牲几十上百万十字军战士不能达成的任务,偏生布雷默一张嘴就能完成,这点儿回报也是应有之义。
可要是大汉皇帝改变了主意把圣城送给犹太人,那布雷默将成为欺世盗名的骗子,他面对的也许不是火刑架,因为在被绑上罗马鲜花广场烧死之前,愤怒的信徒就已经把他撕成了碎片!
布雷默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地上了,旁边的亨利二世莫名其妙,刚才皇帝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懵懵懂懂的跟着跪下。
胆小如鼠!陈淑桢没好气的转过脸,数着阿拉伯风格的天花板绘着的花朵图案,却听见塞里木淖尔认真的说:“呀,夫君的王霸之气真厉害,他们两个又‘心悦诚服’了。”
噗~陈淑桢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布雷默把脑袋磕得砰砰响,气急败坏的道:“天呐,伟大的皇帝,教廷已经称您为‘基督的圣矛’,您的名字在整个欧洲传扬,看在上帝的份上……对了,教廷可以给您加上圣号,您将享有圣.楚风的尊贵名号,而教宗冕下还可以代表上帝给您加冕,授予您神圣的权威……”
楚风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对不起,我们东方华夏的君王,乃是握乾秉坤、承天受命,让教皇册封却是画蛇添足了,至于圣号嘛——”他开玩笑的冲着塞里木淖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接受光明教的圣号。”
塞里木淖尔嫣然一笑,实际上最近把波斯从蒙古的黑暗统治中解救出来,同时迎娶前任圣女,楚风在呼罗珊波斯已经被称为“光明皇帝”了。
布雷默无计可施了,教廷拿的出手的东西,在大汉皇帝眼中也就一堆破烂,什么可以打动皇帝的心呢?
急切间红衣主教大人几乎要抓破了头皮,无法可想的布雷默只好苦苦哀求:“伟大的皇帝啊,教廷所有的珍宝,和您拥有的相比只不过是一堆垃圾,教廷之下最美丽的修女,也无法和您的几位皇后相比,我们教廷只是上帝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并没有直接掌握军队,也不可能管辖各国的税收,您不知道,甚至有些时候,至高无上的教宗大人,也要仰人鼻息啊……”
哦?楚风双眉一挑,目光投向了马可.波罗:“在你的家乡,竟有这种事?”
马可.波罗眨了眨湛蓝的眼睛,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是的,我们在天的父是如此的仁慈,他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却要在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法国卡佩家族和意大利各领主的夹缝中生存,作为虔诚的信徒,我恳请皇帝能改变这不合理的情况,让崇高的教宗冕下从世俗的烦恼中解脱出来!”
原来如此!楚风一拍桌子,忿忿的道:“竟有这等事!教宗冕下是我的盟友,布雷默主教更是我的老朋友了,怎么可以坐视你们为难呢?看来,我应该去罗马巡游一趟,给我的盟友打打气,顺便让那些不虔诚的国王和公爵们,签订税务协定了!”
布雷默的心一下子像泡在了温水里,变得软绵绵的,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能被偌大的教廷选中前往东方,绝非等闲之辈,一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率兵“巡游”帮助教廷巩固神权,而教廷则成为大汉在西欧的代理人,双方各取所需。
难道我面对的是第二个阿提拉,第二个君士坦丁大帝?教廷的历史上,从不缺和异族、异教徒合作的成功典范!
布雷默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他提出了关键的问题:“皇帝要求直接统治欧洲吗?”
楚风摇了摇头,直接统治就不叫殖民地了,他回答道:“如波斯、南洋例。”
红衣主教的眼神变得充满了希冀,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您谦卑的仆人代表教宗冕下盛情邀请您前往罗马做客,请问时间是?希望越快越好。”
楚风的笑令塞里木淖尔感觉犹如神秘的狮身人面像,他摸了摸鼻子:“不久的将来——在我击败了愚蠢的穆斯塔法,并出席犹太人的建国典礼之后。”
亨利二世被布雷默拖着走了,这位从头到尾糊涂到底的国王,闹不明白为什么严肃刻板的红衣主教大人,会在觐见皇帝之后变得满脸红光,简直和酩酊大醉差不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5章 犬牙交错
看着红衣主教布雷默兴高采烈而去的背影,陈淑桢百思不得其解:“所谓出家并非出国,国家危亡匹夫有责,全真道王重阳终身高举抗金义旗,释门有南少林誓不降元全寺殉节……这罗马教廷却是可悲可笑至极。”
楚风笑笑,关于这点他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了,不同文化背景导致的思维差异,你怎么说得清?
罗马帝国本是基督教最强大的敌人,是罗马军团将耶稣钉死在了十字架上,然而数百年后君士坦丁大帝颁布《米兰敕令》,又给予基督教合法地位,使得当时西方最强大的帝国,从禁毁基督教的国度,变成了基督徒的天下;
号为“上帝之鞭”的匈奴王阿提拉,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异教徒,他率兵将笃信基督的西欧各国尤其是衰败的罗马帝国打得落花流水,但在攻占罗马城的时候,听从了教皇利奥一世的劝告撤兵,从而使西欧免遭毁灭,教廷则声称劝走阿提拉是上帝降下的意志,从此之后以欧洲的保护者自居,一步步走上了至高无上的神坛;
旭烈兀,这位西亚的征服者,因为共同的敌人埃及马木留克王朝,教廷和他结盟,甚至不惜使出了美人计,把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八世的公主玛丽亚.佩利奥洛吉娜远嫁伊儿汗国。
那么对罗马教廷而言,楚风何尝不是第二个君士坦丁,第二个阿提拉,第二个旭烈兀?对于教廷而言,由于大汉兵威超群绝伦,他们的希望甚至比面对上述君王的时候更加强烈。
楚风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位耶路撒冷国王来这里,只怕是为了和犹太人争夺……”
不出所料,下午正在馥郁的印度檀香熏陶下,欣赏塞里木淖尔妙曼的舞姿,楚风就得以证实了上午作出的判断。
这一次,亨利二世自行前来觐见,并没有跟着布雷默,而且他还自带了翻译。
刚要按照习惯脱帽躬身行礼,亨利腿弯到一半儿才想起大汉的规矩,顺势一倒就跪了下去,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山呼万岁、三叩九拜的程序,倒也像模像样。
楚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以看出亨利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
亨利满怀希望而来,如果说之前他还对大汉皇帝的威严没有什么感性认识,那么中午借着给张世杰道歉的由头,由马可.波罗带领着参观了汉军的公开操演,他就彻彻底底的服了气,再不问什么大汉皇帝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以及教宗冕下谁更强大的傻话了。
同时期的欧洲,交战双方能出动万名以上的骑士和骑士侍从(不含临时招募的农民),那就是决定国运的大决战了,可在大汉的军营里,一个骑兵师就有上万名骑兵!蹄声惊雷、战旗卷云、钢刀胜雪、铁甲如银的威势,让亨利顿时觉得欧洲那些伯爵和公爵之间的战争,简直是地痞流氓打群架了。
战战兢兢的问大汉有多少这样的部队,马可.波罗平平淡淡的告诉他:每个军有三个师,另加相当一个师的军属辅助支援部队;而大汉陆军拥有八个军,还不包括海军陆战队和各总督府直属的卫戍部队!
上帝呀,三十二万常备军!亨利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了。
在欧洲的古典时代,法国卡佩王朝、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这样的大国大朝,国王的常备军也是以千为单位,十字军东征虽然往往号称数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却是破产农夫和骑士的一家老小,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在一两万人,所以在面对马木鲁克王朝五万精锐骑兵时总是落在下风,自始至终只能在地中海东岸的城堡要塞中据守,历时百年也未能压服阿拉伯帝国。
于是,当亨利知道大汉单单陆军就超过三十二万时,他的震惊也就可想而知,更不要说之后犹如天降雷霆的炮击训练带给他的绝对震撼。
现在,匍匐于大汉皇帝脚下的亨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朝楚风恭敬的磕着头:“伟大的皇帝,卑微的亨利真诚恳求您,接受我成为您的臣仆吧!”
亨利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他的算盘打得很精:既然皇帝愿意接受无根浮萍一般的犹太人在这里建国,那么何不让耶路撒冷王国来收复失地?戈兰高地、约旦河沿岸、巴勒斯坦,这些地方何必给懦弱无能的犹太人呢,勇猛的十字军骑士更适合替皇帝守住这些土地,并方便得到教廷的援助,对付那些桀骜不驯的阿拉伯人。
难道在应许之地前后作战了百年的十字军骑士,还比不上那些怯懦卑微、像老鼠一样生存的犹太人?
亨利却不知道,楚风恰恰是考虑到教廷和耶路撒冷王国的关系,才不能放手让十字军重新占领这片地区呢。
耶路撒冷给了教廷,周边土地给了教廷下属的十字军骑士,那么中东就成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双雄争霸,还有大汉什么事儿呢?
假如大汉弱小,这样做倒是乐得挑动阿拉伯人和十字军打个两败俱伤,但现在大汉已经战胜了苏丹盖拉温,全歼了马木鲁克,取得全面的压倒性优势,考虑的就变成怎样在这里钉钉子、掺沙子,扶植自己代理人的问题了。
政治局势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便是亨利发血誓做大汉的忠犬,十字军的性质就决定了楚风决不可能给予他们一丁点信任——这群宗教狂天生就是罗马教廷的影子。
“不,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大汉在挑选代理人的时候,要求无保留的忠诚,你能发誓在教廷和大汉发生冲突的时候,十字军骑士会站到大汉一边吗?”
楚风的态度非常坦诚,有时候直言不讳是需要资本的,不过作为大汉皇帝,他在任何时侯都拥有实话实说的权力。
听到这个问题,亨利的面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自己的痴心妄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那么,作为耶路撒冷国王,我能邀请陛下到我的城市,耶路撒冷以北的阿卡德参加宴会吗?凡希尔、亚美尼亚和小亚细亚的国王们,在那儿给您准备了一场庆典。”
楚风眼中精芒一闪即逝,“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
……
“中东,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乃是历史上著名的四战之地,古埃及法老、亚述的暴君、波斯的居鲁士大帝、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罗马的恺撒……无数的君王曾经君临这片土地,然而他们的辉煌总是那么短暂,就像一出戏剧的高潮刚刚过去,就立刻迎来了结局。”
凡希尔的国王杜克雷身穿天鹅绒的华贵长袍,对着一位以美艳、放荡著称的伯爵夫人大献殷勤,感觉到伯爵夫人眼中赤裸裸的热度,以及几位夫人小姐敬佩的表情,他很为刚才那番打动人心的话自鸣得意。
阿卡德城堡幽深的大厅,夕阳余晖从落地窗投射到伯爵夫人白皙丰腴的脸庞,给她增添了妖艳的魅力,她用天鹅尾羽制成的扇子掩住殷红的嘴巴,惊讶的问道:“那么,您是说当今那位最伟大的皇帝,他在中东的统治也将像流星般划过天际,璀璨,但短暂?”
“恐怕是。”杜克雷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伯爵夫人和几位夫人小姐会意的伸长了白皙修长的脖子,凑拢到一块。
杜克雷压低了声音:“阿拉伯人出动了他们的全部海军,而大汉的海上力量,局限于波斯湾,绝无可能来到地中海!”
呀!几位小姐惊叫起来。
谁都知道印度洋、波斯湾,与地中海之间隔着叙利亚和阿拉伯的土地,地中海与印度洋之间的海上商贸,到了埃及亚历山大港与耶路撒冷之间的地域,货物就得下船,装上骆驼的背,驼队通过陆地到达另一片海洋,再装上船只运往最终目的地。
大汉无论有多么强大,它的陆军跑不到海上去,它的军舰也无法翻越戈兰高地从波斯湾来到地中海,阿拉伯人出动了全部海军,大汉就鞭长莫及了,它在地中海西岸,至少是若干沿岸城市的统治,也就该落下帷幕了。
“那么,教廷呢?难道教廷不准备给盟友必要的援助吗?”聪慧的伯爵夫人提出了疑问。
杜克雷高深莫测的摇着头,“夫人,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您,教廷本身是支付不起威尼斯、热那亚的海军军费的,不知为什么,上述商业城市得到了汉商妄图靠取消什一税取得垄断地位的计划,即使教廷能付款,他们也不可能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
罗马教廷并没有自己的海军,当时欧洲的海上力量主要掌握在地中海商业巨头,威尼斯、热那亚和拜占庭人手中,精明的领主们可不准备给自己找不自在,去帮助一个可怕的商业对手。
伯爵夫人一双媚眼很有些迷离,“那么,大汉皇帝在地中海西岸的统治,也将是昙花一现?”
“不!汉军将会击败所有挑战者。”
一个清脆而森冷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7章 挑战
可怜的杜克雷就像正面撞上了狂奔的犀牛,在众目睽睽之下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狠狠跌到了一张摆满银烛台、银餐盘和镀金酒杯的长条桌上。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烛台上积着的蜡油泼了满脸,烛火差点儿没把他的胡须点燃,餐盘里装着的奶油蛋糕和浓汤之类,稀里糊涂的糊了满身,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但杜克雷并没有享受到滴蜡的乐趣,因为在被扇飞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晕了过去,当然,大厅中另外几个圈子传来的不怀好意的讥笑,以及女士们的惊呼,他也就充耳不闻了。
只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又会多么尴尬?没有感同身受,谁也不知道。
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娅的笑声最为放肆,她用来自东方的华贵丝绸手绢掩住丰润的嘴唇,杜克雷这个刚刚给她带来羞辱的花花公子倒了霉,她无疑是非常高兴的。
女伯爵妖媚的眼光不断在楚风脸上打转,现在这位神秘的来客,已经引起她和女伴们的注意了。
“无耻!”陈淑桢冷冷骂道,看也不看那倒霉蛋,也不知她是在骂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杜克雷,还是举止放荡的露西娅。
感觉到四周投来的诧异、敌视的目光,她秀美微蹙,神情扭捏,不好意思的对楚风道:“楚兄,这些夷人真真行事狂悖无礼至极,我激愤下略施薄惩,只怕要坏了楚兄的大计。”
楚风看看杜克雷,又看看陈淑桢一幅样子像极了刚干完坏事就被捉住的调皮小女孩,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身边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可不是闺房中长大的娇小姐,当年统帅畲汉义军转战闽广,力抗蒙元强敌,受故宋钦命正二品经略安抚使,势剑金牌令出如山,十万军中无人胆敢不敬,见对方来亲吻自己的手,如何不生气?这一下是含愤出手,用了十成力道,只怕那倒霉蛋非受重伤不可。
文化差异害人啊……
不过楚风也并不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儿,他宠溺的拍拍陈淑桢的背,笑呵呵的道:“无妨,便是贤妻将这大厅中的人通通打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哧的一声轻笑起来,将几乎所有十字军国家的首领全都杀光,这样的话,也只有大汉皇帝敢说,也只有他敢做,肆无忌惮啊~
陈淑桢却是粉面微红,当年统帅大军作战,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威风赫赫,深受父亲陈文龙状元公十余年传统教育的陈淑桢,内心深处却并不以统帅大军、杀伐决断为荣,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蒙元南侵,也许她会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深闺小姐那样,在女红针指、相夫教子的生活中,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吧。
“楚兄就会那我打趣,这里、这里许多人和咱们无冤无仇,我干嘛要杀他们?说得,说得好像我很喜欢打打杀杀似的……”陈淑桢脸红红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个成语叫‘口是心非’。
杜克雷呻吟着慢慢醒来,几位贵族骑士上前扶起了他,并且检查他的伤势:全身多处擦伤、撞伤,一张英俊的小白脸被蜡油烫得通红,屁股惨遭搁在餐盘旁边的叉子爆菊……
不过这些都是被扇飞起来之后撞到长条桌造成的,最主要的伤势还是那可怕的一耳光,半边脸高高肿起,咳呛着吐出了七八颗带血的牙齿,医院骑士团中富有战地抢救经验的骑士甚至猜测,也许面颊骨都有碎裂。
“我的上帝啊!”骑士医官在胸口划着十字,惊呼道:“我在安条克见过同样伤情的倒霉蛋——但他是和马木留克骑兵正面对冲时,被十斤重的钉头锤砸到了脸上!”
有贵族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陈淑桢,惊讶的道:“天,多么可怕的女士,她的美貌和力量都举世罕见,实在难以想像那妙曼的身体里,如何会充满了雷暴般可怕的力量。”
即使是最胆大妄为的花花公子,在看到杜克雷的惨状之后都打消了和这几位东方美人儿搭讪的念头。
“难道,难道她是来自东方的女巫?”一位贵族妇女脸色苍白的说道,人群立刻又后退了几步。
杜克雷的朋友们将身受重伤的倒霉蛋抬了出去,留下了的几个人想上前质问,又自问挡不住那样可怕的重击,为首的一人向四周看了看,忿忿的高声叫道:“这里没有人主持公道了吗?荣誉、英勇、牺牲、怜悯、诚实、公正,这些骑士美德,还有人记得吗?”
鸦雀无声,不知道这些东方人的底细,没有人愿意冒险,即便是贵族妇女们向各自的追求者做出了暗示。
“公正,这是圣殿骑士团的座右铭。”一个低沉的、犹如雄狮低吼般雄浑的嗓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杜克雷的朋友们顿时大喜,他们知道只要这个人愿意出头,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满头金发、身材高大雄壮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他朝楚风鞠了一躬:“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吉拉米三世.德.博让,向来自东方的客人致意。我想请教阁下,刚才杜克雷只是按照传统礼仪向您的女伴行吻手礼,为何会突然遭到毒手?”
号称“公正者”的博让不亢不卑的说完这番话,贵妇人们登时将火热的目光投射到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十字军英雄身上,如果不是顾忌身边的男伴,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出手绢。
塞里木淖尔将这番话翻译了,楚风一幅无辜的样子看着博让:“可我的女伴并不是行吻手礼的对象啊,杜克雷自己行错了礼节,当然该打。”
博让皱了皱眉头,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尊敬的客人,我不想知道您是高加索的哪位王公,抑或是呼罗珊的大人物,但请您不要试图欺骗我们。一位骑士向高贵的夫人小姐行吻手礼,是非常正式的礼节,您的女伴,嗯,相信我至少不会看错她的性别,尤其是她的容貌如此美艳绝伦。”
楚风很傻很天真的挠了挠头:“但她是一位骑士呀!有骑士向骑士行吻手礼的规矩吗?”
博让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大厅中的贵族妇女则掩口大笑,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娅咯咯的笑道:“您是开玩笑吧?虽然她的力气很大,但是战场上……”
楚风看也不看这个搔首弄姿的贵妇人,“既然可以有女伯爵,为什么不能有女骑士呢?你们的圣殿骑士当中没有女性吗?嗯,也许没有吧……”
博让踏前一步,威严的低喝道:“我能否认为,这是对圣殿骑士团的侮辱?”
夕阳余晖从落地窗中投射进大厅,博让高大魁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他的阴影下,人畜无害的楚风好像雄狮面前的羚羊——至少大厅中的绝大多数人这么认为。
“随便,”楚风根本就无所谓,忽必烈、海都、伯颜这些绝世之雄都成了手下败将,区区一个圣殿骑士团总团长,根本连个屁都不算。
难道这个东方人是白痴吗?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是谁打伤了我们的花花公子杜克雷?博让……”
在城堡门口迎接宾客的亨利二世,此时才忙完了走进大厅,骑士们争风吃醋打架决斗都是寻常事,也不放在心上,远远看到博让高大的背影,他就笑着出言询问,可当他看清博让高大身躯造成的阴影中,那个貌似人畜无害的男子时,非但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简直就恨不得大哭一场了。
三步并作一步小跑过去,亨利抢在博让发飙之前呼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基督的圣矛,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您的威严如同奥林匹斯山上的雷霆,请宽恕这群无知的人吧!”
大厅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俄而,传来了人们粗重的呼吸声——亨利口中的那一串头衔,只属于一个人,一个击败了蒙古帝国,消灭了伊儿汗国,一战而灭马木鲁克,令罗马教廷也不得不屈服的人,大汉皇帝!
排斥的冷漠变成了谄媚的微笑,在人们眼中皇帝的任何行为都变得那么合情合理,甚至刚刚还在为杜克雷的严重伤势而气愤的朋友们,现在也开始赞叹皇帝的仁慈和宽宏大量。
作为中东新的主宰,令蒙古帝国崩溃的大英雄,阵斩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收复圣城耶路撒冷之后,得到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大牧首赠与的双重圣号,在西方传言中差不多成了半人半神的大汉皇帝,在所有人看来就应该是动辄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人物,区区一个杜克雷,皇帝杀他就和碾死只蚂蚁差不多,只打成重伤还让他留了条命,这已是难得的仁慈了!
还在和皇帝对恃的博让,在人们心目中顿时从英雄变成了小丑,自不量力的小丑,贵妇人们喜欢勇者斗恶龙的戏码,但要是谁去挑战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那就不是勇者,而是白痴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8章 大块头有小聪明
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德.博让灰蓝色的眼中精芒一闪,面对全世界最强有力的统治者他没有后退,而是坚持道:“就算崇高而伟大的皇帝也不能肆意侮辱骑士的尊严,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求和您作公平决斗——除非您收回刚才的话。”
整个城堡大厅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固,女伯爵、子爵夫人们惊讶的举起孔雀毛扇,遮住了呈o型的嘴巴,骑士们叹息着连连摇头:“博让真是个死脑筋的白痴,他为什么不去挑战金帐汗或者哈里发穆斯塔法?”
楚风微微眯起了眼睛,现在自己身前这个像雄狮一样魁梧的圣殿骑士,变得有趣起来,要么他真的是一个iq卡严重欠费的傻瓜,要么……
“如果单挑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做什么?”
楚风笑嘻嘻的说罢,塞里木淖尔翻译成拉丁语,顿时大厅中笑成一片,亨利也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大牧首赐予双重圣号的“基督之圣矛”下跪,算不得太过谄媚,但跪久了膝盖还是很不舒服的。
不料皇帝话锋一转:“既然你觉得圣殿骑士团受到侮辱而提出挑战,那么,就侮辱到底吧!就你的战绩而言,根本没有资格和我决斗,嗯,哪怕我的妻子,用一只手也能击败你!”
这可真是绝对的、无情的侮辱了,博让一张脸变得通红,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连大厅中的贵妇人们,都有点同情博让的处境了,楚风还在无情的打击他:“难道圣殿骑士胆怯到如此地步,连和一位东方女骑士作公平决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去吧,披上战甲吧,我将看着你怎样摔下战马。”
楚风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博让的自尊心,甚至敲打在每一名骑士贵族的心脏:从辽东到耶路撒冷,从南洋到漠北,摧毁了几乎整个蒙古帝国,并干净利落的击杀马木鲁克苏丹盖拉温,拥有如此辉煌的战绩;而十字军一方呢,非但被马木鲁克夺取了圣城耶路撒冷,安条克公国也在二十年前陷落,如此惨不忍睹的战绩,哪儿有资格向大汉皇帝要求公平决斗?替人家提鞋都不配!
博让一张脸窘得通红,对于他的窘境,一直旁观的女伯爵露西娅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这个世界上有资格向大汉皇帝要求公平决斗的人,已经不超过三名了,显然我们不在其中……总团长阁下,退后吧,难道你还真准备和一位美丽的女士比赛武艺吗?”
出人意料的是,博让竟然转身走出大厅,就在门口从侍从手中接过了板甲、铁盔,“听说大汉皇帝的话就像圣经的字句那样金光闪闪不可动摇,那么刚才皇帝说过他的妻子是来自东方的女骑士,我就是在进行一场公平的骑士决斗。”
满庭哗然,号称公正者的博让居然会与一位女士决斗?简直匪夷所思!有骑士贵族立刻把他唾弃得一文不值,夫人小姐们大失所望,只有亨利等少数几个人,想得比较深一点……
“老婆揍他!”楚风想了想,又对陈淑桢道:“这个人,有点意思……给我留下完整的。”
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听了使劲儿忍住笑,直憋得肚子疼,留下完整的,岂不是说如果淑桢姐姐不留手的话,那个包着铁皮像个罐头人的大块头,就要被拆成十块八块的了?
陈淑桢粉面变做橘红,娇嗔的剜了楚风一眼,然后在她向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笑颜如花的脸庞变做寒冰严霜,眼神从温柔娇媚变得像龙泉宝剑那样锋利无匹,娇柔的身体渐渐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风流婉转的体态下隐藏着难以匹敌的力量。
她手握剑柄一步步踏出,犹如捕食的猎豹,优雅,却致命。
大厅中众人的目光变了,如果说贵妇人们只是凭借女性特有的直觉感觉到了这名东方美人儿隐藏着的爆炸性力量,那么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那些真正的十字军骑士,则感觉到一重重寒冷彻骨、令人心脏为之冻结的森森杀气,正从她的眼神、表情、姿态和步伐中散发出来。
就算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直面苏丹盖拉温麾下的七大伊玛目、十二谢赫,也没有这种透心凉的感觉!这样浓重的杀气,只有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杀星才能具备!
没人能看出穿上全身盔甲,只有头盔眼睛部位留出道观察缝的博让,此时究竟是心惊胆战,还是追悔莫及。
只是在若干年后,以色列的开国之君亚伯拉罕,曾听酩酊大醉的博让提到过:“我宁愿直面拔都、速不台麾下地狱恶魔般的怯薛军团,或者和战无不胜的真主之剑萨拉丁作生死对决,也不愿再在那个可怕的女子面前举起我的剑——她的恐怖,比她的美貌更令我记忆深刻。”
说这番话的时候,博让眼神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令亚伯拉罕仿佛感同身受。
阿卡德城堡大厅之外就是宽大的训练场,此时还有不少希望成为正式骑士的侍从和见习骑士在训练,他们看见身穿带有白底红十字徽记的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博让骑上了战马,顿时为即将到来的精彩决斗欢呼起来。
欢呼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另一名骑士让他们差点儿没把眼睛掉地上:一位没有任何铠甲,身穿红色锦绣服装的东方女子!
“天,我不是在做梦吧?”有人揉了揉眼睛。
楚风和两位皇后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了大厅,雪瑶不屑的撇了撇嘴,对楚风道:“我看刚才那个什么骑士团长,就一号大傻瓜,决斗?简直就是弱智,当年拔都、速不台、旭烈兀西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他们怎么不去决斗啊?”
楚风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看博让非但不傻,还很聪明呢。”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博让如果听到亨利叫破大汉皇帝的身份就退避三舍,甚而转成谄媚阿谀,那么既在所有十字军贵族面前留下了恶劣的印象,对大汉皇帝而言他也不过是个前倨后恭的小人,也许皇帝转头就把他的名字忘掉了。
但明知皇帝不会和自己决斗,博让依然固执的提出来,至少在贵族们心目中留下了“有点傻,但不畏***不愧号称公正者”的想法,而借以引起大汉皇帝的注意,不也很划算吗?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楚风会真的让陈淑桢和他决斗。
“为什么要让陈姐姐出战呢?”雪瑶还是有些不明白,按楚风的分析,其实博让已经有心做大汉的从龙之士了,他故做姿态其实就和那些酸腐的文人士子故意上表,危言耸听的指摘朝政弊病,甚至抬棺建言,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名字简在帝心的行为,没有什么区别嘛。
楚风嘿然一笑,“因为,嗯~其实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雪瑶愣了愣,然后掩口吃吃的笑,心道这楚呆子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啊。
另外一层楚风并没有说出来,他还想看看这个博让怎么应对陈淑桢的攻击,以及失败之后有什么反应。
骑在高大战马上的陈淑桢,身形渊渟岳峙,颇有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的凛凛气慨,而当她将骑士侍从递上的长枪左右一摆,训练场上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上层贵族可以花天酒地,十字军骑士则随时要准备和人数五倍、十倍的阿拉伯联军作战,武艺是一天都不能丢下的,哪怕一名最普通的骑士侍从也是尸山血海中走过几遭,自然识得货。
陈淑桢若无其事的将长枪左右摆动,卷起的呼呼风声就如龙吟虎啸,站在附近的骑士只觉得劲风扑面,锐利的枪风甚至刮得脸上生疼!
有贵族妇女已经开始为“可怜的”博让祈祷了。
两位决斗者拉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然后策马冲锋,咄咄的蹄声中相对而进的两匹战马很快就把距离拉到了十米,此时陈淑桢的眼睛像捕食的金雕那样锁定了对手,手中的长枪抖出几团枪花,在晚霞余晖映照之下绚烂无匹!
博让完蛋了!亨利哀叹起来,他很后悔没有提醒博让,这位皇后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统领十万大军力抗蒙古帝国最精锐的军队,阵斩头等把都鲁唆都,二等把都鲁无数的绝代女将!
然而就在所有人认为博让已经一只脚踏进冥河的时候,只见斗大个明晃晃的东西飞上了半空。
“天,博让扔掉了头盔!”有人惊呼起来。
骑士决斗脱下头盔扔出,就代表投降认输。
却见陈淑桢手中长枪如金龙探爪般划过长空,夺的一声穿透了头盔,去势不衰直射城堡石墙,一记沉闷的响声,将头盔牢牢钉在了石墙上,枪尖也不知刺进石缝中多深,只见那枪杆兀自螺旋状的嗡嗡颤动,经久不息。
这一枪,钉在了十字军最后堡垒阿卡德的石墙上,也钉在了所有十字军贵族的心头。
“当大汉将穆斯塔法的舰队送进海底之后,也许你们应该到耶路撒冷来朝觐我了吧?”楚风大笑着,偕三位皇后离去。
当然他没忘了对面色苍白心有余悸的圣殿骑士团长说:“圣殿骑士自诩教廷的宝剑,但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哈哈哈……我看好你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39章 神兵似从天上来(一)
雅法,地中海东岸重要的海港,是地处内陆数十公里的圣城耶路撒冷的对外联系窗口,百余年前运送十字军骑士的威尼斯舰队曾在这里登陆,而真主之剑萨拉丁的圣战者,也从这里出发叩开了耶路撒冷的城门。
城市变成了巨大的兵营,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汉军宪兵在街面上巡逻,各部队的传令兵骑着快马,马儿呼哧呼哧打着响鼻,跑得浑身汗津津……古老的城市已经成为了汉军向哈里发穆斯塔法进攻的出发集结地,张世杰麾下第三军四万余将士齐集此城,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城中包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居民们,则分外敌意的看着这群将和神圣的哈里发作战的异教徒卡菲勒,诅咒他们下火狱,当然,如果这种诅咒有用的话,穆斯台尔妥姆也不会被蒙古人踩成肉酱了。
城中最辉煌灿烂的埃米尔宫殿做了大汉皇帝的行宫,谢赫的庭院则成为第三军的指挥部,主体建筑那伊斯兰风格的圆顶上,绿色新月旗早已换成了金底苍龙旗。
圆顶穹庐之下乃是第三军指挥部的中枢,许许多多的作战参谋在沙盘上插着各种颜色的小旗,左边房间里的军需官们不是哗啦啦的翻着账簿就是在地图上画着辎重运输的路径,右首房间则是军法、军医等勤务军官办公之处。
苏刘义陪着张世杰站在沙盘前面,这具沙盘是派出热气球在高空绘制完成——现在的汉军飞行部队,已经懂得对流层不同高度上风向并不相同的道理,从而能够用改变高度寻找适合风向的办法,来操纵热气球改变航线。
虽然依旧不可能精确、不可能随心所欲,但完全可以做到从雅法升空,顺风去西奈半岛和埃及开罗那边逛一圈,再回到汉军控制的地区,反正这一地区非常之广大,额~从地中海东岸到黄河入海口。
事实上就有风向不对付的倒霉蛋,一直飞到了波斯,沈炼戏称要是想开小差,就直接飞回临安去……
从天空看地面,实在是一目了然,依据空中侦察制作的沙盘巨大而精致,森林、河流、城市、山脉,全都具体而微。
有这样的手段,就算敌人有神鬼莫测之机,也逃不过千丈高空上的眼睛吧!苏刘义只觉得以前读兵书,上面隐真示假、虚虚实实的计策,在如今汉军的技术手段面前全都变得没有了用武之地。
当然苏刘义不会知道,战争是促进技术手段进步的最快途径,高空侦察出现之后,地面伪装也会尾随而来,不过,在大汉飞跃式的技术进步面前,在十三世纪的阿拉伯,谁会想到面对那貌似神祗一样高高在上的眼睛,还能恰如其分的伪装自己?
张世杰已经有些年迈,眼睛眯着观看沙盘上的情势,神情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远征万里之外,决胜异域黄沙之中,这样的机会千百年来哪位名将曾经有过?如果说人的短暂生命恍如流星坠落,那么就在这不多的时日中,绽放灿烂的光辉,把自己的姓名镌刻于华夏青史之上吧!
苏刘义却忍不住道:“老泰山,该吃药了,您老人家早晨的药都还没吃呢……”
张世杰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老老老,本将尚能顿食羊一腿,酒三升,统帅大军决战决胜,何敢言老?”
生了气的张世杰,不再理睬女婿,一头扎进了沙盘里。
陈吊眼第一军、法本金刚军已兼程北上迎击蒙古帝国最后的军事力量,忽必烈和忙哥帖木儿的军队从高加索直扑耶路撒冷东北方向两千里外的大不里士,妄图抄后路切断远征军与国内的陆上联系,而第一、金刚两军则针锋相对,作战意图为一举击溃蒙古帝国最后残存的军事力量。
抄后路,截断联系?张世杰笑了,如果在十年前,那位号称故宋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或许会认同忽必烈的战略部署,可现在他只想问问谁给忽必烈除了这么个愚不可及的主意。
已到午餐时间,窗外军部卫戍部队的士兵们已经开饭,除了阿拉伯风情的椰子手抓饭,嫩烤小羊肉和奶酪馅饼,也提供大汉出产的红烧猪肉罐头——中东这边穆斯林多,没人养猪,汉军要吃猪肉只有靠罐头。
一堆堆小山似的罐头,白铁皮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敞开供应,汉军官兵们根本就不稀罕,完全不会出现早年张世杰在宋军行伍中常见的,逢年过节吃肉打牙祭,士兵们疯抢的场面。
更别提波斯的椰枣,印度的大米,霍尔木兹的海鱼……所有的供应,全都从海洋,经由波斯湾和红海运来,就算蒙古帝国真能打下大不里士,切断了远征军和国内的陆地联系,又能起什么作用?
张世杰不无嘲讽的一笑。
古典时代,上万里的超长途运输,内河运输的成本是陆地运输的十分之一,海洋上的划桨船把这个比例降低到十五分之一,阿拉伯浆帆并用船达到了二十分之一,而大汉的剪式船,则是空前的三十分之一!
也即是说,从红海之滨或者波斯湾的巴士拉,到江南闽广的万里海程,运费其实只相当于三百多里的陆地运输,折算成陆地运输,比从杭州到宁波,或者北京到唐山还近一点儿……
时代变了,战争的规则也变了。
张世杰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发动攻势,但他顾忌的只有一点,他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了沙盘上:红海与地中海之间的西奈半岛,此时在沙盘上看起来就是一块狭窄的陆地,横亘在了汉军进击埃及的道路上。
西奈半岛西缘,那个叫苏伊士的地区,陆地变得非常之狭窄,北面地中海、南面是红海,似乎用手指头在沙盘上划一道沟槽,就能让两大海洋相联通。
当然,这只是做梦罢了,无论红海与地中海之间的西奈半岛,还是波斯湾与地中海相隔的两河流域,都被陆地严严实实的隔开,所以阿拉伯人信仰的古兰经认为,世界上的海洋互相之间是被陆地阻隔而不相通,而所有的陆地则互相连接,正如亚非欧三大洲在中东交联那样。
在地中海方面,大汉连一只小舢板都没有,阿拉伯人的海军则正在耀武扬威,那么当汉军冲过西奈半岛的之后,阿拉伯人倒真是可以从地中海上运兵,抄了汉军的后路,把西奈半岛和苏伊士地峡之间狭窄的陆地一卡,就把汉军关在埃及的沙漠里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得……张世杰走上了高大建筑的第三层,用望远镜极目远眺城市西面濒海的方向,那儿有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
视野中,一枚磨盘大的石头正呼啸飞来!
“阿拉伯海军真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啊,打不过你也要烦死你,精神可嘉。”城西濒海的城墙段,金底苍龙旗下,楚风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
不但他没有慌乱,就是雪瑶、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以及城墙上所有的官兵,对石弹都无动于衷。
果然,以四十五度角飞上半空的硕大石弹,气势汹汹的飞到了运行轨迹的抛物线顶点,然后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向下坠落,最后咚的一声闷响,一头扎进了城外海边的椰子林,除了惊飞几只鸟儿,砸落几颗椰子,并无其他效用。
庞大的阿拉伯舰队就停在三里外的海面上,洁白的船帆遮天蔽海,巍峨的船身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浆帆并用船两舷伸出密密麻麻的船桨,就像蜈蚣的脚一样看着让人眼晕。
然而如此庞大的舰队,只敢停留在三里外的海面,不敢越雷池一步,偶尔有船被风浪吹得离岸近了点,就像一只脚踏进地狱似的,转舵、调帆、划桨,忙不迭的往后退,仿佛在距离城墙三里的地方,有一根看不见的死亡之线,跨过了,就会惨遭不测。
这么远的距离,世界上任何一种抛石机都无法逾越距离的限制给城墙造成伤害,那些巨船发射的石弹,也就只能砸下几颗椰子了。
中东炽烈的阳光下,城头搭起了凉棚,楚风正饶有兴致的和三位皇后打双陆。
被阿拉伯船的挑衅搅扰,楚风颇有些不悦的命令陈吊眼:“打几炮,让阿拉伯人闭嘴。”
陈吊眼高高兴兴的令卫兵挥动令旗,立刻城头就响起了十二斤重炮惊天动地的轰鸣,海湾中阿拉伯舰队前面的水域,十余根高大的水柱冲天而起,而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阿拉伯舰队,靠前的几艘船就手忙脚乱的后退。
海面上某些可疑的破碎木片,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前车之鉴,送死可不是什么英雄行为,封锁海港就行了嘛,阿拉伯人很知趣。
见到阿拉伯舰队的窘态,塞里木淖尔掩着小嘴吃吃的笑,如花的容颜让楚风一怔,心道这重炮齐发博美人一笑,是不是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遗风?
当然实际效果截然相反,从士兵们对阿拉伯舰队的笑骂欢呼中,就非常明白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0章 神兵似从天上来(二)
阿拉伯舰队既不敢登陆与大汉陆军决战决胜,又畏惧十二斤重炮的可怖威力,不敢靠近城墙三里以内,投石机抛射的石弹只能打下城外的几颗椰子,被汉军开炮一吓又忙不迭的退后,当真狼狈到了极点,而城上的汉军士兵则嬉笑怒骂,若不是顾忌着御驾和三位皇后,只怕这群野小子就要脱了裤子对着阿拉伯人撒尿了。
阿拉伯舰队最高大巍峨的浆帆并用船,旗舰“真理之光”号的舰桥,舰队司令哈希姆.拉赫曼气得一拳头砸到栏杆上,一部大胡子不停的抖动着,深陷的眼窝里三角眼射出凶光:“该死的异教徒,下火狱的卡菲勒!圣战者迟早要击败他们的军队、夷平他们的城市、焚烧他们的书籍、毁灭他们的文化!”
哈希姆.拉赫曼并不是虚言恫吓,用剑和火传播信仰,阿拉伯帝国崛起的道路上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在亚美尼亚屠杀那里的基督徒,在波斯熄灭了燃烧两千年的明教圣火,在中亚和天山南北征服了早已接受华夏文明的若干西域佛国……
如果不是大唐名将高仙芝、李嗣业在怛罗斯浴血奋战,如果不是宋之藩属于阗国王李圣天与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在殉教者岭杀死了十万圣战者,阵斩哈里发任命的“中国总督”贾拉里丁.穆哈提以及从圣城麦加赶来的四大伊玛目,也许中国、至少河西走廊以西的广大地区,真的会成为哈里发的一个总督区。
就是这样,阿拉伯人也没有放弃在华夏攫取权力的尝试,仅仅从蒲寿庚导元倾宋的狼子野心,就足可见其一斑。
当大汉帝国占领圣城耶路撒冷之后,哈里发和他麾下的谢赫、埃米尔们,才如梦初醒:当年阿拉伯帝国咄咄逼人的攻势,趁着大唐的内乱从华夏手中夺走了中亚,是什么时候东方那沉睡的巨龙已经悄然醒来,并在世人惊骇的目光中,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苏丹盖拉温和他手下的马木鲁克战士们殉教了,但对于傀儡哈里发穆斯塔法来说这反而是个好事,真正将至高无上的权力握于手中,这权力的味道是如此甘甜,又怎么舍得放弃,哪怕是放弃一小部分?
撕碎了大汉皇帝的招抚圣旨,穆斯塔法立刻下达了圣战令,他要光耀千古,他要做将古兰经传遍世界的神圣,成为阿拔斯、萨拉丁那样的绝世雄主。
圣战的号角响彻了北非沙漠,响彻了各大海港,响彻了金字塔下、尼罗河畔,无数的圣战者从各个沙漠部族汇聚而来,无数的船只集中在了哈里发麾下,为了天堂里的奶和蜜还有那七十二名美丽的处女,阿拉伯战士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圣战之路。
此时哈里发座下最虔诚的将军哈希姆.拉赫曼,率领两万水兵、另搭载一万五千圣战者的庞大舰队,以这支足可在地中海上击败任何敌人的、前所未有的海上力量,直叩雅法港,欲与等在苏伊士地峡以西的八万圣战者陆海并进,配合从高加索南下的蒙古帝国,将汉军绞杀在中东的漫漫黄沙之中。
然而哈希姆.拉赫曼失望了,阿拉伯的浆帆并用船在红海和波斯湾的悲惨遭遇,雅法港外海面上也重演了一幕:
被天堂的七十二个处女冲昏了头的傻瓜,没头苍蝇似的撞进了汉军岸炮射程之内,于是所有圣战者就清清楚楚的看见,十二斤重炮仿佛地狱魔龙的怒吼,炮口喷出红炽的烈焰,天空中传来了尖锐刺儿的啸音……
具有恐怖威力的炮弹直接命中了冒失鬼,狂猛的爆炸仿佛令海天都为之变色,可怕的火球升腾而起,伴随着的还有无数人的惨呼——当然不是炸点处的,那儿的人早在爆炸的最初0.01秒就被还原成了脂肪、水、无机盐和多聚糖。
容纳二百五十名水手,外加两百名圣战者的庞大浆帆并用船,能够抵挡百斤石弹重击的厚实舷侧,在爆炸的威力下像草纸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撕开,第一枚炮弹命中之后就破开了触目惊心的大洞。
第二枚、第三枚……偌大的船只,就在整个舰队三万五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彻底崩解,不是打着漩儿沉入海底,而是在海面上就被华丽丽的轰杀至渣,波峰浪谷间甚至找不到稍微大一点儿木片!
目睹了这一幕的阿拉伯舰队,从此放弃了和汉军对战的愚蠢想法,毕竟天堂里的七十二名处女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人世间的妻儿老小和自己宝贵的生命,更加看得见摸得着。
“该死的卡菲勒,魔鬼撒旦的信徒!还以为他们只在红海和波斯湾有海军,谁知道他们陆军的火炮也这么厉害!”
哈希姆.拉赫曼看着三四里外的城头,大汉皇帝和他的后妃们弈棋谈笑,就气得脑袋发晕,特别是地中海炽烈的阳光晒在他的头顶,更加剧了这种趋势。
埃米尔(阿拉伯语,首领、总督)马哈茂德翻开绿皮本的古兰经,“我的朋友,穆圣教导我们遇上挫折不要心慌气沮,胜利终将属于掌握真理的穆斯林。”
拉赫曼心有不甘的指着城头那面睥睨苍生的金底苍龙旗,还有旗下笑得特别可恶的大汉皇帝,“让这群亵渎了圣城的卡菲勒如此悠闲自在,我们的圣战者却在海上受风浪颠簸,怎么不叫人生气呢?至大至高的真主安拉呀,请您降下天火消灭这群卡菲勒吧!”
马哈茂德笑着摇摇头:“我们的朋友,强大的忙哥帖木儿和更加强大的忽必烈已经率领十万蒙古精兵从高加索南下,而哈里发麾下的八万圣战者集结在苏伊士,只要咱们能封住地中海东岸的海上交通并利用海洋自由的调动兵力,胜利就已经握在了穆斯林的手中。”
拉赫曼一怔,然后恍然大悟,刚刚还铁青的脸上,就露出了狞恶的笑容。
被汉军炮火催逼退后,舰队的投石机却无法打到城墙,看起来是舰队一方落了下风,但关键有一点:阿拉伯舰队可以在海洋上自由来去,汉军却被封在了城市里一步也动弹不得,只要汉军敢去苏伊士和圣战者主力决战,这里随时就能登陆抄他们后路,把他们堵在狭小的西奈半岛或者干热的北非沙漠,把汉军渴死、饿死。
主动权,牢牢掌握在阿拉伯军一方。
“但是,忙哥帖木儿是安拉虔诚的信徒,那位忽必烈呢?他可是信仰的长生天,能和咱们一条心吗?”拉赫曼提出了疑问。
马哈茂德自信满满的一笑:“世界征服者蒙古大汗已经做出了承诺,两军合作收复的蒙古帝国故土上,将会奉伊斯兰为国教,而他本人也将改宗穆斯林!”
拉赫曼心头突的一下,高兴得差点儿欢呼起来,单单是蒙古帝国附庸的伊儿汗,就可令马木鲁克们疲于奔命了,如果蒙古大汗能改宗穆斯林,那可是真主伟大的胜利,将来面对打着绿色新月旗的蒙古大军,那些可怜的十字军骑士将会有何感想?
可拉赫曼还有最后的一点儿不放心,那就是汉军的热气球出动得实在太过频繁了点儿,拥有巨大球囊的热气球时不时从舰队上空缓慢而威严的飘过,给水兵和圣战者们带来了极度的心理压力。
箭射不到、马达发打不中,热气球以凌驾苍生、视万物为蝼蚁的气度,在高高的蓝天上巡行,仿佛与白云、蓝天和红日融为一体。
卡菲勒能在天上飞,那么他们会不会?
忠勇而略显愚笨的拉赫曼,有些拿不准了,“传言中那位大汉皇帝,”他又看了看城墙上那个貌似人畜无害的男子,有些畏惧的说道:“传言他得到了魔鬼撒旦的邪恶智慧……”
马哈茂德忍住想大笑一场的冲动,耐心解释道:“汉军的火炮,看起来神秘莫测,其实也就是加大号的马达发(蒙古西征火药西传之后,阿拉伯人用木头造的管状火器,相当于宋代突火枪),他们的气球呢,里面灌满了热空气,故而能够升空。”
拉赫曼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们为什么不制造这些利器呢?”
马哈茂德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火炮的精密金属加工技术,热气球的升力计算以及操控它所需的气象学知识,哪儿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呢?即使哈里发麾下拥有那么多睿智的伊斯兰学者,到现在也没研究出个道道来。
也跟着看了看城墙上皇帝那并不高大的身影,马哈茂德眼中却有几分畏惧:“大汉皇帝的智慧,深不可测啊……”
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足以动摇军心的问题,“放心吧我的将军,热气球绝对无法承载一艘海船的重量,红海和波斯湾耀武扬威的大汉舰队,绝不可能飞越两河流域和苏伊士地峡来到地中海!”
马哈茂德自信满满的拍了拍手中的古兰经,“先知说过,世界上的海洋并不相通,它们被陆地所阻隔,所以,大汉皇帝就算得到了撒旦的智慧,地中海也绝对不可能出现挂着金底苍龙旗的舰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1章 神兵似从天上来(三)
塞浦路斯岛宜人而短暂的春季,身穿传统希腊服装的渔夫们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他们在阳光灿烂的海滩上修理着用搭接法建造的“圆船”,晾晒着经历了潮湿冬季和盐雾侵袭的渔网,身后,是雪松覆盖的群山,长满油橄榄和葡萄藤的种植园和开满鲜花的原野。
塞浦路斯是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在中东与欧洲之间的重要中转地,骑士和贵族老爷们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据说在东方正在发生一场媲美荷马史诗和希波战争的空前大决战,圣城的归属、人类的前途,将会有此战的结果来决定。
可这和渔夫们有什么相关呢?借着渔业和海贸的兴盛,塞浦路斯是那么的富庶,地中海上往来如织的商船,运走了这里出产的上等橄榄油和葡萄酒,运来的则是产于普罗旺斯的优质蔬菜,埃及的蜂蜜,希腊的工艺品和中东的羊绒毯子。
就连其他地区往往压得自耕农和小业主们直不起腰的领主税和什一税,在物产丰饶的塞浦路斯似乎也变得无伤大雅,渔夫和农民不但很轻松的缴纳税款,甚至还有不少余钱来购买教廷的赎罪券呢!
大教堂里威严肃穆而又和蔼可亲的神父说了,用金银币购买这些花花绿绿的精美小纸片,“金币和银币放进教堂的大木柜,叮当一声响,上帝就饶恕了你在人世间的全部罪过”,于是,迷途的羔羊们纷纷掏空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生怕没有赎清罪孽,死后就要下地狱。
此时正有两匹马从城堡的方向踏踏的奔来,渔夫们看了一眼,发现是圣殿骑士老爷,年纪大的就漠不关心的低下头,继续做手上的活计,而还在做着勇者斗恶龙之梦、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用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传说中的圣战英雄,憧憬着血与火交织的战斗,以及功成名就的骑士与美丽公主的幸福生活。
于是就有老渔夫或者大婶拍拍儿子的头,“别做梦了,骑士老爷可不是人人能当的。”
年轻人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自己的家底很清楚,可以置办一艘小渔船、娶一个朴实健康的乡村姑娘,并用海上的收获养活她和她的孩子,但买下成为骑士所必需的昂贵战马和武器盔甲,就完全不可能了。
骑士老爷们,大约是为海边的灯塔而来的吧?年轻人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就像父兄那样,低下头继续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活计。
还未完工的灯塔西面不远处,马上的骑士正在忧心忡忡的交谈着,远非平静生活的塞浦路斯农夫所想,骑士团目前危机重重。
“如果大汉能够战胜哈里发,骑士团还有存在下去的意义;要是连阿卡德都丢掉,那么真不敢想象圣殿骑士团会有什么样的前景……”
一名骑士皱着眉头,很有些担心的说道。
另一名骑士同样焦虑的望着海面,又焦躁不安的看看灯塔:“我们可没有和阿拉伯海军对抗的海上力量,可恶的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这群叛徒、背德者,他们对金钱远比对上帝虔诚!”
塞浦路斯岛,是十字军从海路转运人员、物资的必经之地,也是骑士团的后勤基地,如果阿拉伯海军在封锁地中海东岸的汉军之余,再派遣部队攻打这里,世外桃源般的塞浦路斯就将面临灭顶之灾,而失去了后方基地的骑士团,命运也就不言而喻了。
“妈的,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钱,”骑士看了看远处海滩上渔夫手里拿着的赎罪券,愤愤不平的道:
“自从教廷得到了大汉的印刷技术,赎罪券是越来越精美了,相信这玩意能赎买罪孽的傻瓜也越来越多;可傻瓜们宁愿买天国的门票,也不愿更多的支付人世间的保险费,而教廷那群老家伙,宁愿让梵蒂冈堆满金币,也不肯拿出来支付威尼斯和热那亚的海军军费!”
骑士团很早就得到教皇敕令,允许他们在占领区代为征收什一税并充为作战费用,塞浦路斯也在范围内。
为了建立强大的海军,为了购买威尼斯和热那亚海军的服务,骑士团几次三番想提高税赋,地主和自耕农们一再抵制,声称什一税是上帝赋予的神圣税率不得改变,最终只好不了了之;与此同时,赎罪券倒是卖得十分红火,但那些钱是由神父们直接交给教廷的,十字军骑士们一个铜板也抓不到手。
听得同伴把目前的危局归结于财政和教廷赎罪券的搜刮,年长的骑士笑了笑:“难道你认为,威尼斯和热那亚人会为了钱财出兵吗?咱们骑士团可从来不缺钱,圣殿中财宝堆积如山,但从来爱才如命的威尼斯人,这次给再多钱也不会出动他们的海军!”
年轻的骑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心目中,那群把钱财看得比上帝还重的家伙,只要价格合适他们甚至敢出卖耶稣本人!
很快年长者给同伴解开了困惑,原因只有一个,将地中海视为内湖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人,认为这片海域上有两个竞争者就足够了,最多再加上半个拜占庭。
但对于大汉,只要在波斯湾和红海港口见识过他们海军舰队恐怖实力,和商船队惊人效率的人,就绝对不会乐意见到地中海上飘扬起金底苍龙旗。
所以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一双老对手,现在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绝不肯发一艘兵舰去帮助大汉。
威尼斯执政官在阿巴蒂宫对教廷的使者如是说:“就让阿拉伯海军把那条东方巨龙挡在地中海之外吧!他们不会得到出海口,他们也无从在我们的海洋上建造那些可怕的军舰。”
是的,大汉帝国有着无与伦比的造舰技术,但它的海军被阿拉伯半岛和两河流域阻隔在了波斯湾和红海,在地中海东岸,他们只能重新建造船只,组织舰队。
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造出一支强大舰队,而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两大海上强者也赤裸裸的表明了态度:如果阿拉伯海军不能封锁这可怕的竞争者,他们甚至不介意亲自出手。
两位骑士心情复杂的远眺东方,不知道那里的战局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只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这处岬角建造的灯塔,实际上是眺望海面、防备阿拉伯海军偷袭的岗哨!
年轻的骑士无意间将目光转向了西方,忽然他的视野里就多了一点闪烁不定的金光,揉了揉眼睛,没错,海天相接处,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波峰浪谷之间显现出来。
上下牙科科科打架,年轻的骑士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汉汉汉汉船,有汉船从克里特方向过来!”
稳重的老骑士根本连头都不回,低声骂了句粗话,任谁都知道大汉在东面,而且地中海与波斯湾被陆地阻隔,汉船决不可能在地中海出现。
“真的,真的!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年轻人激动之下甚至用手去扳同伴的脖子,想把他的头转过来。
“拉奥孔你太……”老骑士气愤之下去拔腰间的十字剑,但只拔出半截,他就像中了美杜莎的魔法,变成了石像,分毫也不能动弹了。
海天相接处,早已是一片灿烂无匹的金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汉船,仿佛从海平面下突兀的冒出来!
洁白的船帆映照着灿烂的阳光,尖利的船首毫不费力的将地中海上轻薄的细浪碾碎,化作琼浆碎玉飞散,而舷侧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炮窗,更有船头高高飞扬的金底苍龙旗,那连成片的漫漫金光,表明了这支舰队的主人是大汉皇帝楚风。
“天,是上帝施展了神迹吗?他让庞大的舰队从空中飞过了阿拉伯半岛,出现在塞浦路斯!”
骑士们发出的惊叹,并不是这支舰队遇到的第一次,事实上自从大汉海军印度洋舰队从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在繁花似锦的普罗旺斯,在阳光灿烂的西西里,在盛产葡萄干的克里特岛,以及沿途遇到的渔船,所有见到这支舰队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很简单,十三世纪的人们认为印度洋和地中海被陆地阻隔而不相通,他们根本不能想象大汉的舰队会以威严的姿态在地中海上巡行,金底苍龙旗会飘扬在这片被亚非欧三大洲成片陆地环抱的海域!
看清了,看清了,骑士们最后确认了这是大汉的舰队,那位世界征服者掌中所握的三叉戟!
老骑士对同伴道:“快,到灯塔那儿去!”
年轻骑士有些奇怪的问道:“让他们发出警报吗?”
“白痴,是让工匠们停止施工,不要浪费材料了!”
是的,当大汉舰队出现在这片海域之后,就没有必要修建灯塔了。
因为预想中的阿拉伯海军,永远不再有机会到塞浦路斯来,地中海冰冷的海底,将会是那些浆帆并用船最后的归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2章 神兵似从天上来(四)
地中海东岸名城海法,一连十多天楚风悠闲自得的和三位皇后在城墙上打双陆,张世杰的第三军表面上也变得松松垮垮,士兵们捧着空罐头盒子冲着阿拉伯舰队叮叮当当的敲,旗帜散乱、军容松懈,分明是一幅惫懒样。
偏偏阿拉伯舰队不敢越雷池半步,舰队司令官哈希姆.拉赫曼认定这是汉军诱敌之计,向真主起誓决不让麾下的军舰进入十二斤重炮射程之内。
而圣战者的指挥官,埃米尔马哈茂德,也拒绝了麾下那群憋得眼睛血红的将军们,另选地点登陆、与汉军做陆地决战的要求。
舰队搭载的圣战者只有一万五千,如果汉军离开海法进入西奈半岛,那么依靠狭窄的地峡和舰队的帮助,当汉军与苏伊士以西的八万圣战者缠斗之时,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后方,切断汉军退路,前后夹击将汉军封在西奈半岛这个天然的牢笼,这个计划的成功率还是很不错的。
可汉军好整以暇的待在海法!
的确,凭借海上机动优势阿拉伯舰队可以另选任意海港登陆,汉军兵力集中于此,决不可能将地中海东岸的海港全都封锁完,更不可能在每一座海港城市架起十二斤重炮,只能听凭他们上岸。
但此时的汉军还没有和哈里发亲自统领的八万圣战者接火,张世杰第三军的四万余兵马,是马哈茂德绝对抵挡不住的,哪怕他麾下的圣战者已经为天堂的七十二名处女烧昏了头,成天叫嚣着每名圣战者都能杀死十倍的汉军“卡菲勒”。
以一当十?被谢赫和伊玛目们煽得失去理智的圣战者可以这么自我麻醉,埃米尔马哈茂德如果也这么想,那就真成彻头彻尾的白痴了。
沙漠游牧部族最精锐的战士,两名的战斗力也才抵得上一名马木鲁克,更何况现在的圣战者其实连游牧精锐都算不上,只是群头脑发昏的宗教狂——沙漠部族真正的精锐骑兵早就跟着盖拉温,死在了大马士革郊外。
见大汉皇帝摆出个三岁小孩也能识破的空城计,马哈茂德也曾动了心思传书劝哈里发现在就引兵北上陆海夹击,否则等下去到师老兵疲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呢,大汉皇帝被他的敌人誉为“狡诈如狐”,他这副以拖待变的姿态也太明显了些。
但哈里发穆斯塔法回信,苏伊士和开罗上空,屡屡有大汉的热气球飞过,虽然几次三番调整兵力配属,只怕也瞒不了高来高去的卡菲勒们,怀疑汉军设下了什么圈套,所以稳妥起见继续等下去,只要金帐汗和忽必烈在大不里士取得突破,就万事大吉了。
拖下去,对阿拉伯一方是有利的,越来越多的圣战者从游牧部族动员起来,开罗和亚历山大港也有越来越多的军舰下水,北面的蒙古盟友也在加紧脚步……而对大汉来说,地中海就是它完全不能染指的区域。
“穆圣说过,海洋被陆地阻隔而不相通,所以地中海,将永远是大汉的梦魇,在真主的海上斗士封锁下,他们没有机会在这里建造哪怕一条小舢板!”
马哈茂德自信满满的捧着古兰经,在他心目中,这是绝对正确、颠扑不破的真理,只不过关于大汉皇帝的举动,他又隐隐存着某种担心,但这种担心是那么的模糊不清、捉摸不定……
城墙上,雪瑶双手捧着欺霜赛雪的瓜子脸,不满的嘟嘟囔囔:“夫君咱们还要等多久啊?阳光火辣辣的,都快把我晒成小黑人了。”
楚风嘿嘿笑笑,看着远处的阿拉伯舰队,那样子活像色狼面对脱光了衣服的美女,“咱们不在这儿,阿拉伯人不会老老实实呆下去的,要是他们乱窜乱跑,或者突发奇想跑我们背后登陆,收拾起来就没这么方便了嘛。”
陈淑桢扑哧一笑,“感情楚兄倒有割肉饲鹰的境界,把自己当作钓鱼的饵。”
楚风也不否认,毕竟御驾在此,阿拉伯舰队就会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另寻地方登陆他们没有战胜大汉陆军的希望,大张旗鼓的来了就这么灰溜溜退走又不甘心,那么对峙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塞里木淖尔有些担心的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西面海天相接处,然后又一次略带失望的放下了望远镜,她对楚风的判断自然有绝对的信心,可那毕竟是前人从来没有探索过的陌生海域啊,汉军的舰队能否?
系留热气球上的欢呼打消了她的疑虑,亲自守在热气球上的新任空军总监沈炼兴奋的用旗语告诉地面:西偏北二十五度,大汉海军印度洋分舰队远征而回!
大汉帝国制海权的象征,三千吨级的海上君王号,以睥睨苍生的姿态航行于地中海,这一片海域上的船只,无论克伦级还是西班牙的卡拉维尔级帆船,无论威尼斯的圆船还是阿拉伯的浆帆并用船,与它相比就成了大象脚下蹲伏着的小白兔。
遍布两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展示着它的凛然不可侵犯,顶桅高高飞扬的金底苍龙旗。则昭示着大汉无可置疑的海上君权。
“回来了!”远征舰队的司令官,海军中将唐浩的目光越过二十里之外重重叠叠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远眺海法城影影绰绰的轮廓,他的肩膀上,一只可爱的狐猴正瞪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景物。
是的,早在去年冬季降临之前,他就到从红海登陆,到耶路撒冷觐见过皇帝,当时也曾到这座地中海东岸的名城游历,当时看着碧波荡漾的地中海感慨万千:一道狭窄的地峡,却是船只无法逾越的天堑,十二斤重炮的威力、海上君王的压倒性优势,全都无法越过地峡,在地中海上展示!
没想到天纵英明的皇帝给出了另一条从来无人知晓的海路,陆地上从红海到地中海跑马用不了一天的距离,沿着这条海路足足走了三个月,历经若干艰难困苦,终于把强大的远征舰队带进了地中海,回到了阔别三月之久的海法!
最初的一个月,一直在向南、向南。
汉朝时候中国就有文字记载的阿克苏姆(东非埃塞俄比亚),方尖碑下黑人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只是满口雪白的牙齿让汉军有些惊讶,这一片地区,宋时商队常常往来,甚至将黑人仆役送往广州、泉州为达官贵人们服务,人们并不陌生。
继续向南,一切就变得越来越生疏,从来没有见过的动物,奇形怪状的植物,还有那些语言不通,就连翻译口中的阿拉伯语也不懂得的原始部落民……
星相和气候也变得反常,值星官们看到的星空与之前在北半球看见的完全不同,星星之间的距离、角度全都发生了变化,同时太阳与黄道面之间的夹角也和北半球的观测结果完全相反……
在第二十天上,舰队发现了一座大岛,靠岸补充淡水的时候,唐浩肩膀上的狐猴“吱吱”调皮的跑到船上寻找食物,却在船起锚离岸时回不去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宠物。
小心翼翼的沿着海岸线继续航行,绕过了一个波翻浪涌的岬角,舰队的航向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不断向南变成了不断向北,而且一路上气候和观测星相的结果,又和来路完全相对应了……
北非,熟悉的景物终于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那儿的风貌和中东似乎相差不大,包着头巾牵着骆驼的阿拉伯人用惊诧莫名的目光打量着远来的客人,而伊比利亚半岛的渔船也越来越频繁的遇上。
抓住一艘百吨级的卡拉维尔船,用黄金轻而易举的收买了船长成为领航员,舰队顺顺利利的从直布罗陀海峡进入了地中海,之后的航程就变得轻松起来,每到一处海港,用黄澄澄的金币和亮闪闪的银币就能获得舰队所需的一切。
而听说这支舰队是教廷的盟友、基督之圣矛大汉皇帝的属下,虔诚的民众更是热情万分,不少港口的年轻水手甚至愿意追随舰队,去东方为上帝而战。
当然,唐浩拒绝了他们,十余年的磨练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闽广农家子,而是统帅整支舰队远洋作战,追亡逐北于万里海疆的中将舰队司令了。
当他见到阔别已久的大汉皇帝御驾金底苍龙旗之时,就如远方的游子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而海军官兵们更是欣喜若狂,不停的欢呼。
天尽头,所有的将士都确信自己走到了天尽头,然后又从天边回到了人间,而他们都知道这一壮举必然会被记入青史,每一名士兵都会得到大汉皇帝的表彰。
与此同时,阿拉伯舰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旗舰“真理之光”号的舰桥上,埃米尔马哈茂德不甘心的嚎叫着:
“不、决不可能!穆圣说过,海洋被陆地分割而不相同,红海和地中海是绝对没有水道相连的!”
可事实就在眼前,大汉海军舰队的船只已然清晰可见,视力好的人甚至能看清楚金底苍龙旗上,那华夏之龙的利爪,于海风中肆意的舒张!
马哈茂德双目黯然,紧握的手一松,神圣的古兰经从他掌心坠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3章 神兵似从天上来(五)
左满舵,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富有力量感的弧线,九十度转向之后以舷侧正对阿拉伯舰队,三层炮甲板密密麻麻的炮窗刷刷打开,右舷六十门十二斤重炮黑漆漆的炮口恍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漳州号、泉州号、兴国号、瀛州号、北平号、开封号……紧随旗舰海上君王号的动作,大汉海军印度洋舰队的两千吨级驱逐舰群同步左满舵转向,庞大的舰群如臂使指,动作整齐划一,上千门六斤炮齐刷刷指向了目标。
随着舰队司令唐浩一声令下,掌旗官挥下了红色的令旗,各舰舰桥上接到命令的舰长同时大声下达了开火命令,毛竹传声筒将命令清晰的传递到藏在船腹里的炮甲板,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用绳索拽动了击发装置,雷汞底火引燃了药包,汹涌澎湃的火药燃气推动弹丸呼啸着冲出炮口,在空中激起尖锐刺儿的啸音。
嗖——嗖-嗖-,听着划破天际的弹丸破空激波,阿拉伯舰队的全体官兵已是面如死灰,水兵们还强打起精神调整帆索、给弩炮和投石机装弹,而虔诚的圣战者们则完全放弃了抵抗,双膝跪下高举双手:
“全知全能的安拉,睿智的先知穆圣,神圣的古兰经说海洋被陆地分隔,可为什么卡菲勒的舰队能穿越陆地,在地中海上耀武扬威?天地间唯一的主啊,难道您抛弃我们了吗?”
天空静默无声,安拉没有任何回答,只有大汉帝国的热气球缓缓飘过,以苍天神祗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海面蝼蚁般的人群。
笃信穆圣教诲的圣战者们,被天堂七十二名处女激励起来的高昂斗志,就在大汉舰队出现的瞬间彻底崩溃,事实就在眼前,他们的虔诚和坚定,就如地中海的细浪,被海上君王号坚固锐利的船首毫不留情的劈碎。
第一枚炮弹落下,激起了冲天的水柱,第二枚炮弹直接命中了一艘浆帆并用船,牺牲品曾以船身巨大坚固、船员众多而称雄地中海,但被十二斤重炮直接命中的下场,就是船体从水线直到第三层甲板裂开了直径超过五米的破洞,庞大的船身开始倾覆。
第三枚、第四枚,铺天盖地的炮火淹没了阿拉伯舰队,火焰和鲜血铸就的地狱之门,瞬间洞开……
尽管印度洋舰队长途旅行船底长满了水葫芦航速大幅下降,尽管水兵们都疲惫不堪,装备投石机和弩炮的阿拉伯舰队,仍然不是六斤炮和十二斤重炮的对手,红海和波斯湾大汉军舰将阿拉伯船一一送进海底的场景,在地中海上重演。
海法城上的守军,一时间欢声如雷,长期以来和阿拉伯舰队对峙,大汉陆军跑不到海上去,阿拉伯人畏惧十二斤重炮也不敢到陆上来,两边互相挑衅都积了一肚子的火,眼见前些天还无可奈何的敌人被海军兄弟们像宰鸡似的揍进海底,憋着气的陆军官兵们就忍不住叫起来:“海军弟兄们打的好!大汉海军万岁!”
成弧形包围圈的印度洋舰队,两头前出的舰只已经很靠近海岸线了,听见城上陆军弟兄的欢呼,历经两万里征程才又见到亲人的海军官兵,也高姿态的喊起来:“陆军弟兄们守的好!大汉陆军万岁!”
正在城头观战的楚风,见此一幕不由得连连颔首。
大汉帝国的陆海军之间尽管存在一定意义上的竞争,但帝国起于海上,立国之初多采用陆海联合作战的形式,两军从建军开始就合作多过竞争,海军明白陆军是夺取基地、守卫海港的决定性力量,陆军也明白海军运输官兵、辎重,保护海上补给线的作用。
制度上,大汉在军令系统实行陆海两条线,但都统一在统帅部领导之下,训练和军兵种技术则以各总监跨越陆海军界限实施联合,譬如炮兵、军医、后勤、军法各总监,便是全军在该技术领域的最高领导,不分陆海军。
楚风看了看头顶飘过的热气球,最新成立的空军,这支大汉最年轻,不,人类史上也是最年轻的兵种,它的首任指挥官沈炼只是一位少将,但作为三大独立兵种之一,毫无疑问将会在今后的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也许,应该将热气球配备到军舰上,以系留升空的形式作侦察、预警……
楚风沉浸于思考中,面色自然变得不见喜怒,不远处陪同张世杰从军指挥部赶来的苏刘义却是会错了意,那一声声陆军万岁、海军万岁的呼喊,直叫得他心惊肉跳。
“大汉皇帝万岁!”苏刘义振臂高呼。
身旁正在高呼的将士恍然大悟,不扯什么握乾秉坤、承天受命的虚话,就是现在使用的枪炮、舰船,军队的各项制度,哪一样缺了皇帝本人的功绩?整个汉军都是他一手缔造!
渐渐的,呼号声变成了皇帝万岁,而且随着阿拉伯舰队渐渐沉入海底,呼号声也越来越统一。
从思考中醒来的楚风,在陈淑桢的提示下明白了前因后果,倒是不置可否的一笑,朝苏刘义点了点头。
这时候海面上的抵抗已经结束,阿拉伯舰队近半的船只变成了碎木片,其余的海船要么竖起了白旗,要么正在燃烧着下沉,海面上飘浮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方圆数十里的海上一片狼藉,许多人抱着碎木块浮浮沉沉的挣扎求生。
楚风下达了命令,大汉海军停火,开始清点接收被俘船只、打捞海上的幸存者。
一串串水兵和搭载的圣战者被押着上了岸,曾经不可一世的圣战者们恍如经历了人生最可怕的噩梦,心底坚持的某些东西被事实坚定而残酷的击碎,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上下牙关咯咯咯的打架,更有不少人失魂落魄,神情凄惶到了极点。
楚风朝塞里木淖尔笑笑:“如果老婆这会儿去宣扬光明教,相信这群圣战者中会有不少人立刻皈依明尊的怀抱。”
塞里木淖尔则被阿拉伯舰队的迅速覆灭而震惊,尽管早就坚信印度洋舰队能绕过非洲大陆进入地中海,尽管从海上君王号出现的刹那就明白了阿拉伯舰队的下场,但预料和事实终归不能划等号,她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曾经,马木鲁克是两次击败蒙古铁骑的军队——尽管是蒙古帝国藩属伊儿汗国的小规模部队,尽管阿拉伯人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在整个西方这仍然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但汉军在大马士革全歼马木鲁克,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在海上,大汉再一次创造了奇迹,他们真的绕过了非洲大陆,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地中海,将耀武扬威的阿拉伯舰队尽数歼灭,而因为红海、波斯湾方面阿拉伯的海上力量早已覆灭,也即是说,称雄一时的阿拉伯海军步马木鲁克的后尘,就此成为了历史名词。
“天,我的夫君,你究竟还要创造多少奇迹?”塞里木淖尔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楚风的面颊,眼神于崇拜中还带着几分迷离。
楚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事实上环绕非洲的航行在技术难度上是很小很小的,远低于从欧洲跨越大西洋到达美洲东岸,更低于从亚洲渡过浩瀚的太平洋抵达美洲西岸。
原因很简单,从红海经非洲东岸一路南下,绕过好望角,再沿着西岸一路北上,全程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沿岸航行,从理论上说完全可以划着洗澡盆走一圈,而且沿途大江大河不少,补充淡水也方便。
原本历史上绕过好望角完成了环非航行的迪亚士,他那几条破船可比印度洋舰队的驱逐舰差太远了,而更关键的一点是,好望角对迪亚士是未知,而对汉军是“已知”——尽管楚风凭记忆画的海图和实际地貌相差很大,但已经是本质上的区别了。
沿岸航行、有明确目标、驱逐舰和巡洋舰组成的强大舰队、成熟的三角测量技术、豆芽和蜜橘提供的维生素、高倍望远镜……具备这些前提如果印度洋舰队还不能完成任务,只除非唐浩以下各级官兵全都变成猪。
但现在,理所当然的事情被所有的人当作了奇迹,楚风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那些出发前完全是出于对皇帝的信任,义无反顾踏上远征之途的海军官兵,就更是死心塌地了,从登陆之后海军官兵接受皇帝检阅时那种狂热的神态就能看出,即便是楚风命令他们钻进十二斤重炮,把自己当人间大炮发射出去,也绝对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
阿拉伯舰队既已覆灭,再没有力量可以牵制第三军的手脚,尚未沉没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还在熊熊燃烧,楚风就早已按捺不住的张世杰下达了出击命令。
白须飘飘的张世杰,和两鬓略显斑白的苏刘义,两位从故宋时代就闻名遐迩的名将,率领着第三军四万余骄兵悍将,滚滚铁流朝着西奈半岛杀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5章 金字塔下
嘹亮的军号声中,第三军的部队以泰山压顶之势缓慢而坚定的压向阿拉伯圣战军,没有呐喊,没有呼号,只有不断鸣响的炮声和军靴践踏大地的声音,四万余人的军阵一片肃杀。
与之对阵的圣战者们,早就为海军的覆灭、特别是大汉舰队打破了海洋被陆地阻隔的“圣训”而气沮,有人举起新月弯刀色厉内荏的叫喊着,更多的人是张大了嘴巴发出无意义的哀号。
炮弹雨点般落下,快捷有效的收割着生命,随着汉军步兵前锋逼近,炒豆子般的枪声也响成了一片,圣战者们此时早已忘记了天堂里等着他们的七十二名处女,霎时变得张皇失措,阵型也逐次挫动,渐渐凌乱。
久经沙场的张世杰,当即下达了总攻命令,“嘀嘀哒~嘀嘀达~”,冲锋号吹响,步兵们从列阵前进改为便步冲锋,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上去。
但他们并不是最先与敌人接触的,两翼的骑兵快马加鞭发动了冲刺,无数战刀空中虚劈,就像千万道闪电划过长空……
张世杰昏花的老眼中精光闪烁,钢浇铁铸的面颊带上了一抹潮红,刚才亲自持枪在阵前跑了一圈,这位古稀之年的老将已有些气喘。
端坐马背,将长枪杵在地上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仰天大笑道:“穆斯塔法竟将此等兵与我汉军儿郎正面决战,阿拉伯人用兵如此愚钝,焉能不败!?”
所谓的圣战者只不过是游牧部族的沙漠骑兵,长处在于忍饥耐渴、在沙漠戈壁地区生存能力强、熟悉沙漠环境能避开沙尘暴和寻找绿洲水源等等方面,如果在茫茫无际的撒哈拉沙漠,依托游牧部族的支持和大汉玩游击战,那没有好几年的水磨工夫,肯定是难以剿平的。
偏生哈里发穆斯塔法头脑发热,把自己当做了阿拔斯重生、萨拉丁第二,竟敢凭大汉海军入不了地中海这一条,就水陆并进与汉军正面决战!
沙漠中所向无敌的游牧战士,与近代化火器部队的正面决战,除了做炮灰之外还能有别的命运吗?
见老丈人兴致很高,苏刘义担心之余也挤出笑容:“也怪不得穆斯塔法,他们那经文上说红海和波斯湾与地中海被陆地隔开,没有海路相联通的嘛,他是教主,自然毫不怀疑了。”
翁婿俩正对话间,却见前方冲刺的骑兵师一阵骚动,竟然有溃退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张世杰大吃一惊。
不仅翁婿俩吃惊,正兴高采烈的率领骑兵冲向敌阵的阿尔斯楞,也是郁闷到了极点:圣战者们虽然败退,还没有彻底崩溃,残存的信念鼓舞着他们坚持战斗,当发现汉军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游牧战士们派出了战马的克星——骆驼骑兵。
看到阿拉伯人骑着怪模怪样的骆驼,摇摇摆摆的跑出来,速度既没有马快,动作也很滑稽的样子,骑兵师几乎从小就长在马背上的蒙古族士兵笑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在哈密力、在草原边远地区,不乏乘骑骆驼的,但这种动物冲刺速度极慢,只能小步跑,体型虽然比马大爆发力却比马小,又不像马那样容易训练,所以从来都不是军队的坐骑。
无论阿尔斯楞还是普通士兵眼中,骑在骆驼上、跑起来像小脚老太婆的阿拉伯骆驼骑兵,都是群不折不扣的小丑。
随后令阿尔斯楞费解的事情就发生了,汉军骑兵胯下的战马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不停的打着响鼻、甩着蹄子,甚至乱蹦乱跳,若不是骑士马术高超,只怕要从马背上摔个嘴啃泥。
第三军骑兵师是大汉陆军唯一的师级骑兵部队,大部分战士来自于辽东各部,实是蒙古武士中的精锐:从三岁起就要骑儿马,七岁于马背上开软弓射猎狐兔,九岁能乘烈马驱驰百里,十三岁就能骑战马开强弓,可以说从小到大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天地间再没有比他们骑术更为精绝的了,怎么可能控制不住胯下的战马?
阿尔斯楞简直怀疑对面的哈里发,是不是真有什么巫术,能够扰乱战马的心智了。
“糟糕!”汉军骑兵散开,张世杰从望远镜中看见那群骆驼骑兵,才恍然大悟,“此前皇后塞里木淖尔曾言阿拉伯人驯养骆驼骑兵,气味能让战马畏怯,老夫只道无稽之谈,哪知竟真有此等事!”
并不是张世杰狂妄自大,只因为西域、漠北也有不少人驯养骆驼,哈密力地方也有乘骑骆驼的骑兵,但向来没有听说战马怕骆驼的事情,所以他听了塞里木淖尔的话,也只当是以讹传讹罢了。
殊不知东亚一带驯养的是双峰驼,而北非和阿拉伯半岛上的是单峰驼,是两个不同的品种,马儿并不畏惧双峰驼的气味,但对单峰驼特有的臊味儿“深恶痛绝”,闻到了就要到处乱跑,乱蹦乱跳。
此时阿拉伯的骆驼骑兵不下万数,单峰驼的臊味儿浓烈无比,就连他们自己养下、特意训练习惯了这种味道的战马都受不了,地中海上的风从阿拉伯军背后吹来,汉军骑兵胯下从来没有闻过这臊味的战马,被熏得那个狠,不炸窝才怪了呢!
张世杰无奈的下令骑兵退后,毕竟是骑术冠绝全世界的蒙古武士,阿尔斯楞很快就率领骑兵师兜转马头退了回来。
骆驼兵虽然能克制骑兵,不过骆驼跑得慢,汉军骑兵退后他们也没办法衔尾追杀,只好也退了回去。
见汉军骑兵退后,阿拉伯圣战军方面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低落的士气也回升了些须,仿佛打了场大胜仗似的,浑不管他们连骑兵师的毛都没捞到几根。
“这群阿拉伯人,有点意思……”张世杰眯起了眼睛,太过容易对付的敌人作为结束军人生涯的收官之战,显然不算完美,骆驼兵的出现不但没有使他情绪低落,反而激起了老将的斗志。
令旗挥动,正在便步冲锋的士兵们立刻停下了脚步,在军官的率领下整理队形,恢复了第一线的六个团方阵,当然,在此过程中尾随前进的三斤炮、六斤炮以及后方的十二斤重炮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圣战者,保证了队形变换的流畅。
令旗再次挥舞,组成每个团方阵的四个营级方阵立刻向正方形的四角移动,四个小方块之间就出现了十字形的空地。
从前线退回的骑兵、后列的炮兵,就从十字开口跑进了步兵阵中,待他们全数进入步兵方阵,各营的步兵立刻填上了十字的四个开口,步兵实心方阵变成了空心方阵,将炮兵、骑兵环绕在腹中。
严苛的训练,皮鞭的惩罚,高额的奖赏,最终造就了严明的军纪,张世杰通过各级军官体系指挥这四万余将士,如臂使指般得心应手。
六个空心方阵在张世杰的指挥下,不紧不慢的朝着圣战军压了过去。
这下轮到圣战者们挠头了,很简单,究竟是打还是不打,怎么打?
步骑兵冲锋,不是被不断鸣响的大炮炸成肉酱,就是被炒豆子似的排枪打成了筛子,在阿訇和埃米尔的激励下,勇敢的游牧骑兵一再发起冲锋,可他们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变成死人。
烟火迸射、枪炮齐鸣,在阿拉伯圣战者眼中,汉军大阵简直成了不断喷吐烈焰的恶龙,无论勇士们从那个方向冲过去,总会被瓢泼般的弹雨射落马下。
骆驼兵?没有用了,被汉军步兵圈在空心方阵中间,到处都是熟悉的硝烟味道,战马已经不再受骆驼的影响。
汉军的六个方阵,就像六具巨大的磨盘,不断碾压着圣战者们,吸取他们的血肉。
此时再白痴的人也能看得明白,汉军已然站到了胜利者的领奖台上。
哈里发穆斯塔法的尖顶圆帐中,不少埃米尔和将军手持着武器冲了进来,而这位教主大人的卫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怎么,你们要杀害一位尊贵的哈里发?”穆斯塔法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埃米尔们面面相觑,败局已定,他们做好了投降大汉的打算,但亲手杀害****领袖哈里发,对大汉的功劳固然极大,在阿拉伯人中的罪名也是极大,他们还有些迟疑。
最聪明的一位埃米尔,突然笑了:“我们投降大汉,但我们并没有出卖哈里发,尊贵的哈里发穆斯塔法,是在金字塔下光荣战死的。对,伟大的哈里发,是不应该死在叛徒手中。”
穆斯塔法似乎还有点儿不明白,最近的金字塔距离这里还有百十里路呢!
埃米尔们牵来了御用的战马和骆驼,态度似乎很谦卑,脸上的笑容却殊无诚意:“请,请,哈里发大人,您请!”
至此终于恍然大悟,穆斯塔法被人扶着,面色苍白的骑上了骆驼。
一日后,张世杰率军逐穆斯塔法于沙漠之中,神枪宛如游龙探爪,将末代哈里发挑于马下,继穆斯台尔妥姆丧命巴格达,穆斯塔法又毙命于金字塔下,至此哈里发谱系遂为断绝。
“不料当年屡败屡战之将,一遇吾皇便是风云龙虎,能追亡逐北于万里之外,隳名城、斩敌酋,一至于斯!”巍峨的金字塔下,张世杰呵呵大笑,忽然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自马背上坠落黄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7章 钓王侯
海法港装饰着罗马柱和圆顶拱门富有地中海风情的埃米尔府邸,早已变成了大汉皇帝行宫,庭院正中的喷水池喷洒着琼浆碎玉,给炎热的正午带来一丝清凉,泥砖和石砌建筑的大殿中甚至可以感觉到带着湿气的习习凉风。
楚风把玩着镶嵌着绿松石的阿蒙神金酒杯,据说这玩意儿乃是四千年前法老王的宝物,历经坎坷最后落入阿拉伯帝国手中,被历代哈里发视为战胜异教徒的战利品,然而随着穆斯塔法被斩于金字塔下,哈里发谱系彻底断绝,就连这阿蒙神金酒杯也成了楚风的酒具。
“宁在直中取,不向曲里求,非为金鳞设,只钓王与侯”,楚风抢了渭水钓叟姜子牙的台词,长笑一声,将杯中如血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瞧楚呆子得意那样儿!雪瑶撇了撇嘴,但还是用纤纤玉指拈起剥好的葡萄,送进了楚风口中,毫无疑问又被贼忒兮兮的楚风借势一吸,将她手指含入口中,啧啧吸尽了玉指上沾着的汁水才吐了出来,发出波的一声轻响。
陈淑桢摇了摇头,心道史上昏君所做的事情,咱们这位夫君可都做遍了,当年夏桀狂称“我命在我不在天”,夫君却号称能遮天蔽日、移星换斗,纣王造酒池肉林荒淫无道,咱们有金山银海更胜一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夫君能在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时陪着三位皇后打双陆……
好不容易等到番邦来朝,不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总学学刘邦倒履相迎吧,他老人家倒好,把人家晾在大太阳底下热火朝天的晒着,自个儿在殿内饮酒作乐,要是被那些酸腐的儒生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劝谏呢,直谏、强谏、尸谏,抑或抬棺谏?
偏生这位皇帝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每每却大获成功,就连陈淑桢都觉得冥冥中似有天意注定,那些歌颂表章中什么天心已改、天命已移,握乾秉坤、承天受命的话头,似乎除开阿谀之外,也很有几分道理了。
慢条斯理的将葡萄咽下,楚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神色一正:“溜了这么久,咱们等待的大鱼,想必已经心焦冒火了吧?是该提鱼儿上岸喽~”
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吉拉米三世.德.博让,已经在大汉皇帝行宫前庭的小广场上足足晒了半小时,没有任何遮挡,中东地区正午的阳光能让沙子热得烫熟鸡蛋,也能让德.博让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但他不得不忍耐,因为皇帝离开阿卡德时说的那句话。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博让请教从远东归来的聂斯托里安教士弄明白这两个成语的含义之后,就感觉全身变得冰冷,从骨髓一直到心脏都结成了冰块。
自从那位真主之剑萨拉丁从十字军手中夺走了圣城耶路撒冷,教廷的态度就越来越模棱两可,加上法国国王的冷淡,热那亚和威尼斯贵族商人的敌视,以及几乎相当于宣战的“阿尔比”圣战……
阿尔比派是西欧反对正统基督教的一个派别,参加者主要是市民、骑士和贵族,流行区域从瑞士朗格多克直到法国图卢兹,而圣殿骑士们就主要来自于这些地区,并且或多或少的接受阿尔比派的信仰。
圣殿骑士在圣战中缴获了大批财富,并且在被征服地区征收什一税,给欧洲前往耶路撒冷的贵族提供保镖服务,甚至和犹太人合作建立了最初的遍布整个欧洲的银行体系,种种途径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
作为圣殿骑士老家的阿尔比地区,就是这些财富的流动目的地之一。
巨大的财富、有别于罗马天主教的“异端”信仰,给阿尔比带来了灭顶之灾,教皇英诺森三世在1209年组织十字军镇压阿尔比派。法国国王以及北部忠于卡佩王室的骑士为掠夺南部财富,也积极响应教皇的号召,侵入从朗格多克到图卢兹的地区,大肆烧杀劫掠。
这场基督徒之间不同派别的战争,前后持续了四十年,直到阿尔比派最终转为地下派别,才在流尽了无数鲜血之后宣告结束。
也就是说,当圣殿骑士在中东与阿拉伯人进行圣战的同时,他们的家乡则被另一伙打着圣战旗号的家伙烧杀劫掠!
可圣殿骑士团的武装,早已深深陷入了阿拉伯人的汪洋大海之中,对家乡发生的惨剧完全无能为力……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德.博让很清楚教廷屠杀阿尔比派的时候没有顺手把圣殿骑士宣布为异端,只因为还需要圣殿骑士们在中东出生入死;但是现在教廷与大汉媾和,和平接收圣城耶路撒冷,圣殿骑士将会面对一个多么悲惨的结局,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中东争雄的各方势力当中,阿拉伯人已经彻底完蛋,何况就算马木鲁克保持全盛状态,圣殿骑士也不可能和百年来结下血海深仇的敌人媾和;
曾经长驱万里不可一世的伊儿汗国,变成了历史名词,就连它的宗主蒙古帝国,也很有可能在最近几年中化为乌有,自然不再考虑;
拜占庭、热那亚、威尼斯……这些各怀鬼胎的势力,就更不要说了。
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横空出世的新世界征服者——大汉皇帝!
漫说在火辣辣的日头下面站一阵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滚钉子板爬老虎凳,德.博让也要等下去。
幸好大汉皇帝开恩,卫兵传出了召见的圣谕。
正是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听到皇帝愿意召见,德.博让如蒙大赦,亦步亦趋的跟着卫兵走入殿中。
山呼舞蹈、三叩九拜,也不知博让是跟谁学的,做起来也像模像样。
陈淑桢长叹一声,心道为啥本宫钓条鲨鱼,它拼了命的挣扎,楚呆子钓鱼,不花分毫力气人家就自动蹦上岸了?人比人气死人呀!
从一开始,楚风就知道了结局,关于圣殿骑士团的问题,如果说了解欧洲局势的塞里木淖尔可以根据情况推断出两三分,身在局中的德.博让能够预料个六七分,那么他简直就是掌上观纹,纤毫必现了。
楚风并非历史专业,他不记得历代教皇的名号,不知道欧洲各王室的更迭,更不清楚美地奇家族、波旁王室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恩怨纠葛,但他终归看过阿汤哥和大美女奥黛丽.塔图出演的达芬奇密码,非常明确的知道圣殿骑士团在原来历史上的可悲结局:
在真主之剑萨拉丁的打击下,圣殿骑士团失去了圣城耶路撒冷,成王败寇,在欧洲的形象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再加上阿尔比派被教皇斥为异端,圣殿骑士就从骑士小说中挑战恶龙的勇士,变成了勇士要屠的恶龙,“从邪恶的圣殿骑士城堡中营救美丽纯洁的公主”,已是阿尔比圣战之后骑士小说的通俗套路。
如果不是大汉兵锋摧垮了马木鲁克,时隔五年之后阿卡德就将在盖拉温的打击下黯然陷落,十字军最终失去中东地区的最后一个堡垒,垂头丧气的回到欧洲。
的黎波里伯国、耶路撒冷王国、安条克公国,这些十字军国家的国王、公爵名号,变成了欧洲王室纸面上的荣誉封号,退守塞浦路斯岛的医院骑士团,将会逐渐变成真正的“医院”……
而退回欧洲大陆的圣殿骑士团,结局最为悲惨。1307年法王腓力四世下令逮捕所有在法国的圣殿骑士团成员,并且他的行动得到了教皇克莱门特五世的支持——事实上他们俩就是同谋,教皇在1307年稍晚些时候发布圣谕,谴责圣殿骑士团的罪恶,要求各国采取行动,彻底取缔圣殿骑士团。
无数若干年前还在为基督的荣耀作战,和阿拉伯人浴血搏杀的圣殿骑士,一夜之间变成了可耻的异端,他们被投入监狱,剥夺财产和爵位,甚至被放在火堆上,用文火活活烤死!
楚风正因为明确无误的知道这段历史,所以他决不相信以圣殿骑士团遍布整个欧洲的情报网络,会对二十年后的惨剧完全看不出一点端倪——事实上,四十年前阿尔比派的覆灭,就已经是圣殿骑士团可悲下场的预演了!
德.博让是个聪明人,楚风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面对生死抉择,像海都、范文虎这类聪明人总会选择和大汉双赢的道路,而穆斯塔法、阿术之类的傻瓜则往往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显然博让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从他在殿外晒了半个小时几乎快要晕倒,进殿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谦卑的姿态,就可见一斑了。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云遮雾障,实力上的天地悬隔,也不需要刻意委婉,楚风开门见山的问道:“如果我以中央天朝大汉皇帝的身份,给你们提供政治上的保护,你能给我什么样的回报呢?”
648章 王者之道
德.博让,圣殿骑士团总团长,欧洲人基督徒的圣战英雄,或者另外一部分人心目中的邪恶渊薮,再一次双膝跪地,向来自东方华夏的世界征服者屈膝俯首:
“如果皇帝能颁赐神圣的谕令,给我们以政治庇护,那么整个圣殿骑士团将会成为金底苍龙在欧洲最可靠的利爪,并且我们所有财富的一半奉献给您——这笔钱约合四千五百万元大汉金钞。”
四千五百万金钞!
听到这个数字,雪瑶惊讶的张开了小嘴,从来镇定自若的陈淑桢眼中异光闪动,而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更是吃惊的低呼:
波斯光明教千余年来积累的巨额财富,也不过折合一千万金钞,而圣殿骑士们在短短百余年间就弄到了总额九千万的钱财,真可谓生财有道啊!
陈淑桢则想到了那位以悭吝著称的财税部长,对于大汉远征万里之外导致军费紧张的状况,这笔钱正是雪中送炭,想必留守临安的张广甫在两个月后得到这个消息,会乐得合不拢嘴吧?
送上门的肥肉,断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但出乎三位皇后的意料,楚风不但没有勉励德.博让,还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有这么点啊……看来我高估了圣殿骑士团的财政状况,或许威尼斯和热那亚人能允诺更多,法国的腓力四世的特使想必也在路上了吧……”
噗~心情愉快,正把剥好的葡萄往樱桃小嘴里抛的雪瑶,听了这句一个忍不住就把葡萄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楚风,心道夫君这竹杠是敲得梆梆响啊,四千五百万还嫌少,真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可不要把别人吓走了,一分钱都弄不到呀!
陈淑桢犹豫再三,最后才低声提醒楚风:“夫君,别太过严苛了吧?瞧那博让的脑门上,汗水都流成小溪了。”
是的,德.博让这位身材魁梧的金发大汉,此时身体瑟缩着,倒像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一脸都是豆大的汗水,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不过楚风知道,他并不是被漫天要价吓住了,堂堂圣殿骑士团的总团长,会为几千万块钱发愁?
中世纪欧洲权贵们敲骨吸髓式盘剥的三大法宝,什一税、赎罪券和高利贷,除了赎罪券仅有教廷印刷发行,圣殿骑士团占了其余两项,他们不仅凭借教廷特许状在东方占领区、塞浦路斯、拜占庭和亚美尼亚领地征收什一税,还联合犹太商人建立了遍布欧洲的“银行”网点,承办存贷款和汇票业务,同时大肆发放高利贷。
驴打滚的利息有多厉害就不必多说了,遍布欧洲的银行网点就像无数的抽水机,把财富哗啦啦的抽到圣殿骑士团的宝库中。
后世都知道犹太人是近现代金融业的霸主,可很少有人记得,圣殿骑士团称雄金融业时,犹太人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还是较弱的一方!
德.博让并不害怕大汉皇帝狠狠敲一笔竹杠,事实上他来海法就做好了准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可令他心胆欲裂的是,大汉皇帝根本就没有给他讨价还钱的余地!
楚风刚刚提到的法王腓力四世,就是这位号称“公正王”的家伙,在十余年后联合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宣布圣殿骑士为异端,剥夺他们的领地,洗劫他们的财富,把他们放到柴堆上用文火慢慢烤成肉干!
虽然博让不能预知十年后的事情,但圣殿骑士团遍布整个欧洲的金融网络,同时也是严密的情报网络,不难发现腓力四世和教廷的倾向,仅仅是模糊不清的端倪,就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了。
要怪,就怪圣殿骑士们的金融业务开展得太好,就连法王腓力四世也欠下了巨额债务,而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将会怎样清偿这笔数目惊人的债务呢?
如果债权人全都变成了尸体,债务也就能不了了之……
饶是地中海东岸正午的气温能烫熟鸡蛋,德.博让的心却冷如阿尔卑斯山顶的寒冰,他上下牙咯咯咯的乱撞,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摆才好,这位身材魁梧的骑士甚至带上了哭腔:
“伟大的皇帝,我们愿意奉献全部的,价值九千万金钞的财富,并且宣誓效忠于您,只求您能给予我们必要的庇护。”
不明白欧洲局势的雪瑶和陈淑桢,莫名其妙的睁大了眼睛,心说难不成博让他老人家是传说中姓范名剑的那位不世英才,有教廷的粗腿不抱,非得哭着闹着要做大汉皇帝的臣子?虽然孔夫子说“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可博让这个赳赳武夫,也不像学过儒门经典的呀!
楚风倒是笑笑,九千万虽然不是圣殿骑士团那笔巨大财富的全部,但也差不多了,他对博让摇了摇手:“不,不是效忠于我。固然你们和犹太人联合建设的、遍布欧洲的金融网络会换上大汉国家银行分理处的招牌,你们的情报网络也将纳入帝国情报司的管理,但作为主体的圣殿骑士团,需要效忠的主人可不是我。”
博让外表虽然是个块头老大的赳赳武夫,似乎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类,实际上却是心思灵敏至极的老滑头,可当楚风说出这些,他也闹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图了。
楚风笑得非常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你们和犹太人合作,不是一次了吧……”
博让的瞳孔猛的一缩:“您是说?”
十五日后,犹太人建立的国度以色列,在应许之地的旧土上宣告成立,大汉皇帝楚风以宗主的身份出席了庆典,以色列首任国王亚伯拉罕亲自将铸在金板上的永世之约敬献给楚风:
只要陆地和海洋还存在,只要昼与夜还在交替,以色列的子子孙孙就永为大汉帝国的藩属,永不背叛;作为宗主的大汉,不仅将宝贵的土地赐给以色列,还允诺它为不征之国,只要以色列的王按期朝贡,大汉就永不加以刀兵。
继与上帝订立的旧约、新约之后,与大汉皇帝订立的约定,被后世的犹太史学家称为“今世约”,认为耶和华给予他们天上的救赎,而大汉皇帝楚风则给予了人间的救赎,楚风乃是现世的救主。
随后,圣殿骑士团宣布了石破天惊的消息:他们全体加入以色列国籍,继经济领域与犹太人合作之后,政治上结盟,军事上则作为以色列对抗阿拉伯人的利剑。
不用说,这个消息传回罗马教廷,将会引发一场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了。
楚风则微笑着向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国、安条克公国、条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亚美尼亚和教廷特使布雷默等观礼来宾们声明,既然以色列是大汉的藩属,那么圣殿骑士团加入之后也自动成为了大汉的藩臣,任何针对他们的攻击,都将被视为对大汉的挑衅,将会面临大汉的无情打击。
就在众位来宾惊得目瞪口呆之际,楚风又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大汉将在教廷选定的任何时侯将圣城耶路撒冷交还给基督世界,并且把从哈里发穆斯塔法手中夺取的“真十字架”送回罗马。
真十字架,是基督教圣物之一,据信是罗马帝国钉死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在基督教传统中,真十字架作为耶稣为人类带来救赎的标志,具有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在罗马天主教圣人历中,5月3日的寻获十字圣架的瞻礼和9月14日的光荣十字圣架瞻礼均是为此而设立。
十字军东征时期,十字军战士将真十字架视作战斗力的源泉。真十字架在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哈丁战役中,耶路撒冷王国的十字军被真主之剑萨拉丁的穆斯林大军击败,真十字架虽然被圣殿骑士团殊死守护到最后时刻,但最终还是被穆斯林军队夺走。
作为耶稣殉难的遗物,真十字架和圣城耶路撒冷有着同等重要的意义,而且不同于远在数千里之外、遥不可及的圣城,耶路撒冷只能是少数有钱人前往朝拜,真十字架却可以由教廷安排在整个欧洲巡展,从增加教廷威信的角度看,甚至比夺回圣城耶路撒冷更有意义。
方才还为圣殿骑士团“背叛”而怒不可遏的布雷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满脸喜色,他几乎确信当自己护送真十字架回到罗马城之后,成为下任教皇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何况,自从阿尔比圣战之后,圣殿骑士就和教廷貌合神离,现在彻底一刀两断,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布雷默觉得,比起圣殿骑士离开,重新获得真十字架的重要性可大得多了。
“拿去吧,就算白送,甚至倒贴,我也要把真十字架送还给你们的。罗马教廷的神权越重,欧洲的君权就越弱,而那群愚蠢无能的教士,只会在真十字架的照耀之下,把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烧得更旺。”
楚风坏笑着,越来越像是在卖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49章 登顶之路
两千里的路程,如果是波澜壮阔的海洋,剪式船顺风航行两天就到,侧风也不过三天而已,但在陆地甩开两条腿走,就得整整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剪式船最高航速每小时二十海里以上,也即是四十公里,八十华里,仅需半速航行就能日行千里了)
从耶路撒冷通往大不里士的道路,最初的路基还是千余年前罗马帝国修筑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强悍的罗马军团就依靠完备的公路网高速行军,给予入侵之敌和反叛者快速而致命的打击。
不过现在这条路早已不是千年以降的破败不堪了,大汉帝国征服伊儿汗国、击败马木鲁克之后,便用服苦役的俘虏组成筑路队,三万俘虏犹嫌不足,又花钱雇佣五万民夫,在过去的半年里将路面修整完备,用粘土和碎石铺成了坚固平坦的道路。
中东干旱地区为数不多的河流上,也架起了桥梁,从阿巴丹到大不里士再到耶路撒冷,一路坦途,自临安远来的信使乘剪式船抵达阿巴丹之后,公文便沿着大道用七百里飞骑传往楚风所在的耶路撒冷或者海法港,批下的圣旨也原路返回,于是这条道路上便随时可见打马飞驰的急递铺兵。
春夏之交,北方高加索山区传来了蒙古大军南下的号角,曾经承载着罗马军团征战步伐的中东古道,迎来了北上反击的华夏儿郎。
第一军、金刚军的八万余官兵,奉皇帝御旨,在陆军司令陆猛率领下北进大不里士,攻坚英雄连和血战淮扬连这两个英雄连队,分别作为两军的先锋,行走在队列的最前端。
攻坚英雄连的李世贵,军衔早已破格升到了中校,应该独领一团人马了,但他离不开自己的连队,连队的弟兄也离不开带领他们从闽广打到江南,从江南打到辽东,一路走到天之涯海之角的老连长,所以他时至今日仍以中校军衔职任一连之长。
想起这些年的征战,李世贵脸上也有几分得意之色,虽然职务仅仅是个连长,可汉军八个军、二十四个师有一百多团长,天底下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倒是攻坚英雄连连长“李世贵”这三个字,时不时的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作为先锋部队,士兵们的负担是很大的。
身后的各步兵连,将士们早已将盔甲、水壶、饭盒、铺盖卷之类的东西扔到了炊事班的粮草车上,或者放在炮班的弹药车里,仅携带必要的自卫武器徒步行军——这是汉军条令允许的,毕竟负重过大的长时间行军,会带来战斗力的下降。
而攻坚英雄连是选定的先锋部队,担负着为大军提供前哨警戒的任务,他们前面就只有在侦察参谋率领下前出四十里的游骑探马了,条令规定先锋部队必须全副武装,保持与游骑探马的联系,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一旦游骑发出敌袭警报,李世贵就要负责掩护全军大部队展开战斗队形。
于是攻坚英雄连的全体官兵,就顶盔贯甲、荷枪实弹,头盔、板式钢胸甲、步枪和刺刀、五十发子弹五十发雷汞底火,外加腰上帆布套挂着的四枚手榴弹,负载着全重三十斤的战斗装备,行走在中东春夏之交灿烂的阳光底下。
时值正午,李世贵抬头看了看天,那颗永远燃烧的大火球,在视网膜上留下黑点闪烁的光晕。
老实说,单单是负重行军也罢了,这样炎热的天气,对身穿钢铁盔甲行军的士兵有多大的影响,不用说也知道。
实际上随着金属加工技术的进步,汉军全钢板式盔甲已经是第三代了:
第一代是楚风亲自研制的锻压成型板式甲,当时的水力锻压机和模具技术,只能保证盔甲的防护性能,而汉军士兵的数量较少,从经济角度也只能批量加工大中小三种型号的盔甲,那些体型不太“标准”的老兄,瘦子还可以在身体和盔甲之间的空隙加垫棉片,胖子就只好努力减肥了。
随着汉军规模的扩大、金属加工的进步,第二代盔甲应运而生。它不仅考虑了贴合人体曲线、将重量平均分担到腰、肩、背的设计,还增加到五种大小型号,每种还有适中、偏胖和偏瘦三个细类。
现在攻坚英雄连官兵身穿的盔甲,则是第三代了,主要的改进是在胸甲的颈部、双臂、下摆这几个开口的部位采用了喇叭造形,既能尽量不妨碍士兵的战斗动作,又用大开口通风透气,而头盔的后脑部位、胸甲的背部,则多了不少直径一厘米的圆洞,起透气作用,并且在不降低整体防护水平的前提下,适度减轻了盔甲的重量。
饶是如此,这套盔甲也只能说比之前的要好,但总不会穿起来像棉衣、丝袍那样舒服,尤其是在中东炎热的气候下,阳光把金属盔甲晒得烫人,通风透气的圆洞和喇叭口仅仅聊胜于无,官兵们还是热得出了满身大汗。
要是不穿盔甲就好了……李世贵笑笑,把这个离经叛道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海,士兵作战怎么可能不穿盔甲呢?那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吗?
殊不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随着击发式线膛枪的大量装备,汉军步兵的火力范围增加到四百米以上,大大超越了绝大多数冷兵器,连珠枪也得以改进,板式钢甲真的从步兵装备中消失了,仅有火枪骑兵继续使用。
现在的李世贵,自然不可能知道今后的事情,他不断给士兵们鼓着劲儿:“弟兄们,加把劲儿,咱们这是打到了天尽头,比霍嫖姚、班定远都走得远啦!将来回了家乡,父老兄弟们都要朝咱竖大拇哥的!”
血战淮扬连的姜良材就在旁边,两个先锋连分单双日互为正副,今天攻坚英雄连为正先锋,披甲持枪全副武装,血战淮扬连副先锋,持枪而不披甲,比起李世贵那边,他的弟兄们要轻松得多。
“猴崽子们,咱们来一曲,给攻坚英雄连的弟兄们打打气!”姜良材扬起脸,挑衅的看了看李世贵,士兵们立刻扯着嗓子嚎了起来:“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熊罴威盛霍嫖姚……”
李世贵眼中精光一闪,谁是天下第一连,咱们还得比比看!
他起了个头,弟兄们早就憋不住了,当下就放开了喉咙大唱:“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两个连队的官兵,都想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声音也越放越大,到头来已经不是唱歌,而是声嘶力竭的嚎叫、嘶吼了。
但这毫无韵律可言的歌声中,却好像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沙哑的嗓音,也仿佛夹带着洞石裂金的力道,比黄钟大吕还要直入人心!
“官兵们精神不错锕!”齐靖远笑着对陈吊眼和陆猛说。
一向沉毅稳重的陆猛,非常难得的笑了笑,心道若是放到强汉盛唐,挥兵征伐万里之外。“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的讽谏诗句,只怕是举国流传了吧?
大汉皇帝征东伐西平南讨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用人顶骨建京观震慑不臣,十万大军转战万里,可谓历朝历代君王中武功极盛,不知是否后无来者,至少可谓前无古人了。
偏生连最迂腐的儒生,也堂皇诗篇的赞颂皇帝乃是有道明君、仁慈之主,将士们离家三载远征万里,仍旧士气如虹,真真神奇得毫无道理可言了。
要说士气如此高涨,人人奋勇争先的情形,大约也只有实行军功授田的秦朝可以与之相比了吧?
但人人皆说秦王焚书坑儒,“刑弃灰于道者”,严刑峻法,乃是大大的暴君;到了大汉皇帝这儿,没有焚书坑儒却把旧儒经典改得面目全非,自己搞了套新儒学,论严刑峻法连随地吐痰都要罚款,犹胜“刑弃灰于道者”的暴秦……
陆猛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问题换做执掌朝纲持正柄衡的赵筠,精通儒墨法诸子百家和帝王术的李鹤轩,或者居朝堂之上又了解基层情况的兵部长侯德富,都会对此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或许不能全面概括楚风的作为,也能管中窥豹见其一斑。
换做被皇帝誉为最纯粹军人的陆猛,这位以战胜敌人为终极目标的陆军司令,他就难以弄清了。
灿烂的阳光,晒到士兵军服胸前挂着的勋章,闪烁着点点金光,陆猛似有所悟,再看看士兵们充足的给养供应和优质的武器,他从纯军事角度得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要管那么多,打好皇帝交给的最后一战吧!
也许……陆猛眼中精光大盛:也许这将是大汉帝国远征军,与蒙古帝国之间最后一场大规模战役了!
好好在这最后的舞台上,做好谢幕的演出吧!宝贵的和平或许很快就要降临,但对军人而言,那是多么平淡乏味的生涯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0章 改变
高加索山脉南部,乌尔米耶湖东北的河谷平原上,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古城大不里士,正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杀!”千万人同时呼喊,声震天地。
数不清的蒙古武士举着弯刀,张弓搭箭,恶狠狠的冲向遍布着刀痕箭创的城墙,他们头戴着奇形怪状的头盔,生铁盔比寻常头盔多了一条细长的护鼻,从额头部位朝下延伸到鼻尖,衬托得护鼻两侧的血红眼睛宛如恶魔的凝视,护鼻之下干裂的嘴唇似要渴饮人血,狰狞可怕到了极点。
除了穷凶极恶的蒙古武士,还有俄罗斯蛮族的仆从军,一群群身体粗壮如熊的大汉,精赤的上身仅仅披着熊皮护肩或者扎条生牛皮胸带,露出毛茸茸的胸口,以及一身岩石般坚硬的肌肉,他们挥舞着重型战斧、连枷和链子锤,在蒙古主人的驱策下,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
城中的波斯军民全都知道,一旦让这群恶狼冲进了城市,大不里士将彻底沦入黑暗的深渊,无人可以幸存。
所以抵抗也分外激烈,塞尔柱突厥人、波斯人和阿塞拜疆人通通在大汉顾问官指挥下组成了民兵,协助一个营的汉军防守城池,妇女们一把摘下了面纱,同样拿起武器站上了城墙,老人和儿童没有分到足够的武器,没关系,砖头和石块从高高的城墙上砸下去,同样能把恶魔送回地狱。
汉军仅有一营人马,以连为单位分布到城墙各段作机动防守,尽管单兵战斗力超过了蒙古军,但数量上连对方的零头都赶不到,只能起到救火队的作用,惟有战局最危急的关头,有限的兵力、火力才会投放到关键节点。
牛角号吹响,鸣镝声声,上万支羽箭以斜四十五度角升上天空,铺天盖地的箭雨就从天而降,苍凉的古城墙上就长出了一片巍巍颤颤的“庄稼”,不幸的人们则被钉死在城墙上,他们的血肉就成了城墙的一部分。
可没有人退缩,就连刚刚失去母亲的儿童,也含着一包眼泪,继续将砖头从堞垛砸下去。
“阿巴丹人是怎么干的,我们就怎么干!大汉皇帝不会抛弃他的藩属。”大不里士人如是说。
那些不幸的遇难者,临死前都会焦急的看一看西南方,耶路撒冷和海法港的方向。
距离城墙三里外的高岗上,蒙古大汗忽必烈双手虚握成拳,善于察言观色的赵复发现,这位苍天骄子的双拳,正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大不里士,大不里士!
忽必烈愤怒,而又无奈,面对古城军民殊死的抵抗,百折不回的一代枭雄,甚至产生了疲惫无力的感觉。
要知道,当年蒙古帝国以血腥的杀戮震慑不臣,凡是抵抗蒙古大军的城市,都会面临毁灭的命运,城破后男人将会被无情的杀死,女人成为发泄**的工具,小孩则会变成终身境遇悲惨的牧奴。
血腥和残暴,吓破了很多人的胆子,毕竟不是世界上的每个城市都像钓鱼城、扬州、重庆和常州那样坚贞坚定,毕竟不是每个民族都有李庭芝、张钰、陈文龙这样宁死不屈的人。
所以旭烈兀才能以两万纯蒙古军加上若干仆从征服广袤的西亚,所以蒙古帝国的兵锋才会直抵多瑙河畔。
然而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忽必烈清楚的记得,弟弟旭烈兀征服西亚的时候,用战马将阿拉伯帝国的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毯子里踩成肉泥,然后纵兵洗劫了巴格达,把这座伊斯兰圣城变成了人间炼狱,大约有八十万人被杀死或者变成苦役奴隶,最后屠杀之处为清真寺前的广场,流淌的鲜血淹到了膝盖以上!
可怕的消息传遍四方,无论阿拉伯人、波斯人还是塞尔柱突厥人,顿时丧失了抵抗的勇气,直到旭烈兀为帮助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而东还,仅剩少数部队被马木鲁克趁机击败之前,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在蒙古铁蹄下瑟瑟发抖。
那时候的大不里士,根本就没有抵抗,蒙古大军还在百里之外,这座城市的军民就早早的打开了城门,献上了面包和盐,卑躬屈膝的跪在道路两侧,向战无不胜的世界征服者俯首称臣,家中的财产、美貌的女子,任蒙古武士予取予求!
忽必烈选择大不里士作为突破口,也是由此考虑的,在他想来,软弱无能的大不里士人,听到蒙古帝国十万大军从高加索南下的消息,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只怕大军前锋还没到城下,他们就乖乖的大开城门迎接王师了吧!
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前软弱无能到了极点的大不里士人,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他们割下了劝降使者的耳朵,撕碎了忽必烈的圣旨,以此表示他们绝不投降的信念。
“该死的大不里士,该死的波斯人,朕要将他们通通杀掉,把这座城市变成第二个巴格达!”
忽必烈恶狠狠的咬着牙齿,神情有如凶暴的野兽。
大不里士人的抵抗并不是他最痛恨的,相比之下,他更痛恨大不里士人敢于抵抗的倚仗,曾经顺服得像小绵羊的波斯人,做了大汉皇帝楚风的藩属之后,竟敢把他这位蒙古大汗不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被楚风从大都城中赶出,甚至失去了圣城哈喇和林以及帝国起家的蒙古草原,忽必烈每每想到这些就感觉分外的挫败,而在这种屈辱和挫败的情绪下,他或许能直面强者的战斗,却无法容忍弱者的挑衅。
忽必烈面色阴郁的对金帐汗忙哥帖木儿说:“贤王,让你的俄罗斯奴仆们加把劲儿,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们也该替主人流点血了!”
如果说得知忽必烈从哈喇和林西逃时,忙哥帖木儿还存着争夺汗位的心思,那么得知中亚霸主海都投降大汉、伊儿汗阿鲁浑被汉军击毙的消息,他差点儿没把苦胆吓破,再也没有心思想什么大汗宝座了。
还是先保命要紧!
像海都那样投降大汉?忙哥帖木儿心有不甘,何况他统治的俄罗斯距离大汉是那么的遥远,就算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被汉军攻破,他还能把金帐迁到基辅、莫斯科,或者波兰平原上去。
于是他决定与忽必烈合作,先对付大汉这个共同的敌人,至于大汗宝座嘛,可以今后再说……
两个勾心斗角的夙敌,在大汉的重压下成为了盟友,忽必烈的口气难得的和善,而忙哥帖木儿的态度也分外的恭谨,他连连点头称是,派出信使给俄罗斯蛮族的大公们带去了口信:
“如果三日内拿不下大不里士,下一个冬天你们到拔都萨莱城来朝贡,就不必挨鞭子了!”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个喜讯,但听到口信的俄罗斯大公们,当下就面白如纸,两条腿打起了摆子。
“快,加快进攻,看在上帝的份上!”
所有的俄罗斯蛮族都明白,如果高高在上的金帐汗不抽鞭子,那么他要的就是你的脑袋!
俄罗斯的历史学家留下记载,“古罗斯的大公们,每两年到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朝觐那高高的金帐,金帐汗命人用鞭子抽打他们,而大公们喜笑颜开,因为他们保住了性命,回去之后就能将统治继续下去……”
俄罗斯蛮族在大公的驱策下,发起了如潮的攻势,这些体壮如牛的家伙,不轻不重的挨上几下还能撒着欢儿的跑,实在是生命力顽强,一下子发了疯,就像炸了窝的野牛群,登时给大不里士造成了严重的压力。
忙哥帖木儿笑了。
蒙古帝国治民如牧犬羊,百般凌虐、万般捶楚,方有此令行禁止,方有此畏怯之心。
忽必烈的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亲自指挥战斗去了,伴驾的首领大臣就只有赵复了,这位从中原追随大汗转战千里,被忽必烈亲口封赠“忠臣义士、国之干城”的左丞相,此时看着忽必烈和忙哥帖木儿,心头却殊无敬意。
曾经的苍天骄子,屠杀千万无辜百姓,却假惺惺的礼敬如来,常州数十万居民被屠杀之时,他在大都顶礼拜佛,恬不知耻的写下诗句“雨霑琼干岩边竹,风袭琴声岭际松。净刹玉毫瞻礼罢,回程仙驾驭苍龙。”
好一个“回程仙驾驭苍龙”!忽必烈还真把自己当作了中原正朔王朝的圣明天子,想那时候,他的将军和士兵们刀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他自己却悠闲自得的拜佛上香,不可一世、目空一切……
短短十年之后,忽必烈两鬓雪白,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晦暗的老人斑,肆意张扬的雄才霸主,已是一幅颓唐老迈之相,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也多了几许浑浊、几许迟疑。
显然,如果忽必烈还高踞大都皇城光天殿的御座之上,由一万五千名怯薛军拱卫,手握百万雄兵,将全天下人的性命握于掌中,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宛如神祗的蒙古大汗大元皇帝。
再看看大不里士饱经沧桑的城墙,赵复心头就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大汉皇帝不仅令忽必烈这位一代天骄变得老迈颓唐,也令城中的懦夫变成了死战的勇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1章 俄罗斯人的烦恼
达尼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很头疼,他困惑不解的盯着大不里士那布满了刀痕箭创的城墙,抵抗者仅有五百名汉军士兵加上为数不多的波斯巡捕,其余数万人都是城中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在俄罗斯蛮族心目中,这根本就是豆腐渣的防守,大不里士应该是一块香喷喷的大肥肉才对。
谁知连续作战十三天,城下进攻者的尸体堆积成了小山,这座看起来完全可以一鼓而下的城池,仍旧高高飘扬着波斯圣火旗和它的宗主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
这是怎么回事?
亚历山大罗维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战无不胜、比恶魔还可怕的蒙古武士,竟然会被民兵组成的防守者挡住前进的脚步,他们厚实的翎根甲和罗圈甲,更是被汉军手持的会发出雷鸣的武器轻易洞穿,把这些不可一世的征服者送下了地狱,而苍天之下的主人,全蒙古帝国的大汗,却对此无可奈何。
在俄罗斯人的记忆中,蒙古武士是恶魔的代名词,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敌人,当年烜赫一时的基辅罗斯让各罗斯公国和波兰人、亚美尼亚人感到畏惧,可这个强盛的国度在拔都和速不台的打击下,在西征蒙古军铺天盖地的箭雨前,在蒙古武士犹如雷霆闪电的冲锋中,就像纸扎泥塑似的轰然倒塌!
他们甚至轻松惬意的击败了俄罗斯人看来非常强大的条顿骑士和波兰联军,东欧那些沐浴着神恩的基督骑士在教堂悠扬的钟声中出战,却纷纷倒在蒙古武士的马前,鲜血在波兰、匈牙利和保加利亚流淌,华沙、布达佩斯这些古老的名城变成血肉屠场……
蒙古大军疯狂的屠戮了敢于抵抗的城市和乡村,把恐怖的记忆根植于每一个人的心底,从此以后,俄罗斯人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所有的大公争先恐后的赶往拔都萨莱城,用谄媚的笑脸接受金帐汗的侮辱与鞭笞,只要留下了性命,就足可令他们兴高采烈了。
无庸讳言,刚刚借金帐汗的力量脱离弗拉基米尔公国,当上莫斯科大公的亚历山大罗维奇,也曾屡次忍受这样的侮辱,他全身发抖的跪在灿烂辉煌的金帐前,战战兢兢的亲吻忙哥帖木儿脚下的尘土,堂堂莫斯科大公地位还不如金帐汗部族中最卑下的牧奴。
然而亚历山大罗维奇并不认为这是侮辱,所有的罗斯大公们都不会这样想,因为这样想的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花拉子模皇帝摩诃末、罗斯大公弗谢沃洛多维奇、西里西亚国王亨利二世……他们不是被马蹄踩成了肉泥,就是用弯刀割下了脑袋,抑或在箭雨中射成了筛子。
尽管从东方传来了蒙古帝国受大汉逼迫而西逃的消息,甚至有人说他们已经失去了草原本部,但僻处北方、向来被欧洲人称为蛮族,文化极不开明、消息极不灵通的俄罗斯人,还不敢确信这个消息,更不敢用自己的脑袋来赌蒙古帝国的覆灭。
十三世纪,俄罗斯地方还是欧洲最穷、最蛮荒的区域,要等到数百年后奥斯曼土耳其攻灭拜占庭,拜占庭公主偕工匠、教师、神职人员嫁到俄罗斯,罗斯人才渐渐走向文明,又过了几百年,在彼得大帝手上才开始改变原始落后的农奴制度。
现在,大汉十一年的初夏,俄罗斯人还是欧洲人眼里的蛮族呢!闭塞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当金帐汗发下出兵敕令之后,亚历山大罗维奇就带领着莫斯科公国的七千名战士,与其他的罗斯大公组成了五万人的仆从军,协助金帐汗进攻大汉藩属波斯。
直到攻城开始十三天之后,亚历山大罗维奇已经有些相信那些传言了,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蒙古军能洞穿一切的雕翎狼牙箭,射不透汉军身上明晃晃的甲胄,狂呼叫嚣着进攻的武士们,却被那发射时恍如雷霆的武器成片击倒:
砰的一声响,盔甲上多了手指头粗细的小圆洞,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最初,他甚至怀疑这些死亡的蒙古武士根本没有穿甲胄,或者穿着最劣质的货色,然而夜晚悄悄摸到城下横尸处,却惊讶的发现竟是上好的罗圈甲、翎根甲,用俄罗斯工匠生产的刀剑根本斩不开,即使高价买来的大马士革弯刀,也只能斩出一道深深的印痕而不能一刀洞穿。
天!
当时亚历山大罗维奇就吓得脸色发白。
和蒙古武士比较起来,俄罗斯仆从军那些根本没有盔甲可穿,批件熊皮坎肩、生牛皮腰带,光着身子就被打死的大力士们反而显得幸运了,至少没有赔上一副上好的盔甲,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倒也干净利落。
可亚历山大罗维奇不这么想啊,五万俄罗斯仆从军死掉了六千,还有好几千轻重伤的,他的部队打头阵,七千人只剩下了不到五千,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要赔光老本啦!
“大公,咱们不能这么卖命啊,蒙古人是想拿咱们的命来填这无底洞呢!”
将军瓦西里沙哑着嗓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最近两天,蒙古人逼着仆从军打头阵,俄罗斯人死得很多,可怜这些强壮如同灰熊的战士,挨两下滚木擂石、中几支城头射下的箭矢,或许还不会伤筋动骨,但只要被汉军那会喷火的管子打上一下,就立马送了命。
要不是城头的汉军数量很少,弹药也渐渐消耗殆尽,只怕这群可怜的俄罗斯人全都得莫名其妙的送了命。
亚历山大罗维奇长叹一声,奴仆想保存实力,那也得主人同意才行啊!他拍了拍将军的肩膀:“瓦西里,最近两天那种铁管子发射的次数少了许多,我猜他们不会坚持太久了,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这场血腥的战斗就快结束了吧……”
正如亚历山大罗维奇所料,城中守军的弹药的确消耗殆尽了,战斗也即将结束——但结束的过程与他所想的完全相反。
两个时辰之后,大马士革西南方的雷扎耶湖东岸,突然出现了一只飘浮于空中的大圆球,登时引起了俄罗斯联军的骚动,虔诚的战士们不停划着十字,跪地高呼圣母玛利亚救命,有胆大的则胡说八道什么要请君士坦丁大牧首来驱除邪恶,把施展巫术的家伙送进地狱。
罗马帝国分裂之后,西欧地区遵从罗马教廷,而东欧诸如俄罗斯、希腊、拜占庭等地则服从君士坦丁大牧首,这一派后来又被叫做“东正教”,所以士兵们不是喊圣母玛利亚,就是求大牧首。
相比之下,蒙古武士们就没有太过慌张了,他们都知道这是汉军使用的热气球,在汉元之战中早已屡见不鲜。
“热气球只是个障眼法罢了,看我射它一箭,又能奈我何!”正在指挥作战的玉昔帖木儿策马弯弓,顽羊角弓开如满月,雕翎狼牙箭去似流星,他是有名的月儿鲁那颜,也是当今的哲别,这一箭之威,不说是后羿射日,也是吕奉先辕门射戟。
呃~没中……
大出众人意料,这闪电惊鸿般的一箭,还没飞到距离热气球一半的高度呢,斜向距离更是没走到十分之一,就软绵绵的落了下来。
“第二宇宙速度是11.2公里每秒,你以为你射的箭能脱离地心引力?”气球上楚风没好气的骂了句。
第二宇宙速度?正在操纵热气球的沈炼瞪大了眼睛,眼神一片迷惘。
陈淑桢板着脸提醒沈炼:“别分心,专心驾驶热气球!”
楚风听出了陈淑桢话中的责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随着技术的进步,大汉空军对热气球的操控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仍然受制于风向,但已经比最初灵活安全多了,而且这玩意儿能随时降落地面,又不需要机场,就算坠毁也是缓缓下降,其实是很安全的。
只不过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训,身为大汉皇帝得到无上的权力,也必然失去了许多的自由,要是在国内楚风说亲自乘坐非系留热气球在天上飞来飞去,非但文天祥、张广甫这群老头子铁定来个强谏、尸谏、抬棺谏,就是王大海、王李氏这岳父岳母也得扯着袖子不让走。
但在万里之外嘛,嘿嘿……楚风难得乐一回,在海法登上热气球,由沈炼亲自操纵,借着春夏之交地中海上吹来的东南风,很快就到了大不里士,而且乘坐的热气球使用了特制的椭圆形篮筐,像小汽车那样分隔出司机位、前后排,沈炼就像汽车司机那样坐在前面,楚风和几位皇后就在空中兜风,倒也别有风情。
“唉,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将来微臣可不敢接旨了——擅自接陛下升空飞天,置御驾于险地,只怕回去会有好多针对微臣的弹劾奏章呢!”前排的沈炼嘟嘟囔囔的,但从语气上就能听出,这小子其实很得意。
险地?楚风闻言只觉得好笑。
身后的空中,几十部热气球正以严整的队形尾随其后,而地面上,是八万余将士组成的钢铁雄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2章 恐惧与怨愤
大群热气球自雷扎耶湖东岸缓缓飘向大不里士,带有金龙徽标的御用热气球一马当先来到了蒙古军团的上空。
玉昔帖木儿没有射中的一箭,倒是将俄罗斯蛮族的士气鼓舞了不少,因为向空中挑衅的玉昔帖木儿并没有遭到报复,那些圆溜溜胖滚滚的热气球看上去也人畜无害,外加有经验的蒙古武士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态度。
“只要不站在它正下方就不怕,就算扔手榴弹也炸不中的!”蒙古武士们纷纷表示热气球的直接战斗力完全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确实,热气球主要用于空中侦察,由于航线受风向的绝对控制,做不到自主飞行,在运输方面的价值也不大,而作战上,这个时代还没有轰炸投弹瞄准仪,从三百米空中往下扔手榴弹很不容易命中,而且敌人能将空中的自由落体看得清清楚楚从而轻易避开。
步枪?热气球气囊和吊篮防火性能也就一般般,为免遭火箭射击,特别是大型床弩的攻击,接敌时飞行高度至少在两百米以上,即便是从上往下打,也超过燧发枪的极限了,何况如果燧发枪不形成齐射弹幕,百米距离上单发命中率就和射击月亮差不多,一个连的士兵长在吊篮中齐射,呃~空中堡垒?
火炮?免了吧,本来就是飘在空中的无所凭依,火炮发射的后座力会把吊篮掀翻的……
所以蒙古武士们有恃无恐,过去的战例清楚明白的记录着,除了站在吊篮上朝下面撒尿,似乎热气球还没有直接参与攻击的先例。
不过,因循守旧的思维遇上了日新月异的技术,显然将变成华丽丽的杯具。
楚风趴在吊篮筐沿儿上朝下看了看,蒙古武士和俄罗斯蛮族十万兵马,铺在大地上就像一张蠕动的地毯,人和马都渺小得犹如蝼蚁一般。
“想打野鸭子吗?”他回过头,笑嘻嘻的问塞里木淖尔。
深邃的眸子里闪现一丝迷惘,然后就绽放了惊喜的火花:“夫君是说?”
楚风坏笑着从座位底下取出几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瓦蓝的枪身、簇新的瞄准镜,散发着一阵阵枪油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兵工厂生产的精品,而且枪口、扳机、击锤、瞄准镜等部位都精心的擦拭过,枪身右侧还贴着军需官验枪员的封标,可以看出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
塞里木淖尔还没有伸手去接,陈淑桢就抢先从楚风手中接过了一支,将纸壳定装弹撕破,倒药面进枪口,取下枪管下方卡着的推弹杆,将窝窝头形状的空尖弹退入膛底,最后扳开击锤,把小纽扣大小的雷汞底火放在引火孔上
——说时迟那时快,完成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不过转瞬之间,她刷的一下举枪瞄准,只听得枪声一响,地面上三百米开外一名蒙古百户就应声落马。
塞里木淖尔不甘示弱,也从楚风手上接过一支狙击步枪,她装弹击发的速度没有陈淑桢那么快,但修习光明教秘技的波斯圣女,又岂是等闲之辈?
不慌不忙,甚至看上去有些笨拙的完成了装弹待发的动作,当塞里木淖尔双手举枪、将步枪枪托抵在肩窝的那一瞬间,她的整个气势就变了:
身体的呼吸具有某种奇异的韵律,好像和吊篮缓缓起伏晃动的节奏互相呼应,又似乎与空中的风融为一体;湛蓝色的眸子里闪耀着精光,眯着的眼睛如同捕捉狡鼠的波斯猫,在旁边的楚风甚至发现她的双目中似有异彩一闪即逝。
同样是一声清脆的枪响,同样是枪口火光一闪,香肩在后座力作用下向后一震,三百米外的千户端坐马背的身体就晃了晃,然后胸口飙出大股血泉!
“好耶好耶,淑桢姐姐和塞里木淖尔妹妹都打中了!”雪瑶拍着手欢笑,这位晕血的名医,在两百米的空中往下看那些蒙古武士比蚂蚁也大不了太多,她也就不害怕了。
楚风有些“阴险”的摸了摸鼻尖,低声道:“不如,咱们今天的‘比赛’,就用打野鸭子的成绩来决定吧?”
三位美女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个通透,都下意识的朝司机座上的沈炼看了看,然后才想起楚风只不过是说比赛而已,就算沈炼听了去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陈淑桢一颗杀伐决断的铁石心肠,就像被鹅毛轻轻挠了一下,登时化作了绕指柔,这可是专属于四个人的秘密,钓鱼可以比赛,打野鸭子当然也可以比赛,只不过比赛失利的那位,就得接受令人略略想一想都要面红耳赤的“惩罚”。
“才不呢,我晕血,这对我不公平!”雪瑶撅起了红艳艳的小嘴,都能挂上油瓶了,她柔媚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掩口笑道:“夫君还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呢,不如这次……”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的眼睛同时一亮,这么久了老是三位皇后轮流成为牺牲品,楚风还没有过一次呢!
陈淑桢的丹凤眼微微挑起,塞里木淖尔细碎的银牙一呲,两位皇后同时坏坏的笑了,不容置疑的拿起第三把枪递给楚风。
雪瑶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就像刚刚偷了鸡蛋的小狐狸,“开始比赛吧,我给你们计数!夫君,我看好你哦~”
楚风郁闷的挠挠头皮,从两位美人儿手中接过了狙击步枪,说实话,和百万军中斩将夺旗的女元帅、修习光明教神功秘技的圣女大人比起来,在射击上他可没有太大的把握,即便他是这支步枪的设计者……
枪声,再一次响起。
地面上的蒙古武士,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了个晕头转向,为什么步枪可以从那么远的地方取人性命?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汉军火力的既定认识。
当然,滑膛枪和线膛枪的本质区别,旋转子弹飞行过程中的陀螺稳定效应,瞄准镜应用的透镜成像原理……这些决不是游离在文明之外,只识弯弓射大雕之辈能体悟的。
曾经凭借强弓利刃、快马铁骑纵横天下而无敌的野蛮人,遇上了用文明武装的华夏嫡传,就只能华丽丽的被轰杀至渣了。
天上的热气球来得快,地面上的大汉陆军也不慢,很快西南方向就出现了汉军的游骑探马,并与蒙古军的斥候相遭遇,给他们造成了一点儿小小的损失,也预示着金底苍龙的爪牙即将来到战场上。
蒙古军渐渐有些慌乱了。
“圣母玛利亚!瓦西里,请告诉我没有在做梦!”亚历山大罗维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张慌失措的道:“大汉皇帝竟然在天上飞,而不可战胜的蒙古军团,被他和几个女人,像打兔子似的打下马来!”
要说野蛮落后,十三世纪的俄罗斯比蒙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蒙古人征服了金、西夏,学习中原的文化,伯颜就做得一手好诗,而他们还从西域征调回回炮手阿老瓦丁、亦思马因助战,至少也明白了初步的弹道学知识,旭烈兀征服西南亚,他麾下的蒙古武士也收获了些须印度和阿拉伯的天文、数学知识;
可俄罗斯人就是不折不扣的蛮族了,他们一直呆在欧洲人视为蛮荒之地的基辅罗斯,僻处北方,不是商贸往来之地,和各文明中心接触也少,因而比蒙古人还要原始落后,这种状况要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才有根本改变,至少十月革命时他们还被称为“扶木犁的国度”。
所以,十三世纪的俄罗斯人头脑简单、迷信到了极点。
将军瓦西里干脆张大了嘴巴望着天上,口水从他嘴角哗啦啦往下流,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还要呆几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另一位大公米哈伊尔喃喃的道:“亚历山大,我想我们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亚历山大罗维奇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天空,然后又畏怯的看了看不远处的黄金大帐,长叹一声道:“我们的妻子、儿女还留在莫斯科,留在梁赞和基辅,要是有什么闪失,金帐汗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还是看看再说吧!”
金帐前,蒙古大汗忽必烈骑在马上的身躯左右一晃,差点儿滚鞍落马。
打了十几天,看着看着好不容易要拿下大不里士,谁知道大汉皇帝就带着兵马到了这里,这样看来,莫非是南面的盟友,埃及哈里发穆斯塔法已经糟了秧?
现在,这战场上的五万蒙古军,就是他和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最后的一点儿赌本了,要是此战再失利,那么蒙古帝国就真的要被扫进垃圾堆了!
霎那间,忽必烈心都灰了大半。
对于这位蒙古大汗而言,如果说前半生替蒙古帝国征服金朝、西夏立下汗马功劳,派弟弟旭烈兀征服西南亚的广袤土地,从阿里不哥手中抢夺汗位,调派伯颜、阿术提兵下江南灭宋,等等等等是出一步步迈向权力巅峰的大喜剧。
那么后半生在汉军打击下损兵折将,失闽广、丢江南、弃大都、败走哈喇和林……就是一幕幕走下神坛的大悲剧了。
楚风,难道你便是我今生的克星?
忽必烈不甘心的朝空中的热气球射了一箭,毫无疑问,连楚风的寒毛都没有沾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3章 绝地反击
数十部热气球从战场上空缓缓飘过,由楚风带头,乘员们纷纷抄起狙击步枪向地面射击,不过没有金属整装弹的情况下,狙击步枪也只能采用前膛装弹,发射频率其实并不高,直到热气球飞到大不里士城区上空与围城的蒙古军脱离接触,也只消灭了三四百名蒙古武士。
可这已经令困守城中近半月的大不里士军民欣喜若狂了,除了必须坚守城池的青壮,老弱妇孺都望着天空祈祷跪拜,欢呼的声浪传到两百米高的空中,仍然让楚风有震耳欲聋的感受。
地面上,有热烈欢迎的儿童,有热泪盈眶的老人,有举着面包和盐的长老,还有妙龄女子挥动着月桂花冠……楚风寻思只差条红地毯,排场就算全了。
“刚才臣妾消灭了十二个敌人,其中千户二、百户三。”陈淑桢面无表情的将步枪放回座位下面的支架。
塞里木淖尔巧笑嫣然:“我只消灭了九个,不过有三个千户、四个百户呢!”
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三位皇后同时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们的夫君。
楚风老脸一红,厚着脸皮道:“方才只顾着射击,为夫我记不得数目了,大约有十七八个罢?”
“哈,楚呆子撒谎!不羞不羞!”雪瑶早有预谋了,一副捉奸在床的兴奋表情,指着吊篮扶手上的刻痕:“看,你们每消灭一个敌人,我就用金钗在名字下面划一道刻痕,淑桢姐姐和塞里木淖尔妹妹都是老老实实的,就夫君耍诈——你只击发七次,打死两个、打伤一个敌人!”
楚风没好气的瞪了雪瑶一眼,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失败。
雪瑶红润的樱唇微张,呲了呲牙;塞里木淖尔的眼睛变得炽热;陈淑桢也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楚风。
唯一的共同点,是三位美女不怀好意的眼神。
苍天啊!大地啊!楚风仰天长叹:“当年多么清纯的雪瑶啊,多么贤淑的陈淑桢啊,多么圣洁的塞里木淖尔啊,这都变成不良少女了……”
切!三位美女同时伸出中指,难道这都不是你教的?雪瑶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活像吸人精魄的千年狐妖。
自作自受啊,楚风心道今晚难不成要那什么尽人亡了?不行!要想好办法,是迂回包抄侧面化解,是分化瓦解各个击破,还是重点进攻打开局面?
所以当热气球缓缓降落在清真寺前广场,接受大不里士官民朝拜之时,堂堂大汉皇帝就有些心不在焉。
但世界征服者的威名早已响彻亚欧大陆,摧垮蒙古帝国、击灭末代哈里发、建立地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庞大帝国,这些辉煌灿烂的功绩足以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于是楚风的表现被大不里士的吟游诗人如是记录下来:
“伟大的帝王,他的智慧超越了所罗门,武功令恺撒蒙羞,面对鲜花和掌声,千万人的顶礼膜拜,他的神态犹如斯芬克斯的微笑,包含着宇宙的深邃……”
楚风和跟随的数十部热气球纷纷降落于城中,此时陆猛率领的汉军也已经在城西南方向十里外与蒙古军接火。
热气球的袭击,不过击毙了三四百名蒙古兵和俄罗斯蛮族战士,对拥兵十万的蒙古军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一来心理上受到了打击,士气变得低落,二来热气球上的抢手特意射杀穿着千户百户服色的蒙古军官,或者披着猩红色天鹅绒斗篷、帽子上还带着蕾丝花边的罗斯贵族,使得他们的指挥系统发生了混乱。
刚一交火,蒙古军就显出了颓势,同时陆猛指挥汉军攻势如潮。
陈吊眼把军部前出到了距敌不到一里的前沿位置,参谋长齐靖远想劝劝他,陈吊眼就一双怪眼翻白:“张世杰老儿在金字塔下斩杀末代哈里发穆斯塔法,要是咱们不能拿下忽必烈,将来还好意思打第一军的招牌?!”
陈吊眼大手一挥,冲着参谋官们中气十足的叫道:“传令下去,忽必烈不论死活都要,谁把这家伙给我弄来,除了咱们皇帝的封赏,我……”
说到这里陈吊眼卡了壳,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皮,谁逮住了忽必烈,大汉皇帝的奖赏是要官给官要钱赏钱,那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除了皇帝的封赏,我还让你们嫂子在女兵队里,给你们介绍个老婆!”
司令部众人登时欢呼起来,谁都知道陈副司令的老婆是她姑姑麾下女兵队的老兵了,而第三皇后的专属女兵队,可是美女如云啊!
参谋官们笑着闹着,飞快的把这消息传了出去。
齐靖远无可奈何的笑笑,正准备叫杜元华取过望远镜陪着去阵前观战,却见小舅子跟泥鳅似的往外溜。
“回来!上次被你打死了阿鲁浑,便也将功抵罪不赏不罚,难道这次还想违反军令擅自行动?”
杜元华腆着一张脸,贼忒兮兮的道:“姐夫,没听陈副司令说的?我这是去给咱老杜家找个媳妇呢,就姐姐知道了,也不能怪我吧!”
齐靖远哭笑不得,陈吊眼的老婆是女兵队的不假,可自己妻子、也就是杜元华的姐姐,更是女兵队的队长呢,杜元华真有那个心思,杜鹃早给他介绍了!
人说假公济私,这家伙假私济公,分明是找个借口跑前线去,想再把忽必烈也给崩了吧。
齐靖远没好气的挥挥手:“去去去,这次算我给你下的任务,前沿武装侦察,快滚!”
杜元华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然后就一道烟似的飞了出去。
陈吊眼司令部里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金刚军的军部,作为并肩作战的友军,相互之间派有不少联络官,而这些联络官也就成了打探消息的小耳朵。
打马飞奔回来的联络官,在法本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立马摘下军帽摔到行军地图上,双眼圆睁做怒目金刚状:“他奶奶的,陈吊眼忒不地道了,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
“是啊是啊,”副军长仇灭虏唯恐天下不乱,也在旁边煽风点火,“从第三皇后这边算起来,陈吊眼还该叫你声师叔呢!他好意思和你老哥争忽必烈的人头?”
忽必烈,可是大汉崛起以来最大、也是最凶恶的敌人,可以说没有比擒杀他的功劳更大的了,当兵打仗不争第一那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呢,要争就得争这一次啊!
法本又气又急,但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固然是破戒还俗,可久在军中生活习惯还和出家时差不多,漫说娶老婆了,连和女人多说几句话都还不浑身自在,怎么可能给别人介绍老婆?
仇灭虏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家伙说什么“匈奴为灭、何以家为”,到现在还是光棍,也是个靠不住的主儿。
法本犯难了,心说难不成把早年认得的几个尼姑介绍出去?但这么些年,也不知人家还俗了没有,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咧!
还是仇灭虏聪明,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军长,你不是军中武功第一吗?咱们就说谁取了忽必烈的人头,您就收他为关门弟子,传授一身绝学!”
法本的眼睛亮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仇灭虏的肩膀:“还是老弟有办法!”
金刚军和第一军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介绍女兵相亲,固然让汉军坏小子们激动得上蹿下跳,法本那一身惊世骇俗的绝艺,更是令精力旺盛的年轻士兵心驰神往,嗷嗷叫着猛冲猛打,让蒙古军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汉军八万余部队分左右两翼展开,如同一柄张开的老虎钳,向蒙古军包抄夹击,而蒙古军的身边,还有一座坚固的大不里士!
前些天还铺天盖地的箭雨,与令高加索山瑟瑟发抖的炮火相比,就变得黯然失色;前些天蒙古军震动大地的如雷蹄声,在汉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前,失去了震慑人心的力量;不久前还在大不里士城下耀武扬威的羊毛大纛,被灿烂辉煌的金底苍龙旗映衬得毫无光彩……
蒙古军,明显的颓势!
赵复忧心忡忡的上前,用低沉的嗓音对忽必烈道:“大汗,只怕此战咱们……是不是?”
按照赵复的计划,总是能从困境中逃出生天。
忽必烈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了几次,忽然他两腮的肌肉一紧,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将某种郁结胸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逃,还能逃到哪儿去?只要汉军衔尾追击,道路崎岖、乱石嶙峋的高加索山就将是蒙古帝国的灭国之地!失去了最后的军队,汉军完全可以一路打到拔都萨莱城、莫斯科和基辅,一路上不会再有阻截他们的力量。
忽必烈有些眷恋的看着他的军队,实际上五万蒙古军中真正属于他的还不到一万五千,十余年间,如群星般璀璨的将军们纷纷陨落,恒河沙数的军队也星落云散,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兵力就是蒙古大汗最后的老本了
“不,这是我最后的筹码,如果再失败,也没有逃跑的必要了,”忽必烈强打起精神:“南蛮子在崖山翻盘,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年,如果长生天依然保佑大蒙古帝国,就让我们在这里东山再起吧,否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4章 世界征服者,较量!
蒙古军开始在汉军的重压下缓缓后撤,之前他们围攻大不里士,十万大军将城池团团围定,现在汉军从西南方出现,忽必烈就令怯薛亲卫吹响牛角号,让蒙古军向东北方撤退,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也急急忙忙的挥动羊毛大纛,收拢自己的部队。
大不里士位于雷扎耶湖盆地东北侧的河谷平原,海拔一千余米,而它的东北方向就是高加索山地南缘,一级级山坡台地逐次升高,直到不远处海拔四千八百多米的沙巴兰山。
蒙古军撤除围城、朝东北方向收缩兵力,若大不里士城中还有一支生力军杀出,只怕忽必烈顿兵坚城之下、强敌合围于外,除了甘心授首之外别无出路。
只可惜城中防守力量早已精疲力竭,临时动员青壮组成的民兵根本没有和精锐蒙古军野战的实力,唯一有能力不借助城防和蒙古武士面对面搏斗的,仅仅有一个城防营而已,况且连续作战十余天,战斗力下降很厉害,几乎人人挂彩,无力出城野战了。
于是陪着大汉皇帝,在最高的清真寺塔楼上观战的波斯长老们,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分布于城市四面、兵力分散的蒙古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留下了遍地人和马的尸体,最终成功的收缩到方向东北,蒙古人和他们的仆从军近十万人,依托山地结成了铁桶阵,并依照步步升高的高加索山区台地节节抵抗。
皇帝还会施展神迹,像传说中那样,召唤奥林匹斯山之巅的闪电给予敌人致命打击,还是残忍的开启地狱之门,放出手持镰刀的暗影幽魂,收割这些敌人的灵魂?长老们期待的看着楚风。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楚风暗自腹诽,浑不知在波斯人的传言中,他早就成了恐怖大魔王与光明神的综合体。
目前的战争态势倒是非常明显,忽必烈是准备在这里死磕了,这位天之骄子一点儿也不傻,如果他再一次调转马头逃跑,汉军来一个衔尾追杀,就差不多该咬着他的尾巴进莫斯科了,而蒙古帝国的最后一个宗藩金帐汗国必然化为乌有。
失去了军队,或许还能再招兵买马死灰复燃,要是丢掉了地盘,那才真成了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再也没有一点儿希望可言了。
所以,忽必烈的计划已经从攻略大不里士,切断大汉远征军与国内的陆地交通线,改变成为凭借高加索山次第升高的山区台地,节节抗击汉军,给兵员不算充沛的远征军以重大杀伤,摧垮大汉进一步远征金帐汗国的能力,从而为蒙古帝国留下最后一块根据地。
毫无疑问,这个战略目标与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的利益完全吻合,蒙古帝国最后的两位汗王将在共同的目标下并肩作战,配合默契。
果然不出所料,蒙古军退往城东北的山坡之后,就一改颓败之势,防守变得严密起来,他们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凭借地形负隅顽抗,令从下往上仰攻的汉军十分吃力。
……
太阳在黄道面上移动了十五度,大不里士海拔虽然不低,但地处干燥炎热的中东,正午的气温升得很快,身穿钢甲的汉军官兵热得汗流浃背,不少人趁着战斗空隙,摘下挎着的军用水壶,咕嘟嘟一阵猛灌,然后才满足的长出一口气。
“他奶奶的!”
李世贵没好气的朝地上啐了口,心说现而今兔崽子们都学乖了,蒙古武士们不仅知道分散躲避炮火,还懂得躲在山地背阴面汉军炮火直射不到的地方,这下子不仅主要采用霰弹和实心弹直瞄射击的三斤炮、六斤炮抓了瞎,就连十二斤重炮的开花弹也只能将山石炸得四处崩飞,却没有轰死几个蒙古兵。
大汉帝国的机加工技术,还不能支持适合曲射的迫击炮,单单是迫击炮的薄壁炮管就得用专门的炮钢制造,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要说曲射嘛,倒是有种攻城臼炮,粗炮身、短炮管,看上去就像个大痰盂,发射多采用斜四十五度,用弯曲的弹道将开花弹射进城堡里面,专门轰击坚固设防的堡垒。
可那玩意既沉重,攻城效率又不如十二斤重炮,汉军根本就没有装备,而是采用了简单实用的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炮标准化炮兵体系,毕竟对于一支三十万人的庞大军队来说,武器标准化、通用化才是经济上可接受的。
所以当蒙古军下马上山,凭借有利地形玩起阵地战,汉军倒有点儿像狮子咬刺猬,无从下口。
嗖——
李世贵正在咋咋呼呼的指挥攻坚英雄连,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蒙古武士,抽冷子射出一支铁叶三棱箭,速度快得好似流星赶月,直奔他咽喉而来。
我操!李世贵身子一矮,脖子一缩,那支箭堪堪射到他的钢盔上,只听得叮当一声响,就偏到左边去了然后斜斜的插入土中,再看李世贵的头盔,上面锃光瓦亮的,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共析钢整体锻压成型,淬火处理,钢盔的最低击穿动能超过两百焦耳,顽羊角弓射出的铁叶三棱箭,在它坚固的防线面前,也只能黯然败退。
蒙古兵放箭时,汉军士兵也放了几枪,无奈那家伙只怕也是个把都鲁、哲别的角色,动作敏捷得惊人,身形在大石头后面一闪即逝,然后无论汉军怎么叫骂,只做了个缩头乌龟。
钢盔被利箭命中,饶是李世贵胆大包天也吓出了身白毛汗,钢盔内衬的鹿皮吸收了大部分的震动,但敌人全力射出的一箭,固然不能洞穿钢盔,蕴含的力道也震得李世贵头晕眼花。
心脏怦怦乱跳了几下,转瞬间定下心神,他指着大石头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扔手榴弹,炸他狗娘养的!”
是的,躲在大石头后面枪打不着,炮炸不到,手榴弹你总躲不过去了吧?
三名士兵猫着腰窜了出去,大石头距离这边还有五十米的距离,而大汉没有二十世纪的军用高爆炸药,采用高含硝黑火药制作的手榴弹偏重了点,六百克的重量,投掷距离也就三十米上下,所以士兵们必须先冲击二十米的距离。
就在三名士兵冲到了投掷距离内,双手一扬之时,那名狡猾的蒙古武士又从大石头后面探出半边身子,速度快得惊人的射出一箭。
根本没有防备的投手,正处于高举手榴弹投掷的姿势,待要避让就为时已晚,只见箭矢呼啸着射入了一名士兵的咽喉,他投出的手榴弹还在空中飞行,自己就双手抓着喉头,慢慢的瘫软下去……
毫无疑问,连续三枚手榴弹爆炸,将躲在石头后面的蒙古武士炸成了碎肉,但击毙一个敌人尚且大费周章,还出现了牺牲,令李世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继续攻击前进,终于遇上了“老实”的俄罗斯人,这群胸膛上毛乎乎的家伙只穿着熊皮坎肩,看上去跟野熊差不多,举着长柄战斧、重剑、连枷,吼叫着扑向汉军。
呼~长出了一口气,李世贵这下子放心了,汉军的火力优势足以应付任何正面冲锋。
憋太久的士兵们,在李世贵指挥下很快排成了密集阵型,然后是步兵操典上最正规最完美的三段击,瓢泼般的弹雨中,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俄罗斯蛮族,就惊讶的看着自己毛茸茸胸脯上的小小圆洞,满眼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对嘛,像这样还差不多!”李世贵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兵专找俄罗斯仆从军,那些傻头傻脑的蛮族也特别愿意满足他,总是呐喊着冲上来,于是被排枪齐射无情的轰杀至渣。
正在得意处,无意中抬头一看,最初并驾齐驱的血战淮扬连已经连续击破蒙古军的几重防线,跑前面几百米去了。
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了熟悉的身影:第一军侦察参谋杜元华。
杜元华指挥士兵们以班为单位用排枪封锁敌人,一旦露头就同时开枪把他射成马蜂窝,掩护投掷手前进,要是敌人一直缩在山石后面,或者山体背阴面,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手榴弹的威力,与此同时还有另外的几个班作为左右翼的掩护,防备敌人的突击……
原来如此!李世贵有样学样,很快应付蒙古武士就变得轻松加愉快了,攻坚英雄连的进展快了许多。
汉军长期以来无论训练还是实战,都主要是平原地区正面决战,这也是十三世纪战争形式的主流。
忽必烈要玩非主流,一开始还能令汉军在不熟悉的前提下产生些许失误,但只要逐渐适应了作战方式,凭借火力优势汉军很快就扳回了局面。
不过随着蒙古军且战且退,山地海拔的逐渐升高,位于步兵两翼的汉军骑兵,行动就越来越困难:
不同于敌人装备的蒙古马耐寒耐粗饲耐高海拔,汉军的阿拉伯马身高腿长爆发力强,却是在海平原以上两百米内生长繁育的,不适应高海拔,它们呼吸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于激烈的战斗中体力大幅度下降,不停的打着响鼻,嘴角吐出白泡子。
山坡台地上,羊毛大纛之下,忽必烈笑了,他要等的就是此刻!
大不里士城墙上,楚风的瞳孔猛的一缩,朝羊毛大纛抬眼看去,两位世界征服者的目光在空中无意中相撞,绽起一长串的火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5章 骑战
大不里士城东北的沙巴兰山之巅,海拔高度达到了四千八百米,乃是高加索山脉南缘之主峰,山势巍峨直入云霄。
大汉与蒙古交兵的主战场便在沙巴兰山脚下的缓坡台地,虽是缓坡,可大不里士城海拔就有千余米,随着蒙古军节节败退、汉军步步进逼,主战场的海拔高度也就逐步上移到了一千五百米左右。
这个高度说高不算高,和珠穆朗玛峰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说低也绝对不低了,泰山玉皇顶的海拔也就一千五百多米。
低海拔地区生活的人类,大约会在二千五百到四千米的高度出现高原反应,严重的会危及生命,现在汉军作战的高度离出现高原反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将士们也就是觉得战斗中体力比平时下降得快,剧烈运动之后略有心慌气短罢了——只要没有心脏病、没有血管瘤,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骑兵所乘的战马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汉军使用的阿拉伯马有身高腿长、血热速度快的优点,但它产自低海拔地区,对高海拔极不适应,在这方面可远远赶不上行走茶马古道云贵高原的川滇马、青藏高原的藏马、以及蒙古高原上的蒙古马。
骑兵的体重加上鞍鞯、盔甲、骑枪、战刀等装备,全重超过两百斤,本已吃力的战马还要在大负载的情况下来回奔驰,情况就变得非常不妙了。
于是第一军、金刚军负责遮护两翼的骑兵们发现,胯下的战马呼哧呼哧打着响鼻,不断掀动的嘴唇吐出黏稠的白泡子,阿拉伯马尖削的小耳朵烦躁不安的转来转去,大而灵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偏在此时,蒙古军中牛角号呜嘟呜嘟连续响了几声,许多精锐武士斜刺里杀出,骚扰汉军两翼。
汉军步骑炮配合的方略,就是以炮兵施展远程打击,步兵作为中坚主力,而骑兵则需要掩护前两者的侧翼,避免敌骑突入步兵阵中。
所以发现蒙古军实施中央死守两翼袭扰的战术,汉军骑兵也就针锋相对的顶了上去人人平端着骑枪,骑兵们组成一长排一长排的阵列,每两道阵列之间相隔二十步的距离。
冲锋的蒙古军抵达五百米距离,骑兵营配属的牵引式三斤炮就给了他们迎头痛击,霰弹的威力很是让敌人头疼,经典的凿穿阵型那锋利的矛头也被削平了些许,从尖锐变得圆钝。
蒙古军顶着霰弹的杀伤进抵三百米,汉军骑兵第一排平端的骑枪开火了,就像一长串鞭炮在两三秒钟内迅速炸响,密集的枪声互相交迭,音波在空气中碰撞激荡,以致于足够远处大马士革城头的人们听来,就是嗡的一声大响。
而枪口绽放的火焰,和紧接着喷出的硝烟,就像一片白色的烟雾中突然迸发了连片的火海,又如同仲夏夜银河群星的闪烁。
骑枪的枪管比步枪短,有效射程也从四百米下降到三百米,但它的威力可不小,事实上由于枪管短,弹头在空中飞行的弹道,也就比标准步枪更加紊乱,这导致穿甲能力和准确性的略微下降,同时也带来了更加可怕的后果:
弹头翻滚!
定型生产前的多次试验表明,骑枪发射的子弹在接近最大有效射程的阶段,也就是两百米到三百米之间,弹头的螺旋稳定性大幅下降,那么它在射入人体之后就不能保证笔直向前的穿透,而是在人体内偏转、翻滚,尽情的释放动能,同时将肌肉、骨骼和内脏,搅得稀烂!
被第一轮排枪击中的蒙古武士,表面上看起来比中了霰弹的伤势亲得多,刚才的霰弹发射的圆球型铅弹丸,在空中就不停的翻滚,高速命中蒙古武士的罗圈甲之后,软铅制造的弹丸就像泥巴砸上了墙壁,迅速变扁、扩大与障碍物的接触面积,几乎在一瞬间释放动能,倒霉的武士就像被炸开了似的,胸前的盔甲破碎不堪,茶碗大的伤口一团稀烂。
骑枪所用窝窝头型的子弹有个尖头,而且为了保持平稳的弹道,发射后弹头就不能变形,所以在弹头里添加了锡、铜等金属让它更硬一点。
这样的硬尖弹头以螺旋、高速的动态打在盔甲上,就像金刚钻似的一钻一个小眼儿,外表上看,被射中的蒙古武士只是盔甲上多了个小指头粗细的眼儿,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但正在策马奔驰的蒙古武士,身形突然一顿,然后就和袋没有生命的面粉差不多,咚的一下从马背上栽倒于地,没有抽搐、没有挣扎,死亡的过程仿佛闪电一般,还来不及让人做出垂死挣扎,就迅捷无伦的夺走了生命。
如果战后有人去做尸检,他会惊讶的发现,在尸体表面那个小手指头粗细的圆洞下面,是迅速扩大的弹伤空腔,空腔里的肌肉、血管和神经完全被绞成了肉酱,相邻的内脏也在弹头释放的冲击动能下震成了碎片,如果是胸部中弹,心脏都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这个倒霉蛋几乎是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死人……
第一排的汉军骑兵发射之后,迅速拨转马头退回装弹,而第二排的骑兵迎上,射出第二波弹雨,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一旦敌人冲进,骑兵们就调转马头回撤,与敌人拉开距离,然后继续用骑枪招呼他们。
在蒙古武士射出一蓬蓬的箭雨之前,炮击和排枪直接导致射出的箭雨稀疏了不少,准头和力度也有所降低。
蒙古骑兵四处试探想找到突破口,但汉军骑兵拥有和他们相等的机动能力,蒙古兵跑到哪里,汉军骑兵也就睹到哪里,用骑枪给他们致命打击,而且汉军步兵面对蒙古骑兵的冲锋,在几波火力打击之后就不得不端起刺刀肉搏,骑兵却能凭借机动力不断回撤,保持与敌人的距离,令蒙古兵的弓箭无所发挥,自己手中的骑枪却能大展神威。
城头上观战的大不里士军民,一时间大开眼界,人们熟知蒙古人发明的曼古歹战术,就是以不断回撤的方法与敌人拉开距离,然后用强弓利箭打击敌人。这一招对付身披重甲的欧洲骑士,可是大放异彩,令多少公爵、伯爵和国王兵败身亡,骄傲的蒙古大军饮马多瑙河畔。
没成想遇上具有相等机动能力,武器射程却大大超过他们的汉军骑兵,蒙古军倒是尝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的苦头,纷纷被汉军射下马来,自己却连汉军的毛都没沾到一根。
即使偶尔被蒙古军逼近,肉搏中弓马娴熟的蒙古武士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的大汗弯刀斩不开汉军的锻压成型板式甲,只能朝咽喉、四肢上招呼,或者用战斧之类的重兵器把汉军从马背上砸下去;汉军的骑术要差一些,但共析钢调质热处理的战刀,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身穿罗圈甲的蒙古兵一刀两断。
表面上看起来,汉军大占上风,可是大不里士人没有望远镜,他们看不见汉军骑兵胯下战马血管暴起、浑身汗津津的样子,更不会听见已经有不少马儿,在痛苦的打着响鼻,体力消耗到了很危险的地步……
楚风却能在高倍望远镜中清清楚楚的看见目前的窘态,事实上他已经多次发现战马突然腿一软,将背上的主人颠下来情况。
“忽必烈不愧为华夏最凶恶、最顽强的敌人,历史上此人能令两千年来游牧民族入主中原一统江山的梦想成真,绝非幸致!”楚风喃喃的低语着,就算他身边的陈淑桢,也被炮火连天的战场吸引,没有听清夫君到底说些什么。
不过楚风马上坏笑着呲了呲牙,“可你还是逃不过失败的命运啊!被一路追赶着从大都逃到万里之外的高加索,还妄想一战翻盘么?”
情况很明显,高海拔的不利因素只能让汉军的战马不堪重负,但对于步兵炮兵并没有太大影响,蒙古军就算成功迫使汉军骑兵退后,从两翼切入汉军步兵本阵,陆猛也能在此之前构建好空心方阵,用手榴弹和刺刀迎接冲刺的蒙古武士。
以往的战例早已证明,蒙古骑兵无法对严阵以待的汉军构成致命威胁,步兵的手榴弹足以打乱他们冲锋的梯度波次,而密密麻麻的刺刀森林则是骑兵的梦魇,也许他们能撞飞几个、砍死几名汉军,但随之失去了冲刺速度的骑兵,就会被各个方向递来的刺刀捅成透明葫芦。
即便是失去了骑兵的掩护,即便是蒙古骑兵有借着山势缓坡往下冲的加速,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战局。
忽必烈的做法,无非是拉近两军的交换比,让汉军付出更大的代价而已,即便是什么也不做,汉军也将在付出较大的伤亡代价之后,取得一场血战的胜利。
但楚风并不准备用太多的人命来换取辉煌的胜利,尤其是占据了上风的前提下。
“挥动金底苍龙旗,下令撤退!”然后楚风压低了声音对陈淑桢道:“以最高统帅名义,给战马骑兵总监革职留任的处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6章 早有准备
沙巴兰山南坡山腰,须发花白的忽必烈手扶刀柄昂然而立,巨幅羊毛大纛在头顶飘扬,高加索猎猎的山风吹拂着雄心壮志,大有借此战绝地反击,重拾蒙古帝国昔日辉煌的意境。
绝世枭雄的目光何等锐利,长在马背的一代天骄对战马何等熟悉!忽必烈分明发现,汉军遮护两翼的战马,步伐越来越沉重,体力消耗越来越接近油尽灯枯。
“还没到时候,再等等,最佳的时机即将到来!”忽必烈不断对自己说。
正如楚风的预计,即使倾蒙古帝国最后之全部兵力,也只能重创汉军而不可能取得最终胜利,忽必烈也清楚的知道在过去的十年中,蒙古武士已经不再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了。
但忽必烈并没有痴心妄想在沙巴兰山脚下击败汉军,他要的只是重创而已!
大汉师出万里之外,虽有便捷的海上交通线联通国内、从波斯天竺以及地中海地区获取粮草补给,但孤军远征,新开疆万里,中亚河中之地、波斯、塞尔柱、埃及都是刚刚平定,离站稳脚跟还差得远呢!
一旦在沙巴兰山损失过大,中亚的游牧部族、北非沙漠和阿拉伯半岛的贝都因人、波斯的突厥总督们……就难免生出不臣之心,甚至作为大汉盟友的罗马教廷,都有可能重新考虑立场。
到那时,大汉就不得不将远征军剩余的大部分兵力留守两河流域,以保持压力震慑不臣,从而没有多余的力量北上高加索进击金帐汗国,蒙古帝国就保住了最后一块根据地。
从国内抽调兵力?高丽、倭国、吐蕃,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儿,大汉不想按下葫芦浮起瓢,就不能轻举妄动,五个军留守国内,只怕已经是底线了吧?
楚风进一步扩军?忽必烈想到这里,就很为当年纵兵肆意杀戮抢掠而沾沾自喜:当年杀戮极重,破坏极大,整座整座的城市被屠戮一空,中原凋敝已极,如今大汉国内刚刚恢复平静,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维持三十万常备军,恐怕已是大汉人力物力的极致。
忽必烈想着想着嘴角就露出了微笑,他盘算着将来要走的步骤:在肥美的顿河平原和伏尔加草原牧马,休养生息数载,到时候完全可以走阿尔金山北麓的捷径直趋蒙古草原,拿下哈喇和林,重现帝国的荣光!
汉军的战马已有崩溃之相,时机到了!
忽必烈抽刀向天,面色狰狞宛如地狱魔神,几乎是从喉咙口逼出嘶哑的大喊:“全军突击!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羊毛大纛大幅度的左右摇摆,然后斜斜向前一指,全部近十万蒙古大军,其中包括五万俄罗斯蛮族仆从军,就像恶犬受到了主人的驱策,疯狂嚎叫着扑向汉军!
苍凉凄劲的牛角号响彻天地,羊毛大纛在猎猎风中肆意飞扬,无数战士高喊着“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冲向敌阵……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激动人心的场景了,杀戮、暴力、野蛮、凶狂,无数民族的梦魇在忽必烈心中却犹如甘甜的美酒,他凶光四射的双目中,隐隐有些许泪光闪动。
蒙古大汗尽情挥洒着激情,俨然有如破釜沉舟的楚霸王,又好像艾因贾鲁之战的贝尔巴,身边的蒙古亲贵也激动不已,只有他左边几步外的左丞相赵复,双目中却尽是讥诮之意:
只可惜传自成吉思汗的苏录定战旗已经被楚风夺走放在了临安故宫博物馆,否则这副《沙场亲征图》就更加完美了!
赵复看看头顶上那幅新拼凑的羊毛大纛,心头连连冷笑。
接下来的战斗过程让忽必烈大出意料。
就在蒙古军发动总攻之时,汉军简直就是早有准备等着这一出,所有的步兵阵列迅速改换阵型,组成了严整完备的空心方阵,本来用于两翼遮护的骑兵则全部跑进方阵当中,由步兵保护着缓缓回撤。
不可能!就算在发动进攻的一刹那就被陆猛发现了端倪,也不可能这样流畅的变阵,更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儿忙乱,不露出分毫的破绽!
忽必烈吃惊得差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战局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龙精虎猛的蒙古骑士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粘上汉军两翼的骑兵,并在冲垮这些马力不济的骑兵之后,紧咬着败退的汉军骑兵冲击他们的步兵方阵。
相反,伴随汉军步兵前进的三斤炮和六斤炮,早就把药包和炮弹塞进了炮膛等在那儿了,雷汞底火放在了炮尾引火孔,打马狂奔的蒙古武士们刚刚进入射程就受到了猛烈炮火的欢迎,炸了个人仰马翻。
组成了严整阵列的汉军步兵,用步枪齐射出一拨拨可怕的弹雨,把妄图冲撞方阵的蒙古武士连人带马打成蜂窝包,击发式线膛枪拥有比滑膛燧发枪更远的射程、更高的精度、更快的射速,侥幸逃脱炮火覆盖的武士们,又在弹雨下吃了苦头。
“腾腾腾腾……”,架在小车儿上的连珠枪,响起了可怕的连绵不绝的枪声,炽热的火鞭无情的鞭笞着进攻者,那些可怜的俄罗斯蛮族战士,毛茸茸的胸脯上就多了几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强壮的身躯像块沉重的石头轰然倒下。
就算连手榴弹交织的火网都成功躲过,冲锋的武士们还要面对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刺刀,四面八方都有成排刺刀的步兵方阵,简直就是只长满钢刺的超大号刺猬,就算拼死冲阵撞飞几个敌人,蒙古武士自己也会在失去速度后被捅得千疮百孔。
巨大的方阵,保护着骑兵和炮兵,缓缓向大不里士方向撤退,妄图追击的蒙古武士,都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打击。
“圣母玛利亚啊,这是一边倒的屠杀!”沙巴兰山记下了跟随蒙古主人脚步冲锋的亚历山大罗维奇,那令人心碎的哀伤嗟叹,若干年后,俄罗斯人还把这座高加索山脉南麓主峰称为“喋血山岭”。
直接指挥部队的玉昔帖木儿,更是觉得心脏一阵阵紧缩,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上,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分明就是个陷阱,汉军挖好了陷阱让我们跳,大汗为什么就不能识破呢?现在伤亡如此惨重,大汗为什么还不下撤军命令呢?
被忽必烈御封为月儿鲁那颜的玉昔帖木儿,回头看向羊毛大纛的眼神中,平生第一次有了鄙夷和怨愤。
羊毛大纛下的忽必烈,万分不解为什么汉军竟然像早有准备,不仅迅速变阵将这次突击化解,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大炮都装好了炮弹等着蒙古军的冲锋!
满口牙齿咬得咯咯响,忽必烈在第三次看见前方的玉昔帖木儿回头张望,而身边羊毛大纛下面的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也焦急的抓挠着头发之时,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呼~玉昔帖木儿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紧绷着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而自他以下所有的蒙古武士,面上都带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
赵复依然在心头冷笑,而且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他发现那几名俄罗斯蛮族的大公、将军,什么亚历山大罗维奇、瓦西里、米哈伊尔,他们看向那顶金帐的目光中,原本充斥的畏怯恐惧之情,已经消减了许多,不少从战场上下来的俄罗斯蛮族勇士,固然自己挂彩受伤情况也不妙,但面对狼狈不堪的蒙古武士,他们的笑容中就有了几分嘲讽之意
——金帐汗,还有你们蒙古大军,不是自诩天下无敌吗?你们纵横顿河平原、大败条顿骑士、屠灭布达佩斯、饮马多瑙河畔之时,还只当真的是人类无法抵御的上帝之鞭,任你们作威作福几十年。
可没想到,在汉军面前,你们也会失败,你们同样是血肉之躯,被那喷火、响雷的管子射上一个小圆洞,就直挺挺的下了地狱,这和我们俄罗斯蛮族有什么区别?
汉军用事实打破了俄罗斯人心目中蒙古大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信念一旦松动,分化瓦解就可乘虚而入,赵复开心得很,他知道自己弃元归汉,做隐蔽战线功臣的希望又大了几分,把这个消息通知大汉皇帝的话,只怕不仅可以立功赎罪,将来还要有所封赏,也算得上击灭蒙古帝国的有功之臣了吧?
赵复美美的想着心事,像他这样的现实主义者,元强就做汉奸,汉强就当汉谍,毫无原则可言,倒也正好是情报战线上一枚不错的棋子。
大不里士城下,陆猛率领汉军撤了回来,因为楚风提前做好了撤退的布署,所受的损失很小,反而是一路上消灭了不少冲锋的蒙古武士和俄罗斯蛮族。
就在大不里士人欢迎汉军入城的仪式上,楚风接到了情报司官员送来的消息,只看了几眼,他远眺沙巴兰山脚下那幅羊毛大纛的眼神,就有了几分玩味。
看来不死打硬拼节约兵力的做法,倒是歪打正着啊!
楚风吩咐雪瑶:“收拾行装,估计咱们在大不里士待不了太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7章 无心插柳
鏖战之后的第二天,大不里士突然变得沉寂下来,汉军既不准备主动出击,蒙古军也没打算就此后撤,于是金底苍龙旗飘扬城头,羊毛大纛翻飞于沙巴兰山南麓的缓坡台地,双方遥相对峙。
蒙古军昨天承受的损失极大,昨天大不里士人清清楚楚的看见沙巴兰山南麓很为广阔的一片区域里,充斥着蒙古武士连人带马倒毙的尸体,以及许多俄罗斯蛮族仆从军的牺牲者。
一夜之间,山脚下的尸体不见了,只有山石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晨风吹来的浓重血腥味,告诉人们那儿曾经有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只不过,人和马的尸体可以从战场上迅速的清理掉,给军队造成的伤亡却决不可能在一夜间得到补充恢复,现在的蒙古军打定主意坚守山口,绝不主动出击,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让大不里士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大占上风的汉军会撤退回来?他们的损失相对蒙古人而言,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虽然有熟悉马匹的牛马商人说汉军的马儿受不了高山气候,甚至有眼尖的年轻人发现回撤过程中有骑兵被马儿颠下来,可昨天的战事清清楚楚的显示,就算仅凭步炮协同,汉军也能击溃敌人呀!
难道大汉皇帝酝酿着阴谋?
呸呸呸!大不里士的波斯人连连吐口水,什么跟什么嘛,应该说“难道皇帝已经有了神机妙算”才对嘛!
少年儿童在城外兵营外面跑来跑去,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威力巨大的枪炮;年轻人目光炽烈的瞧着一群群意气昂扬的汉兵,羡慕到了极点;商贩们带来了阿勒颇的酥梨、哈马丹的椰枣,成群结队的向汉军兜售。
蒙着黑色面纱、全身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外面的波斯女子,看到汉军医疗部队的女兵身穿笔挺的制服,谈笑自若的来来往往,一个个意气风发,就嫉妒得眼睛发红,很快就有勇敢者摘下了面纱……
但城市里那些睿智的长老,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以及嗅觉特别灵敏的富商巨贾,则把目光投向了大汉皇帝所在的行宫,密切关注着大门口那些传令兵的进进出出,希望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宝贵的信息。
城中的波斯总督非常识相,将自己美轮美奂的府邸让出来作为大汉皇帝的行宫。
粉白的大理石墙壁浮雕着各式各样的几何图案,天花板则用金银粉描绘着日月星辰的轨迹,地板上厚实的波斯绒毯踩上去轻飘飘的如在云端,令身披苎麻凉袍、脚踩金丝拖鞋的楚风感觉很惬意。
“看,像不像阿里巴巴?”楚风将凉袍后领子扯到头顶,装成搞笑版的阿拉伯人,来逗三位美女。
正在和塞里木淖尔下五子棋的陈淑桢抬头一看,薄而稍平以致显得特别英武的红唇,就上弯成了令人心动的弧度。
纵横沙场斩将夺旗的女帅,心说幸好这穹庐状的宫殿中只有夫妻四人而已,不能为外人瞧见。否则谁要是知道立国以来征诛无算,以致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大汉皇帝,会像做出这样滑稽的动作博美人一笑,只怕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吧?
“淑桢姐姐快下,不要理他。”塞里木淖尔催促着,她已经输掉了三场,好不容易掌握了优势,正急着呢。
“我看不像阿里巴巴,倒有点儿像四十大盗呢?”作为裁判的雪瑶吃吃笑着,樱桃小嘴正细细的啃着一支雪糕
——硝石溶于水制冷的原理,很早被楚风用于制作冰箱,但硝石这种矿产资源的产量并不是无限的,大汉还要靠它来生产火药,所以限制了这种冰箱的普及,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国内的富商显贵可以享受,以及随军医院制备冰块,抢救感染发烧的重伤员用。
不过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嘛,这点儿小特权还是应该享有的,至少在中东炎热的夏季,雪瑶随时都能吃上冰凉爽口的雪糕。
“四十大盗?我有那么凶悍?”楚风干脆拿起一柄勺子盖住左眼,装作海盗独眼龙的样子,另一只手在空中虚劈了几下,呜呜怪叫道:“吾乃加勒比海盗温德.楚是也,几个小娘皮听了,乖乖的交出财宝,再脱光衣服做我的海盗夫人!”
加勒比是什么地方?陈淑桢迷惑不解的看着身后墙壁上巨幅地图,找不到。
雪瑶扑哧一笑,从冰箱里取出支冻得梆梆硬的冰棍塞楚风嘴里,然后冰冰冷冷还带着甜香的樱唇在他面颊上轻轻一触:“我们的财宝就是这支冰棍了,压寨夫人嘛,也随你喽。”
塞里木淖尔故意酸酸的道:“淑桢姐姐你看看,哼,雪瑶姐姐这是故意做给咱们看呀!”
陈淑桢才不上当呢,她从地图上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楚兄就那么相信俄罗斯人会投降?听波斯人说俄罗斯向以蛮族著称,脑筋不会转弯,万一他们认死理负隅顽抗,咱们不多等一天?”
楚风哈哈一笑,自信满满的道:“怎么可能?单是我们乘热气球在天上飞,只怕就把他们苦胆吓破了!再加上昨天一边倒的战局,我想只要俄罗斯人的脑子比猪好使,他们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再加上赵复那厮发回来的情报,哼哼,正好让咱们来个以夷制夷!”
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心折的看着自己夫君,目光中崇敬与爱慕交织的柔情蜜意,正是极度满足男性虚荣心的那种,更何况是两位姿色殊丽的佳人?
楚风虎躯一震,王霸之气还没来得及狂飙,突然听得殿外卫兵一叠声的叫:“陆军司令陆猛、副司令陈吊眼等觐见!”
雪瑶闻言立刻将还未吃完的雪糕放进果盘,楚风还兴致勃勃的舔着冰棍,也被她狠狠剜了一眼,只好也悻悻的放进了果盘里,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飞快的收拾起了五子棋,拢了拢两腮的发丝,登时夏日正午慵懒的三只小猫,变成了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
楚风坐回御座上的一瞬间,嬉皮笑脸的神色也全部收起,虽不说威严肃穆,至少也颇有帝王风范,目光聚焦于无限远处,给人以洞察一切的感觉,面部肌肉在绷紧和放松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既能显出王者之风,又给亲信大臣以和蔼可亲之感
——这全套动作在一秒钟内完成,速度比川剧大师玩变脸还要快得多。
陆猛还是那么稳重沉毅,相比十年前,这位陆军司令身上更多了那种老军人才有的肃杀之气,他举拳于胸行了个军礼,就开门见山的道:“末将奉旨值守统帅部,方才密使从敌营传回消息,以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为首的俄罗斯蛮族,提出了十分无礼的要求,固末将等前来,请旨出战!”
什么?那群俄罗斯蛮族脑袋进水了?不仅楚风十分惊诧,就连雪瑶和塞里木淖尔也没有因为夫君刚才的失算而有所讥嘲,因为她们觉得这根本不是楚风算计失策,而是那群野蛮人发了羊癫风。
细细的听陆猛说了,原来亚历山大罗维奇并不是蒙古帝国的大忠臣,相反这家伙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但大汉派使者前往联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居然提出册封之外还要五千枚金币用来收买各公国的大公、贵族们,五万枚银币付给所有仆从军的士兵。
更加嚣张的是,这家伙还要求大汉给他提供一万支步枪、三百门炮,以便他——按他的原话说,是“在波兰平原和多瑙河流域,为大汉皇帝开拓更广袤的疆域。”
楚风不怒反笑,被这傻瓜气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亚历山大罗维奇你老哥是属驴的吧?要开疆拓土我自己不会去取,要你帮着打?再说了打下来的土地也是你实际上占有,我大汉只以宗主国身份挂个名而已,这有名无实的生意,谁做谁是范伟他二大爷!
楚风顺手抄起果盘里那支硬邦邦的冰棍扔绒毯上,“把这送去,让这些头脑发热的蛮族冷静冷静,我只是希望减少汉军的伤亡,可不是打了败战之后求和!告诉他们,如果到明天早上还不投降,就等着被十二斤重炮轰成老北京炸酱吧!”
完全相反,大败亏输之后走投无路,应该向汉军屈膝俯首的,恰恰是俄罗斯蛮族。
见皇帝发怒,陆猛等人一肚子话也不好说了,陆猛是个执行命令不折不扣的家伙,本来楚风只是气话,他也当真弯腰用绒毯把冰棍包起来,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几名将军离开之后,楚风兀自不消气,心说这群俄罗斯蛮子真的是目中无人,要是明日一战获胜,定要将顽固不化的亚历山大罗维奇斩首示众。
“算啦算啦,那人是个疯子,夫君何必和他计较?将他捉来明正典刑也就是了,反正至多不过明天,那家伙的脑袋就要挂在大不里士的城头了。”
雪瑶宽慰着楚风,对明日击杀亚历山大罗维奇她根本就毫不怀疑,开玩笑,汉军真要拼命,现在的蒙古军难道比得过伯颜统帅的常胜大军,或者汉元之战时集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之全力的七十万大军?
不料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消息传来:俄罗斯蛮族降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8章 一根冰棍引发的血案
俄罗斯仆从军的阵地被他们的蒙古主子分割成互不相连的几部分,零零散散的分布于沙巴兰山脚下的缓坡台地,可以看出来,金帐汗对这群奴仆的忠诚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几处阵地中摆在朝向大不里士的正面位置并且占地最大的,就是此战出兵最多的莫斯科公国。
比起推三阻四保存实力的加里奇、布列斯特、弗拉基米尔等公国,莫斯科公国出兵七千人的数目让忙哥帖木儿很满意,他甚至准备在战后就赋予亚历山大罗维奇代表自己向全俄罗斯所有公国征税的权力——当然税款得一分不少的装进金帐汗的腰包。
而随后的战斗也证明了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忠诚,忙哥帖木儿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位大公亲自指挥军队朝汉军发起了决死冲锋,那些可怜的蛮族战士全身上下连块铁甲都没有,光着身子就被汉军射成了蜂窝包,到死也没有打一下退堂鼓。
所以当战后忽必烈一再对俄罗斯人的忠诚表示担忧时,忙哥帖木儿仅仅将仆从军的防御阵地分割开来,而并没有采取更加严密的控制措施,他甚至暗笑身旁这位远遁万里的蒙古大汗:我金帐汗的御下之道可比你老兄强多了,当年血腥残酷至极的屠杀足以把恐怖永远刻在俄罗斯人心底,教他们永世不敢反抗!
炎热的正午时分,忙哥帖木儿随忽必烈草草的巡视全军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设在树荫下的金帐,浑不知就在两里之外的莫斯科公国防区,俄罗斯仆从军的大公和贵族将军们已经聚集在一起。
和主人鎏金的华里金帐相比,俄罗斯奴仆的帐篷就质朴多了,即便是莫斯科大公的帐篷也灰不拉唧的,与普通士兵的相比只是顶上多了个方方正正、竖条上下带俩短横的东正教十字架。
而帐篷侧面带着的盾型徽记,更是要让精通纹章学的罗马贵族笑掉大牙:主题基调既没有代表基督圣血的红,也没有象征光荣、博大的金,而是富有悲伤气质的黑色;象徵物不是给诺亚衔来橄榄枝的鸽子,不是威武强壮的雄狮,而是凶相毕露的老鹰……
总而言之,这徽章放罗马、热那亚或者巴黎,被人一看就要笑掉大牙,而这正符合这个时代西欧人眼中俄罗斯人的形象:愚笨、野蛮、不开化。
偏偏傻人有傻福,就在大汉皇帝决心用战争给这群野蛮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之时,他们突然决定投降,从而避免了灭亡的命运。
莫斯科大公的帐篷里,聚集了各公国的大公和贵族将军,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活像被勒住脖子的鹅,高高的踮起了脚尖,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直挺挺的看着人群正中,不时有轻声嗟叹:
“神迹,这是伟大的神迹,惟有天父赐福的圣人才能展现啊!”
“听说君士坦丁大牧首已经尊皇帝为‘基督之圣矛’,咱们罗斯地方偏僻、消息闭塞,我还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看来真正半分不假呀!”
听得种种议论,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现在的他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漫说区区一个金帐汗外加个落荒而逃的蒙古大汗,就算成吉思汗铁木真复生,速不台和拔都起于地下,匈奴王阿提拉转世重生,信心爆棚的亚历山大罗维奇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虎躯一震,王霸之气狂飙,亚历山大罗维奇透过窗口望着远方金帐的目光有如燃烧的烈焰,他高大威武的身躯披上了全副战甲,猩猩红的丝绸斗篷无风自动,左手按着腰间宝剑,右手、右手……呃,提着根化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冰棍!
随军的莫斯科大主教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他的喃喃祈祷正好作为这一幕的注脚:“仁慈的主啊,饶恕我们这群迷途的羔羊吧,幸好您通过圣徒的手展示了神迹,惊醒了我们这群梦中之人!”
楚风气头上扔出根冰棍让俄罗斯人冷静冷静,一根筋的陆猛就真的用波斯绒毯把它包起来,令密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
亚历山大罗维奇拿到冰棍的时候,它已经化掉了三分之一,可哪怕体积再小一点儿,也丝毫不影响俄罗斯人的震惊——在落后闭塞的蛮族眼中,中东地区炎热的夏季,大汉皇帝突然送来一块冰,除了神迹还能有解释?
圣经上说过,耶稣用七块大麦饼喂饱了四千人,那没亲眼见过;烈日当空的夏季,突然凭空冒出块冰,这可是亲眼所见,不折不扣的神迹呀!
再联想到君士坦丁大牧首赠给大汉皇帝楚风“基督之圣矛”的尊号,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明白了:自己与之对阵的那位皇帝,就算不是传说中的救世主,至少也是个先知、使徒,和他作对,那不是嫌自己命长,想快点下地狱吗?
本来就因为蒙古军的颓势而生出不臣之心的俄罗斯人,这下子立马打定了主意,要一心一意跟着党走,哦不,是跟着圣徒走。
“耶和华展示的神迹,见到的人有福……”
主教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而亚历山大罗维奇见到四周大公们渴盼、热切的目光,就提起正在化水的冰棍,示意靠得最近的瓦西里伸出手。
将军不敢置信的伸出双手,亚历山大罗维奇拿起正在融化的冰棍,朝他手上滴了一滴冰水,感觉到冰冰冷冷的一刹那,他立刻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浑身颤栗,几乎要瘫软在地了。
“圣水呀,这是天堂的圣水!”
统治全俄广袤土地、无数人民的大公们,就像群疯子似的争先恐后来要圣水,每人分得一滴两滴就高兴得连爹妈都快要不认得了。
负责送冰棍来的密使,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大汉皇帝啃过两口的冰棍就能变成神迹、圣水,这也太他妈的那啥了吧?
不仅是密使吃惊,得知详细经过的统帅部成员,陆猛、陈吊眼、法本等人都是愣怔半晌,然后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本来眼睛就鼓的陈吊眼,更是差点就把他那眼白多过眼仁的眼睛掉地上摔八瓣。
毫无疑问,楚风听到陆猛的汇报,同样是哭笑不得,他沉吟半晌之后下达了命令:“嗯,既然如此,好吧……在俄罗斯范围内,将冰箱列为头等军事机密,胆敢泄密者,罚吃冰棍三百支!”
好不容易才在外臣面前绷住不笑的陈淑桢、雪瑶和塞里木淖尔,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陆猛汇报完毕刚刚转身出殿,就听得身后传来压抑已久的狂笑……
回到那座巨大的金帐前,并肩而立的忽必烈与忙哥帖木儿十分郁闷,大汉没有在天气凉爽的清晨发动进攻,而是在烈日炎炎的正午鸣响了号炮,这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古代战争,恶劣天气对双方都是不利的,譬如大雨天,固然淋湿汉军的枪炮,同时也令蒙古军的弓弦受潮变得绵软无力,而暴晒炎热天,汉军的板式甲热得可以煎鸡蛋,蒙古军的生牛皮甲、罗圈甲和翎根甲,同样也能蒸馒头。
所以除开利用天气奇袭,在正面交战时交战双方往往会默契的避开恶劣气候,像汉军现在这样,在中东夏日的正午,顶着毒辣的日头发动进攻,真还有点儿少见。
“这群笨蛋,等他们走到我们的阵前,就已经热得十成力脱了三成去!”忙哥帖木儿满不在乎的说。
忽必烈却隐隐有些不安,在他看来大汉皇帝绝非意气用事之人,能从江南一隅打到万里疆域,可不是凭运气就能做到的,那么今天的反常,就很有些值得担忧了。
事实证明了忽必烈的猜想,汉军大阵压向蒙古军,炮兵开始轰鸣而步骑兵还没有交火之时,随着俄罗斯大公们旗号的变换,几处仆从军的阵地却发生了突变:
刚刚在蒙古主人训斥下还保持着一副温顺驯服模样的蛮族战士,忽然挥动起沉重的战斧,一斧头砸到主人的脑袋上,将带着生铁盔的脑袋像西瓜似的开了瓢,白的红的稀里哗啦。
一个百人队的蒙古兵正驱赶着充当炮灰的仆从军冲向敌阵,武士们正在暗自得意之时,没料到刚才还勇往直前的蛮族战士,齐刷刷的转过身来,手中连枷忽的一下抡到了蒙古兵的身上,沉重的连枷就跟砸木头一样把骑士砸下马,肉体与金属接触,发出沉闷得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俄罗斯蛮族临阵倒戈!
等忽必烈想明白这一点,几处俄罗斯仆从军的阵地就已经开始缓缓向汉军靠拢,而夹在仆从军之间,本为监押之用的蒙古兵猝不及防,纷纷倒在了战斧、连枷和双手巨剑之下。
陆猛挥动了令旗,汉军的十二斤重炮开始欢快的歌唱,本已乱成一锅粥的蒙古军阵地上,就变得更加的血肉横飞,宛如修罗屠场。
正在大不里士城头举着望远镜观战的楚风,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低声喃喃道:“真是一根冰棍引发的血案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59章 你是鹤蚌我渔夫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身材粗壮横向发展的武士,于蒙古马背上挥动沉重的大汗弯刀,重心前倾的设计让这种威震亚欧大陆的武器在劈砍时特别势大力沉,即便是强壮如牛的俄罗斯蛮族战士,也被这一刀从肩头直劈到小腹,整个人斜斜分做了两片,污血和内脏喷涌而出。
“荣耀归于天主!”高大的蛮族战士举起了几乎和车轮差不多大的双锋战斧,奋力舞动下带起凛烈的破空之声,马背上的蒙古骑兵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千钧一发之际兜转马头,然而蛮族战士并没有改变战斧的前进方向,反而吐气开声,双臂岩石般的肌肉块块暴起,战斧以千钧之力斩下马头,带起冲天血雨,然后去势不减,将惊愕的蒙古武士从腰挥为两段。
更多的蒙古武士与蛮族战士用生命纠缠,激烈的搏杀。
亚历山大罗维奇和他的盟友们惊讶的发现,相比之前对蒙古军团那刻骨的恐惧,似乎现在的战斗并没有想像中的一边倒,汉军还没有全面压上,但单凭罗斯联军,一时间也和记忆中不可战胜的“上帝之鞭”们打了个旗鼓相当。
“这是神迹,是上帝通过皇帝展示了神迹,赐予虔诚信徒的力量,以战胜这群蒙古魔鬼!”亚历山大罗维奇不停的祷告,他相信是那支盛夏中出现的冰,一定是蕴含着神圣力量的天堂圣水。
殊不知当年拔都、速不台征服基辅罗斯和东欧各国,兵锋直抵多瑙河畔,靠的是战略上的大范围机动,战役层面的闪电奇袭、迂回包抄,以及威震世界的三大战术:漫射法、凿穿战术和曼古歹。
漫射法乃是骑马冲突驰骋的间隙下马步战,使用高到人胸口的大弓朝斜前方四十五度发射轻箭(雕翎狼牙箭),走完了高抛物线箭雨在百米以外覆盖敌人的阵地,自天而降的箭雨令除重甲步骑之外的所有敌人难逃一死。
曼古歹则又被西方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也即是退后的同时回身射箭,用速度优势保持非接触状态,骑射无双的蒙古武士们此时将拉开较短的顽羊角弓,把重箭(铁叶三棱箭)钉进冒冒失失策马追赶的骑士们,那分外明显的咽喉和眼窝。
前两种战术放干了敌人的鲜血,最后才是锋锐无匹的凿穿,当蒙古骑兵在大平原上摆出尖锥状阵型,并将冲击力最强的怯薛军团放在锥尖之时,面对他们的敌人就仿佛看见地狱死神展开了黑色的双翼。
凭借这三大战术,蒙古军团在花拉子模、波斯和俄罗斯留下了不可战胜的赫赫威名,即便数十年后,俄罗斯大公们也宁愿忍受两年一度到拔都萨莱城接受金帐汗鞭笞的羞辱,而分毫不敢有不臣之心。
然而现在,三大战术一样也施展不开!
——蒙古军与俄罗斯军团犬牙交错,偏生这些威力无穷的战术都需要距离的帮助:漫射法和曼古歹,需要和敌人拉开距离保持非接触,而凿穿更是必须有足够广阔的空间摆出尖锥阵型,并与敌人有一里以上的距离,以便冲刺加速。
蒙古武士们只得在百户千户的指挥下,以小集群的方式与昔日的仆从们面对面的搏杀,没有箭雨,没有冲刺,甚至闪转腾挪都缺乏空间,这些精锐的蒙古武士一身绝妙的骑射功夫,十成中只能使出两三成。
相形之下,肉搏正是蛮族战士的强项,他们身高体壮,使用沉重的兵器,用蛮力把昔日的主人一个接一个的砸落马下,本来他们缺乏盔甲,如果拉开阵势打,毛绒绒的胸脯毫无疑问会被箭雨洞穿,但现在近距离的混战,除了少数哲别、射雕儿能用连珠箭近射,大部分的蒙古兵都陷入了肉搏纠缠,蛮族战士最害怕的远程攻击变得微不足道,于是更加兴高采烈的投入肉搏。
当然,蒙古军已经在万户、千户、百户这套行之有效的军事指挥体系下,逐渐恢复了镇定,即便是仅有百人组成的小阵,也分出一部分人上前肉搏拦截冲击的敌人,一部分人弯弓搭箭射杀敌兵。
忽必烈已经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他和忙哥帖木儿一边在怯薛亲卫保护下慢慢向缓坡台地的高处移动,一边吹响了牛角号、舞动起羊毛大纛,发挥全军指挥中心的作用,蒙古军也像滚雪球似的,朝着旗号所指的方向聚集……
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军终究会结成完备的阵势,到那时完全凭借一腔血气之勇,而装备低劣、阵型散乱、缺乏远程打击手段的俄罗斯蛮族,就会遭受到一边倒的屠杀,就像拔都、速不台西征时那样。
正在前沿指挥部的陆猛缓缓放下望远镜:“蒙古果然天下强兵,猝而不慌、散而不乱、败而不溃,实为我华夏之劲敌!”
然而,陆军元帅坚毅的面庞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这一战毫无疑问将成为蒙古帝国的最终章,如此强劲的敌手,能由自己亲手奏响它的安魂曲,也是军人生涯至高的荣誉啊!
尽管被全军上下认为严肃得不近人情,但陆猛偶尔会有意无意模仿着皇帝的语调和动作,他脱下雪白的手套,正想学楚风那样充满霸气的朝蒙古军一指然后下达总攻的命令,忽然就听得身后有传令官高叫:
“皇帝圣旨!”
什么?陆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授予战场指挥全权的战地最高指挥官,就有临机决断而不被上级左右的权力,以往的征战中,即便是双方百万大军交战的汉元之战,皇帝也给了指挥官充分的信任呀!
悻悻的收回手指,陆猛有些出格的没有立刻接旨,令指挥部里的参谋们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年青的参谋只觉得总司令敢如此做,实因君臣相得如旧友,真正可钦可羡,而从故宋军中走过来,三十岁以上的老成军官则为他捏了把汗,交头接耳的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知道个什么?……幸好今上御下仁厚,换前朝,只怕单凭这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步了岳爷爷后尘呢!”
陆猛可没管许多,他抄起望远镜,转身看向皇帝所在的城头,高倍望远镜视野里,楚风也刚刚放下望远镜,大汉皇帝笑容可掬的朝这边做了个手势,示意立即接旨。
疑疑惑惑的从传令官手中接过圣旨展开,刚刚看了几行陆猛脸上就浮现出了令参谋们捉摸不透的微笑,他下达的命令也出人意料:
“全军放慢前进步伐,稳扎稳打,务要毕其全功于一役,不可贪功冒进!”
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现在还不该冲上去给蒙古帝国最后一击吗?年青的参谋们差点儿没炸了锅。
“皇帝圣意明如镜、深如海,岂是你我可以妄自揣度的?”老参谋们呵斥着小辈,然而他们都在不停的挤眉弄眼,笑得也很奸诈。
大不里士城头,楚风懒洋洋的躺回了璎珞伞盖下面,那架镶嵌玳瑁和珍珠的纯银凉椅,同时很是佩服波斯总督献媚邀宠的本事——银导热性很好,珍珠、玳瑁不仅仅是华贵的装饰品,据雪瑶说还有宁静安神的功效,这样制作的凉椅正是中东炎热夏季的恩物。
楚风既没有在大战之时摇旗呐喊,也没有一骑当千冲杀在前,而是对战场上的呐喊厮杀充耳不闻,好像没事人似的观战。
“何苦要让我大汉儿郎流血牺牲?俄罗斯蛮族有的是劲儿,就让他们多出点儿力,多流点儿血,也省得将来什么腓大于胫,什么尾大不掉嘛!再说了,要做我大汉的藩属,总得留下点儿投名状不是?”
楚风喃喃低语着,只有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的雪瑶能听清楚,她小嘴儿一撇:“投名状?你山大王呀!”
楚风低笑道:“做烦了海盗,改成山大王也不错。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雪瑶脸上就一阵嫣红,细碎的银牙狠狠一咬,手上加了把力,楚风喉咙里咯的一声轻响,眼睛朝前一突:谋杀亲夫!
此时战况已经变得空前的激烈,俄罗斯蛮族和蒙古军团,昔日的臣仆与主人打得落花流水,新仇旧恨一块上,差点儿没把狗脑子打出来。
而汉军做出副随时全力冲锋的姿态,速度却慢得像蜗牛爬,到现在前锋步兵也没和蒙古军接上火,倒是阵后的十二斤重炮不要钱的往前打,开花弹炸翻一群蒙古兵的同时,也把距离太近的俄罗斯兵掀翻,总的来说,步骑兵们就像他们的皇帝一样悠闲自在,和旅游观光差不多。
善于谄媚的大不里士波斯总督罕赛因就很有几分不解,皇帝不到阵前去吼几声“上帝与我们同在(君士坦丁)”,也不牛逼轰轰的冒几句“我来到,我看见,我征服(恺撒)”吗?那将来的历史书上怎么描写这决定世界历史进程之最终大决战呢?
可怜的波斯人完全不知道,随军采风的关汉卿早在笔记本上写道:“帝亲提王师与敌酋战于波斯之大不里士,炮声震天、铁蹄动地,战况诚亘古未有之激烈也。吾皇白马银枪,身先士卒、高呼酣战而垂范作则,是以上下戮力、将士用命,遂摧敌锋于正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0章 陷阱困兽
正面十余里、纵深五六里的高加索山南麓缓坡,完全成为了血肉横飞的屠场,蒙古武士和罗斯蛮族战士面对面的肉搏,用大汗弯刀和双锋战斧收割对方的生命。
自拔都西征以来,罗斯蛮族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奴隶,即便是王公贵族都要两年一度赶往拔都萨莱城接受鞭笞羞辱,何况平民百姓?征服者的任意需索、巧取豪夺,还有令每一个罗斯男人愤怒至极的“初夜权”……
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主人被打翻在地,魔神般不可战胜的蒙古军团也像所有人类那样受伤、哀嚎和死去,压抑已久的蛮族战士就爆发出火山般的愤怒,赤红了双眼投入战斗。
而蒙古军中,特别是金帐汗麾下的武士们,对叛徒的憎恨也达到了极点,任何民族痛恨叛徒都远远超过敌人。
刚刚还是老老实实任凭打骂的奴仆,转眼就变成了拔刀相向的敌人,任谁都会火冒三丈,从万户千户到普通士兵,全都把邪火发泄到叛军头上,堆满横肉的脸布满狰狞的笑容,恶狠狠的挥动弯刀。
蒙古与罗斯两军,一天前还并肩抵抗大汉的主仆,现在却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就像两条狂犬病晚期的疯狗,叫嚣着、狂吠着,拼命噬咬对方,浑不顾自己身体上早已布满鲜血淋漓的伤口。
俄罗斯人兴奋,蒙古武士惊愕,混乱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汉军前进的速度简直比乌龟爬还要慢,炮兵还兴高采烈的朝人堆里喂炮弹,步骑兵就很夸张了,两翼骑兵推进速度堪比八十老太骑小毛驴,中央的步兵阵列则和裹了三寸金莲的小媳妇相差无几。
身处中央阵地的罗斯将军瓦西里很有些纳闷,他对洋洋自得的亚历山大罗维奇说:“大公殿下,好像情况有些不对啊,和昨天的战况相比,汉军前进的步伐实在太慢了点……”
亚历山大罗维奇点了点头,罗斯蛮族闭塞愚昧,可决不是白痴,他发现了战况的怪异,只不过并不太在意。
莫斯科公国立国以来就秉承作战不遗余力的作风,就是靠敢打敢拼敢死人,他才获得了金帐汗的信任,在原本的历史上莫斯科公国将在数十年后取得代表金帐汗在全俄征税的权力,并以此起家,最终成为后世那个被称为“欧洲宪兵”、“蒸汽压路机”的庞大沙皇俄国。
所以看出大汉皇帝有坐观龙虎斗的意图,亚历山大罗维奇不但不以为意,还决心趁此机会给未来的主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利用价值,从而在藩属体系中获得一个不算太低的位置。
“不,没有什么,我的将军您只管指挥战斗吧”,亚历山大罗维奇低声道:“也许我们会死亡三千人,或许五千人,但有了远胜金帐汗的大汉皇帝的支持,哼哼……全俄的土地是如此的广袤无垠,全体罗斯人又是如此的众多……”
瓦西里眼睛忽的一亮,他抽出剑柄包金的十字宝剑,用凌厉的目光审视着作为最后预备队的一千名战士,待所有的战士眼睛里充满了斗志,才挥剑斜斜向忽必烈的羊毛大纛一指:“罗斯的勇士们,天父指引我们前进!”
蛮族战士在瓦西里带领下发起了如潮的攻势。
就连缓坡稍高处羊毛大纛之下的忽必烈,也不得不承认罗斯蛮族名不虚传,有着最强壮的体魄、顽强的斗志和极佳的忍耐力,他们就像群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牲口,挺着毛茸茸的胸脯迎着箭雨冲锋,不时抡起双锋战斧将拦路者挥为两断,或者舞动连枷把倒霉蛋的脑袋合着铁盔,像敲破鸡蛋那样砸开,流出红白相间、稀里哗啦的一团。
“无耻的楚风,愚蠢的罗斯人!”忽必烈愤怒的狂骂着,本来还有希望在沙巴兰山口阻截汉军进入罗斯故地,现在看来也化作了梦幻泡影,如果此战失败,蒙古帝国的生命几乎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忙哥帖木儿矮而粗壮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他完全不敢相信那群千依百顺的罗斯人会反叛,每两年的冬天,所有的大公都要到拔都萨莱城接受金帐汗主人的鞭笞,他们抿耳攒蹄犹如猪羊般驯服,怎么会在此关键时刻倒戈相向?
忙哥帖木儿是从父兄手中接过汗位的,他早已习惯了罗斯人的臣服,见惯了各大公的谄媚笑脸,却忘记了祖辈的术赤、拔都、速不台西征之时,这群罗斯蛮族也曾和他们连番血战。
现任的金帐汗并没有像父兄那样经历过血与火交织的生死搏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平君主,在争夺蒙古大汗宝座的过程中和忽必烈以及其他几位汗王玩玩权谋、斗斗心眼,或许也有几分帝王心术,但到了关系家国存亡的此时此刻,却大大的露了怯。
这就像动物园养大的雄狮,衣食无忧下自然身躯肥壮,非但外表很有几分威势,吼声也能身震四方,然而相较非洲草原野生的狮子,却远远少了股凶悍之气。
忽必烈半声纵横,随父兄出征灭金、灭夏、灭大理,又挥兵南下平宋,数十年戎马倥偬,到此时节仍然老而弥辣,颇有几分悍勇,双目圆睁朝怯薛亲卫一瞪:“为何羊毛大纛摇动无力?为何牛角号吹得绵软?我大元太祖皇帝成吉思汗铁木真也曾一败于塔塔尔人,二败于十三翼之战,并未曾气沮,而终成大业,尔等谓我勃儿支斤.忽必烈不能东山再起乎!”
自右丞相玉昔帖木儿以下的蒙古亲贵闻言一凛,心知此战就要决定生死存亡了,各各飞身上马,带领着怯薛亲卫策马弯弓冲向各自部队,一个接一个的百人队、千人队被蒙古将军们收拢,射向罗斯蛮族的箭雨逐渐开始密集,较大股的蒙古军更是按照奇异的韵律如同波浪般前进、后退,错综复杂的变换阵型。
瓦西里率领的突击部队,就像陷入了罗网的蛮牛,空有一身蛮力却左冲右突不得要领,蒙古军开始占据了上风。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看着忽必烈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敬畏,此前虽有汉元之战的失利,毕竟汉军没有打到遥远的基辅罗斯,呆在拔都萨莱城的金帐汗不但没有感受到威胁,反而时常嘲笑身为蒙古大汗的忽必烈却被怯懦的南蛮子打败,实为蒙古帝国的耻辱。
但现在他才知道,不是忽必烈太无能,而是南蛮子太狡猾,如果坐在大汗宝座上的是自己,也许早已被大汉皇帝割下了脑袋摆在了京观的塔尖上。
困兽犹斗,越来越多的蒙古武士在行之有效的指挥体系下组成了完备的阵列,于是胜负的天平急剧向蒙古人倾斜,雕翎狼牙箭的影子开始遮蔽天空,铁叶三棱箭的飞射抽冷子刺入罗斯蛮族的心脏,大队的蒙古骑兵来回驰骋,将不幸倒下的罗斯战士踏成肉泥……
毫无疑问,如果是两军对决,即便占据了阵地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利于肉搏而不利于骑射的优势,罗斯蛮族仍然不是蒙古军团的对手,纵横亚欧大陆八十年未逢敌手的蒙古军团,战胜了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成千的民族、无数的国家,岂是区区罗斯蛮族可以战而胜之的?
可惜今天的胜利女神,既没有坐在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肩上,也没有站在勃儿支斤.忽必烈的身后,她被大汉皇帝紧紧搂住了蜂腰,如果楚风愿意,甚至可以在她丰腴的臀部狠狠拍上一把。
“胜利”,就像脱光了衣服的清纯处女,大汉随时可以上她!
显然楚风认为时机到了,过分削弱罗斯蛮族会不利于基辅罗斯故地的力量平衡,波兰、保加利亚的贵族,以及日耳曼的条顿骑士团也许会觊觎肥沃的顿河平原,而那时候罗斯人想必已经是大汉的藩属了吧?
陆猛只求获得战争的胜利,作为大汉皇帝的楚风,则必须考虑得更多。
楚风轻轻拍了三下手掌,侍卫立刻将三丈高的御用金底苍龙旗斜斜指向前方,几秒钟后,前沿指挥部陆猛的陆军司令认旗在空中划了三个圆圈,然后身高力壮的掌旗官双臂发力,帅旗刷的一下指向了沙巴兰山南麓缓坡,忽必烈所在之处!
军、师、团,各级部队的联络官飞速舞动红黄蓝三种颜色的联络旗,然后各营各连吹响了冲锋号,排长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巴子鸣响了铜哨,班长则在漫天鼓号声中用手语和大吼指挥着士兵——很快将来自大汉皇帝的命令从前沿指挥部传递到每一个连队、每一个排、每一个班,乃至每一名士兵。
从陆军司令陆猛、第一军陈吊眼、金刚军法本,到身为基层军官的李世贵、姜良材们,再到最普通的士兵,八万将士组成的汉军,就是随大汉皇帝命令而行动的整体,金底苍龙旗挥向哪里,他们就毫不留情的杀向哪里,如臂使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1章 决胜局
姜良材听到冲锋号响彻云霄的一刹那,心头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股激昂、失落与襟怀大畅的莫名情愫瞬间充塞胸中。
曾几何时,姜良材是淮扬大帅李庭芝麾下勇士,扬州死守、淮水血战,为淮扬父老立下不少功劳;然而叛徒出卖,裹挟投敌,当年的子弟兵变成了可耻的叛徒,被北元发往苦寒的辽东戍边……
辽阳的漫天风雪之中,姜良材曾经认为将伴随着永远无法洗脱的耻辱,可耻、可悲的渡过后半生,而家乡父老的期盼、李大帅殉节前的怒吼,将会像泰山一样压在头顶,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没想到大汉皇帝只手能将天地翻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从那东海之滨弹丸之地,十年龙战作玄黄,挥兵横扫天下如卷席,弹指间辽东元军灰飞烟灭,姜良材和他的兄弟们重新投入了炎黄子孙的阵营。
背负着昔日的耻辱,当年的老淮军子弟无不渴盼用鲜血——不论敌人的,抑或自己的,来洗刷那惟有一腔碧血才能洗清的污名。
渡江血战、砥定中原、北伐大都、指导哈喇和林……姜良材和弟兄们提着脑袋连番血战,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倒在了这条由鲜血铺就的胜利之路上,也有不少的幸运儿走得更远,来到了万里之外的波斯。
七年中,姜良材早已用大小三十七道创伤流出的鲜血证明了对华夏的忠诚,在金底苍龙旗的指引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心态,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最初,他只想到能守住江淮防线,恢复南宋的旧疆;渡江之后,知道中原父老“南望王师又一年”的渴盼,他又追随着皇帝北伐中原。
之后的经历简直就像一场一步步登上更高峰的大戏:故宋太祖太宗毕生未能收回的燕云之地,回到了华夏的怀抱;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七十万大军南下,落得个全军覆没;狼居胥一带的草原腹地,自盛唐之后五百年,第一次有炎黄子孙叩响了门户……
这一切,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吗?简直如梦似幻啊!
奇异的感觉,在西出玉门关之时就如影随形的伴随着姜良材,早已不停的酝酿发酵,直到此刻才泪流满面。
因为他知道,也许现在聆听的冲锋号,很有可能是面对蒙古军团最后一次吹响了!
当年那个三路挥兵南征,放纵士兵烧杀***不可一世到了极点的蒙古帝国,现在耳中听到的冲锋号声,就是替这个邪恶帝国鸣响的丧钟吗?
“小虎子,虎子他娘,俺替你们报仇了!”姜良材举手之际碰到胸口一处硬硬的东西,一张秀丽而坚强的面孔和她身边稚嫩的身影就浮上心头,他充满仇恨的脸上忽然就涌起了几分温柔,低声道:“禾姑,宝儿,等我回来!”
血战淮扬连的全体官兵在功勋连长姜良材的率领下,以稳定坚实的步兵阵列,向敌人缓缓压去,他们和另外两个连以及营直属部队共计四个小方阵,组成了全营的大方阵,然后由营方阵组成团方阵,第一军、金刚军所属十八个步兵团在纵深三里、宽度十二里的宽大正面上,向蒙古军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势!
连级步兵方阵之间的空隙,留出了营连属三斤炮的射击角度,团级方阵之间的空当,也有六斤炮的射界,这两种伴随步兵的直瞄火炮不断朝蒙古军发射霰弹或者实心弹。
罗斯蛮族战士正在瓦西里将军指挥下冲锋,可惜缺乏优质盔甲的蛮族空有一身蛮力,却被漫天而下的轻箭箭雨一层层削弱,而纵横驰骋的蒙古骑兵,则在二三十步距离上呼啸而过,顽羊角弓发射的铁叶三棱箭呼啸而至,直直插进罗斯蛮族毛茸茸的胸口,噗哧噗哧的箭矢入肉声直令人牙酸。
率领骑兵驰突的蒙古千户,短而宽的小圆脸上布满了狞恶的笑容,他忽然纵马从被箭雨打开的缺口中直奔而入,将闪着寒光的箭矢瞄准了明显是指挥官的瓦西里。
那一刻,瓦西里感觉到了死神的凝视,尽管身上穿着罗斯蛮族军队中极其罕有的优质盔甲,但他也知道在蒙古神射手近距离直射下,只怕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罗斯蛮族奋力抵挡,然而冲阵的千户官也是蒙古军中少有的二等把都鲁,追随他的士兵很有几名哲别、射雕儿,他们一手持弓,一手往腰间鞍袋一抄,五指夹四箭,以连珠箭法快速射出。
只听得绷绷绷绷一阵弓弦响,抡着车轮大双锋战斧上前阻截的蛮族战士,就惊愕的发现自己咽喉处多了一支巍巍颤颤的箭矢。
“仁慈的圣母玛利亚!”瓦西里喉咙里一声哀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蒙古千户咧开的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弯弓搭箭,将顽羊角弓拉做了满月。
就在放弦之前的一瞬间,空中传来了尖利而短促的破空声,随后在瓦西里的耳朵里,仿佛整个战场都变得安静了。
“将军、将军!”
罗斯士兵叫喊着,瓦西里睁开了眼睛,令他惊讶的是死神并没有带走自己,反而是那名嚣张的蒙古千户加上几名冲阵的蒙古兵,连人带马倒毙于地,人和马的尸体上都是千疮百孔,鲜血泊泊的流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那种熟悉的破空声又短促的响起,不远处目睹千户暴毙已经张皇失措的几名蒙古兵应声倒毙,惊魂未定的瓦西里才想起来,原来这是汉军发射的“雷霆”啊!
昨日的战斗中,不少罗斯蛮族就莫名其妙的倒在了汉军的“雷霆”之下,瓦西里对这种声音可算得上熟悉了,并且痛恨无比,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这种可怕的武器现在不再针对着罗斯人,而是掌握在宗主皇帝的军队,成为了罗斯人的盟友!
昨天还在痛恨这种尖锐啸音的瓦西里,忽然变得对它爱到了极点,每一次尖啸响起,都比最悦耳的音乐还要叫他兴高采烈。
这仅仅是三斤炮发射的霰弹而已。
东侧山坡略高处观战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则惊讶于六斤炮直射实心弹的威势。
远处汉军阵中炮口火光闪动,几乎就在心脏跳动一下那么快的时间之后,对面的蒙古军阵列就被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最前面直面炮火的倒霉蛋,几乎瞬间就被打了个大洞,那个可怕的小黑点要在洞穿三四个人、速度降低之后才能用肉眼看清,它势如闪电的飞行着,将前进道路上遇到的一切打得稀烂。
它甚至碰到地面之后又弹跳起来,将蒙古武士的天灵盖掀飞!弹丸的前进轨迹上,蒙古军的阵列就被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槽!
老实说,昨天的混战中,蒙古军朝山地退却,汉军又追击前进,然后是反复拉锯,场面实在混乱不堪,麾下也挨了汉军炮击的亚历山大罗维奇,根本没能细看炮火的威力,只觉得几个照面就被打了个稀里哗啦,却远不比今天好整以暇的看得清楚。
但相比六斤炮拉出的道道血槽,十二斤重炮的轰鸣就更加让罗斯蛮族目瞪口呆。
嗖——尖锐而拖长的啸音从半空中传来,根本看不清炮弹的轨迹,只能在炮弹落地之后才能从猛烈的爆炸中得出一个事实:那儿方圆数丈之内的人和马,全完蛋了!
爆炸的能量推动着预制破片向四面八方飞散,这些边缘参差不齐的弹片在高速的作用下,简直比世上一切宝刀宝剑都还要锋利,蒙古武士身上最优良的罗圈甲、翎根甲,只须一块弹片就能崩得片片碎裂,而遇上了生牛皮甲,更是像小刀切豆腐那样不堪一击。
弹片顺利击碎盔甲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蒙古武士的身体,把内脏和肌肉撕裂、割断,几乎眨眼之间就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不过和稍远处死于爆轰波的伙伴们相比,这些牺牲品并不算太惨烈,十二斤重炮弹丸内装着八斤高含硝炸药,落地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无可匹敌的横扫一切,数百斤重的人和马就像纸扎的那样被吹飞。
被冲击波扫中的武士,登时面色变得灰败,大幅内出血让他的内脏瞬间就失去了功能,严重的脑震荡使得他们的大脑变成了浆糊,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能力,只能依照神经反射本能的抽搐,短短几秒钟之后,七窍中污血流出,双目变得混浊不堪,人就像口面袋子似的软软倒下。
“天,这是属于上帝的武器!”亚历山大罗维奇惊喜交集,现在他最高兴的就是汉军在开炮,被炮击的不是自己。
当然,直面炮击的忽必烈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他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突直跳,却对十里外那幅三丈高金底苍龙旗之下的大汉皇帝楚风,一点办法都没有。
炮击之后就轮到步兵了,伴随前进的汉军炮兵打出了徐进弹幕,步兵们手端步枪,爆豆子般的排枪声预告了蒙古军的加速覆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2章 日落高加索
太阳渐渐西斜,罗斯蛮族与蒙古军从午后开始混战,汉军步骑兵则在申时三刻与敌接火,全军压上不到半个时辰,战场局势就迅速倾斜,蒙古军已然全线动摇。
面对身高体壮,却没有什么章法,全凭一腔血气之勇猛冲猛打的罗斯蛮族,蒙古武士们还有战而胜之的信心;可在仆从军背叛之时,大汉皇帝麾下远征万里的雄师劲旅又全线压上,自伯颜南征兵败身死之后就对汉军从无胜绩的蒙古军,此时又谈何勇气呢?
前敌指挥部里,陆猛对作战参谋下达了命令,很快,站在旗号台上的旗手,将高举的红蓝双色令旗向左右一分,在身体两侧连续挥舞。
陈吊眼和法本的军部立刻收到了命令,很快两军的侧翼遵令展开,八万人组成的庞大阵型,从空中俯瞰就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鲲鹏。
如果说姜良材统带的血战淮扬连处于鲲鹏的喙,乃是全军中央突击的锋刃,那么李世贵的攻坚英雄连则和另一支同样威名赫赫的英雄部队被分别摆在了两翼的翅膀尖儿上,由骑兵伴随遮护,组成围猎蒙古军的铁网!
“加快脚步!阵型不要散乱!”李世贵大声叫喊着,面孔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是的,全军阵型要从正面交战的长条矩型阵变成适合围猎的新月阵,那么两翼就必须比中央主阵前进的速度快,这样才能逐步形成合围,将敌人剿灭于包围圈中。
李世贵战前还在思前想后,他一向觉得自己很幸运,本是范文虎两浙军中的千户官,儿女双全、妻妾成群,运粮被俘,机缘凑巧之下钻空子硬说成“投诚”,而汉军也就按投诚给办理了——说起来还得感谢军参谋长齐靖远呢,要不是这位首长当时一个疏忽,就算李世贵不下矿井做三年苦工,也最多领了遣散费回家抱孩子,到现在还戴着汉奸的帽子呢!
哪儿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身披战斗英雄的无上光荣,随御驾远征万里之外?
就在冲锋号吹响之前,李世贵还恍若隔世的回想着当年,但到了金鼓齐鸣的那一刻,听到“嘀嘀哒嘀嘀达”穿云裂石直上云霄的嘹亮军号,一切的杂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带领全连弟兄,战胜敌人!
蒙元把人变成鬼,大汉把鬼变成人。
一方面,楚风给顽固不化的敌人以残酷打击,矿井苦役是最轻的一种,至于斩下人头筑成京观、凌迟处死、热气球悬尸高空之中,便是李恒、张珪、唆都一干人的可耻下场,家破族灭,是巩昌军汪家、张弘范父子、巴邻部和松潘党家土司的悲惨结局;
另一方面,对那些尚有几分悔改之心的人、愿意向大汉输诚的人,楚风总是展示华夏宽阔的胸怀,人人皆曰可杀的范文虎,成为大汉征购江南粮食的承包商,草原上曾经的死敌,包括月息部、塔塔尔在内的众多部族,则成为大汉忠诚的北方屏藩。
或许李世贵最初加入汉军的动机并不那么纯正,但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毫无私心杂念呢?
也许有的人是为了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有的人是整枝新附军投降,迫于无奈加入汉军,更多的农家子也许干脆就是为了每月几两银子的军饷,能让家里年迈的父母减轻点儿辛劳,给嗷嗷待哺的妻儿一分衣食,如是而已。
李世贵身边的马荣名,他参加汉军只是希望给可爱的妹妹攒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身后个子高大的牛铁山,他算计着用存下的军饷加上退伍费,在江西老家的赣江边上,买上几十亩旱涝保收的水浇田;
而嘴唇上生着淡淡的茸毛,年纪最小的张阿良,他已经把大半年的饷银加上借了战友的一笔钱通过海上邮传寄回家,父母将会用这笔钱把家里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茅草房,翻修成结实耐用的青砖大瓦房……
但在汉军这个大熔炉中,不论高品位的富铁矿,还是低品位的硫铁矿,通通被熔炼、铸造、淬火、打磨,扫盲课堂上灌输的新儒学,血火交织战场上的生与死,早就将各式各样的矿石反复锤炼,百炼成钢!
不论李世贵,还是牛铁山,抑或马荣名、张阿良,在冲锋号的催促下他们穿着鲸鱼皮军靴的双脚坚实有力的踏在燃烧的战场上,用最娴熟的动作完成了装弹待发的程序,坚毅而机警的目光扫视着对面的敌人,每一个人的眸子里,都燃烧着熊熊的斗志,每一个人紧抿的嘴唇,都证明了他们必胜的信念。
两翼汉军加速前进,鲲鹏的双翼正在向胸前合抱,站在缓坡高处的忽必烈,目睹此情此景已是目眦欲裂,因为他发现,也许这一场战斗结束之后,蒙古帝国就将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历史名城了。
对失败的恐惧转化为愤怒,只不过蒙古大汗的愤怒不再能让常州或者兴化的百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了,忽必烈的脸色红了又红,他青年时代受伤的瘸腿也不受控制的剧烈疼痛起来,激怒之下他将鞭子抽向了一贯受宠的右丞相玉昔帖木儿:
“快,快去堵住两翼,我们背后是飞鸟难越的沙巴兰山,要是守不住退往高加索腹地的山口,朕和所有的儿郎,都会死在这座山脚!”
皮鞭抽中肩膀,身穿翎根甲的玉昔帖木儿并没有感觉疼痛,他回头看了看忽必烈,没有申辩什么,就带着怯薛亲卫一控马缰冲向了右翼阵地。
事实上,作为全军主帅的玉昔帖木儿应该在羊毛大纛下居中指挥,第一线的搏杀并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大将单挑这种作战方式很久以来就只存在于演义小说之中,套用后世某位脑残的名言:如果大将单挑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做什么?
呃~充当观众?
可玉昔帖木儿不得不去,尽管身为蒙古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尽管曾蒙忽必烈亲口御赐“月儿鲁那颜”称号,他也只是一名匍匐于大汗宝座之下的奴隶。
庞大的蒙古帝国中,只有一个人可以高高在上的端坐黄金御座,其他的人,无论四等南人还是头等蒙古人,无论卑贱的草原牧奴还是高贵的那颜武士,他们都只是大汗的奴隶,甚至蒙古大臣在忽必烈面前的自称,都不是“微臣”,而是“奴婢”。
当年忽必烈在大都城光天殿宛如神祗般辉煌的时候,蒙古大臣们甚至因为可以自称“奴婢”而傲视色目、汉臣!(实在忍不住说一句:这点与满清相同,部民自认为是部族首领的私人财产、奴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见八旗旗主制度,哪怕“包衣”一品当朝,当年的主子穷得当裤子,主仆名分都不可更改)
从这个意义上说,玉昔帖木儿也是奴隶,只不过是最高级的奴隶。
此时汉军弹如雨下,明知冲到阵前几乎等于送死,主人有了命令,作为奴隶的玉昔帖木儿也不得不从。
遥见玉昔帖木儿远去的身影,忽必烈即刻就有了几分后悔,这位能臣差不多是蒙古亲贵中最后一位具有些许统帅才能的人,不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蒙古大汗是舍不得让他这样白白送死的。
可是大汗的威严高于一切,命令既然出口,就不可朝令夕改,忽必烈长叹一声,对金帐汗道:“走吧,但愿玉昔帖木儿能拖久一点儿。尽快从山口离开,说不定我们还能回到罗斯故地,去狠狠惩罚那些背叛的蛮族!”
“对对!”忙哥帖木儿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作为温室里长出的大树、动物园养成的雄狮,瞧着战场上近于一边倒的屠杀,现在他早已心胆俱裂,几乎本能的遵从忽必烈。
赵复最后看了看玉昔帖木儿的背影,心头几分唏嘘几分庆幸,唏嘘这位月儿鲁那颜死得如此不值,庆幸自己只不过是个文官,不会被派到前线送死。
如果现在劝忽必烈在此死战到底……赵复摇了摇头,知道这样只会送掉自己的性命,他强忍住给忽必烈背心捅一刀的冲动,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远处大汉皇帝那幅辉煌灿烂的旗帜,叹息着追上了忽必烈。
随着羊毛大纛缓缓移向山口,战场上的局势更加倒向了汉军,现在蒙古军的覆灭已经可以掐着手指头读秒了。
夕阳西沉,忽必烈羊毛大纛的影子在山口上拖得长长的,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蒙古大汗的旗帜象徵着死亡和毁灭,是华夏百姓挥之不去的梦魇,可现在,它颓唐、倾斜,灰心丧气,被人倒拖着惶急而逃,追随它离开的武士总数还不到一千人。
大不里士的城墙上,楚风低声道:“勃儿支斤.忽必烈,再见!不,永别了!”
他意兴阑珊的走下了城墙,陈淑桢奇怪的问道:“不看完这场战斗吗?这是蒙古帝国的绝唱吧!还有派谁去追击忽必烈?”
楚风有些落寞的挥了挥手:“忽必烈?他不再够资格做我的敌人了,追捕他的事情,也许应该由警察来负责了吧。”
所谓的蒙古大汗,现在只不过是大汉皇帝的一名钦犯罢了!
无敌真是寂寞啊!楚风有些恍然的看了看天空,落日余晖高加索,一时间人生寂寞如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3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汉军两翼高速超越前进,如同鲲鹏展开的双翼向胸前合抱,很快居于大阵最外侧、冲击速度最快的火枪骑兵就封堵了沙巴兰山两侧退往高加索腹地的山道。
最初,蒙古军发动了几次疯狂的反扑,没人是傻子,谁都明明白白的看见了忽必烈渐渐远去的羊毛大纛,知道一但被汉军封死退路就真的死路一条了,所以凶悍的蒙古武士们以部分兵力缠住已现颓势的罗斯蛮族,集中力量冲击汉军前出的两翼。
汉军骑兵不断前突、后撤,如同冲刷波浪的礁石,每一次前突就用排枪给敌人狂风暴雨般的打击,每一次后撤则完成装弹待发的准备动作,就好比大海的退潮,也为涨潮积蓄了力量。
只不过第一军、金刚军都是重装步兵军,辖下的骑兵部队最大单位只是军属骑兵团,不像常驻辽东的第三军有全军唯一的骑兵师,所以力量未免显得单薄了些。
而且骑兵善突击而不善防守,那群红了眼的蒙古武士疯狂冲击,死伤累累仍旧不要命的挥舞着弯刀、横拽着顽羊角弓冲刺,很快战士们手头的骑枪就因为发射过频,枪管变得火烫,不得不降低了射速以利散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大汉帝国的金属加工工艺还不能完成制造全金属定装子弹(就是现代人用的那种啦~)必须的下料冲盂、退火酸洗、多模引伸、挤口扩口等繁复工艺。
要知道步枪好造,抗战时马厂地区的铁匠铺甚至在游击状态下,用手工钻头造过捷克式机关枪,而到了数十年后青海化隆县的黑枪也曾名噪一时;但金属子弹难搞,八路军黄崖洞兵工厂拥有四十多台二十世纪上半叶水准的工业机床,都只能利用捡回来的子弹壳进行复装,而不能新造弹壳。
所以楚风能在十三世纪制造单发线膛枪,却不能完成金属整装子弹。
要是有金属整装弹,整颗子弹里的火药是被金属包裹起来的,燃烧、击发在弹膛完成,枪管过热的影响就没那么大,如果不太讲究准确性、也不考虑枪管寿命的话,战争片常有把枪管打红的事情,现实中也并不鲜见。
可汉军所用的纸壳步枪子弹,必须撕开后把火药面从枪口灌进去,如果枪管温度太高,火药岂不是灌进去就燃起来了?
于是高速发射几轮之后,骑兵们就被迫降低了射击速率,有人扯开鞍袋取出手榴弹朝敌人砸了过去,还有人抽出了狭长锋锐的战刀,准备用这种胜过百炼钢的宝刀,劈碎蒙古武士的生牛皮甲。
马儿打着响鼻,晚风吹过山冈,就在骑兵们准备和蒙古武士来一场马上格斗时,身后响起了回环炸开的步枪击发声,连绵不绝,比一万响的电光炮还要密集。
骑兵队伍的空隙,以及两侧,源源不断的步兵们身披铁甲、头戴钢盔,平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急急赶来,最前排的士兵们,枪口正冒着浓稠的硝烟,而且这群步兵们正朝着方才甩下他们、骑着马儿跑到前面来的骑兵坏小子们竖中指:有马就拽?大汉皇帝说过,当兵的最高境界是眼中有马(码),心中无马(码)!
率部追上骑兵,李世贵扯着嗓子吼道:“各排交替攻击前进!”
方才一排的士兵们已经击发过了,他们暂且停下脚步,用娴熟的动作完成重新装弹待发的全套动作。
二排的官兵们则听着排长的号令,小步快跑超越一排的战友们,在他们前面几米处打响了第二轮排枪。
然后三排又超越二排,发射了第三轮,此时一排的士兵已经完成装弹,他们又小跑着超越三排,击发、装弹,装弹、击发……以排枪回环轰打,同时全连官兵不断攻击前进。
步枪的枪管比骑枪长,射程远而更加精准,步兵阵列也远比骑兵队列更为紧密,如果说骑兵的排枪齐射是纷纷扬扬的春雨,那么步兵的排枪就是夏季的暴风骤雨。
哗啦啦一阵弹雨扫过,对面冲来的蒙古武士就刷的倒下一大片。
更多的步兵赶到了山口,刚才落伍的三斤炮也赶了上来,当1号霰弹从炮口中喷薄而出,大蓬铸铅弹丸龙卷风般横扫蒙古骑队之时,所有的蒙古武士脸上都呈现出绝望的神色。
看着身后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兄弟部队,李世贵终于有空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接下来的战局用四个字简单的概括,那就是瓮中捉鳖!
汉军两翼就像套在蒙古军脖子上的绞索,不慌不忙的收紧,所有的官兵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攻击前进,就算争强好胜的攻坚英雄连和血战淮扬连,也一改猛冲猛打的习惯,一板一眼、慢条斯理的朝缓坡上攻去。
大汉陆军自陆猛以下,早已深得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真谛,胜负未分则不惜代价全力争胜,大局已定嘛,那就慢慢吃肉、细细喝汤,注意不要被骨头硌坏了牙齿。
蒙古军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眼睁睁的看着汉军一步步逼近,仿佛看见了死神的微笑。
为了利用高加索渐次升高的缓坡台地这个有利地形给不善高原作战的汉军骑兵重创,忽必烈选择了背山列阵。
这在迎击汉军时,居高临下颇有优势,但被汉军两翼包抄断了沙巴兰山东西两侧退往高加索腹地的退路,被困于包围圈中的蒙古军团,就面临了绝境:
东、南、西三面是不断进逼的汉军,而唯一没有汉军的方向,却是海拔四千八百米的沙巴兰山!
子弹、手榴弹不断收割着蒙古武士的生命,很快伴随步兵前进的三斤炮、六斤炮也开始了轰鸣,最后十二斤重炮也被推上了缓坡台地,加入了欢快的大合唱
………
“噌!”姜良材手中雪亮的刺刀,扎穿了一名蒙古兵的生牛皮甲,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我投降,我投降!”左边有人嘶叫着跪下,昔日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撕下了脸面,连大汗忽必烈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走,逞论普通士兵呢?
姜良材一脚踢开他的弯刀,看也不看就带着弟兄们朝前走去,另一名看到这一幕的蒙古兵也有样学样弃刀跪下:
“投降,我投降了……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弃刀跪下的蒙古兵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明晃晃的刺刀从那里抽出,心口迸出一股血泉,这名蒙古兵倒下时,还疑惑不解的看着姜良材。
明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的汉语,姜良材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对方被弹片击中、耷拉着的左腿:大汉皇帝不会白养俘虏,你这号断了腿的,做不了苦工,只好送你早死早投胎去罢!
不久之后,姜良材看见了老朋友李世贵,四道挑衅的目光在空中碰了碰,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比赛战绩和指挥水平的对象了
——左右两翼的尖刀部队在战场上胜利会师,也就意味着蒙古军抵抗的终结。
夜幕降临,汉军点燃了防风鲸油灯,将沙巴兰山南麓照得灯火通明,大不里士人今天算开了眼界,扶老携幼登上城墙,目睹半座山灯火辉煌的奇景,甚至若干年后,波斯光明教的祭司们还坚持认为这是光明皇帝楚风展示的“至大光明神迹”。
汉军开始打扫战场,凡是伤势较重救治困难、或者肢体残损失去劳动能力的敌人,官兵们毫不犹豫的给他补上一刺刀,送他早点儿见阎王;轻伤、身体基本完好的蒙古兵,得到了良好的治疗,他们将服苦役赎罪,或者顶着中东的炎炎烈日替大汉筑路,或者下暗无天日的矿井挖煤。
目睹同伴的惨死,昔日趾高气扬的蒙古兵彻底没了脾气,他们看着汉军士兵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而幸存下来的俘虏们,得到了相当完善的治疗,而且当他们饥肠辘辘眼巴巴看着汉军开过晚饭之后,竟然出乎意料的被叫去,吃到了一份丰盛的饭菜:
有足够的米饭任凭吃饱,每人分到了巴掌大的一块熏鱼肉,三指厚的一坨牛肉,还有汉军刷锅水添了些油盐酱醋煮的白菜汤。
老实说,自打蒙古帝国衰落以来,武士们就吃得很差了,眼见有鱼有肉饭管饱,就觉得相当不错了,再者这些人大部分头脑简单,有得吃就把刚才的杀伐征战抛到了一边,一个个塞了满嘴大吃大嚼。
吃饱喝足,俘虏们对汉军的态度变成了又敬又畏,两个极端的事实让他们明白了:大汉皇帝既能随时取走他们的性命,又能大发慈悲让他们吃饱喝足。
“好了,这些人可以用来做苦役了,末将刚刚汇总了一下人数,有一万八千左右。”
城头上,陆猛拱手向楚风汇报。
楚风刚刚在行宫吃过晚饭,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城下那群蒙古兵: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眼神中一片迷惘,但也有百户、千户在汉军要求下站出来,帮助清点俘虏,维持秩序了。
甚至已经醉心功名利禄的人热切的看着金底苍龙旗,当他们发现旗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知是谁带了个头,怪腔怪调的高叫道:“大汉皇帝,天可汗万岁!”
有人带头就好了,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呼号,而且比一天之前他们向忽必烈高呼“长生天保佑蒙古人”时,还要卖力得多。
“还真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楚风坏笑着摸了摸鼻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4章 大工程
汉军打扫战场之后回营休息,只留下两个步兵团外加一个骑兵营监押俘虏,忽必烈匆忙逃命自然不会有空带走蒙古包、牛皮幔帐,俘虏们也就按照原来的百人队、千人队序列,各自回到军帐中休息。
只不过,和浩浩荡荡出征时相比,和昨夜拥挤的军帐相比,现在帐篷空了许多,原本供一个牌十名武士使用的蒙古包,今夜回去的只不过三四人而已,而且身份也不再是趾高气扬的蒙古武士,而是汉军监押下垂头丧气的俘虏。
俘虏中分出一些人负责挖坑掩埋战死者,看着昔日伙伴被扔进坑中,刚刚还庆幸逃过一劫的俘虏们就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走快些,不要惹大汉军爷生气!”俘虏中被挑出来维持基本秩序的百户官,刷的一鞭子抽到俘虏兵背上,继而堆起谄媚的笑容,朝面带不耐之色的汉军官兵点头哈腰。
深入血脉的习惯,让俘虏们几乎本能的服从了百户官的鞭笞,然而加快脚步走出一小截儿之后,就有人小声嘀嘀咕咕:“充什么大尾巴狼?本以为那颜贵族多了不起呢,还不跟咱们一样做了俘虏……”
“不许说话!”汉军官兵威严的叱喝着。
自从放下武器投降的那一刻起,这一万八千名蒙古武士就不再是军队了,无论战斗精神还是组织纪律,全都荡然无存。
于是由几名汉军士兵,就能驱赶上百蒙古武士老老实实的走向目的地,让他往东决不敢往西的奇景,就在沙巴兰山之脚上演。
处理俘虏的问题告一段落,楚风得到了一万八千名强壮、耐劳的苦役工,以及三万匹上好的蒙古马,或许这些马匹并不适合汉军使用,但用于中东沙漠戈壁艰苦环境下的运输,倒是非常合用。
楚风开始考虑是否有可能利用西域河中之地的古驿道,修筑一条从撒马尔干出发,翻越高加索山,抵达德里苏丹国乌奇城(今巴基斯坦中北部)的通衢大道。
如果建成,敝处内陆深处的西域就有了两条可以方便利用、加强大汉统治力的道路:
其中之一是原来就有的陆上丝绸之路,从洛阳、长安出发,走河西走廊出玉门关抵哈密力,这条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随着唐宋以来华夏经济中心从关中之地向河洛中原、向江南地区转移,通过它辐射力量影响中亚已经有鞭长莫及的感觉。
特别是西域地区亟需的瓷器,主要产于江西景德镇,茶叶,福建最多,丝绸棉布,江南独领风骚,基本上全都是东南沿海地区的物产,要是从河西走廊运往西域,先得从京杭大运河运抵开封,再走汴河入洛阳,最后还得踏上洛阳-长安-河西走廊-玉门关-哈密力这条漫漫无际的陆上征程。
要是能在撒马尔干和乌奇之间修起通衢大道,那就完全不同了,大汉帝国东南沿海的商品,以及兵力,就能从海路运到印度河口,然后溯河而上,自乌奇出发抵达中亚各地。
这样一来,不仅给了沿海地区通往西部的第二条道路,还形成了闭合回路,商队可以从中国东南沿海出发,走海路抵印度河口,再走中亚,沿途进行商品交换,最后从河西走廊回到中原,大约花费一到两年时间,在亚洲地图上走一个顺时针的大圈。
或者相反,从河洛出发走玉门关,在中亚贸易之后,走海路回东南沿海,这样在地图上是走了个逆时针的大圈。
而且,楚风又看了看那张巨幅的世界地图
——当然现在这幅地图还很粗劣,而且缺少了南极洲、南北美洲和大洋洲的南部,广袤无垠的非洲大陆也只有海岸线,而撒哈拉以南的内陆地区完全是一片空白。
但是,包括藩属国在内,从号称日出之国的东瀛扶桑,与库页岛隔海相望的奴儿干城,到最西面的埃及开罗、北非游牧部族,最北面的基辅罗斯故地,到最南面的大洋洲北部,一个地跨亚非欧三大洲的伟大帝国已横空出世!
楚风在地图上那片雪域高原划了个圈,一旦撒马尔干到乌奇的通衢大道修通,德里苏丹国、河中之地、西域、河西走廊、河湟之地、四川、云南等地区就被陆海交通线完整的串了起来,把这块令大唐王朝烦恼上百年的吐蕃故地整个儿的环抱其中,从地缘政治上看雪域高原就从边疆变成了华夏的内地。
这条公路,还真是一举三得呀!
听了楚风的介绍,帝国皇家科学院院长郭守敬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太好了,微臣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修筑这条道路。遥想当年张骞通西域、班定远投笔从戎平葱岭东西三十六国,吾皇此举乃是谋百世之策,犹胜张骞、班定远!”
此时原本随军的王恂已经因为体弱多病,乘海船回国主持皇家科学院工作去了,而郭守敬则登上印度洋分舰队轮岗检修的军舰,一帆顺风登陆阿巴丹,来到了军中。
和疾病缠身的王恂相反,郭守敬比那位面色苍白、动不动就咳嗽两声的师弟年纪大了四岁,可老头子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看上去反而年轻五六岁。
照原本的历史郭守敬能活上整整八十六岁,从现在算起还能继续替大汉服务近三十年,现在楚风给了他充分的学术自由和世界上最佳的研究条件,又不用像北元时期在拨款等方面受色目大臣的气,只怕再多活五年也未可知,而且他体力又好,史书记载八十多岁还在疏浚运河、整治河道。
瞧着郭守敬红光满面、老当益壮的样子,楚风有时候都忍不住冒出点小邪恶的猜测:他别是有什么采阴补阳的秘法吧?紫金山学派以儒为本、杂采释道,听说郭老儿的师傅刘秉中就曾向忽必烈敬献过房中术……
你说刘秉中是个和尚,法号“子聪”,他老人家怎么对这个调调如此熟悉?莫非也是个和老衲抢师太的秃驴?
楚风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令包括郭守敬在内的随驾文武大臣莫名其妙,陈淑桢倒是习惯了夫君时不时的走神儿,轻轻咳嗽两声把他唤回了现实。
楚风一个愣怔,他刚刚想起了早在半年前就有所考虑的工程,所以不得不看看地图,叹息着摇了摇头:“嗯嗯,先做勘察研究吧,这条联通河中与德里苏丹国的大道固然重要,不过咱们还有更重要的工程,现在这一万八千战俘和三万匹马,我得用在另一个工程上。”
另外的工程?郭守敬百思不得其解,心说从波斯到两河再到埃及的大路,都已经修筑好了,宽阔平整,应该不用再修什么大工程了呀!
阿拉伯帝国有重商主义的传统,巴格达、大不里士、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开罗等城市之间随时都有驼队往来川流不息,再加上这些地区干旱少雨、地势相对平缓,道路本来就修建得非常完备,大汉花钱雇用了大批当地人,加上前几次战役的俘虏组成筑路大军,已经把道路平整、拓宽了一次。
修建城池?不会。大汉拥有出色的野战能力,从朝廷到军方再到老百姓都有共识,与其出钱出力修筑城池,不如用同样的人力物力武装起新的师团。
楚风哈哈一笑:狡鲒的道:“咱们的海军地中海分舰队,还没有称心如意的锚地呢,连海军司令侯德禄都听到消息,从国内打报告来了,难道咱们不应该给他们修建一座合格的军港吗?”
郭守敬皱了皱眉,一则修建多大的军港用得上一万八千壮劳力加三万匹马?二来嘛,地中海东岸大汉控制之下的亚历山大港、海法港等等都是优良港口,针对海军特殊需要改扩建一下就很完美了,何必新建港口?
可看到楚风脸上神秘兮兮的笑容,郭守敬就明白了三分,颔首道:“唔,原来如此,的确需要一个完备的军港……”
楚风哪儿是要修什么军港?事实上无论亚历山大还是海法,都是上佳的港口。
再说了,要真缺海港,以楚风的脾气也不会自己修,不管从教廷还是拜占庭手里夺一个就是了,反正坑蒙拐骗是他老人家的强项。
实际上楚风是想用这些人力畜力,在苏伊士地峡修建一套有轨马车系统,从而联通红海和地中海。
开挖苏伊士运河,目前的工程技术水平似乎还力有未逮,楚风准备带郭守敬去看看,水利方面这位名字登上月球环形山的老人才是说一不二的大拿,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相比运河的浩大工程,有轨马车就简单得不是一点半点了,它的运力虽然不能和后世的蒸汽机车相提并论,也已经是陆上运输在畜力时代的极致了。
从波斯湾到地中海,走苏伊士比绕行非洲南端节省了一万二千公里的海程,将近一个月的航时,还不必花费巨大代价去修建非洲大陆沿岸的补给站。
大汉的货物就能从海路走红海运抵苏伊士,上陆用有轨马车运到地中海岸边,再登船运往欧洲大陆。
兵力调配,也同样如此的方便快捷,地中海,不,从南中国海到直布罗陀,全都是大汉的内湖!
“桀桀桀桀,欧罗巴……”楚风仿佛看见金底苍龙的巨爪,已经将这片曾经给华夏带来近代文明,也同时带来了鸦片和耻辱土地,紧紧握于掌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5章 恶心(上)
楚风没有明言修建苏伊士轨道马车的计划,并非信不过郭守敬在内的文武群臣,而是因为此时统帅部行营之中还有罗斯各公国的大公、伯爵、主教和将军们。
以亚历山大罗维奇为首的罗斯各公国首领,此时的形象可好不到哪儿去,亚历山大镶金边的红色丝绒袍子不但沾满了灰尘,还破了好几个大洞,尽管他竭力揪扯着下摆希望让它显得更挺扩些,也无法掩饰这件华贵的长袍已经和抹布相差无几的事实。
莫斯科公国最骁勇的将军瓦西里,此时的形貌就更加不堪了,面颊上的一道从腮帮子擦到耳根的血口子,是蒙古武士用雕翎狼牙箭给他留下的纪念
——瓦西里还得感谢圣母玛利亚的保佑,幸好这一箭不是顽羊角弓劲射而来的铁叶三棱箭,否则他的脸会毫无疑问的变成两片。
驻在弗拉基米尔公国的罗斯教区总主教德米特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凶悍的蒙古兵几次穿透罗斯蛮族战士的阻截,冲到距离总主教十多二十米的地方,当时他瞬间忘记了战前“听从天主召唤,于无上荣光中升上天堂”的祈祷词,一个大马趴扑倒在地,撅起了肥胖的屁股,就算真有前来迎接他升天的天使,只怕也会忍俊不禁吧。
所以现在主教大人绣着金十字花边的洁白法袍,被泥土蹭得乌漆麻黑,一张痴肥的脸上也是副惊魂未定的神色,这副样子不像堂堂的罗斯教区总主教,倒和捧着叠赎罪券、欺哄着诈骗农民最后一枚铜板的神棍差不多。
“上帝保佑,仁慈的圣母玛利亚,强大的基督之圣矛,是您拯救了我们的生命……”灯火通明的行营之中,德米特里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位被灯光映照出万千光影,仿佛神祗的大汉皇帝。
主教大人在胸前不停的划着十字,喃喃的祈祷着,待心神安定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见皇帝还没有提到罗斯人,终于忍不住问亚历山大罗维奇:“亲爱的亚历山大,我的朋友,皇帝难道忘记了我们这群忠诚的盟友吗?”
亚历山大罗维奇有些嘲讽的道:“君士坦丁大牧首不是赠给陛下‘基督之圣矛’的光荣吗?我想也许你作为侍奉上帝的仆人,能和皇帝最信任的宠臣,虔诚的马可.波罗先生说上话吧!”
德米特里一下子噎住了,整个东方教会固然是奉君士坦丁大牧首为尊,可大牧首并不像罗马教廷那样对辖下各教区有绝对的权威和控制力,诸如保加利亚、罗斯等教区的总主教,也就卖他老人家一个名分而已,相互间联系并不紧密,要不然罗斯总主教也不会出现在蒙古帝国的仆从军里面啊!
马可.波罗作为皇帝的代表和罗斯人接洽,此时正陪着这群客人们站在行营内最远离御座的地方,听到了亚历山大和德米特里的对话,“大汉皇帝最信任的宠臣”这个名号,很让他有些飘飘然。
“我的朋友们,上帝最忠诚的仆人总主教阁下,以及英勇的罗斯大公和将军们,也许你们应该向皇帝解释一下最初提出的非分要求。”马可.波罗睁着双湛蓝色的眼睛,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他浑然无视罗斯人在刚才的战斗中死伤累累的情况,倒把皇帝第一次派密使前往,受到的刁难提了出来。
见罗斯人犹豫,马可.波罗又道:“要知道,咱们都是上帝虔诚的子民,作为各位忠诚的朋友,我会替你们向陛下转达合理的要求,但是有人居然向‘基督之圣矛’讨价还钱,他还有一丁点对天父的虔诚吗?”
咱们马可.波罗先生,地方偏僻消息闭塞的罗斯人还不知道,这位大汉皇帝的宠臣的确很虔诚,他在乃颜汗面前是虔诚的聂斯托里安教徒,在和教廷特使布雷默打交道的时候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当然在罗斯人面前他也不介意成为虔诚的东正教徒
——无论任何教派、甚至不管基督、安拉、释迦牟尼还是阿胡拉.马兹达,只要大汉皇帝有需要,马可.波罗就能变成他们的虔诚信徒,当然威尼斯商人真正信奉的其实是那种明晃晃、亮闪闪,碰撞起来会叮当作响的金属。
受到“虔诚”的马可.波罗的严苛指责,德米特里马上着急了,飞快的在胸口划着十字,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睿智的大人呐,那个要求决不是我们教会方面提出的……”
“是啊、是啊,也不是我们……”,加里奇、布勒斯特、弗拉基米尔等公国的大公和将军们也连连点头,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明说,但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亚历山大罗维奇身上。
马可.波罗玩味的看了看这位莫斯科公国的大公,心说此前陛下就说只怕事儿都是他闹的,果然陛下明察秋毫!
这亚历山大开始要这要那,刚才来觐见皇帝时又装出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好像罗斯联军阵前倒戈全是他的功劳似的,真真是做好做歹都是他,大大的不老实啊!
被马可.波罗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老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在下要求盔甲、武器,只不过是为了替皇帝开疆拓土……对,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我莫斯科公国就会联合其他罗斯公国,为金底苍龙旗效命!保加利亚、匈牙利、波兰、条顿骑士团,他们都还没有臣服……”
马可.波罗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这些话你应该对皇帝说,而我,您忠诚的朋友马可.波罗,只想奉劝您一句,大汉皇帝的睿智是举世无双的。”
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
与愚笨、目光短浅的罗斯各大公相比,亚历山大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莫斯科也是罗斯各公国当中最强大的,因为打仗卖力不怕死人,已经用人命换得了金帐汗在某种程度上的宠信,如果不出意外,他有信心在十年内取得代表金帐汗征集罗斯全境各公国税赋的权利。
然而形势逼人强,人算不如天算,被罗斯人视作神祗般不可战胜的金帐汗,以及简直就是宙斯神一样所向无敌的蒙古帝国,居然在新崛起的大汉帝国打击下土崩瓦解,亚历山大罗维奇此前在金帐汗方面所作的努力,自然全都化作流水。
不甘一番苦心就此消磨,亚历山大罗维奇才在皇帝第一次派遣密使要求罗斯人投降的时候,力排众议来了个漫天要价,他听说过皇帝的慷慨大度,希望能以大汉皇帝的赏赐,部分弥补之前在金帐汗身上的投资。
可第二次密使到来,传达的不是皇帝的允诺,而是针对罗斯联军的死亡威胁,此时的罗斯人早就从昨天的战斗中看出了汉军的战斗力,不管布勒斯特、弗拉基米尔还是加里奇公国的贵族都畏惧大汉皇帝,亚历山大罗维奇分明感受到了他们目光中的不善:
“老子们早就想投降大汉皇帝,就你刚才非说要得到皇帝丰厚的赏赐。这下可好了,非但没有赏赐,皇帝还要把咱们一网打尽,都是你惹的祸!”
如果再不断下决心,亚历山大罗维奇甚至怀疑自己转身就会被各大公从背后捅个透心凉,所以看见楚风半开玩笑半羞辱送来的那支冰棍,他立马华丽转身,捧着冰棍狂叫神迹、圣水,硬生生把上次说出口的话又给塞了回去。
战斗中,亚历山大也着力表现,反正莫斯科公国是不怕死人的,和保存实力畏首畏尾的其余公国不同,他们的野心更大。
战后,首先提出降汉、作战又最为卖力的亚历山大罗维奇,俨然成为诸罗斯公国中主持降汉的首领人物,其余大公也摸不清他和大汉皇帝到底有没有别的联系,也就让他浑水摸鱼了一次。
没成想马可.波罗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假面具,顿时令亚历山大罗维奇尴尬万分。
幸好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皇帝似乎已经和他的大臣们谈完了话,笑呵呵的朝这边看过来。
楚风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淡漠而威严的目光有如实质般从这群罗斯贵族脸上扫过,令亚历山大罗维奇一半惊喜一半惴惴不安的是,皇帝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两秒钟。
直到罗斯人忐忑不安到心尖尖都快长毛了,楚风才不紧不慢的道:“你们罗斯人阵前倒戈,嗯,很好,虽然有些波折,最终还是选择了弃暗投明嘛!本来你们罗斯人也是被蒙古帝国征服的,何苦给它殉葬?你们的选择,很明智嘛。”
马可.波罗翻译了楚风的这番话,罗斯人听了先是面上一松,然后心头又很不是个滋味:皇帝的话很明确了,罗斯人阵前倒戈对大汉而言并不算多大的功劳,相反,更主要是罗斯人自己摆脱了与蒙古帝国同时灭亡的命运。
早听说大汉皇帝很慷慨,此时听了这番话各大公并没有改变这个想法,他们只是小声的埋怨着亚历山大罗维奇:“嗨,要是早早投向大汉,皇帝还会这么说吗?陛下第一次派密使来,圣旨上的口气可好得多呀!”
“就是啊,陛下是怪咱们讲价还钱的,唉~一开始就该毫不犹豫的答应降汉,免得像现在这样,辛苦一场、费了无数人命,到头来还没落个好。”
亚历山大罗维奇很郁闷,莫斯科是罗斯各公国最强大的,他也是各大公当中最为野心勃勃、计谋多端的,近十年更是得到了金帐汗在一定程度上的信任,罗斯各公国故而惟他马首是瞻。
但皇帝这么一说,今后这群大公、主教们,还会相信他吗?
亚历山大罗维奇只觉得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难受,还是被捏着鼻子硬塞进喉咙眼的,呕都呕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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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话(这些不算字数):前两天单位事多耽误了两次更新,很惭愧呀,特别是读者朋友们的牵挂,有兄弟说等更新到了晚上两点,猫是眼泪花花的,差点儿就要高唱东风破,直上菊花台了
为了表示弥补,今天两更吧,本章算加更,等晚点儿还有一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6章 恶心(中)
罗斯大公们不指望从皇帝那儿得到什么了,如果用一句话形容他们的心情,那就是“曾经有一份条件优厚的劝降诏书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不过罗斯人的表现倒是让楚风满意的点了点头,尽管懊悔、失落,这群大胡子并没有抱怨大汉皇帝,而是低声埋怨着亚历山大罗维奇——马可.波罗已经用眼神告诉楚风,这个家伙两面讨好、做好做歹都是他,可不是个好人。
事实上,罗斯人对大汉皇帝的好感是和忙哥帖木儿对比而来的,他们每两年一次去拔都萨莱城觐见金帐汗,都要在辉煌灿烂的金帐前接受凌辱,轻则鞭笞、重则痛打,至于要求他们奉献妻女以供“娱乐”呀,更是得罪了金帐汗的下场。
胆敢不去朝觐?稍有违逆就会等来龙卷风般可怕的蒙古铁骑,落到身死国灭的悲惨境地!
相形之下,远比金帐汗强大的大汉皇帝,随时都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情,只让他们三叩九拜就赐了平身,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这在罗斯人看来,简直就是平易近人到极点啦!
只可惜笨嘴笨舌的罗斯人不会做汉文表章,否则一份骈四俪六的文章就得把“上追尧舜禹汤、四夷拱手;下继秦皇汉武,八方宾服”堆彻起来。
世上的事情就怕对比,如果之前统治罗斯人的是什么好好先生,只怕觐见楚风时他们的膝盖还不会打弯呢;可经历了金帐汗数十年的残暴统治,楚风再强势再严厉,他们也感觉仁慈宽大,人人脸上挂着副“终于找到党啦~~”的表情。
当然,楚风也需要这群罗斯蛮族。
对于大汉帝国而言,消灭所有的敌人、直接统治全世界的方略并不是最佳,相反,这是根本不可行的。
无论技术条件,还是综合国力,抑或民族、宗教和政治文化等因素,大汉都不可能以武力消灭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国家,更不可能维持全球范围内的直接统治。
对边远地区进行直接统治必然会因政治文化宗教原因爆发叛乱,不论进行军事镇压、还是获胜之后维持秩序所需的兵力财力,都将是不可承受的黑洞。
大汉虽然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但所有的技术只要出现在人类社会,都会经历从文明社会向落后地区的扩散。
比如美国用十多万最优秀的科学家在“曼哈顿工程”搞出了震惊世界的原子弹,可几十年一晃而过,连朝鲜、巴基斯坦这些国家都搞了出来。
欧洲人骑着战马出现在美洲大陆的时候,从没有见过马匹的印第安人称他们为“双头怪物”,认为火绳枪是“霹雳闪电”,可没多久印第安人就也骑着战马、扛着火枪,去和西部牛仔们上演枪战片了……
技术扩散的问题,无论你设置什么样的障碍、多么严密的保密措施,都只能延缓而不能根除,楚风率兵一路西来,就发现了阿拉伯人使用木制火枪“马达发”,据说意大利地区某些善于制作武器盔甲的城邦,甚至出现了铁制火门枪(史实)。
还在大汉从闽广北伐期间,蒙元就曾经铸造过大批火炮,如果不是将忽必烈赶出了大都,使得他失去了汉地的工匠和财富,又一直处于大汉的追击之下没办法组织生产,那么或许现在的蒙古军队已经大范围列传火炮了。
数十年,如果短的话甚至用不了十年,大汉帝国与敌人之间的武器代差就会缩小,至少不会有现在这么大。
到那时候,就更不可能凭一国之力硬性征服全世界了。
所以楚风的策略是在汉唐故地实行直接统治,在其他的征服区域实行藩属制度,简而言之,就是“以夷制夷”的策略,使用分化、瓦解、恐吓、联合、笼络、安抚等手段,维持藩属与藩属之间的平衡,保持藩属与非藩属国家之间的对立,使得他们任中一个或者几个,都无力挑战大汉的权威,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大汉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或者换句话说,就是:
殖民地!
罗斯西面还有保加利亚、波兰和德意志东部的条顿骑士团,过分削弱罗斯各公国会破坏这一地区的力量平衡,形成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并不符合大汉的利益,所以楚风对他们的臣服满意之后就抛出了小甜饼:
“鉴于你们最后做出的正确决定,无庸讳言,降低了汉军士兵的伤亡。那么,我大汉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也应该给你们一点奖励。”
罗斯各公国的大公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个个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没办法啊,金帐汗这家伙就是个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黑心包工头,替他打工都拿不到工资的,刚刚改换门庭就听说大汉这位新老板要发奖金,能不心痒痒吗?
只不过大汉皇帝所说的“一点奖励”,究竟是多少呢?
“统计这次出兵的共有九个公国,那么每位大公发给一百万元慰问金吧!”
一百万呐!大公们扳着手指头算帐,那就是一万两白银,或者一千两黄金嘛,虽然算不上多丰厚,但对穷困的罗斯蛮族来说,也很不错了。
大公们的眼睛放光,总主教德米特里猴急了,他吭吭哧哧的半天也没说出句话,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楚风,一张脸涨得通红。
楚风笑着大手一挥:“罗斯教区也和公国一样,算一份。”
唉呀,真不愧为基督之圣矛呀!德米特里恨不得跪下来亲吻楚风的脚尖。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大汉皇帝还有下文:“嗯,你们的军队损失很大,我没办法给你们补充兵员,但我决定发给每个公国五千支长枪、五千副盔甲、五千柄战刀!鉴于你们罗斯地方苦寒缺乏粮食,我还给你们每个公国提供一百万斤的埃及小麦。”
哇!各位大公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皇帝最初的冷淡到现在的狂喜,他们的心情就如同坐了趟云霄飞车,一个个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肾上腺素加倍分泌,要不是罗斯蛮族心脏够坚韧,只怕当场就得倒下两三个。
谁都看得明白,汉军的盔甲武器有多么犀利,虽然皇帝没有允诺那些能发出雷鸣的可怕金属管子,但五千套盔甲战刀就足够丰厚了——那可是能抵挡大马士革弯刀的坚甲,能斩开罗圈甲的神兵啊!
埃及尼罗河流域是出了名的粮食产区,每年泛滥的尼罗河畔肥沃的土壤,给粮食作物带来了丰产,大汉皇帝取了埃及,小麦正是罗斯人亟需的东西,罗斯故地苦寒,粮食产量低微,这个时代越冬的困难,也就和蒙古草原上的部族差不多。
大公们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哎呀不好,这些东西不容易送去呢!”楚风突然失惊道。
天呐,皇帝您不要这么玩我们好不好?罗斯人只觉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心情就算不是苦得像文化苦旅,至少也浑身冰凉成了霜冷长河,差点儿没齐刷刷放声大哭来个合唱团。
楚风很傻很天真的来了句:“这么多物资,可不容易运去呢!陆上既没有通达罗斯的通衢大道,海上也没有黑海沿岸的港口……”
嗨,这算什么事儿呀!听了这话罗斯大公们立马松了口气,几个统治黑海沿岸的大公,争相要把优良港口送给大汉,而另外几个统治区域在高加索山区以北的大公,则拍着胸脯要征发百姓替大汉开山修路,保证能让大汉的四轮马车顺畅通行。
“唔,那好,港口要修成可以容纳大汉千吨海船的深水港,道路也要把高加索的山路扩建成能容纳两部马车并驾齐驱的……翻修港口、修整道路的费用,大汉也可以承担一部分嘛。兵器盔甲,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运走一部分,粮食只怕还得等道路和港口修好,才能运去了。”
楚风一句话让罗斯大公们放了心,修路、修港,是为了运送皇帝赐予的物资,这本来就应该由罗斯人出力嘛,皇帝还愿意再承担一部分,真正是宽厚仁慈之主啊!
罗斯大公们扳着手指头盘算,征发农奴来修路、修港,大约也花不了多少钱,至于农奴会有多辛劳,会不会跌死在高加索的崇山峻岭之间,淹死在黑海的波涛之中,就不是他们愿意考虑的问题了。
只可惜一点,皇帝愿意现在就把武器送出来,但刚刚结束的战斗这么激烈,罗斯联军死伤累累,运送伤员回去就得花不少人力、马力,哪儿还有更多的力量来运盔甲武器?想必只能先拿一小部分,看来其余大多数得等道路和港口修好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罗斯大公们,楚风笑得很舒畅,也笑得很“阴险”。
伴驾的陈淑桢低声叹道:“此金牛灭蜀之计也!”
战国时秦惠王欲灭蜀国,假说五头大石牛能产金,赠与蜀王;秦蜀之间有巴山阻隔,山间只有羊肠小道,无法通行金牛,蜀王遂派五丁力士开山修路。没成想等道路修好,跟在金牛身后而来的,还有大秦的虎狼之兵……
楚风虽不欲灭罗斯,可等深水良港扩建,高加索山路贯通,罗斯各公国也就成了大汉砧板上的鱼肉,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667章 恶心(下)
楚风恩威并济、赏罚分明让罗斯人又敬又畏,很快就确定了罗斯各公国对大汉的藩属关系,册封大公们的名号无非是什么“辅仁”、“守义”、“怀化”、“归远”之类的。
楚风甚至懒得细想,随便封了一堆名号,反正大汉的藩属册封比较“多元化”,什么汗、大公、头人、国王、埃米尔的头衔都在封,除了皇帝之外你愿叫什么就封什么,只在名号之前加上“怀远”“恭诚”之类的词儿,以示与大汉的藩属关系而已。
得到了册封的罗斯大公们,却是激动得眼泪花花的,一个个都快乐疯了:当年只不过是蒙古帝国藩属的金帐汗国的封臣,换句话说就是奴才中的奴才;现在能直接受大汉皇帝的册封,这大汉在怎么也比当年的蒙古帝国还要强些呀,能做大汉的藩属岂不比以前受金帐汗的荼毒好多了?
众人尽皆欢笑,只有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脸阴沉得能拧出冰水来。
此战他出兵七千人精锐,乃是各公国出力最多的,本来准备讨好金帐汗,但后来又把宝压倒了大汉皇帝这边。
恺撒说“要么不做,决定去做就投入全力”,这句话是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座右铭,所以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他完全无视麾下士卒的惨重牺牲,挥兵和蒙古军团硬拼,在大汉皇帝面前上演了一出舍生忘死的好戏。
哪晓得皇帝非但未曾青目有加,反而态度冷淡,“大锅饭”一样的封赏看似公平,其实完全无视了莫斯科公国是战斗中付出的最惨重的代价。
亚历山大决心赌一把了,他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对楚风道:“陛下英明神武、汉军所向无敌,咱们罗斯人能做大汉藩属实在是上帝赐予的幸运……不过忽必烈并没有束手就擒,小臣担心他率领残兵败将去袭扰罗斯故地!”
此言一出,行营中的罗斯大公们登时目瞪口呆。
是的,忽必烈只剩下了千把残兵败将,只怕连一个罗斯公国的军队都打不过了,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在老窝拔都萨莱城至少还有两三个千人队的留守部队吧!
他们仓惶逃走,如果轻骑翻越高加索山,在拔都萨莱城召集了军队杀入罗斯故地,各公国留守本土的老弱病残可挡不住几个千人队的蒙古军团啊!
再说了,罗斯故地还不知道前线的大公们背弃蒙古投降大汉的事情,还以为金帐汗是自己的宗主呢,要是忙哥帖木儿率领大军出现在基辅、察里津、布勒斯特城下,说不定这些城市的军民非但不会抵抗,反而会大开城门欢迎宗主汗王呢……
接下来就是血腥的屠杀、疯狂的报复,老弱妇孺在弯刀下血流成河,辉煌的宫殿和教堂化为废墟,城市上空升起直冲天际的烈焰……
可怕的场景浮现于大公们眼前,就连总主教德米特里都吓得面色发白,在胸前不停的划着十字:“天!那崭新的教堂,静谧的修道院,还有教会的财产,都要完蛋了!谁能抢在前面阻止他们的暴行?蒙古铁骑跑得比飞鸟还快呀!”
楚风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提出问题的亚历山大罗维奇。
莫斯科大公自信满满的对楚风道:“能追上蒙古铁骑的,只有大汉骑兵,小臣麾下还能拼凑出一千名骑士,可以让他们作为向导和先锋,替大汉飞骑领路,快速越过高加索山,一则可以抢在蒙古人报复之前拯救罗斯各城邦,二来亦可替皇帝捉住夙敌忽必烈。”
“办法倒是好办法,”楚风似乎有些意动。
陈淑桢赶紧低声提醒他:“这亚历山大罗维奇目光闪烁、神态诡诈,颇有枭雄之心,楚兄不可答应他。”
不料楚风并没有答话,而是笑眯眯的大声道:“好办法!亚历山大罗维奇,你替我引路去追忽必烈,必定能够追上,到时候倒是要给你重重的赏赐!”
大汉皇帝楚风与蒙古大汗忽必烈乃是不死不休的夙敌,此事尽人皆知,亚历山大罗维奇当然不会例外,见皇帝如此说,他就暗自得意,心道还以为皇帝多么英明神武呢,如此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嘛!
自鸣得意下,亚历山大罗维奇堆起满脸笑容:“到时候只求陛下能允许我莫斯科公国代表您,在罗斯全境征收税赋就行了——小臣保证这些税赋会一文不少的进入大汉国库。”
他刚提出这件事,罗斯各大公的脸色就变了。
此前莫斯科公国也有这种提议,因为金帐汗对朝觐的罗斯人百般凌辱,大公们都把去拔都萨莱城朝觐视为地狱之行,亚历山大罗维奇愿意把大家伙儿应该缴纳的税赋集中起来,然后由他一个人给金帐汗送去,那大公们不就省了顿皮鞭子?自然赞同这个提议。
可换作了大汉皇帝,“仁慈宽厚”无比,绝不会肆意凌辱朝觐的藩属,常往朝廷走走说不定还能弄点好处回去,至不济也混个脸熟嘛。
除非哪根筋肉搭错了,才会让你代为征缴呢!
罗斯大公的反应看在楚风眼中,他心头早就乐开了花。
就算陈淑桢、塞里木淖尔这些亲近之人,或者通晓治政之道的郭守敬,都不理解为什么要着意防备莫斯科公国。
惟有楚风知道,这看上去小小的莫斯科公国,就是将来的沙皇俄国!从弹丸之地到二十世纪疆域最庞大的帝国,它从咱们中国分裂了蒙古,割走了唐努乌梁海、库页岛、江东六十四屯以及黑龙江以北的广袤土地,实在是贪婪已极!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范未然正是大汉对付潜在挑战者的正确态度,面对可能成长为巨兽的小爬虫,楚风虽不会轻轻一指将它碾死,却会切断它的营养,屏蔽它的扩张,让它营养不良,永远只能做一只老老实实的小爬虫!
莫斯科公国正是从替金帐汗征收全罗斯税赋起家,逐渐成长为沙皇俄国的,楚风早已明知历史的进程,又怎么会给它留下一星半点的机会?
楚风突然哈哈大笑,就在众人惊愕之际,他戏谑的看着亚历山大罗维奇:“我大汉龙兴以来,战必胜、攻必克,如今忽必烈败军之将,麾下兵丁不过数千,地方不过拔都萨莱城一隅,要捉他就如探囊取物,何须假手别人?”
亚历山大罗维奇闻言心头一寒,知道自己刚才轻视这位皇帝,已经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后悔、失落、惭愧的情绪让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德米特里抢上一步,惶急的道:“敬爱的皇帝,基督之圣矛呀,就算不去捉忽必烈,也请您帮助我们抵御忽必烈的报复啊!我们的军队已经精疲力竭,马匹也不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上蒙古人,还请您派遣骑兵,由我们带路去追击吧!”
不用不用!楚风笑着连连摇头,他起身指着身后的巨幅世界地图,用红色铅笔在玉龙杰赤以北、咸海和里海之间的地区划了个圈,然后又在这个圈与拔都萨莱城之间划了道红线。
“如果从里海东北岸出发,到拔都萨莱城去,距离是否比从大不里士翻越高加索山近得多?”
拔都萨莱城在伏尔加河下游,里海北岸。
“这倒是……”德米特里眨巴着眼睛,虽然他看不懂地图,但谁都知道里海东北岸相对平缓,而高加索山高耸入云,从里海东北岸去拔都萨莱城,当然要近得多、快得多。
但总主教立刻提出了疑问:“莫非,莫非陛下早已调遣了一支大军,驻扎在玉龙杰赤以北、里海与咸海之间?”
当然!楚风淡淡的道:“大汉帝国的顺义王正率领一万蒙汉士兵经略此地,早在一月之前闻得忽必烈南下攻打大不里士,我便以七百里飞骑传令他们向拔都萨莱城进发,计算日子,想来此时大军距敌巢不过三五日路程而已。”
顺义王?
别说罗斯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就连陆猛、郭守敬等臣子都是一头雾水,老半天陈淑桢才想起来:什么顺义王啊,不就是归降大汉的中亚霸主海都吗?
然后陈淑桢竭尽全力才忍住没捧腹大笑,郭守敬也是忍俊不禁,就连最为严肃的陆猛,一张扑克牌脸也微微而笑。
让这对争夺蒙古大汗宝座几十年的老冤家去做最后对决,亏楚风想得出来!
没有人会怀疑海都在追击忽必烈这件事上的极度热情,事实上这位曾经的中亚霸主、窝阔台汗国大汗,只怕比楚风还要迫不及待的想抓住忽必烈。
因为作为争夺汗位的老对手,海都已经投降大汉帝国,忽必烈却还逍遥自在,这位大汗一日不掉进罗网,就是对海都莫大的讽刺!
而得知海都以大汉藩属的身份领兵前来捕捉自己,穷途末路的忽必烈,脸上会有多么古怪的表情?
楚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忽必烈当年不是命汉奸张弘范崖山灭宋么,如今我驱策海都来灭蒙元,咱们一报还一报,正所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而自知没有希望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却是心口发闷、恶心得想吐,眼前一阵乌黑:蒙古与罗斯人互相敌视,要是让海都取了拔都萨莱城,莫斯科公国还有发展壮大的空间吗?
“诸君晚安!”楚风笑眯眯的告退,施施然走入了后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8章 幸好声音不算大
大不里士的夜空甚为明净,如钩的新月高悬天顶,从乌尔米耶湖吹来的凉风,给夏季的夜晚带来了清凉,并且使中东干燥空气多了层清润的水汽。
月上中天之时,楚风并没有入睡,他披上了纺绸大氅,站在行宫三楼的凉台上,有些无聊的数着星星。
失眠了……
昨天上午乘热气球飞抵大不里士,曾经和三位皇后有一个赌约,可怜威名震天下的大汉皇帝既不是小怪兽也不是奥特曼,军政诸事繁多也不可能花太多时间联系枪法,怎么可能胜过曾统十万大军征战的陈淑桢、掌握波斯明教不传之密的塞里木淖尔?
华丽丽的惨败,楚风不得不履行了那个令他哭笑不得却又香艳至极的赌约——半夜风流,三位美人儿大发雌威,原本楚风发明出来整治得她们娇羞无限的法子,全都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楚风奋起精神,秉承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顽强拼搏精神,不辞辛劳、连续作战,终于取得了三战三捷的骄人战绩,将三位美人儿弄得身子软如棉花,直到日上三竿还躺床上瘫软不起。
可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七百,晨起将春睡的美人儿们上下其手骚扰一番,然后长笑着跳下床的时候,堂堂大汉皇帝也是腰腿无力、膝盖一软,又仰天倒回了床上……
作茧自缚啊~~
所以直到今天中午楚风才接见陆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赐给罗斯人一支冰棍;所以在傍晚战局胜负已定的时候,楚风才会没等战斗结束就回行营吃晚饭,顺带睡了一会儿。
楚风不由得对天哀叹:为毛别的主角不是练了什么神功,就是吃了什么仙丹,夜御十女还能金枪不倒,老子就没这本事呢?
贼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啊,凭我救国救民如此功绩,又不辞辛劳东征西讨为华夏开疆拓土,您老人家好歹弄本《素女三十六式》、《天地交泰阴阳龙虎功》之类的,仙乐飘飘从天而降,飞到我手上来嘛!
忽然晴空中霹雳一声,意识海中无限远处传来愤怒的轰鸣:靠,一夜三女你还不满足,忒无耻了,小心猫神把你变成床上小旋风,办事不用三分钟!《素女经》没有,《葵花宝典》倒是有本,你要不要?
且说三女自己身体酸软,又见楚风精神颇有些萎靡,便知道昨夜太过癫狂,于是说好今天夜里无人侍寝,让楚风独自安眠,好恢复元气。
可楚风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又常年服食雪瑶配制的上佳补品,平日里也坚持锻炼身体,所以体质是极好的,经过一个白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再加上罗斯人背弃蒙元倒向大汉,大大降低了远征军的伤亡,人逢喜事精神爽,楚风的疲惫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晚饭后补睡了两个小时,这种打乱生物钟的做法令楚风在晚间变得并不那么容易入睡,而且每夜习惯了枕边有人陪伴,猛的一下子变成独自入睡,还真有点不习惯,反而更加睡不着了。
反正睡不着,楚风干脆点起了灯,批阅大叠大叠的文件,这些文牍有赵筠从国内送来的内政,有与罗马教廷、四方藩属的外交,有南洋和大洋洲的殖民,有统帅部参谋对下一步攻略的建议,还有兵部关于征兵、练兵的奏疏,正所谓包罗万象。
唉~苦命啊!楚风揉了揉太阳穴,心说以前看电视,个个皇帝不是闲得无聊陪后妃们玩美人心计,就是由大内高手侍候着、美人儿陪着玩微服私访,运气好还能玩玩游龙戏凤……
我靠,全被编剧给骗了,当皇帝真、真、真他妈辛苦啊!做不完的事儿,打不完的仗,老子还是通过建立类似近代政府的官府体制,把事权大部分下放了,都还忙得要死,就像起点网连载更新的作者那样,每天都得交作业啊!(笑,猫跳向读者大大们顿首百拜)
事实上楚风的感叹才是历史的真实,世人往往只看到秦始皇横扫六国气吞八荒,却不知他“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每日批阅的奏折重达一百二十斤——当然是竹简啦,要是纸质奏折,不用荆轲荆大侠费老鼻子劲儿来刺秦王,秦王自己就累死了。
而打仗,就更是一日也免不了,像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开拓之君就不消说了,就是所谓的太平天子,也不能有一刻消停:
且不说辽金西夏蒙古这些边患永远伴随的大宋,“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的强汉盛唐,明朝的刘六刘七、唐赛儿、白莲教、蒙古小王子、云贵水西土司、海南黎民、朱棣靖难、宁王反叛,这从来就没个完啊!
要是说那个涂脂抹粉的康乾盛世,就更好笑了,古州苗民反、三藩反、山东王伦反、新疆大小和卓、蒙古格尔丹、川边的大小金川、缅甸、越南、尼泊尔、台湾林爽文……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啊,帝国的版图都打得千疮百孔了。
哪朝哪代都在打仗,问题只是打哪儿而已,是镇压农民暴动,还是出击匈奴、突厥?
楚风宁愿选择后者,把国内矛盾转移为对外矛盾,后世政治家玩得溜熟,楚风提前尝试一下,倒也收效不错,至少地租高涨、土地兼并的问题,被他用开疆拓土、海外殖民的一套成功化解,在南洋及大洋洲殖民饱和之前,伴随中华帝国两千年历史的农民起义,基本上没有爆发的可能性了。
不过这并没有大幅度减少楚风的工作量,因为离国征战万里之外和在遥远的海外殖民,都是华夏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没人能拍着胸脯打保票说自己能搞定,最终还得他来拿主意。
比如有大洋洲方面的奏折,说当地土著不服王化、不识礼仪、不习文字、不通语言,比南洋土人更为落后,如今大汉殖民者越来越多,土人与汉民冲突也渐频,官府应当如何处置,是“柔远人”呢,还是“中国之”?
楚风皱了皱眉,在奏章上签批四个字:“依法处理”。
单单这四个字,就足令多少颗人头落地,多少土地被鲜血灌溉,但推行既定政策的决心绝不会为妇人之仁而改变。
华夏与匈奴、柔然、突厥、鲜卑一直到蒙古,数千年的对抗早就说明了一个道理,楚风想了想,将它也用稍小的字体批注在了奏章的后面:
文明不去征服野蛮,野蛮就要来摧毁文明!
若干年后,这句话被做成鎏金的大字,镌刻在大汉帝国殖民事务部的门墙上;而时间长河流淌到更远的地方,华夏儿女踏足的每一块新归化土地,竖起的纪念碑上都有这行字闪耀着金光。
此时此刻,楚风还不知道这句话在遥远的将来,甚至会随着航天器的轰鸣飞向深邃的星辰海洋,他只是若无其事的将批好奏章放到了左手边,揉了揉太阳穴,从右边一叠拿起新的一份,继续签批文件。
室内的灯火,将皇帝漏夜处理公文的身影,投射到寝殿与露台之间的玻璃窗上,在万籁俱寂、夜色沉迷的仲夏之夜,显得分外清晰,即便两三里外也清晰可见。
此时行营之中,有皇家卫队的卫兵来回巡逻,夏夜的露水将他们的衣襟弄湿,白天迷人的花园小径此时则成为蚊虫肆虐之地,人人都被叮咬出了大包小包,但没有人去管这些,卫兵们顶盔贯甲、手握钢枪,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墙头、屋角以及月光在花木扶疏处投下的阴影。
一个班的卫兵正列队从行宫南面绕到东面,领队的乃是锦田山下的遗民洪烈——如今皇家卫队之中不是南少林的幸存者,就是锦田山的遗民,抑或琉球匠户村的子弟、钓鱼城的巴蜀儿郎,尽皆受过楚风救命之恩。
他们对大汉皇帝最忠诚,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愚忠的地步,漫说舍身替皇帝挡子弹了,只要楚风一个眼神的暗示,这些视他为再生父母的士兵,就会毫不犹豫的献出生命,而谁妄图对楚风不利,那首先得问问他们手中的钢枪答不答应!
刚刚从行宫南面转到东面,士兵们忽然惊讶的发现领队的洪烈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三楼窗口,须臾之间,滚热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过。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所有的士兵在那瞬间仿佛被电击中,然后咬紧了牙、鼓起了腮,任凭热泪滚滚而下。
洪烈愣怔半晌,才喃喃的自言自语:“陛下、陛下勤政爱民到如此地步,与我父五更起身耕田,我母油灯下漏夜织布,有何异哉!”
有士兵瞪大了双眼,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跟着低声道:“是啊,当年我得了重重病,母亲替我熬夜煎药,也是这般熬到三更天……”
楚风不搞神化,而有人替他神化,就连身边的亲卫,也把他视为真龙天子、千古一帝了。
寝宫中楚风伸了伸懒腰,突然桀桀的怪笑两声:“今夜忙完了文牍,睡到明天中午,待三位美人儿午后发困睡得像懒猫,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想到夏季午后三位美人儿慵懒的睡态和那时欲拒还迎的娇羞,楚风就忍不住淫笑起来。
幸好他的声音还不太大。
“皇帝有神鬼莫测之机,方才必是又有了平蛮定难的神机妙算。”洪烈一脸崇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69章 极度危险
漏夜三更,楚风早已抵挡不了睡魔的召唤,趴在文案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垂下的右手握着一杆湖州金丝狼毫笔,下颌枕着左手,肘后露出玉版签奏折的一角。
万籁俱寂的夜晚,值守的卫士们早从摇曳的烛影中,看出他们的统帅已经沉沉睡去,巡逻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保持武器不与盔甲碰撞摩擦发出声音,偶尔有卫兵脚步稍重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立刻就会在战友们谴责的目光下羞红了脸。
嘘~不要打扰巨龙的沉睡!
由远及近,寝宫中渐渐有了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声,入口的埃及式圆顶宫门边,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婀娜修长的体态,垂下双肩如丝缎般柔滑光泽的长发,乌尔米耶湖上吹来的凉风让轻纱衣飘飘绝尘,寝殿昏黄的灯光晃动着,投到墙壁上的身影斑驳摇曳。
唉~~凄清幽婉的一声嗟叹……
雪白的身影缓缓踱步,身形轻盈得像猫儿一样,无声无息渐渐靠近了楚风。
轻纱白袍中伸出一只被午夜月光映照得惨白的手,修长而细腻如玉的手指上,惟有指甲的颜色鲜红欲滴,与这幽深的夜晚显得诡异莫名,只有在新月之下偶尔闪现赤色的辉光!
五指慢慢的、慢慢的靠近了楚风的后颈,而甜睡的大汉皇帝浑然不觉……
呃,好,这不是午夜凶铃。雪瑶只是替楚风掖了掖睡衣敞开的领子,然后轻柔的将薄毯批到他身上,如是而已。
一路西来,不管是野外行军于那驾庞大、设施完备的御用马车中留宿,还是在各大城市的临时行宫驻陛,每夜总是有一位或者数位皇后侍寝。
这倒不是楚风强要“夜夜笙歌”、“旦旦而伐”,而是因为这位大汉皇帝的睡相实在不怎么样,经常漏夜批阅奏章,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有次还差点儿被油灯点燃头发,虽然之后都改用了安全油灯,但是如果没人照顾,各位皇后第一个就不放心。
雪瑶半夜起床,想到夫君没有人照顾,心说这中东昼夜温差极大,称为“早穿纱、午穿袄”,中原人不习惯这种气候,夜间些微不注意就会伤风感冒,担心之下,她就走到楚风寝殿来瞧瞧。
不瞧还好,一见楚风果然又趴在书桌上呼呼睡去,雪瑶不由得长叹一声,既是心疼自己的男人,又为嫁得如此贤明圣君而骄傲自豪。
为免惊醒夫君的好梦,她特意将脚步放得轻轻的,本想抱他上床躺平了睡,又怕扰了梦之后再也睡不着,只好替他披了张薄毯
——楚风这家伙即便是颠簸的马车、摇晃的海船上也能睡得昏天黑地,偏生晚上一旦醒过就再也无法入眠,这,大约也是为帝王者思虑极多,耗费心力,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吧。
雪瑶正待离开,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她顿时又羞又急:无论皇家侍卫还是陈淑桢手下贴身伴驾的女兵,都知道今夜三位皇后是和楚风各睡各的,要是被人发现她半夜悄悄跑到皇帝寝殿,岂不被人当作腆颜邀宠,给活活笑死才算数?
惶急之下,雪瑶四下看看,见寝殿一角有座包金镶玉的屏风,也顾不得许多了,哧溜一下钻到了屏风后面,不料飞舞的轻纱衣带倒了书桌旁边一座半人高的青铜塑像,只听得当啷一声响,于静夜中分外响亮,差点儿没把雪瑶活活吓死。
几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身屏风后面,发现楚风迷迷糊糊的醒来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还困惑的挠了挠头,然后把青铜雕像扶了起来,雪瑶才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休,一身香汗将轻纱衣浸得透湿。
楚风从梦中醒来,还是迷迷糊糊的,只当自己睡梦中将塑像碰倒呢,也不觉得有异。
伴驾的女兵队长杜鹃犹豫着站在寝殿之外,作为陈淑桢当年的亲兵队长,她和她的姐妹们算是大汉皇帝卫队中最内层的人员,比皇家卫队的侍卫还要亲近一些。
大汉皇帝深仁厚泽,不忍心令臣民伤残肢体入宫为宦官,于是皇宫、卫队均设有女官女兵,毕竟要贴身护卫大汉皇帝和诸位皇后,有些事情大老爷们总是不方便做的。
要说杜鹃早年呢,也曾对这位允文允武的大汉皇帝有那么点属于少女的朦胧好感,大约就和后世粉丝对偶像明星差不多,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就在寝殿外的走廊上,她还犹豫着要不要打扰皇帝的睡眠,去报告这件事呢?
还没走到拱门,就听到当啷一声大响,杜鹃也吓了一跳,见楚风已经醒来,她便上前禀报:“大汉藩属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送来两位罗斯美女,声称均系身份高贵之处女,自愿侍奉吾皇。事涉帝王家事,末将不敢擅专,请令定夺。”
大汉皇帝从来不曾选妃,更不曾搞“前朝公主、新朝后妃”那套,攻城略地之后并不取敌人妻女,有罪者按律处置,无罪者发还为民,从来如此。
再加上世人皆知大汉的后妃虽然不多,却皆有倾国之色,便是江南豪族、蒙古部主,也只是挖空心思想和陆猛、侯德禄这样的从龙之士开国勋贵联姻,倒没有不长眼睛的把主意打到大汉皇帝头上。
所以这事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杜鹃也拿不准主意,只好来请示楚风,正愁着要不要为这事儿打扰他的睡眠,楚风倒是自己醒了。
禀报完毕,杜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风,这位皇帝可是小姐妹口中的万金难求有情郎啊!
要知道这是宋末,妻妾成群对普通人而言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当年潦倒老迈如张广甫还有一妻一妾,道学先生的文天祥不仅妻妾成群,还“广置声伎”(当然是在和平年代的事儿,蒙元南侵宋室倾颓,文天祥立马卖掉产业经营义军了),何况一位伟大的帝王。
放在历代前朝,楚风东征西讨文治武功,国力又如此强盛、治下各民族美女如此众多,怎么的也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像他这样至今只娶了六位皇后,而且个个感情弥笃的,实在少之又少,无论如何也是专情的典范了。
杜鹃多么希望从偶像口中听到“已有娇妻,何须艳妾”的回答呵!她甚至已经盘算着,把今天皇帝拒绝罗斯美女的事儿向姐妹们宣扬一番,虽然这位皇帝好歹六位妻子,不像自己夫君齐靖远只专情自己一人,可皇帝终归是皇帝呀!
不料楚风听到罗斯美女,顿时来了精神,非但没有立刻拒绝,还饶有兴致的问道:“相貌怎么样?身材好不好,是不是前凸后翘……呃,算了,带来我看看吧!”
好歹因为杜鹃是女兵,楚风才没把胸型、三围、是萝莉还是御姐的话问出来。
不过这已经足够伤害杜鹃幼小而纯洁的心灵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楚风,这位色咪咪的黏黏怪叔叔,还是那个被姐妹们认为专情典范的大汉天子吗?
一颗崇拜的心,顿时如瓷器般碎裂,在杜鹃心头哗啦啦的响,她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陛下呀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呢?
屏风后的雪瑶,雪白的瓜子脸已是涨得通红,小宇宙正在疯狂的燃烧中,一瞬间突破了绝对领域领悟了究极力量任督二脉无师自通真气上冲天灵盖下抵脚底板,弑神必杀技“河东狮吼”正在积蓄狂猛的力量,一旦爆发足可令天地翻覆星辰陨落庐山大瀑布倒流……
半夜起来脑筋还有些迟钝的楚风,根本没有发觉寝殿中气氛的异常,他厚着脸皮对杜鹃道:“快把她们招来看看吧。嘿嘿,朕也是男人嘛,你懂的……”
杜鹃鼓起勇气,有些不满的道:“那些罗斯女人,金发碧眼、穿衣服裸着个大胸脯,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而且蓝眼睛、钩鼻子,长得像鬼一样,陛下、陛下您还是不要见了吧。”
对呀对呀!屏风后面的雪瑶握紧了拳头狠狠一挥,杜鹃说得真好,那罗斯女人长得和妖魔鬼怪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并非雪瑶、杜鹃污蔑罗斯女人,而是这个时代所有的中国人都把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视作鬼怪。
如果说肌肤嫩滑如牛奶、面部线条相对柔和、栗色头发和中国人的黑发相近的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还能被宋人视为美女,那么五官轮廓迥异、有着金色头发的欧洲人,哪怕是玛丽莲梦露穿越时空回到宋朝,也得被当成丑八怪。
楚风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心说你们哪儿知道俄罗斯美女的好处?金发碧眼、长腿大胸,身材火爆啊~~
库尔尼科娃的童颜巨乳,莎拉波娃的超长双腿,霍尔金娜的女王气质……楚风心头早就乐开了怀,口水是哗哗的流啊!
没治了!杜鹃叹息着去执行命令,一边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皇帝简直就是个饥不择食的色狼,连形貌如鬼魅的罗斯女人都看得上;可他征服天下万国,为何不大张旗鼓的选妃?
(楚风弱弱的辩解:没那意识啊,思维落伍啊~~)
屏风后的雪瑶,编贝般的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从木缝看着楚风一脸淫笑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
可怜的大汉皇帝,浑不知自己已经被深深的怨念锁定,面临着比和蒙元百万大军作战更加惊心动魄的危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1章 玉树流光照后庭
红日东升,霞光万道,金色的阳光从寝殿东面的露台射入,照见了大床上的一片狼藉。
雪瑶精心梳理的云鬓,早就散乱得不成样子,流云飞瀑般的秀发四下散开。清晨温度渐升,锦被早已在睡梦中被掀开了半截儿,只搭在美人儿雪白柔嫩的小肚皮上,胸前两只俏皮的小兔子就偷偷钻了出来,露出了它们完美的弧线,只可惜秀发垂散,将那两点惊心动魄的嫣红半遮半掩……
慵懒而又满足的一声叹息,睡美人儿幽幽醒转,看着身边兀自酣睡的夫君,早已为人妻的雪瑶面上仍是一片潮红:冤家,昨夜如此拼命,你且好睡,臣妾却要强自支撑,悄悄离开呢!否则被陈淑桢、塞里木淖尔两位姐妹知晓,只怕不惹得她们笑上半年!
抬起曲线完美、温润如玉的双腿,美人儿秀眉却是一颦,只觉得两股间火辣辣的难以抵受,看看酣睡不醒的夫君就又是一阵气苦,好不容易才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来,那羞人处的灼烧之感,却令她好几次咬紧了银牙。
她没有注意到,起床的响动已经惊醒了楚风,只不过这家伙并没有声张,而是装成酣睡,同时悄悄眯起了眼睛,欣赏“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美景,想到这都是自己的成果,内心就充满了邪恶的征服欲。
雪瑶本来不着片缕,一身冰肌雪肤宛如玉雕美人,楚风正看到好处,却见她扯起轻纱睡衣披上,不由暗叫一声可惜。
不过此时另有一番风情,完美的躯体在薄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半遮半掩反而比方才更加令人血脉贲张,尤其是那浑圆的臀瓣挺翘丰圆,上面还布满了昨夜癫狂留下的指印红痕,两片臀肉紧紧就就的合在一处,正中一抹勾魂夺魄的浅浅沟壑,恍如一只香香甜甜的水蜜桃儿,令人只想扑上去咬一口。
唉~刚走了两步雪瑶就感觉双股之间越发火辣辣的,她吃疼之下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臀瓣,转身轻嗔薄怒的瞪了楚风一眼,低声道:“呆子,却不知怜香惜玉。”
楚风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可等雪瑶刚刚离开,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抓起书桌上的诗词选编,忍不住一边大笑一边高声念道:“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陈后主《玉树后庭花》,诚如斯言。
哦耶!
正拿着审问罗斯女间谍的记录前来报告的杜鹃,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楚风的吟诵,她奇怪的揉了揉鼻尖:陈后主亡国之君,我大汉皇帝雄材大略志存高远,向来不喜淫词艳曲,如何有兴致念这倒霉蛋的诗词?
等杜鹃领了圣旨从寝殿出来,就轮到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心惊胆战了。
两位美女间谍送去之后彻夜未回,亚历山大罗维奇还暗自得意,心说什么一代圣君、光明皇帝,什么基督之圣矛?还不是个钻进女人裙底就爬不出来的毛头小伙子?只要他留下那两名经过“特殊训练”,床上花活比妓院老婊子都还多的处女,还怕她们不能夺得宠爱,还怕大汉皇帝的一举一动不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得意洋洋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兴奋之下彻夜未眠,他甚至盘算好了,过一段时间利用敬献美女有功,再次向大汉皇帝请求全罗斯的征税权,到时候枕头风一吹不就水到渠成了?然后在利用这个权力,发展壮大莫斯科公国,要是能统一全罗斯,到那时候大汉皇帝又算得了什么?南下顿河草原,西争波罗的海出海口……
上帝佑我罗斯!亚历山大罗维奇做起了千秋帝国的美梦。
不料刚刚天亮,大汉皇帝突然颁下了诏书,一队汉军士兵簇拥着传诏天使来到罗斯人的驻地。
“多半是封赏亚历山大的吧?”伊凡公国的大公羡慕的说。
“没想到大汉皇帝如此好色,昨夜刚刚送美女入宫,今天就来了封赏诏书!看来咱们战场上拼死拼活,却不抵女人在床上拼搏一番呀!”弗拉基米尔大公的话里有酸溜溜的味道,不过他也做好了打算,准备把自己的女儿送给皇帝。
哼,亚历山大只不过送了两个低贱的女人,我的女儿可是大名鼎鼎的冰雪公主,要争宠嘛还怕抢不过你?
非但弗拉基米尔,所有的罗斯大公、贵族,都打定主意向皇帝敬献美女了,罗斯女人丰胸长腿、金发雪肤,全世界闻名,每年都有威尼斯、拜占庭的商人捧着大把金币来换取。
不过,相比大汉皇帝的欢心,区区金币简直就像狗屎一样没有价值了!如果不是知道东方君主对处女的癖好,罗斯大公们甚至愿意把自己老婆都奉献出来。
亚历山大罗维奇得意洋洋的跪在人群之首,静静的等待着圣旨开读。
“大汉皇帝圣旨:查,莫斯科忠顺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以微末之功而得大汉封赏,本应感念圣恩、谨守藩属之道,然而此子心怀怨望,竟献狐媚之女以惑圣聪,图谋交结宫掖……”
可怜亚历山大罗维奇刚刚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会儿早就吓得面色苍白,两条腿不住的抖,而那群跪着接旨的罗斯贵族,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悄悄爬开,使他身边空出好大一圈位置,越发显得孤零零的,凄惶至极。
“狐媚事主”、“交结宫掖”、“蛊惑圣聪”、“心怀怨望”……一顶顶大帽子接二连三的扣下来,亚历山大罗维奇只觉得似有千斤重担凭空压下,哪儿还直得起腰?扑通一声干脆趴在了地上。
他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了,在大汉皇帝面前玩弄小聪明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幸好圣旨话锋一转:“念彼与蒙古军作战,立有尺寸之功,如若就此诛戮,天下人必谓我大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遂薄施惩诫……”
毕竟亚历山大罗维奇作战还是很卖力,且不论他和蒙古军团打的时候存着什么样的居心,事实还是摆在所有人眼前的,惩罚太重无疑会令新归附的罗斯各公国心寒,所以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处罚也就是改册封之号“忠顺”为“归化”,并严厉申斥以观后效。
呼,亚历山大罗维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等大汉天使离开之后良久,他才失魂落魄的从地上爬起来。
将军瓦西里不由骇然:在蛮荒落后的罗斯人中间,亚历山大也算得上英明之主了,这位大公可是自视甚高。不料大汉皇帝伸出个小指头轻轻一弹,自家主公那点那幅枭雄意气就瞬间灰飞烟灭,连点渣都剩不下,彻彻底底成了癞皮狗!
罗斯教区总主教德米特里,弗拉基米尔、伊凡、多米尼克等公国的大公们震惊之余,也在窃窃私语:“看来大汉皇帝真真是雄材大略,绝非几个美女就能让这柄基督之圣矛失去锋锐呀!”
“是的,可笑咱们还准备给他敬献美女呢!”
“是呀是呀,大汉皇帝富有四海,何等样的美女没有呢?咱们却不要妄自揣度了,今后呀,敬献美女的事情,再也不要提了!”
罗斯贵族们啧啧赞叹,只觉得楚风与那年年索求罗斯美女的金帐汗相比,真乃英明神武、雄材大略之君王。
殊不知楚风此时也是恼火万分,做贼心虚就不得不把戏份演得十足十,为免生着七窍玲珑心的雪瑶事后看出破绽,他对亚历山大罗维奇下了措辞严厉的申斥圣旨,这样做固然可以打消雪瑶的最后一丝疑虑,可同时也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嗯,至少对楚大色狼是极其严重的后果。
“唉~今后恐怕永远不会有人敬献美女了……”楚风仰天长叹,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恨不能扯着嗓子吼一曲:其实不想走,其实想你留……
大汉皇帝的御驾在大不里士又停留了五天,期间罗斯联军的伤员处置完毕,轻伤差不多好了,重伤差不多死了,心忧老巢安危的大公们,就带着楚风的册封诏书和部分礼物急匆匆的往回赶,那些统治区在高加索以北的大公,干脆留下部分士兵,从现在起就开始拓宽翻越高加索山脉的道路了。
能早一点儿拿到大汉皇帝允诺的武器盔甲和粮食,修点路算什么?反正主要是征发农奴来干嘛!
而黑海沿岸的大公们,也摩拳擦掌的走了,准备回去就组织人力大干一场,争取把送给大汉的港口修得漂漂亮亮、结结实实,好让满载着钢铁武器和埃及小麦的汉船,能早一点儿入港卸货。
金刚军和第一军,则顺原路回耶路撒冷一带的地中海东岸,只留下一个师的部队驻扎于此,主要目的是封堵高加索山区,配合另一个方向的海都搜捕忽必烈,务要将蒙元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不过这对于大汉帝国,对于楚风已经不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蒙古帝国已经不再算得上够份量的对手。
“忽必烈,老子暴你菊花!”楚风对着茫茫高加索山区比了比中指,然后走进了热气球吊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2章 气球上
高加索南麓大不里士地区,每当夏季第一场暴雨降下之后,就会有持续稳定的东北风从里海之滨吹来。
沙巴兰山大战之后第五天,下起了狂风暴雨,第二日就雨过天晴东北风频吹,于是楚风乘热气球飞回耶路撒冷,而两个军的主力部队也沿着来路向地中海东岸集结。
球囊带有金龙徽标的御用热气球比所有的军用热气球都要大上一圈,它的吊篮也不是圆形,而是特制加大的椭圆形飞行舱,有前后几排座位,分隔为司机位和乘员位。
楚风、塞里木淖尔、雪瑶和陈淑桢进入飞行舱坐稳,关上了舱门、腰间系上安全带。
司机位坐着空军司令沈炼,与陆海军的赫赫战绩以及庞大规模相比,空军的成立时间既短,发挥的作用也比较小,规模更是叫沈炼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
——大汉陆军辖下八个主力军,三十二万兵马,步、骑、炮、后勤辎重、工程、医疗、通讯传令,林林总总的多兵种合成。
整个陆军装备各色盔甲二十万套,步骑枪十八万支,三斤、六斤、十二斤火炮近四千门,战马三万多匹,驮马五万匹,且不论弹药消耗、马匹草料,单单是全军将士们每天所吃的主副食品,便是百万斤以上,足够草原上一个中等部落吃上整个冬天。
大汉海军则拥有控制琉球以北海区,主要震慑高丽、倭国,以及辽海女真、水鞑靼各部的北洋舰队;控制琉球以西直抵马六甲海峡,以南到新大陆北岸,临御海上千岛万国的南洋舰队;辽阔印度洋上清剿海盗,对付阿拉伯人的印度洋舰队;以及以远征舰队为基础,即将组建的地中海舰队。
四大舰队拥有两千吨级驱逐舰二十五艘,千吨级护卫舰七十八艘,福船、蜈蚣船、平底沙船、大小划子难以计数,另有直属统帅部指挥的三千吨级巨无霸,巡洋舰“海上君王”号。
有心人统计过,假若大汉海军舰队所有千吨级以上的军舰来一次齐射,可以射出三千三百多发炮弹,消耗火药两万斤,如果炮弹均匀落下,可以将一座万余人口的海滨小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仅仅一次齐射!
而新鲜出炉还带着热乎劲儿的空军司令,不仅自己只是个区区少将,相当于陆军副师长、或者海军分舰队副司令的军衔,他的部下也少得可怜:陆海军配属的热气球都划归了空军,但加起来总数也就一百部出头,飞行员不过三百余人,地面上负责维护工作的也不过两千人而已,和陆军一个团,或者海军一支小舰队的人数差不多。
热气球的航向完全掌握在老天爷手里,风往哪边吹它就往那边跑,最多在对流层调节高度寻找适合的风向,基本上不太可能直接参与作战。
像火烧泾河那样的战例可一不可二,更多的时候,大汉的雏鹰们承担着替陆海军侦察、预警的任务,或者,充当皇帝的交通工具。
“陛下,坐稳了!”沈炼叫了一声,将压力装置的阀门旋开,飞行舱顶上正在燃烧的火嘴,就喷出了更多的石油,本已鼓鼓囊囊的球囊就越发膨胀,同时地面人员解开了系留绳,飞行舱内的乘员们就感觉微微一晃,然后气球就冉冉升上了天空。
“看来石油提炼进步明显啊!”楚风看了看热气球的喷嘴,满意的点了点头。
热气球的燃料十分宽泛,最简单的热气球就在球囊下端开口处架个火盆,随便你烧煤炭石油干柴秸秆稻草都可以,若是烧本朱子朱文公的《四书集注》,热气球它也不会嫌味道酸、也不会闹肚子胀。
不过比较起来,还是液体燃料的效果好,第一热值高,比同等重量的木柴秸秆什么的耐烧多了,可以减轻携带燃料的重量,第二可以通过阀门方便快捷的调整火力大小,从而控制热气球升高降低。
在工艺技术上,楚风与沈炼无师徒之名而有师徒之份,来时乘坐热气球想着大不里士的战局无暇思考其他,这回去就大局已定云淡风清了,因为非常关心空军,楚风便问道:“现在烧石油好用么?曲海镜他们能炼出好烧的油了吧?”
所谓好烧的油,也就是接近煤油的油质,因为太浑浊就和沥青差不多,会堵住火嘴,流动不畅也无法用压力管道控制,而挥发性太好呢,就是汽油了,一点就炸,哪儿能像现在这样烧啊?
沈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看被熏得焦黑的火嘴就是苦笑:“陛下瞧瞧吧,这火油是比木柴、煤炭爽利多了,可火嘴上结成焦黑的东西,和锅烟灰差不多,飞不了几次就得堵上,要么换新火嘴,要么费老鼻子劲儿才能清理干净。”
看来大汉的炼油技术还差得远呢!
楚风也没有失望,他并不懂得石油提炼,这方面也就是嘱咐皇家科学院的大师们,追索着《梦溪笔谈》里一星半点的记载,慢慢摸索前进。
这石油未经提炼,是非常黏稠的,根本不可能用阀门、火嘴这套玩意儿上,不知道曲海镜他们是蒸是煮是油炸还是红烧,能弄到近乎煤油品质,既不会像原油或者沥青那样把管子堵住,也不至于像汽油那样容易爆燃的成品,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实际上这样做是非常浪费的,挥发性太好、燃点太低的汽油、航空汽油,都被白白丢弃了,可大汉的工业技术离汽油发动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没办法利用呀!
思索半晌,却见雪瑶像猫儿一样趴在飞行舱的侧舷,柔软的躯体从肩到腰划出了动人的曲线,浑圆翘实如蜜桃的臀瓣挺了起来,似在诱人前去品尝一番。
楚风心头一荡。
感觉到夫君热辣辣的目光,雪瑶吓了一跳,这几天每夜楚风都召她侍寝,她的小屁屁可被折腾得够呛,就连塞里木淖尔和陈淑桢似乎都从她走路的怪异姿态,发现点儿什么了。
故作遮饰,雪瑶打开座椅旁边的小柜子,取出波斯美酒,纤纤玉指捏起琉璃夜光杯,给自己倒上了小半杯:“唉~怎么头有些晕乎啊?浅浅的喝点酒,也许会好些。”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对视一眼,八卦的热情在两女胸中疯狂的滋长,她们同时点了点头:嗯,这小妮子也不是第一次坐热气球了,怎么这次突然会头晕?
哼哼,有奸情!
不料雪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楚风兀自直挺挺的看着她,羞得她面红耳赤,待要不着痕迹的改变姿势呢,做贼心虚的她又觉得两位姐妹的目光都放到了自己小屁屁上,越发不自在了。
忽然听得楚风哈哈一笑,指着她手中的波斯美酒道:“对了,这不有了?往你们的炼成油里面加酒精,多半能解决这个问题。”
宋朝就掌握了高度白酒的蒸馏技术,只要花点心思,得到纯酒精不是什么难事儿,往炼成的火油里加酒精,搞成混合燃料,通过调整油和酒精的比例,应该能得到理想的燃料吧?
到底能不能成,这事儿其实楚风自己也拿不准,他并不懂石油化学,只是推测可行而已;但沈炼不同啊,从最开始琉球钢铁厂炼制共析钢刀剑开始,一直到热气球上天,楚风提的哪条意见不是像暗夜明灯一样,给两眼一抹黑的人们指明了方向?
“陛下说的办法,那还能有错?我看空军明年一定能用上更好的燃料,弟兄们再也不担心飞着飞着火嘴被堵住了。”
沈炼一脸兴奋,还好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一直在驾驶位上盯着气压计、风向标、温度表。
乘员座后排的陈淑桢,紧紧的抿着嘴唇,若有所思的盯着夫君的后脑勺,终于忍不住问道:“楚兄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却不信真像市井小民说的,夫君得了什么九天玄女的天书。还有当年闽西鏖战之时,楚兄说来自西洋海上,乃是故宋出海到极西之地贸易的华商,如何你不会说大食话呢?”
楚风尴尬的一笑,脑袋飞速转动,心说穿越者这回事儿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只见他诡异的笑笑,然后吐出大串谁也听不懂的话:“古德猫宁,乃是吐米特有,爱复燃英格兰德……”
陈淑桢和雪瑶自然听不懂,塞里木淖尔却拍掌笑道:“原来夫君竟是和极西海上,不列颠岛的盎格鲁人做生意!”
十字军中英国人不少,金雀花王朝多次参加十字军东征,狮心王查理一世还是与真主之剑萨拉丁争一时雄长的豪杰,塞里木淖尔熟知欧亚十余国语言,自然听懂楚风这几句。
实际上古典英语和现代英语相差极大,漫说这是十三世纪末,就是莎士比亚的英语现代英国人也多半不懂得,要是楚风直接和英国人对话铁定露馅,什么穿越明朝靠外语和拉拢老外的桥段,基本上属于胡扯。
可英语并非塞里木淖尔的母语,她只是觉得楚风与正宗盎格鲁人相比语调怪了些、语法错了些、词汇也稍有不同而已(瀑布汗),貌似学习外国语言都差不多这样吧?
有塞里木淖尔点头,这下楚风的谎言再也无人揭破了。
陈淑桢又话锋一转:“其实罗斯美女的事情……大丈夫三妻四妾寻常事耳,何况帝王?楚兄若想再纳妃,咱们姐妹却也不会太过小家子气。”
楚风大手一挥,坚决的道:“不会,六位皇后足矣。”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是五位或者七位?雪瑶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楚风面色一正:“因为我很崇拜的一位英雄娶了七位老婆,为了向他表示敬意,我决定只娶六位妻子。”
“那位英雄叫什么名字?”陈淑桢颇有些好奇,能得到大汉皇帝青目的人物,想必是雄材大略的一代雄杰吧!
楚风肃然,一字一顿的道:“韦、爵、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3章 暴风
热气球升上了高空,离大不里士渐渐远了,楚风举起望远镜回望五天前的战场,只见昨天暴雨之后陡然增加的山间溪流,正冲刷着被鲜血浸透的泥土,花生酱一样的泥浆将暗红色的战争痕迹彻底抹去。
尘归尘、土归土,只消几天之后嫩草就会在这片山坡上破土而出,到秋天的时候,这片山坡就会开满烂熳的山花,结出累累的野果,谁又能看出一点点战争的痕迹呢?
直插云霄的沙巴兰山可谓雄奇险峻,山势连绵不绝竟有万山来朝之气势,这便是茫茫无际的高加索山脉了,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长城,护卫着北面的伏尔加河流域与丰美的顿河草原,以及更远处的莫斯科、弗拉基米尔、加里奇等罗斯城市。
然而楚风却知道,就在此时此刻,那些已经无法用望远镜看清的山间小道上,罗斯大公留下的士兵正挥汗如雨的开拓着道路,使得这道飞鸟难越的屏障,于汉军的军靴下如履平地。
倒也不是罗斯大公们当真白痴弱智,分毫瞧不出大汉“金牛灭蜀”之计,可如今他们还有得选择么?
既然分裂的罗斯各公国注定了被强.奸的命运,比起老是搞家庭暴力时不时还要玩狂虐重口味的金帐汗,他们倒宁愿献身给大汉这个怜香惜玉的君子,好歹总有点快感嘛!
耸立着许多尖顶建筑的大不里士城,更是因大汉的救援之德而心悦诚服,清真寺前的广场上,打破了伊斯兰教不立偶像崇拜的传统,竖起了楚风扬鞭跃马的镀金青铜像,此时距离虽远,利用望远镜仍能很容易的在空旷的广场上,找到那金光灿灿的塑像。
不论清真寺还是光明教的圣殿,都有悠扬的钟声响起,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到城头朝着气球远去的方向虔诚膜拜,感谢大汉皇帝拯救阖城居民的大恩大德。
即使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城头上膜拜的人已经小如蚂蚁,但无数人同时叩拜,组成的人海就有漫无边际的感觉,而且随着人们叩拜的动作,这海洋还在起起伏伏,涌出波峰浪谷。
气球之下,蓝宝石般乌尔米耶湖滋润着四周的土地,麦田一望无际,一丛丛椰枣树、油橄榄点缀其间,风光与中原迥异,另有一番西域风情。
江山如画,只待雄杰收取!
楚风虽未拔剑四顾与天比高,于高空之中饱览异域山河,也大有混一宇内、为华夏开万世之雄心,几位巧笑嫣然的皇后,都没有发现她们夫君握住飞行舱侧板栏杆的手,已因为用力而使指骨关节有些发白。
似有一个声音在他胸中回响:我华夏儿女久占中原花花世界,想当年还不是夏商周秦汉唐历代先人,从长江黄河之间的一隅之地渐渐走向四方,合东夷、平南蛮、伐西戎、攘北狄,辛苦耕耘勤事农桑,这才有了北抵长城南极海滨的传统汉地,再加周边若干归化朝贡之民族?
为什么到了子孙后代,反而不及前人了呢?动不动就“柔远人”,来不来就和亲,稍有几个雄材大略的主动出击,就被文人学士们定为穷兵黩武?
什么“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那好吧,像秦侩、贾似道一样,永远奉行对外和平友好,大家莺歌燕舞你好我好,可收到的是什么结果呢?屠杀、劫掠、毁灭!靖康耻、崖山恨!
我们失去征服的勇气了吗?我们停滞开拓的步伐了吗?
是的,中原的花花世界水肥草美,用犹太人的话说,就是一块流着奶和蜜的土地,相对北方草原的严冬、西南群山的瘴气,这已经是最好的地盘,江南的烟雨朦胧、四川的天府之国、闽广的鱼盐之利、荆湖的鱼米之乡、中原的黄河黄土、华北的一马平川,是四面各夷狄心目中的天堂,令无数草原民族垂涎、做梦也想占据的花花江山。
华夏儿女能数千年绵延不绝,并且一直牢牢占据这片最好的土地,相较草原上那些走马灯一般兴起又衰亡的强大民族,相较四大文明古国之中早已灭绝的另外三个,足可算得上成功之典范了。
可占据这块最好最富饶的土地,对炎黄子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放眼四顾,东面茫茫大海、西面巍巍群山、北方草原贫瘠、南面群岛蛮荒,筚路蓝缕打下万里山河的中华儿女,似乎已拔剑四顾心茫然……
若非楚风来自后世,他也会迷醉于中央天朝的强盛、四夷来朝的虚荣,恢复传统汉地似乎已经完成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重任,可以偕六位娇妻悠游林泉,将来帝国传子传孙,就这般,青史上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他知道,中原山河虽然壮阔,不过和整个世界相比,也就显得逼窄了,华夏儿女若是只在祖先打下的土地上埋首耕种,迟早会被呼啸而来的强弓利箭打破长城雄关,迟早会被越洋而来的坚船利炮惊碎男耕女织的悠然……
楚风倒要看看,华夏儿女是否真的失去了征服的雄心壮志,是否真的只能守在一亩三分地上裹足不前?
匈奴被汉武击溃,阿提拉犹能称雄于欧罗巴;突厥灭于盛唐,而有后裔塞尔柱、奥斯曼相继威震欧亚;成吉思汗铁木真,只识弯弓射大雕一屠夫,竟能饮马多瑙河、攻陷巴格达!
噫,寇能往,我独不能往?
华夏儿郎的脚步,就不能比匈奴、比突厥、比蒙古走得更远?
楚风笑了,远征军的将士已经高唱凯歌从大不里士出发,他们铁甲铮铮、刺刀如林,金底苍龙旗于风中展翅翱翔,大军所向一往无前,百战余生、睥睨天下的气势,已经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
大汉皇帝乘热气球飞行,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但空中有二十部热气球搭载着皇家卫队的卫兵护驾,地面上还有七万大军随行,其中特别抽掉的两个骑兵团将紧紧跟着天空中的气球,气球飞到哪儿,他们就得跟到哪儿。
这还不是保安措施的全部,事实上从大不里士到耶路撒冷,这两千里路上沿途建立的补给线,每一处驿站、每一所哨站,都有士兵用望远镜不停的扫视着天空,并用快马、旗号和烽火,将御用热气球所在的位置,向地面的统帅部汇报。
白天,人们用旗号传递信息,夜晚,热气球加热空气的火焰会告诉人们它所处的位置,地面上则以烽火传讯。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大汉皇帝这一动,岂止是风云龙虎,护驾的皇家卫队、紧紧跟随的两个骑兵团、金刚军第一军七万雄兵、地面的观察哨、所经各地的地方官府,直接间接为此出动的人员,加起来不下十万!
正在热气球上的楚风,早已习惯了被严密保护的感觉,有得必有失,身为帝王、中央天朝的天子,还想保持普通人的自由,那种想法不仅弱智而且装逼。
可他仍然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了点,毕竟热气球不是飞机,虽然没有动力装置只能“随波逐流”,但安全性非常高,它不怕撞山、不怕飓风、不怕坠毁,不需要机场跑道,无论小岛还是山区随处都可以降落。
而且三分之二个已知世界都已被大汉征服,从东海之滨到地中海东岸,真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印度洋上都有大汉的舰队巡行四方,就算风向突变,不管落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有必要搞这么夸张吗?楚风看看地面那些顶着中东毒辣的日头,一路狂奔的骑士们,似乎都能感同身受那种汗流浃背的感觉了,就觉得陆猛有些儿小题大做,战场上那叫慈不掌兵,只求成败不计得失,但下了战场嘛,也该体恤体恤士卒呀!
这千米高空,枪打不着、箭射不到,会有什么危险,值得两个骑兵团紧追护驾,七万将士随后跟进?
楚风撇了撇嘴,关闭与驾驶舱之间的隔板,坏笑着像游鱼一样挤到了后排陈淑桢与塞里木淖尔之间,呼吸着高空分外清新的空气,晒着明媚的日光浴,舒舒服服的将头枕到了陈淑桢坚实而弹力惊人的大腿上,准备睡个午觉,
咳咳,昨夜雪瑶那浑圆的臀瓣,嘿嘿实在太诱人啦,有些睡眠不足啊~~
陈淑桢对楚风的无赖行为早已司空见惯了,雪瑶倒是长出了口气,她双股之间还有些火辣辣的,刚才见楚风关上与驾驶舱之间的隔板,还生怕这家伙胡闹呢——这楚呆子可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儿,就算顾忌着被前面的沈炼听见什么,不至于白日宣淫,单单楚呆子那双手也叫人怕怕呀!
楚风合上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只觉得天色渐渐变暗,还倒是飞了一整天呢,正迷糊着,就听得驾驶舱沈炼一声惊骇的大叫:“不好,西、西面那片云……”
什么云啊?楚风嘟嘟囔囔的,忽然感觉脖子下面陈淑桢柔软而有弹力的双腿,瞬间变得石块一般僵硬。
他撑起身子来往西面一看,登时睡意全消:只见西面天地相交处乌压压的一片,云层黑如墨汁,翻滚起伏搅缠不歇,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向这边扑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4章 八风吹不动
风云突变,正在驾驶舱中的沈炼当下大骇,声音已有些儿嘶哑:“天,一路上测过天气,大不里士人也说此时向来吹东北风,怎的东面有风暴?沈某一身轻如鸿毛,若是吾皇有失,俺的罪孽比海深!”
后世有高速电脑系统、卫星云图,气象预报还总是出错呢,沈炼靠简单原始的几个气压计、温度计、湿度仪,要是能百分之百的掌握天气变化,只除非他修了诸葛武侯的丁甲神遁,可以登台借东风。
而一路上从民间收集的天气信息,固然是指明大不里士地域,每当夏季第一场暴雨之后,就会有里海方向持续稳定的东北风吹来,却不知自大不里士往南,过了乌尔米耶湖,翻越巴尔卡拉山口之后,每年夏季却有一场从地中海东部酝酿而成的雷云风暴
——也正是这风暴将地中海上湿润的空气带往干旱少雨的阿拉伯半岛,形成沙漠地区短暂的雨季,滋润了绿洲中的刺梨和沙枣,给沙漠带来一线生机。
降落、降落!沈炼手忙脚乱的关闭阀门,准备降落地面,首先保证大汉皇帝的安全。
“不,来不及降落了!”楚风一声断喝制止了沈炼。
只见远处浓稠的黑云像开了锅的墨汁,沸汤翻滚而来,于暴风催动之下势若万马齐奔!
而热气球便是熄火,待球囊中的热空气慢慢冷却,下降的速度也是非常的慢,晃晃悠悠的不知几时才能降落。
偏生气球的东面便是一片嶙峋的山地!
若是现在还慢慢下降,只怕还没有落到地面,就会被风暴卷入其中,然后狠狠的撞上东面的山地,在突兀的山石间碰个粉身碎骨!
三位皇后之中,雪瑶已然花容失色,紧紧扯着楚风的衣襟不松手,心说便是死也须得和夫君做一对同命鸳鸯。
塞里木淖尔还算镇静,然而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难免有些畏惧,双手于胸前交叉,口中喃喃祈祷:“至高的光明神,阿胡拉.码兹达,呼唤您的圣名,祈求您的宽恕,若是怪罪我以圣女之位破戒出教,只须将塞里木淖尔堕入黑暗地狱,切勿伤害在蒙古屠刀下保护您信徒、给波斯带来和平的光明皇帝……”
到底是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女元帅,陈淑桢的神情凝重而不失常态,手握宝剑道对楚风:“将球囊割破,放空气涌出,便可快速下降!”
楚风还未答话,沈炼生死关头却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了,抢先叫苦道:“娘娘不可!球囊系以纺绸制成,涂以煅烧蓝矾防火,球囊承重受力,只怕割破一处,囊中热气一涌而出,将破口冲大,到时候坠落之势……”
陈淑桢两道斜飞的娥眉绞做了一块,这可是千米高空,若是坠落下去,便是以她的盖世神功也难自保,更何况楚风、雪瑶并不会什么武功?
她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抱着塞里木淖尔的肩膀大声道:“妹妹教中秘术可救得楚兄?”
塞里木淖尔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已有决绝之意,她自小做光明圣女,笃信光明教,此时还当因为自己破教出嫁才触怒明尊降下神罚,正准备自吊篮中一跃而下,付出生命的代价平息明尊怒火,不巧却被陈淑桢拖住。
陈淑桢大失所望,然后无可奈何的苦笑:什么御剑凌空,什么踏云而行,“朝游北海暮苍梧”,终究是神怪奇谈,人世间哪有这等人?自己神功冠绝天下,尚且不能自保,又怎可指望塞里木淖尔的明教秘术?
身边发生的一切,楚风都一字一句的听在耳中,听得几位红颜一颗心都系在丈夫身上,浑不以自己生死为意,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这天地之威果非人力可以抗拒,然而楚某人虽无改天换地的手段,倒有些踏云御风的伎俩呢!
“升空,加火升空!”楚风大声下达命令。
沈炼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本能的服从命令打开了油阀,只见球囊底部的喷嘴火焰大炽,气球不降反升!
另外二十部热气球上乘坐的皇家侍卫,见皇帝遇险,一个个惊得面色煞白,不过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铁血之士,多年的训练早已深入骨髓,几乎不加思考的操纵着热气球,缓缓向地面降落。
见御用热气球上火焰大涨,高度不降反升,情报司副司长兼皇家侍卫长萧平,拍着大腿大叫一声:苦也!
在大都战役中替楚风背了放走忽必烈的黑锅,萧平被革职留任,西征以来护驾有功,刚刚才起复原职,大汉皇帝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得萧平的仕途就算走到头了,搞不好还要弄个玩忽职守、坑陷御驾的罪名。
但他决不是害怕丢官、坐牢,因为要是楚风真有个闪失,他自己就抹了脖子!
救命之恩,简拔之德,陛下如此大恩大德,不能保护他周全,身为侍卫长的萧平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升火,和御驾保持同一高度!”萧平拔剑叫道:“左右不过这一阵风,陛下去哪儿,咱们去哪儿,刀山火海也得跟上去!”
“升火升火!”另一部热气球上的女兵队长杜鹃,也心急火燎的催着飞行员,嘴里还嘟哝着:“叫萧平看看,我们闽西大山里走出来的妹子,也不是临阵退缩的窝囊废!”
御驾所在的热气球打头,二十部护卫的气球自然马首是瞻,跟着加大火力,升向高空。
此时热气球的球囊中本来就充满了热空气,比起慢慢冷却下降,倒是增加火力提升高度来得快。
于是地面上的骑兵们,惊讶的看着就在大片黑云张牙舞爪扑来之时,天空中二十余热气球反而越升越高,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黄帝乘龙,白日飞升,咱们大汉皇帝不会是得道升天了吧?”有人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
虽然大汉官方秉承“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民间流传的神话里,皇帝早就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正随着骑兵团前进的杜元华,一巴掌拍到这人脑袋上:“放你的屁!快发警讯,咱们皇帝遇险了!”
忽然他又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号啕大哭起来:“哎哟妈呀,我的老姐姐诶,你要是一去不回,俺姐夫那家伙水性杨花,可不一定替你守节啊……”
旁边几个正在急匆匆乱跑的老兵,听了这句话,当下一个大马趴摔到地上;而痴痴望着天空、担心杜鹃安危的齐靖远,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撕心裂肺的大咳起来……
气球上的楚风,镇定自若的看着滚滚而来的黑云,他在赌,这事儿至少有九成把握,剩下的一成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得看运气了!
黑云翻滚沸腾,于暴风催动之下如山崩、如海啸,大有万军辟易、充塞天地之势,且云团形状变化多端,时而有如巨龙翱翔,时而像妖魔鬼怪,又好像地府之中的十万八千怨灵统统被放了出来,嘶吼着、咆哮着、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
而空中这二十具热气球,每具的球囊便有五层楼那么高,列阵于半空缓缓飞过之时,自是气象万千;可此时面对风暴的天地之威,就如茫茫大海之上的小舢板,渺小脆弱至极,似乎那暴风云团组成的洪荒巨兽,只须伸出巨掌轻轻一拍,就能将他们像拍苍蝇似的击得粉身碎骨!
天地之威,人力怎可抗拒?
且不说护驾卫兵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鹃已经骇得面色惨白,素来胆大包天的萧平也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就是陈淑桢抓着飞行舱栏杆的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惟有楚风面色一如平常,塞里木淖尔神情安详。
陈淑桢暗道一声佩服,塞里木淖尔习学光明教秘术,果然有些不凡,楚兄既不会武功,又未曾学过什么秘术,单靠心智便能如此,真个有王者之风!
所谓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就是这般境界吧!
殊不知楚风自有几分脱险的把握,塞里木淖尔却是另有一番打算,待风暴渐近,她毅然决然的咬了咬牙,大叫一声“明尊息怒,罪罚塞里木淖尔一人便是”,纵身一跃跳下了飞行舱!
只不过她跃出之时,最后看向楚风的眼神,依然有几分留恋不舍。
正关注风暴情况的楚风,吓得一颗心跳出了嗓子眼,哪儿还有半点八风吹不动的雍容气度?
咦,却是神了!
只见塞里木淖尔明明已经坠下数米远,身形一顿却又飞了回来,裙袂飘飘御风而行,恍若敦煌飞天!
楚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难道波斯光明教秘术,竟能修到飞天遁地凌空而行的地步?塞里木淖尔飞到吊舱旁边,楚风也无暇思索,本能的张开双臂接住了她,这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就难以言表了。
“这小妮子倒是对夫君情意深重得很呐!”陈淑桢笑容可掬,玉手正扯着一根长长的丝带,另一端则系在塞里木淖尔的织金腰带上。
方才发现异状,她就解下雪瑶的丝绦,悄悄系在了塞里木淖尔的腰间,待她跳下,运功一扯便将她扯了回来。
“傻丫头,”楚风抱着塞里木淖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伸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展颜微笑:“你当老天爷真要收我么?为夫偏要叫这贼老天无可奈何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5章 御风而行
眼见可怕的雷云风暴渐渐逼近,云团内部的翻滚沸腾直如炼狱岩浆一般叫人心胆俱寒,而地面上风暴所过之处,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尘烟拔地而起直上九重云霄,天地之间一片昏黄,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之前的混沌世界。
自西面卷来的暴风云团,南北两面垂压于起伏的地平线上,漫漫无边,所经之处飞沙走石,威不可挡!
然而面对如洪荒巨兽般猛扑而来的风暴,雪瑶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既然夫君说他有办法,那就应该不会错吧?
她紧紧的依偎着楚风,看看陈淑桢按剑而立,塞里木淖尔也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神情颇有些委顿——看来经历生死劫难之后她也有些后怕。
“她们都愿意和夫君同生共死呀!不过,有夫君相伴,倒也什么都不惧。”
雪瑶想着就悄悄瞅了瞅楚风,只觉得夫君此时嘴边浅笑是那么的云淡风清,她就甜甜的一笑,略微抱着楚风手臂的纤纤玉手,就抓得更紧了。
感觉到雪瑶的双手上传来的力量,陈淑桢双脚微分随时准备应付危险的姿势,以及塞里木淖尔盈盈含泪的双眸,楚风不禁暗叹一声:“楚某何德何能?得佳人如此相待,夫复何求!”
那么,老天爷你也给点面子吧?
上天果然没有辜负他的宠儿,楚风只觉得脚下微微摇晃,然后热气球就以明显的加速度向东面飞去——正好和自西向东的暴风云团同向!
而且,随着风暴逼近,热气球的加速度也来越大,只不过云团飞行极快,热气球从慢到快加速有一个过程,所以与云团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堪堪就要被裹入其中。
风压之下,正圆的球囊变得扁了,庞大的热气球,像是小蝌蚪掉进了开水锅,又好像十二级台风中苦苦挣扎的小舢板,几乎不受控制的剧烈颠簸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承受不了撕扯,来个空中解体。
即使是常常升空驾驶的沈炼,在沛然不可御的天地之威前,也吓得面色苍白如土,三位皇后相信楚风的判断,尚可勉力支持。
惟有楚风这胆大包天的家伙,非但不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还在颠簸的飞行舱中站起身来,将手伸到座舱外面挥舞几下。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楚风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刚刚坐下,就发现三道可以杀人的幽怨目光。
他讪笑着坐下摸摸鼻子,心说至于么,刚才手臂伸出去都感觉不到什么风啊,基本上证实了之前的判断。
差不多有九成把握了,楚风发现几位美人儿提心吊胆的样子,就忍不住坏笑着站了起来,在几道可以杀人的目光中,伸出右手向暴风云团做了个推开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摩诃般若菠萝蜜……我代表月亮惩罚你……”
说来也怪,云团越发逼近,终于在距离接近到看起来伸手可及时,这距离不再继续缩小,热气球也从颠簸不休的状态恢复了平静,就好像被楚风右手推拒而不得寸进。
咦,奇怪了!雪瑶怔怔的望着仿佛洪荒巨兽一般的暴风云团,再看看楚风嬉皮笑脸的样子,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夫君这么几句狗屁不蛋的咒语就真的遣来了诸天神佛护佑。
塞里木淖尔却双手抱胸,由极悲到极喜的眼泪滚滚而下,竟对着楚风顶礼膜拜,口中喃喃念道:“明尊现世!过去、未来、现在三世明尊,夫君是现世之尊!”
这下子楚风倒不好意思了,将她扶起来,笑盈盈的道:“去舷侧看看,朝下看看。”
三女闻言趴在舷侧往地面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西面的景物在脚下飞退,山川河流、花木树石,刚才还在脚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而东面的景物则飞快的涌到眼前,转眼又消失在西面。
哪儿是暴风云团被楚风施法阻住?分明是热气球与它以相等的速度、相同的方向前进,所以二者之间的距离也就保持了恒定。
于是,热气球不但没有被风暴吞噬,反而被它推着飞速前进!
几位皇后都生着颗七窍玲珑心,略略定了定神就发现了异状,陈淑桢拢了拢额头略略散乱的发丝:“奇怪,比照地面景物,咱们此时一个时辰只怕飞行不下四百里;然则纵马奔驰或者乘船破浪而行,一个时辰行百里便觉劲风扑面,如何在这气球上行四百里,竟感觉不到几分风力?”
“是呀是呀!”雪瑶睁大了眼睛,像个好奇宝宝:“乘船一个时辰行五十里,就颠簸不堪,行百里,就像快要散架似的吱嘎乱响。方才这气球还颠簸得厉害,现在却平稳得像停下了?”
塞里木淖尔也奇道:“看那风暴势若奔马,却无论如何也追我们不上,若说不是明尊庇佑,还能有何解?且海上风暴远比这个小,就会击碎船只,咱们这绸布做的球囊、不太坚实的吊舱却能安然无恙……”
“我靠,太、太、太、太快了!从来没飞过这么快,陛下您神了!”前舱的沈炼,也凑热闹似的大叫起来。
楚风微微一笑,其实这飞行舱并非密封的,四面敞开,若是有劲风扑面,在舱中就能感觉得到,伸手到窗外舞几下,不过是个心理定势的下意识动作而已。
为什么热气球不会被暴风云团追上?只因为云团系风力催动,这风同样吹到了悬浮的热气球,在完成最初的加速、达到最高速度之后,风能把云吹多快,便能把热气球吹多快,并不会厚此薄彼。
奔马四蹄翻飞,骑士当然受风力之阻;船只以帆受风,却有船腹半潜水中,船速不可能与风速等同,船员也能感受海风。
而热气球是悬浮状态,随风而进,风速多快它多快,两者之间不存在相对运动,乘员们自然感觉不到多大风力,如果说飓风就像一列快速前进的火车,那么裹夹其中热气球就是火车上的乘员,无论窗外景物快速飞退,车厢内的乘客却感觉不到分毫风力。
(对此有不同意见者,打回去重读初中物理,或者抄写儒勒.凡尔纳《气球上的五星期》一百遍啊一百遍,哼哼哈兮)
至于“脆弱”的热气球为什么能承受高速飞行,却不会像船只那样遇上大风暴就散架嘛,还是因为它的悬浮状态。
可怕的海啸,会颠覆海面上的船只,却对深潜的潜艇无大碍,如果把空气当作海水,那么被风暴裹夹的热气球,就像海中潜艇一般,不怎么受海啸的影响,而海面船只为什么会倒霉呢?想想如果热气球降到海面高度,球囊浮空受风,吊舱拖在水里,以一百公里的速度前进,呃~当然要散架啦!
楚风用望远镜观察,发现不少护驾的热气球,也被狂风吹着往东面飞,不少热气球上的护卫,还疯狂的朝自己这个方向挥手、大叫大嚷,当然,决不可能听清他们喊的什么。
“被吓坏了?不至于啊,我看他们还挺乐的……”
岂止是乐,简直就喜极而泣了!
萧平目瞪口呆的看着风暴逼近,却没有将小小的热气球吞噬其中,而是心甘情愿的充当了纤夫,推着热气球平稳的飞速前进。
“天命在汉,吾皇承天受命!”包括萧平在内的所有侍卫,都只能把这一奇迹归功于上天庇佑。
楚风思考着对策,对流层的高度差不多在十公里左右,也就是说要跑到飓风上面去躲开它,像后世乘飞机飞到云层之上那样,就得飞上万米高空。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最高升限,就算能飞那么高,简陋的热气球上可没有高压氧呼吸系统,珠峰高度8848米,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海拔,从没有过高原生活经验的楚风也知道,任何人骤然跑到万米高空,都会发生严重的高原反应。
再者,对流层范围内,随高度的增加平均每千米温度递减6摄氏度左右,万米那就是六十度,以地面气温二十度计,万米高空就是零下四十度,啊呃,貌似只穿了单衣,自己也没有练过九阳神功……
降落地面?一开始就被否决了,被狂风裹挟着速度当然不可能降下来,脆弱的吊篮啊,以百公里的时速迫降,那是一场华丽丽的杯具,想想高速公路上的车祸吧。
楚风无奈的挠挠头:“看来,只好随着风暴前进了……但愿不会遇上乱流……”
话音刚落,就感觉屁股貌似被谁踢了一脚,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若不是安全带的保护,就差点儿飞出去了。
我靠,说曹操曹操到,真他妈来乱流啊?有没有搞错!
“抓紧了,小心碰头,不要掉下去砸到花花草草……”
雪瑶酥软香滑的身子,就像泥鳅似的钻进楚风怀里,两只嫩生生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腰,臻首埋到他胸口,而楚风的胸腹之间,就感觉到了两团娇挺的挤压,热热的,软软的,被她抓住的腰,也酥麻麻、痒不可当。
楚风欲哭无泪啊,“大姐,是叫你抓紧前排椅背,不是抓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6章 心想事成
耶路撒冷东南五百里,内夫得沙漠边缘,正是阿拉伯半岛腹地,沙漠之中终年干旱少雨,举目只有漫漫黄沙极天际地,凄清冷月下惟有人和骆驼的累累白骨沿着商路散乱零落,却不知当年记挂他们的春闺红颜,是否已披上了新的嫁衣。
沙漠腹心一片死寂,根本不会有雨降下;幸得边缘地带还零散分布着许许多多的绿洲,此时正处于一年一度的雨季,享受着降雨的滋润。
地中海上的暖湿气流,以横扫一切的狂猛气度吹过耶路撒冷、吹过大马士革,来到此间已温柔绵软有如江南小女子,气流中蕴含的丰沛水汽也在一路上消散大半,然而正是这场不算大的雨,给沙漠带来了生机。
雨滴淅淅沥沥的散落于沙粒间,起初很快就被干燥的沙层吸取,不留下一点儿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沙层被浸润湿透,渐渐不能蓄积水分,于是便有浅浅的溪流,在沙丘之间流淌,汇入干涸的河川,滋润星罗棋布的绿洲。
便是在沙漠边缘最大的一处绿洲,有着被阿拉伯大诗人艾布.泰马姆称为“坚贞之泉”的小小湖泊,汇聚了方圆数十里内的降雨,风中椰枣婆娑,雨打清水涟漪,风情与死寂的沙漠殊异。
此时已云收雨住、一轮皓月当空,屯扎绿洲的贝都因游牧部族早已沉睡,连片的帐篷悄然无声。
坚贞之泉湖边,却有两道黑影正沐浴着月光膜拜祈祷,身材妖娆分明是豆蔻少女,全身裹着贝都因少女所穿的绣花白色长袍,带着轻薄的面纱。
沙漠绿洲不单是人类的水源地,也是各种生灵维持生命的源泉,夜幕下许多绿幽幽的眼睛恍如鬼火,也不知是土狼还是沙漠狐。
身材略显高瘦,年纪较大的少女就有些害怕的拉紧了长袍,“我的努尔嫚小姐,祈祷真的有用吗?传说可不见得是真的呀!”
努尔嫚的声音却是清澈婉转中还带着几分童稚,颇有些不高兴的道:“不够虔诚的法蒂玛呀,这坚贞之泉是当年穆圣饮用过的圣泉,老人们都说了,只要在夏季第一场雨之后,月夜下于泉边默诵安拉之圣名,就能得到安拉的帮助。”
法蒂玛有些好笑,所谓心想事成,乃是指处女于月下对着湖泊祈祷,将来便可嫁得称心如意的夫君,且终身不离不弃,和小姐的用意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想来小姐天真幼稚,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个一鳞半爪,就神秘兮兮的拉着自己到这里许愿,却是好笑。
法蒂玛只得无奈跪下,默诵着安拉之名,心头却不是祷告的小姐那件事,而是有些害羞的道:“唉~我的心上人啊,你为何是个不信真主的异教徒?但愿能说动你入我教门,否则,法蒂玛只好来生再与你做夫妻了!”
努尔嫚小姐也面朝湖泊跪下,她全身严严实实的裹在袍中,然而雨还未曾彻底停下她就急不可待的奔出了帐篷,故而长袍被沾湿了些许,这一跪下不但显出了双腿丰腴的轮廓,胸前两道高耸的圆弧,更有挺翘的臀瓣在长袍下绷得紧紧就就,险些乎就要裂衣而出。
微风掀开了她的面纱,谁也不会想到,如此火辣身躯的主人相貌竟然清纯幼稚好似十二三岁的少女,黑亮的眸子比坚贞之泉还要清澈明净,微圆的娃娃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月光映照之下肤色雪白细腻还带着淡淡的嫣红,便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美玉也断断及不上这活色生香的玉人儿。
“万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真主使者……”努尔嫚虔诚的祈祷着,声音就像清风吹过银质风铃那样动听,只不过她祈祷的内容却是颇有些古怪:
“真主保佑,让异教徒大坏人,那个最坏最坏的家伙,欺压我族、无恶不作的大汉皇帝楚风,坐船遇上风暴,一骨碌沉到海底去!”
只见努尔嫚竭力做出发狠的样子,却只像个生了父母气的小女孩,法蒂玛听了这句就差点儿笑倒,忍不住逗弄小姐:“皇帝的船沉到海底,那会有很多人死去啊,他的妃子、大臣、将军、士兵……”
“是啊,这些人多可怜,再说,被水淹不能呼吸,也很难受的……”努尔嫚一咬银牙痛下决心,挥挥嫩生生的小拳头,狠巴巴的道:“那就让那大坏蛋头顶长大包,疼得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们!”
……
坚贞之泉数十里外的沙漠腹地,楚风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和沙丘较劲儿,这位大汉皇帝全身沾满了沙粒灰土,神情颇有些狼狈,更加好笑的是,他额角碰了个大包,鼓鼓囊囊的顶在头上,好似长了个犀牛角,几位皇后跟在他身后,心疼得不行。
随驾的侍卫们想笑,又不敢笑,所以面上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而沈炼就愈发的惴惴不安,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热气球在风速太高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降落,连同护驾的二十部热气球在内,都是被风暴吹着一口气儿飞了千多里地,这才等到风势小了,慢慢降落下来。
沈炼虽然是飞行时间最长的飞行员,却没有在松软细沙上降落的经验,降落时感觉流沙吃不住劲儿,飞行舱就是一歪。
这一歪不要紧,大汉皇帝楚风的脑袋就和前排座椅来了个亲密接触,也难怪楚风心情不好:十二级暴风里安然无恙,风平浪静降落时却撞了个大包,还傻了吧唧的顶在额头上,你说郁闷不郁闷?
“陛下,陛下咱们暂且歇息一下?”沈炼追上楚风,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他额角跑,心头很有些惴惴。
楚风摇了摇头:“不行,白天太阳底下走路,体力消耗太大,走夜路!”
这年月可没有gps定位,甚至楚风连详尽的地图都没有,被风吹着往东南跑了小一千里地儿,降落之后命令沈炼用六分仪测量了经纬度,大致确定位于阿拉伯半岛内夫得沙漠地区。
不过经纬度好测定,阿拉伯地区乃新征服,没有地图,就无法知道这里距离沙漠的边缘究竟有多远,虽然携带的水和食品非常之多,楚风也不敢太过托大,于是下令夜晚行军。
除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其他的倒是不太担心,护驾的八十名卫兵一个不少,每人都携带了足量的枪枝弹药,这些侍卫全是忠诚无比的百战死士,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每一名在战场上都有以一当十的实力,这支卫队人数不多,战斗力却足可当得蒙元或者马木鲁克的整支千人队。
而大汉已经征服了埃及以西的所有阿拉伯地区,只不过对北非和阿拉伯半岛上的部族实行羁縻统治,效高丽、东瀛、德里苏丹、波斯各城邦之旧例而已,这里的游牧部族,也应是大汉属下。
萧平和杜鹃也追了上来,一个跟着楚风,一个扶着陈淑桢,泾渭分明——这两位从来都是互相看不惯的,杜鹃对萧平“犯错误间接放走忽必烈”,一直都耿耿于怀。
“会不会有实力较大的部族知道我们的身份之后,突然生起异心?”萧平有些担心的提出了问题。
杜鹃一点儿也不客气,说话就像只小辣椒:“不会,沙漠缺水,部族规模都不大,想要吃下咱们只怕硌坏了他的牙!”
“好啦,好啦,我们只消走出沙漠,随便找到那座城市,就能调来千军万马了。”陈淑桢笑着刮了刮杜鹃的鼻子,“丫头不去扶雪瑶娘娘却来烦我,本宫若是运起轻功,速度不下奔马,还须你来扶持?”
杜鹃闻言笑笑,无论如何她是首先要扶旧主的,听得陈淑桢发话她才走到雪瑶身边,轻轻扶着她走路。
雪瑶本来有些吃味,这下子也无话可说了。
楚风一双鞋灌满了沙子,每走一步就陷下去,再费力的拔起来,额头上隐隐的疼痛倒不算得什么,他只是在想: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耶路撒冷那边乱成什么样子呢!
大汉皇帝御驾御风远去不知所踪,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无数人头晕目眩。
中军帐中,陆猛面沉如铁,陈吊眼一双眼睛鼓得赛如铜铃,法本亮光光的脑袋上直冒冷汗,三人在地图上划了无数道线,许许多多的圈圈,灯油都快要燃尽了。
良久,陆猛一把掷下毛笔,硬邦邦的道:“五日内找不到皇帝,咱们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夜色迷茫,军营灯火辉煌,一队队的步骑兵轻装急进,在山脉之间,在河流上下,在平原森林之间搜索,把牧人从热被窝里拖出来,一边摆上明晃晃的刺刀,一边是金灿灿的金币,逼问每一位牧人是否看见空中飞过的热气球。
城市,乡村,平原,沙漠部落,汉军朝着东南方向以四十五角撒了出去,不放过每一条线索,搜寻着每一处角落,将无数人的美梦惊醒。
今夜中东无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7章 好灵验
浩瀚的阿拉伯沙漠,太阳一骨碌跃出了地平线,清凉的夜晚一去不回,随着阳光普照,温度逐渐上升,沙子也渐渐变得滚烫,热浪从地面滚滚的蒸上来,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油都煎熬出来。
“陛下,上轿吧!”萧平又一次劝说楚风,几名侍卫抬着拆掉热气球吊篮做成的轿子跟在后面,轿顶还蒙着张遮阳布,显然是剪下的热气球气囊——这是萧平刚降落时就命令侍卫们准备好的,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派上用场。
本来是准备夜晚行军、白昼歇息,以躲避沙漠地区炽烈的阳光,不过昨夜发现了几丛疏疏落落的沙棘草,破晓时分又在脚下出现了干涸的旧河道,富有沙漠旅行经验的塞里木淖尔立刻确认了这是快要抵达沙漠边缘的征兆,于是楚风当即决定连续行军,直到走出沙漠找到城镇。
不过,走了个把钟头,当太阳的热力开始发威之后,楚风就感觉热不可挡,接连喝了不少水,嗓子里也干咳难耐。
最初,靴子里进了沙他还想办法弄出来,一而再再而三之后楚风就失去了耐心,干脆就这么穿着走了,靴子越来越沉重,走了整夜的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
瞧楚风气咻咻的样子,萧平急得抓耳挠腮,他一再劝楚风上轿却遭到拒绝,真正束手无策了,只好尽量把话说得圆转:“陛下您看,咱们侍卫都是精钢打熬的身体,沙场喋血的粗人,您是乾纲独断、日理万机的皇帝……”
楚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们一个个壮得像狗熊,胳膊比老子大腿还粗,傻瓜才和你们比呢!倒是那边几位娇滴滴的姑娘,让老子脸上发烫!
陈淑桢笑盈盈的轻摇缓步,脚底细细沙层只留下浅浅的脚印,几乎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塞里木淖尔精神奕奕,一双眸子左顾右盼,胜如闲庭信步,只时不时双眸中精光闪烁,也不知使了什么魔教秘技,既然她能率教中高手在大雪封山的死亡季节翻越帕米尔高原,想来沙漠旅行也不过小菜一碟。
杜鹃带着二十名随驾的女兵,也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看上去状态还不错,最多双颊多了两团日晒的红晕。
除了雪瑶早就坐上了另一顶轿子还往脸上搭了三五层手帕子防晒,所有的女性都靠两条腿走路呢,楚风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坐轿子啊!
陈淑桢见夫君分明有些撑不住了,还兀自强硬到底,觉得好笑之余也有几分佩服:“本宫与塞里木淖尔各怀绝技,杜鹃统带的女兵俱是闽广山地中挑选的精锐,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双铁脚板深山中尚能日行百里,楚兄未曾习练武功,国务繁忙更不曾有时间打熬筋骨,如何比得这些铁娘子?”
用好几层手帕遮住脸的雪瑶,没好气的道:“唉~历朝开国之君,或如汉高、宋祖,寄身营伍而不学无术;或如铁木真只识弯弓射大雕;或如隋文帝善于文事却疏于战阵;若是哪位帝王上阵斩将、下马做赋,武艺超群、文采风流,还能琴棋书画、精通百工,只怕尧舜禹汤都做不到……咱们这位呀,是抹不开面子呢!”
历朝中华天子行的王者之道,要的是雄材大略,却不求个人武勇,连素称胸大无脑的霸王项羽都知道,拔山举鼎只可敌百十人而已,兵法韬略才算得万人敌。
虎视鹰扬、气吞六合的秦始皇,于大殿之上被荆轲追得绕柱仓惶奔逃,无损他千古一帝的英名;刘邦若是和项羽单挑,只怕连对方一根小指头都打不过,却能开汉家四百年江山,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逼得乌江自刎。
庄子曾说“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而天子之剑,则是通天时、察地利、治人和,明以刑赏、修文用武,举动则上决浮云,下绝地纪,一剑之威便震慑四夷,天下咸服。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楚风一言便可灭人国,一言亦能兴人邦,若是荒废力斩亿万的天子之剑,却学那只可敌百十莽夫的庶人之剑,反而是舍本逐末了,所以即使身边就有陈淑桢、法本等大高手,身为帝王欲求天下最厉害的武功秘籍也易如反掌,他却除了适当运动锻炼身体之外,从不习武。
三位皇后正在议论纷纷,雪瑶小脑瓜一转,却是好奇的瞪大了眼睛:“淑桢姐姐不是说运内气替夫君疏通经络强身健体么,怎么现在看起来成效不大呢?”
陈淑桢粉面上浮现一层红云,心说臣妾我倒是在按摩时不吝消耗内力,替楚兄你疏通经络、温补丹田,可你每次按摩完、到小腹温温热的时候,就转身把臣妾抱得个严严实实跟狗熊似的乱啃,然后就免不了胡天胡地一场,这丹田中要存得住真气才怪了呢!
这可是不好明说的,否则舍着消耗内力将真气渡给楚兄,倒成了“假公济私”。陈淑桢便反问道:“雪瑶妹妹不是神针妙技,又兼医术超群么?时常以银针替夫君提振精神,又煎熬了上佳的补药服下,似乎效果也不怎么明显呢!”
这下轮到雪瑶面红耳赤了,幸得她脸上蒙着好几层手帕别人看不见,可自己就觉得面庞烫得慌。
“那个呆子!”雪瑶嘴儿弯弯,心头甜甜:“施用银针、服下补药,血脉通畅气血奔涌,本是强身健体的法门,楚呆子却立刻抱住妾身,跟野猪似的乱拱,一场云雨颠得妾身腰也酸了、腿也软了、心也慌了,你服下的补药,那效力不也去了七七八八?”
不说还好,两位皇后都是心头有鬼的,说破了各自便也猜出了八九分,陈淑桢和雪瑶便不开口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塞里木淖尔干笑了两声跑开,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心说既然你们都做过假公济私的坏事儿,那夫君强逼着我用摄魂眼把激情推上云霄的事儿,看来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正走过楚风身边,见这家伙还绷着脸不上轿子,塞里木淖尔冲着他微微一笑,待楚风瞧过来,明澈如雪山冰湖的眸子异光一闪,登时楚风就乖乖的爬轿子上了,双眼一闭老老实实的打起了酣。
“嘿,这才对嘛!若是累坏了皇帝,我等尽皆有罪!”萧平一挥手,侍卫们正要争抢着上来抬轿子,却被杜鹃带着女兵们抢着冲上来抬起,那得意的样子赛如捡到宝了。
女兵们兴高采烈,侍卫们无精打采,萧平张着嘴无语凝噎。
每过十分钟轿夫,哦不,轿娘就得换班,原因无他,后边排着队等着抬呢!
“什么人呐,本宫这么一花不溜丢的大美女没人抢着抬,楚呆子那么个大男人,他们倒像抢活宝似的!”若不是早知道这群侍卫对大汉皇帝接近神一般的崇拜,雪瑶都得怀疑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大汉皇帝楚风,在女兵们心目中是专情、智慧、英明神武的象征,简直就是超级偶像明星,特别是断然拒绝罗斯美女的事儿,更是令这群身材相貌不出众,空有一身武艺的女兵双眼直冒小星星。
她们抬着昏睡的楚风,口中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好似一群饶舌的画眉鸟,不一时竟有人带头唱起了山歌:“妹妹抬着哥哥走,哥哥睡着是吃了酒,哥哥吃的么子酒诶?红枣冰糖桂花酒……”
雪瑶噗的一声将手帕子吹飞了、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笑得直打跌,楚风倒是充耳不闻,继续昏睡。
一无所知就是幸福啊!幸好,幸好。
楚风醒来的时候,是听到了银铃般的欢呼,睁开眼睛一看,树影婆娑、清水明澈,好一处绿洲!
虽然不缺水,脸面却脏得不像样子了,爱美的女兵们欢呼着扑向湖水,笑着、闹着,用清水洗涤着大漠的沙尘,而侍卫们最初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楚风一挥手,留下几人持枪警戒,其余的人全都扑进了水中,咕嘟咕嘟的牛饮。
湖并不大,周围十余里而已,湖对岸就是连片的帐篷,用望远镜观察,估计是个人数三千左右的中等贝都因部族。
这样的部族,除去老人妇女儿童和奴隶,能战之士不过三五百人而已,楚风身边这八十名侍卫,皆是尸山血海中打滚的人物,加上武器精良,足可敌得千人,有何惧哉?
更不消说身边按剑而立,面色从容淡定的陈淑桢,乃是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一位真正的万人敌!
发现来意不明的人从沙漠深处出现,部族酋长哈辛带着两百名骆驼骑士迎了过去,随在酋长身后的法蒂玛老远就瞧见了那位带着淡淡笑容的汉人,额头上顶着个明晃晃的大青包,她就差些儿笑翻:
努尔嫚小姐昨夜诅咒大汉皇帝脑袋上生肿包,今日就来了个头顶大包的汉人,却是好灵验!只不过这群灰头土脸的汉人,和那位世界征服者、苍天之主,除了都是汉人之外,中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罢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78章 域外有故人
见有人从湖对面的营帐出来迎接,侍卫们立刻给步枪装好子弹、往引火孔塞进雷汞底火,众人东一堆、西一团,杂乱无章,却已布成一道看似松散实则严密的阵型,将楚风和三位皇后团团护住。
骑着骆驼,身穿头巾、长袍,雪白的袍子底下皮肤黝黑,包得严严实实赛如湖州豆沙大粽子的阿拉伯酋长,见面就堆起满脸笑,老远就勒住了骆驼,踩着奴仆的背翻身下地,瞧了瞧对方肩上挂着的步枪,便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真主伟大的旨意,把万里之外的朋友送到了我的家乡,请问各位是不是东印度公司的大人?”
呃~他竟然会说汉语?楚风吃了一惊,远在中东阿拉伯沙漠腹地,游牧部族的酋长竟然会讲汉语,这给人的惊讶就像你喂了七八年的老黄牛突然开口要求拿中秋节日加班费一样匪夷所思。
陈淑桢等人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神色间却并不以对方会说汉语而太过奇怪,楚风此时才恍然大悟,心说倒是来自后世的想法限制了思维。
实际上唐宋元明时,华夏对世界的影响力远超后世,单单文化上东瀛、高丽、越南、三佛齐等国,便是奉中华文明为正宗,国中士大夫以诵四书五经、吟唐诗宋词为荣,汉字更是国家规定的官方文字。
具体到海贸更是不得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线远抵波斯湾、东非、红海沿岸,泉州号为光明之城,外商数以万计,近的有占城、新柯沙里、三佛齐等处,远则波斯、大食、大秦(东罗马)、意大利诸城邦,那马可.波罗便是想从霍尔木兹乘船来泉州,由于波斯战乱才改走的陆路。
泉州城中,阿拉伯商人多如牛毛,大食海商的头面人物蒲寿庚,就是楚风龙兴之路上的头一个大敌。
然则南洋-波斯湾这条海上丝绸之路,阿拉伯商人占了三成份额,波斯、天竺、三佛齐等小国总计占了两成,其余五成尽归宋朝商人,国际贸易上中国商人其实还占了大头,既然阿拉伯人在泉州如许之多,则航线的另一端阿拉伯半岛,岂能没有宋朝商人的脚步?
事实上若干年后楚风前世生活的时代,漫说阿拉伯半岛处处挖出大批宋朝铜钱,就是欧洲热那亚、威尼斯等地,都有数量极其巨大的大宋制钱出土,可见当时铸造精美的中国铜钱,还是响当当的国际货币呢!
只楚风身为工科学生对这些并不太了解,只是凭记忆觉得大食与华夏相距遥远、往来不多,看到陈淑桢等人习以为常的表情,他才想起其实宋朝商人早就走熟了阿拉伯,而最近几年,东印度公司更是在这里把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对面这位粽子老兄作为一族之长,必然要出面和商贾打交道,会几句汉语恰恰理所应当。
为了掩饰身份,侍卫们早就换上了寻常民间衣服,扮作商队伙计,身为汉人形貌,又背着一水儿的步枪,自然被大粽子老兄当作了东印度公司的人——东印度公司有武装行商的专营权,甚至还有自己的小舰队,虽然其他汉商也会带几支枪,但像这样七八十号精壮汉子,人手一支步枪,在阿拉伯半岛腹地,也只有东印度公司的人才会如此明目张胆了。
哈辛既然误认,楚风也就不加解释,胡诌自己姓朱,是被公司派来考察商机的档头。
档头?考察?哈辛一脸茫然。
一位黑衣女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哈辛昏花的老眼才忽的一亮,不住声的欢迎楚风等人,说要摆酒迎接尊贵的客人。
最近几年东印度公司在阿拉伯海、波斯湾可是头一号的财神菩萨,哈辛因为地处内陆没能直接和它搭上线,骆驼、羊毛等产品押在手里换不来布匹粮食铁器,正着急呢,这下可是想瞌睡就遇到了枕头,当即笑盈盈的将楚风等人迎进部落。
楚风这才注意到身材颀长、容貌也殊为端丽的法蒂玛,不由得暗暗好笑:还以为哈辛真的精通汉语呢,原来只会几句场面话,稍微复杂一点儿就得靠这位翻译了,只不知贝都因部族中一名女子如何会说汉语?却也奇哉怪也。
最大的一顶帐篷里,楚风寒暄许久才随随便便的问了此地方位,原来在耶路撒冷东面五百里左右,内夫得沙漠旁边,阿拉伯半岛四面环海商业繁盛城市众多,这内陆缺水少雨,却是荒凉贫瘠,最近的城市在西面两百里外,仍然是个内陆城市叫贾尔法,不过东北方向二百五十里有座小小的海港,叫做克孜兰。
饮了几杯苦涩的大麦酒,楚风便问道:“不知哈辛酋长可有骆驼出售?我愿以百枚金币购买四匹骆驼,再请您提供两名熟悉道路的向导。”
百枚金币可以买十多匹骆驼了,哈辛如何不应允?没口子的答应了。
楚风便令四名侍卫分作两组,一组走陆路经贾尔法去耶路撒冷调陆军来迎,一组走海港克孜兰,设法与纵横波斯湾的海军印度洋舰队取得联系。
把沙漠风光当作休假游戏,楚风倒也意气悠闲,只不过重任在肩必须尽快回到军中,否则阿拉伯刚刚平定,诸埃米尔、谢赫可不一定和大汉一条心,扶持犹太人建立以色列,圣殿骑士尽归麾下,教皇的使者布雷默回罗马请示去了,结果到底如何?还有单单免除大汉商人的什一税,金雀花和卡佩王室又会有什么反应?
苏伊士建设轨道马车,进度如何?阿拉伯人和犹太人,是否已经按原本的设计,开始闹得不亦乐乎了?
这许许多多的事,还没有个头绪呢,不管沙漠风光如何雄奇瑰丽,楚风也不愿耽搁太久。
夫天子者,承天受命握乾秉坤,身系社稷安危,心怀天下苍生,久离御座、万玑虚悬可不是苍生之福!
“来来来,安拉把朋友送到了我的眼前,请尝尝鲜嫩的小羊羔肉!再喝一杯醇香的大麦酒!”哈辛族长殷勤的劝着。
穆圣教导信徒不要饮酒,可要贝都因的酋长们不饮酒,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哈辛酋长也不例外。
酒宴是不能让女子进入的,法蒂玛见族长已经面红耳赤,大约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刚刚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一道人影闪身而入,法蒂玛正要惊问,看清来人面目之后就回嗔作喜。
这人身材高大、眉清目秀,和皮肤黝黑、鹰钩鼻鹞子眼的阿拉伯男人殊异,却是个黄皮肤、黑眼睛、五官轮廓柔和的东方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汉人。
渐渐的,法蒂玛双眼蓄满了泪水,她轻轻抚摸着恋人的脸庞:“刘大力,我的心,三天前让你走,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大力正是数年前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上的划桨奴隶,在马六甲海峡被大汉海关解救之后,他投入大汉海军,成为了一名海军军官。
法蒂玛是一名卑微的女奴,最卑微的女奴,可她的哥哥阿尔是刘大力的生死兄弟、她自己是刘大力的恋人!
刘大力紧紧握住了心上人的手:“我一定要带你走!整整五年了,我到处打听才找到你,这次是请了年休假才得空过来,天可怜见让我寻到了你!跟我走吧,服役的军舰就在两百多里外的克孜兰……你们的酋长,带我去见他,我有钱,我要赎回你的自由!”
不行,法蒂玛绝望的摇着头:“如果我是奴隶,反而好办了,只需要你花高价将我买下来……可三年前,酋长因为我精通汉话,已经正式收我为部族一员了!”
刘大力怔忡了半晌,忽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神渐渐变得绝望:穆斯林女子,是绝不可和异教徒结合的,部族酋长没有一点儿同意的可能!
“所以三天前我没有答应你,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哈辛酋长不会同意你的要求!”法蒂玛的声音变得低沉。
“那么,和我逃走吧,这三天里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淡水,我还弄到了两匹骆驼……”
法蒂玛苦笑着摇了摇头,“部族有五百名精通沙漠追踪的战士,咱们逃不过的,我的爱人呵,我并非胆怯,我对你的忠诚有坚贞之泉来见证,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去死!”
刘大力也束手无策了,异教徒要从贝都因部族“抢走”一名女子,这是对整个部族的侮辱,必将招来严酷的报复,而身为海军的刘大力,在两百五十里的沙漠旅程中决不可能摆脱敌人的追击,如果带法蒂玛逃走,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人变成沙漠中累累白骨的一员。
正在彷徨无计之时,忽然听得帐外传来娇嫩、清婉中带些儿幼稚的声音。
法蒂玛立刻面色微变,左右看了看将刘大力推入了柜子里,然后再向帐外道:“努尔嫚小姐,我在帐中!”
努尔嫚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稚嫩的面容带着几分惶急:“法蒂玛姐姐,今天来的那群汉人,是坏蛋皇帝楚风的手下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80章 苍天呐,大地啊
族长哈辛的大帐之中,努尔嫚像只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了半晌,楚风一个词儿也没有听懂,真是鸡同鸭讲。
他淫荡猥琐的目光把小姑娘娇躯从头溜到脚、又从下溜到上,将几个重点部位仔细研究了一番,得出极品的结论,然后瞧小姑娘那幅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活像小狗被大灰狼抢走肉骨头的样子,就无奈的揉了揉鼻子:
小萝莉呀,怪叔叔都请你吃棒棒糖了还不依不饶的,难道你要吃火腿肠?哇咔咔咔~~
正指着楚风鼻尖大骂的努尔嫚,见他笑得呲牙咧嘴,就从心底感觉到极度的危险,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活像小红帽看见了狼外婆的尖牙。
塞里木淖尔坐在楚风身后,没看见楚风那幅狼外婆的可怕表情,也幸好如此她才实话实说:“她说你是大汉皇帝派来抓她去做女奴的坏蛋,贞洁的贝都因女子决不会向卡菲勒屈服,便是死也不会跟你走,去受坏蛋皇帝的侮辱。”
说罢塞里木淖尔一双深邃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陈淑桢和雪瑶也把几只小耳朵支棱得老高。
楚风奇怪了,我什么时候派了人要抓这小萝莉去做女奴?这事儿蒙在鼓里,连我都不知道啊!
“努尔嫚还不退下!”哈辛真怕弄得贵客不愉快,现在他有求于东印度公司呢!从座位上站起来,虎着脸冲女儿大吼一声,然后满脸堆笑对楚风道:“误会、误会。统治这里的埃米尔,扎克里亚大人传下号令,要将努尔嫚献给大汉皇帝。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识好歹……她只当朱大档头是陛下派来迎娶她的使者,所以才……”
哈辛族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既有几分担忧,又有些隐隐的得意:
担忧是因为女儿不识好歹,那大汉皇帝威震天下,连哈里发都成了刀下之鬼,要是女儿见了皇帝还这般无礼,只怕要得罪皇帝,那就不得了啦!
得意,则是因为能攀上靠山,比胡夫金字塔还大的靠山——凭着女儿的美色,只要她识大体顾大局,得道皇帝的宠信并不难呀!到时候身为皇帝宠妃,不要说长期欺压自己部族的埃米尔扎克里亚大人,就是朱大档头,你们东印度公司也得给我几分薄面呐!
听了塞里木淖尔翻译哈辛的话,楚风咧着嘴笑得口水都下来了,自言自语道:“那什么埃米尔扎克里亚,老子都记不得这号人了,他还上赶着送小萝莉来,啧啧,真真公忠体国,定是个大大的忠臣,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嗯,将来总要还他个圣眷优隆、天恩高厚,不叫他吃亏才是,嘿嘿嘿~~”
楚风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突然之间发觉身后颇有些异样,黄金圣斗士发动了曙光女神之宽恕,空气温度瞬间下降到了绝对零度……
“还真是汉皇重色思倾国呀!那埃米尔也算聪明,献上美女就得了公忠体国的考语,哼哼,可怜罗斯人拼了老命,也不曾简在帝心哦~~”陈淑桢悲天悯人的叹息着。
雪瑶白皙的瓜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纤纤玉手上细如牛毛的银芒一闪,楚风只觉腰间笑穴微微一麻……
塞里木淖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楚风,脸上的表情就四个字:“你~完~蛋~了!”
楚风淫荡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不~~要~~啊~~
雪瑶微笑着银牙一呲,手指轻轻一捻银针,楚风顿觉腰间软肉处又酸又麻,数道热流在脚底涌泉穴、腋下极泉穴、腰侧带脉穴之间钻来钻去,痒不可当,拼着全身力气才竭力忍住狂笑一场的冲动。
偏生此时酋长哈辛还和女儿说个不休,努尔嫚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只奇怪这黏黏怪叔叔怎么表情这般奇怪,脸上皮笑肉不笑直如抽风似的,又像骆驼到春天发了癫风,又像绵羊误吃了有毒的刺儿拐,那种憋得慌的劲儿,实在叫人难受。
听了父亲的解释,努尔嫚手合在胸口朝楚风鞠了一躬,神情娇憨可爱:“原来你们不是大汉皇帝的使者啊,对不起,努尔嫚向哥哥您道歉了!刚才我那么骂你也不生气,哥哥是个好人。”
塞里木淖尔原原本本的翻译了,楚风身上奇痒无比,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回答时就忍不住一边笑一边道:“那大汉皇帝英明神武,哈哈,英俊潇洒风流不凡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呵呵呵……就算我们是使者,你也不必生气……啊哈哈哈哈……”
无耻啊无耻,这家伙脸皮厚如城墙倒拐还外带包铁皮镶铜钉!陈淑桢鼻子都气歪了,对雪瑶点点头:看来,还不够。
她不动声色的一指头,戳到楚风后背,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顺着奇经八脉四处乱钻,上冲头顶百会穴,下抵脚板涌泉穴,全身经脉走了个遍。
若是刚才还能抵受,现在楚大色狼就再也忍不得了,全身上下奇经八脉真气乱窜,像是有几百只小耗子在经脉里拱来拱去,连骨头都酥麻了,整个身体像过电似的抖了起来。
哈辛本来笑盈盈的,见楚风这副样子,他莫名其妙的捋了捋颔下那部白胡须,心说就算知道努尔嫚是未来的皇帝宠妃,也不至于抖成这个样子嘛!啊呀,这沙漠干燥缺水高温难耐,莫不成这汉人本有痼疾,水土不服之下,突然发了羊癫风?
努尔嫚则吃惊的张大了嘴,红艳艳的樱桃小口,此时已经能塞进颗李子了,瞪大了的眼睛冲着楚风看来看去,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直叫人流口水。
嗯,楚风真的快要流口水了,因为他被雪瑶和陈淑桢捉弄得全身上下奇痒无比,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骨髓里爬,面部肌肉牵扯成非常怪异的扭曲,看上去不知道究竟是哭还是笑,身子前仰后合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努尔嫚吃惊的捂住了嘴巴,既然父亲说朱大档头不是来搜寻女奴的使者,愤怒就早已烟消云散,这朱大档头一副神经扭曲的样子,她只当自己刚才一顿痛骂把这人骂出毛病来了,见他似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赶紧上前相扶。
楚风暗叫一声妙也,心说真不负我忍受严刑拷打的一番坚持啊,顺势一倒正要往小萝莉波涛汹涌的怀里扑去,眼角余光却扫到雪瑶嘴角一丝“残忍”的笑,纤纤玉手的指缝间寒光闪闪,大大小小的银针也不知捏了几十根,当下浑身激零零打个冷颤,再也顾不得许多,话说得比山东快板书还要顺溜:
“我大汉皇帝励精图治四海宾服远征异域只为华夷一统天下归心绝非好色成性昏庸之主断断不会强征民女努尔嫚这一定是奸佞之徒希图幸进献媚邀宠绝非陛下本意!”
话刚说完,体内像耗子乱窜的真气消失不见了,经络中通常无比,内力化作了暖洋洋的热流,叫人飘飘欲仙;后腰笑穴酸麻之感瞬间平复,脊背另几处穴位像蚊子叮咬似的轻轻一蜇,却不是酸麻难当,而是清清凉凉的感觉,叫人神清气爽。
楚风回头怒视,陈淑桢笑颜如花,像极了温柔似水的邻家大姐姐,雪瑶头一歪,笑不露齿,眸子里蓄着满满的妩媚劲儿,塞里木淖尔跟只波斯猫似的缩在一边,表情十分无辜。
苍天呐,大地啊!楚风仰天长叹,果然女人的话信不得,是谁说什么“大丈夫尚可三妻四妾,为帝王者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寻常事耳”?又是谁装得比无锡泥娃娃还乖,一口一个“我姐妹绝非好妒之人,惟大英雄方能本色,若夫君欲纳妃,也不必有所顾虑”?
原来这都是旁敲侧击过河拆桥上屋抽梯李代桃僵之计,是诱敌深入迂回包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术啊!
你们狠!楚风伸手在背后一竖中指。
塞里木淖尔翻译了楚风的话,哈辛族长登时一张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心说我这女儿是埃米尔扎克里亚指名要敬献给大汉皇帝的,你们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商人,怎么就能确信皇帝看不上我女儿?忒也气人!
努尔嫚倒是非常高兴,她根本不想嫁给异教徒,不管是神圣的古兰经,还是从小听的神话《一千零一夜》,异教徒都是非常可恶的坏蛋,那位大汉皇帝,当然也是个穷凶极恶的暴君,善良的努尔嫚怎么可能想嫁给他呢?
“不管怎么样,我决不做暴君的女奴!”努尔嫚恨恨的说着,小嘴嘟起、小拳头捏紧,可怎么看都像小女孩撒娇,不但不叫人生气,倒让人几分怜惜、几分好笑。
哈辛还没有出言叱责,帐外就有贝都因武士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磕头于地,禀道:“埃米尔扎克里亚来了!距咱们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
“啊?这么快就要送努尔嫚去大汉皇帝那儿?”哈辛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太放心,在下令出迎前问了句:“扎克里亚带了多少人?”
“大约一千名战士。”
哈辛放心了,他带着长老和尊贵的伊斯兰学者出去迎接了,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用眼神探询了“朱大档头”的意见,看看这位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愿不愿意和自己一块去。
阿拉伯沙漠的政治生态,部族只是基层的族权组织,因为干旱少雨的气候特征,部族的规模也相应比较小,一般在数千人左右,首领称酋长。
而若干个部族联合起来,就构成一个“扎拉克”,也就是部落联盟的意思,首领称为埃米尔——这种政权结构一直延续到现代,新闻联播经常出现的一个叫做阿联酋的国家,全名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顾名思义,其国便是由若干个酋长制部族联合而成。
埃米尔之上就是历代王朝的哈里发,****的领袖,地位和东方的皇帝差不多,阿拉伯帝国即是在宗教信仰的基础上,由酋长-埃米尔-哈里发等层次交叠,内部松散联合的国家,埃米尔、谢赫、酋长之类,其实和欧洲公爵、伯爵、子爵的封建制度差不多。
哈辛部族头上的埃米尔叫做扎克里亚,本身是个万人大部族的酋长,亦是这附近若干中小部族的埃米尔。
分封制下主君和封臣的矛盾,放在阿拉伯沙漠就是埃米尔和酋长的矛盾,埃米尔们不遗余力的壮大自己的部族,压制非嫡系的酋长,酋长们则想方设法斗垮前任埃米尔,希望自己爬上高位,人人都有私心,既然制度如此,那么就很少有例外。
扎克里亚近年来对哈辛部族竭力打压,前些天提出将努尔嫚献给新的征服者大汉皇帝,哈辛正在高兴呢又遇上了朱大档头一行,老狐狸就动了心思:“和朱大档头联袂去迎扎克里亚,想必这位商人一定乐于结识扎克里亚这样的实力派;而对扎克里亚呢,又能展示我哈辛部与东印度公司搭上了线,可不是非得靠着你才能把努尔嫚敬献给大汉皇帝的。”
谁知那位朱大档头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大剌剌的坐在那儿,就跟没这事儿似的,哈辛也不好强求,只得悻悻走出,一边走还一边想:“哪个商人不是上赶着巴结埃米尔啊?他倒好,大模大样的……唉,人家东印度公司就是牛啊,只怕开罗、巴格达城里那些威风凛凛的谢赫、伊玛目,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吧?哪儿还会在乎一个埃米尔!”
楚风当然不会出迎,“笑话,以皇帝之尊君临万国,那些大伊玛目、大谢赫尚且战战兢兢的跪在脚下,一口大气儿不敢出,小小的埃米尔连趴在地下舔灰的资格都没有,要老子去迎接他,也不怕闪了他的腰!”
不对呀……楚风的眉头忽然一拧,看着帐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雪瑶见帐中讨厌的大食人差不多都跑出去了,没有苍蝇般的目光绕来绕去,便凑到楚风身边娇嗔道:“喂,开个玩笑而已,楚呆子你不至于还记仇吧?”
楚风回头,虎着张脸:“今晚等着为夫大战三百回合,不杀得你丢盔弃甲,决不收兵!哼哼!”
雪瑶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天啊,这都连续多少天了?除了沙漠行军那晚上之外,简直是旦旦而伐啊,人家那儿现在还火辣辣的呀!
想到这里,雪瑶忽然觉得双股间越发热辣辣的了,小心肝慌慌的,扑通扑通跳个不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81章 是忠是奸
埃米尔扎克里亚抵达哈辛部,少不得迎来送往的一番客套。
那扎克里亚是个刀条脸、鹰钩鼻、鹞子眼的瘦高大汉,身穿黑袍腰挎七宝圆月弯刀,一身皮肤黑如煤炭,炽烈的阳光下眼珠时常半眯着,但只要睁开便是凶光四射,有当年真主之剑萨拉丁的几分影子。
他带来了千名游牧骑士,一半儿挎着高大健壮的阿拉伯马,另一半是执着弯刀强弓的骆驼骑兵,虽无蒙古铁骑动辄多少个万人队,马蹄如雷旌旗蔽日,叱诧风云席卷八荒的威势,亦不比大汉骑兵盔甲耀日长刀胜雪,人如虎马如龙响当当的天下强军,但队列也还齐整、号令也还分明,在贫瘠的阿拉伯沙漠之中算得一等一的军队了。
哈辛部族只有不到四百名骑士,扎克里亚却带了千人随行,几乎族中精锐尽出,哈辛部名义上归属埃米尔管辖,私底下也是貌合神离,面对那些鼻子仰到了天上去的来访者,族中战士们自然有几分紧张。
哈辛酋长却高兴得很,一门心思将女儿献给皇帝,他还生怕扎克里亚反悔、生怕皇帝那边推辞呢,所以听说埃米尔大人几乎将族中精锐尽出,他才大大的放了心:努尔嫚是要送给大汉皇帝的,万一有点闪失扎克里亚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带上尽可能多的力量,更证明献女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嘛。
“自打十年前扎克里亚做了埃米尔,这沙漠上他还把谁放在眼里?我只是把女儿献给皇帝,他就这般诚惶诚恐小心谨慎了,要是努尔嫚将来成为大汉皇帝的宠妃,那还得了啊?只怕扎克里亚还得倒过来求我呢!”
哈辛族长想到这里,不禁得意起来,笑容满面的上前几步,待扎克里亚踩着仆人的背下马之后,他以阿拉伯人的礼节,手按胸口鞠躬道:“亲爱的艾米尔大人,您为努尔嫚的事情奔波劳累,哈辛十分感激!”
扎克里亚笑容很灿烂:“咱们都是安拉的信徒、友好的穆斯林兄弟,为了努尔嫚的事情嘛,再辛苦本埃米尔也是心甘情愿啊,哈哈哈哈……”
哈辛并没有发觉扎克里亚笑容之间隐藏着的几分诡诈,扎克里亚身边几名心腹大将则交换了一个眼神,皮笑肉不笑的,颇有几许揶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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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坚贞之泉不远的一处帐篷前,嗖的一下闪过两道人影,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有几名值守的哨兵,正不乏敌意的盯着扎克里亚带来的士兵,其中一人似乎发觉了什么异样,揉了揉眼睛,犹豫着说:“那边,刚才好像有人跑过去?”
“哪儿?”几名同伴紧张起来,早在几年前就有传言说埃米尔扎克里亚想吞并哈辛部,双方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这次他亲自率领本部精锐到此,虽说名义上是为了将努尔嫚献给大汉皇帝,可也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
那人不太确定的说:“嗯,好像钻进法蒂玛的帐篷去了。”
几名同伴先是一怔,俄而捧腹大笑:“纳沙德,虽然你的名字是诚实的意思,可你这家伙一点儿也不老实!算了吧,法蒂玛可是个要人命的小野马,打她主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法蒂玛的年龄其实不算小了,及笄之年与刘大力别离,到现在已经二十出头的岁数,在阿拉伯地区绝大多数女子到她这年龄,儿子早就可以打酱油了,要知道穆圣所娶的圣妻之中,最小一位嫁给他时才年仅九岁。
法蒂玛的情况有些特殊,做女奴时她这样通晓汉语的“高档货”,自然要完璧之身才能卖出天价,奴隶贩子可不会为了欲望而降低这件高价商品的价值;及到售出之后,哈辛急不可待的想和汉商尤其是东印度公司拉上关系,对法蒂玛极其看重,甚至给予她部族平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因小失大。
十三世纪,普通的阿拉伯女子是没有自由权的,必须有一名保护人,未嫁是父亲、兄长,已嫁是丈夫,提亲者只须满足保护人对彩礼的要求,便能娶得这名女子,却不须女子本人同意。
然而法蒂玛是从奴隶身份变成平民的,此地并没有父兄,哈辛族长也没有给她指定保护人,于是她就成了一个特例:不须任何人“保护”,而完全拥有自由的女子。
没有保护人,彩礼送给谁呢?这样,只要法蒂玛自己不愿意,谁也没办法强逼着娶她,以致二十出头还没有结婚,在早婚的阿拉伯部族也算得上一个异数了。
再加上哈辛族长着意维护,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都在法蒂玛帐前吃了瘪,闹的笑话广为流传,对这朵看得见摘不到的野玫瑰族中儿郎都无计可施,只好敬鬼神而远之了,这两年若是谁还要打她的主意,还没动手呢往往先被伙伴们大笑一通,劝他打消这念头了事。
方才发现端倪的士兵,之前也曾被法蒂玛拒之门外,所以伙伴们才如此打趣,他倒闹了个大红脸,悻悻的说:“可能,可能是看错了……”
他没有看错,法蒂玛的帐中一对恋人正剧烈的喘息着,发现埃米尔的军队堵住了去路,他们赶紧绕小路从沙丘之后奔回部落,累得几乎虚脱,因为恐惧,他们的心脏跳得比鼓点还快,老半天才渐渐平复。
只差一点儿,就会被自东北而来的埃米尔大军发现,到那时两人的处境就很不妙了:法蒂玛固然有自由择夫的权利,但她绝不能违反圣训嫁给一个卡菲勒!
阿拉伯部族对私奔妇女的处置,向来是半埋土中,由所有部族抛掷石头砸死,生活于此的法蒂玛对那种场面并不陌生,到那时男女老少齐上阵,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也在父母鼓动之下血红着眼睛,将石块砸向并没有损害过他的妇女——浑不顾这女子在数日之前,还曾慈爱的给他饼吃!
想到此,法蒂玛已不寒而栗,特别是刘大力这个外乡人会受到多么严酷的报复,简直不敢想象。
刚才她还敢随刘大力逃走,失败之后仔细一思量那可怕的后果,就彻底丧失了勇气。
刘大力还不知道法蒂玛的心情,这些年走南闯北,他的胆量可比一直待在部落里的法蒂玛大多了,掀开帐篷一角看了看远处迎来送往的场面,心有不甘的说:“天杀的!要不是这劳什子的埃米尔突然冒出来,咱们已经成功逃走了!明天、或者今天晚上,我们再找机会离开这里。”
法蒂玛的眼神充满了决绝,她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留恋的抚摸着恋人的脸,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并不是我们计划不够周详,也不是时机不对,因为这一切都是安拉的旨意啊!神圣的主、唯一的主已经用事实告诫我们了,如果还要一意孤行,必将遭到严厉的惩罚。”
什么?刘大力双目红赤,捏紧了拳头:“我千辛万苦的找到这里,准备了干粮、水和骆驼,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刚才只是偶然遇上埃米尔而已,因为这个就要我放弃我的妻子,决不可能!”
法蒂玛苦涩的摇了摇头:“我并不害怕那痛苦的‘石刑’,因为和离开你相比,死亡的痛苦还要小得多;但我不愿使你失去年轻的生命,离开吧,你有大好的前程,可以娶到比法蒂玛更美的姑娘……”
刘大力捂住了法蒂玛的嘴,严肃的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处:“刚才你说过,离开我比死亡更痛苦;那么我要说的是,我也一样!”
“不、不,”法蒂玛痛苦的摇着头,“死亡并不可怕,但逃走失败的后果不单是死亡。我不敢违抗安拉的意志,使得你受到安拉的惩罚,那样的话,焚烧灵魂的炼狱就离我们不远了!”
她高挑的身躯颤抖起来,面孔也变得毫无血色:“是的,我早该相信努尔嫚小姐的话,穆斯林嫁给卡菲勒会引发安拉的怒火,否则埃米尔一两年也不会到部族来,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是今天?这是真主的示警啊!”
刘大力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坚定,就算在浆帆并用船闷热潮湿有如地狱的底舱做奴隶桨手,艰苦到了极点,他也从来没有失去希望。
“刚才你说过,东印度公司的人就在这里,那么,我也是公司的水手,或许能让那位朱大档头替我们说情,哈辛酋长可能会放你走的。”
怎么可能?努尔嫚根本不相信,因为她非常清楚哈辛对自己的看重,她推了推刘大力:“快离开这里吧!我欺骗了努尔嫚小姐,以她善良纯真的性子,现在是绝不会在众人前揭破我的,但要是被她闯进帐篷,发现你这个异教徒然后尖叫起来,那么谁也保护不了你了!”
刘大力根本没听这些话,他躲在帐篷门口,从门帘的缝隙之间观察着酋长大帐外面,那些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队护卫,希望能找到一个熟人
——当然希望不大,因为刘大力所在的海上护航舰队,和远行内陆地区的武装商队分属公司内的两个系统,互相接触不多,按照商业原则的话,公司也不会为了他的儿女私情触犯本地人的禁忌,否则刘大力也不会孤身到此了。
仔细观察着那群“商队保镖“,忽然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咦,他不是早就调入大汉皇家卫队了吗,怎么会在此间?难道说?”
刘大力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嘴角也露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他回头之时,已是意气昂扬,令沮丧的法蒂玛大吃一惊。
“亲爱的法蒂玛,你不敢逃走,是因为害怕触怒安拉?”
法蒂玛怔怔的点了点头。
刘大力握着拳头,神情间充满了信心:“可我知道有一个人,他的力量刺破了高高在上的长生天,慑服了天竺的湿婆和毗湿奴,令罗马教廷的耶和华无可奈何,至于安拉嘛……”
刘大力非常轻松愉快:“至少我知道他的代言人,末代哈里发穆斯塔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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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瑶笑嘻嘻的,用手指头戳了戳楚风的后背:“喂,你那位夙夜忧惕、公忠体国的大忠臣,已经来了哦,人家巴巴的给你送美女,如此孝顺的蛮夷,总该还他个简在帝心、天恩高厚吧?”
这正是刚才楚风自己说的话,雪瑶又拿出来打趣,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只是吃吃的笑。
谁知楚风既没有竖中指表示强烈鄙视,也没有一翻怪眼说“已经被你们搅合了还瞎扯”之类的话,而是淡淡的笑了笑,若有所指的道:“公忠体国?嘿嘿,只怕是忠是奸,还有得所呢!”
难道?
几位皇后微微一怔,陈淑桢的凤目眯了起来,眼中一点精光向随着哈辛族长走进来的埃米尔飞去。
扎克里亚只觉得额头皮肤一炸,仿佛被针扎到似的,抬眼看时陈淑桢早已凤目低垂,便只见楚风大剌剌的坐在那儿,一张脸倒是笑得人畜无害。
他认不得楚风,作为苏伊士之战临阵倒戈的埃米尔之一,他也就见过率兵追杀哈里发的张世杰、苏刘义,此前既有哈辛的介绍,又见帐外那些“商队保镖”一水儿的军用步枪,心头自然认定了这位很有气派的朱大档头的身份。
唯一奇怪的是,这位朱大档头食品、水袋都是由保镖们携带,没有乘马和骆驼,不过这是沙漠边缘地区,水源虽难得但也不像沙漠腹地那么稀少,步行考察商路的话,不带马和骆驼也勉强说得过去。
待进帐见了楚风这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年纪也比之前见过那几个东印度公司的老掌柜老档头小得多,背后还坐着几位美貌姬妾,扎克里亚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这人家里父兄定是东印度公司的要紧人物,靠裙带让这狗屁不知的纨绔做了大档头,出来考察商路还带着美姬,分明是游山玩水来的!人家并不深入沙漠,也就边上转转看看风景,自然用不着带马匹骆驼了。”
扎克里亚放下了十二个心,虽然朱大档头的出现不在计划之中,但他认为这个纨绔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于是给簇拥着的亲信悄悄打个手势:
按原计划行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83章 人争一口气
夕阳西沉,天边晚霞红得分外绚丽,阳光投射在沙漠上,给苍凉的大漠染上了一层壮丽的金红色,晚风吹得坚贞之泉荡起涟漪,湖边的椰枣树在风中婆娑起舞,白昼的炎热便渐渐褪去,沙漠地区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节,荫凉的傍晚就在人们的期盼中悄然降临。
部落平民们早已盛装打扮,男子穿上了过节才穿的织金花边长袍,生牛皮镶铜扣的腰带上,挂着阿拉伯男子最珍爱的圆月弯刀,有钱人所佩刀鞘以黄金镶嵌珍珠宝石,没钱的便以玻璃、银子和白铜装饰,总要不落了体面。
女子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都套在了兜头罩衫底下,但她们也有办法装点自己,皓腕上各色手镯于罩衫袖口时隐时现,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颇有一番异域风情,只可惜她们玲珑的腰身掩藏于宽大的罩衫底下,那是半点儿曲线也看不出来了。
男女奴仆们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他们只是穿上了稍微干净点儿的衣服,忙忙碌碌的为晚宴做着准备工作。
一长排火灶烈火熊熊,十多口黄铜制成的大锅,每口都有水缸那么大,外型也和中原的水缸差不多,只多了带螺旋的锅盖。
奴仆们将牛奶、香葱、羊肉、大米、洋葱、胡椒、大蒜、细盐等原料投入锅中,掺水之后旋上锅盖,整口大锅架在灶上加热,待锅盖上的小气孔中喷出热腾腾的水蒸气,手抓羊肉饭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不着急,此时味道还差得远,奴仆们用大铁叉将圆溜溜的整口锅来回翻转,让手抓饭也在锅里翻动,汤汁与米饭还有各种原料便在锅中热情的***将丰富的滋味融入彼此,酿出恩爱缠绵的美味。
空地上还有七八堆篝火,铁架上烤全羊已是油光水亮,正滋滋的冒着油花,烤肉着混合孜然、胡椒和藏红花的香味美不胜收,精赤着上身的奴仆们不断将油脂涂刷在烤全羊上,这样才能保持它完美的鲜嫩。
手抓饭和烤全羊固然是难得的美味,不过小孩子们更关注空地正中的地方,那儿空荡荡的看起来什么都没有,须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儿的地面热度加热了靠近地面的空气,使得透过空气的光线发生了曲射,远远看去好像大地在冒烟似的,有点儿海市蜃楼的感觉。
一个个小孩子口中留着馋涎,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片空地,烤全羊和手抓饭的诱惑,他们竟是不屑一顾。
楚风花钱买了几十顶帐篷,一行人安顿下来,昨夜跋涉都相当劳累了,但萧平仍旧按照规定将侍卫们分作三班轮流持枪执守
——阿拉伯人在诗集中都不打自招了,“我们抢掠过往的客商,如果没有人供我们抢劫,我们就抢劫自己的兄弟”,别看哈辛笑得傻了吧唧跟条老狗似的,这些沙漠部族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机会够好、诱惑够大,他们绝不介意临时改行,从热情好客的游牧部族华丽转身为穷凶极恶的强盗。
那些连续二十个小时不曾歇息的士兵们,一个个紧握步枪,警惕的戒备着,贝都因游牧部族素称骁勇,然而和萧平手下这群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凶神一比,大漠黄沙锤炼出来的骑士,登时就落了下乘。
贝都因骑兵只是沙漠狐狼,而皇家卫队的士兵们则是真正的雄狮!
萧平巡视之后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只有八十名男女侍卫,但他有信心挡住哈辛和扎克里亚麾下一千四百名战士,绝不伤到皇帝的一根寒毛。
爷们手里的钢枪,腰上跨的刺刀,可不是吃素的,你们这群贝都因战士,也就围猎野狼、射杀狐兔的水平,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搏杀,还差老鼻子啦!
广场上喷香的味道顺着晚风飘进了鼻端,萧平抽了抽鼻子,就听见一座帐中女兵们银铃般的声音:“呀,好香!杜鹃姐姐,咱们好久没吃饭了呢~~”
萧平不屑的转过头去,这群小娘皮,叽叽喳喳跟群麻雀似的,偏生自己手下那群大老爷们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变着法儿的讨好,哼哼,女人就有那么好?老子这些年,没女人还不照样过来了?
“也别说,李鹤轩那号人,又冷又硬,穷极凶狂的家伙,遇上阿丽雅就全完蛋了……这混蛋一辈子最喜欢折磨犯人,现在居然舍了情报司长不做,跑去干波斯总督,我呸,那文职总督的事儿也是他做的?不把他屁股磨起毛来!”
萧平不禁有些想念李鹤轩了:情报、保安二司正副主官当中,金泳和法华留守国内,这西征以来就是李鹤轩和他配合,现在李鹤轩甩屁股走人,情报司西域到大食一路全由萧平代管,他内卫还行,对外谍报就有点儿吃力了。
“也许,我也该找个女人了?翘鼻子的肖韵,麻花辫的崔莺哥,还是那单眼皮、总爱笑的刘二妹?”
萧平看着帐篷思来想去,只觉得每个都没什么感觉,他苦恼的抓了抓头皮,只觉得这事儿终究太难,简直比派刺客从罗马教皇的寝室偷走他的睡帽,或者严刑拷打让一头狗熊承认它是兔子还要难得多。
又巡视了一圈,萧平才放心的回到自己帐篷,可还没把屁股坐热,就听见外面大声吵了起来。
哈辛部的人老实,不代表扎克里亚的人也老实,这不,几个长得像四十大盗的家伙跑到女兵住的帐篷前面,呵着腰嘻嘻哈哈的怪叫:“勇敢的女保镖们,来到炎热的沙漠,现在是难得的清凉啊!坚贞之泉就在旁边,你们可以去洗澡了,清洁身体的沙尘,呀哈哈哈……”
阿拉伯的权势人物、富商巨贾大量蓄养女奴,长途行商带姬妾随行是常事,保护女眷的女保镖也不稀奇,看样子扎克里亚的部下将女侍卫认作了保镖。
而阿拉伯地区所谓的女保镖,大部分也是女奴身份,奴隶贩子收买到女童之后,将其分门别类,天资聪颖的教授计算方法、各国语言,将来卖给王侯富商做女秘书一类的工作;
相貌美丽身材妖娆的,从小用蜂蜜牛奶保养皮肤,用鲜花洒在水中沐浴,教她歌唱、舞蹈的技能,成年之后便是千金一笑的妓女,或者大谢赫、大埃米尔的宠妃。
而身体强壮能吃苦耐劳的,则教授武艺、骑术和箭法,其中的佼佼者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刺客,次一等的便是保护达官富商女眷的女保镖了。
女保镖份属奴隶,身份既低,工作性质又不需要保留贞操,因此往往很年幼就被奴隶贩子或者武技师傅占有,执行任务也难免被男伙伴轻薄,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扎克里亚麾下的兵以己度人,趁着宴会还没有开始,跑到这里来撩拨。
皇家卫队着意挑选奇才异能之士,女兵当中也有几个原籍泉州港,从“大食海獠”府中学过阿拉伯语的,听了这番屁话之后一个个气炸了肺,毫不留情的痛骂起来,便是杜鹃这不通阿拉伯语的辣妹子,也风风火火的冲出帐篷骂道:
“猪狗一般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老娘在陈大帅麾下时,杀你这等‘亦思巴奚’也不知杀了几多,泉州港都能染红,在乎多你几个添刀的,老娘一板刀一个剁了喂王八……”
萧平见了大骇,心说齐靖远齐老哥生得像个白面书生,杜鹃在他身边倒是小鸟依人,可一出来就和母夜叉似的,难为齐老哥有本事能将她收拾得伏伏帖帖。
转念又有些奇怪,心说按照规定侍卫以保护皇室为第一要务,并不允许节外生枝啊,怎么杜鹃如此冲动?
存了疑心稍微仔细观察,便发现杜鹃等几名女兵总是时不时的看看帐中,萧平眼中顿时带上了笑意:原来如此!定是那位女杀星在帐中,得了她的授意,杜鹃才骂得如此痛快呀!
萧平没有料错,帐中陈淑桢一袭红衣衬得肌肤雪白,她手按腰间龙泉宝剑,凤目圆睁,额头上皮肤光洁如玉,正可见淡淡的青筋突突突直跳。
楚风有雪瑶和塞里木淖尔服侍着,她便到老部下的帐中说说笑笑消磨下午时光,没成想遇上这么一出好戏。
今天坐在楚风身后,她被贝都因人苍蝇一样讨厌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了,后来那个扎克里亚又是一脸色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下可是火上浇油了。
崔莺哥、刘二妹几名老兵,看陈淑桢这个样子,手心里不由得捏上了一把汗,心头又隐隐有几分兴奋,低声对年轻的小女兵说:
“当年闽广之战,陈大帅便是这般凶神恶煞的率众冲锋,咱们女兵营上下几百号人俱着红衣、跨桃花马,越阵而出就如赤浪着地卷去,任它北元百战精兵也当之披靡;那唆都父子乃北元朝最武勇的头等把都鲁,却不是我家大帅一合之敌,父子先后授首……”
几名小女兵崇拜的看着陈淑桢,眼睛里直冒小星星,而回忆往事的老兵们,脸上也浮现着恬淡的笑容。
帐外,几名贝都因战士油腔滑调的调笑着,女兵出来对骂,他们兀自夹缠不休,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人声音尤其油滑,形象尤其猥琐。
女兵们没有注意,一直站在帐后静静观察的萧平却发现了端倪,正如女兵们总回头观望陈淑桢的命令,那尖嘴猴腮也每隔一段时间就朝西边望望。
萧平眯起了眼睛,落日光照掩映之下,有一道全身包裹着黑色罩衫的婀娜身影,双方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个正着,萧平只觉得那人目光十分阴毒,简直像响尾蛇一般可怕。
尖嘴猴腮骂着各种下流的话,连通晓阿拉伯语的女兵,也不敢给陈淑桢翻译了,可陈淑桢自幼生于泉州,那儿阿拉伯商人极多,闽广陈氏也是经营海贸的世家,叔伯们和他们迎来送往的,她便也听得懂几句粗浅的阿拉伯话。
当下怒气勃发,伸指一弹剑鞘,宝剑在匣中长声龙吟。
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一声充满杀伐之音的剑鸣无疑是动手的命令,女兵们脸上一喜,就待动手。
“收拾这群禽兽,不必脏了你们的手!”萧平一声令下,早就赶到帐后的侍卫们涌了上去。
“奶奶的,敢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人!”一名侍卫伸出沙钵大的拳头,正叫骂得欢的贝都因战士举臂格挡,不料侍卫力大无穷,那拳头又硬得赛过精钢,贝都因战士感觉自己的拳头简直就是砸到了钢板上,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唉,鸡蛋碰石头啊!”萧平悲天悯人的一声叹息。
另一名身材瘦高样子活像个痨病鬼的侍卫举腿猛踢,对面的贝都因战士赶紧侧身退避,用皮糙肉厚的大腿来硬挡,心说你这痨病鬼撑死了有几斤力道?
却没想到那痨病鬼的右腿不知怎的一收一扭,他这腿竟像麻花似的扭过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从那个角度踢中了对手小腹之下三寸。
贝都因人双目像青蛙似的鼓了出来,瞬间那种像从菊花憋出来的狂号令世上胃口最好的饕餮客也要食欲大减:“呕~呕~耶~哇~”
连萧平都菊花一紧,打了个冷颤:“从此以后,人妖非暹罗可以专美矣!”他耳中那被踢爆蛋蛋家伙的哀嚎,似乎都变得有几分尖声细气的了。
“打得好,打得秒!”女兵们拍手给弟兄们加油。
咦,这尖嘴猴腮不是刚才叫得最响吗?几名身高九尺腰阔十围、壮得让罗斯蛮族无地自容的侍卫,狞笑着逼了上去。
尖嘴猴腮一张脸登时绿了,看看捂着蛋蛋打滚的同伴,他就知道自己少了个兄弟,多了个姐妹,不由得双手护住蛋蛋,两个膝盖一软:“我投降!”
远处,全身裹着黑色罩衫的神秘人目中精光一闪,衣袂飘飘已隐于帐篷之后。
萧平冷笑一声,早有两名高手盯上了那神秘人,他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不料在帐篷群里三转五转,就见那两名侍卫高手一脸沮丧的回来,却是跟丢了人。
皱着眉头略一思忖,听见楚风所在的大帐之外传来哈辛热情的邀请:“朱大档头,盛大的晚宴即将开始,真主送来我哈辛部的贵客呀,我诚挚邀请您参加宴会。”
“俗话说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就迫不及待了吗?”萧平自信的一笑,刚才那出戏的用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86章 下注(第二次求票加更)
一点儿小小的纷争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音乐又响了起来,女奴们开始载歌载舞,她们扭着丰腴的肚皮,灵活得像一条条柔软的蛇儿,肚脐填着大颗的宝石,随着肚皮像波浪一般抖动,也就跟着幻出迷离的光彩,舞娘娇声的哼吟,就像男女之间最迷醉时发出的呻吟,挑逗着观者最原始的情欲。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那只烤全驼再大,在厨师们不懈的努力下也被分成了若干块香喷喷的烤肉,剩下一具硕大的骨架。
这就要吃驼肉了吗?楚风开始摩拳擦掌,子曰:食色性也,他对美食的兴趣仅次于美女。
“听说驼峰、驼掌最为美味,古人列为珍馐,待会儿夫君记得尝尝。”雪瑶给他支点子。
可厨子们并没有急着把驼肉端上来,楚风诧异之下定睛一看,似乎骆驼腹中还藏着什么。
厨子们把那东西掏出来,原来是一只全羊,驼肉之香味混合羊肉,更加鲜美无比。
楚风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么玩的呀?”
这句话努尔嫚听懂了,她扑哧一声笑,腔调有些怪异,声音却像春风吹过银质风铃那样清脆动听:“不要着急,里面还有呢。”
没成想这群大食人还要继续玩下去,他们剖开羊肚子,又从中取出一只大鸡,楚风无奈的摸摸鼻子:“骆驼套羊,羊套鸡,你们贝都因人还真有一套啊!”
“有一套?不不,有很多套,”努尔嫚睁大了眼睛反驳。
果然很多套,又从鸡肚子里取出了鸽子,鸽子剖开最后是香蕉叶包裹着的物事,拳头大,厨子们将那团东西郑重其事的装在金盘里,毕恭毕敬的送到了哈辛面前。
楚风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样层层包裹放在腹心的东西,必然融合了骆驼肉、羊肉、鸡肉和鸽子肉的精华,味道一定不错。
“艾洪先生,那是卡百利纳,卡百利纳,嗯……”努尔嫚向楚风解释,她想用汉语说清卡百利纳是什么东西,但她只和法蒂玛学过几句粗浅的汉语,此时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努尔嫚急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实在可爱到了极点,楚风这怪叔叔都笑着想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拍两下了。
塞里木淖尔笑道:“那就是用金丝椰枣、上等乳酪、藏红花等名贵食材,配以印度珍珠米制成的饭团,放在休瓦达的腹中,吸收了四层烤肉的精华,美味无比,乃是贝都因人待客的最高礼节,只有最尊贵的客人能够享用。”
最尊贵的客人?楚风眼皮一翻,心说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金盘放到哈辛面前,这老狐狸却是面色一滞,显然他刚刚发现了难题,这美味的卡百利纳,此时却成了烫手的山药。
原因无他,扎克里亚和朱大档头,两位旗鼓相当的贵宾,一边是顶头上司埃米尔大人,一边是有求于他的东印度公司大档头……两边都是牛人,哈辛这主人就为难了:将卡百利纳给谁呢?
略一思忖,哈辛奸诈的一笑,他令人拿出了割羊肉的小银刀:卡百利纳不过是个包着香蕉叶的饭团,完全可以从中间剖开两半,分给两位贵客嘛!
虽然从来没有这种先例,但事已至此,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楚风见此情形暗暗点头,“这哈辛不愧为沙漠边上打滚的老狐狸,有一份儿急智,只可惜扎克里亚下午就急不可待想来探老子的底细,如此好的机会,岂会容得哈辛轻松过关?”
果然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从扎克里亚身后跳起来,扯着公鸭嗓子指手划脚的道:“卡百利纳是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享用,这里还有谁能大过我家主君埃米尔大人?哈辛酋长不将卡百利纳奉上,更待何时!”
其他人倒也罢了,楚风身后的侍卫一见这尖嘴猴腮,就轰的一阵大笑,萧平顾左右道:“刚才是谁跪着喊投降?可惜了,柳乘云你刚才就该给他也补上一脚,让他和那位从兄弟变成姐妹的朋友凑一对嘛。”
扎克里亚想探楚风的底细,楚风何尝不想试试他的斤两?一个眼神,塞里木淖尔便大声道:
“我们是大汉公民,受大汉帝国政府保护,见了皇帝也不须下跪,你这埃米尔虽然权势极大,在皇帝面前却只能屈膝俯首,如此说来,终归我们要尊贵些,那卡百利纳该由我家主人享用!”
努尔嫚闻言用力握了握小拳头,暗自道:“卡菲勒皇帝果然权势滔天,但我努尔嫚一定要坚持,不能屈服于他,若是被扎克里亚送去见了皇帝,我一定要义正词严的质问他,为什么压迫我们,为什么让犹太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建立国家……愿安拉给我勇气吧。”
扎克里亚听了这番话,顿时脸色一青,咬着牙用别人听不见的低声道:“耻辱啊!伟大的哈里发死在他的手底,大谢赫、大埃米尔不得不对他屈膝俯首,虽然我还没有去受过这样的侮辱,但是我,还有苏莱曼大人,一定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那尖嘴猴腮的家伙抗声道:“你们说的可不能算数。先知曾说‘凡是强大的,便是尊贵的’,我们贝都因人只尊敬强者,你们可敢派人和我们比试武艺,以胜负决定尊卑?”
这不来了?楚风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萧平和他的部下们已经跃跃欲试。
“好!送死的来。”塞里木淖尔意气睥睨,颇有当年统御光明教百万教众的气势,她虽然不会太过高深的武技,但波斯光明教传承千年的秘术非同小可,自信比斗起来决不输给任何敌人,和神功盖世的陈淑桢,也在仲伯之间。
扎克里亚根本没有资格觐见皇帝,他认不得楚风等人,只当三位皇后是女奴的身份——这年月天底下算不得太平,无论阿拉伯人还是中国人,出外行商普遍不会带正妻。
所以扎克里亚瞧着塞里木淖尔就心猿意马。一时兴起便道:“既然比斗,最好有些彩头,朱先生你说是吧?我们不妨各自出赌注,也好博大伙儿一笑。”
楚风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那气派就像主人对奴仆一般,侃侃而谈的扎克里亚登时落了下乘,倒令哈辛等看出点道道的人暗自纳罕。
扎克里亚气炸了肺,他方才一大篇说词,倒好像奴仆对主人汇报情况似的,没奈何忍住气,手指塞里木淖尔、陈淑桢和雪瑶说:“你有三名美姬,我这里有最上等的九十匹骏马,便以三十匹骏马抵一名美姬,咱来赌三场如何?”
“呀呀个呸!”三位美女同时唾骂,在想像中,陈淑桢已经无数次挥剑斩下了他的狗头,雪瑶把五毒断肠散和牵机药涂在银针上,给他扎了个千疮百孔,而塞里木淖尔则用摄魂眼,迷得他把自己的脚趾头咬下来当花生米嚼吃了。
杜鹃本来鼓着双眼睛朝扎克里亚回瞪过去,无意间瞟了眼三位皇后的神情,登时激零零打了个冷颤,也不瞪扎克里亚了,心说老兄你自求多福吧,能留下全尸算你上辈子积德。
努尔嫚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楚风如何回答,若是在以前,对这种热闹的事情她是非常喜欢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用女奴和马匹来打赌,似乎对赛里木姐姐很不公平。
“这样做,好像、似乎、也许……不对劲儿,但哪儿不对呢?”努尔嫚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哈辛部落的人则很惊讶,哇的一声议论纷纷,哈辛身后不远处,拜克尔艳羡的对赫宰卖叹息道:“扎克里亚大人多么慷慨的气度呀!他亲随卫队所乘骑的马,乃是每匹价值千金的宝马,用三十匹来赌一名美姬,相当于给她们开出了每名三万第纳尔的身价,这可闻所未闻了。”
赫宰卖无所谓的笑笑:“看来他是势在必得了。商人重利,那位朱大档头必定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那么连续三场赌斗,只须胜得任何一场就能得到一名美姬……何况,以埃米尔精锐卫队的实力,还怕不能三场连胜?”
“哈哈哈,看来这位有钱的卡菲勒,马上就要面临人财两空的局面了。”
拜克尔有些嫉妒的看了看坐在楚风旁的努尔嫚,心道也就是快将她送给皇帝,酋长才放纵她一下。
这可是大汉皇帝的禁脔!你非但摸不到她的衣角,就连你身边的三位美姬也要换个主人啦。
拜克尔不无恶意的冷笑着。
赌约开出了盘子,现在就等着对方是否接下,不过绝大多数人认为朱大档头不会拒绝这个赌约,很简单,三万第纳尔一名美姬,对于沙漠中的人来说,已是绝对不敢想象的天价,就算输掉两场,朱大档头也相当于用两名美姬换三万第纳尔,可算大大的赚了一笔。
楚风懒洋洋的坐着,眼皮子都不夹扎克里亚一下,瞅瞅雪瑶低声道:“那家伙的马,很不错,咱们乘热气球来,现在靠两条腿走路终是不便,倒是需要马匹,反正咱有必胜的把握……”
雪瑶编贝般的门牙轻轻咬着嘴唇,印出诱人的弧度,她委委屈屈的道:“夫君如此负心薄幸,可怜妾身既是相府歌伎,出身寒微,以蒲柳之姿而事君子……”
努尔嫚睁着双启明星一样明亮的眼睛,虽然她对两人的答对足有八成没听懂,但雪瑶那楚楚可怜的神情实在令人潸然泪下,便也猜到了缘由,同情心泛滥的小萝莉立刻把对楚风的观感下调了好几个层次。
陈淑桢忍不住一竖中指打断了雪瑶的表演:“太恶俗了,太牙酸了,切,你们别装了!楚兄虽然好色、无耻、耍滑头、浪荡无行,但他是那种以人易马的人吗?”
楚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起来,心头那个郁闷啊:“好色”、“无耻”、“耍滑头”、“浪荡无行”,啊呃~这算夸我呢,还是损我?
雪瑶没有立刻收起演技,她左手轻甩水袖,右手五指遮在眼前作抽泣状,食指中指之间却留了道缝儿,一双柔媚的桃花眼瞧着楚风,分明有浓浓的笑意。
“好了好了,开玩笑而已,好歹配合一下嘛,你们就不能双手抱拳顶着下巴作官人我怕怕的表情?”楚风意兴阑珊。
“哦,官人我怕怕。”三位美女立刻双手抱拳顶着下巴。
i服了you!
楚风半晌无语,抬起头没好气的对几丈外的扎克里亚说:
“对不起,虽然我有必胜的把握,绝不会将我的女人输给你,但我认为用女人作为赌注本身就是对她们的侮辱。
她们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姐妹,并不是花瓶、金银这样没有生命的物品,亦不是牛马骆驼一类的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她们会因欢乐而笑,因悲伤而哭,和我们每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也不比任何人低贱,岂可与牛马相赌?所以,”
楚风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同意你的赌约!”
塞里木淖尔一脸幸福的将楚风的话翻作了阿拉伯语,说完这番话,她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得慌,比当年指挥数十万教众与伊尔汗对敌,还要心慌慌,身子软软,如在云端。
举座哗然,所有的阿拉伯人都认为这简直就是白痴一样的言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文明,那里的女子可以独立经营生意,可以结成手帕社的妇女组织,可以做机户的雇佣纺织工,甚至举办公开的女子足球赛!(《宋会要》、《宣和遗事》、《梦粱录》等)
“汉人巧言令色罢了,他不过是害怕打赌三场全败,落得人财两空的结局。”拜克尔自作聪明的说着,很快得到不少人的共鸣,他们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自以为看破了楚风的用意。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民族在危亡之际,有岳飞、李庭芝等忠臣义士挺身而出,亦有杨妙真、陈淑桢等女子毅然抛却红妆披上战甲,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抗强敌
——是的,他们当然不明白,就在华夏儿女与蒙元顽敌血战四十年、常州等百余座城市相继遭遇屠杀,却不分男女老幼依然顽强抵抗的同时,偌大的阿拉伯帝国,仅在巴格达被屠城、哈里发被杀之后就吓破了胆,各城乖乖的开城投降,旭烈兀仅仅以一支偏师就征服了广阔的西亚。
他们怎么会明白,怎么可能明白?
陈淑桢三女却是笑颜如花,她们固然早就知道了结局,但楚风亲口说出却又不同,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甜得多。
萧平、杜鹃等男女侍卫,也高高的挺起胸脯,一幅与有荣焉的表情,沈炼更是脸上写满了骄傲:飞行员们都知道,陛下与他虽无师徒名分,却在技术上时常出言指点关窍,他实将陛下视为恩师。
“天呐,他这番话多么的离经叛道啊!”努尔嫚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小嘴,可又觉得那么新奇,那么暖人心。
在场的数千贝都因人,毫无疑问努尔嫚是安拉最虔诚的信徒之一,本不该赞同楚风的言论。
然而当其他人的心灵被俗世的浑浊所玷污,眼光被虚诈所蒙蔽的时候,惟有被父亲刻意保护于温室之中,半点儿也没有接触过人心的险诈,心灵比水晶还要纯洁、目光比坚贞之泉还要清澈的努尔嫚,仅凭人性的本能,就分辨出楚风这番话绝非虚妄。
真实,永远有最大的力量,努尔嫚忽然觉得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某些从来不敢质疑的东西,在那瞬间皲裂、破碎、坍塌……
再看塞里木姐姐容光焕发的样子,她突然有点儿酸酸的感觉,是羡慕,是嫉妒,努尔嫚自己也说不清楚。
扎克里亚愣了,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完全不能认同楚风的说词,他只能得出拜克尔等人相同的结论。
眯起了眼睛,鹞子眼射出慑人的寒光,他忽然纵声大笑:“原来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竟然害怕示弱了?你们无非仰仗兵器犀利,真实本领可不及我们大漠黄沙锤炼出的战士,自然不敢出战。”
“谁说不和你赌?”楚风揶揄的笑笑,“你有九十匹宝马,我有九十支钢枪,要赌便用枪赌你的马吧!”
扎克里亚先是一怔,俄而大喜过望,对一位埃米尔来说,金钱美女还在其次,权力却是得到金钱美女的基础,而在阿拉伯沙漠,什么是权力的基础呢?毫无疑问答案只有一个:武力。
此前他何尝没有觊觎楚风一行人携带的精良武器?只不过东印度公司盔甲、战刀、战马什么都敢卖,就是对火器严加控制绝不外流,所以出于理性考虑,他根本就没向楚风提出用枪械打赌的要求,此时楚风竟然自己提出来,他简直乐得快要晕了。
哈辛则像看一个白痴那样看着楚风,任谁都知道他们这百十人的小队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那些钢枪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要是失去了精良武器,这些人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纨绔,而且是纨绔之中的膏梁,膏梁之中的纨绔!”
哈辛自以为是的给楚风下了断语,但他更加坚定了和“朱大档头”合作,拉拢双方关系的决心。
很简单,这号自大、狂妄、愚蠢、年轻识浅的家伙,居然能坐上东印度公司大档头的位置,他父兄再怎么也得是大汉帝国有数的大人物吧!
楚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哈辛给自己一个极低的评价,之后反而加强了合作的期望,这只老狐狸已下定决心,把部族今后发展壮大的希望,压在了这位“朱大档头”身上。
687章 赌斗
一道婀娜的身影犹如响尾蛇般从椰枣树的阴影中滑到了扎克里亚身边,沙哑而带着神秘诱惑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亲爱的埃米尔大人,枪支和马达发一样,需要弹药才能发射,您应当要求将弹药也列入赌注,哼哼,睿智的大人呐……”
扎克里亚的眉头不为人知的皱了皱。
无疑女人的建议是正确的,早在数十年前蒙古西征,随军的汉人工匠就把火器技术传入了中东地区,阿拉伯人用木头制成管状火器“马达发”,原理和结构都与一百年前宋代军中使用的“突火枪”非常接近。
火药基本配比、管状火器原理,阿拉伯人都是明白的,他们只是没有足够的金属加工工艺,做不出汉军制式步枪这样的低碳钢枪管,只好以木头代替。
所以扎克里亚当然明白步枪必须配合弹药,但黑衣女子的态度让他很不高兴,这个像毒蛇一样危险的女人,有着令人窒息的魅力,愈加令男人产生征服的欲念。
只不过她就像一支危险的毒玫瑰,即便身为埃米尔的扎克里亚有心摘花,也害怕被毒刺扎伤了手。
“真主在上。本大人计谋得逞,烽火燃遍整个阿拉伯世界时,一定要向素丹陛下提出请求,把你弄到手!”
扎克里亚悻悻的想着,很快换上笑脸,对楚风提出了追加弹药为赌注的要求。
没问题!楚风嘿嘿一笑。
黑衣女子见状不屑的一哂,她仔细的打量着坐在对面、与楚风只隔着塞里木淖尔一个人的努尔嫚,眯起的眼神里带着毒蛇捕猎的凶光。
萧平身为保安司副司长,对危险何等敏感?
方觉有两道森冷的目光射向皇帝所在的方位,他的视线立刻盯上了隐在扎克里亚身后,刻意躲避着光照的黑衣女子——她就像永远处于阴暗深渊的幽魂,一切行动都诡异无比,然而萧平这刺杀、保卫、谍报工作的大行家,仅凭感觉就能发现她的极度危险。
“下午让你溜掉,这次只要你敢出手,萧某终叫你有来无回!不过……”萧平有些困惑,这样的高手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埃米尔手下,而且似乎她并没有发觉陛下的真实身份,因为她针对的不是楚风,而是那个看上去单纯幼稚,对任何人都没有危害的努尔嫚。
“奇怪,”萧平仔细的打量着对手。
就在此时,那像响尾蛇一样对危险极其敏感的黑衣女子,已经感觉到数丈外那道灼热的眼神,于是萧平就感觉到两道森冷如电的目光霎地射来。
烈焰与冷电在空中相遇,炸出无声无色的火花。
黑衣女子双目一弯,眼神中挑衅之意就像眼睛王蛇对敌人的警告,然后她的身影渐渐缩回了黑暗之中,隐没于扎克里亚身后的人群。
第一场比斗,扎克里亚方面派出了一名身高体壮的黑人,只见他接近两米的高度,厚厚的嘴唇外翻,黝黑的脸上一双白眼珠布满了血丝,身躯魁梧强壮,行走在沙地上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震颤。
“黑赞吉!”人群中有人惊呼。
这个名字引起的震动,就像涨潮似的飞快扩散,每一个听到名字的贝都因人,眼神中都多了不少惊讶和恐惧。
黑奴贸易,并不是欧洲殖民者的专利,早在古埃及时期埃及人就到南方尼罗河上游努比亚地区捕捉黑奴,亚历山大征服之后这个传统被延续下来,埃及艳后御使黑奴、阿拉伯王公御使黑奴,直到马木留克王朝,达官贵人们仍然蓄养黑奴。
赞吉就是一名黑奴,非常有名的黑奴,因为他曾是苏丹盖拉温的刽子手。亲手斩下过无数反抗者的头颅,并在宗教战争中执行过屠城令,他用粗壮如牛腿的双手轻而易举的撕开异教徒的胸膛,摘下他们的心脏,合着热血嚼吃!
有人认出了赞吉的身份,登时就引发了轰动,黑赞吉的凶名,那可是响彻阿拉伯沙漠呀。
“汉人死定了。”拜克尔有些遗憾,他希望至少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但黑赞吉的出现让希望落空了,异教徒肯定撑不过三个回合,就会被恶魔般的黑赞吉无情杀死。
赫宰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他拂拭着腰间的弯刀,慢慢的道:“我倒想看看黑赞吉吞吃人心的场面,我想,那一定很有趣吧?”
楚风把调派出战人选的权力交给了萧平,几乎不假思索,萧平就派出了一名身材瘦高脸色蜡黄,怎么看都是个痨病鬼的家伙,他软不拉唧的两条腿晃来晃去,别说打架,简直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贝都因人一见东印度公司方面派出个痨病鬼,登时眼珠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有人甚至在寻思对方是不是故意找乐子来了?
扎克里亚身边的尖嘴猴腮却是眼都红了,大声对赞吉道:“就是那半死不活的家伙,踢坏了艾合扎比的小弟弟。”
“放心吧古德白,我会替艾合扎比报仇的,我要把这个卡菲勒撕成两片!”
言罢黑赞吉突然扯住长袍下摆一声大喝,全身肌肉鼓胀,那件袍子登时就四分五裂,布料随着晚风片片飘飞宛如蝴蝶,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他除了一条丝绸灯笼裤之外全身精赤,黑黝黝的尽是岩石般坚硬的肌肉,散发着爆炸性的力量,整个人就像头非洲野牛。
楚风倒是一点儿不担心胜败,因为他已经发现那个走路拐来拐去,两条腿跟面条似的家伙,留在沙地上的足迹竟然只有极浅极浅印子,比起昨夜沙漠行军时陈淑桢近乎踏雪无痕的足迹,也不逞多让了。
萧平低声道:“他叫卫炳坤,河北临清龙潭寺出身,十路潭腿已有了九成火候,对方不过一身蛮力而已,咱们取胜的希望很大。”
作为卫队长的萧平,评点部下他话不好说得太满,陈淑桢就不同了,她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人拐来拐去的双腿,笑道:
“潭腿乃是硬功夫,功成双腿有千斤之力,这卫炳坤两条腿却软得像面条,走在沙上好似蜻蜓点水,分明是功夫到了炉火纯青的化境,方能化至刚为至柔。我瞧他已有了当年昆仑大师九成的功夫,徒手格斗等闲百十人近不了身的,对付个把黑蛮子真是牛刀杀鸡。”
萧平嘿然一笑,拱手道:“娘娘慧眼如炬。”
然而哈辛眼中,楚风已经输定这一局了,他叹息着站起来宣布规则:“格斗较量拳脚无眼,生死不论。只不过,只不过双方都是我老哈辛的贵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卫炳坤虽然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按照中土礼节朝他抱拳行礼,那黑赞吉却狂妄自大,浑没把主人放在眼中,哈辛话音刚落他就狂吼着,肌肉纠结的双腿发力蹬地,两条足有常人大腿粗细的胳膊舞得空气呼呼作响,呲着口白森森的牙猛扑过来。
汉人要糟糕了!
贝都因部族的人瞪大了眼睛等着看那刺激血腥的一幕,妇女则把小孩子的眼睛捂上了,坐在楚风这边的努尔嫚吓得闭上了眼睛,全然不敢看下去。
“艾洪先生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去送死?”努尔嫚甚至对楚风有些抱怨了。
啊——
全场惊呼,努尔嫚只觉得心脏一紧:是那个可怜的病人被杀掉了吗?愿安拉保佑他,虽然他不是穆斯林,但愿他死后不必受火狱的煎熬吧。
惊呼声越来越大,而且只在数丈之外,倒是近处有赛里木姐姐吃吃的笑声,感觉到怪异的努尔嫚用手掌捂住眼睛,从细细的指缝里小心翼翼的看去,顿时张大了小嘴合不拢来:
只见那痨病鬼屁事没有,笑嘻嘻的站在那儿,倒是蛮牛般的黑赞吉,背心多了道灰白的脚印,分明是被痨病鬼往后心踢了一脚,鞋底的沙土印在他黑黝黝的肉上,分外鲜明。
原来刚才赞吉跟坦克似的轰隆隆冲过来,卫炳坤两条软面条腿东拐西拐,身形就像游鱼似的摆来摆去,就在赞吉的拳影里打转。
赞吉把两条胳膊抡得风车也似,却连他的一根毛都沾不到,一个不小心被卫炳坤绕到背后,一记反撩腿踩在他背心,赞吉收势不住噔噔噔往前窜了七八步,卫炳坤却借着一蹬之力飞出数丈,哪儿还有点儿痨病鬼的样子?大袖飘飘凌空御风,似纯阳祖师过洞庭,又好像陈抟老祖下华山。
黑赞吉还不知道背后被印了道明晃晃的脚印,他羞愤之下只觉得满耳都是嘲笑,不禁冲着四面怒吼:“笑什么笑!爷爷一时自己踏足不稳罢了,哼哼,待我撕了这病夫与你们看!”
普通的贝都因人只觉得黑赞吉背心被踢了一脚很好笑,扎克里亚一方熟悉黑赞吉身手的人则是相顾赫然:
黑赞吉决不像看起来这样笨拙,事实上这个黑人非常灵活,他那两条可怕的手臂,既有撕裂虎豹的力量,又能飞快的将丝线穿过针眼,不少人曾亲眼见他赤手扑杀飞鸟。
“算了吧,我的埃米尔大人,黑赞吉可不是人家的对手。”幽灵般的女子身影不知隐藏在哪道阴影之中,她的声音却细细如线,飞入了扎克里亚耳中。
认输?扎克里亚心有不甘,何况对方虽然展现了惊人的身法,但他那痨病鬼的样子有几分力气?再能躲,只要击不破黑赞吉那一身岩石般坚固的肌肉,赞吉就立于不败之地嘛。
扎克里亚犹豫着摇了摇头,黑暗中,传来轻轻的叹息。
“汉人,我要杀了你,下火狱的卡菲勒,给我死吧!”赞吉凶相毕露,他全身肌肉一块块鼓起,蓄起了爆炸性的力量,一声霹雳也似的大喝,可以踢翻野牛的右腿向卫炳坤小腹飞来,一双沙钵大的拳头则对准了他左右太阳穴,处心积虑要一击致命。
卫炳坤不闪不避,赞吉狞笑着露出了野兽般锋利的牙齿,他似乎已经看到这个汉人被自己撕开胸膛,掏出心脏猛嚼,四周男人们热血沸腾,女人们惊声尖叫的场景了。
很多贝都因战士知道,黑赞吉的右腿有多么可怕,他曾经一腿将发狂的野牛丢翻在地,也曾将碗口粗的椰枣树斩为两断——哪儿是腿?分明是两道可怕的重斧啊!
汉人身法虽然高妙,此时却已被他拳风腿影笼罩,距离较近的人甚至感觉到那一腿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暗暗思忖:汉人能逃出升天吗?
找死!卫炳坤冷笑,他动了。
就在拳风及体、腿影到肉之前猝不及发之际,他身躯玄而又玄的一扭,在旁人看来似乎只改变了很小的一个角度,根本无济于事。
然而正气势汹汹的赞吉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改变力道,已经递到卫炳坤脑袋旁边、即将把他左右太阳穴打得稀巴烂的两只拳头,这一扭之后都将从他耳边擦过,而踢向小腹的右腿,则会被他扭腰,间不容发的躲开。
庞大的身躯要收势是很不容易的,赞吉也是久经战阵之辈,立刻放弃了拳脚合身扑上,在他看来只消抱住对手,身材瘦削的对方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很快就能用强壮有力的双臂,将他的肋骨勒断,使他的肺无法呼吸,让他的心脏无法搏动。
就在赞吉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时,卫炳坤又动了,他双腿忽然用力在地面一擦,看上去没有多大的力道,却有如平地上起了一道龙卷风,身体竟似御风而行,滴溜溜转到了赞吉身侧。
不等对手反应过来,卫炳坤左脚跟在地面猛的一踏,力道之大令数丈外的哈辛,也感觉地面猛的一颤,身前几案上的杯盘哗啦啦响成一片;然后他右腿像炮弹一样弹起,速度之快,令众人视网膜上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最后便听得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赞吉庞大的身躯飞出两丈之后轰然倒地,砸起大片的沙尘。
尘埃落定,贝都因人惊骇的发现,恐怖的黑赞吉脖子诡异的扭曲着,脑袋软软的垂到一边,与身体形成的角度充分说明了一点:他的颈椎已经断了。
嗬嗬的喘息,口中吐出白泡子,颈椎断折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抢救的,扎克里亚等人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黑赞吉那丰沛的生命力一点一滴从他体内流逝,慢慢的、极端痛苦的走向死亡。
卫炳坤还是那幅像个痨病鬼的样子,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名贝都因人胆敢藐视他了,凭这样匪夷所思的身手,他已有在沙漠中开宗立派的资格,足以拉起一支千人规模的沙匪,啸聚一方、为一时之雄。
然而他取得辉煌的胜利之后,并没有在光荣下停留一秒钟,还是那么平平常常的走回去,对楚风抱拳行礼:“幸不辱命。”
“好一招转金凳朝天!”陈淑桢赞许的笑笑,对他道:“十路潭腿第八式,果然犀利,足有九成火候了。然则潭腿‘弹如电’,这弹字诀使得甚好,‘炸一片’的炸字诀还力有未逮,否则那赞吉便不该飞出去两丈,而是原地被你把脑袋踢飞。”
卫炳坤刻板也似的焦黄脸,霎时动容,他双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师礼,“谢娘娘指点功夫,标下这便苦练炸字诀,再和那赞吉打,定然一脚踢飞他脑袋。”
这卫炳坤说罢众人轰的一声笑倒,有人打趣道:“那赞吉已是不活了,要再打一场,只除非老卫追到阴曹地府里去。”
努尔嫚大眼睛忽闪忽闪,她不明白卫炳坤这样的高手,在阿拉伯沙漠之中足以成为大部族酋长或者埃米尔的座上宾,怎么会毕恭毕敬的对着艾洪先生的姬妾行礼?忽然她眉毛欢快的一扬,对塞里木淖尔道:
“我知道了,那位陈姐姐一定是得到了撒旦力量的黑魔法师,能够赐予他神奇的力量,所以这痨病鬼才能击败黑赞吉!”
塞里木淖尔不听还好,听了之后立刻怔住,然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大咳起来,老半天才平歇。
“黑魔法师没有,光明圣女倒有一个,”塞里木淖尔悻悻的想着,现在她算明白了,这小姑娘的小脑瓜里,估计除了可兰经就是塞的一千零一夜,塞得满满的。
她指了指楚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其实……这样吧,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就和你说。”
努尔嫚把小脑瓜子点得像小鸡啄米:“安拉在上,努尔嫚一定保守秘密。”
塞里木淖尔的脸色变得阴沉阴沉,声音也阴森可怖:“这位朱大档头,其实是魔鬼撒旦本人!”
努尔嫚上下牙齿不由自主的打架,碰得咯咯咯直响,一张带着婴儿肥宜嗔宜喜的小脸吓得煞白,“真、真、真的吗?”
“还用问吗?当然是,哼哼哼哼,你说呢……”塞里木淖尔呲了呲牙,只可惜她编贝似的牙齿并不吓人。
吊足了努尔嫚的胃口,她才云淡风清的道:
“假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88章 皇帝:面临挑战!(节日加更求票)
哈辛惊疑不定的看着楚风一行人,特别是刚刚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黑赞吉的那名武士,竟然向那位美艳的姬妾行礼,更让他暗自惊诧,愈发觉得楚风这位纨绔身边卧虎藏龙,心头把他家族的背景又调高了几档。
“真是个来头超级大的纨绔啊,竟然用这等不世出的高手做普通的保镖!”哈辛啧啧叹息着,觉得实在太过屈才。
黑赞吉硕大的尸首被抬走了,扎克里亚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他还是派出了第二名战士。
扎克里亚并不太担心,三场比赛他只要赢得一场就万事大吉。
单纯以价格论,一支步枪加上百发定装弹和雷汞底火,皇家兵工厂给帝国兵部的价格是六百七十五元,折合白银六两七钱五厘,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轻武器,价格其实相当便宜。
而一匹阿拉伯良马呢,以扎克里亚用来下注的,这种品相上好的马儿,每匹在耶路撒冷或者巴格达都能卖出五十枚第纳尔的价格,折合白银五百两以上。
那么扎克里亚用九十匹宝马赌九十支步枪,是否吃了大亏?
不!
在这中东地区,宝马虽然价高却很容易弄到,步枪却是大汉帝国严加管制,决不外流的武器,现在的空中雄鹰沈炼,当年便是一时糊涂贩卖枪支,受到了牢狱之灾,东印度公司在这方面可从来不含糊,随便你出多高的价格,都不可能买到枪支弹药。
所以,制式步枪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六两七钱五厘,那是帝国兵部的结算价,你出六千七百五十两,也没地方买去!
对扎克里亚来说,他甚至不必赢得三场,哪怕只赢一场,输掉两场,赔出六十匹宝马得到三十支步枪,就可以感谢真主保佑了。
“用刀,瓦希德,用我这柄无坚不摧的星辰之耀,斩下卡菲勒的头颅!”扎克里亚沉声吩咐着即将上场的战士,将一柄华美无比的宝刀交到了他手上。
扎克里亚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附近的贝都因人听到之后立刻兴奋起来,交相转告:“新月弯刀,是新月弯刀瓦希德,咱们内夫得沙漠走出去的最强者,阿拉伯的马木留克!”
马木留克意为“奴隶骑兵”,从真主之剑萨拉丁开始,一代代阿拉伯统治者花高价从高加索山区买来富有战斗资质的小男孩,从小对他们进行严苛的军事教育,长成之后便是直属于君主的奴隶骑兵。
马木留克是高加索人占了主流,阿拉伯人反而极少,一个阿拉伯人要在尽是高加索人的奴隶军中站稳脚跟,则他得有多么高超的武技,才能让眼高于顶的马木留克们心悦诚服?
这位瓦希德,便曾是马木留克军中一员,而且担任过大谢赫的卫队长,武艺高强,号称“新月弯刀”,他能骑在飞奔的马背上,挥动大马士革弯刀劈中一枚用丝线悬在空中的椰枣,他的宝刀更曾在数年前的霍姆斯战役中,斩下一名蒙古百夫长的头颅。
毫无疑问,瓦希德是阿拉伯人心目中的英雄,人们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毫无保留的为他欢呼:
“瓦希德,永远闪耀的新月弯刀,打出穆斯林的威风,斩下卡菲勒的头颅!”
别的人倒也罢了,努尔嫚听到族人的欢呼,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偷偷看看艾洪先生和赛里木姐姐脸上神色如常,她才略略放下了心。
要知道这位朱大档头是东印度公司的人,他将和部族进行贸易,使部族兴旺发达;而对方扎克里亚却是部族的敌人,就像群饿狼似的随时都想吞并哈辛部。
马木留克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奴隶骑兵推翻正统哈里发王朝,是鸠占鹊巢以下犯上的典型,而且来自高加索山区的奴隶骑兵只忠于苏丹本人,自己甚至连阿拉伯语都不会说,将阿拉伯人视为异族,动辄烧杀劫掠,努尔嫚还记得五年前就有个临近的部族,被路过的马木留克大军洗劫一空。
“仅仅因为同是穆斯林,而对手是卡菲勒,族人们就要为曾经的敌人欢呼吗?可是过去马木留克可没少欺负游牧部族啊,那时候他们怎么不想到穆斯林的情份呢?”
努尔嫚秀气的眉头皱到了一块,内心颇为纠结。
这一场是比试兵刃了,萧平略一思忖便指派了一名紫膛脸的汉子,然后对楚风道:“他叫做柳乘云,已有了四年军龄,乃是……”
“让本宫猜猜,”陈淑桢秀美微蹙,纤纤玉指点在额角,片刻之后见那汉子卷起袖子越众而出,她便展眉微笑:“双臂摇摆不定,下盘稳扎稳打有如老树盘根,小臂两侧磨起了老茧……此人定是五台山一脉,五郎八卦棍的高手。”
“欧卖糕滴,十路潭腿,五郎八卦棍,接下来是不是铁线拳,神雕侠侣和火云邪神?”楚风表示部下很给力,对手鸭梨很大,但他绝对没想到,等会儿真的有如来神掌,而且是他楚大官人自个儿使出。
瓦希德见对手越众而出,就冷笑着将宝刀从鞘中拔出,此时红日早已西沉,明月已然东升,沙漠上空一轮凄清冷月映在云纹流水的大马士革弯刀之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银光,宝刀森寒若冷电!
他挥刀虚劈三下,满座只见电光闪闪,就在数丈之外仿佛就已经感觉到了刀锋之上的彻骨严寒。
“取你的武器!”瓦希德的声音,就像他的刀锋一样寒冷。
柳乘云轻蔑的一笑,走到不远处的帐篷边,取下一条支撑帐篷的木棍,随手拗断一截,使之长短适度。
他所用武器五郎八卦棍,却不可能随时携带军中,皇家卫队使用制式武器,你要自备飞镖丧门钉手枪手榴弹敌敌畏杀虫剂要你命3000什么的也可以,但那么长根棍子是没办法携带随驾的,只好现取一条。
瓦希德可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他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号称星辰之耀,乃是顶级制刀名匠阿迪夫毕生心血所制,锋利无匹,可将抛于空中的轻纱挥为两断,也能斩开蒙古武士坚固的罗圈甲,实在是天下难得的神兵利器,价值万金,是埃米尔扎克里亚的家传之宝,视若性命一般,为了挣一口气才暂时由他使用。
对手呢?就折了根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的木棍,大大咧咧的站在那儿,对瓦希德而言简直就是无言的侮辱。
“瓦希德,不要犹豫,斩下卡菲勒的头颅!”这下扎克里亚倒是高兴了,汉人托大最好不过了,他等着拿到作为赌注的三十支步枪呢。
孰料耳中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魅惑声音:“扎克里亚大人,星辰之耀虽然无坚不摧,可也得看它握在谁的手中。”
扎克里亚眼睛眯了起来,自得的一笑;“星辰之耀和美人相比,光彩却也失色,若是英迪莎尔青目,本埃米尔便双手奉上,也未尝不可。”
“你留着吧,我英迪莎尔杀人可用不着那种明晃晃的东西,嘻嘻~~”
场上瓦希德已经得到了主君的命令,便不顾什么胜之不武了,等哈辛刚一宣布赌赛开始,便沉着冷静的踱着小碎步,向柳乘云逼去。
比起一味蛮干的死鬼黑赞吉,瓦希德实在高明许多,他举动之际小心翼翼,杀机含而不露,分明是一位真正的杀人高手,不愧为阵斩蒙古百夫长的马木留克。
整个人的气息就如同捕猎的野狼,静静的观察猎物,寻找着最佳的机会,一旦对方露出丝毫破绽就闪电般发动,予敌致命一击。
只不过,瓦希德固然是沙漠之中的狐狼,但与他对敌的柳乘云,究竟是沙兔、沙鼠,还是五台山上的一头猛虎,黄河水里的一条蛟龙?
双腿不丁不八,柳乘云面带微笑,手中木棍试探性的向上斜挑,指向瓦希德的小腹。
瓦希德急忙挥刀,空中顿时冷电闪闪,观者无不认为这一刀定能将木棍削为两段,更有人啧啧赞叹道:“好个新月弯刀瓦希德!扎克里亚大人的星辰之耀在他手中,就像当年的萨拉丁握住了真主之剑,无坚不摧啊!”
谁知宝刀并没有斩上木棍,柳乘云迅捷无伦的将棍一摆,棍头划着圆圈绕开了刀锋,他一个连环进步,棍身便滚滚而上朝瓦希德上三路卷去。
势如霹雳的一刀竟然无功,扎克里亚一方不由得连连叹息。
瓦希德连忙挥刀护住上三路,可对方一条棍子竟像泥鳅似的滑溜,根本不和刀锋相撞,配合着柳乘云的步伐身姿左圈右点,上下不离瓦希德胸腹。
陈淑桢忽然低下头吃的一声笑,楚风问她缘由,她才哧哧笑着道:“柳乘云第一招斜挑下三路叫做拨草寻蛇,一个小太极之后接着金龙转尾、饿虎擒羊,然后又是蟠龙、伏虎、连环枪,分明是以自己为龙、虎,对手为蛇、羊,若在中原如此和人放对,不消打也把别人气死了羞死了,只可惜蛮夷不懂这些,柳乘云是媚眼儿做给瞎子看了。”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柳乘云的棍却并不横扫,以免被对手的宝刀斩断,这精悍的侍卫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一条棍尽用缠、圈、点、拨等手法,硬木材质的棍子竟被他耍得像软鞭似的。
鞭怕直,枪怕圆,枪棍不分家,棍耍得圆便是相当高明的手段,可柳乘云岂止耍圆?那条棍都快被他耍成软鞭了。
便是瓦希德将宝刀舞得风车也似,浑身上下一团寒光笼罩,这才堪堪将对方那条可怕的棍子挡住。
渐渐贝都因人也瞧出不对头了,瓦希德宝刀挥舞之际寒光闪烁吞吐不定,映照月华银光灿然,而且刀锋劈碎空气的啸音尖利刺耳,分明速度快到了极致。
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敌人到现在还没有倒下这就不正常了,尤其令人困惑的是,那汉人手中棍子像毒蛇吐信似的来来去去,棍子舞动的破风之声本应极大,此时却完全听不到一点儿!
天呐,这是些什么人呐?整个部族包括哈辛在内全都惊呆了。
原因很简单,且不说中华武术冠绝天下,宋时尤盛,便是楚风以帝王之尊搜罗天下豪杰,普天之下但凡有心之人如何不想做个从龙的功臣,搏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于是麾下英雄豪杰直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
与大汉治下辽阔疆域相比,这小小的阿拉伯半岛不过是一隅之地,扎克里亚更是排不上名号的埃米尔,他麾下的高手或许能在这方小天地称雄一时,然而怎么可能和皇家卫队举全帝国之力挑选出的精锐相匹敌?
可怜阿拉伯人不知道这些啊,他们看着楚风一行的目光,简直就像看到奥特曼差不多了。
瓦希德咬紧牙关,双目红赤,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入夜本已气候清凉,他肺里的空气却热得像火烧,从胸膛到喉咙口干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他舞着弯刀不敢停手,因为一停手对方那根恶毒的棍子就要乘虚而入。
柳乘云哈哈一笑,他戏耍对手这么一会子,已经暗中完成了一件事,差不多可以收手了,便将棍势放慢了点儿,要等对方累倒自动认输,免得今日欢会又造杀孽,坏了帝后的心情。
不料奇变陡生,瓦希德以怨报德,竟然趁机狠狠一脚踢在沙地上,登时黄沙将两人身形罩住,柳乘云一时睁不开眼睛。
瓦希德早有准备,手中星辰之耀飞速劈下,刀锋破空发出尖锐至极的啸音,刺得距离较近的人耳膜隐隐生疼,嘴角的阴笑分外狰狞,恨不得一刀将柳乘云劈成两片。
“卡菲勒就快要下火狱了!”有人咬牙切齿的说着。
柳乘云反而笑了,听风辩位正是他的强项,瓦希德刀锋破空之声在他脑中形成了清晰的图像,闭着眼睛向侧面一跃,伸出木棍就在空中疾点,那慑人心魄的啸音归于平静,恍如星河导泻的刀光不见了踪影。
原来柳乘云一棍不偏不倚点在了瓦希德的手腕内关穴上,登时令他酸麻难当再也握不住刀柄,星辰之耀便在无数人注目之下斜斜飞上了天空。
对卑鄙无耻小人,柳乘云毫不留情,双足落地之后趁对手惊诧之际,双手抡起木棍挺身直进,麒麟步、龙虎会,一时间棍影漫天、破风之声赛如雷鸣!
砰的一声响,瓦希德的天灵盖就被开了瓢,红的白的喷溅出数尺之远,就在无数贝都因人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纵横大漠声名赫赫的新月弯刀,就此折戟沉沙。
到此时脱手斜飞上天的星辰之耀才打着转儿落下,也是巧了,不知是不是瓦希德的鬼魂作祟,竟然冲着楚风所在之处飞来。
“小心!”萧平立马挡在了楚风身前,另外几名侍卫也赶紧以身遮护。
陈淑桢一脸紧张,便是阵斩唆都父子时也没有这般,她清叱一声,拔剑挥击,叮的一声轻响,星辰之耀已坠落黄沙。
扎克里亚心疼得力手下变成了枉死鬼,更心疼家传宝刀,戟指陈淑桢骂道:“你这卡菲勒婆娘,不要弄坏我的宝刀!快将星辰之耀还给我。”
陈淑桢眼神一凛,忽然又笑嘻嘻的捡起星辰之耀,伸出玉指在刀身上弹了几下,道:“这刀端的不错,实是一柄宝刀。”
扎克里亚只觉陈淑桢笑颜如花美艳之极,绝色容颜之中偏生还带着几分刚毅,愈发令人产生征服的欲念,见她笑盈盈的,立刻身子酥了半边,轻薄的笑道:“美人儿若是喜欢,便以宝刀相赠,不过美人儿可得陪我几个晚上……”
陈淑桢面色微寒,不耐的道:“我忽然觉着这刀也稀松平常,说不定连甜瓜都切不开,不要了。”
说罢将刀放在了扎克里亚身前的几案上,飘然回到楚风身边。
扎克里亚莫名其妙,心说这么珍贵的宝刀怎么会切不开甜瓜?便拿起刀往银盘装着的甜瓜一切。
这一切不得了,甜瓜分毫无损,宝刀却片片碎裂,赫赫有名的星辰之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堆废铁!
名震古今的星辰之耀,就这么完蛋了?贝都因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再看向陈淑桢背影的目光,就充满了敬畏。
瞧着扎克里亚目瞪口呆、心丧若死的神情,楚风就感觉一个字:爽!
他轻轻揽住陈淑桢的腰肢,“你那几指头,不得了啊,星辰之耀被你弹成了碎片。”
夫君一夸,陈淑桢比什么都高兴,看看侍卫们都已退后,她面色嫣红,在楚风耳边轻声道:“哼哼,知道厉害了吧?要是将来还敢欺负咱们姐妹,我呀,就在、就在楚兄那讨人嫌的话儿上也这么一弹……”
楚风低声笑道:“也不知是谁趴着像小狗似的摇尾巴?”
陈淑桢的脸,登时变得比她的赤红罗裙还要红,红得通透。
努尔嫚却奇怪的捧起了下巴,大眼睛忽闪个不停:“看样子这里所有人都有极大的本事,却都是艾洪先生的姬妾、属下,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呢?实在看不出来呀!”
柳乘云垂头丧气的站到了萧平面前:“标下前来领罪,请大人责罚。”
“为了细枝末节,险些失手败阵,真是轻重不分!”萧平锐利的目光在柳乘云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低声道:“记大过处理。”
细枝末节?楚风有些奇怪。
“切,人家讨好你呢,只不过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雪瑶没好气的说着,楚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比斗处方圆数丈的黄沙被踩出了若干脚印,这些脚印合起来,竟组成了万岁两个大字!
原来柳乘云猫捉老鼠似的和瓦希德斗了半天,伏低窜高的,居然做了这样一件事。
楚风倒是笑笑不置可否,水至清则无鱼嘛,有些人对名利热衷些,也并非什么坏事,若真个视名利如浮云,朝廷又拿什么来招揽天下英雄,笼络四方豪杰?
再说这柳乘云能在激斗中好整以暇的写下万岁二字,这份本领也算极其难得了。
扎克里亚瞧着那缺了天灵盖的尸首,心里那个犯堵啊,宝刀也碎了,两名得力手下也成了死人,他忍不住对黑暗之中的女子抱怨道;
“英迪莎尔,现在你应该帮帮我了吧?好歹都是安拉的子民,都是替苏丹大人效命……”
“不,”英迪莎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正面比斗,我确信不是那名红衣女子的对手,也许,也许她战胜我还用不了三招。”
扎克里亚大惊失色:“阿萨辛的传人,黑暗之中的王者,竟然不是她三招之敌?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英迪莎尔声音中多了点犹疑,“也许,今晚深夜我可以试一下,但现在,我决不可能出手,正如你所说,黑暗之王必须隐没于黑暗之中。”
“那么,派谁出战呢?”扎克里亚抓着头发,郁闷得想吐。
就在此时,不起眼的角落里,拜克尔和赫宰卖正在小声议论着:
“朋友,你看出来了吗?这伙东印度公司的卡菲勒虽然有很多强者,但我肯定那位朱大档头,基本上没有什么武力。”
“是啊,从刚才他们的反应就能看出,如果他本人也是一位绝顶高手,那么一柄不受人控制的弯刀斜飞过来,他身边的人不应该那么紧张……喂喂,赫宰卖你去哪儿?”
拜克尔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朋友竟然走到了埃米尔扎克里亚身前,恭恭敬敬的说着什么,扎克里亚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终于他点点头,似乎同意了什么要求。
俄而,赫宰卖站到了空地上,神色倨傲的对楚风浅浅鞠了个躬,“刚才我和埃米尔大人商量过了,扎克里亚部的高手与东印度公司朱大档头麾下较量,我哈辛部却没有人参与,作为此地的主人,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所以,我希望能代表哈辛部,领教您的高妙技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93章 有奸情
云淡风清、月影斑驳,沙漠上吹来阵阵清凉的夜风,英迪莎尔飞快的潜行,她已被陈淑桢那比太阳还耀眼的惊艳一剑击碎了阿萨辛大师的强大自信。
毒蛇遇上了捕蛇人,狡狐发现了盘旋九天的猎鹰,对天敌的敏感使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而那名神功盖世的女子竟然没有追来,令英迪莎尔非常庆幸。
那凌空下击的灿烂剑光啊,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就像神祗一样不可战胜!英迪莎尔后怕得心脏砰砰直跳。
当然她不知道,被视作战争女神的红衣女子并不是任何时侯都那么神威凛然的,就在此时不曾高高在上,反而俯身于下,并且娇喘吁吁着连声求饶……
就在即将离开营地、潜入夜幕之中,心神微分的一刹那,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断喝,英迪莎尔不由得脚步微乱。
火堆旁的萧平已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双臂稳如山岳的托着步枪,贴在高倍瞄准镜后面的右眼瞳孔猛地一缩,视野中的猎物与分划准星重合,牢牢的将对方锁定之后,他扣下了扳机。
砰!
伴随着明亮的枪口焰空尖弹头螺旋着飞出,以每秒四百米的高速在空气中突破音障带起尖锐的激波,速度之快已非人力所能躲避。
后世的高手在应对枪械上,往往在敌人扣动扳机之前就作无规律的移动以躲避直线射来的子弹,不过英迪莎尔的一身格斗艺业或许能傲视后世最强大的刺客,可她绝对没有在枪口下逃生的经验,所以她按照躲避弩箭的办法,仔细寻找那颗子弹划破夜幕宁静的啸音。
英迪莎尔的阿萨辛绝技可以毫无悬念的躲开最强大的十字弩,甚至马达发射出的子弹也奈她不何,偏偏萧平使用的是大汉帝国最新式的击发式线膛狙击步枪!
英迪莎尔看见了枪口焰,可她还没听到枪声,更不曾从子弹划破空气的啸音中辨出方位,就感觉腿上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然后疼痛的感觉瞬间从针尖那么大一点,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使她打了个趔趄。
就在此时,她才听到了枪声。
线膛式狙击步枪的子弹初速超过四百米每秒,空气中声波传递的速度不过三百多米,子弹比音波更早命中了英迪莎尔!
小腿中枪,幸好是腿而不是躯干,子弹还没有来得及挤压变形并释放它那惊人的动能、绞碎肌肉和神经,就迅速的从腿部人体组织中一穿而过钻进了前方的沙地,只给英迪莎尔的小腿肚子留下了一道指头粗细、前后贯通的伤口。
发现骨头并没有被击断,英迪莎尔飞快的撕下衣襟将小腿一扎,猫着腰继续向前狂奔,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知道时左时右变换身法,以躲避子弹了。
对敌人的顽强,萧平叹息着摇了摇头。
子弹贯通人体之后火辣辣的灼痛感,以及肌肉神经受伤带来的痛苦,绝大多数人是难以忍受的,逞论一路飞奔了。
虽然敌人伏低窜高,萧平还是能准确击中她的躯干,但要在两百米的距离上命中奔跑时不断挥舞的四肢,这是头等神枪手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偏生萧平需要活捉这名敌人,因为最初定下的计划当中,那几名被派来试探的送死鬼,显然是敌方的小喽啰,不可能知道得太多,所以毫不犹豫的杀死了他们;而这名神秘女子明显是他们的首领,只有活捉她才能得到想要的情报。
拔出战刀,萧平追了下去,敌人已经受伤,他有信心追上并将她生擒活捉,锦田山下捡得一命,十年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付出百倍的艰辛,向法华等高手讨教,习学保安司中各派高手的绝技,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
英迪莎尔急急忙忙的逃窜,作为一名阿萨辛大师,她还从来没有落到这样狼狈的处境,发现开枪击伤自己的家伙追来,她冷冷一笑,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犹如毒蛇的獠牙。
于是萧平突然发现那个在月光下非常明显的目标,忽然做了个什么动作,然后周围就有浓浓的白烟冒出,片刻之后白烟散去,猎物已不见踪影,天空之中新月如钩,偶尔一声枭鸟夜啼。
萧平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凭空消失,无论多么诡异的场景,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西面不远处就是大丛的沙棘灌木,萧平持刀慢慢逼了上去,待发现挂在灌木丛上的一小条布,他嘴角微微一弯,于是像捕食的猎豹一样,踏着轻捷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
就在阴暗的沙枣丛中,有双眼睛里爆发出极度危险的光芒。
一条细细的黑色物事,自斑驳的树影下如毒蛇吐信般电射而出,月光映照之下它有着蓝汪汪的色彩,如果眼力够好,还能看见这条长鞭上带着的细小倒刺,每一枚倒刺都比最好的鱼钩还要锋利,而且,整条长鞭还散发着淡淡的、很接近蜂蜜味道而略有刺鼻的甜香。
当然,仅仅看长鞭可怕而诡异的颜色,以及那些毒蛇獠牙似的倒钩,就知道上面决不是涂的蜂蜜。
事实上那是眼镜蛇毒液的味道,见血封喉。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令人防不胜防的是,蛇鞭闪电般刺出的方位,不在那条碎布后面,却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愧为暗杀大师,英迪莎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布下了一个死局,看似指明躲藏方位的布条,实际却是引诱猎物落入陷阱的诱饵。
萧平似乎已经踏入了陷阱。
可有的时候,连局中人自己也分不清谁是猎手,谁才是猎物。
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在蛇鞭抖得笔直闪电般刺出之时,萧平猛的转身,弯刀斜劈,斩在蛇鞭鞭梢之后两尺的位置,顿时笔直如枪的蛇鞭变得绵软,呼啦啦缠在了刀身上,就如毒蛇被掐住了七寸,再也无法挣扎。
一名能忍住枪伤疼痛坚持逃走的女刺客,能得到麾下高手的信服,她的心智何等坚定,意志何等顽强,岂会不小心在灌木上留下明显的踪迹?那块布条,不是指路的道标,而是诱人踏入陷阱的诱饵!
英迪莎尔惊讶之下将长鞭向后一扯,萧平握刀用力回夺,同时身子借势前扑,匹练也似的刀光席卷而去。
若是未曾受伤,英迪莎尔这一夺之力就能将长鞭抽得反卷,只消鞭梢在对手身上蹭破极细微的血口,剧毒便能将他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可她小腿中枪力道不足,这一夺就未能奏效,反而拉得萧平向她所在的灌木丛飞扑而来,明亮的刀光罩住了四面八方,一时间直如瑞雪飘飘。
英迪莎尔大惊,只得弃了蛇鞭,纤腰一拧身形向后飞退,便要从刀光的间隙中脱身而去,不料伤腿突然一软,堪堪只差一点点却未能脱开刀网。
萧平手腕一翻战刀向敌人颈部逼去,就要将她擒下。
阿萨辛大师失败之后只有死,决不被俘!英迪莎尔眼中闪出七分决绝、两分留恋、一分不甘,却伸出美丽柔软的脖子,迎着刀锋撞去。
萧平吃了一惊,此时收刀却来不及了,只好手腕一沉,刀尖斜向上挑。
森寒的刀锋从英迪莎尔的眼前掠过,她感觉到了刀锋的凉意,同时蒙面的面巾被挑飞,露出她惊讶的脸。
萧平忽然如遭雷噬,表情困惑已极,身形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英迪莎尔发现机会,她不敢停留,纤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左面,整个人扭动如蛇,飞退。
良久萧平才长吁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英迪莎尔退却的方向,他那柄战刀锐利的刀尖上,一颗殷红的血珠滴落,很快便被干燥的黄沙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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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三杆,雪瑶和塞里木淖尔顶着黑眼圈走出各自的帐篷。
“啊,昨天晚上好多噩梦,我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好可怕呀!”雪瑶嘀嘀咕咕的说着,看了看尸体被自己拖出来摆着的位置,虽然早已被侍卫们弄走了,仍然心有余悸,轻轻拍了拍胸口,她不好意思的朝远处走来的塞里木淖尔吐了吐舌头。
没成想波斯圣女也顶着个黑眼圈。
无论绝世武功还是明教秘术都绝非万能,千军万马的时候还是真刀真枪管用。
陈淑桢神功盖世,战场上也就能力抗百十人而已,若成千上万的敌人长枪大戟、弯弓利箭的冲锋,便是高手如云的南少林也逃不过全寺被屠的下场;塞里木淖尔的玄妙秘术同样如此,若是能无限制使用,战场上令对阵的蒙古万人队全体自杀便是,波斯明教又何至于破灭呢?
事实上要强行控制一个人把自己活活掐死,消耗的精神力非同小可,塞里木淖尔昨夜完全控制一名敌人的心智,便已神思疲倦,经过一夜恢复也免不得一幅没睡醒的表情。
两女走到正中间楚风那顶帐篷,瞧瞧人不在里面,塞里木淖尔低声道:“这家伙倒起来得早,昨晚瞧他喝了不少咖啡,莫不是又整夜未睡?”
“呀!”雪瑶掩口道:“那个笨蛋看书啊批阅文件什么的,总是看着看着就睡了,这沙漠晚上可凉得很,可不要感冒了。”
雪瑶晚上睡觉不太踏实,以往若是起夜发现楚风独自呆在书房,她就会悄悄替他盖上毯子,但昨夜她平生第一次用毒杀人,实在吓得不轻,一骨碌钻被窝里蒙头大睡,自然忘了此事。
“真是个小笨猪!”雪瑶把自己狠狠鄙视了一把。
“啊哈~”
咦,这是夫君的声音嘛!两女惊讶的看着声音的来源,陈淑桢所在的帐篷。
雪瑶和塞里木淖尔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昨夜淑桢姐姐安排咱们各自守在帐篷里,她居中调度四方策应,怎么楚呆子会在她营帐中呢?这事儿……喵了个咪的,有奸情!”
楚风懒洋洋的钻出帐篷,没心没肺的来了句“天气不错啊”,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看见了两张不怀好意的俏脸。
陈淑桢受气小媳妇似的从后走出,哪儿还有昨夜叱诧风云、一剑挥断虹霓的气度?一双修长的玉腿都迈不开了,竟然踩着小碎步,可绝美的脸蛋上两团红云,又像熟透了的蜜桃,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柔媚。
抬头就看见了雪瑶和塞里木淖尔,而且两女一幅捉奸在床的表情:小狐狸精一双媚眼弯成了月牙儿,嘴角翘翘;波斯圣女秀气的眉毛一挑一挑,深潭般的眸子里蓄满了笑意。
饶是陈淑桢统兵十万沙场斩将,一身气度霁月光风,此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眼波流转作了小儿女态,期期艾艾的道:
“昨夜,昨夜可不是姐姐假公济私,这家伙、这家伙像只大马猴似的不请自来……对了,我可是在帐篷顶上守了很久,还击败了一名女刺客呢!”
“姐姐说什么呀,什么假公济私、谁谁不请自来,我们怎么听不懂呢?”两女笑得很坏很坏,浑然无视了旁边正摸着鼻子一脸看好戏的楚风。
闺房之乐有胜于画眉者,楚风很欢乐,陈淑桢狠狠剜了他一眼,恨得直咬牙。
雪瑶这小狐狸,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淑桢,故意问道:“不知昨夜姐姐击败的刺客,是生擒还是击毙?”
“是、是……是逃走了,萧平接着追下去的。”
陈淑桢这下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这话说出来连楚风都有点儿不相信,以陈淑桢的绝世武功,还能将人放跑?他附到可怜的女元帅耳边,坏笑着问道:“昨夜新月如钩,娘子软榻上却是一轮圆月升帐,想必一直等着为夫?”
我、我、我冤枉啊!陈淑桢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很快萧平前来汇报打断了尴尬,他有些愧疚的声称自己未能捉住敌人,请求皇帝责罚。
嗯?腿部中枪之后还被她逃走了?楚风看看萧平扭扭捏捏的神情,顿时暗道:你个小样儿,有奸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95章 阴谋即将败露(加更祝假期愉快)
老酋长哈辛接到了扎克里亚的传令,是时候送努尔嫚去大汉皇帝那儿了,尽管对扎克里亚如此心急,只在部族停留一天就要待人走,感觉到有点儿奇怪,哈辛还是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在他看来,就像自己巴不得立马成为皇帝宠妃的父亲,扎克里亚也上赶着想得到敬献美女的功劳,所以才会如此急不可待。
至于截留美女不送上朝廷,或者暗含什么阴谋之类的,老哈辛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可扎克里亚才多大点儿官?多少实力?一个万人部族的酋长、十余个大小部族的埃米尔、手下战士顶齐天一千出头,他敢抢大汉皇帝的女人,犯十恶不赦的欺君之罪?皇帝伸根小指头就把他碾死了,不比碾死只蚂蚁费力!
所以饶是老哈辛奸猾似鬼,这一次也喝了扎克里亚的洗脚水:
他不但把努尔嫚叫道帐中涕泪交流的叮嘱一番,无非是父兄部族的命都捏在你手中,一定要承顺大汉皇帝,争取他的宠爱之类的;还搜罗部族中的金银珠宝,外加男女各二十名奴隶,凑成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尽管知道皇帝不可能在乎一个小部族的这点儿财产,可听说敬献越多,回赐越多嘛,何况这是嫁女的,回赐更应该丰厚。
努尔嫚似乎也任命了,事实上不认命又能如何呢?谁敢抢大汉皇帝的女人?若是老哈辛把女儿嫁给扎克里亚,搞不好还有被小萝莉迷住的年轻人带她私奔,可大汉皇帝嘛……谁都没有长两颗脑袋,有心偷香窃玉,脑袋不够砍啊!
于是就在正午的阳光下,哈辛部的族人们吹起了短笛,弹起了阿鲁巴琴,女奴们露着肚皮载歌载舞,老哈辛执着女儿的手一步三流泪,将她送出了部族,由扎克里亚的人护送着踏上了宠妃之路的征途。
努尔嫚坐在八匹马拉的马车上,绡金的车篷底下,四周是摇曳的流苏幔帐,她的心也随着幔帐左右摇晃。
是的,昨夜父亲的一番话,已让生活在温室里的小女孩明白了人世间的种种无奈,她已决定用稚嫩的肩头扛起那沉重的责任,她握紧了小拳头:“就算那位残暴、凶狠的皇帝比大灰狼还要可怕,我也要竭力忍受……哎呀呀,他会怎么折磨努尔嫚呢?他会打我吗,他会咬我吗?如果他咬我,那多疼啊。不怕不怕,妈妈陪着我,一定要坚强,就算被咬也不哭。”
努尔嫚抚摸着胸前的金质新月型项链,这件母亲留下的遗物,就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可很短的时间之后,小萝莉又变得沮丧起来,虽然明确了责任,可泡在古兰经和一千零一夜里长大的小家伙,昨夜未尝没有一些荒诞的想法。
比如,像阿拉丁那样风一般的男子,拿着闪亮的油灯飞进她的帐篷,擦一擦油灯,嘭的一声一只巨大的精怪蹦了出来,“主人,我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帮我把这可怜的姑娘带走吧!”
于是努尔嫚就坐上了精怪的肩膀,和阿拉丁飞上了半空……当然,邪恶的皇帝不会就这样放走他的猎物,可怕的巫师们施展了各种阴谋诡计,但都被阿拉丁和他的神灯一一击败,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梦醒,努尔嫚把帐中所有的油灯都擦了一遍,可那该死的灯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灯里跳出来。
阿拉丁虽然不会来了,努尔嫚仍旧希望部族中的某个少年能来到她的窗前,鼓足了勇气告诉她:“我愿意带你走。”
虽然她会心碎的拒绝这个完全不可行的建议,但她却能在离开部族之前,得到一份美好的回忆。
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没有实现,直到凌晨时分朦朦胧胧的睡去,努尔嫚的窗前始终空空荡荡,她的心也空空荡荡,以前那些争着在她面前表现好勇斗狠的少年,没有一个敢来。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走进了梦境伸出双手:“来,跟我走。”他带着无穷无尽的光芒,他的笑容温和而充满力量,他的声音平和而无比的自信。
欣喜之下努尔嫚竟从梦中醒来,此时梦境还历历在目,小萝莉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因为梦境中的人,竟然是那位朱大档头,她的艾洪哥哥。
“天,我和他刚认识一天呐,而且,他还是位异教徒……”努尔嫚不停的给自己找着理由:“对,也许是因为他对可怕的皇帝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只有他无惧卡菲勒皇帝的力量,肯定是因为这,我才在梦中联想到他,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肯定是这样的!”
然而努尔嫚郁闷的是,送行的人当中没有看见楚风,这让她隐隐有些生气:“怎么能晚上突然闯进别人的梦境,白天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呢?居然都不来送一下努尔嫚!”
带着强烈的失落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小萝莉惴惴不安的踏上了征途,离开之前,她只是阿拉伯沙漠中一位酋长的女儿,离开之后,说不定就是将来大汉皇帝的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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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呀呀个呸的,天下间美女多的是,小萝莉不送给我也没什么,可打着旗号说送给我,那就是爷的女人了,扎克里亚那老小子再把小萝莉弄走私吞了,岂不是给爷头上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婶可忍、叔不可忍呐!”
雪瑶瞧见楚风一脸大便不畅的表情,心里就酸不拉唧的,忍不住问道:“还记挂着小女孩呢?人家不说了吗,是献给大汉皇帝的,也不知那负心薄幸好色无厌的家伙,现在还着急个啥呀,要不,咱们干脆跟着扎克里亚走,反正他要把小姑娘献给皇帝,这去耶路撒冷也和咱们同路嘛。”
“妹妹别打趣了,”陈淑桢厚道人啊,拉了拉雪瑶的衣袖:“那扎克里亚分明是要私吞了采女,咱们不知道且罢了,既然知道了,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得逞?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努尔嫚既然顶着敬献吾皇的名义,要是被不相干的人侮辱,岂不折了我家楚兄的名头?”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雪瑶嘟起嘴巴,表情很有些不高兴,应该说任何一个女人这时候都不大可能高兴。
呃~事实上就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情况下,也没有不可吃醋这一说,要不然“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话是从哪儿来的呢?
只不过大丈夫三妻四妾,帝王家后宫三千,这是理所当然,却和吃不吃醋无关,后妃们照样拈酸吃醋。
塞里木淖尔笑笑,在雪瑶耳边轻轻嘀咕几句,小狐狸先是表情一滞,然后就眉花眼笑,一叠声的催促楚风:“无论如何,人家小姑娘都是因为你引得这许多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虎口呀,想想办法,快点去救她吧!哼,竟有人打着我家夫君的旗号糟蹋女人,喵了个咪的,将来要闹到一群女人带着孩子到皇宫门口找爸爸,咱们的脸可没地方搁了……”
楚风诧异的看了塞里木淖尔一眼,这家伙把脸转向了一边,似乎有些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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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在骆驼背上的刘大力很想唱歌,或者可以说,他心头早就欢快的唱了起来:“大汉帝国的天,是明朗的天,大汉帝国的公民是好喜欢,啦啦啦啦~~”
旁边作女奴打扮的法蒂玛也是心花怒放,若不是顾忌着众目睽睽,她简直想抱着刘大力亲上一口了。
“快快,不要停,前面有处绿洲,咱们就在那儿歇歇!”扎克里亚部的士兵们,不停的催促着奴隶,有人还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身材窈窕的女奴,其中落在法蒂玛身上的目光为数最多。
刘大力和法蒂玛都隐隐有点担心:照说,士兵们的态度也太粗暴了呀,算下来奴隶们都是作为陪嫁送给大汉皇帝的,将来在宫廷之中服务,搞不好这里面某位就成了帝后的宠臣,怎么能这样毫不客气呢?
且不管那么多,刘大力朝法蒂玛递了个眼神:只要挨到耶路撒冷就好了,那是大汉帝国的天下,大汉施行治外法权,刘大力随时都能恢复大汉公民的本来身份,然后正大光明的和法蒂玛结婚,并且婚后法蒂玛就能取得公民地位。
装成奴隶逃走的计划是法蒂玛提出的。
努尔嫚自顾不暇,早就把法蒂玛欺骗她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老哈辛忙得头晕,将挑选奴隶作为嫁妆送给皇帝的事情交给了法蒂玛,于是法蒂玛就假公济私,把自己和情郎编在了奴隶队中,蒙着脸谁认得谁?
老哈辛忙得昏了头,而且女儿这么离去,他心头未尝没有些愧疚,所以神思昏乱全然没注意法蒂玛未曾在努尔嫚离开时参与送行;让刘大力混进来也并不费事儿,刘大力本来就做过几年奴隶,又会阿拉伯语,法蒂玛就和奴隶们说这是酋长新买来的,和大伙儿一块送给皇帝,奴隶们谁会道半个不字?
故意拖后一点儿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刘大力低着头欣喜的叹道:“只当还要赖那位强者的力量才能离开这里,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有别的办法逃出生天,却是不劳烦皇帝费心了。咦~到了耶路撒冷,倒要买份随军办的《西征时报》看看,皇帝怎么跑沙漠边上去了,是结盟呢还是啥的。
再有这群人打的什么哑谜啊,皇帝就在部族里,不当面把努尔嫚献上了,非得千里迢迢送到耶路撒冷去,皇帝本人倒留在这里……”
一肚子哑谜,刘大力可被憋坏了。
很快队伍就走到了那处绿洲,绿洲中央的水塘没有坚贞之泉那么大,但也水面广阔、清澈见底,沙棘灌木和椰枣树围绕,绿荫婆娑。
扎克里亚的部下欢呼一声,齐刷刷冲到水塘边饮水、喂马和骆驼,这大热天的顶着日头在沙漠戈壁上走,人都快烤出油来了。
喝饱了的人就用牛皮水袋灌水,法蒂玛和努尔嫚是多年的好朋友,见此时无人照看便上前去打个招呼,毕竟她自己即将得到理想的归宿,努尔嫚却要去陪她并不喜欢的大汉皇帝,人生际遇无常,只怕这一路上就是最后相处的一段时间了。
害怕那些扎克里亚部战士色眯眯的目光,法蒂玛故意从灌木丛背后走向车驾,借沙棘灌木的遮挡避开他们——那种目光实在太邪恶太肆无忌惮了,就像用眼睛把你全身衣服扒光似的,法蒂玛实在不想招惹这些人。
快要接近车驾了,忽然看见两人从远处朝这个方向走来,法蒂玛一惊,毕竟心里面有鬼,她本能的蹲下身子,躲在了灌木丛中。
“今晚就在这儿宿营吧,夏日在沙漠地区白昼行军,我的战士们可吃不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的阿萨辛大师……”扎克里亚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看英迪莎尔,随着英迪莎尔伤口感染的加重,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名女子正在从猎手的身份转变为猎物。
将一位妖娆、充满危险诱惑的阿萨辛大师压在身下,那种征服的感觉只怕不会比采摘坚贞之泉的莲花努尔嫚更差吧?
扎克里亚很期待,当完成苏丹交待的任务之后,是否可以提出这个要求呢?苏丹又会不会拒绝?
英迪莎尔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感觉到身边这个猥琐男人的觊觎,她不顾小腿伤处的疼痛,将步伐迈得更加有力,身体也挺得笔直有如一杆标抢。
“没问题,你的人可以在这里停下来,反正我们并不准备真的去耶路撒冷,又何必急匆匆赶路呢?”
英迪莎尔此言一出,躲在灌木丛中、先前已经被阿萨辛大师这个词儿震得头晕目眩的法蒂玛,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历经千辛万苦就是想从耶路撒冷逃出生天,这队伍不去耶路撒冷,又是要去哪里呢?
尽管心脏跳得像擂鼓,法蒂玛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她可是知道阿萨辛大师的厉害,被她发现那就一切都完了!
法蒂玛,应该说法蒂玛和刘大力这对小情侣的运气很好,扎克里亚带来的千余人马正在水边饮水,人喊马嘶的声音极其嘈杂,影响了英迪莎尔的感知,否则就算法蒂玛完全屏住呼吸,也会被她轻而易举的揪出来。
关心好姐妹的命运,法蒂玛支起了耳朵细细偷听,听得扎克里亚淫笑道:“无论如何,我只会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太阳落山的时候那小姑娘还没有说出秘密,我就要先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了——说不定,知道男欢女爱的乐处,她主动交出秘密也不一定呢?”
英迪莎尔的眉头拧了起来:“难道你不知道一位阿萨辛大师的逼供手段?”
“好吧,”扎克里亚舔了舔被风沙吹干的嘴唇,“小姑娘归我,那这些男女奴隶怎么办?刚才我的好几位将军已经提出了要求,嘿嘿我也瞧过了,其中好几名女奴都长得不错啊,那个身材高挑、衣服上绣着银边的女子,身条儿实在勾人。”
灌木丛中的法蒂玛,一颗心差点儿就从喉咙口跳了出来,因为她发现扎克里亚口中“身材高挑、衣服上绣着银边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连整个哈辛部族都要被沙匪全部屠灭,何况这区区几个奴隶?待会儿一个不能留!”英迪莎尔狠巴巴的将手向下一切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见扎克里亚面色不豫,又转圜道:“只消数月之后苏丹大人取了这江山,埃米尔大人您就是头一号光荣的圣战者,头号大谢赫,那时候几个女奴又算得了什么?”
扎克里亚终于忍不住笑道:“那些女奴有什么意思?我的心意,英迪莎尔小姐还不明白吗?”
英迪莎尔那个咬牙切齿啊,若不是还有求于扎克里亚,她早就把这个猥琐男砍成了十七八块,憋着一肚子气,她冷冷的道:“我先准备准备,等会儿来审问这小丫头,大人您先自便吧——不过千万不要动那小丫头,要是出什么乱子,坏了苏丹陛下的大计,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英迪莎尔转身离开,扎克里亚的眼睛恋恋不舍的盯着她苗条修长的背影,良久良久,然后又剜了眼努尔嫚乘坐的车驾,阴阴一笑,踱着步子慢慢走远。
灌木丛中的法蒂玛已是汗出如浆,吓得快要全身虚脱晕过去了,她可不是英迪莎尔、陈淑桢这样的猛女,胆子也就比努尔嫚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为了爱情才壮着胆子逃离部族,忽然听到这样一件事,没吓死算好的了。
应该告诉努尔嫚,还是和刘大力商量?
法蒂玛只犹豫了半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任何人都能看出,刘大力比努尔嫚能拿主意。
片刻之后,刘大力听完法蒂玛的讲述,瞳孔猛的一收,“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我们,救努尔嫚了——我曾经以为不需要他的帮助,看来,我错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696章 救人
金辇车的帏帐中,努尔嫚睁大了无辜的双眼瑟缩在幔帐的一角,白嫩的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在扎克里亚侵略性的目光下她竭力用纱袍遮住身体,可嫩藕般的晶莹玉润的小腿仍旧暴露在了空气中,她害怕极了,柔弱的娇躯瑟瑟发抖,有如受惊了的小瞪羚。
与努尔嫚的柔弱相反,扎克里亚用比恶狼看见小羊羔还要贪婪的眼神打量着猎物,目光中充满了淫邪的意味。
全身笼罩黑袍、蒙着黑纱面巾的英迪莎尔,露出的两只眼睛比眼睛王蛇还要危险百倍,她沙哑低沉的嗓音里挟带着无尽的恐怖:“纯洁的小羊羔,不要试图挑衅一位阿萨辛大师的耐心,要知道我有五百种办法让最坚强的硬汉变成十足十的软蛋,就算鬼魂都无法在我面前隐藏秘密,若不是扎克里亚大人不想弄坏你那能让男人疯狂的娇躯,你现在已经哭着闹着要说出一切了。”
扎克里亚干笑两声,他听出了英迪莎尔口气里的不满之意,但他看看努尔嫚那副待宰小羊羔一样楚楚可怜的样儿,就实在舍不得让英迪莎尔动用那些能让石头开口说话的阿萨辛酷刑。
这样吹弹可破的肌肤,这样完美无瑕的娇躯,哪怕弄伤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留下最细微的伤痕,也是极度令人痛心的损失啊!
努尔嫚是坚贞之泉湖畔的睡莲,扎克里亚希望得到完整无缺的花蕾,而不是饱受酷刑摧残的残花败柳。
“你还不知道你那位早逝的母亲,就是阿尤布王朝最后的公主吧?哼哼,当年真主之剑萨拉丁何等威风,他的后人却被马木留克奴隶骑兵夺了权柄,末代公主为避祸远嫁沙漠之中的小小酋长,可惜呀可惜,若是我家苏丹陛下不是从侍奉你外公、阿尤布王朝苏丹吐兰沙的阉人口中得知了秘密,这笔庞大的财富岂不湮没在了沙漠之中,永远不见天日么?”
英迪莎尔指着小羊羔胸前佩着的项链,那项链的吊坠是新月型,既没有繁复的花饰,也没有镶嵌红绿宝石,看上去平平无奇。
努尔嫚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她知道母亲是阿尤布王朝的末代公主。
这阿尤布王朝乃是百年前真主之剑萨拉丁建立,一时间威风赫赫,连什么狮心王理查、教皇十字军也不是对手,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受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册封为埃及和叙利亚的苏丹。
百年之后,阿尤布王朝早已没落,实权转入了由奴隶骑兵将领组成的军事集团手中,努尔嫚的外公便是末代苏丹吐兰沙,于三十多年前就被篡位的马木留克将领杀害,男性子孙也大多遇害。
当时努尔嫚的母亲只有七岁,阿拉伯社会由于宗教原因女子翻不起什么大浪,篡位者倒是没有为难她,便从刀口下逃过一劫,成年之后这亡国公主朝中无人敢娶。
幸得马木鲁克苏丹互相之间又篡位好几次了,一二十年间你方唱罢我登场,新任的苏丹与她并无仇怨,随手一指就将这前前朝的公主远嫁沙漠游牧部族,也算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没了后患。
这阿尤布王朝的末代公主,因为好几次王朝更迭了,其实已没人把她当回事,可偏远沙漠之中的游牧部族眼里,那就是天仙似的人物了,老哈辛对这位妻子也算得相当宠爱,婚后不久便有了努尔嫚。
努尔嫚七岁那年,母亲突然患了急病,这位末代公主坎坷一生,童年突遭大变,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沙漠腹地缺医少药的,也就一病不起了。
母亲临终前将这串新月项链紧紧的合在努尔嫚的手里,似乎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以哈辛和努尔嫚只道这项链是母亲给女儿的遗物,努尔嫚就一直随身佩戴,却不知什么宝藏、什么秘密之类的。
看着扎克里亚恶狼一样淫邪的样子,努尔嫚就害怕得想哭,若是知道秘密恐怕她早就说了出来,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突然之间,她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们是说要把努尔嫚献给大汉皇帝的,要是在这里害了我,皇帝会生气的,你们可都逃不掉!”
仅仅半个时辰之前,小萝莉还在诅咒大汉皇帝:“连安拉在人世的投影,伟大的哈里发穆斯塔法都敢杀害,又支持犹太人夺走全体穆斯林的圣城耶路撒冷,这个坏蛋简直是魔鬼撒旦本人!天呐,万能的安拉,把他送回地狱去吧。”
可现在呢,小萝莉希望皇帝的权威越大越好,他的军队最好比阿拉伯沙漠里的沙粒还要多,他的力量最好比阿拉丁的灯神还要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吓住两个男女坏人,避免可怕的羞辱啊,毕竟皇帝的“邪恶”只是道听途说,这两个坏家伙却是实实在在,皇帝远在天边,就算要咬自己也得等到了耶路撒冷,两个坏蛋的威胁却迫在眉睫。
小萝莉甚至在祈祷:“强大的皇帝呀,世间最有力的人,你的军队在哪里?如果你能救了我,努尔嫚再也不诅咒你了,努尔嫚愿意整天陪着你,即使你像大灰狼那样咬我一口,我也不躲开……”
也许是因为楚风是努尔嫚平生接触过唯一的汉人,小萝莉祈祷的时候,小脑瓜里浮现的,就是这位朱大档头的形象。
令努尔嫚绝望的是,两个坏蛋似乎并不害怕那位“比撒旦还要邪恶”的皇帝,他们笑得很轻松很愉快,扎克里亚桀桀的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的小乖乖,按照时间,沙匪正在袭击你父亲的营地,他们不会在那儿留下一个活口,而且除了你之外,这些陪嫁的男女奴仆都会被杀掉……只要秘密保守半年,我也就再不用担心被皇帝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不是做了苏丹的阶下囚,就是灰溜溜的滚回了中国!”
英迪莎尔得意的笑了起来,只可惜小腿越发胀痛让她的笑容刚刚绽开一半就变成了皱眉:“小丫头,阿萨辛大师有一种神秘的药剂,可以让你说出埋在心底的秘密,但那种药剂会让你变成白痴。我给你半小时考虑,希望你不要逼我使用它。”
两个恐吓者离开了,扎克里亚的声音远远传来:“哈哈,一具任由摆布、没有任何反应的躯体,我可不太喜欢,可要是这小丫头倔强到底,那么比起酷刑弄成遍体鳞伤,我倒宁愿接受前者,即使那种征服的美妙趣味少了许多。”
努尔嫚已经绝望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因为那告密的阉人曾说过项链本身没有太多的秘密,秘密必须由口授的内容与项链相结合才能破解,所以自以为努尔嫚已是囊中物的扎克里亚和英迪莎尔,并没有抢走她的项链。
努尔嫚稚嫩的面孔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苦笑,摘下耳环,将耳针扳直了,轻轻在新月形项链坠子末端的小孔里一插,那新月形的坠子就从中掀开,露出了内装的粉末。
小时候,努尔嫚就看见母亲这样用过,当然那时候项链坠子里装着玫瑰香粉,但现在,装着的是毒药——前些天得知要嫁给可怕的卡菲勒皇帝,努尔嫚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只不过父亲哈辛的长谈让她明白了身为酋长之女必须背负的责任,她已不准备再使用了。
“本以为不会用到的,没想到……”努尔嫚用指甲轻轻挑起一点儿凑到丰润的唇边,稚嫩的面庞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穆斯林女子绝不会接受坏蛋的侮辱,坚贞之泉湖畔长大的努尔嫚,宁愿用生命守护贞洁,天堂,母亲,努尔嫚来了……”
真的有天堂吗?为什么同是安拉子民的穆斯林却尔虞我诈,为什么马木留克们不断的篡位,为什么身为埃米尔的扎克里亚竟要处心积虑的凌辱同信一个神灵的姐妹?
没有人回答她。
一点珠泪滴落,努尔嫚眼睛猛的一闭,将毒药向口中送去!
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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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姑娘,有种!还真的服毒自尽呢。”萧平一挑大拇哥,浑没有发现对如此娇媚的女子,用“有种”来评价是多么的不恰当。
陈淑桢瞪了他一眼,玉臂轻舒,浑不费力的将努尔嫚提起,有她在怎么容得小姑娘自尽?自然是在努尔嫚服毒的一刹那,点下了她的睡穴,令她昏睡过去。
楚风说了,打着他的旗号奸骗小萝莉,这事儿婶可忍叔不可忍,于是两位高手就远远跟在扎克里亚的马队后面,待他们停下来饮水,就悄悄潜入。
刚才英迪莎尔在这里,两人不敢惊动这位阿萨辛大师,要知道纵然陈淑桢神功盖世,萧平亦非弱者,可战阵上盘马弯弓、千万人一拥而上、箭如雨下,再强的高手也最多敌得百十人而已,扎克里亚手下有上千战士,要再拖个不会武功的努尔嫚,便是陈淑桢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击败他们。
毕竟,这世上并没有移山倒海的仙术,也没有撒豆成兵的神法,人力有时而竭,楚霸王项羽拔山举鼎叱诧呜咽,尚且兵败之际自刎乌江,陈淑桢又如何能力敌千人?
没人注意的空档陈淑桢掀开车帘,素手轻扬,几颗铁丸电射而出,附近几名巡梭的贝都因战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做了个糊涂鬼,然后她提着努尔嫚飞身跃出。
伏低窜高避开扎克里亚部战士的视线,向哈辛部的方向急奔,刚刚快冲出营地忽见起伏的灌木丛中站起二人,惊喜的用汉语问道:
“两位英雄敢是大汉皇帝派来的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05章 夜奔
努尔嫚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从小当亲哥哥一样看待的赫宰卖居然会劫持自己。
生长在酋长父亲保护之下、从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小萝莉,这几天之中发生的种种离奇吊诡之事已经绷紧了她的神经,奇变之下只觉得头脑之中一片空白,直到被赫宰卖、拜克尔挟持着从右翼冲出了突围的大队人马,她才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赫宰卖,嗫嚅着问道:
“为什么?”
盈盈欲泣的眼波,令拜克尔羞愧的转过了脸,赫宰卖却把心一横,凶横的目光迎了上去,发泄似的吼道:
“你还当你是酋长千金?你、你父亲,都是背叛真主的哈尔比,你们和卡菲勒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儿,安拉的圣战者来讨伐咱们部落了!那些沙匪,他们是圣战者啊!
是的,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我们整个部族都要陪葬……凭什么让我们去死,你们却可以活着?凭什么?”
赫宰卖的眼神,令努尔嫚想起了追随父亲围猎时那条落入包围圈的恶狼,她忽然感觉很累,一种难以明言的累,又觉得很冷,比沙漠冬夜还冷。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死,“既然扎克里亚将我送给大汉皇帝的事情是子虚乌有,那么我的死亡也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吧?从跑得飞快的马背上坠落,痛苦应该很短暂……”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逝去的妈妈,努尔嫚对这个冰冷的人世间已没有了任何留恋,她回头看了看正朝着西面狂奔而去的大队人马,想在死前最后看一眼父亲的绿色新月旗,作为最后的告别。
可刚刚回头她就怔住了:
湛蓝的天幕浮云半掩,新月如钩,银色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天地一片朦胧。远处万马齐奔,扬起直上浮云的沙尘,远看有如一道苍龙在沙漠之中奔行,气势磅礴。
就在这样一幅宏伟的背景下,一骑、仅仅一骑从那苍龙般的大队人马中飞出,高大雄健的雪青马四蹄翻飞,扬起阵阵砂灰,宛如月下踏云而行,马背上的骑士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虽然沾满了沙尘,但那种于千军万马中一骑飞出的英雄气概,直如天神下凡。
而他那种焦急的神态,分明是最真诚的牵挂……
努尔嫚刚才还强忍着泪水,因为她不愿在两个叛徒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可现在不知为什么,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洒落黄沙。
刚才还一片死寂的眸子,瞬间便恢复了生机,努尔嫚忽然不想死了。
赫宰卖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他本来是想把努尔嫚送到扎克里亚军中以求保全自己的性命,可刚刚冲出大队人马,还没有来得及往东面追兵赶来的方向跑,那个能一掌把自己打飞上天,差一点点就把肋骨打断的汉人,竟然打马急追了来,速度快得惊人,他只好继续向北疾奔,离大队越来越远,也离扎克里亚和曼努埃尔的追兵越来越远。
原以为那人是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家里娇妻美妾的,追努尔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多跑一会儿就会回去,哪儿想到他竟是阴魂不散的追上来,一刻也不肯放松。
努尔嫚乘着的枣红马,咴儿咴儿叫着回头张望,赫宰卖也是做贼心虚,竟然发现不了异常,自顾着一把抓住它的缰绳,拴在了自己马鞍上,挥鞭朝马屁股抽落:
“走,快走,那小子和咱们卯上了!”
枣红马极不情愿的迈开步子,但缰绳被赫宰卖控制,它也只得跟着狂奔起来。
努尔嫚回头泪光盈盈的瞧了瞧还在数里之外的楚风,“王子为了解救公主,和大恶魔进行了九死一生的战斗”,当然一千零一夜里总是有着完美的结局,“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当然,努尔嫚并不知道楚风追过来的原因,否则她一定会气得昏过去。
楚风并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身为率领十万大军、开疆万里之外的统帅,更是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他绝没有动不动玩单骑讨的雅兴,更何况,努尔嫚这个小萝莉虽然很诱人,楚风这个怪叔叔也只是很“纯洁”的欣赏而已,还不至于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发展到上演英雄救美的剧情。
“卧草,这马疯了,有没有搞错啊,我要去西边,我的大军在耶路撒冷……”楚风欲哭无泪啊,对着苍天无语凝噎了。
马儿发情期产生的荷尔蒙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而咱们这位楚大官人呢,马术也实在太一般了点——没办法,这家伙大多数时候是坐他那部特制御用马车的,车里有巨幅军用地图,有各色美食美酒,常常有绝色美人儿陪伴,还有舒服的床铺。
所以他根本控制不了这匹被发情期的荷尔蒙驱动,一门心思要追上前面爱侣的雪青马。
耳边呼呼风响,楚风双手扯住马的缰绳,身子伏在马背上,对着马耳朵大叫:“马呀马,咱们打个商量,咱们回头去吧!我给你青草和水,上好的豆面,要吃蜂蜜也行啊……”
雪青马没有任何反应,当然如果楚风是技艺高明的相马师,他就能发现雪青马呼哧呼哧兴奋的打着响鼻,极其冲动的嗅闻着努尔嫚乘骑的那匹枣红马在空气中留下的气息,马儿的两只眼睛颇为充血,显然已经精虫上脑了。
牡马在发情期佯装奔逃,是吸引公马注意力的调情手段,枣红马在前面撅蹄子撒欢,看在雪青马眼中就是那浑圆赤红马屁股充满了无穷无尽得诱惑力,呃,于是楚风座下这匹雪青马冲动了……
“美食的不要?”楚风眼珠子一转,又色迷迷的道:“马老哥莫非有心上人,哦呸,是心上马了?快送我去耶路撒冷吧,我把全城的母马都送给你,让你铁棒磨成针,如此可好?”
马儿西律律的一声长嘶,听起来就像开怀大笑似的。
楚风怒了,大声喝令道:“朕乃大汉皇帝、天可汗,当之无愧的万王之王,汝可知道欺君之罪当诛九族?朕令你即刻停下,否则发情报司天牢,受那九九八十一种酷刑!”
也不知是楚风聒噪得烦了,还是把它耳朵揪疼了,那雪青马侧过头呼哧呼哧打响鼻,白泡子喷了楚风一脸。
楚风只好一挑大拇哥:“行了,兄弟这才知道原来你不是马,你是草泥马!”
再看看前面奔逃的赫宰卖、拜克尔,楚风很想大声问他们:“丫的你们还要逃多久啊?没看出我这马发疯了吗?大家好说好散各走各路不行吗?当然你们最好把小萝莉留下。否则……”
与此同时,赫宰卖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虽然骑术比楚风好,可他昨天刚受了伤,肋骨差点被陈淑桢暗中打断,五脏六腑都受了震荡,若是好好休息倒也罢了,这一路疾驰在马背上颠簸,暗藏的内伤就越来越严重,只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胸口一阵比一阵发闷发胀。
赫宰卖回头看了眼依旧紧追不舍的楚风,内心深处绝望的嚎叫着:“大爷,你是我亲大爷,别追了,我跪下给大爷您磕三响头行吗?”
两人狼狈为奸,向来是赫宰卖拿主意,拜克尔的胆子相对要小一些,赫宰卖都吓破了胆,拜克尔就更不用提了,昨天晚上楚风那惊世骇俗的一掌,实在把他吓得够呛,轻飘飘一巴掌就把个大活人打得飞起两丈远,胸口肋骨喀拉拉直响。
“这他妈还是人吗?简直是地狱里冒出来的魔鬼呀!”
拜克尔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看看,要是楚风追近了,他就吓得亡魂大冒,要是感觉稍微拖远了点,就拍着心口叫侥幸。
楚风在他们眼中,竟比魔神还要可怕。
瞧着两个坏家伙落荒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对楚风实是害怕到了极点,努尔嫚的小嘴就微微翘了起来:“哼,艾洪哥哥会打败你们,把努尔嫚救走的!”
四人所乘的马匹,以楚风的雪青马、努尔嫚的枣红马最好,但楚风骑术不佳,还时不时想让雪青马掉转方向,也就发挥不了它的真实速度;努尔嫚的枣红马呢,缰绳拴在赫宰卖的鞍鞯上,也跑不了太快。
这样一来,四匹马的速度就变得相差无几,楚风既追不上赫宰卖三人,赫宰卖也甩不掉楚风。
同时前面的赫宰卖害怕楚风,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唯恐被追上打成肉饼,楚风呢控制不住发情的惊马,只好莫名其妙的追在后面,形格势禁,竟成了僵局。
大队人马向西边突围,他们从右翼斜刺里冲出来,方向大体上往北,就这么三骑在前、一骑在后,月夜下你追我赶,遇上绿洲就停下片刻给人、马饮点水,又匆匆上马疾驰,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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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之中,英迪莎尔昏昏沉沉的睡着,萧平替她清理了脓肿的伤口,洒上了特制的枪伤药粉,药效很好,腿部伤处只觉得清清凉凉,肿胀疼痛平复了许多。
阿萨辛大师虽有杀人不见血的诸多秘技,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受了枪伤之后本来有点低烧,长途驱驰令伤势更加严重,全凭一口气支持,这伤处不疼,精神也就放松下来,便迷迷糊糊的睡去。
黑夜深沉,洞外是寂寥的漫漫黄沙,洞内孤男寡女,气氛瞬间变得旖旎,随着英迪莎尔沉沉睡去,梦中发出模糊的呢喃,好像整个山洞的温度都在升高。
不,英迪莎尔的确在发烧,伤口的感染虽然被枪伤药粉遏制,受伤感染加上长途奔驰,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睡梦中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滴滴汗珠滚落。
“毛病,都这样了还要蒙块布在脸上,当你长得很好看么?”萧平未经主人允许就把她的面巾摘下了,俄而一怔,因为和他方才说的相反,面巾下藏着的脸庞的确很好看。
纤弱的瓜子脸,或许因为常年带着面巾不见阳光,而显得特别的白皙细腻,甚至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透过略显苍白的皮肤,淡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精致的五官,眼窝深陷、鼻子高而挺拔、薄薄的嘴唇带着鲜艳的亮色,长长的睫毛在梦中微微颤动,像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低烧使这张脸蛋上多了几分平时见不到的红晕,此时此刻见不到那种属于阿萨辛大师的冷酷无情,而多了些许在大多数青年女子脸上能看到的那种醉人表情。
美人春睡最是诱人,但萧平的心目中别有另一番天地,或许换做任何一位敌手萧平都不会对她这么客气,可她的脸庞,已经在记忆中和疼爱自己、却不幸早逝的姐姐互相重合,融为了一体……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英迪莎尔渐渐醒来,她甚至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心里面则是突的一跳:“天,我这是怎么了?我是阿萨辛大师,真主之剑上最锐利的锋刃,即便是最严苛的环境也要保持警惕,昨夜却怎么睡得这样沉?嗯,不过,五年还是十年,或许从成为阿萨辛大师开始,好久没睡得这样香甜了……”
英迪莎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个击伤了她,又替她治伤的敌人如此放心,甚至比她的阿萨辛同伴还要放心。
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睁开眸子,英迪莎尔突然像弹簧似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在脸上乱摸:“我的面罩,我的面罩哪儿去了?”
萧平斜倚在一块光溜溜的岩石上,没好气的道:“昨天你身上烫得像火烧,一张脸都快煮熟了,还带着那玩意儿干什么?别装的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没看见过,再说了只瞧见你脸,没把衣服全扒光算我客气了。”
呀呀呀呀呀,英迪莎尔有一种抓狂的冲动,作为一生隐藏在黑暗之中,随时准备如眼镜蛇那样发出致命一击的女刺客,获得阿萨辛大师身份之后,自己的容颜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瞧见,而被其他男子瞧见容貌之后,她就只有两个选择:杀了他,或者嫁给他。
上次惊鸿一瞥,英迪莎尔还能自欺欺人的想萧平一定没看清楚,但昨晚一整夜,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
杀了他?英迪莎尔觉得可能性不太大,论武艺两人半斤八两,但她受伤在先,功夫要大大的打个折扣,论心计,阿萨辛大师虽然厉害,萧平看上去也不是善类,这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机会。
嫁给他?“虽然他替我疗伤,昨夜又老老实实的守在一边没有趁人之危,可毕竟是他击伤了我呀!而且,他还是个卡菲勒,父亲说过……”英迪莎尔皱着眉头十分为难。
英迪莎尔就像一千零一夜故事里被农夫藏起了天鹅翅膀的仙女,一时间内心极度纠结。
萧平见她神色变幻不定,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只当这危险的女人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于是话音一冷:
“我想,咱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需要多说了吧?若是我落在你手中,阿萨辛教派的酷刑只怕不会客气,现在你落到我手中,最好乖乖的把事情都说出来,否则大汉帝国保安司的手段,也够你喝一壶。”
说完这些,萧平暗暗也有些惭愧,因为他实在不想用刑罚对这个相貌和姐姐极其相似的女人逼供,此时此刻,他古井不波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了些微的渴求,希望英迪莎尔认清形势,不要逼得撕破脸皮。
是的,英迪莎尔不仅容貌极似他那位逝去的姐姐,而且两人还一般无二的性情刚烈,萧平冰封已久的心弦被轻轻的拨动了;
但他在任何时侯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不会忘记在锦田山下,一片浓重的鲜血遮蔽了天地,少年近乎绝望、疯狂之时,楚风微笑着伸向他的手,温暖有力,把他从地狱深渊救拔而出、宛如佛陀的慈悲之手。
所以如果英迪莎尔坚持不肯招供,萧平将不得不动用刑罚,他的潜意识中,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英迪莎尔何等锐利的目光?萧平眼神中细微的变化立刻被她察觉,但阿萨辛大师错误的理解了那种渴求的原因:
“哼,原来你到底是卡菲勒皇帝的鹰犬,一心想着替他建功立业,所以才如此心急吧?也罢,既然发动了战争,大汉情报司也派出这许多人到哈辛部来对付我们,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了,却不知道是苏丹陛下那边,哪位叛徒泄露了秘密?
我便说与你听,总算还了你治伤的情份,至于揭开我面罩的事情嘛,嘿嘿,那我只好将来慢慢找你算这笔帐了,终叫你做我淬毒匕首下的亡魂!”
英迪莎尔面色一寒,冷笑着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她已认定楚风一行人是帝国情报司派来的,萧平刚才更自称保安司官员,试问帝国保安司没事儿派这么多高手到沙漠里一个贝都因部族做什么?那自然是发现苏丹的阴谋了,现而今大家伙儿图穷匕见,要么沙匪将哈辛部踏平、玉石俱焚,要么情报司密探们成功逃走,消息传到大汉朝廷——当然她认为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反正无论如何都没有必要保守秘密了,英迪莎尔也就全部说出,末了还冷笑一声:
“你们帝国保安司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想必你们在罗慕洛苏丹陛下那边有内线吧,怎么着,既然我说得如此详尽,能不能把谁是内线告诉我,让我知道这个哈尔比的名字?”
萧平神秘的一笑:“嘿嘿,那可不行。”
英迪莎尔就算是神仙下凡,也猜不到楚风一行人的出现,完全是被风暴吹得偏离航线这么一个偶然,她只当萧平说话不尽不实,便冷笑道:
“不说我就猜不到?宰相本.克尔白、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除了苏丹陛下,知道全部计划的就这三位,要是我能回去,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出那个哈尔比!”
在提到阿穆尔汗、尤素福的时候,萧平眼中忽然有了丝毫波动,英迪莎尔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点,心头不禁冷笑连连。
萧平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完全是捡到的便宜啊,要是让英迪莎尔逃走,只怕罗姆苏丹国内很快就有一场内乱吧?
“咦,我怎么会以她逃回去为假设?在我严密监管下,她能逃走吗?”萧平有些奇怪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板起面孔:“走吧,不知道哈辛部现在怎么样了,但咱们既然往北跑小百里地到这儿来了,那就去港口城市克孜兰吧!”
回到哈辛部营地,萧平一个人对战局并没有决定性的作用,相反,到海港城市克孜兰去,前天派出的信使说不定已经和东印度公司的人取得联系了,正带着公司的讨伐队——其实就是轻装化的正规汉军,往这边赶呢!
英迪莎尔这时候打不过萧平,她很有做俘虏的觉悟,当即一声不吭的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水囊、毡毯而已。
解开拴在大石头上的马儿,扣好鞍鞯,两人翻身上马,萧平下意识的四下一看,忽然之间举起望远镜,当他将焦距调整好看清视野里的目标之后,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几道沙尘由远及近,原来是四骑在沙漠戈壁上奔行,马累得直喷白沫子,人累得伏在马鞍上,是上气不接下气儿。
前面看体型是两男一女,这倒也罢了,后面跟着那人不是大汉皇帝楚风还能是谁?
呃,不会武功的大汉皇帝,居然追着两名凶悍的贝都因骑士,而且那两名骑士分明跑得三魂丢了二、七魄去了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狼狈到了极点。
难道陛下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瞧他平时的身法、呼吸,不像啊?
萧平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打马迎了上去,从斜刺里截到那几名逃跑的人前面。
楚风也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啊,实事求是的说,下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这么干燥的沙漠地区猛跑,马也要喝水嘛,可他下马了,靠两条腿在沙漠里能走到哪儿去?离开马那还不死得更快了!
所以他根本连马背都不敢下,生怕它突然发疯跑掉了,前面的赫宰卖也是被追得叫苦不迭,几人追追赶赶,正巧跑到了萧平这里。
猛的斜刺里冲出一骑,赫宰卖气得快要发狂:怎么喝凉水都塞牙,被身后那高手追就算了吧,跑到这儿又莫名其妙的冲出来一个人。
整夜驱驰,跑得昏头昏脑,赫宰卖也顾不得许多了,舞动寒光闪闪的大马士革弯刀,朝着萧平当头斩落。
若说他这一刀冲着楚风斩下,咱们的大汉皇帝不用手铳对付的话,只怕还要闹个手忙脚乱;可对手是保安司副司长兼皇家卫队队长萧平,那只好华丽丽的被轰杀至渣了。
萧平一点儿也没和他客气,也是一刀硬碰硬的迎上去,共析钢调质的大汉战刀,和大马士革弯刀猛烈的碰撞,绽起绚丽的火花,在朝阳映照之下分外灿烂夺目。
赫宰卖对自己这一刀很有信心,因为他使用的大马士革弯刀可以斩碎坚固的盔甲、割断柔韧的丝绸。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心胆俱碎,只见那柄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在空中片片碎裂,变成了漫天的碎渣,萧平手中雪亮的战刀却只是崩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接着就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赫宰卖喉头一甜,身子在马鞍上摇摇欲坠,他本来就有内伤,方才萧平那一刀全力施为,力量异乎寻常的大,震动了他的内腑,令他眼前一黑,即便没有咽喉处顶着的刀锋,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了。
一夜奔驰,自然不可能时时刻刻把刀架在努尔嫚脖子上,拜克尔此时才抽刀想拿努尔嫚做人质,萧平冷笑一声,掉转刀背在他肩膀上狠狠一砸,拜克尔只觉得奇痛难忍,然后又软又麻,半边身子都变得毫无知觉了,手中刀落下,噗哧一声插进了沙地中。
这时候楚风才骑马跑了过来,他见到萧平也是一脸惊讶,可整夜奔驰都累得说不出来话了。
雪青马满足了,尽管它和枣红马都累得直喷白沫子,根本不可能做那事儿了,可它俩挨挨挤挤的亲热,一幅破镜重圆的幸福表情。
楚风也满足了,因为那欺君犯上的马终于不撅蹄子了,他从马背上爬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正想躺地上歇会儿,萧平却大叫一声,用刀背砸昏了两个坏蛋,原来英迪莎尔趁机逃走,跨马跑出几里地了。
楚风朝他挥挥手:“快追!让她带人来,咱们全得倒霉!”
萧平忙不迭的拍马追赶,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楚风哭笑不得的挠了挠头皮,现在又只剩下四个人了,只不过三个都在昏迷中:其中两个被萧平砸昏,另一个小萝莉是彻夜奔驰累昏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06章 搜寻队伍
瞧着伏在马背上的小萝莉,楚风挠了挠头皮:首先,得把她放地面上来吧,总待马背上可不太舒服,而且看她梦中低声的呢喃,丰润的嘴唇早已干裂,显然亟需饮水。
这里有四匹马,牛皮水袋都还鼓鼓囊囊的,饮水倒是不缺,但要喝水得先把她放平才行吧。
“喂,小萝莉大叔先和你说好啊,现在事急从权大叔才抱你下马的,可别说我心存不良啊……对了,你们有没有被男人抱了就非他不嫁的规矩?好像我记得有吧,待会儿等你醒了一定别忘了规矩……”
楚风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找着理由,见小萝莉甚是焦渴,他就不废话了,拍拍枣红马的头想让它跪下,降低了高度好抱努尔嫚下马。
枣红马没有反应,挨在它身边的雪青马朝楚风摇摇耳朵,上下嘴唇一翻露出两排大牙。
赤果果的鄙视啊!
“切,哥都忘了你是钦封的草泥马。”楚风无可奈何,只好站定了双足来抱努尔嫚。
小萝莉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楚风站在马侧,一手伸到她胸前,一手托住她小腹——没办法,楚风可没陈淑桢单手提人的本事,只有这样才能发力保持平衡,平稳的将她抱下来。
但是、但是,小妮子胸前丰盈挺拔得不像话,又是俯身向下,更显得异常伟大,楚风只觉手掌上传来弹性极佳的触感,忽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是男人无法一手掌握的女人啊!
嘿的一下用力,将小萝莉从马背上抱了起来,正要将她放下地面,却见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把自己看着,那眼神就像遇到了大灰狼的小红帽。
努尔嫚这是第二次被楚风从噩梦中叫醒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小萝莉似乎已经有了经验,她没有胡乱挥舞拳头,而是脸蛋红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楚风,一脸无辜的表情,活像个刚被他从母亲怀抱里抢走的乖宝宝,眼神似乎在问:“你你你怎么抱着我,两只手还还还放在……”
毫无疑问楚风这副灰头土脸的尊荣,离拍花子的也差不太远了。
楚风心说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知道大灰狼是要吃小红帽的耶!事实上刚才他把小萝莉从马背上抱下来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嗯,其实、事实上,我刚才把你从两个劫匪手中救了出来,”楚风想了想赶紧的开始编造谎言:“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好像你们贝都因人对救命恩人都得以身相许,是吧?”
努尔嫚一脸无奈:你还要抱多久呢?
楚风老脸一红,放她下地,取过水袋给她。
努尔嫚一边喝水,一边四下打量,就见赫宰卖和拜克尔被打晕了扔在地上,毫无疑问,就是这位宛如天神下凡般由成千上万兵马组成的大队中飞骑而出,在月夜之下、漫漫黄沙之中紧追整夜的大英雄、大豪杰。
“谁说阿拉丁神灯只是神话?努尔嫚就有自己的阿拉丁呀,只不过他不必摩擦神灯召唤灯神,因为他自己就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努尔嫚想着想着,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楚风瞧瞧身后来路,四个人彻夜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中途变了几次方向,这沙漠中一跑远风沙就把足迹遮盖了,无法通过来时的足迹原路返回。
既然小萝莉醒来,楚风便问她道:“嗯,能不能听懂我说话啊?”
小萝莉没反应,困惑的眨了眨眼,长长睫毛像美丽的蝴蝶纷飞。
楚风开始抓耳挠腮:“咱们、这是、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回去的路?”
小萝莉继续一脸无辜。
i服了you!楚风放弃了,料想这小姑娘从小儿就受老哈辛的严密保护,只怕连家门都没出过几趟,怎么识得沙漠中的道路?
幸好这阿拉伯半岛北有波斯湾、东南有印度洋、西南红海环绕,三面环海偶有暖湿气流滋润,便不像撒哈拉沙漠或者塔克拉玛干那样极端的干燥。阿拉伯沙漠虽然绵延千里,却并非铁板一块,而是被可供放牧的草地和浅草戈壁分割成许多小沙漠,其间又有星罗棋布的绿洲,只消由日月星辰确定方向,朝一个方向走,被困死的可能性倒也不大。
瞧着楚风跟大马猴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去,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展颜微笑,努尔嫚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偷笑,比蜜糖还要甜的眼波在楚风脸上温柔的拂过。
楚风笑了起来:“哈、原来你能听懂嘛!就是,法蒂玛精通汉语,你怎么也该懂几句。”
“能听、懂一点点,艾洪哥哥说话、不要太快。”
努尔嫚咬字不准,腔调很有些怪异,可她的嗓音比风中摇曳的银铃还要清脆,宛如年幼黄莺离巢之后的初啼。
楚风这家伙是个没事儿还要绕三句的话唠,刚才揣着个闷葫芦可憋坏了,这下子大喜过望,一把抓住努尔嫚的香肩:“原来你能听懂啊!要是对着个说什么都不懂的木头人,那可没趣得紧了。对了,知道哪个方向去贾尔法,哪个方向又是去克孜兰的?”
努尔嫚甜甜的一笑,也不说话,就看了看楚风抓在她肩头的两只手爪子。
呃~怎么不注意抓女儿家香肩上去了?楚风讪笑着收回手爪子,不过这家伙仍旧不忘趁机用手指肚在香肩上轻轻一滑,感受那细腻动人的触感。
努尔嫚也不以为忤,她昨夜见楚风从大队人马中奔出,单骑飞来的一幕,就早已在心中将他当作了丈夫,阿拉伯女子向来顺服丈夫,楚风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违逆的。
楚风这大色狼却分毫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还当自己智计多端,小萝莉容易骗倒呢,若是他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努尔嫚都不会拒绝,搞不好会笑得下巴脱臼。
努尔嫚并不知道在沙漠中辨别方向的办法,但她几年前曾随着父亲到这里来围猎,因此记得山洞和石头山的位置,也记得父亲曾说过这里和贾尔法、克孜兰的距离。
“贾尔法,那边,”努尔嫚用马鞭杆儿在地上画了三个星星,“克孜兰,这边,”努尔嫚画了一个星星。
星星?楚风一头雾水,努尔嫚也困扰的歪着小脑袋,很快她找到了解决办法:双手前伸作出抓马缰的样子,嘟起嘴唇发出得儿得儿的声音,身体也起起伏伏,表示在骑马,随后伸手指了指天,伸出三根手指头,又用手在楚风头顶遮住阳光。
楚风哪儿在想她说的事儿?这小萝莉童颜稚嫩,嘟起的嘴唇粉嘟嘟红艳艳,像颗香甜的果实诱人品尝;人小而胸大,做出骑马奔驰的动作,胸前两只大兔子就乐得活蹦乱跳,让楚风恨不得狠狠的抓住它们,让它们知道兔子是不能在大灰狼眼皮子底下嚣张的。
努尔嫚迷惑不解的看着楚风,又把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
“星星,没有阳光,哦,你是说去贾尔法要全力奔驰三个夜晚,去克孜兰则是一个夜晚。”楚风点头表示了解,他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因为他发觉鼻腔里有热辣辣的感觉,某些腥咸的液体即将喷薄而出。
“啊哈,这沙漠真是干旱燥热啊,都流鼻血了……”
楚风决定去克孜兰,因为大队人马正朝着坚贞之泉西面的贾尔法奔去,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由,他去克孜兰也就顺理成章,而且,那里也比较近。
太阳升起,温度骤然升高,这沙漠里是不可白昼奔行的,所以方才努尔嫚都是拿几个夜晚说事儿。
再者,昨夜人马都累得够呛,再顶着毒日头跑路几乎等于送死了。
楚风和努尔嫚牵着马,来到了萧平和英迪莎尔昨夜暂居的山洞,准备在这里歇息一个白昼,然后到夜里再朝克孜兰进发,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在明天清晨看到那座不大的海港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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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清晨的阳光照耀整个阿拉伯半岛,红海之滨和波斯湾畔沐浴在晨曦之中时,第三军骑兵师已经越过了阿拉伯沙漠北缘的小城贾尔法,通过数条道路向沙漠腹地急进。
二团三营营长莫日根冲在队列的最前面,他坚持将稍微拖后的营部的值守任务交给了副营长孙诚,自己跑到一连的队列中,而且时时刻刻都冲在最前面。
“我的营长,你的指挥岗位在后面,能不能不要到一连来抢我的光?天可汗有苍天庇佑,断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一连长乃仁台挥鞭驱驰的同时,还不忘和莫日根打趣。
莫日根瓮声瓮气的道:“天可汗,是我莫日根把命卖给他的大汗,要是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汉人书生说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咱们辽东男儿却不懂得那么多,只知道这条命是许给天可汗的,天可汗有难,咱就是死一百回也是应该!要是因为咱们耽误了大事,哼哼,俺莫日根可没脸活下去了。”
见莫日根说得郑重,乃仁台也就不敢再开玩笑了。
全营人都知道,在辽东那个风雪天,还是个小小巡逻兵的莫日根遇到了大汉皇帝,他并不认识皇帝,竟异想天开的去检查皇帝的证件。
若是任何一个部族的首领遇到这事儿,都会认为这是无以复加的侮辱,毫无疑问莫日根将受到严厉的惩罚,这样的事情更会成为流传极广的笑话,伴随他的一生。
然而大汉皇帝却微笑着把证件递给他检查,是皇帝亲手递给的!他还说了一些“细柳营”“周亚夫”之类,当时的莫日根完全听不懂的话。
从那一刻,莫日根就找到了心目中永恒的汗,追随天可汗建功立业,成为他毕生的目标。
听说御驾失踪,莫日根心里就像缺了一块似的,他的功业、他的荣誉,全都来自天可汗,要是天可汗真的一去不回,那么这些荣誉和功业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希望数十年后,天可汗一统寰宇君临万邦,接受天下苍生朝贺之时,能在人群中告诉我的小孙子:爷爷曾是天可汗麾下的一名战士,光荣的战士!”
莫日根将鞭子甩得哗哗响,跟随他多年的战马撒开蹄子呼啦啦的往前跑,由不得他不着急,作为行动速度最快的骑兵,他们是搜寻御驾的先锋,而且搜索目标是沙漠腹地,承担着最艰巨的任务。
“菩萨啊,如果皇帝没有危险平安归来,我莫日根愿意短寿十年!”
这蒙古汉子在心头虔诚的祈祷着。
或许是心诚则灵,忽然前方有人惊讶的高叫起来:“正东面三十里外,有大股的沙尘冲天而起,估计奔驰的骑兵数目在三千人左右,侦察兵请营长令定夺!”
难道御驾在此?莫日根喜形于色。
乃仁台倒是眉头微皱:“战报上说过陪着皇帝的也就是不到百人的警卫部队,怎么会有三千骑兵奔驰?这里面只怕有什么问题……或许,咱们正巧碰上了贝都因部族之间的战争,或者,御驾正在被敌人追赶?”
欣喜若狂的莫日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就睁圆了眼睛大怒道:“什么?谁敢追天可汗御驾,他不想活了?儿郎们全体轻装,什么破烂都给我扔掉,刀出鞘、枪上膛,准备战斗!”
一连士兵把锅碗瓢盆、罐头食品、随身营帐水袋之类呼啦啦扔了一地,人人疯狂的鞭打着战马迎了上去。
且不说老派蒙古人心目中,自己还是乃颜汗公主的嫁妆,若是姑爷死掉了自己也没脸再活下去;就是年轻的蒙汉士兵心头,谁不想立下保驾扶主的大功,将来好简在帝心、扶摇直上?
这战斗热情,真是像沸腾的钢水一般炽热,就算是克敌都、擒敌酋,都不能与之相比。
近了近了,越发近了,莫日根举起望远镜一看,只见对面大股沙尘之中看不清别的,就见一幅绿色的新月旗高高飘扬,也不知道是哪位酋长的旗帜。
“操,害老子空欢喜一场!”莫日根悻悻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不得冲上去一刀把那旗帜给劈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07章 痛歼
瞧着惶急奔逃的贝都因部族,莫日根那个郁闷啊,你说啥时候你打仗不好啊?偏偏现在这几千号人叫嚣着跑来跑去,不知道我们要找大汉皇帝吗?干扰了搜寻计划,也不说别的了,咱调集大军灭了你丫的,就和掐死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莫日根悻悻的招呼士兵们:“贝都因人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呢,咱们可没空儿陪他们,儿郎们给我站到一边,让他们快些滚蛋咱们继续搜索前进!”
聪明的乃仁台倒是皱着眉头,忽然摇手道:“营长,既然他们从东面跑过来,也就是说他们是从沙漠腹地过来的,如果那边有天可汗的消息,那他们就一定会知道……”
莫日根大笑着一巴掌拍到乃仁台的后背:“行啊,就你小子心眼多!咱们要搜索东面的沙漠腹地,他们正好是从那边过来,问问不就节约时间了么?”
他也不制定太周密的计划了,就令全连士兵把枪炮全摆出来,两门三斤炮也卸下来摆着,黑洞洞的炮口冲着前面,一个连摆在了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同时司号兵呜嘟呜嘟的吹起了调兵号,调本营辖下的另外两个连向这里靠拢。
莫日根嘿嘿的笑得很开心:“只要他们打这边儿过,咱们就给他拦下来,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谁要敢硬闯咱们就枪炮招呼!”
有士兵问道:“他们是在这儿乱跑,只怕前面一伙人在逃跑,后面一伙人在追赶呢!要是咱们横插一杠子,前面被追的被咱们拦了下来,岂不是要被后面追兵揍他们屁股?!”
莫日根蛮横的把眼睛一瞪:“放屁!是天可汗、大汉皇帝要紧呢,是几个沙漠贝都因部族打仗要紧?现在就是天王老子、真主安拉来了咱也顾不得,只能叫他给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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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锋掀起的沙尘遮蔽了视线,位于哈辛部突围队伍核心的陈淑桢等人并没有及时发现莫日根的出现,她们整夜策马飞驰,已是人困马乏,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情况还好,雪瑶则花容惨淡,一张小脸儿煞白,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雪瑶从小在陈宜中深宅大院中长大,身体娇弱,哪儿禁得起这样长途驱驰?此时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酸软难耐,没奈何取出银针就要对着风府、天池等几个穴位扎下——这金针提神之法,虽然效果显著却很伤身体,若不是紧要关头,雪瑶断不会施用。
手中银针刚刚扎落,还没有碰着皮肤,雪瑶的手忽然被人捉住了,然后经脉中就有暖洋洋的热流涌入,一呼一吸间走遍了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温温热,十二重楼节节开,疲惫一扫而空,精神大振。
陈淑桢淡淡一笑,松开了雪瑶的手,只不过刚刚经历了整夜奔驰的疲累仍旧光彩夺目的脸庞,现在就蒙上了旁人难以察觉的晦暗。
陈淑桢脸上的晦暗之色,旁人瞧不分明,却瞒不过医术高明的雪瑶。
雪瑶身子暖洋洋、轻飘飘的,感激的朝陈淑桢点了点头,姐妹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倒生分了,这拼着消耗自身修为渡给真气,不是情同姐妹也绝对做不出来。
陈淑桢的秀眉纠结在一块,减少些须真气,对别的武者而言或许是天大的事情,她倒不怎么在乎,反正现在留在朝廷中枢,亲自出手的机会越来越深了。
她担心的是,现在的僵局该怎么打破,究竟有没有机会冲到内陆小城贾尔法?
昨天整晚奔驰,哈辛部的妇孺都已精疲力竭,追赶的沙匪们分作数拨,时不时的前突骚扰,更加剧了突围者的体力消耗,不断有人疲累已极从马背上坠落,也有人马失前蹄,只能惨叫着眼睁睁落入敌手,还有妇女和儿童所乘的马力有不济,渐渐落伍,队尾的方向就接二连三的响起绝望的惨嚎。
幸好有哈辛部战士在队尾和两翼拼死抵挡,加上皇家卫队使用步枪给予沉重打击,追击者才没有越过哈辛部大队冲到前头拦截。
而陈淑桢担心的就是这点,要是敌人能从两翼超越突围大队,跑到前面去拦截,那么也许只需要两三百人,这群人马就会全军覆没。
“难道我要孤身逃走?雪瑶和塞里木淖尔怎么办?留下来力战,死不足惜,谁又传出夫君遇险的信息,谁带大军来救他?”饶是陈淑桢曾统十万大军纵横闽广,此时也觉得万分棘手,而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乾坤的家伙,偏生又不在身边。
越是担心什么越来什么,陈淑桢正一筹莫展之时,侍卫柳乘云从前锋策马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道:“启禀主母,前面有一票人马拦住去路,黄沙漫漫遮蔽了视线,标下唯恐迟延了军情,就此来报!”
陈淑桢闻言心头毕剥一跳,塞里木淖尔还好一点儿,雪瑶已是脸如金纸:她知道两位姐妹的本事,便是千军万马之中要逃走也不太难,何况还有众侍卫相助?可要再带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那就千难万难了。
雪瑶向着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惨然一笑:“将夫君遇险的消息传出是最重要的事情,两位姐妹只管带侍卫突出重围,妹妹断不会苟且偷生有辱夫君的声名……”
话还没说完,就见卫炳坤策马而来,他的奏报却是详尽得多:“启禀主母,前方阻路的军队打着大汉旗号,沙尘太大,瞧不清是那支部队,标下策马跑到最前面细看,才得知是第三军骑兵师二团三营的兵马,请令定夺。”
雪瑶闻言登时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又狠狠的瞪了柳乘云一眼。
若在楚风看来,这宜嗔宜喜的一瞪自有万种风情,可柳乘云却赛如头顶上响了个炸雷,吓得呆若木鸡。
这个时代,皇权有着至高无上的威力,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你李杜诗篇、韩柳文章还是岳武穆韩世忠的弓马刀枪,学成文武艺就得货卖帝王家。
柳乘云这样的侍卫,江湖上自是一等一的名声地位,他为何不开馆授徒名震一方,偏要投入军中?自是为了显亲扬名、封妻荫子。
那么,简在帝心、圣恩优宠这八个字,就是天下英雄孜孜以求的,今天可教你飞黄腾达,腰金衣紫,门前车马如流水,明天也可教你官运黑如煤炭,门庭冷落车马稀,试问天下又有几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只要踏入仕途一步,哪个不怕这一遭?
柳乘云本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所以才在哈辛部比武时故意用脚步在沙地上写万岁两个字,没成想倒被那武功远逊于他的贝都因人钻了空子,差点儿输掉比赛;这一次又因为心急来报军情,得罪了雪瑶,想到将来这位皇后随便发句话自己的官运怕就是走到了尽头,柳乘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淑桢却笑着朝雪瑶摇了摇头,温言道:“军情紧急,本有报急与报详两种,急报为的不耽误军情,详报则有利主帅全面掌握,柳侍卫的急报和卫侍卫的详报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只不过起初咱们自己理解差了而已。”
雪瑶闻言点点头,她并不了解军中的制度,听陈淑桢一说原来是自己冤枉了别人。
陈淑桢又对柳乘云道:“我瞧柳侍卫戮力王事,倒是辛勤的紧,便派你飞马去前方,通知骑兵师……记得,告诉他们不要对哈辛部的人泄露我们的身份,免得对接下来搜寻陛下产生不利!”
柳乘云听了这话,仿佛三伏天喝下了冰镇酸梅汤,从里到外舒服得三万八千个毛孔都开了,瞧着陈淑桢就如观音娘娘一般,若不是军务要紧,他简直想跪地上磕几十个响头了。
“得令!”
柳乘云一提马缰跑得比飞还快,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飞一般的感觉啊。
雪瑶瞧着柳乘云骑在马上快要飘起来的背影,眼波在陈淑桢脸上悠悠的一转,掩口轻笑道:“小妹这才知道为何淑桢姐姐能以女儿身统帅十万大军了,瞧这位柳侍卫的样子,现在只怕刀山火海他都敢闯一闯。”
陈淑桢微笑着点点头,昔年唐太宗开科举,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这位帝王笑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则帝王以功名利禄为饵,钓天下英雄为我所用,不亦明君贤王之道么?
既然有部队接应,就不必拼命奔波了,陈淑桢令人通知老哈辛,所有人可以逐渐放慢步伐,从前面接应部队的两翼绕过便是,不可冲突了他们的阵脚。
哈辛部的前进速度一放慢,紧追在后面的曼努埃尔就乐得合不拢嘴,沙匪们更是兴高采烈——当然前提是他们被前面突围者掀起的沙尘遮蔽了视线,没有发现那阻路的汉军小部队。
昨夜他们并不是全无机会歼灭哈辛部,但相对于那时候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他们选择了尾随驱赶的战术。
狮群捕食野牛,从来不会硬攻蛮干,它们总是咆哮着驱赶牛群在大草原上奔跑,一旦奔跑起来体弱的老牛、小牛和母牛就会渐渐落伍,此时狮群就可以从容不迫的猎杀野牛,享用丰盛的牛肉大餐了。
沙匪们正是向狮群学习,通过整夜的尾随恐吓,消耗了突围者的力量,到清晨之时那些可怜的“牛群”已经跑得人困马乏,妇女和儿童内心的恐惧也上升到了极点。
突围者总是恨不得离追兵越远越好,如果因马力消耗过大不得不减慢速度,那就说明他们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目前就是最好的围猎时机。
和狮群不同的是,沙匪们并不准备给他们的牺牲者留下哪怕一名活口。
“跑,看你们往哪儿跑!老哈辛你完蛋了,从今往后,富饶的坚贞之泉就是我的财产!”扎克里亚悻悻的骂着,神情志得意满。
古德白拍马跑得气喘吁吁,凑趣的道:“埃米尔大人立下如此大的功劳,真主安拉必定是欢喜的,苏丹陛下也必定给予奖励呀!”
这个鼠辈还挤眉弄眼的淫笑着:“嘿嘿,鲜花似的努尔嫚,还有那汉商带着的几名美貌姬妾,可都是大人您的囊中之物啦。”
扎克里亚高兴的捋着山羊胡子,忽然听得沙匪群中一叠声的呼哨,曼努埃尔弯刀虚劈放声大叫道:“圣战者们,冲啊,消灭哈尔比,杀死卡菲勒,活着的圣战者得到他们的女人和财产,牺牲的到天堂享福!”
沙匪们疯狂的鞭打战马提升速度,游牧骑士们也急了眼,扎克里亚不甘落后的喊道:“杰哈德(圣战),杰哈德!”
“安拉至大!”游牧骑士们欢呼着,鞭花甩得呼啦啦响,和沙匪们搞起了马术竞赛。
他们都想抢先冲进哈辛部妇孺的队列中,卡菲勒和哈尔比的女人、财富,是不受教法保护的,抢劫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什么,谁说哈辛部是穆斯林?嘿嘿,他们已经是哈尔比了嘛,再说了,就算是穆斯林咱们也照抢不误嘛,“没有可供抢劫的,我们就抢劫自己的兄弟”!
可正跑着跑着沙匪和游牧骑兵们发觉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千军万马如雷的蹄声,也掩盖不住远方传来的一种尖锐、高亢的声音,而且越往前跑,那种声音也就越发清晰,它刺疼了人的耳膜,扎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很多圣战者的心脏就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达~”
终于,有从苏伊士之战侥幸逃生的游牧骑兵,长长的络腮胡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睁圆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这、这是魔鬼撒旦的号角,一旦汉兵把这号角吹响,火狱之门就会打开,魔鬼的烈焰就会伴随着巨大的轰鸣自天降临!”
“不得了啦,汉军来了!”沙匪们恐惧的叫喊起来,他们还记得那个被东印度公司讨伐队华丽丽轰杀至渣的沙匪群落,单是属于东印度公司的讨伐队就这么可怕了,正规军岂不是更加凶悍百倍?
再者,连哈里发和马木留克苏丹都不是汉军的对手,区区沙匪和游牧骑兵,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啊!
曼努埃尔开始也吓了一大跳,他虽然亲身经历过天堂,但也不认为凭着这点儿圣战者就能战胜汉军,毕竟几百年来从没有真主从天上降下一个神罚直接把穆斯林的敌人灭掉这种事,穆斯林在优势敌人屠刀下被杀个落花流水的时候,也从没见真主他老人家显显灵。
待哈辛部的妇孺从两翼逃开,空出了中间,曼努埃尔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要慌,不要乱,汉军不多,咱们冲过去杀了这些卡菲勒!”
正要打马逃走的埃米尔扎克里亚,看清汉军也就百十人,他也就放了心,那古德白刚才还准备抱头鼠窜呢,这下子反而奸笑起来:“这么点儿卡菲勒,咱们完全可以杀光他们!”
两位首领立刻驱赶沙匪和游牧骑兵朝着汉军的阵地冲来,扎克里亚还一脸奸笑:“哈哈,咱们人多打人少,就是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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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多援军少,咱们不妙啊!”老哈辛从侧翼跑到了汉军阵地的侧后方,看着自信满满的陈淑桢等人,他不明白这几位的自信从何而来?
难道要以百多名汉兵,对付近三千贝都因骑兵?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哈辛部的妇孺们人人惊惶,大部分的人不敢下马,唯恐被敌人冲破了汉军阵地之后,自己连上马的时间都没有。
雪瑶早下了马,坐地上揉着两条腿,撅起小嘴嘟嘟囔囔的道:“疼死了疼死了,大腿两侧的皮都给磨破了,一定会被楚呆子笑话的……”
陈淑桢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雪瑶没心没肺的笑道:“那家伙命大得很,连我们都能逃出来,还怕他不能逃出生天?哼哼,那家伙是追着小丫头走的,现在呀,说不定人家正在双宿双飞呢!”
这小醋坛子,刚刚脱离危险,又开始泛酸了!陈淑桢微微一笑,郁结的心情倒是因雪瑶这番言语而好得多了。
心思转到当下,听到调兵号,她秀眉微蹙,对卫炳坤道:“怎么还用的营级调兵号音?传我将令,改用总攻号音!”
话音落地未久,那边司号员就兴奋的鼓起了腮帮子,用力吹出了高亢激越直上霄汉的号音: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正在策马冲锋的“圣战者”们,听到着刺疼脑仁儿的号音,都不由得激零零打了个寒噤,恐惧感油然而生。
在那些从苏伊士之战回来的老兵口中,这种号音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声音,形容它简直就是魔鬼撒旦本人的怒吼,火狱烈焰即将倾泻而下的信号啊!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汉军阵地左翼的沙丘后面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儿,那刺刀反射的寒光,令圣战者们心头一凉。
右翼那条干涸的戈壁河道上,也有一道黄龙也似的沙尘沿着河川滚滚而来,笼罩在沙尘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马……
沙匪们迟疑着,慢慢放缓了马速,而且已经有人在慢慢的向后退。
三营二连的连长季尽节率领全连人马从左翼沙丘后转出,听到营部的调兵号之后他们就急如星火的从三五里之外赶过来,眼尖的季尽节一下子就发现了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陈淑桢。
知道自己这番护驾之功是板上钉钉了,当下大喜过望,正要上前参见,一名皇家侍卫就飞马而来:“娘娘懿旨,教我们不可泄露她的身份。”
季尽节也不是笨人,既然皇后令他不可泄露身份,便不好大礼参拜了,于是变着法子自报履历:“第三军骑兵师二团三营二连季尽节率全连官兵在此!”
言罢便领着全连人马,跑到阵地左翼加强防护。
从右翼过来的三连有样学样,连长大叫道:“第三军骑兵师二团三营三连吴芝华领着弟兄们报道!”
言罢他就率兵赶到阵地右翼,进一步加宽了防御正面。
就在二连、三连赶来的同时,他们的司号员听到号召总集结的总攻号音,立刻吹响了同样的号声,而这号声传到了分属二团的两个兄弟营,这两个营朝这边赶来的同时,也吹响了冲锋号,把信息传递到另外的部队,从营传到了团,从团到师、军……
一时间,附近数百里范围内,无数的冲锋号声响彻云霄,整个阿拉伯沙漠都好像沸腾了一般。
莫日根适时令人鸣响了连珠号炮,一颗颗彩色的号炮尖啸着升上天空,炸出绚丽的火花,给所有的部队指引着方向。
“第三军骑兵师二团乞儿也怜率全团弟兄们到此!”
“第三军骑兵师一团张仁义领全团官兵,誓死剿除逆匪!”
“第三军骑兵师三团……”
“第三军第二步兵师师属骑兵营……”
一支支部队带着满头满脸的沙尘,带着疲惫赶来,但他们只消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陈淑桢,所有的辛苦就在一瞬间一扫而光,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一时间风卷云聚,各路大军纷至沓来,刀枪如林、兵马似海,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大军,而且还有更多的部队正从远方,根据冲锋号的指引,朝着连珠号炮升起的地方赶来!
早就坐在沙地上的刘大力,讪笑着对还在马背上发呆的法蒂玛道:“还不快点下来?马背上吹风很舒服么?”
法蒂玛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长吁着跳下马背,身体一偏差点儿摔倒,却是刘大力扶着她。
“我早就说了,大汉皇帝是风从虎、云从龙,只消御驾在此,各路勤王大军自然蜂拥蚁聚,咱们还怕个什么来?”
法蒂玛则怔怔的瞧着那些仿佛比阿拉伯沙漠里的沙砾还多的人马,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夺目的盔甲刀枪,在以往她并不知道大汉皇帝有多么强大,只是在传言中听说他的威势,对刘大力如此相信大汉皇帝能解决他们之间不受真主祝福的婚姻的问题,她还很有些怀疑,可现在她完全相信了,并且再也没有怀疑过。
老哈辛则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多的军队是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虽然每一名官兵都风尘仆仆,可那种肃杀的神情分明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有可能拥有,毫无疑问这是支极其可怕的军队,对面的扎克里亚和曼努埃尔,在这支军队面前就像那只挑衅神王的苍蝇一样,可笑、可悲。
现在他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些威风凛凛的汉军将军们,各级指挥官们,为什么像臣子觐见君主那样自报姓名,唯恐那骑马的女子没有听见?要知道她只是个侍妾呀!天呐,或许我想错了……”
而对面的埃米尔扎克里亚和沙匪头子曼努埃尔,已是面色灰败神情凄惶,曼努埃尔还好一点儿,他见过真正的天堂,相信自己作为圣战者死后能在天堂里享福,可扎克里亚就不同了,这家伙向来比较怕死,对真主安拉又没有曼努埃尔那么虔诚,感觉自己这一遭只怕凶多吉少,是吓得他苦胆都破了,一个劲儿的后悔。
“你说老老实实当埃米尔怎么不好?要掺合这样的大阴谋,唉~悔不当初啊!”扎克里亚很后悔,可惜一切都晚了。
因为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成千上万的汉军已经在激越的冲锋号声中,发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势,对胆敢图谋他们统帅的阴谋家,所有的士兵们眼睛里都闪耀着刻骨的仇恨,骑兵们狂呼着鞭打战马,炮兵将成吨的炮弹清晰而下,步兵则排着整齐的队列,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墙而进。
这样的攻势,长驱万里的蒙古帝国没能挡住,称霸中东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没有挡住,区区沙匪和游牧骑兵怎么可能挡住呢?
一触即溃,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事实上总攻已经把“圣战者”的魂都吓掉了,他们纷纷下马投降。
若不是某些倒霉的傻瓜,被汉军的攻势吓得失魂落魄连投降都忘记了,汉军的弹药消耗还要少一些,而活着的俘虏数量也能更多一点儿。
扎克里亚和曼努埃尔都被活捉了,令埃米尔大人愤怒的是,居然是他宠信的古德白,将圆月弯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把他送给汉军的。
“你这个小人,无耻的哈尔比!”扎克里亚愤怒的唾骂着,可他的嘴很快就被汉军士兵塞进了一大团马粪。
而那个出卖他的古德白,也并没有得到好下场,随驾的女兵们还记得在哈辛部时是这家伙带着人在营帐外污言秽语,于是杜鹃这母老虎就趁老公齐靖远还没赶来,又兴致勃勃的带着女兵们玩了次大埋活人。
“如果我男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两个就要被活剥人皮!”陈淑桢压低了声音告诉两个五花大绑的坏蛋。
当然,如果楚风平安归来,你们还是要被千刀万剐!陈淑桢冷冷的一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08章 杀人
山洞所在的石山,大大小小的石头不计其数,全都是圆溜溜的形状,想来必定是沙漠热风吹着沙尘年复一年的风化摩擦,磨平了石头的棱角。
楚风和努尔嫚将四匹马牵到山洞口荫凉处,把缰绳拴到圆石头上,再看看依旧躺在不远处沙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坏蛋,努尔嫚秀气的眉头就微微皱起,指着两人问楚风:“¥&%@x?”
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但楚风也明白小萝莉是问拿两个坏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楚风伸手在空中虚劈,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固然这沙漠之中绿洲星罗棋布,可食物、水仍然是非常宝贵的,能少点儿人来分最好不过了;再说了,影视剧中一再出现坏人被击倒之后,好人正在欢呼庆幸,他又爬起来给好人致命一击的狗血剧情,楚风绝不会犯这种白痴错误。
做出一刀两断的手势之后,楚风就看着努尔嫚,小萝莉也同样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过了半晌楚风才一拍脑门,自嘲的笑道:“嗨,真是笑话了,身为大汉皇帝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却从不需要自己动手杀敌,只要一声令下便有如狼似虎的侍卫和军队替自己杀人,现在可只有小萝莉在身边,看来,得亲自动手了。”
检查随身携带的武器,有一柄锋利的九龙宝剑,一支装饰华丽的手枪,但子弹不多,只有十发——这些东西还是突围前特意带上的,平时他根本就不携带武器。
子弹不多,对付两个昏迷的人,楚风决定用剑解决。
虽然汉军转战万里,大小数百战,早已称得上杀人盈野、流血漂橹,楚风这位大汉皇帝也被国内某些旧儒理学门徒称为嗜血暴君、暴虐之主,可实事求是的讲,十年间莫说杀人,便是鸡他也不曾杀过一只。
这家伙很有自知之明,既然武力低微,就从来都不干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事儿,战场上都是陆猛、张世杰、陈吊眼一拨儿人替他杀伐征战;决断刑狱是郑思肖等人的职责,他只在处决人犯的名单上勾红而已;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则是李鹤轩金泳诸人负责料理……
“没想到我这双从来不沾血的善良之手,就要在这大沙漠中**了……”楚风非常欠扁的悲天悯人一番,想他一道道圣旨发下,南洋高丽东瀛等处登时人头滚滚,这些事情都被他推到了九霄云外,新柯沙里、占城、琉球等地一座座京观上的骷髅头,想必已经泪流满面。
楚风唠唠叨叨的走过去,虽然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他也不客气,拔出锋利无匹的九龙宝剑,毫无悬念的在两个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的坏蛋胸口各戳了一剑。
九龙宝剑乃是皇家兵工厂数十位冶炼大师精心制作,什么吹毛断发、断金切玉都不在话下,只听到噗噗两声剑锋入肉的轻响,赫宰卖、拜克尔的身体就像虾米似的蜷了起来,然后直挺挺的一弹,就在昏迷中去见了阎王,到死也是个糊涂鬼。
努尔嫚早已背过了身去,听到两声剑锋入肉的轻响,她便知道楚风的宝剑已然毫无阻碍的刺入了赫宰卖的心口,她的娇躯就不由自主的一颤。
小萝莉心脏狂跳一番之后渐渐恢复平静,竟然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这一剑斩断了某些梦魇般的回忆,也划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迷雾,令她眼前一片光明。
“刚才,一位卡菲勒杀害了两名穆斯林,为什么我不但不阻止,还一点儿也不悲伤?”
努尔嫚的目光渐渐从迷惘变得坚定,因为她已经脱开了束缚自己十多年的枷锁,小萝莉握紧了拳头:
“是的,是两个穆斯林劫持了努尔嫚,而不是卡菲勒;是身为穆斯林、埃米尔的扎克里亚想吞并哈辛部,而不是卡菲勒;沙匪们冲进部族烧杀抢掠,他们更不会管你是不是穆斯林!那么……是不是穆斯林,是不是卡菲勒,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平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也许是杀伐征战磨练了心性,楚风实在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他甚至非常恶趣味的回忆剑锋刺入两个死鬼心口时自己的感觉,反复回忆发现确实没有害怕。
“呃~再这么想下去,有点小变态了啊!我不会受李鹤轩那王八蛋的影响吧?”楚风有点郁闷的摸了摸鼻子,瞧了眼手中宝剑。
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宝剑,楚风杀掉两人正准备将剑锋在尸首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就见一颗血珠从剑锋坠落黄沙,剑身上竟然连一星半点的血痕都没有。
收剑入鞘,楚风闻到血腥味儿微微皱了皱眉,他又在松软的沙土地上挖坑,准备把两具尸体埋了,管杀不管埋显然不是他的作风,毁尸灭迹是他老人家的优良传统。
努尔嫚好奇的看着楚风干这些事儿,小萝莉倒是很自觉,强忍着害怕她也跑来帮着挖坑,只是一直背着身不敢看两具死尸。
刚才楚风没什么感觉,到这时大力挖沙呼哧呼哧的呼吸空气,闻到血腥味儿他却有点儿恶心翻胃了,这和害怕无关,准确的说就和用脚踩死只老鼠带给人的感觉差不多,看看渐渐成形的沙坑,楚风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挖坑党害人啊!只不过比起阉党,坑党终归要好一点儿。”
沙土地很松软,两人捏着鼻子松松的刨了个沙坑,将尸体埋入,很快风沙就把所有的痕迹掩埋,任何人都看不出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楚风,一脸严肃大步流星的离开埋人坑,脸上一幅踩到狗屎的表情。
近距离闻到尸体上的血腥味儿,努尔嫚本来还有点儿小郁闷,见楚风这副表情,小萝莉登时就乐开了花,心道:“艾洪哥哥倒是有趣得紧。”
太阳渐渐升高,沙漠中的气温也越来越灼热,两人赶紧躲到荫凉的山洞中休息。
昨天彻夜奔驰,实在累得够呛,刚才又挖了沙坑,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似的,楚风正要朝地上一倒,身子又像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
“现在可不能都睡下啊,没有人警卫的话,万一有敌人来,岂不是要和那两个坑党一样,不明不白的做个糊涂鬼?”
楚风连比带划示意努尔嫚,为了防备敌人需要两人轮流放哨,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请小萝莉先睡,猥琐大叔就先放哨。
“艾洪哥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呐!”阿拉伯女子地位极低,努尔嫚虽是老哈辛的掌上明珠,也没期望未来的夫婿能这样对待自己,此时明白了楚风意思,小萝莉登时心头甜甜的。
实在累得很了,努尔嫚倒在地上很快就沉沉睡去,有艾洪哥哥的守护她睡得很安心,睡梦中,如明月般皎洁的脸庞上还挂着香甜的笑。
“其实,我也很想睡。”楚风苦笑着摸了摸下巴,现在努尔嫚那幅诱人的睡态对他构成严重的诱惑——当然不是那种小萝莉对怪叔叔的诱惑,就算是黏黏怪叔叔,累得很了也只想纯洁的睡一觉而已。
山洞口的荫凉处,楚风极目远眺发现地平线以内空寂一片,于是他舒舒服服的斜躺在一块大圆石上,从衣袋里掏出打簧怀表,这玩意儿是金属加工技术进步的产物,以线膛枪的制作工艺来制作钟表,已是绰绰有余了。
楚风拨了半小时的闹铃,把它放在脑袋旁边。
从地平线跑到这里,就算速度极快的骏马也得半个小时以上,那么每半个小时眺望四面观察敌情就行了,却不必一刻不停的睁着眼睛。
“有半个小时,总算可以小憩一下嘛,”楚风就算睡梦中也为自己的聪明而有点儿小得意。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要是一直睁着眼睛不睡觉反而好点儿,睡了半个小时正在梦中黑甜处,被打簧怀表的铃声吵醒,那种痛苦简直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叫人只想发疯。
没奈何,楚风只好用两根手指头撑开眼皮子,登高仔细观察四面,没有发现敌情,给打簧怀表再次上好闹铃,他又很快睡着了。
半个小时之后,再一次痛苦的被吵醒,楚风有一种抓狂的冲动,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周而复始……
迷迷糊糊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循环了多少次,只觉得太阳渐渐偏西了,正准备再一次毫无意外的结束观测回到那注定不长久的睡眠之中,忽地他浑身一震,看着南面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地平线上,影影绰绰的人马,被西斜的太阳在沙漠上拖出了长长的阴影!
“醒醒,有人来了!”
努尔嫚被楚风抓着肩头摇醒,她睁开眼睛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然后就指着楚风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艾洪哥哥的眼睛就好像发情期的兔子似的,红得不成个样子。”
奶奶个胸的,楚风大概也知道她是说眼睛的事儿,心说每半小时就得醒来,然后醒了睡、睡了醒,每次都只能睡半个小时,刚到好处就被叫醒,眼睛能不红吗?
且不管那么多了,拖着小萝莉就走到洞口处,按着她的身子,楚风将望远镜凑到她眼前。
努尔嫚可从来没见过望远镜,乍一看极远处的物事仿佛就在眼前,可让她吃了一惊,不过小萝莉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使用这部“天神的眼睛”,用它来观察远处的敌情。
一看之下努尔嫚就急了,“扎克里亚、扎克里亚”的叫起来。
扎克里亚早在上午做了汉军的阶下囚,可他的游牧骑兵并没有全部落入包围圈啊!
哈辛部突围时派了许多老人、伤残者携带财宝作为诱饵,扎克里亚的游牧骑兵就四散去追,所以他收拢了来追赶突围者、之后被汉军歼灭的部下只是六七百人而已,剩余的两三百人有的追着财宝,至今还没有回哈辛部营地,还有的人回到营地中,见扎克里亚早就不见了踪影,就带着杀人越货抢来的财宝守在那儿,等待扎克里亚的指示。
当然他们没能等到凯旋而归的埃米尔大人,倒是等来了前面三三两两的溃兵,消息也让他们心如死灰:“埃米尔大人和曼努埃尔麾下的沙匪,所有人全军覆没,只有抢到哈辛部妇女,掉了队的几个人逃出。”
于是留在哈辛部营地的人赶紧四散逃生,有人遇上正带着财宝、赶着牲畜兴高采烈回来的伙伴,赶紧把消息告诉他们,合拢作一处逃生。
这些扎克里亚部的溃兵,分作数十股四散奔逃,多的数十人,少的也有三五人、七八人的,有的往西面偏远的沙漠部族逃,有的往南面的亚丁港去,而楚风见到的这股人有十五六个,是准备逃往北面海港城市克孜兰的。
楚风数了数子弹,只有十发,就算弹无虚发的话,也会留下五六个敌人必须肉搏,若是一对一他还有可能取胜,一对五嘛,堂堂大汉皇帝就得敬谢不敏了。
天子之剑以山川河岳、天地星辰为锋刃,挥剑断浮云、下则绝河岳,然而此时此刻这柄天子剑却不在身边,楚风也只好暂且避敌锋芒。
将小萝莉的头往下一按,楚风低声道:“不要说话,不要把他们引过来。”
努尔嫚瞪大了眼睛,睫毛上下忽闪忽闪:“艾洪哥哥不是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吗?在我们部族,你可是一掌就把赫宰卖打飞了呀!”
小萝莉这番话是夹着手势和汉语单词说出的,说完她还比划了几下,学着楚风当时的叫喊,低声道:“如来神掌第八式,万佛朝宗!”
“你个小萝莉,记性倒好嘛。”楚风听懂之后免不得老脸一红,那是陈淑桢帮他的,哪儿真有什么如来神掌?只不过这时候却不好说清楚,免得破坏小萝莉心目中高大英武巍峨伟岸的形象。
两人静静的伏在石头后面不想招惹是非,没想到你不找事儿,事儿偏偏要来找你,就在此时那队伍中有人言道:“那前面有座山洞,咱们跑得人困马乏了,不如在山洞中休息一夜吧!”
此时沙漠之中万籁俱寂,声音传的极远,楚风听不分明努尔嫚也给他翻译了,小萝莉汉语不咋的,基本的总是会说点儿,楚风便大体明白了意思。
“我靠,别过来,这山洞里有大蟒蛇,你们自己逃命去吧,千万别过来!”
不料就在此时,那群人中又有人道:“辛吉,你这说得就不对了,夜晚正好跑马,若是明天白天,沙漠中热得能把鸡蛋烤熟,还能像今天这样白昼奔驰?就是人受得了,马儿也得累死了。”
楚风登时大喜:“这位哥说得好,你们半夜休息白天跑路,那还不被这毒日头烤成人肉干儿?还是连夜跑路吧,不要停,不要停!老头,快跑快跑,身后有鬼子在追你……”
眼见那伙溃兵就要朝原定的北方跑了,不料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有人大声道:“老奇科说的也不尽然,咱们跑得这样累了,虽然半夜天气凉爽,马儿也需要休息啊,再这么跑下去就算天气再凉爽,马儿也要脱力了……我瞧不如咱们在前面山洞中暂时歇歇脚,人马都休息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再出发,那么在明天中午之前,咱们还是能跑到克孜兰的。”
楚风气得低声骂道:“滚你妈的,什么玩意儿?我的大汉天兵一到,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现在不跑,哼哼,只怕没机会了!”
这伙人被汉军吓破了胆,白天奔驰到这里来,顶着毒辣的太阳光线,吃着干燥的沙漠风,其实人和马都累得够呛,早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了,听得那人一说,登时所有人都觉得身体疲累不堪,就想倒地上睡一觉才好。
有人就道:“是啊,咱们的足迹早就被风沙掩埋了,就算追兵也不可能追到这里来,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一小时后再上路,只要能赶上明天中午之前到克孜兰,找到出海的航船,也就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你们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楚风恨恨的想着,给手枪装好了子弹和雷汞底火。
瞧着十几个敌人们慢慢朝这里走来,楚风不由得庆幸上午费力把那两具尸体埋在了沙坑里面,否则现在敌人就会发现尸体,提前做好准备,那自己获胜的可能性就要进一步降低了。
“小丫头不要害怕,看叔叔打死这些坏人!”楚风安慰着努尔嫚。
努尔嫚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她甚至比楚风还要自信满满,要知道艾洪哥哥可是一位非常可怕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啊,收拾这几个虾兵蟹将,那还不跟玩似的轻松加愉快?
楚风却没有这么强大的自信,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获胜的关键在突然袭击。
敌人越来越近,他扳开了击锤,眯起了眼睛,准星照门和敌人三点成一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11章 重归王座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火红的朝阳照得大沙漠一片金黄,绿洲水塘边的沙枣树尽情舒展着芭蕉扇似的枝叶,野生的纸莎草在风中摇曳。
体毛稀少、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沙漠狐,正在灌木间追捕着跳鼠,硕大的蜥蜴慢吞吞的爬出巢穴,来到池塘边补充水分,然后这种冷血动物就在阳光下将身体舒展开来,懒洋洋的吸收着一亿五千万公里之外那颗恒星的一小部分热量。
忽然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狡猾的沙漠狐立刻停止了捕猎,放过了那块蹦蹦跳跳的早点,它竖起两只极大的招风耳,仔细的倾听着动静;蜥蜴敏感的足部纤毛,则更精确的感觉到了沙质地面的震颤,刚才还老态龙钟的冷血动物,立刻变得敏捷无比,哧溜一下窜回了它的地下洞穴。
百十号骑兵正策马狂奔,这沙漠之中气温极高,白昼行路的实在罕见,偶有沿着河道、绿洲牧羊的贝都因人见了,无不大吃一惊,只道这些人被魔鬼迷失了心智。
一马当先的萧平,脸上淌满了汗水,胯下的马儿呼哧呼哧喷着白泡子,他却丝毫也不顾惜马力,甩着鞭花左右不离马屁股。
隐藏和逃窜是阿萨辛大师的看家本领,英迪莎尔腿伤施药之后有所好转,她骑马抢先跑掉萧平就再也追不上了,昨夜萧平唱了出萧何月下追韩信,但最终还是被她脱身而去。
不过萧平的运气不错,他撞上了从海港城市克孜兰过来的东印度公司武装商队。
当日楚风向贾尔法和克孜兰同时派出了信使,由哈辛部的向导带路,手持王命前往调拨军队。
不幸的是,往贾尔法去的信使中途遇上了沙暴,迷失了方向,三天后才走出沙漠,此时搜索前进的骑兵师早已过了贾尔法,一头撞上了曼努埃尔和扎克里亚,并将他们尽数歼灭了。
派往克孜兰的信使则幸运得多,这座海港城市差不多快要废弃了,但东印度公司负责波斯湾一带的大掌柜祝仲廉正带着三船货物和一支武装商队在这里卸货,信使立刻令他向阿巴丹的印度洋舰队、向波斯总督府发出消息,同时以王命征用了所有的马匹和战斗人员,急如星火的驰奔哈辛部。
英迪莎尔想回罗姆苏丹国,自然是往北走,萧平没追上她,却遇到了信使率领的武装商队,当即大喜,也不费力追英迪莎尔了,有这么百十号持枪武装人员,短时间内就不必怕她从哪儿搬兵来,早一点回去保护皇帝更加重要。
“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否则萧某百死不能辞其咎!”萧平狠狠的鞭打战马,压榨马儿的最后一点儿体力。
武装商队的百十号精壮护卫,此时也是激动万分——保驾勤王的事情一辈子能撞上几次?班生此去,无异登仙,办好了这次差使,虽不至于就此简在帝心、扶摇直上,可这实打实的护驾功劳是谁也抹杀不了的啊!
任凭汗水从额头哗哗的往下淌,滴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疼,也没有人哼一声。
越来越接近那座乱石山,萧平心头忽然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凭着极强的意志力才没有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那小小的石头山脚下,竟有十来名身穿扎克里亚部制式黑袍的贝都因游牧骑兵,看样子绝非清晨刚刚到此,而是宿下了整夜!
“天呐,皇帝可不会什么武功啊,昨夜他不会……”,萧平不敢想下去了,他只觉得脑仁儿像套了个铁箍子似的生疼,两边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
杀光这群人,砍掉他们的脑袋,把他们的肉全都割下来喂狗!
这是萧平唯一剩下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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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十余个溃兵,在老奇科.穆哈吉提的指导下骑上战马,背对山洞面向萧平所率兵马,他们人人手持弯刀,面上摆出一幅忠心耿耿死战不退的模样,眉毛拧成一堆儿,腮巴子绷得紧巴巴的活像犯了牙疼,眼睛瞪得比甲亢病人还要鼓凸
——单论表情的话,简直比大汉皇家卫队的侍卫还要忠心耿耿。
“喂,我们这副表情,够忠心了吧?”有人得意的问道。
“差不多了吧?我感觉脸有点儿疼,眼睛也发酸。”
穆哈吉提他们老早就从那百十名来访者的服装和控马姿势上认出了东印度公司武装商队的身份,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当然要摆出幅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嘴脸,给山洞中的主人和他的真正下属们好好表演一下。
东印度公司的人越来越近,溃兵们开始整队时他们还在从十多里外,现在距离已经只剩下两三里。
有人困惑的挠着头皮:“对面来的,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确实,那群东印度公司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脸上恶狠狠的表情,恨不得把对面这十来名溃兵一口平吞了。
穆哈吉提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珠子只差一点儿就从眼眶里迸出来了:“安拉在上!他们误会了,他们要杀了我们!”
被老奇科一点,众人立刻明白过来,瞧着那百十号人全都举起了手中的步枪,百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有人的牙齿就开始咯咯咯的打架,更有人胯下一热,温热的液体就浸湿了马鞍。
穆哈吉提终于明白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什么意思了,现在他只眼巴巴的望着山洞口,指望那位易不利斯大爷能快点现身,解决这场要人命的误会。
“安拉,哦不、是易不利斯大爷在上,救命呐~~!”
不知是听到了穆哈吉提的祈祷,还是被武装商队奔驰的声音惊动,楚风终于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山洞口,他老人家还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来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大爷,您是我亲大爷!”游牧骑兵们顿时有从地狱直升天堂的感觉,不少人甚至欢呼起来。
萧平更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待确信之后他高兴得直想从马背上跳起来。
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东印度公司武装商队队员们,更是喜笑颜开,不消说,勤王护驾的功名,从这一刻起已然板上钉钉了。
他们首先把那十来名溃兵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逼住对方,可令他们吃惊不小的是,这群人竟然指天划地的声称自己是山洞中那位大人物的奴仆,刚刚还彻夜保护他,替他站岗放哨呢!
商队成员大多能听懂阿拉伯语,这下子从萧平到商队护卫通通被雷得不轻:皇帝只身一人,竟能将这群素称桀骜不驯的贝都因武士收为奴仆!还彻夜替他站岗放哨!
有护卫低声赞叹道:“啧啧,果然是真龙天子啊,听俺娘讲,真龙天子是紫微星下凡,举动便有六丁六甲、日值功曹、护教迦蓝、山神土地保护,所以就算落了单,这些夷狄之人也不敢放肆。”
宋末普通百姓最广泛的娱乐就是听书、看戏,书文剧目差不多人人倒背如流,立刻有人驳斥道:“你说的那是唐三藏吧!紫微星是二十八宿、文曲武曲、普天星相、天兵天将护持。”
起初大放厥词那人立马面红耳赤。
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因为山洞中还有位面容稚嫩却身材火爆的美人儿,怯生生的出现在楚风身后,好奇的打量着这群人。
所有的商队护卫都目瞪口呆,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天呐,咱们皇帝也太给力了吧?孤身一人在此,有贝都因战士替他站岗放哨,有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女相伴,瞧他老人家云淡风清的样子,哪儿需要人来救驾啊!
在商队护卫心目中,刚刚还期望值极高的勤王护驾之功,无形之中就降低了不少。
萧平施展轻身功夫,从马背上一飞冲天,双足在圆石上连点,几下子就纵到了楚风身前,他仔细的打量着皇帝,见楚风好端端的,泪花就在这位锦田山遗民的眼眶里打转,竟是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风见他这个样子,就唠唠叨叨的道:“不要用这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分桃之爱,我可是敬谢不敏啊,虽然你很有诚意的看着我,可不行就是不行……”
萧平本来心情极度激荡,被楚风这没头没脑的几句一说,顿时哭笑不得,只好拱手道:“末将、末将并没有那个意思。还请吾皇下令,末将该如何措置那几个贝都因骑兵?”
楚风大笑着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对,这才是我的卫队长!干嘛学丫头小姐哭哭啼啼的,丢我大汉的脸!”
就在此时,山洞顶部的沙砾噗噗直往下掉,洞中产生了呜呜的回音,回头朝南方一看,只见地平线上一道灰色的细线正朝这个方向蔓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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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里外,数不清的汉军骑兵正策马狂奔,远远看去直如灰色的海洋,明晃晃的战刀、乌沉沉的步枪,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潮,席卷了坚贞之泉北侧的大沙漠,大有横扫一切的气势,令附近无数贝都因部族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最初,这支军队从哈辛部出发向北方横扫的时候,还有附近的部族派出游牧战士前往拦截,希望嫩问清楚这支军队的来意。
可回答他们的是火海。
凡是拿着武器的人,这支军队一刻也不停下,马背上的骑士们二话不说,平端步枪射出连片的弹雨,将所有试图拦下他们的人射成马蜂窝。
有些部落的酋长和埃米尔想提出抗议,可他们根本就见不到这支大军的统帅,与想象的完全相反,就算是酋长和埃米尔这些在阿拉伯半岛颇有身份的人前去,只要阻碍了大军的前进,都会被毫无例外的射杀。
高高在上的酋长,在大军前面和奴隶没有任何区别,一样倒在了沙尘之中,成千上万的大军呼啸而过,似乎在他们眼中,杀掉的不是酋长,只是一条卑贱的鬣狗。
很快附近的部族就明白了,这支大军是惹不起的。
但躲,也躲不起。
这支军队一路向北行进,他们会冲进游牧部族的营地,询问每一个人的都是一句话:看没看到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国人?
尽管没有明确的线索,但凭着蛛丝马迹,大军仍然找到了楚风所在的区域。
陈淑桢一袭红衣冲在整支大军的最前面,她已整整两天不眠不休,对她而言眼下的一切都是浮云,尽快找到楚风是最重要的事情,所有阻拦这件事的人,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抹杀。
“可我的丈夫在哪儿呢?”
两天以来,陈淑桢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雪瑶根本不可能坚持劳累到这种程度,她留在大营歇息,塞里木淖尔倒是陪在陈淑桢身边,见她焦急难耐的样子便出言解劝:“雪瑶姐姐说得不错,咱们夫君吉人天相,既然以前每次都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一次也必定吉人天相,平安归来的。”
说着说着塞里木淖尔碧蓝深邃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掩口笑道:“说不定真如雪瑶姐姐说的,咱们在这里心焦冒火,他那边美人在怀,得意着呢!”
陈淑桢一声长叹,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苦笑道:“倒不是说他一定会遇到危险,相反,我觉得这家伙从来运气都好得很。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心里面就空落落的难受……”
从来都以刚强示人的女元帅,此时流露出了作为妻子的软弱一面,塞里木淖尔见了不由暗自嗟叹:这位统领十万义军的女帅如此柔情万千,而自己呢,当年不食人间烟火的波斯圣女,现在还不是担心着那个讨人厌的呆子?!
塞里木淖尔心酸之余,又凶又狠的发誓:“如果、如果你真敢趁这会机会把那贝都因小美人儿吞下肚,却让我们如此心忧,那我一定不会让你个楚呆子好过!唉~楚呆子你一定不要出什么意外呀!”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碧蓝的眼中坠落,此时此刻,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竟已变得错乱迷离……
陈淑桢忽然带着惊喜的叫道:“那边有座石头山,咱们就朝那边过去,说不定夫君就在那儿呢!”
塞里木淖尔闻言却是一阵苦笑,陈淑桢这一路上也不知“惊喜”了多少次,见到几顶贝都因游牧民的营帐,她要过去搜寻,说楚风可能正在帐中喝羊奶咖啡,见到绿洲,她也要过去搜寻,说也许楚风正在那儿饮水休息……
到现在,塞里木淖尔已经对陈淑桢的“惊喜”形成条件反射了。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那石头山下竟有人朝这边挥手、欢呼,远远瞧去人数还在一百开外呢。
越发近了,可以分辨出他们是穿着东印度公司武装商队的制服,塞里木淖尔和陈淑桢都失望已极:想必这就是从北方海港克孜兰过来的援兵了,可惜他们晚来了两天,否则前天夜里多这一百来名步枪手,差不多就能守住哈辛部营地。
那样的话,也就不至于在突围途中,弄丢了夫君楚风呀!
陈淑桢眼中燃烧着的希望之光再一次熄灭,塞里木淖尔紧紧的捏住了拳头,仿佛这样能减轻希望破灭带来的痛楚。
可很快落后两三个身位的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就发现了异状,这名生在大草原上的蒙古武士,论武功或许离陈淑桢还很有段距离,但他这位射雕儿的目光,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敏锐。
“天可汗¥#@,天可汗x&%@在洞口!%¥#x&!”阿尔斯楞指着山洞口一道青色的人影儿,忍不住用蒙语哇哇大叫起来。
“你说什么?”陈淑桢皱了皱眉头,阿尔斯楞汉语蒙语夹杂着,加上万马奔腾蹄声如雷,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不过陈淑桢就不必问阿尔斯楞了,因为她自己也看清了山洞口那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身影,长身而立,猎猎晨风吹动他的长袍,脸上还挂着十分欠扁的笑容,除了她的夫君楚风,还能有谁?
就在陈淑桢要从马背上飞身而去的时候,她和塞里木淖尔几乎同时发现了躲在楚风身后的努尔嫚,小丫头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有些畏怯、有些好奇的看着远来的大军呢!
“这家伙果然……”塞里木淖尔恨恨的咬着牙齿,深邃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若是波斯明教的十二长老见了这一幕,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因为这意味着光明圣女冕下即将发飙了。
所以在见到楚风之后,这位光明圣女的脸一直臭臭的,就连努尔嫚都摸不着头脑:怎么以前和蔼可亲的赛里木姐姐,突然就变了脸,简直比雪山还要冰冷了呢?
楚风那个郁闷啊,他直想对天大叫:我和小萝莉是纯洁的,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可这有用吗?看看萧平、阿尔斯楞等人暧昧的眼神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13章 有突厥没斯坦
海法城大汉皇帝行宫,本是百年前真主之剑萨拉丁统治时期在本城的府衙,墙壁高厚防御森严,既有规模宏大的尖顶圆宆阿拉伯式大殿,又有装饰着罗马柱的澡堂和餐厅,建筑群落富丽堂皇,刷着金漆的尖顶在阳光映照下辉煌灿烂。
庄严、肃穆,这是它留给全城百姓和过往商客的美好印象,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座辉煌的宫殿右下角那片卫兵营房的底下,还有囚禁要犯的地牢、恐怖阴森的刑求室和阴魂缭绕的处决间。
光明之下,必有黑暗。
百年沧桑,萨拉丁的府衙成为了大汉皇帝的行宫,阿尤布王朝的地牢也就成为了大汉帝国情报司诸多天牢中的一座。
地牢最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幽暗阴森,偶有地面上的风从通风口吹过,风声凄凉仿佛无数鬼魂悠悠嗟叹,地面的世界阳光普照,地底深处的牢房却阴森晦暗,伸手不见五指,惟有走廊上燃着的油灯豆大的火苗闪烁不定,犹如幽冥地狱的鬼火。
走廊两侧是石砌的牢房,黑铁打制的栅栏式牢门上残留着颜色极其诡异的污渍,暗红色的铁锈让人联想到干涸的污血,铁条冰冷森寒,粗如儿臂,足以打消犯人脑袋里一切关于越狱逃脱的幻想。
牢房的地面潮湿肮脏,一股子陈年霉味儿令人作呕,可老鼠、蟑螂和蜘蛛就一点儿也不在乎,欢快的活动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鼠吱吱的叫了两声,左面牢房中,有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不甘的抱怨着:“曼努埃尔,我上了你们父女的大当!什么苏丹,什么圣战,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我的部落,我的牛羊牲畜,我的奴仆手下……完了,完蛋了,全他妈完蛋了!”
“不!”右边牢房里的曼努埃尔立刻反驳道:“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罗慕洛苏丹陛下迟迟没有发动,我的沙匪,你的部落,全都在汉军的炮火下化为了尘埃,但是你可以怀疑一切,却不能怀疑圣战终将取得辉煌的胜利!”
曼努埃尔的声音虽然干哑难听,声音里仍旧充满了无比的自信。
扎克里亚听了只是苦笑,老半天才幽幽的一声长叹,似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都呼出来:“唉~~想当初我也是尊贵的埃米尔,本部近万人口,治下十余个部落,蒙安拉赐福过得还算逍遥自在,悔不该听了你们父女的蛊惑,和大汉作对,自寻死路!”
说着说着扎克里亚想起了过去身为埃米尔,娇妻美妾、锦衣华服,麾下千余游牧战士,统管十余部落,好不自在;现在身陷地牢,与老鼠、蟑螂为伍,何等凄惨,他心头就如有火苗子在炙烤。
这些天,他一直睡不着觉,一合眼就是沙漠中黑压压一片人头,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死,最后还被做成京观的瘆人场景,再想到二十七名妻子和那些宠爱的女奴,通通做了哈辛的奴隶,说不定最媚最柔的那几位正在哈辛那条老狗身子底下汗流浃背的折腾,心头那股无明业火也就越烧越旺,忍不住跳起来,抓着牢房铁栅栏破口大骂道:
“曼努埃尔,罗慕洛,你们狗屁的圣战,害苦了老子……来人呐,帝国情报司的人在哪儿?我要向你们投诚,我要告诉你们……”
没有人理会,扎克里亚这家伙知道的,大汉早已尽数掌握。不远处负责监守的保安司官员,轻蔑的撇了撇嘴,把这当作犬吠。
曼努埃尔一脸鄙夷的笑:“消停些吧!说什么受我们蒙蔽,你不是一心想强占哈辛的女儿努尔嫚吗?还有,那东印度公司朱大档头的几名侍妾,在他们突围咱们挥兵追击的时候,你还不是得意洋洋的说要把她们都弄到床上!”
扎克里亚一时无言,曼努埃尔又自信的道:“我可不像你这软骨头,怯懦、怕死,哪儿配作安拉的征战者!对圣战者来说,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只要敬慕安拉、为圣战而死,就能升上天堂,我的沙匪弟兄们,现在必定已在天堂中享福……”
他话锋一转,恶狠狠的道:“而安拉的敌人从中国来的卡菲勒,还有老哈辛这个背叛者哈尔比,还有你这个怯懦无能的白痴,全都得下火狱!”
扎克里亚眼神儿发呆,忽然爆发出希望的火苗:“真的,你说到过的天堂,是真的吗?如果我虔诚信仰安拉,能不能升上天堂?”
这位埃米尔其实对安拉的忠诚非常有限,或者换个说法,绝大多数世俗统治者对宗教的信仰都不会太虔诚,无疑这是政权和教权相持的结果。
马木鲁克苏丹要是笃信安拉,怎么敢随便废立哈里发这个“安拉在人世的投影”?各埃米尔、大谢赫要真的对哈里发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出兵作战时推三阻四的保存实力,抢战利品的时候却比谁都跑得快?
底层百姓可以虔诚的信仰,他们生活艰难困苦,烈日暴晒下辛苦劳作时、缠绵病榻无钱治病时幻想有个美满的天堂存在,或许辛劳病痛的痛苦会稍微减轻些吧。
相反,如果真有哪个埃米尔一门心思相信那套蛊惑人心的说辞,一打仗就带着人傻头傻脑充炮灰,只怕要不了几天就会在群狼环侍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做了别人的口中食。
扎克里亚向来对哈里发不是那么恭谨,更何况罗慕洛只是哈里发之下的摄政王?最初曼努埃尔父女打动他也是以努尔嫚和吞并哈辛部作为配合作战的答谢报酬,却没有像蛊惑沙匪那样拿圣战来做说辞。
但现在,扎克里亚极其希望天堂真的存在,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减轻全族覆灭的痛苦。
“有的,我亲自去过,亲眼见过,那儿有流着奶、蜜、水的三条河流,有纯洁美丽的处女,开满鲜花的草地,果实累累的果园……”
曼努埃尔似乎沉浸于回忆之中,声音越来越飘忽。
“咂咂-”外间牢门的开启,打断了他的回忆。
一行人步入了地牢,当先一人在幽暗的地牢中眼睛显得贼亮贼亮,正是大汉皇帝楚风,闻到扑鼻的霉味儿,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揉了下发痒的鼻子。
“埃米尔大人,别来无恙否?”楚风笑嘻嘻的看着扎克里亚。
陪同的萧平和保安、情报二司官员,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扎克里亚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和蟑螂老鼠作伴,神情萎顿、衣服破成麻布,这般凄惨样子,还值得问一句“别来无恙”?
扎克里亚恨恨的瞪着楚风,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位皇帝的真实身份,但他明白正是因为得罪了“朱大档头”,他的部落才迎来了毁灭。
扎克里亚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可他非常清楚就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个杀掉了他麾下全部士兵、将他整个部落变成哈辛部奴仆的男人,绝不会放过他。
所以曾经对安拉半信半疑的埃米尔,突然就变成了狂信徒,他抓着铁栅栏猛摇,眼睛血红,愤怒的嘶喊:“卡菲勒!你的得意不会持续太久,你的胜利也必将化为乌有,安拉的怒火即将自天而降,你会在火狱遭受痛苦,而我们——光荣的圣战者,会在天堂拭目以待!”
扎克里亚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洗澡了,身体肮脏秽臭,这般作为非但没有半点威势,反而愈发的像笼中困兽,嗬嗬嘶吼只是令人发笑。
“大汉皇帝御前,焉敢无礼!”萧平啪的一记耳刮子甩到他脸上,打得扎克里亚往后一仰倒飞了回去,再爬起来脸就肿得跟猪头差不多。
皇帝?扎克里亚和曼努埃尔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破。
前后的种种情形,让他们模模糊糊的猜到这位“朱先生”的身份只怕不止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可就算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竟是大汉皇帝本人。
为什么会正好遇上汉军夏季大演兵?为什么毫不留情的将俘虏杀掉?为什么奇能异士如此之多?楚风一语道破,两人心头的种种疑惑迎刃而解。
扎克里亚嘴里快要喷出火来,他不断的扯着头发、批自己面颊,显是懊丧已极:“天,我竟然做了大汉皇帝的敌人!”
萧平闻言只觉好笑,难道你替塞尔柱苏丹罗慕洛办事,就不是和大汉皇帝作对了?
曼努埃尔仍然镇定自若,笑问萧平道:“那么这位是情报司李鹤轩大人,还是保安司萧平大人?可惜可惜,早知道卡菲勒皇帝就在眼前,咱们的目标也早就不会单单放在努尔嫚身上了,而你们……”
沙匪头子不愧为沙漠中的一方枭雄,到此时节还望着楚风冷笑连连,仿佛在说要是早知道你就是大汉皇帝,只怕我的方略就会立刻做出调整,咱们现在还不知谁做谁的俘虏呢!
言罢,曼努埃尔又鄙夷的盯了软骨蛇似的扎克里亚一眼。
扎克里亚被这一盯提醒了,自知难以活命,干脆光棍一点说不定还能死后升入天堂,冲着楚风嘴硬:“圣战者是无所畏惧的,最卑贱的穆斯林也比最高贵的卡菲勒更得安拉欢喜,即便你是大汉皇帝,也不能改变安拉的旨意!”
“啧啧啧啧,连埃米尔大人都成了虔诚的信徒啊~~”楚风揶揄的笑着,转而问曼努埃尔:“那么,你这条罗慕洛苏丹的斗狗,也不愿意背叛原来的主人,替我大汉戴罪立功了?”
“呸!卡菲勒你休想!我亲眼见过天堂,死亡于我只是归宿,于你却是毁灭的开端,因为天堂只属于穆斯林,你们卡菲勒则会沦入火狱!来吧,对我用刑吧,把你最残酷的手段拿出来吧,圣战者生前所受的折磨越多,死后在天堂的福报越丰厚!”
曼努埃尔一脸正气视死如归,甚至让楚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看看自己是否变成了拷打革命烈士的汉奸叛徒。
可楚风知道,对方的坚定意志,只是建立在虚妄的基础上,建在沙滩上的纸房子就算高耸入云,只须轻轻一击,它就会轰然倒塌。
“用刑?不,我要把你口中的天堂击得粉碎!”楚风呵呵笑着,自信满满的指着曼努埃尔,“要不了多久,你这条罗慕洛的斗狗就会匍匐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你会毫不犹豫的把塞尔柱苏丹的秘密和盘托出!”
大汉皇帝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扎克里亚大大的松了口气,皇帝没有用刑让他有了短暂的欢喜。
曼努埃尔双目炯炯的盯着楚风的背影,不无鄙夷的狂笑起来:想动摇圣战者的决心?做梦!
可他的心底,也不禁有些许疑惑:为什么皇帝如此自信?他应该知道死亡根本无法威胁一位虔诚的穆斯林!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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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湾,阿巴丹城,前一段时间汉军的夏季大演兵并没有影响到这里,对阿巴丹的商民百姓来说,他们只是通过商客驼队传来的口讯,知道大批汉军莫名其妙的沿着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大举南下,但刚刚走到中游就收兵回返,就算最前面的先锋部队,距离自己所在的城市都还有千里之遥。
自从大汉摧垮伊儿汗国,在它原有的疆域开设波斯总督府,原有的桎梏就荡然无存,伊斯兰教的清真寺、拜火教的光明圣殿、苏菲派的静默殿堂在同一城市和平共存。
各城邦的阿拉伯、塞尔柱突厥、波斯不同民族的地方统治者,统一于波斯总督府辖下,商队从高加索南麓的大不里士,到阿拉伯河下游的阿巴丹,一路畅通无阻,运来了中东地区盛产的乳香、没药、檀香、绒毯和藏红花,以及更远的欧洲出产的葡萄酒、橄榄油。
海上,作为传统海上丝绸之路在波斯湾的终点,无数汉船从临安、泉州、占城、卡利海特和细兰驶来,满载着南洋的香料、印度的大米、中华的丝绸瓷器棉布钢铁制品,甚至还有高丽的珍珠和东瀛的漆器折扇。
东方和西方的商路在这里交汇,托赖大汉带来的和平与安全,往来如织的商队送来了空前的繁荣,阿巴丹将和它在东方的姐妹光明之城泉州城一样,在海上丝绸之路的东西端分别闪耀出迷人的光芒。
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这样的和平盛况能够继续下去,不过,也有魑魅魍魉之辈在阴暗的角落里筹划着阴谋,妄图颠覆这阳光下的一切。
阿巴丹城守阿史那莫央的府邸,一位背部佝偻、脸型瘦长、留着山羊胡子,整个人活像只老山羊的家伙,正拿着一卷金册侃侃而谈:
“阿史那大人,您应该还记得塞尔柱帝国的辉煌,想当年咱们塞尔柱突厥人几乎控制了整个阿拉伯帝国,苏丹以摄政王的身份掌控天下,何等光荣!
如今,罗慕洛苏丹希望恢复突厥昔日的荣光,再次成为天下的主宰……功成之后,作为塞尔柱突厥的子孙,波斯境内每一位流着突厥血脉的城守、谢赫、埃米尔,都会分享这份荣光,分享塞尔柱的权柄,成为真正的一方统治者,而不是大汉波斯总督府的奴仆!”
山羊胡子已是第三次来劝降阿史那莫央了,他知道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宗教至高无上,对这些统治者则必须拿出实打实的东西人家才能动心,何况这位阿史那莫央向来以维护突厥传统著称,对可兰经并不太感冒。
他举起手中的金册:“看吧,这是哈里发册命、安拉承认的‘东方与西方之王’塞尔柱苏丹的金册,向它效忠吧,携手重现塞尔柱的辉煌,突厥的荣光!”
阿史那莫央的眼睛眯了起来,射出一道冰冷的光,令山羊胡子一阵胆寒:“突厥的荣光?你们只知道喀喇汗朝受过阿拉伯哈里发的册命,却忘了阿史那这个姓,才是突厥的王族,草原苍狼的直系后代!什么塞尔柱突厥.斯坦,我只记得有东.突厥、西突厥、后突厥,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斯坦!”
山羊胡子一怔,东西突厥灭亡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人们只记得喀喇汗朝,记得塞尔柱帝国,却浑然忘记了那个突厥人最辉煌的时代,王族的姓氏正是阿史那。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山羊胡子觉得终于找到了阿史那莫央迟迟不答应投靠罗慕洛的原因,他放松的笑了起来:
“原来大人竟是当年的王族!失敬、失敬。既然您有着王族的血脉,就更不该屈居中原汉人之下,苏丹陛下已经授予我全权,现在我以金册向您担保,将来事成之后……”
听着听着,阿史那莫央的眼睛越来越亮,山羊胡子的笑意也就越来越浓,终于阿史那莫央向真主发誓绝不背叛之后,笑盈盈的接下了那卷金册,直到此时,山羊胡子才放下了心,将计划和盘托出。
良久,山羊胡子喜气洋洋的告辞离开。
阿史那莫央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他冷笑着将金册掷到地上:“什么塞尔柱苏丹?祖上不过是给我们王族倒马桶的货色,也敢大模大样的来招揽我,不怕人笑掉大牙!
就算要投靠,咱姓阿史那的也曾投过大唐,也曾投过大汉,都是中华正朔,谁他妈鸟你个不认苍狼祖宗、去舔哈里发尻子的货!”
骂骂咧咧的,阿史那莫央又捡起金册拍了拍灰,“心腹武士何在?将此金册急送总督府,呈李鹤轩老大人亲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14章 正反
阿巴丹城南控波斯湾,北制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西连阿拉伯半岛,东临伊朗高原,乃中东之枢纽、亚非欧之脐眼,大汉帝国波斯总督府便设此城中。
总督府后花园,一名身穿鹅黄色波斯长袍的女子正端着汤罐小步促走,眉宇间有掩不住的少妇风情,眼角眉梢都蓄满了幸福的笑意。
昔日塞里木淖尔的侍女兼姐妹,继任的光明圣女阿丽雅,往日清丽的容颜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红晕。
走到一座装饰着波斯火焰云纹壁画的小花厅门前,她双手端着砂罐,便用脚轻轻推开镂空雕花的房门,步入厅中,重重的将砂罐放到了李鹤轩的书桌上:
“难道我亲自动手熬的咖喱海味浓汤,都不能引发你的食欲吗?早上起床就没有吃饭,从昨天晚饭到现在足足十五个小时了,哪来许多文牒要你签批?叫你吃饭就推三阻四,我瞧你比大汉皇帝还会拿架子!”
阿丽雅将汤罐砸到书桌上,咚的一声响,李鹤轩像被咬了口似的从黄杨木椅子上蹦起来,垂手肃立、陪着笑脸听阿丽雅发落,待她说完赶紧连声称是:“夫人说的有理,为夫这就吃饭,这就吃饭。”
说罢李鹤轩手忙脚乱的将砂罐揭开,顿时海鱼、鲜虾、大王贝的鲜甜味道,混着咖喱的浓香就扑鼻而来,也不待阿丽雅动手,他就抓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阿丽雅待要阻止却已完了,她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怔怔的盯着丈夫。
“哇哦~”李鹤轩被烫得像虾米似的一跳。
阿丽雅无奈的苦笑,取出一小碗,用银勺舀出半碗,慢慢吹凉了再递给丈夫,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干嘛这么着急呀!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是要讲什么三从四德的,我可学不来那么多,不过也绝非河东狮吧,瞧你这样子,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娘子圣明!”李鹤轩嘿嘿的笑,也不知为什么,这位帝国情报司长李阎王在老婆面前就是个耙耳朵、妻管严。
也许,所有的戾气在情报司天牢中都发泄得干干净净,回家就只剩下一肚子绕指柔了。
李鹤轩是三个月前和塞里木淖尔成婚的,当时某些阴谋论者还认为这是又一桩冰冷无情的政治婚姻,论点似乎很有道理:大汉支持波斯原有的光明教发展壮大,力压阿拉伯传来的伊斯兰教,同时又不希望光明教尾大不掉,就有楚风和李鹤轩先后娶两任光明圣女为妻,明目张胆的违背其教法,从某种意义上摧毁了它的神圣性。
李鹤轩的行为,任何时侯都可以用阴谋论来解释,但这一次绝对不是,因为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位阴毒桀骜的情报司长早在数年前、在中原时就对阿丽雅产生了情愫,那时候阿丽雅不过是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身边的侍女。
要是看见李鹤轩李阎王在夫人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还有喝汤时的幸福表情,谁还会认为这是一桩冰冷的政治婚姻?
当然也必须承认,李鹤轩就连充满幸福时的笑意都那么的诡异可怖,也只有阿丽雅习以为常,要是情报司天牢中受过他刑讯的犯人看到这种肌肉牵扯着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毫无疑问一定会当场吓得心脏爆裂而亡。
要问李鹤轩今天为什么这么忙,很简单,他正在签批长长一大串的调兵令、逮捕令和处决令,阿丽雅把汤罐放到书桌上,她并不知道罐子底下压着的文牍,就是好几位塞尔柱突厥族城守、谢赫和埃米尔的性命。
李鹤轩这个出身隐秘战线的总督,上任以来在波斯广布耳目、罗织谍网,以阿巴丹为中心,一张密不透风的间谍网笼罩在西抵地中海东岸、东达伊朗高原、北极高加索山南麓、南到波斯湾的广袤地域。
李鹤轩就像一只携带剧毒的红蜘蛛,静静的守候在它的蛛网上,不屑一顾的等待着那些一头撞进网中的猎物。
塞尔柱苏丹罗慕洛像只欢快的小蜜蜂,嗡嗡的扇着翅膀,进入了李鹤轩的视线。
罗慕洛使者在波斯的一举一动,会见了哪些客人,客人作什么反应,还有他们的详细计划……就像蛛网上最细微的震动也逃不过蜘蛛的感知,这些情报全都在第一时间摆上了李鹤轩的案头,没有半个字的遗漏,没有五分钟的耽搁。
结果也很让他满意,虽然有不少傻瓜投向了罗慕洛的怀抱,还有些墙头草摇摆不定,但以阿巴丹城守阿史那莫央为首的一批人,自始至终都站在大汉一边,往往他们会见罗慕洛使者的消息刚刚通过情报网传回,他们自己派人飞马送的密报也前脚后脚跟着到了。
唯一让李鹤轩不解的是,罗慕洛打动那群白痴的条件之一,是数量十分庞大的金钱,试问现而今的罗姆苏丹国只占据小亚细亚(今土耳其)上的一隅之地,安拉托利亚高原土地贫瘠,只有靠近地中海的区域稍微富裕一点儿,也十分有限,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去收买波斯的突厥城守、阿拉伯半岛和北非的酋长埃米尔呢?
不管那么多,明天,就是收网的日子,落入蛛网的猎物必须一网打尽,所以李鹤轩必须提前做出周密布署,而这个工作狂想到又有不少身居高位的塞尔柱突厥人即将因叛国罪被逮捕、处决,自己又能看到绝望的眼神和死灰色的表情,他的精神就极度亢奋,漫说吃饭,就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绝对撑得下来。
喝了两小碗汤,吃了几筷子鱼虾,李鹤轩正犯愁怎么打发阿丽雅离开,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总督府卫兵老远就拖长了声音喊道:“文部堂讳天祥老大人来拜!”
阿丽雅瞧瞧罐中汤还剩得多,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悻悻的端起砂罐离开:“波斯谚语说妻子不应该打扰丈夫和朋友会面就像不可打扰拉磨的毛驴,那么,等你们谈完我再来吧。”
贤妻啊!有此贤妻,夫复何求?李鹤轩一脸的幸福。
文天祥腮巴子一鼓一鼓、胡子一翘一翘的走了进来,呼哧呼哧直喘气:“总督阁下可忙得很呐,只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给老夫安排车马?这都拖了多少天了,李大人就痛痛快快给老夫一句实话吧!老夫告诉你,今天再不给安排车马,老夫自己两条腿走着去,两千里,也走不死人!”
前一段时间得知皇帝遇到危险,文天祥就急发了牛脾气,要亲自带人去两河流域寻找;待楚风安然无恙的消息传来,别人都是松了口气,他却嚷嚷着要去海法犯颜直谏,否则“御驾之旁只有阿谀事主之辈,没有忠直耿介之臣,任由吾皇随心所欲,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不知道楚风的意思,李鹤轩嘛就使了个拖字诀,他先把文天祥要来的事情报给了楚风,在回复送来之前,就拖住文天祥,一会儿说正在夏季演习,车马阻塞了道路,一会儿说幼发拉底河中上游正在夏季暴雨,待暴雨过后再送文天祥去海法,又派波斯总督府属下官吏日夜拉着文天祥饮宴、作诗、参观古迹……
文天祥在这儿等了七八天也没走成,甚至有种被软禁的感觉,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干脆直接冲到李鹤轩总督府兴师问罪。
“我的老大人诶~”李鹤轩反倒叫起了撞天屈:“咱们那位皇帝,天纵英明、神武雄才,从来都是他做对,哪次都是在不可能时力挽狂澜,您说他有可能听我的劝谏?其实啊,他要坐热气球,我第一个就不同意,可我拗不过他呀!当然,您去了就不同,您是股肱老臣,清名天下知闻,但凡劝谏什么,谅陛下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的……”
李鹤轩一边灌着迷魂汤,一边心头默祷:陛下呀,微臣可是仁至义尽了,要是文老大人再被拖上几天,只怕奸佞小人、柔媚事主、阿谀无耻的大帽子,就要落我脑袋上了!
见李鹤轩服软,文天祥这个儒家君子也就不为几甚,和颜悦色的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盯着李鹤轩,非得等着他把去海法的车马卫队安排好。
文天祥是正儿巴经的股肱老臣,部堂之尊,李鹤轩任情报司长时官位还比他低了一级,出任总督才相平,所以种种事情也不瞒他,先忙着把针对塞尔柱突厥造反的事情措置完毕,也好间接向文天祥表示不是自己不安排,而是确实公务繁忙。
“文老大人少待,下官先处理军国重事,片刻后就替您安排妥当。”李鹤轩笑着,笔走龙蛇,刷刷刷在各式文牍上签批。
他饿着肚子弄了半天,本已弄得差不多了,没几下就全数签批完毕,叫来早已等在外面厅堂的各路诸侯听令。
“情报局长成之介,速速依照此令而行,将罗慕洛苏丹派到波斯境内的各处联络站一网打尽,务求不可跑了一个!”
李鹤轩将命令递给成之介,波斯情报局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退下自行办事去了。
“兵局长张定禄,我这调兵令已经加盖了总督印鉴,请你兵局副署,然后发各本地驻军单位,让他们依照命令,在明天拂晓时进驻谋叛者控制的各城,不得有误!”
兵局长张定禄结果了命令,仔细看了看总督府鲜红的印鉴就在末尾处,就道:“按照规定,下官的印信与总督印鉴是王不见王,决不可带入总督府,所以下官要暂行告退,去局里副署完毕再拿来。”
李鹤轩挥挥手示意他自便,又对另一人道:“波斯警察局长吴可悯,这是我的命令,请你调警察配合驻军进驻各反叛者所在的城市,请你火急通知各城的波斯土人警察,就说局里要搜捕伊儿汗余孽,让他们不要发生误会。”
……
半个时辰李鹤轩将所有事情发付完毕,运用了无数的计谋,对喜好饮宴的突厥城守,他让当地的波斯谢赫以宴请为名将他诱捕;阿史那莫央那边,他派人去配合设伏,要将前往他府上议事的反叛者一网打尽,同时,他又令指派了一路人马去监视阿史那莫央,即使这位突厥城守从最开始就对大汉表现出了极高的忠诚。
得知有人性好渔色,李鹤轩甚至令安插的内线告诉那人某个妓院新来了漂亮的红牌姑娘,待那反叛者兴冲冲前去嫖妓时,就在妓院的床上逮捕他!
种种手段,或老谋深算,或奇招迭出,甚至有许多不要脸的方法,总之,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文天祥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数十年仕途,为人正大宽宏,哪儿听说过诱人嫖妓然后在妓院把他秘密逮捕这样离奇古怪的计谋?
但他虽然老迈,却是非常聪明的人物,否则当年也不会成为故宋的状元公了。
脑中稍微一想,就知道李鹤轩的做法实在是巧妙又轻易,种种安排天衣无缝,试想连一直表现出忠诚态度的阿史那莫央他都还要派一路人马去暗中监视,其他的反贼还会有什么疏漏吗?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鹤轩这张网一撒下去,只怕反叛者无论大鱼小鱼就都得乖乖入网了。
看完这一幕,文天祥不由得生出了三分颓丧,待众官员离开,他摇头叹道:“今天始信了两句话,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夫对付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距阁下可差得太远了,若是当年开府兴国时……”
文天祥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
李鹤轩闻言吓了一大跳,实际上他刚才做完这些事情,突然还有点儿担心,害怕文天祥说他用魑魅魍魉的手段对付敌人,却没有想到文天祥竟然羡慕起他的手段来。
感觉上,就像一个从来都循规蹈矩、按时交作业从来不捣乱的好学生,突然羡慕起掏鸟窝斗土狗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来着,倒让那坏学生大大的吃了一惊。
“老大人执迷了!”李鹤轩坐下来诚恳的道:“您是儒门宗师,我是九流杂家,您学的资治通鉴,我读的反经,您看的是春秋大义,我读的吕氏春秋,你研习的史记,我看的却是竹书纪年,怎么可能用一样的手段呢?”
文天祥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间颇有些颓败:“老夫不得不佩服啊,无论如何,惟以成败论英雄,你的办法可比我的办法有用得多。”
糟糕,这老儿发了痰气!李鹤轩哭笑不得,只好劝道:“光明之下,必有黑暗,老大人修圣人之道,讲的是修齐治平,是教化百姓之法,下官学的纵横之术,专治魑魅魍魉,乃是对付小人的法门。
然而天下是好百姓多,还是小人多?是您的道行得广,还是我的术走得宽?”
哦?文天祥听了之后顿觉有道理,毕竟天底下的老百姓还是好人多,修齐治平的道理,终归比纵横捭阖的手段行的广、走得宽嘛!
“光明之下,必有黑暗,这么说来,光与暗本是一体两面,我的道、你的术,也是殊途同归?”文天祥开心的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的老顽童。
对呀!李鹤轩击节叫道:“便因为这般,所以咱们应该携起手来,共保大汉天下千秋万岁,老大人修齐治平教化万民,下官对付那些奸邪小人。”
文天祥笑着一把抓住了李鹤轩的手:“李大人,像你说的那样,共保大汉社稷!”
李鹤轩欣喜的连连点头,老实说作为当年的不第士子,能得到状元公的认可,某种程度上还是有点儿小激动的。
他满怀信心的问道:“既然如此,老大人就不必去海法劝谏皇帝了罢,想来他身边马可波罗、关汉卿等辈,也无非和在下一样,各有各的术和道,却不是什么媚颜事主的阿谀奸佞,皇上这次乘热气球出了事故,也只是一个偶然。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大人又何必跟他们置气呢?”
不!文天祥一脸兴奋,非常坚决的回绝了李鹤轩:“正如阁下刚才所说,有光必有暗,他们行他们的术和道,我也要行我的术和道,听了您的话,老夫更加觉得应该去海法,去皇帝身边,时时刻刻提醒他。”
李鹤轩一脑袋黑线,心头默默的流血:皇帝啊皇帝,您老人家可不要怪我,文天祥文老大人,他就一拧巴!
“我一定要时时刻刻提醒皇帝注意,好让大汉江山社稷稳固,使天下太平万民咸宁!”文天祥手握着拳头,目光炯炯的瞧着西方海法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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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楚风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谁在咒我呢?!
嗯哼,李鹤轩那小子的本事,应该留住文天祥不会太困难吧?
楚风悻悻的想着,他对文天祥有学生见到严厉老师的畏惧感,特别这老师还是唐僧型的强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18章 绝望的努尔嫚
英迪莎尔被萧平扛进了房中,她近乎本能的感觉到,身后的皇家卫队侍卫们正在掩口而笑,许多道暧昧的目光正盯在她和萧平的身上。
而且,这一幕还全被父亲曼努埃尔瞧在眼中了!
想到这里,英迪莎尔就羞得脸蛋通红,浑身上下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滚烫。
她并不知道曼努埃尔此时一点儿也不担心,瞧着皇帝和萧平几人之间往来的眼神,曼努埃尔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只要皇帝不计较这事儿,继续履行他的承诺,别的事情又算什么呢?而且,看起来那位英姿勃发的萧大人,似乎也算得上佳婿呀。
萧平没好气的把英迪莎尔扔到了床上,然后哧溜一声撕开了她的衣襟。
可怜的阿萨辛大师现在成了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衣襟被撕开的刹那间,肌肤上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俄而她就恢复了平静,自嘲的笑道:关心则乱呀!那夜在山洞之中,毫无反抗能力,他也没干什么非分之事,今天又怎么会乱来呢?
果然萧平只是找出了烈酒、棉签、绷带、金疮药等等一应物事,反正替英迪莎尔疗伤也不是第一遭了,毫不客气的把她肩膀上的衣襟给撕开,露出苍白中透出红晕的肌肤。
英迪莎尔羞愤难言,老半天才憋出句:“给我解穴,我自己会弄!”
萧平淡淡的道:“陛下让我给你疗伤,我可不敢抗旨不遵。再说了,解开你的穴道,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制住你。”
英迪莎尔闻言一阵气苦,恨恨的瞪了萧平一眼,鼻子里冷冷的哼了声,双目一闭,干脆不看他了。
见英迪莎尔闭上眼睛,萧平板着的脸露出常人难以发觉的笑意。
因为暗器喂了麻药,英迪莎尔雪白的肌肤上伤处呈青紫色,金钱镖、袖箭嵌入肌肤寸许深,令人触目惊心。
萧平微一皱眉,用棉花团沾上酒精,另一手捏住一支袖箭的尾部,猛的用力将它拔出,在鲜血喷涌而出之前,沾上酒精的棉花团飞快的按上了伤处,紧紧压住。
“嘶——”尽管阿萨辛大师的忍耐力比普通人强了许多,英迪莎尔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瞧着萧平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心里就像有毛毛虫在爬,怒道:“你就不能轻点?”
萧平撇了撇嘴:“谁让你没事儿爬墙头的?自作自受。别废话,治好了再说。”
说罢他手一伸,在英迪莎尔身上噗噗的戳了几指头,这下子可好了,刚才只是全身上下不能动弹,可说话还没有问题,现在被点了哑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张嘴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英迪莎尔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但萧平不理不睬自顾着做手上的事儿,她也只有无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到现在这步,阿萨辛大师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不过,当萧平用烈酒洗净了伤处,那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就渐渐消退,而他细心的往伤处抹上金疮药之后,更有一股股清凉润泽的感觉从伤处传来,令人十分舒畅。
“你是我命中的克星!”英迪莎尔愤愤的瞪了萧平一眼,第一次被他用步枪击伤了腿,第二次又被他的手下生擒活捉,可两次都是他亲手治疗的伤处,这究竟是劫,还是缘?
据说可兰经有对世间万物的解释,乃是天上地下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真理,但英迪莎尔无奈的发现,就算翻遍了整部可兰经,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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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和李鹤轩淫笑着目送萧平将英迪莎尔扛进房间,当房门被萧平顺手关闭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道:“这对狗男女!”
“陛下,李大人,你们说什么呢?”曼努埃尔陪着笑脸问道。
呃~楚风残念。
很快他就发现曼努埃尔手中还拿着努尔嫚的新月项链,毫不客气的摊摊手掌。
曼努埃尔揣着明白装糊涂。
楚风指了指项链:“这东西可不能给你,我还要呢。”
曼努埃尔讪笑着将项链递到楚风手上,楚风抄起衣襟将项链仔细的擦拭一遍,心头浮现出努尔嫚娇憨可爱的面容,和她樱唇微张,呼唤“艾洪哥哥”的天真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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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打探到艾洪哥哥的下落呀!”努尔嫚很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小嘴,略带埋怨的道。
老哈辛干咳一声:“为父到处询问,相熟的酋长和埃米尔们没有一个认识什么东印度公司的朱大档头,直接去问东印度公司吧,他们的人一听是这事,全都支支吾吾的不说实话,真把我给急死了。”
父女二人所在的旅舍,就在海法城东南角临海一面,距离楚风所在的行宫还不到三里路,只不过楚风既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哈辛和努尔嫚也不知道“朱大档头”就是大汉皇帝,现在正身处行宫之中。
关汉卿《大汉开国群英传》最新一章因为改稿还没有印刷出版,御驾曾被狂风吹到阿拉伯沙漠的事情也就没多少人知道,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
哈辛和努尔嫚自然不知道楚风的真实身份,汉军突然出现、击溃沙匪和扎克里亚部,也被苏刘义告诉他们完全是凑巧遇上了夏季大演兵,而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商务代理权和大笔补偿款,因为楚风谎称是东印度公司的大档头,也就顺理成章了。
一个月过去了,朱大档头迟迟没有来迎娶努尔嫚,老哈辛就有些坐不住了:重掌富饶的坚贞之泉、吞并扎克里亚部、得到大笔补偿金、获得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理权,这都是源自朱大档头的恩惠,要是不快些把女儿嫁给他,把这重关系牢牢的固定下来,将来要是有个什么不测之变,后悔都来不及呢!
别的倒也罢了,补偿金不过是浮财而已,扎克里亚部的妇孺全部变成奴隶,这奴隶嘛只要花钱倒也容易买到,坚贞之泉这根本重地,用鲜血为代价,加上周边部族相对友好的关系,似乎守住它也算不得太难。
但东印度公司在方圆五百里范围内的商务代理权,这就非常可观了,代售东印度公司的各种货物,锋利的战刀、坚固的盔甲、精美的丝绸瓷器、从南洋运来的各种香料、物美价廉的布匹……这些全都是顶呱呱的畅销货呀!凭这代销权,很容易就能在代理区域内建立起相当的权威,甚至在扎克里亚被逮捕之后,取代他成为新一任的埃米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替东印度公司收购羊毛、鲜活牛羊和绒织品,同样获利不菲,同样能在区域内建立相对霸权,周边部族的畜牧产品想要销售出去,就得仰哈辛部的鼻息了。
而更令老哈辛兴奋的是,东印度公司商务代理权的意义绝不仅限于商务,这还是政治上的强有力的支持,试问哈辛部囤积了大量要出售给东印度公司的羊毛,又存放着公司送来代销的大批大汉货物,要是谁敢对哈辛部不利,想来这儿烧杀抢掠一番,试问东印度公司那群凶神恶煞的讨伐队会不会坐视不理呢?猪都知道东印度公司受大汉帝国政府强力支持,那么汉军又会不会坐视不理呢?
这代理权,不是册封而犹如册封,得到了代理权,老哈辛俨然成为了东印度公司乃至大汉帝国在这一地区的代理人,漫说过去平起平坐的酋长们不敢望其项背了,就是向来在他面前鼻孔朝天的埃米尔和大谢赫都谦恭有加,摆出最真诚的笑脸,希望他能引见一下位高权重的朱大档头。
呸!给你们引见?除非我是猪!
哈辛当面笑哈哈,背后冷笑连连,他可是听说了,有的埃米尔准备了十名各族风情的美艳女奴,有的更是下了血本,准备把三个女儿都献出来。
你们和他牵上了线,我还算个屁呀!
老哈辛不傻,他很聪明,见朱大档头迟迟没有回音,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老哈辛就东打听西打听,无奈沙漠腹地消息闭塞,什么都打听不到,倒是听说附近的埃米尔和酋长们一个比一个痛下血本,争先恐后的要去烧朱大档头的热灶。
当下就急得老哈辛蹦起三尺高,什么话也不说了,带着努尔嫚就赶往海法城——在他看来,这座皇帝驻陛、统帅部行营驻节的城市,中国人最多,打听到乘龙快婿消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不过老哈辛失望了,无论是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谢赫、埃米尔、大毛拉、伊玛目,还是前一个月里因为执行商务代理权合同而打过交道的东印度公司的掌柜、经理和伙计们,问到了这事儿全都是一问三不知,更有东印度公司的老掌柜神神秘秘的笑而不语,也不知在卖什么关子。
老哈辛急了眼,生怕那朱大档头一去不回忘了女儿这码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拿着那柄九龙宝剑就去问东印度公司的人,可看到这柄宝剑,那些人就更加三缄其口,连个屁都不肯乱放。
妈的,活见鬼了!
老哈辛和女儿在旅舍里住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竟是两眼一抹黑。
这也是没办法,老哈辛只是沙漠腹地中的小小酋长,可这海法城靠近耶路撒冷,乃是当年阿尤布王朝的名城,埃米尔到了城中都只能算小虾米,大谢赫、大伊玛目都有不少,他区区一个酋长虽然最近在坚贞之泉畔混得风声水起了,到这里却鸟都没人鸟,打探消息的效率也不高。
又是一天快要过去了,老哈辛捋着花白的胡须,悻悻的道:“难不成那朱大档头把女儿你给忘了?我听说中华人三妻四妾的,十分负心薄幸,搞不好他忘了这茬也是有的。”
努尔嫚十二万分的不相信,她把臻首摇得像拨浪鼓,轻轻的抚摸着九龙宝剑,缓慢而坚定的道:“不会,绝不会的,艾洪哥哥答应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落空过,这一次他也一定会说到做到。”
老哈辛无言以对,确实啊,对哈辛部牺牲大批青壮的大笔补偿金,坚贞之泉的地盘,甚至东印度公司代理权这样难以到手的利益,都按照他的话原封不动的送来,从来没有食言呀!
可,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迎娶努尔嫚呢?
老哈辛心急火燎的,要是楚风现在出现在面前,只怕老酋长会毫不犹豫把他和女儿生生硬按到一张床上去,生米煮成熟饭才好呢!
突然旅舍外面传来了咄咄的马蹄声,刚才还交杂在一起的叫卖声、嬉戏声、礼拜声,似乎一瞬间就消失无影,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哈辛奇怪的推开临街的窗户,却见街道上远远百余骑从大汉皇帝行宫方向驰来,为首之人打着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一行人盔甲锃亮、刀枪崭新,骑着的马儿俱是价值千金的名种阿拉伯马,人如虎、马如龙,气势非凡。
这是大汉皇帝的御前侍卫啊!老哈辛不由惊叹一声,而街道上的各族民众则用崇拜和畏惧交织的眼神,打量着马上意气风发的骑士们。
努尔嫚也趴在窗口朝下看,忽然她惊讶的捂住了小嘴,因为她看见那队骑士当中,有人和艾洪哥哥手下的保镖长得一模一样,不,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父亲,那人是艾洪哥哥手下,问他一定能知道艾洪哥哥的下落!”努尔嫚惊喜的叫了起来。
“或许只是长得相似吧?”老哈辛不敢确定,阿拉伯人看中国人,就像中国人看黑人那样,总觉得每个人看上去样子似乎都相差不多,非得相当熟识之后才能正确辨认。
被父亲一说,努尔嫚也有些糊涂了,毕竟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楚风身上,对侍卫们并不熟悉呀!
何况,随着楚风到哈辛部的侍卫八十人,而皇家卫队拥有上千名侍卫,当初随楚风到了哈辛部,现在又被派来的人不过五六名而已,其中努尔嫚有印象的人,更只有一个,印象还比较模糊。
老哈辛正在猜这些御前侍卫是干什么的,要往哪儿去,就惊讶的发现他们停在了旅舍门口,一个个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直到后面一部描着皇室金龙徽标的马车缓缓开到。
难道是皇帝亲至?
不仅老哈辛心跳得咚咚咚直响,路上的各族百姓早已呼啦啦跪了一地,夹道跪迎这位世界征服者。
并没有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良久,马车车帘子都是纹丝不动。
倒是侍卫们簇拥着一位金发碧眼却身穿大汉交领玄色官服的官儿摇摇摆摆走到旅舍门前,双手捧着份明黄的圣旨,大声叫道:
“坚贞之泉湖畔哈辛部酋长父女接旨!”
什么?老哈辛惊得心脏猛地一缩,半晌才回过味来,伸手一拉女儿冲出门去,跑上二楼走廊。
门外,几名部族武士正要扶跌跌撞撞的老哈辛,却被他急吼吼的甩开,于是众人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平时老态龙钟的酋长大人,瞬间变成了棒小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哈辛这条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他一开始就看见这支队伍喜气洋洋,好像后面还跟着吹鼓手什么的,抬着不少东西,应该是好事,正在羡慕呢,却没想到这队车马竟然是找自己的。
奇怪呀,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而且,宣旨官口称“酋长父女”,这份儿圣旨居然提到了努尔嫚,岂不是奇哉怪也?
和老哈辛的兴高采烈截然不同,努尔嫚此时似乎感觉到了点儿什么,卡菲勒皇帝的圣旨,想到这儿她就不寒而栗,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
“哈辛偕亲女努尔嫚,跪接大汉皇帝圣旨!吾皇万岁千秋!”老哈辛扯着女儿跪在地上。
马可.波罗笑容可掬的展开圣旨:“大汉皇帝诏曰,察哈辛部在室女努尔嫚贞静贤淑、温良恭俭,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今纳为后宫妃子,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读完圣旨马可.波罗的脸就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将圣旨塞入哈辛手中,又用阿拉伯语给他解释了一遍,笑嘻嘻的道:“老大人今后便是皇亲国戚了,下官提前给您祝贺,老大人此后青云直上,位列封建,荣华富贵与国同休,可钦可羡呐!”
老哈辛被搞得一头雾水,心说上次扎克里亚说敬献努尔嫚给大汉皇帝,这不是他骗人的吗?算下来大汉皇帝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呀!怎么到现在弄假成真,皇帝竟然派人前来迎娶了呢?
莫非、莫非扎克里亚那厮被捉去之后,将这番话交代了出来?但就算他交代了,难道皇帝就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了扎克里亚的一句谎言,就巴巴的派人前来迎娶努尔嫚?
且不管那么多,单单是结交一位朱大档头就让整个部族风声水起了,要是真能让女儿嫁给大汉皇帝,那还不整个阿拉伯沙漠横着走!
哈辛喜上眉梢。
努尔嫚听明白了之后,身体却抖得像风中残叶,忽然双目紧闭,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721章 与预计相反
努尔嫚虽然不知人世险恶,瞧着那鹞子眼高加索人深陷眼窝当中淫亵的目光,也知道此人不怀好意,便轻轻拉扯法蒂玛的衣角:“法蒂玛姐姐,他们不是好人呢,你有钱就先赔给他,等找到艾洪哥哥我让他把钱还你。”
“我只有一百八十块金钞,”法蒂玛苦着张脸,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叠钞票,数了数离高加索人要求的还差的远呢,看看努尔嫚,无奈的叹了口气——连问都不用问了,小丫头身上不会带钱的,她又严格遵循可兰经的教诲,不佩戴首饰,这下连可用来抵偿的珠宝首饰都没有。
高加索人见状,就淫笑着来抓法蒂玛的肩膀。
渐渐有人聚集围观,法蒂玛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一边竭力推拒,一边从腰间扯出了装大汉公民护照的小圆钢筒,大声冲鹞子眼吼道:“你这个恶棍敢欺负我中华人!再闹,我要叫城管了!”
瞧着小圆钢筒的反光,鹞子眼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忙不迭的放手。
城管即“城内兼管诸番杂事”的简称,大汉帝国在直辖区设警察、法庭,按大汉钦定宪法和具体法律的规定管理本国治安事务,在藩属地区开设总督府或有行宫驻陛的大城市设置城管,以军法处理诸番杂务、维持市面安定。
也即是说,汉地的警察受法律约束,相对规矩得多,而番地的城管以军法约束诸番,手段则更加凶横霸道。
在海法城偷鸡摸狗的高加索人没少吃过城管的皮鞭、木棍、板凳和老拳,听法蒂玛要报官,鹞子眼当即身子就软了半边,背上被城管打伤的鞭痕,忽然变得麻麻痒痒,心里面也有点发毛。
再看看法蒂玛手中抓着,反射着阳光颇有点儿刺眼的小圆钢筒,鹞子眼就哀叹这次踢到了铁板上,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妞居然是大汉公民,等会儿闹起来引来了城管,他们可是要明摆着偏帮自己人的,说不定瓶子白摔了,还要挨一顿老拳呢!
他的脚步开始慢慢往后挪。
法蒂玛拿着小圆钢筒轻哼一声,没想到帝国公民的身份这么好使,正在暗暗得意,没成想努尔嫚就拉了拉她衣角,怯怯的道:“法蒂玛姐姐,你忘了我们是逃……不能报官呀!”
我的傻妹妹呀!法蒂玛脸都绿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满口鲜血仰天狂喷。
正要败退的鹞子眼听到这里,脸上笑得都快烂了,强忍着捧着肚子狂笑三声的冲动,重新逼了上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年纪较大、有大汉公民身份的法蒂玛是两女当中拿主意的,鹞子眼朝他的两名同伴使个眼色,一个鹰钩鼻的家伙就和他一块从左右两面围向了法蒂玛,剩下个刀疤脸一脸猥琐的走向努尔嫚。
“滚开,你们这些恶棍!下火狱的坏蛋!”法蒂玛竭力抗拒着,但很快两只手就被捉住了,瞧着那鹞子眼脸上淫亵的表情,她心里面就像踩了泡狗屎一样直翻恶心。
那刀疤脸越发得意,猫戏老鼠似的慢慢逼向努尔嫚。
“恶棍,走开,不要过来呀!”努尔嫚吓得闭上眼睛,将手一扬做了个推拒的动作,嫩生生的小手洁白细腻,微微有点儿肉嘟嘟的感觉,甚是可爱。
没人认为这双小女孩的手能阻拦五大三粗的高加索人,哪怕仅仅一秒钟。
偏偏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刀疤脸淫笑着逼近,努尔嫚双掌推出,距离他胸口还有三尺远,那人猥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旁人只见他双腿不断向前迈动,整个人却总是在原地踏步,无论他如何卖力挣扎,就是不能前进一寸,活像随着努尔嫚的双掌推出,就有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于空气之中。
刀疤脸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他感觉整个身体被一股浩大的力量牵扯,背后似乎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绳索。
扭转脖子朝后面看了看,大群百姓挤着围观,瞧不出什么道道。
刀疤脸也是个凶悍的高加索山地人,严酷的环境磨练出了坚韧顽强的性格,他也不信邪,梗着脖子往前冲。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算两条腿转得跟风车似的,都无法寸进一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瞧着努尔嫚的眼神就变了:难道这个女子是可兰经中提到的圣洁之女,受真主安拉的庇佑,所以心怀恶意的男子无法接近?
鹞子眼和鹰钩鼻也放过了法蒂玛,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一幕,竟忘了上前帮忙。
刀疤脸使劲儿用力,一张丑脸涨得通红,他牛性发作,干脆趴地上手脚并用往前爬,围观的百姓先是一怔,然后就哄堂大笑起来。
听到众人的笑声,努尔嫚才怯怯的睁开眼睛,却见那刀疤脸跟条狗似的在地上爬,小丫头不谙世事,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面纱下隐约可见的娇艳容颜,已注定了围观的青年男子今夜难以安眠。
鹞子眼和鹰钩鼻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刀疤脸。
刀疤脸气得不行,还没等两个同伴拉住他,先从腰里拔出了弯刀就要朝努尔嫚投去。
忽然背后一股沛然不可御的浩荡之力涌来,刀疤脸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飞了出去,他在丈多高的空中还手舞足蹈的,可跌下来就砸得地面噗通一声闷响,满口鲜血哇的一下喷了出来。
神迹?漫说围观的百姓全都大眼瞪小眼,鹞子眼和鹰钩鼻两个人更吓得面色苍白。
努尔嫚身前丈余远挤着的人群中,一名用缠头布把脑袋包得像个大球、皮肤黝黑发亮的“印度人”,一双眼睛精光湛然,右手五指屈伸不定,对旁边一人道:“恭喜恭喜,张爷的大擒龙术有了九成火候,离炉火纯青之境不远矣。”
他旁边那位穿着金边长袍、用口罩遮住脸的“波斯人”,两边太阳穴上高高鼓起,左手笼在袖中,隐约可见掌心深深内陷,闻言淡淡笑道:“同喜同喜,赵爷您的十三重控鹤功不也到了第十二重?兄弟我瞧再有两三年,赵爷的控鹤功也该登峰造极了。”
大擒龙术!控鹤功!任凭一种练到巅峰就足以震古烁今,那刀疤脸若是知道自己有幸同时享受两大神功的服侍,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中原内家不传之秘,然而帝王以功名利禄为饵钓天下英雄,于是各种绝技尽现于皇家卫队之中,毫无疑问,这姓张和姓赵的内家高手也是投入军中,想搏个封侯拜将、封妻荫子。
不管努尔嫚怎么乱跑,在楚风下旨取消婚礼之前,她都是大汉帝国即将册立的皇妃,身份无比尊贵,哪怕被别人碰动手指头,这群侍卫也不要想什么简在帝心,什么圣眷优隆了,自己卷铺盖回家啃老米饭罢!
努尔嫚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那双手,只见阳光照耀下肌肤白里透红,粉嘟嘟肉乎乎煞是可爱,怎么就能如此厉害呢?还有,以前也没有发现啊!
“可恶的女人,敢打伤我兄弟!”回过神来的鹞子眼和鹰钩鼻一左一右朝努尔嫚冲了过来,两人神情凶神恶煞的,还把腰带上别着的小攮子拔了出来,在阳光下寒芒闪闪,惊得围观众人往后便退。
努尔嫚又惊又怕,双手胡乱挥舞。
“好机会呀!”柳乘云刚才还在后悔被别人抢了功劳,这不机会就来了?如果努尔嫚仍旧成了皇妃,这可是护卫凤驾的莫大之功呢!
他在努尔嫚侧面,趁着众人慌乱后退的机会,将画着印度神油的布招子的竹竿儿卸下来,使出五郎八卦棍的刺字诀,那竹竿就如毒龙出海一般从人缝里电射而出,不偏不倚点在鹰钩鼻背心死穴上,然后嗖的一下收了回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柳乘云的五郎八卦棍,早已练到了刚柔相济阴阳隐现的最高境界,这一下不得了,震碎了鹰钩鼻的心脉,只见那高加索人如被电噬,浑身猛的一震,然后像只大虾似的弹了起来,眼耳口鼻七窍都流出鲜血,等他软瘫在地之时,脸色已变做乌青,早已一命呜呼了。
此时另一面人群中的暗器高手,也一枚无影神针从鹞子眼的左边太阳穴穿进去,右边太阳穴穿出来,只见他两边太阳穴上各渗出一滴血珠子,身子就软绵绵的溜地上去了。
柳乘云出手,旁人没瞧见,刚才那使大擒龙术的张侍卫和使控鹤功的赵侍卫自是瞧得分明,两人不由得面色肃然,齐声道:“柳大哥的五郎八卦棍生死由心,杀人无形,刚中有柔,阴阳相继,了不得、了不得,足可称得上天机棍。”
柳乘云自得的摸了摸下巴,心说这一下护卫凤驾的功劳,是铁板钉钉了,努尔嫚将来不做皇妃就罢了,要是做了皇妃,咱可不借着这层功劳,踏着终南捷径,青云直上?虽不说封侯拜相,那至少也得位列朝纲啊!
却不料努尔嫚生性善良、单纯,那日在山洞中用枪杀人已是逼不得已,若非楚风在她身边,小姑娘早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此时见两个高加索恶棍,鹰钩鼻心脉断绝七窍流血,直挺挺的死在地上,距离自己不到三尺,青黑的面孔清晰可见;另一人两边太阳穴被射穿,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大脑被破坏而身体机能尚在,只在地面上像条濒死的蛇一样扭来扭去,一时半会儿还不得就死,场面实在诡异可怕。
努尔嫚吓得用手捂住脸,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此时她多么想有双坚实有力的肩膀可以依靠啊,可惜楚风并不在身边,否则他一定能享受到小萝莉投怀送抱的青涩风情。
“运气怎么这么倒霉啊?天大的功劳,只怕又要打水漂了。”柳乘云非常无奈,他很想扇自己两个耳光,这护驾是护驾了,却把未来皇妃吓得哇哇大哭,只怕这功劳要消减三分去吧。
法蒂玛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两名高加索恶棍倒地不起,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拉着努尔嫚往小巷子里跑,没人胆敢阻拦。
滴~滴~,大群城管吹着哨子往这边跑来,为首的一位汉官冲围观百姓大声吼道:“杀人的跑哪儿去了?”
有人乍着胆子朝小巷子指了指。
汉官正待率领阿拉伯、波斯族裔的城管朝小巷子里追去,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名黑瘦黑瘦的天竺人,还用竹竿挑着布幔,打着个“印度神油,妙手回春”的招牌。
印度神油,汉官倒也用过,不然怎么对付新纳的几房来自不同国度的小妾?不过现在他可没那个心思,把手一甩:“老爷没空和你纠缠,起开!”
“印度人”嘿嘿一笑,掌心捏着什么东西在汉官眼前晃了晃,那汉官立时瞪大了眼睛,就在他惊呼之前,又被印度人捏住了嘴巴。
“不要声张。皇家卫队执行钦命,这件案子我们接手了。”
统带城管的汉官闻听此事,正是求之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便指着几具尸体问道:“这几具尸身,是送到统帅部行营,还是保安司天牢?”
“拿去喂狗。”话音落地,柳乘云已经跑进了小巷子里。
“艾洪哥哥,你究竟在哪儿呀?”努尔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问法蒂玛:“姐姐呀,不是说带我去见艾洪哥哥吗,他到底住在哪儿呢?前些天,父亲带我去问东印度公司驻本城的代办处,人家说没这个人呢,真是奇怪了。”
这里已经能看见行宫背面的围墙了,法蒂玛随手指了指那个方向:“前面,他就住前面没多远。”
远远辍着的张侍卫、赵侍卫,听了是无名火起,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恨不得冲上去一刀把法蒂玛给宰了。
“他奶奶个胸,把绿帽子戴到咱们皇帝头上了,胆儿够肥啊!”两人下定了决心,待会儿要是见到了那奸夫,一定要使出全身功夫,把他骨头给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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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之中,卫炳坤附到楚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努尔嫚要私奔?”楚风大吃一惊,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哦,原来是要和朱大档头私奔啊,不对,我就是朱大档头嘛,原来小丫头……”
皇帝的眼睛就亮了,很快他就换上了一袭阿拉伯人穿的袍子,学沙漠旅人那样用头巾裹住脸,打开行宫侧面的一扇小门,朝宫外的巷子走去。
私奔,这是一个多么有爱的词啊!想到努尔嫚那副稚嫩而娇艳的面容,还有她火爆的身材,急吼吼扯着自己叫“艾洪哥哥,咱们快走吧,卡菲勒皇帝的追兵就快到了”,然后自己就可以非常牛逼非常装逼的告诉她真相,那是个多么有爱的场面啊!
楚风坏笑着,抄近路朝哈辛住的那条街走去,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选择了努尔嫚正朝这边跑过来的那条路。
于是,楚风并没有走太远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便是用面纱遮住了脸,努尔嫚奔跑时胸前两只大兔子欢蹦乱跳的样子,楚风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啧啧,故意停在阴暗的角落,楚风准备吓小丫头一跳。
努尔嫚跑得疲累,就像身后有狼在追,她几乎是压榨着有限的体力而全速奔跑。
经过一处高房子底下的阴影角落,冷不防有人从里面跳了出来,抱着她就朝脸上啃。
“什么人?快放开,我不想杀你!”努尔嫚惊惶的道。
不想杀我?似乎和想象有点不一样啊!楚风有点小郁闷的放开了小萝莉,然后故意沙哑着喉咙坏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杀我?”
努尔嫚眼神中的惊惶还没有退去,小萝莉整个脑袋瓜子都还停留在杀死人的恐惧之中,根本无暇分辨楚风的声音,只是胡乱的挥着手:“不要过来,快、快离我远儿,我的手、我的手被魔鬼诅咒了,只要我这么一挥,对面的人就要失去生命……”
这么厉害?楚风饶有兴致的上前一步,就在努尔嫚将要挥手之时,用原本的声音微笑道:“哦?什么时候学会的,是哪位高手传授呀?”
努尔嫚见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痴痴的瞪着楚风,半晌之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如烟投林般扑进了楚风的怀抱。
“原来,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呀!”远处的赵侍卫张侍卫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刚才见那黑影从角落里蹦出来抱住了努尔嫚,两人来不及上前救护,吓得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见努尔嫚并没有什么危险,他们才长出了一口气。
可很快两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同时惊呼道:“操,这人、这人不就是那奸夫吗?”
“奸夫****两人同时啐了一口,然后对视一眼,并肩子上吧!
揍他丫的!不把他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咱就不是皇帝御前一等一的侍卫大爷,叫这小子见识见识咱们御前侍卫的厉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22章 嫁人是怎么回事
赵侍卫右手五指虚张屈伸不定,十二重控鹤功内劲凌空飞舞,道道气劲织就一张天罗地网兜头罩落,便是那翱翔九天的仙鹤,落在网中也落得个振翅难飞;张侍卫两边太阳穴鼓起足有鸡蛋大,双掌伸出袖子,掌心深深内陷,九成火候的大擒龙术使得丈余内空气交相激荡,声势浩大之极。
张赵二人联手出击,便是铁塔般的高加索大汉也锤成肉饼了,这还是两人控制好了力道没有痛下杀手,满心要将那“奸夫”打成重伤,再擒回去由上官慢慢发落。
电光火石间,楚风身后同样有一道黑影电射而出,十路潭腿左右飞起,带起凌厉呼啸的劲风,双腿如同毒龙出海,分取张赵二人咽喉,要逼他们收招后退。
修习大擒龙术、控鹤功这类古奥内功的人,往往心思古拙质朴不善变通,张赵二人虽然奇怪这海法城中哪儿来个会使十路潭腿的高手,可在想明白之前,两人手上的功夫并没有停下,各分出一手招架袭向咽喉的腿招,另一只手仍旧带着山崩海啸的气劲奔向楚风。
法蒂玛惊呼一声,饶是她心性坚强,一日之内如此多的变故,也吓得晕了过去,幸好努尔嫚是被楚风抱着,背对着这个方向,什么也没有看到。
楚风正将努尔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莫名其妙的看见两道人影从远处飞扑而至,使出的功夫凌厉无匹,大有摧枯拉朽之势,他只来得及吐出“我靠”两个字,就被扑面而来的气劲把话堵在了肚子里。
可这一声“我靠”,听在张赵二人耳中,实比少林狮子吼、大雷音术还要霸道几倍,两人如遭电噬,浑身猛的一震,然后不约而同的大翻身、倒插柳,将已催发的凌厉气劲往上托举,只听得几道令人牙酸的磨擦声,沙石纷纷坠落,小巷两侧的土楼墙壁上,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而卫炳坤此时收招已来不及了,他双腿一分,分别踢在小巷两边的夹墙上,只见两边的墙壁轰然大震,待他如柳絮飘飞般轻盈落地,两面土墙上分别留下了深陷三寸的足印。
楚风蒙着脸,这海法城小巷又是中东地区的标准宽度,只能容一头怀孕的母驴通行,两侧土楼都有三四层高,即便正午也阴暗幽深,张赵两名侍卫自然没能认出楚风;其后卫炳坤使出十路潭腿护驾,兔起鹘落快到极点,两人也没反应过来。
可这我靠两字,乃是大汉皇帝楚风的口头禅,卫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到这么熟悉的两个字,张赵二人立时明白闹了个大大的乌龙,当即吓得面色青灰,双双跪在楚风脚下请罪,哪儿还有一星半点武林高手叱诧风云的威势?
“陛下恕罪,臣等有眼不识御驾真身,惊犯御驾,罪该万死!”
楚风睁大了眼睛看着两名侍卫表演了“后空翻腾空转体三百六十度带侧滚一百八十度双掌托天”的高难度体操动作,感觉到怀中的努尔嫚柔软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他没好气的对二人道:“怎么搞的?表演功夫么?”
两名侍卫脑门上汗珠子足有黄豆大,这时候不远处也传来了脚步声,柳乘云带着的大批去迎皇妃的侍卫,和卫炳坤统领保护楚风的侍卫,分别从小巷两端跑过来了,见此情形人人都是张口结舌,瞠目难言,站在两边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还是卫炳坤为人诚实,功名心也相对淡一些,他弱弱的指了指楚风的脸;“陛下,您还蒙着脸呢……”
呃~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楚风嘿嘿干笑两声,一把扯下面巾,亲手扶起两名侍卫:“原来如此啊,嗯,你们保护皇妃有功,所谓惊犯圣驾嘛,各位瞧瞧我楚某人可是风一吹就倒的林妹妹?不至于嘛。好了好了,两位无罪有功,快快请起。”
张赵两名侍卫如蒙大赦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瞬间有了从地狱升入天堂的感觉,被楚风搀扶的臂弯酥酥麻麻,被皇帝这么一扶,直比打通了任督二脉、修开了十二重楼,还要神清气爽天地通泰。
努尔嫚却是极其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粉润的红唇张成了o形,她伸出手想摇“艾洪哥哥”的手臂,却又不敢真的挨到他,就这么僵在半空。
因为艾洪哥哥许下了婚约,这些天她努力向来族中落实代理权事务的东印度公司职员学习汉语,到海法城之后,则天天粘着法蒂玛学习,像她这种心思纯洁如白纸的人,专心学习某样东西总是特别的快,短短时间已从只懂得少数字词,到了粗通汉语的程度。
陛下这个词儿,努尔嫚是懂得的,刚才侍卫和楚风的对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小丫头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把她的艾洪哥哥叫做陛下,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呢?
刚才那两个高手,是那位替皇帝宣旨的大人带来的御前侍卫,就算什么新月弯刀瓦希德,只怕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可艾洪哥哥只说了两个字,就把他们吓得诚惶诚恐,这样看来,只怕他真是皇帝呀!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努尔嫚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嗡嗡作响,千头万绪都纠结在一块,她心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和蔼可亲,总是能让人依靠、信赖的艾洪哥哥,和传说中那位青面獠牙、头生扭曲的双角、屁股后面有带倒锤的尾巴、双脚是山羊蹄子的卡菲勒皇帝划上等号。
看出了小萝莉的疑惑和彷徨,楚风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瓜子:“无论如何,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其他的,等回去了咱们再慢慢细说吧!”
“嗯!”努尔嫚信任的点了点头,自从那个沙漠月夜,滚滚向西的千万人大队中只有楚风单骑飞出,宛如天神降临般策马扬鞭而来,她就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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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皇帝海法行宫深处的一间大厅,天花板上吊着威尼斯玻璃匠精心制作的水晶吊灯,燃着的烛火光芒经由水晶折射,幻出醉人的光芒,四壁银烛台照耀通明,脚下柔软的波斯羊绒地毯令人踏足其上如处云端。
鹅毛铺就的床上,努尔嫚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的上下打量着楚风,她正在想:艾洪哥哥就是大汉皇帝?那么他的头顶为什么没有扭曲的双角,他的脚底板为什么平平展展的,不是山羊蹄子?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了吗?”楚风有点儿小郁闷,因为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衣袂磨擦声,毫无疑问,有几个八卦之气充塞天地,足可令庐山大瀑布断流万里长江冰封的家伙,正在那儿窥视。
石柱子上扒着一只白生生的手,黑暗中有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雪瑶柔媚的眸子里全是问号:哇,他们会说什么呢?那位即将成为小姐妹的努尔嫚,她的身高血型年龄三围是多少,她喜欢紫色还是蓝色?嗯,我觉得紫色比较高贵,可、可蓝色也特别典雅……
“让开点,我也看看呀!”很快雪瑶的脑袋上面就多了双碧蓝色、深邃如雪山冰湖的眼睛,塞里木淖尔也是一幅满脸冒小星星的表情:“哇,当初我在沙漠里就说他们有一腿,现在看起来不错啊,嘻嘻~咱们夫君喜欢这种类型的小妹妹吗……淑桢姐姐,你也来看看吧。”
“哼,我才不看呢,有什么好看的?”陈淑桢冷冷的说着,可很快塞里木淖尔的脑袋顶上也搁上了一只下巴。
怎么这么重啊?
塞里木淖尔不满的瞥了陈淑桢一眼,当即绝倒:这位女元帅居然弄了只袖珍望远镜,正趴在自己肩膀上看得入迷呢。
“服了你!口是心非的女人。”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同时朝陈淑桢竖了竖中指,表示严重鄙视。
不远处铺满天鹅绒垫子的大床上,努尔嫚有些心虚的瞧了瞧石柱背后的阴暗处,不知道为什么,小丫头总觉得那个方向很有些让自己不太自在的东西。
老鼠,还是别的什么?
小丫头有些害怕。
偏着脑袋想了想,努尔嫚对楚风道:“那么,其实艾洪哥哥发下的纳妃圣旨,本来就是咱们结婚,只是我理解错了?”
楚风坏笑着点点头。
“那可好了,我还怕被父亲逼着嫁给大汉皇帝呢!”努尔嫚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她这一拍就不得了,那对丰腴挺拔的大白兔子就在衣襟底下欢蹦乱跳,瞧得楚风一阵心痒痒,若不是那石柱子后面三双贼亮贼亮的眼睛,说不定现在就要上演大灰狼和小红帽了。
或许是觉得刚才所说有语病,努尔嫚又道:“艾洪哥哥,刚才我可不是说不想嫁给你,如果我的艾洪哥哥就是大汉皇帝的话,那么他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努尔嫚就算做梦也想嫁给他呢!”
没羞没羞!石柱之后,雪瑶用手指头刮着脸,吐了吐丁香小舌。
对于中原女子来说,这样大胆的表露情意实在太过分了点,雪瑶从来没有想过敢对着心上人直说嫁给他。
楚风心里面则是暖洋洋的,舒服得就像六月天里喝下了整杯冰水,寒冬腊月饮下了热茶,连那三双窥视的眼睛也顾不得了,就准备朝努尔嫚雪白粉嫩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上啃一口。
可接下来楚风就郁闷了,因为努尔嫚有点儿害怕、有点儿畏缩,怯怯的问道:“如果嫁给你的话,你不会咬我吧?努尔嫚最怕疼了。”
“咳咳”,楚风有被噎住的感觉,不,干脆他就是无语凝噎了。
“不会吧,法蒂玛说嫁人就是被咬,你会咬我吗?”努尔嫚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溜圆,明亮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似乎在为楚风迟迟没有做出承诺而担心,可当她看见楚风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咬咬牙,紧握着小拳头道:“好吧,如果结婚都要咬的话,你就咬吧……不过,艾洪哥哥是好人,一定要轻点哦~”
石柱之后的三女娇躯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然后是“嗖-嗖-”的衣袂带风声,很快三女就跑到了两重花厅之外,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雪瑶的笑声尤其大:“那、那小姑娘,还以为嫁人就是被丈夫咬,哈哈哈哈,谁告诉她的?哎哟我忍不住了……”
楚风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在小丫头清澈透明的目光注视下无奈败退了,有点儿小郁闷的揉了揉鼻子:“好吧,我答应不用牙齿咬你。”
瞧着努尔嫚如释重负的表情,楚风颇有些邪恶的在心头补充了句:但小楚风会咬你,让你痛痛的哦~哇咔咔咔!
两人就婚后是否被咬的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努尔嫚变得轻松起来,忽然又大惊道:“哎呀不好,我这么跑出来,父亲一定会急坏的,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说不定会吓出病来呢!”
楚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哈辛这老狐狸不算什么好东西,据说他打劫落单的商客之类的坏事儿也没少干,而且一心趋炎附势,总想借女儿往上爬,实在不招人喜欢;可他运气好的就是,生了个善良纯洁的女儿,努尔嫚刚才还气愤父亲的选择,做出了逃婚的举动,但她刚刚脱离了尴尬的处境,并没有急着品尝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是又想到了父亲的焦急。
“咱们去见他,把事情都说清楚,我想他绝对不会后悔的。”楚风自信满满的笑着,顺手捏了捏努尔嫚粉嘟嘟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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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舍正堂,哈辛这条沙漠里的老狐狸,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厅堂之间乱转着圈子,花白的胡子一根根翘了起来,神情焦虑到了极点。
马可.波罗正在厅中喋喋不休的对哈辛道:“酋长先生,这次的事情实在令人遗憾,恐怕我不得不告诉您,大汉皇帝即将发出他的怒火,如果此事不能圆满解决,您和您的部落就会遭受灾难的。”
可怜的威尼斯人头一次威风凛凛的做宣旨大臣,就遇上了这么一出倒霉事儿,马可.波罗暗叫晦气的同时,就在担心出师不利,自己身为皇帝御前第一宠臣(实际是他自封的)的地位,只怕要危危可笈了。
老哈辛只觉得口渴得厉害,马可波罗说话时,他接连喝下了三杯清水,可心口还是火烧火燎。
而刚才还像苍蝇逐臭似的围在他身边的埃米尔、大毛拉、大谢赫和伊玛目们,这会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倒是旅舍之外围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大人物,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哈辛投来的求援目光。
事情很简单,那位即将成为皇妃的努尔嫚竟然在旅舍里失踪了,而从她房间垂下的绳梯、窗沿儿上的脚印,等等迹象全都表明,她是自愿、主动离开的。
这意味着什么?私会情郎,或者干脆就是私奔?
毫无疑问,这是对大汉皇帝极大的侮辱,即将引来皇帝的雷霆震怒,从来只有鲜血可以洗清一个男人蒙受的这种耻辱,那么哈辛,乃至他的整个部族,都会迎来灭顶之灾了。
是的,大汉皇帝的怒火,就算是哈里发、苏丹都无法承受,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小小一个部落酋长,地位还赶不上埃米尔、谢赫,离苏丹、哈里发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引发皇帝的报复,他不倒霉,谁倒霉?
亲汉的埃米尔们,恨不得离老哈辛越远越好,反对大汉的谢赫们,也不指望在哈辛这儿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相反他们更害怕受哈辛的牵连,过早暴露自己对大汉的敌意。
所有的大人物,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远远站开,但他们又不愿意过早的离开,毕竟皇妃逃婚这样的场面几百年都是难得一见的。
而那些对大汉怀着敌意的家伙,就更巴不得看到这样令楚风大失颜面的事情了,他们眉飞色舞的交换着眼色,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
一辆标着皇室徽记的马车从铺着鹅卵石和海沙的大街上远远驶来,打探风色的人们一见之下都有些莫名的兴奋,全都等着看一场好戏。
只不过注定他们全都要失望,因为马车中下来的居然是大汉皇帝,而他颇有绅士风度搀扶下来的女子,有些认得哈辛的谢赫、埃米尔,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哈辛的女儿,即将成为皇妃的努尔嫚吗?
不是说她私奔了吗,怎么奔到正主儿马车上去了?
无论如何,瞧她脸上幸福的小红晕,和陛下温文有礼的模样,就知道这双璧人正是情投意合,于是所有的大人物们,就同时堆满了笑意,有人朝楚风跪拜行礼,还有心思机灵的就往大厅里跑,抢着把这好消息告诉哈辛。
老哈辛听到外面的喧闹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不知是福是祸心头万分忐忑,他瞧见努尔嫚之后登时喜从心起,选择性的无视了乱纷纷的人群,仇恨的目光盯上了楚风,手中拐杖就朝他劈去。
拐杖并没有劈下,因为马可波罗伸手抓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打这个拐骗女子的骗子?”老哈辛气冲冲的问道。
马可波罗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因为他是帝国皇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23章 纳妃
帝国皇帝?哈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好看,红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赛如开了个绸缎铺。
红,是因为激动,那位高居九重丹陛之上,来自东方的世界征服者,居然就是率领众人来到沙漠之中坚贞之泉湖畔的朱大档头,努尔嫚朝思暮想的情郎就是大汉皇帝本人,事情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
白,则是哈辛尴尬的发现,自己正朝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举起了拐棍,这可是侮辱君上的大罪呀!
哈辛用力争夺着想把拐棍重新放下来,不料马可.波罗会错了意,只当他还要对楚风不利,于是这位“皇帝御前第一宠臣”赶紧摆出副竭诚尽忠的样子,双手紧紧抓住拐棍,哈辛争夺之下竟然纹丝不动,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心道:“你倒是放手啊,逼得我举在半空中,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啊?”
绿,因为老狐狸想到了自己的表现,这一番作为落在皇帝严重,想必会给他留下言而无信、趋炎附势的坏印象吧?就算努尔嫚将来成为皇帝的宠妃,也无法扭转这位世界征服者心目中自己的形象呀!
饶是老哈辛这条坚贞之泉湖畔的沙漠之狐,突然见到大汉皇帝楚风也乱了方寸,想下跪谢罪呢,棍子还抓在马可.波罗手中,要放手松开那条该死遭瘟的拐棍呢,配上旁边马可波罗那幅忠心护主的表情,倒好像自己执意殴打陛下,是被他“甘冒奇险、以身护主”,将“凶器”夺下了似的。
还是努尔嫚解开了父亲的尴尬,她娇憨的脸蛋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抓住哈辛的拐杖,脸红红的道:“父亲,原来艾洪哥哥就是皇帝呀!刚才女儿不该、不该私自逃走,不过现在说起来,只是一场误会呢。”
借着努尔嫚说话的遮掩,哈辛慢慢将拐杖放下,马可波罗也觉得再表演下去就有过火的嫌疑,于是那根倒霉的拐杖,这才重新由哈辛握在手心,杵在地上。
“沙漠里的狐狸,只认得鼠兔和胡狼,却没有见过真正的雄狮。陛下,老哈辛只是沙漠偏僻地方的酋长,有眼无珠,不知您就是伟大的皇帝、新的世界征服者,得罪莫怪呀!”
老哈辛说着就扔开拐杖,双膝跪地连连叩首。
楚风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立即道出“平身”二字,将来这条老狐狸还有别的用处,现在让他心存畏惧并无不妥。
老哈辛试探的抬起头来,目光一扫瞥到楚风冰冷的眼神,立刻激怒了打了个寒颤,将头埋得更低,磕得更厉害了。
努尔嫚见状吓得不轻,不知如何是好。她虽然听说卡菲勒皇帝是头上长角、身后长尾巴的恶魔,可和楚风认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他和善的笑容,和时不时的耍宝,所以当她发现艾洪哥哥就是大汉皇帝之后,心中就不可能有半分畏惧,直到此时见楚风神色冷厉,往日部族中高高在上的父亲顿时汗出如浆,她才感觉到了惊惧。
无论父亲如何言而无信、如何趋炎附势,到底是父亲呀!见平时在部族中作威作福的父亲落得如此可怜,努尔嫚心实不忍,清澈纯净的眸子里泪光闪闪,祈求的叫一声“艾洪哥哥”,粉嫩红润如草莓的嘴唇,因畏惧而微微颤抖。
楚风伸手扶助小萝莉的臂弯,坚定有力的手臂仿佛充满了力量,被扶住的刹那,努尔嫚有就此倒在他怀中,任凭他保护的软弱。
楚风轻轻拍着努尔嫚的背,眼睛望着远方,淡淡的道:“赐怀义归德埃米尔平身。”
怀义归德埃米尔,这谁呀?周围的埃米尔、谢赫、伊玛目和酋长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没有人反应过来。
马可.波罗笑得万分灿烂,对犹在怔忡的哈辛道:“埃米尔大人,可喜可贺呀!还不赶紧谢恩?”
怀义归德埃米尔!哈辛激动得浑身上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连连磕头谢恩,也不知他磕了多少下,才喜气洋洋的站起来,皱纹密布的脸笑得成了朵杭白菊,看他满面红光的样子,只怕喝下整瓶印度神油都没有这么强的效果。
楚风甚至怀疑要是赐他个大谢赫或者苏丹,老头子会不会当场脑溢血加心肌梗塞?嗯嗯,将来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呢。
怀义归德四字就是大汉的册封用词,而册封的具体阶位是埃米尔,那么哈辛在吞并扎克里亚部之后,又得到册封,毫无疑问,他就是坚贞之泉附近十多个部落的埃米尔了。
而且,有敕封的名号,比如顺义王海都的“顺义”二字,占城抚远王忙果的“抚远”二字,那都得是某个较大的势力,并且极受大汉青睐的才能获得,诸如高丽半岛上新分裂而成的三个小国之主,东瀛扶桑的国王,他们都是没有名号的,被大汉朝廷官员戏称为“光头册封”,而有封号的就成了“戴帽子册封”,荣耀得多。
埃米尔只不过是个部落联盟的酋长,治下民不过十万数十万,兵不满万,哈辛以区区埃米尔的位分,竟能得到戴帽子册封,已是莫大的殊荣了,而且到现在为止,因为伊斯兰教义的桎梏,阿拉伯世界还有没有哪位旗帜鲜明的亲汉势力领头人,见哈辛受了册封,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思忖:
莫不成,将来这位僻处沙漠之中的土酋长,不怎么起眼的老哈辛,就是大汉朝廷一力扶持的,在阿拉伯世界中的代言人?
海法城中,无论亲汉还是反汉的势力,对大汉册封典制都是清清楚楚的,见哈辛平步青云,一个个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可脸上还得堆起灿烂的笑容,当楚风偕努尔嫚离开之后,埃米尔、大谢赫、伊玛目、大毛拉,就像群逐臭的苍蝇,朝老哈辛围了上去。
不管伊玛目,还是大毛拉,乃至哈辛本人,都没有提那个让人万分尴尬的问题:大汉皇帝是异教徒卡菲勒,努尔嫚则是位穆斯林女子,穆斯林不是不能嫁给异教徒吗?
也许面对平民百姓时,他们会坚持某些东西,可相对大汉皇帝的滔天权势,就是真主在人世间的投影,尊贵的哈里发都被毫不留情的杀死,提出这煞风景的问题,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歌舞喧天,流水宴席沿街摆饭,全城居民都沸腾了,大街上载歌载舞,没有人去想令人尴尬的问题;而老哈辛更是享受着一生中从未梦想的荣耀,被往日正眼都不会看他一下的大人物们簇拥着,奉承着……
马可.波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他已经知道了楚风的用意,最后看了眼众人簇拥之下满面红光的哈辛,他皮笑肉不笑的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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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娶后曰聘,娶妃曰纳,后为正妻,妃为妾。
不过,婚礼仍然隆重而盛大,努尔嫚甚至还以阿拉伯女子的传统装扮,和楚风并将携手在行宫三楼的阳台上面对全城居民正式亮相。
广场上,一浪一浪的人潮,已是鲜花和掌声的海洋。
法蒂玛和刘大力也作为宾客被邀请参加婚礼,而且位置还非常接近男女主角,原因很简单,他们是这场婚姻从头到尾的见证人,而且,还与楚风和努尔嫚的婚姻有着相同的背景:一方是穆斯林,一方是异教徒。
“现在,你们的婚姻不再是不受祝福的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嘛,如果他们不敢骂我这个皇帝,那也不好意思骂你们了哟。”楚风笑眯眯的对刘大力道。
刘大力憨厚的挠了挠头皮,嘿嘿傻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个月前他和法蒂玛也在城中举行了婚礼,他父母双亡,法蒂玛根本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婚礼也就邀请了东印度公司的同事前来参加。
但在婚礼上,他们遭遇了一场令人难堪的羞辱,本城清真寺宗教学校的学生喊着口号前来阻止这场违背穆圣教诲的婚姻,大闹会场不说,为首的毛拉还发下了恶毒的诅咒;若不是城管赶来狠狠抽了几顿皮鞭子,指不定他们还要干出些出格的事情。
此事之后,法蒂玛和刘大力一直闷闷不乐,两人连上街行走时都不敢携手同行,免得引来无妄之灾,反正刘大力也准备想办法调回国内,带法蒂玛回中原居住——惹不起我躲得起,你们中东偏狭排外,我的故乡却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华夏,法蒂玛到了那儿不会有什么憋屈的。
可楚风知道此事后,本来纳妃的典礼,他偏要隆重十倍,以此来昭告天下:大汉尊重宗教信仰,但任何宗教信仰不得凌驾律法之上,所有试图以宗教信仰为借口,和大汉作对、和大汉律法作对的行为,必须严惩不贷,金底苍龙旗的威严,必须傲视一切!
所以他大张旗鼓的举办了典礼,让整个阿拉伯世界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名他们鄙视的卡菲勒,正大光明的娶了穆斯林女子,也是变相的告诫他们认清形势,现在大汉是新的世界征服者,作为藩属地区,这里的大汉公民受大汉钦定宪法和相关律法的保护,事涉大汉公民,无论婚姻、贸易还是其他,都得按汉法办理!
瞧着宾客中那群明显心里面不好受,却不得不强作欢颜的狂信徒,诸如宗教学校的大毛拉,清真寺教长之类的人物,楚风心里面就别提多舒坦了,当然不久之后这些狂信徒还将面临更让他们痛不欲生打击,楚风坏笑着酝酿新的“阴谋”。
盛大的婚礼在向三位姐姐奉茶之后,夜幕降临,努尔嫚被扶入了寝宫,红烛高照,兽香蒸腾,小丫头坐在铺着锦缎的大床上,等待着楚风——后者正在大殿之上,应付李鹤轩、法本、陈吊眼一干人的轮番酒精轰炸。
好奇的打量着室内摆设的一切,无论龙凤花烛,还是自己身穿的凤冠霞帔,都是那么的新奇好玩,努尔嫚从床上跳起来,把每样东西都摸了摸,赤着脚在波斯羊绒地毯上走来走去,惊讶的发现这地毯实在柔软之极,踩着它脚心还酥麻麻,怪舒服的。
咦,没有人在这里吗?努尔嫚瞧见十丈之外的回廊那里才有几名顶盔贯甲的女兵,小丫头见她们英姿飒爽的样子,不禁羡慕起来,待要上前和她们说话呢,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而且那些女兵一幅凶巴巴的样子,看上去就叫人害怕。
无趣的努尔嫚,从寝宫旁边的罗马柱之间穿过圆形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盛开的鲜花,灯笼照耀之下五光十色,生在沙漠中的小萝莉哪儿见过这么多花呀,当即忘了自己正是新婚,穿着凤冠霞帔就在花丛中钻来钻去,也不怕身上的宫装被花木撕坏。
瞧着努尔嫚在花园之中走来走去,守在外面的杜鹃再一次叮嘱部下:“别忘了咱是陈大帅从闽西大山里带出来的兵,陈帅不和这小丫头计较,咱们却不可堕了志气,大家伙儿把架势端起来,谁要笑嘻嘻的,只怕她还当咱们讨好她呢!哼,什么从来只有新人笑,我偏不信……”
事实上陈淑桢、雪瑶、塞里木淖尔再加上个阿丽雅,四女正在二楼凉阁子里开心的打着麻将,“二筒,呵~”雪瑶打着哈欠,慵懒的伸伸懒腰:“楚呆子有了那小丫头,咱们可乐得清闲了,这几天他连番夜战,咱们也挑灯夜战,嘻嘻~~”
塞里木淖尔似笑非笑的瞟了眼阿丽雅:“咱们是没什么的,可阿丽雅正和李鹤轩大人新婚燕尔,咱们把她拖在这里呀,就怕李大人晚上趁机偷腥呢!”
“他敢!”阿丽雅非常有气势的扔出张三条,“让他顶椰子不敢顶椰枣,让他跪菠萝不敢跪榴莲!”
陈淑桢噗的一声就把口茶喷了出来,抚着心口笑了半天,原来那位好威风好煞气,一脸阴沉沉凶煞之气的李鹤轩李大阎王,也有这么一天啊!
这时候正殿那边的喧哗声已经平息,宾客们纷纷从大门口离开,陈淑桢、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忍不住朝寝宫方向看了看,各各心想:楚风那呆子,和努尔嫚这根本不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的小丫头,今晚会怎样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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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章 挡箭牌
新以色列王国开国之君,大汉帝国册封为“顺诚恭敬归义王”的亚伯拉罕,乘坐着驷马拖拽的装甲马车,由大群装备精良的圣殿骑士保护着,行进在王国首都雅法城,通往大汉皇帝驻陛之海法港的宽阔道路上。
马车之中,昔日的犹太商人,今天的犹太复国英雄,首任国王亚伯拉罕,全身上下被盔甲包得严严实实,他内穿细密坚韧的茧绸衬衣,中间裹着意大利名匠花费三年时间打造的、价值极其高昂的金丝软甲,外面还套着大汉帝国生产的制式锻压板式甲,里三层外三层的套着,活脱脱一个套中人。
原圣殿骑士团的总团长吉拉米三世.德.博让,双手抱着柄粗大的十字重剑警惕的守在旁边,这位满头金发蓬松、犹如雄狮的男人,曾经谈笑自若的率领三百名圣殿骑士向整整一个军团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发起冲锋,可他此刻的神情竟是如临大敌般紧张。
亚伯拉罕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曾率领族人冲破帕米尔高远的漫天风雪、塔克拉玛干的烈日黄沙,经历万般曲折,逃离充满宗教和民族压迫的中东,来到流着奶和蜜的中原;博让更是圣殿骑士团中首屈一指的勇士,就算面对十倍的马木留克骑兵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然而现在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自从犹太人在大汉皇帝支持下,自罗马征服之后一千五百年,成功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上复国的第一天起,他们就陷入了阿拉伯人仇恨的汪洋大海
——从伊比利亚半岛南端、北非、埃及,直到阿拉伯半岛和两河流域,全都是伊斯兰的世界,全都飘扬着真主安拉的绿底新月旗,尽管复国之后犹太人乘船跨越地中海、骑马翻越高加索、牵着骆驼穿越波斯的沙漠戈壁,从亚非拉三大洲赶来,但阿拉伯人的数量仍然百倍于他们。
也许是因为大汉的强大已经给阿拉伯世界留下了不可战胜的印象,也许是看见了马木留克奴隶骑兵被杀之后筑成的京观,害怕行刺大汉皇帝会给自己部族引来毫不留情、极端残酷的报复,以色列建国之后,阿拉伯人的仇恨转移了方向,并且加倍发泄到新生的以色列国。
亚伯拉罕是大汉皇帝的藩属,是犹太人的复国英雄,同时也是阿拉伯人眼中的易不利斯——某些极端仇视大汉的毛拉和谢赫,认为楚风是“大撒旦”,而亚伯拉罕也就荣幸的带上了易不利斯的桂冠,成为伊斯兰圣战者最主要的刺杀目标。
面对无穷无尽的弩箭、弯刀和淬毒匕首,亚伯拉罕不得不用厚厚的乌龟壳把自己保护起来,而博让这个身手高明的骑士,也当仁不让的承担了贴身护卫的重任,毕竟是大汉皇帝的封臣、新以色列的开国之君,要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刺客手中,犹太人的复国大业岂不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中东的太阳比别处分外毒辣,马车加装了从大汉运来的装甲板,即使劲弩也难以穿透,当然,在太阳炙烤之下,车厢内的温度就直线上升,两人犹如置身烤箱之中,汗水哗啦啦往下淌。
亚伯拉罕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打开一只大铁桶底下的水阀,接了杯冰水一口喝下,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要不是皇帝赐下了神奇的冰桶,我宁愿冒着被刺杀的风险,也绝不呆在这闷热的车厢中,因为不用等阿拉伯人的淬毒匕首,烈日的炙烤就能把我们送进天堂。”
博让也给自己接了杯冰水,一口气灌下,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是啊,和野蛮落后只知道杀戮和抢劫的蒙古人相比,我更推崇大汉这个新的世界征服者,至少中国人在征服之后带来了文明,譬如这个只须添加硝石,就能让我们在大热天喝上冰水的神奇玩意儿。”
亚伯拉罕苦笑着将杯子丢开,“有时候想,或许还是当我的商人更自在,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吃这么多的苦头……亲爱的博让,请您算算吧,从复国大典开始到现在,咱们经历了多少次暗杀?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伊斯兰圣战者并非不想刺杀“大撒旦”楚风,可皇帝的护卫实在太过周密,帝国保安司高手如云,要冲破重重保护成功刺杀皇帝,实在比登天还难,圣战者们普遍认为与其花费时间去刺杀皇帝,还不如昼夜祈祷求真主安拉从天上劈个雷把他打死更加现实一点。
当然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有很多人做过尝试,但他们别说伤到楚风一根寒毛,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情报司、保安司的密探给逮住了。
接下来的报复,则令圣战者们胆寒,最初一两起楚风还只诛戮行刺者不牵连其他,可发现丈夫做圣战者死在战场上,妻子又做“黑寡妇”前来行刺,楚风彻底愤怒了,而他的怒火令圣战者们不寒而栗:
汉军直接席卷了圣战者所在的部族,男女老幼统统杀光!
楚风的逻辑很简单,既然你们父子相继、夫唱妇随,那我就斩草除根嘛,反正圣战者的天堂里有七十二名处女,还有奶河、蜜河跟清水河,早日超度你们上天堂,也算普度众生做好事了。
也不知为何,一心期待上天堂的圣战者,眼见着一个一个部族尽数升天享福去了,非但不羡慕眼馋前赴后继接着来,反而害怕起来,几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变目标去找亚伯拉罕的晦气。
新以色列王国的武装力量,主要来自圣殿骑士团。
此前圣殿骑士团就和犹太人联手在欧洲广泛开展人类史上最古老的银行业务,比如存贷款、抵押信贷和承兑汇票之类,赚得盆满钵满,双方早就郎有情妾有意,楚风借着圣殿骑士们不受欧洲君王待见,一撺掇就让他们干柴烈火了。
圣殿骑士团每一名骑士个人战斗力极其强悍,并有几名到几十名骑士侍从和见习骑士作为支持力量,因此他们可以专注于自身的战斗目标,在冷兵器条件下正面作战几乎是无敌的。一般在战斗中圣殿骑士团出动的骑士并不多,几百人就是一支大部队了,但与当时阿拉伯军队相比,其实际战斗能力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本身所显示的。
在蒙吉萨战役中,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四世率领五百名骑兵、八十名圣殿骑士配合以步兵,进攻萨拉丁的三万大军,结果萨拉丁最精锐的马木留克骑兵几乎被全歼,总伤亡超过两万,最后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部队逃回了埃及。
萨拉丁号称真主之剑,与狮心王理查并称东西双雄,战略战术都趋于顶峰,却蒙受如此惨重的败绩,可见圣殿骑士战斗力之强悍。
但圣殿骑士的数量,限制了它的威力,沉重的装备,又导致机动性的极度低下,之后的哈丁战役,萨拉丁利用了这个弱点,并不正面交锋,而是使用了袭扰战术,一举歼灭圣殿骑士大部分战斗力,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博让可以率兵保护亚伯拉罕,他手下数百名圣殿骑士们甚至可以保护新鲜出炉的以色列王国在数万游牧骑兵的进攻下屹立不倒,可他们绝对没有深入沙漠去找贝都因人、柏柏耳人晦气的能力,想象一下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地区,身穿欧洲全身甲、战马也批着重铠的圣殿骑士,跑多远就会因脱水而死掉吧,是三公里,或者五公里?
于是,圣战者们就找准了软柿子,反正圣殿骑士们无法威胁到他们在沙漠地区的部族家人,也即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那么想上天堂的圣战者们,还不死心塌地的揍亚伯拉罕?
博让也被反复发生的刺杀事件弄得焦头烂额,想起当初向楚风奉上大笔金银,现在却有被架在火上烤的处境,他就有点儿不甘心:“尊敬的国王,您想过没有,皇帝是把我们当作挡箭牌啊!”
亚伯拉罕迟疑道:“皇帝对我以色列国有再造之恩呐,从最开始,复国就必须面对阿拉伯人仇恨的海洋,有大汉的帮助,我们的压力还能小一些,要是没有皇帝的帮助,恐怕我们早就淹没在伊斯兰世界的汪洋大海了。”
对亚伯拉罕而言,犹太人只要复国,就得和阿拉伯人掐架,有没有大汉都不会改变这一点;而对博让来说,圣殿骑士如果有别的选择,就不必赶这淌混水。
“我的国王啊,咱们前些天报给皇帝提请汉军剿杀那些圣战者部族的奏折,又是留中不发了,难道您还没有看出这位陛下的用意?”博让说着话,瞧瞧亚伯拉罕的犹疑不定,又道:“我听东方来的人说,他们那儿有个谚语,‘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皇帝可不能这样对待咱们呀!这次去觐见陛下,您可一定要提出那些要求。”
亚伯拉罕犹豫着,终于点了点头。
忽然马车一个急停,博让用剑抵在车板上稳住身形,亚伯拉罕就随着惯性冲了出去,在车厢中跌作了滚地葫芦。
外面一叠声的叫着:“有刺客,保护国王!”
亚伯拉罕和博让无奈的对视一眼:又来了……
~~
就在亚伯拉罕冒着刺客的弩箭,艰难向海法城行进之时,他的目的地大汉行宫中,楚风正和努尔嫚徜徉于鲜花盛开的花园。
“今天去向三位姐姐请安奉茶,她们和你说什么了?”楚风笑嘻嘻的摘下朵鲜花,擦到努尔嫚黝黑发亮的头发上。
“三位姐姐都很好呢,努尔嫚只给她们一人捧了杯茶,送了些部族中出产的绒毯、铜咖啡壶和镶宝石的金银弯刀,她们就给了我好多礼物,比椰枣还大的珍珠、波斯的猫眼石、金丝镶七宝的凤冠,都很漂亮呢!”
小萝莉扳着手指头兴奋的说着,她还拖着楚风回到室内,取出那些宝物一样一样的展示,看得出来,小萝莉和三位皇后相处很融洽。
楚风笑了,这点儿东西就把她收买了,塞里木淖尔她们很会做大妇啊,特别是雪瑶这个小醋坛子……
谁说天真烂漫不好呢?努尔嫚如此单纯,纳妃而不封后,雪瑶她们几位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楚风把玩着塞里木淖尔送给努尔嫚的硕大猫眼石,漫不经心的问道:“中午我去了统帅部行营,你可是回父亲那儿去了趟?”
楚风问起,努尔嫚就有点儿不自在,她的确去见了哈辛,而在小萝莉心目中,艾洪哥哥对父亲是很有点儿不乐意的。
她期期艾艾的道:“是啊,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艾洪哥哥你知道的,虽然努尔嫚的父亲有些不讲信义,有些趋炎附势,但、但自小母亲就去世,是父亲养育我长大……”
楚风笑着轻轻拍了拍小萝莉的脑袋瓜:“你想哪儿去了?哈辛不仅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怀义归德埃米尔,大汉朝廷册封的藩臣,不仅你想省亲我不会阻止,我自己都还要召见他呢!”
努尔嫚闻言大喜,事实上她回旅舍时哈辛就拐弯抹角的提过,想女儿吹吹枕头风,让楚风接见他。努尔嫚不好意思对楚风提起,没想到楚风自己倒先提出了,让她不胜之喜,无论如何,小萝莉都不希望父亲和丈夫,自己这两位亲人之间的关系太淡漠。
“今晚我就会下诏,让他明日入宫陛见,然后明天中午在宫中吃顿饭吧,”楚风想了想补充道:“就你们父女二人。”
“艾洪哥哥太好了!”努尔嫚高兴的在楚风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小萝莉丰润柔滑的嘴唇,触感十分美妙。
楚风微微一笑,也许,对付前赴后继的圣战者,一张挡箭牌还不够呢,先前那一张顶在正面的似乎已经有点儿千疮百孔了,应该再打造一面遮护侧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26章 分裂
老哈辛举步踏上海法城行宫石阶的时候,心脏砰砰猛跳,全身的血液涌上了脑袋,让他头昏脑胀,踩在石阶上的双脚,轻飘飘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犹如漫步于云端。
最近几天,哈辛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往日对他不屑一顾的大毛拉、大谢赫们,如同逐臭的苍蝇围绕着他,当然其中有希望得到大汉册封的趋炎附势之徒,也有想从哈辛嘴里掏出大汉帝国军事情报的居心叵测之辈。
只不过,那些势力真正强大的苏丹和埃米尔,对这位崭新出炉的皇亲国戚,表现出来的态度仍旧是不阴不阳,哈辛自然知道原因,那就是旅舍门前令人尴尬的一幕。
“一定有不少人知道皇帝对我态度冷淡吧?”老哈辛接连几个晚上都失眠了,他迫切希望改善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所以昨天趁努尔嫚归宁,向女儿提出了陛见的要求。
当时女儿的支支吾吾,令哈辛还有些不乐意:“可奈努尔嫚这小妮子,嫁人之后只知道丈夫,把我这做父亲的都放在了第二位!”
不过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昨夜竟意外接到了皇帝召见的口谕,老哈辛喜得一夜未曾安枕,凌晨四点多钟就爬起来沐浴更衣,六点钟就等在了行宫门口。
而看守行宫的御前侍卫见了他,虽然皇妃不是正妻,哈辛也就算不得正经八百的国丈,可毕竟也是皇亲国戚啊!海法城凌晨风大,侍卫们就热情的请他到供人等待陛见的前厅歇息。
不过侍卫们失算了,老哈辛找个一大堆的借口,总之是不愿意入宫歇息,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行宫门口,也不顾老胳膊老腿儿的,足足站了有小三个钟头,还满面红光赛如吃了春药。
侍卫们不懂哈辛的心啊,作为沙漠腹地偏远地区最基层的部族酋长,却有着和身份地位不相称的狡诈和权力欲,哈辛这辈子就是一个华丽丽的杯具,若不是运气足够好,他现在已经做了扎克里亚的刀下鬼。
沾女儿的光,终于在众多的大谢赫、大毛拉、伊玛目和埃米尔面前璀璨夺目了一把,偏生还有人说大汉皇帝并不怎么待见他这位便宜老丈人,于是哈辛表示鸭梨很大。
现在,哈辛华丽丽的站在行宫门口,摆出风中凌乱的经典造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新鲜出炉的怀义归德埃米尔,已是伟大的大汉皇帝、世界征服者的座上宾!
哈辛在行宫门口摆造型,来自东地中海的海风吹拂着一头凌乱的白发,埃米尔大人顾盼自雄,放眼天下,只觉得四海之中、六合之内,嫁女儿嫁到如此风光境界的,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行朝巳时(九点正)开朝,有不少入宫的汉官,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哈辛。
哈辛是幸福的,他没有听见汉官和侍卫们的对话:“那被冻得鼻子通红、不停流鼻涕打喷嚏的老头儿,是谁呀?”
“嗨,阿拉伯沙漠沙漠里出来的土老冒,跟旗杆儿似的戳在行宫门口,请他进花厅歇息、奉茶也不服好——真不知那么聪明美丽的皇妃,怎么有这么个拧巴的爹!”
他也得到了更大的幸福,因为有一位势力强大、统治北非的黎波里附近一大片区域的苏丹,正乘着十六名黑奴扛着的黄金肩舆从行宫前路过。苏丹发现哈辛站在这里,吃惊的问道:“埃米尔大人,您怎么会站在大汉皇帝的行宫门口?您是要求见陛下吗?”
“不,是昨天陛下连夜宣口谕召本埃米尔今日陛见,所以等在这里。”
哈辛昂首挺胸,声音大得气壮山河,并且特意突出了“连夜”和“口谕”这两个词儿。
他得到了想要的效果,那位苏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刚才还有些倨傲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和蔼可亲……
哈辛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大汉行朝朝堂之上,正在进行一场关于他的激烈争辩。
文天祥一身朝服正气凛然:“白乐天《长恨歌》有云‘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哈辛并无尺寸之功,陛下娶其女而册封其父,则天下人将以何谓陛下?恐将来沙场征战立功之士心寒,而献媚邀宠希图幸进之人愈多……”
楚风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文天祥果然老而弥辣,在传统语境上这番话可以说无懈可击。
不过,帝国的政治架构早已与前朝迥异,结论也就大相径庭,楚风以目示意,李鹤轩会意,出班驳道:“老大人所言有理,却不尽然。须知大汉帝国分直属与藩属,藩属之官与朝廷经制之官完全不同,藩属册封的王侯苏丹,见了皇帝也须跪拜叩见,而包括经制之官在内的全体公民,只须拱手为礼……”
藩属与汉官的差异当然不仅仅体现在礼节上,大汉的册封只对藩属之番民有效,也就是说,哪怕是顺义王海都、怀义归德埃米尔哈辛,他们只对辖区本部番民有统治权,而对任何大汉公民没有分毫权力。
并且汉法是治外法权,而帝国藩属区的番法只能治番民,涉及到汉法管辖的范围,海都、哈辛等等受册封者是被视同普通番民的,假如海都无故杀死一名大汉公民,从理论上讲哪怕一个月薪三百大元的小警察就有权逮捕他,而县法司就有权判处他的死刑。
所以,很多时候藩属统治者的地位还不如普通的大汉公民,譬如新以色列王国的开国之君、犹太人的复国英雄亚伯拉罕,当初若不是因为犹太教义对“应许之地”的执着,以及犹太民族复国的强烈愿望,他对放弃大汉公民身份出任新以色列首任国王的提议,只怕还要犹豫再三呢!
经由李鹤轩解释,文天祥立刻就明白自己混淆了两套官制,老大人当真高风亮节,当即承认误解:
“李大人说的是,这两套官制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册封之官随意一点儿无伤大雅;可老臣还记得邸报曾说,吾皇将‘应许之地’许给了以色列国,并要他们站在前台抵挡伊斯兰世界的进攻,现在要是转而扶植哈辛,犹太人会不会认为我们抛弃了他们,从而心怀怨望?老臣还记得那以色列国的军队,乃是过去的圣殿骑士团,他们和罗马教廷渊源颇深,而我们至今还没有将耶路撒冷交给罗马教廷……”
文天祥这番话说下来,行朝之上的人们登时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李鹤轩把老大人上下打量,萧平挤眉弄眼,法本呵呵笑着挠自己光头,陈吊眼那两颗鼓眼睛几乎挤出了眼眶,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也在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这位老大人是故宋状元、儒门宗师,当年三句话不离礼义纲常,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对中东地区了如指掌啊?
看到众人的反应,文天祥清瘦而矍铄的脸上多了几分自得的笑意。
谁说咱们的文大人只知道礼义纲常?当年以右丞相、都督诸路军马事开府兴国,颇为知兵,之前在临安奉谢太后命出使伯颜军中,又是始终保持高尚气节的外交大使,现在既然有心追随皇帝,在楚风身边匡正朝纲,他又抱着最近几年的邸报、军队的战报,以及随军人员写的《西域见闻录》、《远征异域记》之类的研究,果然今日一施展,就语惊四座,令人刮目相看。
楚风闻言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因为事涉教权和王权的斗争,罗马教廷若要免除汉商的什一税,西欧各国国王必然会在其他方面加重汉商的税赋,到头来使汉商的关税优势变得名存实亡,所以他就没把耶路撒冷交给教廷,并且把耶路撒冷和地中海沿岸之间的土地交给了犹太人,在这片应许之地上建立了新以色列王国。
但现在,中东已逐渐平复,大汉构建的动态稳定政治架构即将成型,反而是小亚细亚半岛安拉托利亚高原上的塞尔柱突厥罗姆苏丹国跳了出来和大汉作对,那么为了进军小亚细亚,就必须保证中东不致大乱,必须保证罗马教廷不会插手小亚细亚,就得用圣城耶路撒冷,稳住罗马教廷的那群狂信徒。
楚风嘉许的道:“文老大人说的有理,圣城耶路撒冷,对我们而言只是地中海东岸内陆距离海岸线百十里、毫无战略价值的一座较大城市,在罗马教廷却是他们即使付出无数生命也发誓要夺回的圣城,把这座城市还给教廷,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淑桢手指墙壁上挂着的大幅地图,笑容如春花般灿烂:“耶路撒冷在内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罗马教廷的海上补给线受咱们地中海舰队辖制,陆路又得通过咱们藩属以色列国的地盘,重回圣城,他们总得派人驻守吧,而且如此荣耀的事情,那些贵族和精锐十字军还不打破头来抢?到时候,他们可就成了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了!”
如果说耶路撒冷是罗马教廷那群狂信徒的g点,那大汉把耶路撒冷送还给他们,圣城却在大汉势力四面环抱之下,就真正捏住教廷的卵蛋啦!
“至于以色列国那群犹太人嘛,我想他们在前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楚风微笑着对文天祥道。
或许因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犹太人和大汉同样被伊斯兰世界仇视,目前又是大汉的藩属,双边关系良好;或许因为过去在华番商之中,犹太人表现得软弱善良,一般的汉官对他们印象颇好,甚至于在全世界都保持固有民族认同、决不被同化的犹太人,只在华夏成功融入了中华的怀抱(开封蓝帽回回)。
文天祥对亚伯拉罕的印象很不错,他想了想,提醒楚风:“吾皇圣明。然则犹太人与阿拉伯人世仇,以色列国既助我大汉对抗伊斯兰圣战者,我们再扶植哈辛,是否、是否有言而无信的嫌疑?陛下须知,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断不可朝令夕改,自毁声誉的。”
楚风只是笑而不语,李鹤轩正待回答,往大殿侧门那边看了看,立刻闭上了嘴巴。
一个文天祥非常熟悉的声音从侧门那边传来:“老大人执着了!须知陛下并没有将整个中东许给以色列,咱们未尝不可在阿拉伯人内部扶植一个亲汉的势力。”
文天祥闻言愕然,朝堂之上更是一阵骚动。
侯德富和陈宜中大笑着联袂而出,刚才那番话正是陈宜中所说,只不过文天祥的目光,现在牢牢盯在了乘龙快婿身上,完全无视老友了。
兵部长侯德富笑嘻嘻的朝楚风一揖到地,又朝众位同朝之臣团团一揖。
文天祥手指陈宜中,笑问侯德富:“贤婿怎么到了此间?还和这老狐狸一起来的。”
“你个宋瑞,见面就没个好话!”陈宜中假意朝地上啐了一口。
还是侯德富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好叫老泰山晓得,吾皇因接下来进行的计划规模宏大、艰难险阻甚多,实为万世未有之丰功伟绩,行朝便从国内调遣得力之臣前来辅佐,我和陈老大人已将肩上事务交卸与刘黼、郑思肖,到此间辅佐吾皇开日月照临之新功。”
文天祥只哦了一声,李鹤轩就黑着张脸佯怒道:“好你个侯德富!自诩得力之臣,岂不是说我等尸位素餐么?真是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楚风摆摆手笑道:“且慢打趣了,众位皆是我大汉的股肱之臣,不分彼此。倒是刚才的议题,诸位还有异议么?”
文天祥微笑,表示没有了异议。
法本挠挠光亮的头皮,楚风见他有话要说就示意他畅所欲言。
“末将曾在书上读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既然伊斯兰世界普遍敌视大汉,与其扶植哈辛成为一股独立的势力,何不让他和以色列国合作,双方携手效忠大汉,这两股较弱的力量联合起来,才能成功抵抗占据大多数的阿拉伯反汉势力嘛!如果形成三股势力,只怕哈辛和亚伯拉罕之间还会有矛盾,这样一来亲汉的力量分裂,反而不美。”
楚风笑笑,且不论哈辛和亚伯拉罕能否合作——让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合作,这种可能性实在极低,也只有纯粹作为军人的法本可以提出来,这不,李鹤轩、侯德富,甚至文天祥都在暗暗摇头了。
所谓鹤蚌相争的问题,楚风也另有看法,他现在并不是秩序的挑战者,要施展驱狼吞虎之计,而是大汉政治架构下秩序的建设者,必须保证各方势力的平衡。
对,平衡,大汉以较少的军队人数、极远的后方基地,征服如此广袤无垠的地区,火药和钢铁带来的武力征服只是一时,利用各种错综复杂的力量,大搞合纵连横,施展政治平衡术,这才是长治久安的王者之道。
楚风从笔筒中抽出两只毛笔,示意法本上前:“这里有两支毛笔,你能用这两支笔搭成一个稳定的架子,竖在桌子上吗?”
法本走上前,拿起两支毛笔看了又看,把两支笔交叉起来,或者竖着并拢,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形成一个竖在桌子上的稳定结构,毛手毛脚的,忙了个满头大汗,只惹得众人发笑。
“那么三支毛笔呢?”楚风笑着又递给他一支。
这下就简单多了,三支笔像照相机脚架那样下端展开,上端靠在一处,很容易就在桌子上竖起来了。
楚风笑笑:“瞧,三角是最稳定的结构。”
三角是最稳定的结构?朝堂上的众人盯着那三支毛笔,若有所思。
“那么现在,应该见一见我的那位怀义归德埃米尔了吧?”楚风笑得有点儿坏:“我想,他已经等得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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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哈辛大步流星,赛如返老还童似的,精神健旺犹如少年时,只可惜冻得通红的鼻子,不断打着的喷嚏,使他现在的样子很有些滑稽。
这一次楚风并没有让他跪太久,事实上哈辛的膝盖还没有碰到地面楚风就喊出了平身,不管他这个人怎样趋炎附势、言而无信,好歹是努尔嫚的父亲嘛!
哈辛这次来陛见,实际上并没有希图什么赏赐,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政治地位上,他觉得皇帝给予的已经太多了,怀义归德埃米尔的册封,让他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一辈子冥思苦想却遥不可及的埃米尔宝座,而迎娶努尔嫚的彩礼,也丰厚得令人难以想像。
权力,地位,财富,部族的生存……过去殚精竭虑想要的东西,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哈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又为什么如此在意楚风接见呢?
人的欲望总是没有止境的,女儿成为了皇妃,他还希望努尔嫚成为最受宠的妃子,自己做了埃米尔,他还希望能够成为大谢赫。
是的,大谢赫,这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似乎近在眼前,只要得到皇帝的支持,应该不太困难吧?
昨天中午问过努尔嫚了,女儿说皇帝对她很好,与各位皇后也非常融洽呢!
哈辛在沙漠之中,面对朱大档头是谈笑自若,然而到了金碧辉煌的行宫,面对威严的大汉皇帝,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迫力,使得他不敢擅自提出那些“非分”的要求。
“埃米尔的封号已经不小了呀,万一皇帝觉得我太过分,从而导致他冷落努尔嫚,那岂不是害了自己又害了女儿?”老哈辛患得患失,不敢贸然提出想当大谢赫的请求。
倒是楚风的态度始终和蔼可亲:“我的埃米尔大人,咱们在沙漠之中曾经携手对抗共同的敌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这次召您来,希望您能对改善阿拉伯、伊斯兰世界仇视大汉的状态,提出中肯的意见。”
有翻译官把楚风的话翻译成了阿拉伯语。
哈辛闻言一愣,实事求是的说,作为一位酋长、阿拉伯世界的基层统治者,他非常了解穆斯林对“大撒旦”和他手下那群“易不利斯”的仇恨,但如何化解嘛,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猛然被问起这个问题,哈辛想了片刻才迟疑着说道:“化解,我想不太容易,因为古兰经说过穆斯林有责任抵抗异教徒的统治,有参与圣战的神圣权利,嗯,要化解嘛,除非阿拉伯人全都改变信仰——当然这是很困难的。”
殿上有同步翻译,哈辛话音刚落就被翻译成了汉语,让所有人都能听懂。
“什么玩意儿!改变信仰很难吗?凭着弯刀的威胁,中亚数十个佛国还不是改宗伊斯兰教了,大汉有的是步枪和子弹,哪怕不能叫中东也改变一次?!”法本乍着喉咙,目光炯炯的逼视着哈辛。
哈辛吓了一跳,他认得这位光头将军,据传言说他可是大汉军中有数的猛将,曾在战场上斩下马木留克苏丹盖拉温的头颅,实在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楚风朝法本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责备的意味:“现在是广开言路、畅所欲言,法本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陈淑桢也没好气的道:“法本你挺能的啊,步枪和子弹,哼哼,你知道阿拉伯半岛和撒哈拉沙漠有多少阿拉伯人?给你一个军的兵力,让你去撒哈拉沙漠清剿贝都因叛乱者,你多久能杀光他们,三年,五年,还是一百年?”
法本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就怕师姐陈淑桢,听了这话登时成了霜打的茄子,讪笑着站过一边,撅着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师姐来找麻烦。
哈辛见了只觉得好笑,心说这位光头将军看上去凶恶蛮横,却如此畏惧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皇后身份吗?看来做皇帝的后妃,很有前途啊!
哈辛很是憧憬了一把,看到楚风示意他继续,才赶紧接着说下去:“以微臣愚见,确实很难改变他们的信仰,但是,阿拉伯人、伊斯兰世界也不是铁板一块啊,微臣得了陛下的册封,这几日就有不少大人物前来探询,看样子想和大汉拉上关系的人也不少呢!俗话说,离绿洲近才没有干渴的危险,想离大汉这块绿洲近一点的人,相当多。”
楚风点头微笑以示嘉许,众位臣僚也窃窃私语,哈辛当即大受鼓励,胆子也放大了许多:“就是伊斯兰教,也有逊尼派、什叶派两大对立的主要派系,还有苏菲派、阿萨辛派等等支派,有时候相互之间还杀得你死我活,只要大汉给他们留下转圜生存的余地,这些派系决不可能联合起来对抗您,伟大的陛下。”
很好,很强大!
楚风都想鼓掌嘉许了,看上去哈辛这条老狐狸,不愧坚贞之泉湖畔的沙漠之狐啊,狡猾狡猾的,也就是这样的聪明人,才能为大汉所用,成为三股政治平衡架构之一吧。
事实上,老哈辛确实是条深谋远虑的老狐狸,要不然当年阿尤布王朝的末代公主,也就是努尔嫚的亲生母亲,那么敏感的身份,别人都不敢娶,他怎么去娶了来?这其中要说没有一点儿政治野心,那是连鬼都不相信的。
只可惜哈辛起点太低,实力不济,就有一肚子坏水儿,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坚贞之泉湖畔当个土酋长,一生都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同时话说回来,能在那种严苛、弱肉强食的沙漠环境中,在大部族、埃米尔和沙匪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哪位酋长不是个顶个的人精儿,只要有足够实力就能撑起一方台柱子的人物?
哈辛说的很明白了,任何民族都会有叛徒,任何宗教都会有叛教者,只看生命的威胁大不大,只看背叛的诱惑高不高。
无庸讳言,四千年文明传承的华夏,在蒙古入侵时照样有留梦炎、叶李、范文虎、汪良臣这些汉奸叛徒,俄罗斯、中亚、波斯也是如此,后世沙俄的前身,莫斯科公国,还是做俄奸,替金帐汗收取全俄罗斯的税赋,这样才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呢!
如今大汉威震中东,阿拉伯世界岂能没有亲汉的势力?譬如被逊尼派压制了几百年的什叶派,就没有咸鱼翻身的想法?在内斗中失败的阿尤布王朝遗老遗少,就没有对马木留克王朝反攻倒算的心思?
只要有人站出来挑拨一下,种种希望登上大汉这条巨舰的人就会立刻撕下面具,粉墨登场!
楚风微笑道:“哈辛埃米尔,也许不久之后你的封号就得换了……”
哈辛竖起了耳朵听下文,心脏不受控制的跳起来,刚才皇帝的一番话,他已经基本上明白了用意,难道数十年孜孜以求的权力和地位,就要落入掌中了?哈辛几乎难以抑制激动万分的心情。
“是的,”楚风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你为什么不是个大谢赫,不,苏丹呢?”
苏丹?!哈辛有幸福得晕过去的冲动。
楚风则思忖着摸摸下巴:看来,阿拉伯世界的分裂,也并不是不可能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27章 有竞争才好
中午时分,哈辛被安排和女儿努尔嫚共进午餐,楚风则以高规格的国宴接待新以色列国王亚伯拉罕一行。
宴会摆设在西偏殿穹庐状大厅之中,随驾臣僚和统帅部行营五品以上官员,以及马可.波罗为首的皇家顾问官,关汉卿等文学侍从之臣,尽数应邀参加了盛筵。
华夏上古实行分餐制,盛大宴会时宾主席地踞坐,每人身前一张矮几摆放酒水菜肴。宋代程朱理学盛行,讲求亲亲尊尊、父慈子孝,遂开始阖家老小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同吃数盘菜肴以示亲热,就餐制度从分餐制向合餐制转变。
不过大汉帝国的正式宴会,仍然师从古制实行分餐,当然不再席地而坐使用矮几,而是坐着靠背太师椅,每人面前摆着张小方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楚风把事情交办之后就只看结果,绝不会事必躬亲,在宴会开始之前他和宾客们一样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菜肴。
可肴馔上齐之后,楚风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蜜汁象拔,清蒸海龟,红烧猩唇,秘制驼掌、麻油豹胎……最夸张的是,作为最尊贵的帝国皇帝,他面前还摆着整只烤熟了的大鳄鱼,那玩意儿的嘴还张得老大!
楚风郁闷的挠了挠头皮,看着被烤熟的鳄鱼有些无从下口,心说这么大条鳄鱼,把皮给剥下来能做好多钱包,放后世都能卖高价哩。
这年月可没什么保护珍稀动物的说法,后世住了十三亿人的华夏,现在还不到一亿,全世界总人口估计也不会超过五亿,相对来说动物可就多得多了,蒙元屠杀四川军民之后,昔日人烟稠密的成都平原上老虎成群结队出没,要周老虎穿越到这个时代一定会为这么多华南虎抓狂的。
夏商周三代,中原地区森林密布,大象、狮子、犀牛、鳄鱼就在咱们老祖宗身边,你不吃它们它们还要伤人咧!所以《周礼.天官》记载着淳熬、淳母、炮豚、炮牂等食物,《渊鉴类函》则记录着豹胎、鲤尾、鸮炙和猩唇。
《韩非子.喻老》曾说箕子见纣王用象牙筷子就吓得不行,因为用了象牙筷子就不好配土碗了,得用“犀玉之杯”;用了象箸玉杯就不好啃老米饭了,得吃“旄象豹胎”;推而广之,鲜衣华服、华庭宫室、鹿台高阁、酒池肉林也就理所当然了。
那旄象豹胎,就是上古时候老祖宗认为最美味的食物。
楚风十年来手不释卷的勤学,可是从赵筠口中知道这典故的,见菜肴当中有豹胎,他就吃了一惊,先没急着动筷子,转过头瞧了瞧文天祥,见这位老夫子没什么表示,才略略定了定心,举袖轻拭额角的几滴汗水。
坐在身边的三位皇后当中,塞里木淖尔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条被烤得香喷喷、直冒着热气的鳄鱼,陈淑桢和雪瑶则把夫君的失惊瞧在了眼中,两女低声问道:“方才上菜之前你就已经致了祝酒词,此时何不举箸,反而四下张望?可是有话要与文老大人说?”
楚风自嘲的摇摇头,同样低声道:“我见菜肴中有道豹胎,忽然想起《韩非子》上箕子讽纣王的一段话,正巧文大人又在此间,所以怕他又来当面强谏,咦,却是我多心了,这位老大人年轻时也是歌舞饮宴不休、歌儿美女环绕的,断不致如此迂腐。”
雪瑶掩口轻笑:“那纣王是无道昏君,所以箕子见他用象牙筷子就知道将来必有玉杯、豹胎,乃至鹿台高阁、酒池肉林;夫君是圣明天子,大汉帝国开万古未有之业、肇千秋不易之基,文大人岂能不知?漫说吃了豹胎,便是把熊心豹子胆一起烩了,他老人家也不会非议嘛。”
陈淑桢则感叹的点了点头,因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只将两根手指屈在桌面上做了个拜谒的动作:“雄兵在握、乾坤独步,夫君犹惧老贤臣一句诤言直谏,了不得,了不得,单单这一条就已比得过唐太宗李世民了。”
漫说楚风脸皮厚,此时也老脸一红,略略有点儿不好意思。
“楚兄以为臣妾是奉承你么?”陈淑桢正色道:“想唐太宗李世民与魏征君臣相得,有次魏征犯颜直谏,那李世民回宫之后还怒气勃发,直说迟早要杀掉魏征,是长孙皇后闻听此事后朝服参贺,说‘君明则臣直,魏征的直是陛下英明的缘故,妾特向陛下祝贺’,由此李世民才消了气。
今日楚兄不须我姐妹解劝,而自畏文大人之直谏,所以臣妾眼中楚兄已胜过了李世民。须知为帝王者,一要胸罗天下大智大勇,二要常怀敬畏之心,而后一点尤其难得呀!”
常怀敬畏之心?楚风咀嚼着这几个字,深以为然。因为来自科学昌明的后世,他并不因为登上皇位就认为自己真的握乾秉坤天命在手了,和前朝诸多天子相比,也许他对自己的认识应该是最清醒的吧!
陈淑桢又朝着雪瑶点头赞叹:“你我何其有幸,能相伴楚兄左右!想千载之后,夫君之名必然远迈汉武隋文唐宗宋祖,而我等亦可与独孤、长孙等历代贤后之名并列青史了。”
雪瑶点头称是,一张瓜子脸上挂满了崇拜的表情,那粘在楚风脸上的柔媚眼波,都快滴出水来了。
楚风心情大快,向厨子递个眼神,那御厨施展庖丁解牛的刀法,眨眼间就把烤鳄鱼分解开来,奉上最鲜嫩的一块。
嘿,味道不错!
楚风大嚼鳄鱼肉,李鹤轩、文天祥、侯德富等文武百官也忙着对付驼掌、海龟之类的玩意儿,按惯例给肚子里垫点干货,为即将到来的觥筹交错做点准备。
亚伯拉罕却望着一大桌子的东西犯愁,因为他面前摆着的食物似乎没有一样可以下口:那些古里古怪,被《托拉》禁止食用的海龟和鳄鱼就算了吧,香喷喷黄亮亮的整只烤乳猪呢,犹太人和穆斯林一样,不吃猪肉的,有做好的牛羊肉,又没有按照犹太教的要求把筋给挑掉……
正在犹豫不决,就听见楚风笑问:“亚伯拉罕国王,可是菜肴不合你的胃口么?尝尝吧,这都是中华最正宗的烹调,当年你在中华时想必多在富商巨贾的宴会上吃到,只不过现在你治理新生的以色列国,离中原万里之遥,再想吃这些菜,可不太容易了呢。”
坐在亚伯拉罕下首的博让,正往嘴巴里塞着大块大块的牛肉,只觉得和这些精美的食物比起来,素称美味的意大利菜就简直连狗屎都不如了。
听到楚风这句话,博让噗的一口把牛肉给喷了出来,面红耳赤的,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嘴,再瞧国王亚伯拉罕,一脸的尴尬。
“哼,犹太人聪明不假,可他们不吃猪肉、不吃牡蛎和章鱼、吃牛羊肉还得把筋给挑了,真麻烦!幸好我吉拉米.德.博让不是犹太人。”
金发狮子不管不顾的继续大嚼,即使是当年圣殿骑士团的总团长,现在以色列国的大将,这样美味的食物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呀!嗯嗯,不要浪费机会。
亚伯拉罕思前想后,终于一咬牙道:“皇上圣明,微臣是在中原吃过不少宴席,可回到这紧邻耶路撒冷的应许之地,成为以色列的国王,就不得不尊重犹太教的传统。非常感谢您丰盛的宴席,可、可这些菜肴都是《托拉》规定不能食用的,您看……”
刚才还嗡嗡响的低声交谈,忽然停了下来,大厅之中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得目光都盯在了亚伯拉罕的脸上,楚风也意味深长的笑着。
亚伯拉罕只觉得自己心跳得砰砰砰直响,似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两边太阳穴也突突突直跳,脑袋里嗡嗡的叫。
俄而,楚风失惊道:“原来如此!是我的御厨太不仔细了,来人呐,赶快去弄点亚伯拉罕国王能吃的东西,要快!”
亚伯拉罕松了口气,浑然没有注意到楚风目光中某些含义颇深的东西。
李鹤轩冰冷如芒刺的眼神,略略扫过了亚伯拉罕,低声自言自语,揶揄的道:“翅膀硬了,就想和主人耍耍脾气?哼哼,只怕你还没有生出不臣之心的资格呢。当年你在中原时,何尝没有吃过猪肉?”
“早先陛下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老夫还似信非信;今日看来,如不施以羁縻,这些藩属迟早都会有不臣之心呐!”文天祥低声叹息着,表情复杂。
楚风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吃惊,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亚伯拉罕真的对大汉死心塌地,他麾下的圣殿骑士和犹太人就全和大汉一条心?大汉利用他们,还得控制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对大汉伏首贴耳!
这场宴会很快结束了,楚风留下亚伯拉罕和博让,加上朝中重臣来到旁边的偏殿议事……
“希望陛下能支援我们最新式的火药武器,要知道那些阿拉伯人实在非常狡猾,他们的人数又多,如果没有大汉的新式武器,我们很难取得胜利,甚至立足都成问题,而中东局势的混乱,想来陛下也不愿意看到吧?”
吉拉米.德.博让,这金发狮子侃侃而谈,他有着俊朗高大的外形,但要认为他是一介莽夫只知道穿着厚重的盔甲骑着战马挺着长枪挑战大风车,那就大错特错了,圣殿骑士团总团长的位置,决不是按对上帝的忠诚来推选的,对于能够再一次展开和大汉皇帝的谈判,并有希望从皇帝手中捞回点儿什么,他显然非常乐意,非常兴奋。
“那怎么行?”前任兵部长侯德富第一个反驳:“按照目前我大汉军火管制法的规定,新式线膛枪只装备汉军、警察和得到皇帝授权特许状的武装商队,大汉公民中的海外拓荒者和普通商船船员,都还在用燧发枪呢,你们就想拿到线膛枪?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想当年大汉对火药武器的管制十分严格,沈炼就是因为擅自制造燧发枪出售触犯法律被判刑入狱的。
现在随着海外商贸和拓荒殖民的大规模展开,已有许多人在大洋洲北岸开展畜牧业,另有不少民间商队追寻地中海分舰队绕过非洲大陆的脚步,开始在东非沿岸进行探索性质的贸易。
这就对枪支有了正当的需求,大汉于是放开了滑膛燧发枪的禁令,允许拓荒者和武装商队在官府备案之后购买枪支使用,因为楚风认为控制自卫武器对社会安定没有太明显的作用,秦始皇收天下之兵器,铸成十二大金人,自以为永无反叛,他如何想得到死后没几年,就有一群人在大泽乡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呢?
不过新式击发线膛枪仍然被列为军事管制,绝对不允许大量外流的,犹太人打这个主意,只怕是想差了念头。
楚风笑着摆摆手制止了博让和侯德富的辩论,“不要继续了,新式线膛枪,就连大汉国内留守的军队都还没有尽数装备,怎么可能拿来先装备你们以色列国的军队呢?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此事不必再提。”
亚伯拉罕欲言又止,朝博让瞧了瞧,金发狮子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鼓励,亚伯拉罕才又一次鼓足勇气道:“启禀皇帝知道,咱们以色列国兵微国小,没有新式武器,实在难以抵挡阿拉伯人的进攻啊!微臣只希望能成为皇帝征服世界的一步阶梯,皇帝应该把这步阶梯打造得更加稳固才对嘛。”
楚风顺着他的话就道:“兵微国小?是啊,那么我就给你找一个帮手,同样替我大汉效命的吧!”
他拍了拍手,哈辛就笑盈盈的从殿后走出。
这、这不是皇帝新近任命的怀义归德埃米尔吗?亚伯拉罕和博让同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两人就开始后悔:看来,似乎料错了形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29章 禽兽不如
两位藩属不停抬高给大汉的价码,大汉朝臣们全都憋着一肚子的笑,只觉得皇帝这手实在是太厉害了,本来分明是准备来向大汉要求援助的以色列国王,现在非但不要钱了,反而哭着闹着要给大汉大笔贡赋。
“原来自古有之的朝贡体系,还能这么玩啊!”文天祥是看得两眼放光。
想起过去故宋招引外邦前来朝贡还得费老鼻子劲儿,运气好来了一两家,人家进贡点椰子、贝壳,朝廷就得真金白银的捧出去回赐,闹到后面还引来一拨拨冒贡的骗子,弄得朝廷里外不是人;
现在倒好,这些藩属非但主动承担防务,连劳工带黄金,争着抢着要送来,你不要他还哭天抹泪抹脖子上吊,真是今非昔比啊!
朝议结束很久之后,楚风都还忍不住笑,亚伯拉罕等人分明是来讨好处的,因为哈辛这个竞争者的出现,他们非但没要到好处,反而倒贴一笔才走路。
不过,他倒不担心以色列人脑后生出反骨,一则地缘政治的现实,决定了以色列只能抱牢大汉帝国的粗腿,否则就会被四周人数多过他们百倍的阿拉伯人无情淹没,最后连点渣都剩不下;二来嘛,大汉的武力存在对犹太复国起到了强力兜底的作用,亚伯拉罕再蠢,也不可能真以为条顿骑士团、耶路撒冷王国、亚美尼亚等各方势力是善茬儿吧,他能凭空在这里建立国家,还不是因为背后有大汉的支持?
犹太人很聪明,他们不会想不到为什么过去千年以来复国梦想一直是镜花水月,而大汉西征之后立刻就变成了现实。
说到底,这倒贴一笔呀,他们不仅贴得心甘情愿,还要对大汉感激涕零呢!
因为楚风最终还是没有把约旦河西岸和死海沿岸交给哈辛,哈辛那个筹备中的“联合酋长国”,设想是由亲汉的埃米尔、酋长和大谢赫,联合什叶派、苏菲派等被逊尼派压制的伊斯兰派系,加上过去阿尤布王朝的遗老遗少,成为一个松散的联合政权,主要起到对阿拉伯势力分化瓦解的作用。
而这个联合酋长国的核心思想就是爱国爱教,国与教分离而并存,把过去阿拉伯帝国****的体制,改为政教分离制度,过去欧洲人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那么现在中东地区就是“安拉的归安拉,楚风的归楚风”。
哈辛能完成这样的使命吗?仅仅是大汉给予的支持,这位起于沙漠腹地偏远地区,一辈子只是个小小酋长的老狐狸,能压服那些显赫的大谢赫和埃米尔吗?虽然他十分狡猾,也具有勃勃的野心……
楚风在书房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玉玺,对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不是很放心,忽然看到萧平一身戎装从窗前走过,立时这位皇帝的双眼就精光闪闪,仿佛瞧见了一丝不挂的美女。
“来、来、来,萧平啊,这边来。”楚风一脸淫笑的招呼着萧平,让莫名其妙的保安司副司长很有些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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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努埃尔父女坐在萧平寝室外间的会客厅里,满脸横肉、眼角下面带着刀疤的老沙匪,在女儿面前露出了难得的温柔一面,他毛手毛脚的操作着一台精致的咖啡机,对这玩意儿怎么把咖啡豆磨碎,又自动熬成咖啡,感到十分的好奇。
“英迪萨尔啊,你等等,很久很久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替女儿熬一杯咖啡了……”
曼努埃尔摇着咖啡机的把手,他明显对这种大汉最新的工业产品不太熟悉,有点儿手忙脚乱,但很快就知道了用法,磨碎的咖啡豆进入熬煮室,酒精灯淡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沸腾之后,一滴一滴香浓的咖啡,从银丝编织的滤网中渗出,滴进蛋壳一样薄的德化白瓷杯子里,浓香满室。
英迪萨尔啜饮着父亲递上的咖啡,笑道:“萧平那家伙说,这东西是大汉皇帝见咱们阿拉伯人喜欢饮用咖啡,就令人制造的机器,从今往后要喝咖啡就方便了。”
顺着女儿的话,曼努埃尔就道:“是啊,大汉的东西就是好!从几百年前咱们阿拉伯人就争着用东方来的丝绸和瓷器,现在他们又做出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对了,萧平那小兔崽子哪儿去了?”
英迪萨尔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哼,他是帝国保安司副司长,当然是去检查行宫守卫了。”
见女儿提到行宫守卫就有些儿脸红,曼努埃尔笑着瞧了瞧她身上能瞧见的伤处,都处理得很好,没有一点儿恶化、感染,这些都是皮肉伤,现在也好了八九成。
“多亏萧副司长帮忙啊,要不然你的伤好不了这么快呢,”曼努埃尔没心没肺的说着,狡鲒的一笑:“对了,女儿还要在他这儿住多久?”
英迪萨尔略显苍白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耳根,对萧平那是恨得牙痒痒啊!
“也不知那家伙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一口一个皇帝命令他治好我的伤势,伤治疗好之前就不准我离开,天呐,孤男寡女在一块儿,他还脱.光了我的衣服,替我敷药、裹伤,这还怎么得了?”
英迪萨尔恨恨的咬着牙齿,心中怨念深重:“偏生、偏生他装得个正人君子,这些天什么也没有发生,唉……”
英迪萨尔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害怕有什么发生呢,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听女儿说了这些天得经历,曼努埃尔眼睛滴溜溜一转,满脸不相信:“你是说,你们之间,呃~什么都没有?”
英迪萨尔脸涨得通红,双脚在地上用力跺了跺,昔日的阿萨辛大师,现在尽是小儿女态:“父亲说什么呢,难道你还希望女儿是那种不知廉耻、不顾教义的**********曼努埃尔长叹一声,干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哑着喉咙道:“前几天我已和你说了,那阿萨辛派鹰巢之中的天堂,分明是让我服了迷幻药之后,弄到一个装饰华丽、有美女环绕的所在,完全是欺骗而已,大汉皇帝和李鹤轩大人已经揭破了这个秘密。
所以现在,对那些天堂啊,教义啊,我是半分都不相信了,回想起来,这辈子半生蹉跎,也不消说了,最负疚的,就是你,我的女儿,从小弄去阿萨辛在叙利亚北部山区仅存的鹰巢里训练,吃苦受累,成年后冒着天大的危险,却是为一个虚妄的目标去卖命……”
英迪萨尔听父亲如是说,眼眶就有点儿发红,昔日一心为了复兴阿萨辛而冒险、奔波,现在自然当成了笑话,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心里面空落落的难受。
“所以,父亲现在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能像普通女子那样,嫁给如意郎君,将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曼努埃尔看着女儿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英迪萨尔红着脸点了点头,期期艾艾的道:“女儿明白。可萧平、萧平那家伙,看上去也有几分意思,可他就像个榆木圪垯,就算、就算共处一室,他也跟个没事人似的,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啊!”
英迪萨尔还有句话没好意思对父亲说出来,“为了给背上的伤处敷药、裹伤,他连我衣服都脱光了的,可这样他都能稳住,难道要女儿主动勾.引他?哎呀呀,这可太羞人不过了~~”
曼努埃尔捏着拳头,大声抱怨道:“难道我的英迪萨尔还不够美丽,不能打动他的心?”
英迪萨尔茫然的摇了摇头。
“是我们给不出嫁妆,他闲弃了么?他家中可是中原的世家大族?”
英迪萨尔连连摇手,似乎受了羞辱一般替情郎争辩:“不,他也是靠俸禄吃饭,家里很穷的,绝不会瞧不起咱们。再说,他也决不是父亲说的那种人。”
“是我女儿对他不够痴心?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待在他这里好些天,虽说有圣旨,当真不能搬出去住,请他来我们住处治伤?”
英迪萨尔这下子羞得脸都垂胸口上了,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摇着头。
“着啊,我看,这小子是装傻!”曼努埃尔鉴定完毕。
此时,行宫皇帝的书房中,楚风正在淫笑着问萧平:“山洞里,你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就没做点什么?”
“没有,君子不能趁人之危嘛。”萧平连连否认。
“那我下旨让你在房中替她疗伤,这好几天了,就没有突破?”
萧平一脸委屈:“她受伤,我奉旨疗伤,要是趁此机会胡来,岂不是衣冠禽兽了么!”
楚风朝地上呸了一口:“操,你和她有点什么,那是衣冠禽兽;可放着个美女在房中好几天没点儿动作,你丫滴禽兽不如!”
萧平红着张脸,吭吭哧哧的道:“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楚风就像个教唆犯,招了招手让萧平附耳过来,然而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
大汉皇帝到底说了些什么,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旁人是不知道的,只不过萧平这老实孩子的脸是越来越红,眼睛却越听越亮。
五分钟之后,瞧着告辞离开时脚步轻飘飘如同踏在云端的萧平,楚风坏笑着摸了摸鼻子:“啧啧,教坏了小盆友哦,哇咔咔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0章 扶上马再送一程
第二天,萧平带着英迪萨尔前来请求楚风下旨赐婚,楚风注意到阿萨辛大师略显苍白的面庞多了层红润的底色,往日冷酷无情如花岗岩的神情,也被少妇的娇羞所取代。
楚风嘉许的朝萧平点点头,递过去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萧平脸上有几分自得之色,显然这家伙已经得手了。
英迪萨尔呢,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抬头看楚风,欲语还休,偶尔目光一接触就赶紧避开,眼神中几许慌乱、几许羞恼。
咱们的教唆犯楚风同学就气愤的瞪了眼萧平:操,昨天说你禽兽不如,没错,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铁定把我这做老大的出卖了!
萧平回报一个无奈的干笑,楚风也就释然,这老实疙瘩,没治了。
“赐婚,没有任何问题,”楚风的笑容十分灿烂,“不过,英迪萨尔,婚后你这位阿萨辛大师,准备做点什么呢?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绣花织布?”
英迪萨尔一愣,俄而捏了捏拳头,斩钉截铁的说:“启禀大皇帝,蒙您赐婚之后,民女就留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现在想起来,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个笑话,我为之努力的事业,原本就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空中楼阁……”
“说起来,还得多谢皇帝用那种神奇的迷幻药物,打破了父亲和我对天堂的幻梦!”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风,然后勇敢地挽住萧平的胳膊:“现在我才明白,虚幻的天堂并不存在,而尘世的真爱更加宝贵。”
面对楚风戏谑的目光,萧平有些尴尬的想从英迪萨尔手中抽出胳膊,幸好楚风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这个感情白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
英迪萨尔神色决绝的接着说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忘记属于阿萨辛大师的一切,成为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女子,和相爱的人度过平淡从容的一生。”
说罢,她有些小紧张的瞧着楚风。
身旁的萧平一脸成就感,脑袋都快仰天花板上去了,能够征服一位阿萨辛大师的心,这是多么灿烂的丰功伟绩,成功之后又有多么的甜蜜和幸福啊!
“啧啧啧”,楚风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瞧着英迪萨尔,不停摇着头,非常惋惜的道:“我还以为大汉又能多一臂助,没想到女大师年纪轻轻就领悟了平淡是真的道理,咦,岂不和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古今辉映?可钦可敬呐!唉~本来我还准备让你替大汉建功立业,将来好彪炳汗青……”
楚风话还没说完,英迪萨尔就已喜上眉梢,眼睛里精光是熠熠生辉,刚才的淡泊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吼吼的道:“大皇帝有什么要办的事情?您是我丈夫的君主,也就是我的君主,为伟大的世界征服者效劳,是一位阿萨辛大师的荣耀!请您放心,我的淬毒匕首和狼牙长鞭,随时可以替您服务,无声无息中杀死您的敌人!”
萧平喉咙里咯的一声,然后就是瞧着未婚妻苦笑,刚才她那番归隐田园纺纱织布的说辞,明显是几番挣扎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被皇上这么一撩拨,那点子宁静致远的心思早就抛在了脑后,又一心想着打打杀杀了。
不过,英迪萨尔为了嫁给自己,情愿放弃阿萨辛大师的一切!她为了这些从小经历了多少残酷的训练,付出了多么艰苦的努力,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必定无比困难吧。
虽然最终楚风使英迪萨尔改变了主意,萧平也为她的情意所感动,那支被她挽住的胳膊,就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摇了摇。
楚风早知英迪萨尔早就习惯了在刀锋上跳舞的生活,方才那番说辞,想必是为了向我暗示某些东西吧!可这小妮子就不知道,我偏偏用得着她哩。
“不是向我效命,嗯~不过说替我服务也没有什么错,”楚风沉吟着敲了敲桌子,慢慢的道:“哈辛将成为联合酋长国的苏丹……”
大汉实行羁縻统治的藩属地区,绝不会允许某方势力坐大形成对大汉统治权的潜在挑战,出现尾大不掉之势。
以数十万军力统治南抵大洋洲北岸、东至东瀛三岛、北达捕鱼儿海、西极撒哈拉沙漠的广袤地区,全靠武力压服绝对是痴人说梦,在潜在挑战者可能出现的地区,大汉把政治平衡术玩到了极致——这是楚风从后世那个日不落帝国学来的手段。
东瀛扶桑,虽然足利家是名义上的日本国王,但自从号称“万世一系”的天皇世系轰然倒塌,各家大名就动了不臣之心,既然足利氏能做国王,哼哼,咱细川、今川、武田家又为什么不能做?各大名都在厉兵秣马,之所以还没有大打出手,多半因为前些年大汉搞风搞雨,弄得东瀛三岛民生凋敝,现在各家都还处在默默积蓄实力的阶段,准备参加下轮争夺权力宝座的竞赛。
小小的高丽,被三家瓜分,高丽学者把隋唐时代的高丽新罗百济称为旧三国,而现在的朝鲜、高丽、韩国被称为新三国,这三国互相看不对眼,金日光、朴成性等人正在打一盘很大的麻将,人人都想听牌,却不知最后谁能胡牌?也许,在大汉的影响下,这一牌局会持续很久没有尽头……
诸如南洋,千岛万国无数的头人、酋长、国王,诸如印度,德里苏丹国只是最大的一个,若干土邦、土王数不胜数,根本形不成统一的势力,这样的地区大汉就不必再玩平衡术,直接设总督府实行羁縻统治就行了。
而中东,则属于需要特别注意的地区,因为这里有统一的宗教(尽管分许多支派)统一的民族,历史上曾出现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这样的大一统帝国,并和盛唐争夺西域的控制权。
以色列,是大汉楔入中东地区的一根钉子,它将起到吸引穆斯林圣战者的注意力,替大汉挡在前台的作用,而善于经商的犹太人加上武力强大的圣殿骑士团,也能够胜任这一角色。
但相对沙粒一样众多的阿拉伯人,犹太人的数量还是太少太少,有势单力薄之感,对阿拉伯势力的牵制相对有限,重装甲的圣殿骑士亦对阿拉伯沙漠腹地和茫茫无际的撒哈拉地区鞭长莫及。
大汉为了稳固这一地区,就必须投入相当多的镇戍兵力。即便大汉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即便宋朝时中华的生产总值就超过全世界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远征万里之外,兵力、物力仍然有捉襟见肘的感觉,令楚风无法肆意挥霍。
小亚细亚半岛,未来的奥斯曼帝国正在茁壮成长,冰封雪飘的俄罗斯,沙俄这条北极熊比历史上提前一百多年挣脱了限制他们发展的“鞑靼桎梏”,靠翻越高加索山区的陆路和那几个正在整修的港口,能否把这头北极熊关入笼中,让它老老实实?
到处都需要兵力,华夏子孙征服世界的脚步绝不能停滞于中东,楚风从来都认为,既然蒙古铁骑能饮马多瑙河,汉军的脚步就能踏遍欧罗巴!
中东地区,无论兵出小亚细亚,还是北越高加索,这里都是汉军的腹背之地,而且海船-轨道马车联运通过的苏伊士地峡也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不能出大的问题。
兵力不足的大汉,还有一招叫做分化瓦解。
哈辛这位便宜老丈人,作为阿拉伯亲汉势力的代表,当仁不让的被楚风推上了前台,他将成为联合酋长国的苏丹,继巴格达哈里发、埃及哈里发世系断绝,马木留克苏丹沙场授首之后,阿拉伯人公开的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当然只能是名义上的,那些阿拉伯半岛腹地和北非撒哈拉地区的部落,能服从哈辛那才见了鬼哩;就是参加这个联合酋长国的埃米尔、大谢赫们,也不过是看大汉的面子上陪哈辛玩玩,谁也不会把这个沙漠腹地,本部族加上新吞并的扎克里亚部总数还不足万人的酋长,真当成阿拉伯的统治者。
当然,楚风也只需要一个名义,或者说给那些亲汉的阿拉伯上层大人物一步台阶,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就够了,哈辛有没有实力,其实根本就不重要。替哈辛取的国名,“联合酋长国”,就说明了这是个权力相当分散的政治实体,也变相向那些犹豫不定的势力声明了大汉不会利用这一平台介入各自内部的事务,使他们放心大胆的加入这个松散的政权。
不过,亚伯拉罕遇到的圣战者的刺杀,到现在为止已经二十九次,哈辛已被狂信徒们认定为哈尔比,针对他的刺杀想必会接踵而至,没有周密的保护,说不定这新鲜出炉的怀义归德埃米尔,没几天就脑袋搬家啦。
而且那些势力强大、根基深厚的埃米尔、大谢赫们,难保其中没有几个看中苏丹名位的野心家,那么替哈辛找一个实力强大的保镖就非常重要了。
还有谁比英迪萨尔,以及她背后的阿萨辛派更适合做这个保镖?
整个中东的君主,面对阿萨辛刺客的淬毒匕首,都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啊!
楚风对英迪萨尔道:“我会允许阿萨辛派自由传教,前提是他们答应为我所用。”
“我想他们绝不会拒绝这个条件,阿萨辛派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自由传教的权利了。”英迪萨尔朝楚风鞠了一躬:“尽管我已经不再相信阿萨辛派的教义,但我仍为留在教派里的朋友们,感谢您的慷慨。”
扶上马,再送一程,楚风摸着下巴笑眯眯的,心道爷仁至义尽了,哈辛这老儿应该感激涕零吧?
“真主安拉呀,这是第几波圣战者了?”
夺的一支利箭射到马车上,巍巍颤颤的嗡响,众侍卫的刀光剑影中,哈辛忍不住仰天大叫,他突然发现,最近自己已经成了圣战者的箭靶,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块。
“楚风这小子……怎么我觉得好像被他坑了?”
哈辛郁闷的扯着胡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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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章 迹象
随驾行朝和统帅部行营的联合大朝会,楚风在三丈长宽的巨幅世界地图上查看着敌我战略态势,申请颇为专注;群臣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他,即使身事两朝德高望重的老臣,也用谦恭的态度对待这位华夏重光的天命之主。
楚风瞧着地图有些出神,这副“世界”地图实际上只描绘着亚欧大陆的温带和热带地区,加上北非沿海,南洋诸岛,以及大洋洲北缘的一小片土地,广袤的大洋洲腹地、寒冷的西伯利亚、撒哈拉以南非洲在地图上都是一片空白,而日本列岛以东浩瀚的太平洋、直布罗陀以西波翻浪涌的大西洋,还有那肥沃的南北美洲大陆,则干脆画上只莫名其妙的海兽,表示这是未知的死亡区域、天地的尽头。
“世界征服者?宇宙四方之王?天可汗?”楚风略带自嘲的一笑,也许大汉的功业在这个时代已足够辉煌,可他自己终是知道,离成为真正的世界征服者,还得有段艰难困苦的跋涉。
因为时代的局限,神秘莫测的黑非洲腹地、极寒冰封的南极大陆……很多地区,注定要留给后人开拓进取。
财富和野心,殖民贸易,商品经济,楚风已经释放了不断鞭策这个古老而辉煌的民族披荆斩棘迈步向前的原动力,不需要朝廷的鞭策,自有追求财富的商队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不毛之地,不需要官爵的封赏,自有野心勃勃的冒险家踏进黑非洲食人族的领地。
楚风并没有向黑非洲、向马达加斯加和西伯利亚荒原派遣官方使者,但追求财富的商队,求索未知世界的探险家,不就是新时代的张骞张子文、班超班定远?
“总得把世界上的土地,留一点给后人去征服吧!”楚风想起自己临安皇宫中,表情严肃、却肉乎乎粉嘟嘟看上去就想掐一把的儿子,嘴角就微微向上一弯。
华夏数千年英雄豪杰辈出,后世之事且留待儿孙,还是回到目前的中东局势吧!
楚风把目光投向了小亚细亚半岛,当年强大的塞尔柱突厥的合法继承人,后世那个震慑东西方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源头,罗姆苏丹国,正趁着蒙古势力消退的天赐良机,在大汉卧榻之旁悄悄生根发芽,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从情报司、保安司的调查报告上看,有很多迹象表明罗姆苏丹罗慕洛不仅招募了扎克里亚和曼努埃尔,目前北非和阿拉伯沙漠地区圣战者的行动,也受到他的怂恿和物资支持。
楚风不屑一顾的笑着:可惜,罗慕洛打错了主意,现在,十三世纪末,还不是奥斯曼称雄的时代!从小亚细亚北方的俄罗斯,东面的高加索、波斯西北部,到南面的东地中海和埃及,全都是大汉的藩属,在前一阶段紧锣密鼓的布置中,塞尔柱突厥已是四面楚歌。
地图上清清楚楚的显示着,环地中海东岸、南岸的地区,全都插上了代表大汉的小苍龙旗,埃及哈里发穆斯塔法殒命金字塔下,从开罗直抵摩洛哥的广袤北非就闻风而下,虽然游牧部族和圣战者们还在坚持敌对行动,但对大汉已不能构成实质性威胁。
何况,哈辛登台亮相,大汉在他身后力挺,阿萨辛刺客们在英迪萨尔率领下用淬毒匕首给予保护,阿拉伯亲汉势力立刻有了统一的轴心,他们也称心如意的得到了楚风加盖大汉皇帝玉玺的金册之封,与东印度公司开展贸易,受大汉皇帝的保护。
这些埃米尔、大谢赫、大毛拉和伊玛目才是北非沙漠和阿拉伯半岛的真正王者,有了他们的帮助,反叛游牧部族和圣战者们就得把刺杀“卡菲勒”和“哈尔比”的精力,转而用到应付联合酋长国成员的武力清剿。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汉军和以色列王国的重装骑士都不能深入沙漠偏远地区,但埃米尔们就不同了,他们在各地对反叛者大打出手。
要说埃米尔们对大汉有多么忠诚,显然是痴人说梦,只不过各埃米尔、谢赫和酋长们,无时无刻不想扩大自己的势力,要知道在阿拉伯帝国时代,****的政权体制,统治主要靠宗教上的凝聚力,而政权相对薄弱,埃米尔、酋长都是各行其道,都想吞并对方,壮大自己。
借着大汉的东风,那些率先加入联合酋长国的埃米尔们,就对昔日的敌人打响了第一枪,反正背后站着大汉这头庞然大物,且不论实质性帮助有多大,至少胆气壮了不是?赶紧的给对方扣个反叛的帽子,然后就大打出手,到头来把别人部族连皮带骨一口吞下肚……
楚风和他的朝臣们都知道,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埃米尔、大谢赫当中没一个好东西,对大汉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忠诚度基本为负值。
忠诚度不高?呃~大汉本来也没奢望他们忠心耿耿。中东局势混乱?呃~大汉本来也没准备让这儿安定下来。
以目前中东地区主流的宗教、民族和文化情况,真要太安定反而容易出大事儿呢!倒是乱一点更符合大汉的利益。
金龙利爪之下可控的乱局,乃是大汉清除异己、大浪淘沙的机会,而小乱大不乱、下乱上不乱的微妙局面,亦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形成对大汉构成威胁的权力中心。
大汉在高丽、在东瀛,不是很乐意挑起这样的乱局吗?
楚风的目光移向了地图上的波斯,途中正好和李鹤轩的眼神相遇,不禁会心的一笑。
罗慕洛的阴谋诡计如果说对波斯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帮助大汉剔除了树苗上毒刺,那些本来就有不臣之心的城主、总督,李鹤轩不动声色间就将他们连根拔除,现在波斯各地的统治者,全都换上了大汉的忠犬。
罗斯诸公国,嗯,罗斯……看到小亚细亚北面,隔黑海相望的罗斯各公国,楚风眉头不易为人察觉的皱了一下,问陆猛:“咱们留驻大不里士的那个师,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新情况?为什么昨日看呈报的筑路工程进度有所放缓?现在是夏季,高加索山区天气温暖,要到了冬季大雪封山,筑路可就更不容易了。”
陆猛眉头紧锁,思忖片刻才道:“末将收到报告,各公国派来筑路的人员,或多或少有消极怠工的情况发生。”
楚风的声音转冷,目光从群臣脸上扫过:“那么,这是什么原因?军需官克扣了送给他们的粮食,还是财税官没有按时发放给筑路人员的补贴?”
“应该不是,”陆猛的声音依旧,但说出的内容却令楚风大吃一惊:“末将上朝之前刚刚收到该师师部军情处发回的情报,罗斯人不但消极怠工,还减少了筑路民工的员额,却增加了监押的部队,而且换防过来的部队,明显比之前留下的大不里士战役的残余部队更加新锐。”
这个消息令大厅之内一片沉寂,大臣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楚风的脸上。
新任大汉海军地中海舰队司令的唐浩,左看看右看看,第一次参加的他还不太习惯这样严肃的朝议,可军人的使命感使他鼓足了勇气补充道:“禀陛下,末将、末将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黑海沿岸各公国承诺建设的军港,也降低了速度,大大落后于既定的工期。从种种迹象看,末将以为,嗯~罗斯诸公国只怕有不臣之心。”
众位朝臣们都屏住了呼吸,陈宜中甚至狠狠瞪了唐浩一眼:方才陆猛口中的信息就足以判断那里发生了什么,你还重复来做什么?不知道军港和筑路都是当初皇帝定下的计策吗?
楚风倒是若无其事的大笑,伸手拍了拍李鹤轩的肩膀,又朝陆猛胸口捣了一拳,手指地图笑盈盈的道:“干嘛一幅死了娘老子的臭脸?不就是那群罗斯蟊贼反复无常么?古人早就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夷狄禽兽之心,畏威而不怀德’,漫说罗斯人有所反复,就是他们公开扯旗造反,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汉从立国之初,就不怕反叛,不怕打仗!”
说着楚风面朝陈宜中,笑问道:“陈老大人还记得在南洋时,讨平了几处叛乱么?”
陈宜中刚才还有所担心,这下倒是很为楚风的襟怀所折服,如实禀道:“老臣柔远不力,那南洋千岛万国,每年多则七八起、少也有四五处反叛,在那儿做了几年总督,少说也平了三四十处匪乱。”
“着啊!”楚风手掌一拍,“那南洋还不是香料生意兴隆,海上贸易发达?想我大汉幅员万里,治下民族何止千百,要这些民族都和我大汉一条心,都服服帖帖跟着咱们走,那才奇哉怪也!”
楚风话音刚落,侯德富沉吟着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咱们已利用罗斯人的阵前倒戈,以最小的代价歼灭了忽必烈和金帐汗最后成建制的军队……”
他眨了眨眼睛,又道:“前面已经赚了,那些道路和海港已经完成了的部分,将来都可以利用起来呢,这就算添头吧!加上目前顺义王已经率军下了拔都萨莱城,罗斯被我从黑海、高加索、伏尔加三个方向陆海夹抱,还怕他翻天?”
罗斯人态度的变化,对大汉进军小亚细亚并没有实质性影响,因为大汉海军基本上是无敌的存在,罗斯人想渡过黑海支援小亚细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另一方面,如果这种变化持续下去,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局面,这就给大汉迈向世界征服者的道路,增加了不确定因素。
综合考虑,楚风决定加快征服小亚细亚的步伐,赶在一切变数产生实质性影响之前,拿下罗姆苏丹国,消灭胆敢挑衅金底苍龙旗威严的苏丹罗慕洛,彻底铲除伊斯兰世界最后一位合乎教法的统治者,让那些圣战者失去叫嚣的本钱!
是的,最后一位了,小亚细亚从地缘政治上是进军欧洲的跳板,从政治和宗教意义上看,塞尔柱的继承人罗慕洛,是哈里发册命、安拉封赠的“东方与西方之王”,他一日不倒下,阿拉伯地区的圣战者们就有根精神支柱不曾倒塌,前赴后继的投入圣战,大汉支持的合法(当然是汉法而非伊斯兰教法)统治者哈辛,就难以站稳脚跟,长此以往,大汉就会陷入宗教战争的泥潭。
很快楚风就做出了一月之内兵发小亚细亚的决定。
楚风的声音并不大,经由穹窿的放大在大殿中恍如黄钟大吕,竟有振聋发聩的气势:“兵部长侯德富!”
“臣在!”
“命你负责组织兵员,筹划后勤,参预机谋。”
“陆军司令陆猛!”
“末将在!”
“命你督率各军转入临战状态,制订作战计划,克期兵发小亚细亚!”
“陈宜中,主理番夷事务,会办军务参预机谋;李鹤轩,率情报司各部门刺探军情不得有误;唐浩,督率地中海舰队巡弋海上,战时水陆并进迎头痛剿;陈吊眼,协理军务兼统第一军为三军前驱……”
楚风口谕,给诸位臣僚分派管辖各事,事权归一,责任明确,一时间井井有条。
而随驾行朝大臣,俱是老成谋国之辈,统帅部诸将,尽皆闽广起兵抗元以来的百战宿将,文天祥、李鹤轩、侯德富、陆猛、陈吊眼等济济一堂,精兵良将尽在此间,人人眼中都是对胜利的渴望,楚风一声令下个个精神抖擞。
风从虎云从龙,这济济一堂的文物臣僚,就是楚风登上世界征服者宝座的臂助。
文天祥被殿中君臣的勃勃气象所感,不由得啧啧赞叹道:“果然圣天子在位,有忠臣为辅弼、良将为爪牙……”
可等了半天,就连马可.波罗、关汉卿等无干紧要的闲官,也得了各自的差使,偏生没从皇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文天祥就眯上了眼睛,郁闷的扯起了胡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2章 平天下
楚风似乎没有注意到文天祥的郁闷,他为众臣分派了各项执事,自始至终都未曾提到文天祥的名字,老大人就不停的扯着胡子,焦躁起来。
陈宜中在一边看得好笑,故意低声在老友耳边道:“老朋友,你可知为什么没有你的差使分发下来?”
文天祥瞥了眼陈宜中,鼻子里冷哼一声,“文某德薄才浅,哪像与权贤弟有中宫、嗯,那个忠心耿耿,‘主理番夷事务,会办军务参预机谋’的差使也就离宰相一步之遥了,嘿嘿,文某自愧不如。”
文天祥是谦谦君子,“中宫专宠”一句说到喉咙口又生生吞了回去,可陈宜中七窍玲珑的心思,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嘿然一笑,心道:“没想到这老儿一颗赤心到如今还热腾腾的,稍一撩拨就引发他一腔热血直冲心肺——也罢,且待我逗逗老友。”
陈宜中便故意沉下了脸,做出一幅惋惜的样子瞧着文天祥,嘴里喃喃的道:“可惜,可惜,宋瑞赤胆忠心、满肚子的修齐治平,只可惜啊,终是个仲尼困厄的命数,不得大用……”
文天祥此时不过五旬开外年纪,正是年富力强,逢着大汉翦灭蒙元胡虏,开疆万里之外,他亦动了共襄盛世、修齐治平的心思,因此用心学习各种知识,又巴巴的赶来行朝,除了匡正朝政之外,未尝没有大展宏图的志向。
宋时之儒绝非后世八股文束缚之下的腐儒,出将入相是这个时代士人的最高理想,就连朱熹这位最顽固最保守的理学家,不为人知的是他在天文学上也有着极其高明的造诣,他在自己家里建造了一部当时造价极其高昂的浑天仪,并试图将盖天说与浑天说统一起来,根据后世流传下来只言片语的记载,他甚至有可能测量到了地轴偏角!
所以文天祥是儒门大师,但绝非只能寻章摘句的腐儒。他也曾以都督诸路军马事开府兴国,指挥十万大军反攻江西,并打了塔出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绩,在后勤补给、军事动员上,他也有着相当强的能力,外交、天文、数学全都有所涉猎,执掌民政更是得心应手。
满心以为到西征行朝之后能够大用,没成想几乎被打入冷宫,文天祥只觉得火热的心上一瓢凉水浇下来,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孔子仲尼,一生之中大道不行,周游列国而难脱困厄,终身不得大用,文天祥听陈宜中说自己是仲尼之命,不禁信以为真,哑声叹道:“只道与权兄有回春妙手,没想到还兼术数精奇,通晓袁天罡、李淳风之道。却不知与权兄是相面,是算的四柱八字,还是学那诸葛武侯,夜观天象便知世间之事?”
陈宜中笑得很神秘:“也不是相面,也不是算八字,也不是观星相。某是测字,从名字中推演。”
文天祥错愕:“何以由文某名字便知不得大用?”
陈宜中眨了眨眼睛,笑道:“宋瑞啊宋瑞,你到如今还不明白么?若是叫汉瑞,只怕现在早就是宰相的位分了呢!”
原来宋理宗宝祐四年文天祥上京赴考,殿试时,考官把他的卷子列为第七名,理宗亲临集英殿阅读考生的卷子,把文天祥的卷子提为第一名。
当时参与复审的著名学者王应麟在旁称赞道:“这份卷子,议论卓绝,合乎古圣先贤之大道。文中表现出忠君爱国之心,坚如铁石。我为陛下得到这样的人才致贺!”
卷子是密封的,拆开一看,考生姓名是文天祥。理宗觉得很吉利,高兴地说:“天祥,天祥,这是天降的吉祥,是宋朝有瑞气的预兆。”从此以后,文天祥便以宋瑞为字。
陈宜中便是笑文天祥字宋瑞,乃是为前朝取瑞,必为今上所不喜。
文天祥面色一滞,然后变得古怪,最后却展颜笑道:“我大汉皇帝心若四海,有纳百川的襟怀,断不致为此顾忌文某的。与权兄,却是你取笑小弟了。”
陈宜中面上一红笑而不语,心说:“这样都骗不倒啊?看来皇帝在这老儿心目中倒是位圣明天子,嗯嗯,不过楚风为帝宽仁博大,有囊括四海之志、混一宇内之心,我那番说辞,倒是连文天祥这老实疙瘩都不会相信的。”
此时马可.波罗等顾问闲官、关汉卿等文学侍从之臣都各有分派,文天祥被陈宜中一顿取笑反而放宽了心怀,主动上前一步朝着楚风拱手为礼:“老臣自问尚有几分修齐治平的手段,几本扶危匡正的条陈,望陛下不以臣鄙陋,令臣为驽马之驾!”
楚风心头暗笑,果然这老儿耐不得了。
“文老大人有重用之处,却不关进军小亚细亚的事。”
文天祥的眉头皱了起来,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进军小亚细亚,夺取这个北上基辅罗斯、西进欧洲平原的战略要地,舍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呢?
楚风很快给他解开了疑惑,却有给众人带来了更多的疑惑:“进军小亚细亚的时间定在秋季以避开地中海上毒辣的阳光,让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凉爽一点。那么,还得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我想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在中东地区举办一次科举,而文老大人您呢,就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官。”
在中东地区举办科举考试?我没有听错吧?
朝堂之上的群臣全都大眼瞪小眼,干脆傻了眼。
要知道这里通晓汉语的人都不多,识得汉字的更是凤毛麟角,要在这儿开科取士,按照中原地区的标准,呃~整个中东翻个底儿掉,能提溜出三五个不?那还得人家愿意来应考呢!
楚风双手下压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刚才还乱哄哄的朝堂,立时就恢复了安静,大臣们静静的等待着楚风往下说,他们都知道这位皇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做出的决定,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具有相当的可能性。
楚风解释,其实这次科举只是借用一下科举的壳子,里面却是装的新东西,就像唐以诗赋、宋重策论,大汉则分算学、经义、军事、文艺诸科取士,反正科举历朝都是要考的,但考什么、怎么考、标准答案是什么,那就是当朝天子说了算,“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到楚风这儿讲新儒学,讲诸子百家兼收并蓄,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非得拿旧儒学来恶心他。
大汉在中东地区的科举,形式上也和中原一样分算学、军事、经义等科,但实质上只考阿拉伯文和汉文的翻译,另外随便再通一门学问,譬如算学会点加减法能算个帐,经义上晓得有个四书五经,那就把他取到相应的科目里去。
“那取中的这些人,授给什么官职呢?”文天祥有些忐忑的问着。
“凡是本为大汉公民的,按汉地科举取士的标准授官,凡本为番民的,酌选少数咱们留用,其余尽数发往哈辛那儿,充实他的班底,让他尽快把联合酋长国的政权架子搭起来。”
楚风话音刚落,李鹤轩、侯德富等一干嗅觉敏锐的臣子,登时就眼睛一亮:
毫无疑问刚才楚风已经表达了,这次科举并非要选出多少栋梁之材,而是有人来应考,考了能封官,这就足够表明大汉的态度了——千金买马骨呀!
第二,在中东地区开科取士,大汉国内的舆论想必一定是扬眉吐气吧。
第三,中央天朝的政治传统上,只有相对稳固的统治区才会举办科举,如果这次科举能够成功进行,大汉在中东的统治权就十足十的“顺天应人”了。
第四,新鲜出炉的联合酋长国没有合适的班底,大汉用科举选出来的本地官吏补充进去,就能最大限度的增强对它的掌控力,排除那些阿拉伯豪门大族对它的渗透。
这可是一石四鸟的妙计呀!
“那么,文老大人可愿意以主考官身份,住持这次科举考试?”楚风笑盈盈的问道。
文天祥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金光四射,两边太阳穴都在嗡嗡的响:愿意,陛下竟然问我愿不愿意?!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孔夫子提出儒者使命的年代,治国乃是指治理诸侯王之国,平天下乃是指治平整个中原华夏,而汉儒之后大一统格局出现,治国就变成了辅佐帝王治理中央王朝,平天下则成为传继圣人道统,广布圣人之学。
诸如朱熹朱文公的四书集注,就已在高丽刊刻出版,而更早的时候,安南(越南)就有闽广之地的儒学门徒前去传道授业解惑,至于东瀛日本,那就早在五百年之前圣德太子时代就开始啦……
将圣人之学广布万里之外,以夏变夷,令四夷同诵《尚书》《论语》,这就是儒家道统的最高境界:平天下!
“臣敢不披肝沥胆以完陛下之重托!”文天祥一揖到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闪耀着某种近乎神圣的光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被河蟹夹住,惨烈加班,无奈请假
猫尾巴快被河蟹夹断了,局座大人周末竟把我留下来加班,难道这位大姐。。。。。不要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4章 仇恨之火
“易仆拉欣的子孙、安拉的信徒呀,你们被魔鬼蛊惑,丧失了对可兰经的正信,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火狱的大门!”
本城大清真寺的伊玛目,麦吉德大人沉痛的看着宗教学生们,花白的胡子颤抖着,面颊上每一条肌肉都在激烈的跳动,青灰色的刀条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
塔瓦赫里心头一沉,他知道这位伊玛目大人的既定套路,先来段悲痛莫名,接下来只怕就要上演雷霆震怒了。
果然,麦吉德伸手一招,两名身强力壮的黑奴就听命上前,他们只在腰间围条麻布短裤,精赤着的上身肌肉块块隆起,在阳光下泛着黑黝黝的油光。黑奴手上带着倒刺的鳄鱼皮鞭,以及行刑时呲牙咧嘴似笑非笑的神情,尤其令宗教学生们胆寒。
见到这两名负责行刑的黑奴,塔瓦赫里还能勉强站直,胆子比较小的艾哈迈德就直接缩地上去了,哭丧着脸不停朝麦吉德哀告:
“尊贵的伊玛目大人,穆罕默德正信的传递者,安拉赐福的训导人!我们只是来看看而已,并没有想做叛教的哈尔比,真的,您知道我最胆小了,可不敢做哈尔比呀!”
伊玛目麦吉德大人的脸像铁石一样,完全不为所动,毫无感情的眼神扫过艾哈迈德:“穆圣教导我们,‘对撒旦的引诱稍一动念,穆斯林的正信就已经动摇’。若是对可兰经的正信足够坚定,若是对安拉足够虔诚,你们就不应该来看卡菲勒的诱惑。既然来看了,便是正信已经动摇,作为安拉派来训牧穆斯林的伊玛目,我就必须惩罚你们,用长鞭来巩固这血和火传播的正信!”
当年穆罕默德悟道之后,便是用血和火的战争手段来传播伊斯兰教义,他“一手持可兰经,一手持剑”,从击败麦加的多神教开始,发动宗教战争征服了阿拉伯地区,此后的继承者更是不断对外扩张,趁着大唐安史之乱,他们在中亚地区大肆扩张,诸多佛国就在宗教战争打击下灰飞烟灭。
譬如世界第三大佛像“巴米扬大佛”所在的阿富汗就本属佛国,后世却成为了伊斯兰世界,在二十一世纪连这尊大佛像都被改换门庭的阿富汗人悍然炸毁,却不知若他们建造这尊佛像的老祖宗泉下有灵,将作何感想?
穆圣“血火传教”的光荣传统,被伊玛目们继承下来,所以若是宗教学生信仰不够坚定,麦吉德就会用鳄鱼皮鞭让他们回到安拉指引的正途上来。
两名掌刑黑奴抓起艾哈迈德鞭打,一人将他夹持起来,另一人奋力挥动鳄鱼皮鞭,那皮鞭带着倒刺,几下就撕碎了艾哈迈德的衣服,一鞭一鞭打到皮肉上,每挨到一下就是道深深的血痕,受刑者的身体则触电似的一弹。
只抽了七八下,艾哈迈德的脸色就白得像纸,额头汗水啪哒啪哒往下滴,张着嘴、舌头半吐,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条沙滩上搁浅的鱼。
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艾哈迈德也顾不得朋友义气了,哇哇大叫道:“伊玛目大人,是塔瓦赫里撺掇我们来的,还说要应大汉的考试……我刚才还劝他不要来哩,不信你问古尔白、克尔兹朗他们……”
嗯?
麦吉德凶神恶煞的目光投向了塔瓦赫里,这名学生家里没什么钱,买莎草纸、墨水什么的都费劲儿,根本就别提每年开斋节对伊玛目的孝敬了——那是想也别想。
一听说是塔瓦赫里撺掇的,麦吉德登时眼睛就红了,阴阴的干笑了两声,森冷的目光在塔瓦赫里身上转了两圈:“看来,你已经背离了穆斯林的正道,朝着哈尔比转变了,你不但自己违背圣训,还引诱你的同伴,你受了易不利斯的蛊惑!”
塔瓦赫里知道正面对抗是没有希望的,只好垂下了头,低声道:“学生并不是要做哈尔比,只因为家里实在穷困,买不起您老人家的莎草纸和墨水,付不出宗教学校的学费,所以只好想从大汉手里赚点金币。”
麦吉德以伊玛目身份掌管宗教学校,非但学费极其昂贵,还规定学生必须从他手里购买远超市价的莎草纸和墨水,塔瓦赫里虽然态度谦恭,却夹枪带棒的把这事提了出来,当下麦吉德气得腮巴子一鼓一鼓活像只癞蛤蟆,那些宗教学生们想笑又不敢笑,个个脸上肌肉抖个不休,赛如抽筋。
大庭广众之下,麦吉德也怕闹起来揭出自己的丑事,毕竟自从大汉来了以后,人们似乎离穆圣指引的正道越来越远,他这位尊大的伊玛目,单靠权威也难以压服所有人了。
花白的络腮胡抖了抖,麦吉德话锋一转,声调变得慈祥和蔼:“穆圣教导我们,穆斯林应当互相帮助,就像亲兄弟一样。塔瓦赫里你买不起莎草纸和墨水,为什么不向我禀报呢?难道我堂堂伊玛目大人,就缺这点儿钱,不能赠、赠,哦不,赊欠给你吗?”
麦吉德本来想说赠送的,可关键时刻这家伙还是有点儿急智,发现宗教学生们欣喜若狂的眼神登时就寻思“哇呀,这话可不能说,这么多学生要是都赠送起来,我倾家荡产还不够哩!”于是赶紧的把赠送改成了赊欠。
伊玛目大人态度转和,若是别人早就暗自庆幸了,偏生塔瓦赫里是个胆大包天的货,还要趁机和他调皮,故意为难道:“不过,学生的父亲瘫在床上三年了,妹妹也还没有嫁妆,嗯,穆圣说穆斯林应该像亲兄弟一样互相帮助……”
麦吉德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臭小子你还讹上本伊玛目大人了?赶紧打断塔瓦赫里:“哼,你以为卡菲勒真的会用考试招募官员?这是骗你的!想想看吧,没有任何出身,哪怕你是个穷鬼甚至奴隶,只要考试过关就能做官,反而爬到巴依老爷和武士大人的头上去,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
塔瓦赫里沉默了,宗教学生们全都沉默了,阿拉伯人都是按照财产多少、出身高低、有无战功来选定官员,而且从来都是哈里发指定苏丹、苏丹指定谢赫和埃米尔,考试?或许贵族老爷挑选算帐的奴隶会考一考……他们根本不能理解科举这种选官制度。
后世人给科举打上了“束缚思想”、“僵化”、“落后”等等标签,岂不知现代国家政治制度的三大基石:文官政治、考试选官和民主选举,除了最后一项来自古希腊,前两项都是炎黄子孙对人类政治文明的杰出贡献。
当欧洲还在中世纪封建制度之下,从国王、公爵一直到骑士层层分封,保加利亚贵族会从一数到数字七就沾沾自喜;当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大搞*****神棍和狂信徒充当国家大臣的时候,中华的科举考试无疑是最先进的选任制度。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英雄不论出身,只要学识高能力强就能通过这一体系向上流动,相对同时代的欧洲和阿拉伯世界,无疑这是一个富有活力的先进制度。
只是后来的明清,尤其是后者那个通古斯野猪皮窃据神州之后大搞文字狱的年代,僵化的八股文才像死魂灵一样占据了科举制度的外壳,成为束缚思想的桎梏。
唐朝有秀才、明经、开元礼、三传、史科、进士、明法、算学、书学等科,尤重诗赋;宋朝重策论;而大汉开文艺、技工、军事、经义、历史、算学等科,各科并重,并不专以诗赋或者经史为重,便是借着科举制度的外壳,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这套制度已在中原地区行之有效,而尤其受到读书人的欢迎,就连某些保守的旧儒门徒也无话可说,原因很简单:
以前大宋朝只有进士科和武举,也就是文武二途,还是几年一次(南宋末期受战争影响不固定),现在大汉新征服地区庞大,政权机构又破天荒下派到了乡镇一级,官员的缺口很大,于是开了七八门科举,每一科都可以考进士,还每一年都考,甚而恩科特科频繁,一次就要考出七八个状元几百个进士外加举人秀才无数,岂不是机会多多人人有份?读书人都盛赞楚风皇恩浩荡啊!
但对于阿拉伯人来说,科举制度是完全陌生的,整个中东地区,也只有那些从海上丝绸之路去过中国的商人有所耳闻,不过他们是只关心赚钱的商人,又因为身份问题和故宋的科举完全无缘,当然不会有多么深入的了解,更不会把这方面的见闻在故乡大肆传播了。
所以,麦吉德说大汉只是虚言欺骗,宗教学生们就有些相信他的话,就连最急切的塔瓦赫里,也变得犹豫不定,怔怔的瞧着那张恩科榜文,似要看出朵花儿来。
此时,哈辛已经打着仪仗,在众人簇拥下从西南角进入了广场,而东南角又传来一阵骚动。
麦吉德朝那个方向只看了一下,这位伊玛目大人的眼睛就变得血红,看上去要吃人似的。
因为那儿出现的,乃是全体阿拉伯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的“小撒旦”、“易不利斯”,“侵夺”他们土地,在阿拉伯人眼皮子底下建立新以色列王国的犹太人,亚伯拉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5章 行动起来
伊玛目大人打宗教学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广场一角的骚动根本没引来多少关注,成千上万城中居民的目光,落在了哈辛和亚伯拉罕的身上——这两位新近崛起的权势人物,在中东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传言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太融洽,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哈辛得楚风册封怀义归德埃米尔,筹备中的联合酋长国一旦正式成立,他就是酋长国的苏丹,名正言顺的阿拉伯之王。
大汉在大清真寺门前广场上贴出开科取士的榜文,并在旁边设立报名点,哈辛就抓住机会前来视察一番,谁都知道这次科举选出的人才,将有大部分充作他那个酋长国的官员嘛,既能提前笼络人心,又向各方势力展示自己和大汉皇帝的特殊关系,何乐而不为?
所以看到亚伯拉罕率众而来笑容满面的样子,哈辛就有点儿郁闷了:谁不知道我女儿乃是大皇帝的宠妃,这次科举就是替我筹备中的酋长国选择人才,你个犹太佬儿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狐狸坐在高高的敞篷马车上,待亚伯拉罕的车马走到十来丈外,故意大声道:“国王亚伯拉罕,诵读托拉和塔木德的犹太人呵,你到大清真寺来,莫非是皈依了真主的正道,要向安拉礼拜?”
固然有不少虔诚的穆斯林认定哈辛是叛教者哈尔比,也有人说他是卡菲勒皇帝用来控制阿拉伯的傀儡,但无论如何他总是个阿拉伯人,面子上也是个穆斯林,相对于信仰耶和华的犹太人亚伯拉罕,那就亲切得多了。
更何况新以色列王国占据了圣城耶路撒冷周边的土地,以色列没有建立之前,这些土地可是属于阿拉伯人的呀!几乎所有阿拉伯人都恨透了以色列,恨透了“强占”他们土地的犹太人——尽管这片土地在一千五百年前本属于犹太民族的“应许之地”,后来成为罗马帝国的东方行省,但阿拉伯人的记忆中,似乎这片土地天生就是自己的。
也许大汉并不直接占据土地而是通过哈辛实行羁縻统治,也许大汉的强大已经令阿拉伯人无可奈何,抑或因为百年十字军东征的夙愿纠缠,阿拉伯人痛恨犹太人犹胜过仇视大汉。
所以哈辛的嘲讽立刻得到了居民们的回应,年老持重者拍着巴掌,而年轻人就撅起了嘴唇,吹出嘟嘟的口哨。
亚伯拉罕倒是不慌不忙,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摇:“这次大汉帝国的恩科,以色列作为帝国的藩属,咱们犹太人也有不少愿意报效大汉皇帝,因此我送他们前来此处报名应举。”
说罢他往后一指,果然,身后跟着群头戴蓝色小帽儿,黑袍胸前别着大卫星的犹太学生,在盔甲厚重、战马神骏的圣殿骑士保护之下,正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人山人海的阿拉伯居民。
广场上登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也能听清,人们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饶是老哈辛狡猾如狐,也被突然袭击搞懵了头:以色列国建立时,大汉并没有搞什么科举,是由大汉册封的国王亚伯拉罕,加上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博让两个人磋商,在各地赶来的犹太人中选出各级官员;
轮到酋长国揭幕,任谁都会认为这个由阿拉伯各方势力联合组建的国度,将会由哈辛和势力强大的埃米尔、大谢赫们折冲樽俎来确定官员名单,大汉搞科举打乱了阿拉伯上层贵族安插私人的计划,可至少人们都直觉的认为,官员是在阿拉伯人当中挑选呀!
“这、这怎么可能,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哈辛指着亚伯拉罕,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帝国开恩科,是为我的酋长国挑选官员,怎么能有你们犹太人!”
想了想,哈辛觉得身为大汉皇帝宠妃的父亲,自己的态度还可以嚣张一点儿,他干脆戟指骂道:“亚伯拉罕,你不要欺人太甚!”
亚伯拉罕一幅委屈的样子,话却是分外的硬:“大皇帝的圣旨上,可说了只考阿拉伯人?这场科举不仅要替你那酋长国招募官员,还会选择优秀人才充实大汉的行朝、统帅部行营、总督府……直到各城的城管队,我们犹太人如何就不能去考?别忘了,皇帝的恩科榜文有阿拉伯、汉文、拉丁文、波斯文等好几种版本,分明就是让中东地区帝国治下的各族人都可以应考!”
哈辛一时无语,对方说的确实有道理,要是只招阿拉伯人,何必还弄出拉丁文、波斯文的皇榜?
哈辛气沮,亚伯拉罕不依不饶的道:“哈辛大人,就算是你那酋长国,也是大汉帝国的藩属,设若我们犹太子弟考上了,大皇帝指派到你国中任官,难道你还敢抗旨不遵?嘿嘿,到时候,我这些同族子弟,还要靠您老人家多多关照哦!”
哈辛闻言已是气得脸青面黑,想要反驳吧,又被对方占了先手。
整个广场上的阿拉伯居民,听到这里早已群情激奋:感情非但大汉能管我们,你们这群犹太人还要做官,爬我们穆斯林的头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广场一角,伊玛目麦吉德花白的山羊胡子翘得老高,声音都在打颤:“万能的主,尊大的安拉呀!穆斯林被大汉卡菲勒统治就已是极端的侮辱,现在还要受犹太人的管辖,那犹太人可是最低贱的种族啊!”
就连刚才挨了打的宗教学生艾哈迈德,顾不得身上鞭痕累累痛楚不堪,也捏着拳头骂道:“该死的犹太卡菲勒,想爬到咱们穆斯林头上拉屎撒尿,太可恨了。”
塔瓦赫里看看义愤填膺的伊玛目大人,瞧瞧同仇敌忾的伙伴们,若有所思。
那边厢,哈辛瞧着满广场上潮水一般的人群,登时眼睛一亮,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亚伯拉罕,你的人没什么机会的,阿拉伯人比犹太佬多一百倍,将来有一百个阿拉伯人考录恩科,才有你们一个犹太佬儿!”
广场上笑声比海潮还要喧嚣,阿拉伯居民们顿时放了心,伊玛目麦吉德呼的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他觉得作为叛教者哈尔比的哈辛,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恨了,至少,对那些“该死”、“低贱”、“下火狱”的犹太佬儿,哈辛还是很硬气的,维护了安拉的光荣和穆斯林的尊严。
亚伯拉罕皮笑肉不笑,斜着眼睛,目光在哈辛脸上溜了一圈,嘴里哼哼两声,不屑一顾到了极点。
哈辛怒道:“你看什么,又哼什么?”
亚伯拉罕打了个哈哈,在圣殿骑士保护下,睥睨全场,竟是自信满满:“朝廷恩科若是考可兰经、穆罕默德的圣训,那你们阿拉伯人一定能包揽全部名额;只不过嘛,这次考的是律法、数学、工程、翻译等科,嘿嘿,说到这些,整个中东若干民族,倒要看谁有本事胜过我们犹太人?”
亚伯拉罕身后那群头戴小帽、胸佩大卫星的犹太学生,尽管一个个身体孱弱、在四周阿拉伯人的怒视之下眼神还有些躲躲闪闪,但说道这些学问的时候,他们全都挺起了胸脯,自信的昂起了头颅。
犹太人是世界上最热爱学习的民族,没有之一。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成不了农夫和地主,没有自己的国家,做不了官,没有军队,练武也没用,于是只剩下了经商和做学问。
这就像令狐冲失去了内功,只能靠独孤九剑的精妙招式取胜,犹太人没有别的出路,饱受蹂躏和践踏,把全部的聪明才智用来经商和治学,当然在这两条路上走得更快更稳。
十三世纪的蒙古人没有文字没有典章没有冶炼技术没有属于文明的一切,他们就把野蛮发扬到极点,用铁骑强弓征服世界,这和犹太人专心经商治学取得丰硕成果,其实是一个道理。
而同时代的中原汉人武能力抗蒙元四十年,文有华彩篇章流传千古,经商则海上丝绸之路连通世界,经济总值占到全世界的一半以上,科技有四大发明、梦溪笔谈和全世界最高的钢铁产量、最大规模的船队、最先进的火药,这样全面发展的文明,当世并无第二个。
论起科举,犹太人当然不可能考得过中原士子,可对付阿拉伯人,那简直是秒杀啊,很简单的道理:犹太人是把数学、翻译等实用的学问当作主业,而穆斯林的宗教学生以可兰经为重,满脑子“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真主使者”,其他杂学都是偶尔涉猎而已。
亚伯拉罕笑眯眯的带着犹太学生们,到大汉设立的登记处登记,然后志得意满的离开,末了还扔下句:“哈辛大人,将来我的族人做了您的大臣,一定会尽心竭力替您服务的!”
在场的阿拉伯人,心头都有一份悲凉的感觉,做大汉的臣仆就已经让他们自尊心严重受挫了,现在还要被一向低贱的犹太人爬到头上去,那简直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感觉。
哈辛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着,半天才悲愤的大叫一声:“阿拉伯人,穆斯林弟兄,可不能让犹太人得意,爬到咱们头上去啊!各大清真寺的宗教学生,各位渊博的学者,你们就能眼睁睁看着犹太人的侮辱变成现实吗?安拉的荣光,穆圣的教诲,不可被卡菲勒玷污啊!”
登时群情激奋,广场一角,伊玛目麦吉德大人虎目含泪,虎躯一震,哇哇大叫道:“小巴郎们,快去报名,要是谁考上了恩科,谁就维护了安拉的荣光、穆斯林的尊严!”
呃~刚才不还说谁考谁是哈尔比吗?塔瓦赫里偷笑着。
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去报了名,唯有艾哈迈德摸着鞭痕累累的屁股只想大哭一场:天呐,刚才为了看看恩科榜文就抽了一顿鞭子,现在却赶着让报名应考,天底下还有这样倒霉的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6章 他们得习惯
海法城大汉行宫中繁花似锦,波斯舞娘扭动着丰腴的腰肢,扭出诱人的乳波臀浪,阿拉伯的胡琴、波斯的短笛、高加索的兹儿鼓,奏出奇幻的乐章,大汉皇帝楚风高擎金杯,众多臣僚喜笑颜开,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颁奖宴会。
“最佳女主角!”李鹤轩手持折扇往场中一指,几名侍卫翻转大幅玻璃镜子把灯光反射到英迪萨尔身上。
“在大清真寺门前这出戏中,英迪萨尔小姐一直跟随在哈辛埃米尔身边,虽然她在整场戏中一言不发,但她充分表现出一名阿萨辛大师的阴狠和凶残,不论是在眼神、表情还是形体动作方面,她都能演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尤其最后哈辛仰天长叹的时候,她强忍悲痛、双目中泪光盈盈,更能表现出虔诚穆斯林对犹太佬妄图摄夺本地政权的强烈控诉……”
听了李鹤轩不伦不类的颁奖词,众官员都笑得前仰后合,文天祥轻轻捋着胡须,同陈宜中道:“咱们这位陛下就喜欢胡闹,不过,去国万里之外,偶尔放松一下倒也其乐融融。”
陈宜中点点头:“宋瑞说的是,想必你年轻时也是这般胡闹吧?我听说那时候你歌女美妾可买了不少,每餐必以歌舞相伴呢——现在却做主考官,阐扬我中华之学于万里异域,将来名垂青史,或不及老子涵关化胡为佛,却胜过唐朝鉴真东渡弘法了。”
文天祥不禁老脸一红,神情却有些惘然,似乎回味着那个年少轻狂的时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来,且饮一杯,为吾皇开天辟地作贺!”陈宜中举起了酒杯。
文天祥也高兴的举杯痛饮,是啊,当年奉谢太后命以故宋右丞相身份入伯颜军营请降,一心只想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谁能想到自从楚风崛起海东,十年间风云起陆天地翻覆,那烜赫一时的大元朝化作了冢中死灰,而华夏的荣光,已照耀到海角天涯、沙漠绝域!
楚风非常恶搞的用黄金铸成了小金人,亲手颁发给英迪萨尔,当然这决不仅仅是奖励她在清真寺前一言不发的表演,而是对她劝说阿萨辛刺客们归降大汉,并替哈辛挡下许多圣战者暗杀的嘉奖。
待楚风坐回位置,李鹤轩用高昂的声调宣布:“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相信大家也猜到了,就是最佳男主角!”
哈辛自得的摸了摸胡须,挺直了胸脯,大有舍我其谁非我莫属的姿态:放眼四海之内、六合之中,除了本苏丹大人,谁还能佩得上这尊小金人?在大清真寺前的表演像风一样传到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和开罗,煽动得整个中东的穆斯林但凡有点学问的都要来应举以抵制犹太人把持大权,这可是最大的功绩呀!
就在哈辛刚刚踏出一只脚的时候,李鹤轩宣布了获奖者:“我们的最佳男主角是——亚伯拉罕国王!”
镜面反光在亚伯拉罕身上聚焦,犹太人伸出双手大拇指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激动万分:“感谢伟大而光辉的大汉皇帝,感谢公正廉明的李鹤轩大人……各位还记得那天我的话吗,‘整个中东若干民族,倒要看谁有本事胜过我们犹太人’,就凭这句话的煽动作用,最佳男主角我志在必得!”
哈辛像被雷劈了,怔忡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服气的问李鹤轩:“大清真寺广场上那出戏,我从头带到尾,堪称水准之作,有目共睹的,你怎么会把奖给那犹太佬?”
李鹤轩无奈的摇摇头,同情的拍了拍哈辛的肩膀:“唉,你也不错,但流于表面,特别是仰天长叹阿拉伯无人那段,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啊!”
宴会之上的君臣尽皆大笑,只楚风尤其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举着酒杯遮脸,自言自语道:“嗯,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
就像英迪萨尔获奖绝不仅仅因为那场戏,亚伯拉罕获奖自然有别的原因,身为新以色列国王,在大汉主导下配合存在竞争关系的哈辛演好这场戏,无论如何也该有所嘉奖,另外,哈辛的女儿努尔嫚已是大汉皇妃,为免亚伯拉罕在将来的竞争中有某些顾虑,也应该着意笼络一下,以示大汉朝廷决不因私废公。
可努尔嫚不知道这些呀,她坐在楚风身后,还以为君臣都在嘲笑父亲呢,忍不住嘟起小嘴巴,在楚风耳边嘀咕:“就算我爹爹演得不好,也不该这么嘲笑他老人家吧?他本来心眼就小,你看,现在他瞪着亚伯拉罕,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楚风哑然失笑,哈辛哪儿是要争一座小金人儿?他和亚伯拉罕,那是政治上的竞争对手!双方同是大汉帝国的藩属,然而民族上一个阿拉伯一个犹太,宗教上前者崇敬真主安拉后者膜拜耶和华,这赤果果的竞争关系,随时都能擦出火花呀!
只不过,这种竞争被限制于大汉设定的框架之内,在很多时候,这两股势力又必须互相配合,竞争与合作是这两个藩属国自诞生起就注定的命运,因为这是大汉老早就给他们设定好的。
见楚风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努尔嫚不乐意了,水汪汪的眸子忽闪忽闪,狠巴巴的威胁道:“艾洪哥哥你再笑,哼,我、我晚上就折磨你的尾巴,让你全身发抖!”
呃~楚风坏笑着摸了摸鼻子,很有些期待。
旁边一直支楞着耳朵的雪瑶,把偷听来的内容向陈淑桢、塞里木淖尔这两位姐妹汇报,三女都是一脸的困惑:尾巴,夫君几时有尾巴了?还有为什么折磨尾巴,夫君就要全身发抖?
端详楚风此时脸上那“***的笑容,雪瑶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那雪白的瓜子脸就变得通红,没好气的朝地上啐了口,悻悻的道:“讨厌的楚呆子,不知道怎么骗那小姑娘的!”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也是冰雪聪明,登时醒悟过来,同情的瞧着仍是一脸稚气的努尔嫚,唉~一朵鲜花又插在那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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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在中东新征服地区举办的首届科举取得了开门红,各地阿拉伯人、犹太人、波斯人以及旅居此地的拜占庭和西欧人纷纷踊跃报名应考,楚风设立在各城的恩科录名处人满为患,生铁铸的门槛都被踏断了好几根。
由于宗教原因,阿拉伯人普遍敌视大汉,就算上层贵族当中的所谓亲汉派,也并不是乳慕华夏的文化、认同大汉的理念,而是出于审时度势的考虑,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初衷,希望依靠大汉替自己谋求利益。
参加联合酋长国,自然是基于这种考虑,最初,没有人把哈辛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沙漠部族的酋长,他们眼皮子都不夹一下。
但现在没有人瞧不起哈辛了,由于寸步不让的和犹太人争夺中东地区的主导权,哈辛在民间的形象也就处于从叛教者哈尔比向民族英雄萨拉丁转变的过程之中,威望日隆,加上阿萨辛派得到自由传教的权利,英迪萨尔率领刺客大师们加入了哈辛的阵营,联合酋长国的政治结构就愈发趋于稳定。
出于楚风的授意,哈辛与新以色列王国维持了表面上剑拔弩张的局面——当然内里关系也够紧张的,只不过原因是他们在大汉皇帝面前争宠而已!
普通阿拉伯人当然看不透这一点,相对大汉他们更恨以色列,所以哈辛的酋长国也就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认同。
而那些老成了精的上层贵族自然明白楚风的把戏,设以色列和酋长国,养二虎以驱群狼嘛,科举以功名利禄招诱中东各族英杰,将来实行羁縻统治以夷制夷嘛。
可是他们明知被大汉利用,也得心甘情愿——楚风使的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管阿拉伯、波斯还是犹太人,哪方敢抵制大汉的科举,哪方在中东地区的政治版图就得大大缩水,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在各方势力的瞩目之下,中东地区有史以来第一次科举考试顺利结束,行宫书房的大书桌,就摆上了考官们圈点批注好了的大叠墨卷。
应考的有本地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犹太人和欧洲人,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旅居此地的大汉公民。
此次恩科主要针对藩属夷民,考题简单录取率高,据说消息传回国内很多士子都有意飘洋过海到此应举,只不过考期已过才作罢呢。
不过这次科举,仍然有东印度公司的汉籍员工,各家汉商的掌柜伙计之类前来应考,而这些人的文化水平,至少是汉文水平比普通阿拉伯学者都高,文天祥报来的拟录取名单,倒有一小半是汉籍。
楚风翻看着名单,然后翻看墨卷,算学、律法等科都是从状元、榜眼、探花一路往下排,突然发现翻译科最上面一份却写着第三十五名,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喃喃念道:“法蒂玛,法蒂玛,嗯,可是那个哈辛部的女奴,后来嫁给一个汉人的?”
文天祥立刻解释道:“这次恩科倒有好些识文断字的女奴冲破阻力前来应考,以这法蒂玛学问最高,精通汉文和阿拉伯文,翻译还是第一名哩。”
文天祥说起这些并以为奇怪,因为宋朝也有不少富贵人家花大力气培养女奴识文断字,成年后充作“内计室”(女秘书),若是天资聪颖,考出好成绩并不奇怪。
楚风抬头瞧了瞧文天祥,沉吟道:“既然翻译考试第一,又怎么取到三十五名去了?”
文天祥眼睛一亮,立刻回道:“老臣本以公论,既然大汉新制科举不分男女,那就该将她取到翻译科的榜首;而其他诸位考官都说中东新近归服王化,此地人尽皆信那穆罕默德之教门,谓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严格犹胜故宋前朝十倍百倍,因此上不好取女子做榜首,只得屈她放到三十五名。”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取朱笔在法蒂玛名字上划了个圈,掷笔道:“文大人呐文大人,我只道你这个大忠臣最老实,原来也会和我耍花枪,要是甘心把她屈作三十五名,何必又将墨卷摆在第一位?”
文天祥闻言笑而不语,若干年前关于是否让女子和男子一样参加科举,他很是争论了一番的,但形成定制以后,他就不折不扣的执行,譬如这次考试吧,就严格按照国内科举密封、誊抄的规矩,所有墨卷都由工作人员誊抄一遍,把抄录下来的呈送考官审阅,考官根本就瞧不见考生的姓名,亦不见其笔迹,更不知其男女了。
只是在最后拆卷录名时,众考官才惊讶的发现翻译科第一名竟是个女子,考虑到中东地区录一名女子为状元的影响,尽管文天祥一力支持众官也始终不敢擅自作主,最后就被呈送楚风乾纲独断了。
见楚风御笔批红,文天祥就知道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心说这位皇帝天纵英才,从来都是行人所不能行之事,故宋朝那位喊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王安石王荆公,只怕见了楚风也得甘拜下风,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知道阿拉伯人不习惯大汉的羁縻统治,但他们必须得习惯,否则他们就得和穆斯塔法、盖拉温去做伴!”
楚风笑嘻嘻的说出一番话,却是霸气十足,语带杀伐之音,令文天祥为之一凛。
“他们必须习惯政教分离的政权体制,习惯大汉的羁縻统治,习惯没有哈里发的日子……”楚风轻松的在桌面上敲着手指头:“既然西域、中亚无数佛国能变成伊斯兰世界,那么中东又为什么不能变成我们大汉的藩属之地?寇能行此,我独不能行耶?”
文天祥只觉得心脏砰砰的跳,后背上已是热辣辣的汗水往下滴,心头却万分喜悦,是啊,这第一场科举不是办下来了?
寇能行此,我亦能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38章 圣像与方尖碑
海法城行宫门前的中心广场,地面铺着方的、圆的、三角等等各种形状的花岗岩,组成极具阿拉伯风格的几何图形,广场中心位置的喷水池由重力喷水法喷出的水柱高达两丈,琼浆碎玉四下飞溅,周围花坛里的万年青、碎花橄榄、阿拉伯鼠耳芥和椰枣树被精心修剪成整齐划一的样式,显得分外整洁
——秉承伊斯兰禁止偶像崇拜的教义,大广场上没有任何动物、人物的雕像,仅以几何图案和植物作为装饰。
这里曾是真主之剑萨拉丁曾经举行阅兵式的广场,他在此祈求了真主的护佑,阅兵之后率领麾下称雄一时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进军耶路撒冷和叙利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狮心王理查以及属于阿拉伯的、抑或十字军的许多敌对者,建立了强大的阿尤布王朝,高高飘扬的绿底星月旗插遍了中东,真主的荣光一时无两。
即便如此,因为禁止偶像崇拜的教义,伟大的萨拉丁也没有在广场上留下一尊塑像。
但是现在,文天祥正手捧楚风朱笔书写的钦命,督率着第一军工兵团的官兵们,在广场中心,喷水池与行宫大门之间的位置,挖地坑、打基桩,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预备在此竖立炎黄二祖的圣像。
海法城的炎黄圣像绝不是独一无二的,大汉帝国在直辖区各大城市建设炎黄圣像,并配享忠烈祠,通过这种最具凝聚力的祖先崇拜,形成极具向心力的民族意识。
要问中华民族数千年来最顽强的宗教形式是什么?答案既不是超脱因果的佛教,亦非土生土长的道教,甚至也不是经由王朝统治者推崇,从儒家升级而来的儒教,而是最淳朴彻底的祖先崇拜。
上到帝王天子的太庙侍奉历代先皇,下到贩夫走卒的家墓祖坟,浓缩着华夏的家国天下:商纣王无德,箕子远逃,出逃之前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太庙偷走殷商历代先皇的灵位;而最普通的百姓也知道,“死后不入祖坟”绝对是最严厉的诅咒;考上进士之后第一重要的是阖族公祭祠堂禀告祖宗,荣华富贵衣锦还乡之后第一重要的还是祭拜祖先……
各路外来宗教要想在中原华夏成功传播,就必须尊重祖先崇拜,否则就没有市场。譬如成功融入华夏,乃至在印度本土式微被婆罗门教取代,而在中原开花结果的佛教,本来最原始的教义是讲因果轮回,则祖宗早已轮回托生不知今生是人是仙还是畜生,但本土化的佛教就尊重了炎黄子孙的祖先崇拜,可以在寺庙中为祖先祈福,先人故去可以请和尚念经诵咒。
楚风登基之后,深知壮大国力、开疆拓土之外,还得加强民族的凝聚力——尽管由于千年以降的大一统中央皇朝,以及文化、语言、文字的统一性,中华民族的内在凝聚力实在比四分五裂的游牧民族,以及和中华面积差不多却有几十上百国家的欧洲强得多。
殚精竭虑四处设立的殖民地,除了给予移民完全公民权,提高民族凝聚力以增加归属感也很重要。
儒释道三家在华夏传播已久,无论推崇哪家另外的都不会好过,历史上的三武灭佛和武则天崇佛,或者汉武帝早年为了加强皇权独尊儒术,晚年为了祈求长生不老崇信道家,全都没有起到什么好作用。
楚风干脆独辟蹊径推出炎黄崇拜,你儒家不是言必称三代治世吗?道家,张天师练的什么?《黄帝九鼎丹法》!佛教,它也不排斥祖先崇拜嘛!
好了,炎黄既是华夏人文初祖,又是三教能够接受的人物,于是楚风便从琉球时代就开始有意识的推动炎黄崇拜,他上朝的大殿叫做“炎黄盛德殿”,琉球、临安等处修建炎黄广场,塑立二圣之像,汉军历次战争中的牺牲者牌位供在英烈祠,以配享炎黄二帝。
新儒学和各大报纸、戏文、书目里面,也着重宣扬炎黄是中华民族的共同先祖,并由官吏们带头在自己家庙、祠堂最上面摆上炎黄圣位,理由很简单,无论你姓张还是姓李,抑或周吴郑王,这张、李等姓祖先是近世之祖,然而祖先的祖先是谁呢?归根结底还是炎黄嘛!
现在经由帝国各级官署的推广,不仅官吏和士子在家庙加奉炎黄圣位,普通百姓也渐渐在祖先灵牌之上增加了二圣灵位,人们的思想很朴素:我们祭祀祖先,然而祖先的祖先谁祭祀呢?当然要加上。
这样一来,所有华夏儿女都有了统一的祖先,十年之前,路遇同姓之陌生人,双方常常戏言“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则不分周吴郑王,全体华夏儿女在四千年前都是一家了!
也就是说,理论上无论郡望、贫富、籍贯、姓氏,全天下的炎黄子孙尽是兄弟姐妹,走到哪里都是亲人,试想一下,这民族凝聚力还能小吗?
在藩属地区,凡是蛮夷桀骜不驯抗拒王命之地,楚风就令汉军以斩下的反贼人头筑成京观,内则昭示威武外则震慑不臣,若是顺应天命归附大汉之城,楚风则令塑炎黄圣像,以示先祖威德昭彰,八方拱手四夷归服。
昔年罗马帝国以高插入云的方尖碑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征服者的骄傲,凯撒、奥古斯特的军队踏遍地中海;华夏历代王朝则习惯勒石纪功,诸如窦宪勒石燕然、霍去病封狼居胥,是我中华英雄的丰功伟绩,想那大汉奸张弘范,不也痴心妄想在崖山石壁上铭刻“张弘范灭宋于此”吗?只不过楚风挥戈一击,大汉奸兵败身死,徒为天下笑。
实事求是的讲,勒石纪功往往在雄奇险峻之地,英雄情怀、浪漫史篇,传扬后世之口;然而高山大石之上,名声大是大了,有几个人看见呢?对新征服地区的魑魅魍魉们的震慑力,就远远不及罗马帝国的方尖碑,专门竖立在被征服城市的中央,洁白高大、巍峨耸天,单以大块石料的建筑起重技术,就足以对当时普遍落后得多的北方蛮族构成极强的心理震撼了。
中央王朝的扩张,以汉族缓慢向四面扩张,耕战为主要手段,商业殖民的模式反而较少,罗马帝国这个成功的殖民帝国的经验,无疑对现在的大汉有着借鉴作用。
大汉的炎黄塑像,与罗马帝国的方尖碑,异曲同工。
文天祥主持建设的这两尊炎黄圣像,不是琉球、临安的巨型石像,不是南洋等地的生铁铸像,而是技术难度相当大的铁胎铜壳鎏金像。
临安等地的圣像,是给大汉公民参拜的,对自己人来说,石刻像线条柔和还要亲切些,古朴的石像更有沧桑感,无声中诉说着我们民族的四千年历史,告诉所有的参拜者:我们都是华夏儿女、炎黄子孙!
南洋等地那些愚昧落后的南岛猴子,石头他们可不稀罕,人家也用大石头垒大梵天、湿婆神嘛。但见到大汉用万斤生铁铸就的铁像,他们那种战战兢兢的表情,显然和他们在石头湿婆神面前的表现大相径庭。
而阿拉伯的文明又比南岛猴子们高一些,生铁铸像已经不太能显示大汉的技术实力了,楚风就设计了铁胎铜壳鎏金的工艺,给胡子大叔和头巾大婶们显摆显摆帝国的工业水平。
铸造空心巨型铁胎没有一点儿技术难度,唐朝开元年间制造、二十世纪出水的“黄河大铁牛”就重达四十吨,如果按东风大卡车标称五吨的载重量,就算把铁牛切开,也要用八辆卡车才能装走!
唐朝的技术就能铸造炎黄圣像的铁胎了,但这铁胎外表不平整光滑,炎黄二帝的胡须、衣饰、眉眼等细微处难以表现,这时候就用上了铜壳。
铜水浇铸在铁壳之外,紫铜性质柔软,用精钢刀具加以雕刻,就能把炎黄二帝的须发眉眼衣服玉佩等完美的表现出来。
巨大的铜像就很气派了,文天祥认为这样精美的铜像足以昭示大汉帝国强悍的工业实力,毕竟欧洲人、阿拉伯人都还停留在反复锻打海绵铁的阶段,虽然锻成的钢性能很好(例如制造大马士革弯刀的乌兹钢),但没有高炉技术,他们一次也就能弄出几十斤铁,大汉这样一次用十万斤铁、万斤紫铜铸像,他们简直就要瞠目结舌了。
不过楚风这家伙从来都是“好大喜功”——捧着钦命的文天祥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对金山银海的误解,就是微微一笑。
好大喜功的楚风嫌紫铜还不够灿烂辉煌,他给炎黄圣像又穿上了一层金衣,铸成的巨像最后将采用鎏金工艺。
想想吧,阿拉伯地区炽烈的阳光,映照在巍峨的炎黄圣像之上,闪耀着灿烂的金色光芒,该是多么庄严、华美,绚丽无匹呀!
可是,阿拉伯人会不会想办法破坏这两尊圣像呢?尽管有士兵守卫,也防不胜防啊!
主持工程的文天祥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楚风给他出了个绝户计,那圣像底座上将会用汉、阿拉伯双语铭刻这样一句话:
圣像毁,海法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0章 楚风的惊讶
纳苏尔丁,或者更恰当一点称呼他的塞尔柱突厥族姓名阿凡提吧,是罗姆苏丹国治下阿克谢海尔城的霍加,生性诙谐滑稽,曾在西起北非沙漠、东到中亚葱岭一带的广大区域游学,他浪荡不羁、傲笑王侯,充满智慧的故事在整个伊斯兰世界广为流传,以致于柏柏耳、阿拉伯、塞尔柱突厥、波斯和回鹄等族,都有关于他的传说。
阿凡提怎么会作为罗姆苏丹国的使者,来到海法城呢?
原来楚风揭破了罗慕洛的阴谋,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立刻进兵小亚细亚,但各种对付这个阴谋家的手段,已经给他织就了一张恢恢天网:
首先,波斯的塞尔柱突厥族反叛势力被李鹤轩连根拔起,整个波斯境内只剩下忠于大汉的城主、督军,此役大汉表面上不动声色,然则罗姆苏丹国伏下的暗桩已尽化飞灰;
然后,中东地区作为进军小亚细亚的大后方,楚风扶植了两个有竞争关系的代理人,新以色列王国和联合酋长国,这两股势力为了向楚风邀宠、夺取中东地区第一藩属的地位,卯着劲儿对付顽固反汉的伊斯兰圣战者,同时又互相竞争。
犹太人、阿拉伯亲汉势力、圣战者,形成了某种互相牵制的动态平衡,别看他们暗杀、游击战、今天结盟明天翻脸闹得凶,可谁也没办法真正威胁到大汉的利益,楚风得到了形乱而实不乱的稳固后方。
得到亲汉的酋长和埃米尔帮助,郭守敬大量征发本地民夫,苏伊士本有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官道,轨道马车部分利用了官道,即将修筑通车,到时候大汉国内的军火物资兵员都可以由印度洋进入红海,通过苏伊士轨道马车运到地中海。
最后,楚风成天在海法城行宫宴请诸十字军势力的首脑,绝非寻欢作乐,而是通过和教廷的默契与这些十字军势力结成了统一战线,亚美尼亚、耶路撒冷王国、医院骑士团……加上本属大汉治下的大不里士等城主,都向和罗姆苏丹国接壤的地区增派了大量兵力,粮草囤积如山。
大汉皇帝楚风并没有犯兵家大忌怒而兴师,而是好整以暇的布置一切,套在罗姆苏丹国脖子上的绞索正在缓慢而无可挽回的收紧,大汉帝国的攻势引而不发,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攻势发动就必定是雷霆之威,罗姆苏丹国难逃灰飞烟灭。
绝处求生,苏丹罗慕洛并不甘心俯首待戮,他为了保住权位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就在大汉将天网缓缓收紧之时,他也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妄图作鱼死网破之一搏。
罗姆苏丹国当年也曾称雄小亚细亚,渡过黑海征服了原属于基辅罗斯的克里米亚,西面兵锋直指巴尔干,逼得欧洲人的尼西亚帝国、特拉布松帝国以及亚美尼亚王国称臣纳贡,威风一时无两,几十年后虽然没有那么强盛了,也算得小亚细亚半岛上的小霸王,亚欧大陆交界部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
——当然,这也是罗慕洛胆大包天挑战大汉,痴心妄想恢复塞尔柱帝国的原因之所在。
假如罗慕洛阴谋得逞,倒是有几分浑水摸鱼乱中取胜的机会,可他的阴谋败露,被迫和大汉正面决战,这时候才发现称雄小亚细亚的罗姆苏丹国,在世界征服者大汉帝国面前,就如同三岁小孩挑战扛鼎力士,简直不堪一击,大汉仅仅是四面张网引而不发,小亚细亚上的塞尔柱人就有了天塌地陷般的恐怖感觉。
时间,罗慕洛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应付大汉的雷霆一击,如果非要加一个期限,他希望是一万年,或者最好用谢罪、纳贡、请降等等手段,平息大汉的怒火,躲过这场灭国之战。
最合适的使者,除了博学而诙谐的阿凡提还能有别人吗?而身为塞尔柱突厥人的阿凡提,家乡又在罗姆苏丹国的阿克谢海尔城,亲戚子女尽在家乡,虽然不齿罗慕洛愚昧狂妄挑衅大汉的举动,可为了消弭兵祸,这位大贤哲仍然接受了罗慕洛的派遣,来到了海法城。
“但愿能说动那位伟大的征服者,使美丽的家乡躲过战争的浩劫吧!”一路上,阿凡提沉思着,不停的捋着胡须,将下巴上本来就弯弯的胡子,捋得越发往上翘了。
不料下车伊始,就撞上大汉帝国竖立炎黄圣像,海法城穆斯林闹事的场景,大谢赫哈立德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把事情推到了阿凡提身上,一时间所有穆斯林居民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这张滑稽的脸上。
饶是阿凡提智谋机变,到此节也无计可施:他看了看群情激奋的穆斯林,说服他们允许竖立圣像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可兰经严厉禁止了偶像崇拜和以物配主;而说服臣子嘛,阿凡提瞧了瞧文天祥端正严肃的神色,就知道他决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或许,可以试一下?
阿凡提下得车来,从人牵来了他招牌式的小毛驴,跨上驴背,拍着毛驴屁股,慢腾腾的走到广场中央,手按在胸口低头对文天祥道:“这位大人请了!在下是罗姆苏丹国派来的使者……”
阿凡提曾游历过天山南北路,他记性又好、天分又高,竟学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孰料文天祥神色不动,干脆利落的给他堵了回去:“本官奉钦命在此监造炎黄二祖圣像,汝既是使者,自去行朝投国书请见,本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却管不到你的事。”
“这位大人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嘛,你们东方的圣人曾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阿凡提笑嘻嘻的说这话就又拍拍毛驴屁股上前。
谁知他在伊斯兰世界的名气很大,无论伊玛目还是埃米尔都要给几分面子,汉军却丝毫也认不得,见他骑着毛驴上前,几名士兵立刻掉转枪口,厉声喝令:“退后、退后,否则开枪了!”
阿凡提这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满肚子诡辩术只要别人搭话就难免落入圈套,可文天祥根本就不和他废话,汉军士兵更是直接用枪口发言,把他满肚子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差点儿没噎着。
“咳咳,小毛驴呀小毛驴,怎么有人比你还要倔?咱们走,咱们走,要被他们的烧火棍打中,你就只能被坏人做成驴肉饼子啦。”
阿凡提讪笑着,右手扯起毛驴的耳朵絮絮叨叨,左手则轻拍驴屁股,让它慢慢走了回去。
穆斯林是不吃驴肉的,阿凡提口中吃驴肉饼子的坏人自然是指身为卡菲勒的汉军士兵,指桑骂槐加上诙谐的举动,令穆斯林居民身处紧张之中也忍不住一笑,都说这阿凡提果然名不虚传。
可汉军士兵就莫名其妙了,有人一头雾水的低声问战友:“这人竟对着毛驴说话,难不成他是个失心疯?”
“应该不会吧,不过,也说不定……罗姆苏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派一个失心疯来做使者,也未可知。”
战士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阿凡提,人人都说罗慕洛故意派个失心疯的家伙来送死,到时候几句话触怒大汉皇帝,被杀了岂不是白饶?
阿凡提耳力甚为灵敏,汉军士兵的议论随风传来,听得他老脸一红,咳咳,幸好这些话没有传到身后穆斯林居民耳朵里去,否则自己丢脸就丢大发了,唉~汉军不懂阿拉伯式的幽默,这下自己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难道大贤哲还不能说服他们吗?”哈立德故意愁眉苦脸的问道,心头却早已笑开了花。
“我、我去觐见他们皇帝,再向他说此事吧。”阿凡提干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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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行宫,正该五日一次的大朝会,随驾文武百官、藩属国家的首领、教廷和十字军势力的使者,数百人济济一堂。
楚风的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因为刚才哈辛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请求,“诚挚的恳请大汉不要在广场上建设圣像,以免引起穆斯林的仇恨。”
瞧着皇帝神色不豫,哈辛现在已有点儿惴惴不安了,作为新崭崭的联合酋长国苏丹,他也不容易呀,同时应付大汉、普通穆斯林民众和犹太人,就像在三个鸡蛋上跳舞,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思前想后,哈辛提出了新的建议:“或者,把圣像建到城外的海边,就像亚历山大灯塔那样?”
大约眼不见心不烦,让圣像离城中穆斯林民众远一点儿,他们就不会那么鼓噪了吧?这样,也算遂了皇帝的愿嘛。
哈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实际上他这个没有太大实权的联合酋长国苏丹,干得最多的就是和稀泥,东抹抹西抹抹反正把事情包下来就算万事大吉。
楚风脸色越发的深沉了,哈辛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正要解释几句就听得值殿官大声传报:“罗姆苏丹国请罪使者霍加.纳苏尔丁,又名阿凡提,殿外求见!”
阿凡提?哈辛有点儿吃惊,这可是个名声很大的贤哲。
不过楚风的反应就令他更为奇怪了,只见世界征服者从他的宝座上站了起来,伸手挠了挠头,脸上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或者说,就像走路踩到了好大一坨狗屎,还是热腾腾冒着白气那种。(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2章 一报还一报(下)
“着啊!”楚风一拍手掌,脸上尽是大惑不解的神色:“我华夏之地,允许阿拉伯人建起清真寺朝拜,那么阿拉伯人聚居的海法城中,怎么就不能许我们大汉帝国兴建炎黄二祖的圣像呢?天底下还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吗?呀呀个呸的!”
楚风话虽然说得简单,却令朝会上所有的人深感震惊,陆猛等人不禁寻思:对呀,为什么我们建个圣像,阿拉伯人就闹得沸反盈天,而中原故土,却任凭他们修建清真寺?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嘛。
而陈宜中、李鹤轩等人则想得更为深远一些:圣像之建设,海法城中居民固然要闹,然则咱们之前也做了应付闹事的预案,也算早有准备了,只不过楚风这么一说反而觉得奇怪——本来建设圣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朝廷之前的准备,搞得好像阿拉伯人就应该闹事,闹得正大光明,闹得冠冕堂皇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此风绝不可长!李鹤轩阴沉的眸子里,有彻骨森寒的锋芒闪烁。
阿凡提的论调被点中了死穴,无论什么诡辩术也逃不出逻辑的范畴,既然阿拉伯人可在泉州、开封、临安建设清真寺,那么大汉当然可以在中东地区铸造圣像嘛,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想了想,不甘心就此失败,阿凡提只得硬着头皮强辩:“陛下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泉州城的清真寺想必是当地官府和百姓自愿允许穆斯林修建的,而海法则是大汉用武力征服的,想必城中居民并不乐意大汉铸造圣像,所以才群聚抗议呢。”
哈辛属下的那些埃米尔和谢赫,此时对阿凡提不禁有点儿失望,毕竟这话说得有点儿厚脸皮了,难免短了大贤哲的气度。
和我扯自愿?楚风暗自好笑,故意愣了愣才用威胁的口气道:“哼哼,如果海法城不愿我们修建圣像,我想,泉州城的官府和百姓,也会不满意那些清真寺的存在!”
阿凡提大喜,心说饶你奸似鬼,也被我绕到了“自愿”的圈套中,只要秉承这个原则,整个中东地区大汉就都不能凭借政权来压制伊斯兰教了,比较起来,损失一个泉州并不是什么大事。
安拉保佑,失去泉州的清真寺,才能保住整个伊斯兰世界呀!阿凡提暗暗祈祷,之后才拈着胡须笑眯眯的瞧着楚风,那三绺翘翘的胡须一荡一荡,就像在说:“你上当了!”
果然阿凡提乘胜追击,知道中原天朝的天子讲究金口玉言,他就想敲钉转脚把话说死:“所以微臣不是以罗姆苏丹国使者,而是以大汉藩属之地一名化外夷民的身份恳请皇帝,在宗教信仰上实行自愿的原则,适当尊重穆斯林的权益,不要触犯穆斯林的禁忌。”
自愿,自愿?楚风忍不住呵呵大笑,甚而笑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令阿凡提非常忐忑。
片刻,楚风停下了大笑,转过头问法本:“请问法本将军可记得中亚西域那些佛国,是怎么变成伊斯兰国家的?”
提起此事法本光头上立时火冒三丈,也只可惜他是个光头,否则早就“怒发冲冠”了:
“当年九姓石族,还有和田、于缜等国都供奉天竺大乘佛教,天山南北、葱岭东西本是若干佛国,那阿拉伯帝国的劳什子哈里发派兵来打,正遇着我大唐安史之乱无力西顾,被他打下若干,拆毁庙宇、捣毁佛像,凶横的直接刀架脖子上逼百姓改宗他那真主安拉,伪善的扯谎说许你宗教自由,却对非穆斯林强征高额人头税……”
法本义愤填膺的说辞,阿凡提竟是一句也不能辩驳,当年穆圣一手持可兰经,一手持宝剑,用血与火传教,这是尽人皆知的,并且写入了圣训和可兰经,阿凡提要是辩驳,就是否认穆圣、否认可兰经,所以任他辩才无碍,此时竟哑口无言。
楚风这时候声气不像开始和蔼了,变了面色对阿凡提道:
“来使可听明白了?非是我大汉恃强凌弱,原本是你们阿拉伯人用血与火传教,当年杀伐征战灭国无数,方使得光明教的波斯、佛教的西域,尽数改宗了伊斯兰。假如要论信仰自由,咱们就得从头算起,这些地方的清真寺通通都给我拆掉,原来是佛寺的还修佛寺,原来是光明神殿的还修做神殿!”
非但阿凡提哭丧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是哈辛麾下的阿拉伯贵族也全都面面相觑不得则声,可偏偏又无法反驳楚风的话,因为他说得对,那些地方的确原本不是信伊斯兰的,是阿拉伯帝国扩张阶段用战争打了下来,然后才利用****体制,软硬兼施让当地人改宗的。
现在楚风咬定了如果信仰自由,就要返本还源,把往事一一厘清,这可要阿凡提的命了,传出去说是他让大汉皇帝把若干地区的清真寺拆掉,那还不被圣战者抹了脖子?
法本鼓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阿凡提,恨不得一口将他平吞了,佛家是不吃荤腥,可法本早就破戒还俗了嘛,人肉是个什么滋味,他还没尝过哩。
塞里木淖尔则笑盈盈的芳心暗喜,瞧着一众阿拉伯贵族愁容满面,她就幸灾乐祸,小鼻子一翘、小嘴巴一瘪:哼,当年拆毁咱们光明教许多的神殿,熄灭了无数的圣火,现在终于轮到你们,真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偏生陈宜中还不消停,出班提醒楚风:“启禀吾皇,据老臣查阅书籍才知道,原来就是这阿拉伯地区也并非起初就信伊斯兰的,譬如麦加城,本是多神教的地盘,那穆罕默德在麦地那传教,势力大了就和麦加的多神教打仗,打胜之后迫他们改宗。”
阿凡提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
麦加并不是伊斯兰最初兴起的地方,但它是伊斯兰的圣地,克尔白神庙里摆放的天心圆石,乃是至高无上的象征,穆罕默德曾颁布圣训说“玄石是真主在大地上的誓约。真主让我们借抚摸它、亲吻它得到益处,让每个渴慕它的人,都可来此受益。”
要是麦加都重新变成多神教,那还得了?
阿凡提生怕又节外生枝,赶紧的说道:“还是维持现状吧,皇帝想在哪儿修建圣像,就在哪儿修建,我想本城的穆斯林居民,不会再有什么反对意见了——微臣下去就将皇帝的意思晓谕全城,他们断断不会自误误人的。”
楚风嘿然一笑,血与火传播的东西,也能被血与火洗清,天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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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固然灿烂,可它有着致命的缺陷,辉煌是短暂的,而辉煌之后迎来的衰败,必然漫长而黑暗,令人窒息。”
地近苏伊士地峡,楚风乘坐着御辇,和旁边骑骆驼的阿凡提说话。
就连阿凡提自己都不知道大汉皇帝为什么把他留下来,不过既然罗慕洛苏丹的任务没法完成了,他就希望能用自己的服务来换取皇帝对故乡网开一面的承诺,免除家乡亲朋好友的兵祸。
阿凡提略带不服的道:“这我可不能同意。就像骆驼和马,骆驼有骆驼的活法,马有马的活法,大汉虽然强大、先进,但伊斯兰的文明也并不逊色,据我所知,除了大汉全世界就属伊斯兰世界文明程度最高。”
楚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因为阿凡提说的没错,在十三世纪末,甚至更长的一段时期,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确实在中东附近的区域独领风骚,原因很简单:
西面,欧洲的文艺复兴才刚刚诞生了萌芽,很长一段时间布鲁诺、伽利略等先行者还要面对宗教裁判所火刑柱的威胁,而欧洲贵族的文化水平之低还远不及中原华夏的贩夫走卒,有个笑话就是保加利亚一位自认为数学不错的贵族,他的能力就是从一数到七,到八就干瞪眼了。
南面,黑非洲努比亚人还处在蒙昧的部落阶段,此前已经被古埃及人、罗马人抓过奴隶了,现在正被阿拉伯人抓奴隶,之后还等着被欧洲人抓,呃~
北面的俄罗斯,冰天雪地里罗斯蛮族正和北极熊玩摔跤开心呢,文明,文明是什么?
东面的印度虽然古老,可人种征服已经换了几槽,他们成天拜大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虔诚着呢!除了大米和长绒棉,还有那鼎鼎大名的印度神油,其他的不提也罢……
正因为如此,伊斯兰世界就有了世界文明中心的良好感觉,当然,前提首先是更先进的华夏文明处在东亚大陆,距离中东和欧洲实在太远,华夏文明的辉光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映射到这里,已经十分黯淡了。
阿凡提最远也只去过天山一带,并没有过玉门关进入中原,他对华夏的认识也是道听途说而已,楚风谈起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的缺陷,他自是不服气。
可楚风知道再过若干年,几亿阿拉伯人弄不到几百万犹太人,胡子大叔只能学阿萨辛前辈搞搞恐怖活动……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楚风只是淡淡一笑,“待会儿我想你会亲口承认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3章 文明之征服(上)
苏伊士地峡中段的一处丘陵地带,炎炎烈日下郭守敬率领弟子们劳苦奔波,用水平仪、象限仪、望远镜、分划板等工具测量着地形高低、山川起伏、河流走向。
辛苦是难免的,幸好他们有许多招募的阿拉伯民夫和努比亚黑人奴工协助,阿拉伯民夫牵着骆驼载运各种沉重的测量仪器,黑人奴工则背负着干粮、水袋。
另有十六个人还扛着顶带凉篷的大肩舆,顶上极好的白色光面锻子凉篷遮住日光,郭守敬坐在上面不受日晒,十六名黑奴抬得平稳没有丁点颠簸,况且四面敞风倒也凉快。他手舞足蹈的指挥弟子和民夫们测量水平、架设仪器,展开测量工作。
唐宋设国子监培养国之干才,楚风改国子监为皇家科学院与人文学院两部,郭守敬门下徒众有院士者,即是过去的国子监直讲学士,其余诸位随师长研学的弟子也相当于故宋监生的身份。
但现在这些“直讲学士”和“监生”们,不是手摇折扇吟诗作对,亦没有一壶香茶谈古论今,而是顶着中东地区火辣辣的太阳光,在烤得出人油的戈壁上跑来跑去,辛苦的测量着各处方位高程,将数据细细填入勘测图表。
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只是偶尔伸伸懒腰的时候会朝师尊望上一眼,然后忍不住转过脸笑上半天。
无他,郭守敬那样子不像华夏天朝的官员,亦不像博学多才的一代方家,坐在十六名黑奴扛着的肩舆上面,左右还有人捧着扇子、提着果篮、端着酸奶伺候,怎么看都是个养尊处优的阿拉伯王公,而且还是特鱼肉百姓特腐败无能那种。
郭守敬知道弟子们笑的是什么,无奈王命难违,只好哭笑不得的抓了抓头皮:无论十六抬的肩舆,还是携带水果酸奶的侍者,全是大汉皇帝派来的,皇帝说了,王恂身体不好,已使大汉之新学损失惨重,郭守敬一定要保得健健康康,断断不可有丁点闪失。
可郭守敬本来就是个淡泊名利的家伙,否则早就凭借观测星相计算日食之类在蒙古人看来玄奇之极的本事,坐上大元国师的高位了——要让八思巴和郭守敬比赛天文学,后者是绝对能胜出的,何至于受阿合马的排揎,为了天文台和四海测量的经费绞尽脑汁?
他坐在肩舆上,左也不自在,右也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对骑着战马的卫兵连长刘飞虎探询道:“刘连长,能否撤掉这肩舆?坐着这玩意儿,不伦不类的,连我自己都觉着好笑。”
刘飞虎陪着笑脸:“郭大人莫要为难在下。军长说皇帝当日亲口对他吩咐的,您老多少斤交到咱们手上,到时候交卸任务,还得多少斤,军长又和我交待,您老瘦了一两,下官的屁股都得挨军棍。除此之外,什么感冒、中暑、发痧,只消有一样下官这辈子就莫想再穿军装了。”
郭守敬不由摸着鼻子苦笑,心说大汉皇帝呀我的大汉皇帝,你这岂不是把郭某人当作了活宝?
楚风还真是拿他当活宝看待的,郭守敬不但本领高强,而且寿数绵长,八十高龄仍能住持新建通惠河贯通京杭大运河的庞大水利工程,加上数学、天文学的伟大成就,简直就是国之瑰宝!
知道郭守敬有八十多的高寿,现在不过五十开外,还能替大汉、替华夏效命半甲子的悠长岁月,以郭守敬的智慧和治学精神,与阿拉伯、欧洲的学问互相砥砺,未来三十年能够焕发出多么耀眼的光芒?就连楚风都觉得不可限量。
他绝不愿意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翅膀,让郭守敬莫名其妙的劳累过多英年早逝,那损失就太大了。
然而苏伊士轨道马车的修建,以及接下来贯通地中海与红海的大运河的勘测,又非郭守敬亲来不可,所以楚风就定下了严密的保护措施,决不让任何意外发生。
听刘飞虎如是说,郭守敬只好苦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如牛马般扛着肩舆的黑奴,登时想起之前与楚风关于文明战胜野蛮的对话。
就像这些努比亚人,因为野蛮落后,早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时代就被当作牛马一般服苦役,不管马其顿、罗马还是阿拉伯人兴起,中东的主人换了许许多多,到头来他们还是经年累月做奴工的命,这不就是愚昧落后的苦处吗?
看来,作为文明的传承者,的确要善自珍重呀!郭守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郭守敬和弟子们正在勘测的并不是轨道马车的路基,因为轨道马车系统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他们正在做苏伊士运河的可行性论证,而最近从测量结果中得出的结论,令郭守敬喜出望外……
楚风率领文武群臣和诸藩属首领、各国使者来到了苏伊士,最初还有几名身娇肉贵的阿拉伯王公私下抱怨这趟来的好没道理,可当他们看见蜿蜒于戈壁滩上的轨道马车系统时,又顿觉不虚此行了。
苏伊士运河的修建必将旷日持久,即使凭借大汉的庞大国力也非朝夕间能够完工的,所以轨道马车系统就成了运河建成之前的替代品,地中海和红海的若干海船将会分别在塞德港和苏伊士城卸货,通过陆上的轨道马车运抵对方海港,然后再装船运往最终目的地。
另外,这条马车轨道还将是规划中的运河工程的辅助设施,将来若是运河开挖,征调民、夫将以十万计,所需的饮水、食物、工具、炸药必定是天文数字,有了这条轨道,就能将这些物资方便的运到施工地点。
只有北非靠近苏伊士地区的阿拉伯贵族前来海法城朝觐会通过这里,其余的人不是乘坐海船走波斯湾,就是两河流域那边的根本就不往这边过,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条轨道。
只见大地之上两条轨道如同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眼望不到头、一眼也望不到尾,从南面的地平线上来,又消失在北面的地平线上,穷极目力也瞧不见终点。
在视野之外的远方,施工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大汉海船从印度运来了蔬菜,从红海两岸运来了牛羊,还有霍尔木兹的硝石、荷马丹的硫磺,货运马车上堆成小山似的,一辆接一辆从南方的苏伊士城方向赶来,于众人眼前呼啸而过,而从北面工地上返回的空车,亦是流水价驰过。
便是最富裕的阿拉伯王公,见了此情此景也蹻舌不下:真主安拉呀,大汉皇帝有多少钱财经得如此消耗?他有一座比所罗门王还要庞大的宝库吗?
哈辛身边围了许多的伊玛目和埃米尔,老狐狸揪着胡子得意洋洋,楚风修建轨道委了他招募民夫,这些人听说民夫工价不低,都想派自己部族的青壮过来工作。
好几个面目狰狞的大奴隶贩子,也附在哈辛耳边嘀嘀咕咕,“强壮的努比亚人,又驯服得像羔羊,男人,当然是强壮的男人,每名只要五十个第纳尔或者等值的大汉金钞……请苏丹和大皇帝放心,绝对不用老人和小孩凑数,我以安拉之名起誓!”
各邦交国的使者重新评估着大汉的实力,哈辛和部族势力、奴隶贩子讲价还钱,楚风就找到了郭守敬,询问修建运河的可行性。
郭守敬的脸色略带着潮红,兴奋的说:“没有任何问题,经测量红海和地中海的海平面并没有多大落差,完全可以直接沟通而不须船闸、弯道。如果陛下能动员十万民夫,微臣可保证在一年内完成运河工程。”
啊呃~楚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十万民夫,一年?我没有听错?”
“绝对没有!”郭守敬信誓旦旦的回答。
楚风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位大科学家,甚至不顾皇帝仪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嘴里喃喃的念道:好像没有发烧啊……
楚风有这种反应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明明知道当年法国政府为了开凿苏伊士运河差点儿破产,被逼无奈才和英国共同开发,就这样还断断续续搞了十年之久,郭守敬却说十万民夫一年就能搞定,岂非天方夜谭?
郭守敬算了篇帐,因为地形平坦,就是直接挖掘明渠,没有其他任何配套工程,其实技术含量还比不上利用南北几大水系的京杭大运河。计划中的运河河川为梯形,上底宽六十米下底三十米,深八米,则横截面为三百六十个平方。
红海和地中海之间最短的路线是一百二十公里,但运河可以利用沿途曼札拉湖、提姆萨赫湖和苦湖的湖区降低工程量,这样运河长度增加到一百七十公里,需要挖掘的河段却减少到不足一百公里。
横截面乘长度,开掘河道的总土方量是三千六百万,因为某些地区地势稍高,这个数字就必须上浮,预计最终会在五千万方上下。
若楚风能征调十万民夫,中原地区壮劳力每日约能挖掘三个土方,虽然沙漠地区体力消耗极大,可沙土质也很松软好挖呀,哪怕这些民夫每天只挖两个土方呢,一年也挖够七千万方了,说一年完成运河,郭守敬还没把话说得太满呢。
听了郭守敬的计算,楚风立时明白自己在哪处钻了牛角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4章 文明之征服(中)
原来后世的苏伊士运河,通行的是三十五万吨空载远洋巨轮,或者十五万吨满载油轮,河宽三百五十米,水深二十二点五米,开掘土方量自是天文数字。
而郭守敬开挖的运河,只须满足十三世纪末期的航运技术就足够了:
木质风帆船时代,北海搭接法建造的龙船只有五十吨,伊比利亚的卡拉维尔船满载百吨上下,亚平宁半岛的长船和圆船亦不超过两百吨,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三百到五百吨,而天字第一号海上霸主,大汉海军的骄傲“海上君王号”巡洋舰,也就三千吨的级别,比之前面各种船型,已经令欧洲人、阿拉伯人惊叹为“浮动的不沉堡垒”了。
也就是说,郭守敬根本就不需要挖掘后世那么深、那么宽的运河,这条运河的设计标准只需能通行吃水七米、宽十八米的海上君王号,所以工程量只是后世那条同名运河的十五分之一,而且苏伊士地峡地形平坦、又是容易开掘的沙质土壤,施工难度其实远远小于京杭大运河,郭守敬说十万民夫、一年通航,并非天方夜谭。
楚风欣喜的一拍脑门:“是我想叉了,这个时代的运河,本来就没有三十万吨的巨轮来通行嘛,何必按后世的标准来建造?”
拥有后世的经验固然可以少走不少弯路,但有时候也会把思维引入歧途,楚风不禁暗自戒惧,提醒自己。
郭守敬兴奋的双手交握,他从楚风欣喜的态度中看出了工程上马的可能,作为紫金山学派的一代宗师,在天文学上已经有了大天文台、四海测量和授时历的丰硕成果,但楚风这支蝴蝶翅膀也让历史轨迹改变了方向,郭守敬还希望在水利工程上留下自己的手笔,扬名青史。
能在万里之外,破天荒的开掘一道连通两大海洋的运河,这绝对是不输于京杭大运河的伟大创举,而且郭守敬坚信以大汉的国力和技术手段,与开掘京杭大运河的隋炀帝截然相反,楚风将会因苏伊士运河流芳千古,而郭守敬三个字也将和这条运河相伴,成为不朽。
“陛下可是同意修建苏伊士运河了?只待圣旨一下,微臣必定竭诚尽忠,呕心沥血以完成之!”
郭守敬信誓旦旦的说着,他渴求的看着楚风,对他来说把纸上的宏伟蓝图变成现实,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不料楚风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郭守敬急得额头上冒汗,脸涨得通红:“只须十万民夫,每人月薪四两就足够了,一年之费不过四百八十万;连带工程器械、炸药、粮食、营帐,全部工费不超过千万,嗯,压一压,八九百万亦能拿下。臣保证不超支,对了,还有一年工期,臣愿立军令状!”
楚风只觉得好笑:今后会名标月球环形山的人杰,此时还在为留名运河而积极争取吗?
他板起手指头算了算,“劳动力嘛,部分使用阿拉伯民夫,再找奴隶贩子买些努比亚黑奴,还能降低部分工价,你可以告诉黑奴干得好就还他们自由,这样他们会更加卖力的,说不定工期还能提前哩。”
“这么说陛下同意了?”郭守敬先是大喜,俄而又犹犹豫豫的道:“方才陛下摇头,是说?”
楚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说,你要竭诚尽忠,可以,呕心沥血嘛就免了。我还要你替华夏苍生多做几件事情,却不可单为了这运河就损折国之栋梁。”
得天子一言嘉许,足以令世间英雄折腰,郭守敬虽是淡泊名利,也绝非出世的庄周、避世的陶渊明,再加上抚今追昔想起北元时天文台缺钱整修,却被迫无奈去替忽必烈修造能在冬天百花盛开的地暖花园,此时竟有两世为人之感,激动难以自已:
“陛下不以老臣身事北元而鄙薄,知遇之恩古今罕有,只臣本紫金山一乡野村夫,性本鄙陋,常夙夜忧惕,恐负陛下之重托也!”
楚风温言抚慰道:“是啊,听说蒙古人曾饮马多瑙河,此前更早的时候匈奴王阿提拉亦曾马踏莱茵河,我想蛮夷去得,大汉为何去不得?想那两条河流水量丰沛奔流不歇,将来若是有机会,还要请郭爱卿去修建运河、搭设水车,好好利用一番呢!”
多瑙河,莱茵河?郭守敬曾听马可.波罗说起这两条欧洲的大河,楚风提起之后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敬畏、钦佩,暗自思忖:陛下果然是一统寰宇囊括四海的英主,这雄心壮志竟超过了唐宗宋祖!不过,要真能在那传说中的大河上一展身手,还真令人憧憬呀……
郭守敬两只眼睛冒花花,嘴微微张开,幸好他的弟子们都在远处,否则一定会奇怪老师怎么和皇帝说了一会子话,就变花痴了呢?
楚风慢慢踱步走回御辇,亲眼见证轨道马车系统的阿拉伯王公、各国使节们,瞧着大汉皇帝的眼神里除了本已有之的畏惧,又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破坏并不难,征服亦不难,天下至难的是建设,是文明。匈奴王阿提拉,蒙古西征军,他们在欧洲人心目中只不过是“黄祸”而已,人们畏惧他就像畏惧野兽,但绝对没有人会尊敬、钦佩一只穷凶极恶的兽类。
大汉不同,在征服的同时,他还带来了文明,这就难能可贵了,在他们熟知的历史上,似乎也只有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帝国和阿巴斯王朝部分做到了这一点。
亚历山大、罗马帝国、阿巴斯王朝,在欧洲和阿拉伯人心目中便已最为荣耀尊崇,新以色列王国的将军博让就在同国王亚伯拉罕嘀咕:“也许,我们追随的这位皇帝,将建立像亚历山大或者凯撒那样伟大的功业,而我们则会成为第二个帕曼纽。”
“不,”亚伯拉罕轻轻的摇着头:“他的帝国已经超过了罗马、超过了阿拉伯,而他也注定比凯撒和亚历山大留给后世更多的东西。”
振奋、敬畏、钦佩,藩属国度首领和各国使节们重新评估这大汉的实力,并力图替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在大汉建立的新秩序中找到安稳的位置。
只有阿凡提的心情万分复杂,因为他发现无论多么诙谐的语言,也无法抹杀大汉建立的丰功伟绩,而自己被穆斯林兄弟广为传诵的那些所谓的智慧,在这条轨道马车系统,还有那即将上马的大运河工程面前却显得那么的肤浅可笑。
整治几个巴依老爷,说几句俏皮话,怎么可能和这改天换地的工程相提并论?
楚风脸上淡淡的微笑,在阿凡提看来无疑是某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他再也无法用滑稽来掩饰那深深的自卑,迎着楚风的目光,略带低沉的道:“是的,你们在技术上领先了,可文明不仅仅是技术,阿拉伯的知识同样浩如烟海,亚历山大学派学者云集,只怕并不输给陛下的皇家科学院!”
此时郭守敬已跟着过来了,听阿凡提替亚历山大学派吹嘘,立马就针锋相对的道:“早就听说北面亚历山大城有你们伊斯兰世界最顶尖的学者,只不过公务繁忙没有前去拜会,哼哼,我们中原有句话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愿你口中的学者,不是抱着可兰经说海洋并不相通而被陆地阻隔的那种‘学者’吧?”
阿拉伯的“学者”,的确有不少是钻研可兰经的总教学者,谈起圣训头头是道,经世致用却一无是处。
亚美尼亚、圣梅洛、医院骑士团这些十字军势力的使者,加上以色列王国的君臣,登时就哈哈大笑起来,而哈辛以下的阿拉伯人,则变得尴尬万分。
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郭守敬说的有道理,在此之前穆斯林绝不会怀疑至高无上的可兰经,可大汉用事实给宗教学者们一记狠狠的耳光:海上君王号为首的远征舰队,已经从印度洋沿着非洲东海岸南下,绕过好望角,沿非洲西海岸北上,从直布罗陀进入地中海,最后出现在海法港外,直到现在还停在亚历山大港!
就算聋子,也能看见三千吨级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哪怕瞎子,也能听见每日操演那隆隆作响的炮声,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阿凡提羞得面红耳赤,不过他口舌一向灵便,当下就反唇相讥:“天朝上国,不也说天圆地方,地如棋盘吗?听说郭大人弄什么四海测量,可测得大地平平如棋盘了?”
实事求是的说,海洋文明总是最先发现地圆说的,因为船只从海天相交处冒出来的场景,自然的使人觉得地球呈圆形,而大陆文明就比较吃亏,平原上四面望望的确像棋盘一样平整。所以地圆说在华夏中国,确实比欧洲和阿拉伯普及得晚。
郭守敬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想来先生很久没有去过中原了吧?哼哼,我国曲海镜先生发现地圆,而本人师兄王恂通过浑仪和四海测量,发现不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而是地球绕着太阳转,你们可曾知晓?”
阿凡提一时语塞,他并不是天文学家,在这方面可没有本钱和郭守敬相辩难。
楚风哈哈笑着打了圆场:“亚历山大学派得享盛名,正好我也有事要去找他们,既然诸位谈起,不妨现在就去一趟——咱们从亚历山大走海路回海法城,也是顺路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5章 文明之征服(三)
亚历山大城,这座曾经用那位征服者大帝的名字来命名的历史名城,有着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亚历山大法罗斯灯塔,在过去的一千年里,这座高达一百三十五米的宏伟建筑像太阳一样照耀四方,充分展示着希腊化埃及的强盛国力,并伴随着凯撒、安东尼和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的名字,成为了永恒的传奇。
千年之后,希腊和罗马的征服者,早已被穆罕默德的可兰经和长剑逐出了北非,荣耀和辉煌的亚历山大灯塔也因维护不当而被地震摧毁,一百三十五米的灯塔只剩下了六十米的塔基主体。
于是阿拉伯人在塔基上面修建了一座清真寺,鎏金的圆顶在日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辉,借着灯塔塔基的高度,倒也极其引人注目,偶尔就有外地来的无知穆斯林跪在下面顶礼膜拜,把这古希腊工程技术的杰作,误当作了真主安拉的奇迹。
然而亚历山大城在人类史上彪炳千秋的骄傲,既不是七大奇迹之一的法罗斯灯塔,更不是其后那座在灯塔遗址上狗尾续貂的清真寺,而是这座城市里堪称当时世界第一的图书馆,和传承着文明火种的亚历山大-开罗学派。
伟大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综合了当时世界上除了华夏文明之外几乎全部的书籍,据说那位同名皇帝为了搜集图书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不仅用金钱赎买,用武力抢夺,甚至不顾帝王之尊,拉下脸来大搞诈骗,把书籍从原主人手里骗来。
同时图书馆建筑主体工程量的浩大,也令人叹为观止,亚历山大大帝倾其一生也未能全部完成,希腊化埃及王朝的历代国王于是接手继续建设,到托勒密二世国王乌基曼迪亚斯接手时他惊叹道:“我看到这个工程这么庞大时都要绝望了!”
数代帝王不懈的努力,使这座图书馆的藏书达到了空前的三十万册,哲学家埃奈西德穆,数学家、物理学家阿基米得等先哲曾在此治学,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亚历山大学派,与同时代东方战国七雄之一齐国建立的稷下学宫交相辉映于人类史册。
正如秦始皇灭六国焚书坑儒,稷下学宫毁于一旦,亚历山大图书馆有着类似的命运,与秦嬴政同样雄材大略的天纵之雄尤利乌斯.凯撒大帝征服托勒密王朝,兵火焚毁了图书馆大半的建筑,许多书籍毁于一旦,幸好亚历山大学派仍然存在,并且修补典籍、锐意治学,像托勒密《大综合论》就阐发于这一时期。
其后,中华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阴阳家、道家、兵家、墨家、纵横家等等诸子百家的学问仍有流传,所谓《淮南鸿烈》、所谓《反经》是也;亚历山大学派就没有这样好运气了,伊斯兰教的兴起使得这个学派逐渐伊斯兰化,是为亚历山大-开罗学派。
不过,古典希腊的治学精神和文明成果依然通过各种方式传承下来,成为了伊斯兰文明的养料,并在数百年后反哺到欧洲,又变成文艺复兴的思想源泉。(猫注:文艺复兴主要指抛弃中世纪教会那套,复兴希腊罗马的文化和精神,而当时欧洲本土早就基督化了,古希腊的文明典籍反而部分存在于伊斯兰世界,通过各种方式倒传回欧洲)
所以不像无知的底层穆斯林,本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这座城市的骄傲乃是城西那片不太起眼的建筑,因为那儿就是亚历山大-开罗学派的讲学之处,也是当世大贤哲、齐塞尔拉伊玛目(尊贵圣贤)穆罕默德.尤努斯的家。
据说,那位大贤哲又请铁匠打了好几十只大小不一的铁轮子,要替真主安拉创造的星辰划定运行轨迹呢!
提到这点,城中所有穆斯林都十分的敬仰,星辰的创生,乃是真主的杰作,尤努斯大师要寻找真主阐发的奥妙,这是多么伟大、多么光辉的事业,而可兰经也必定因为他的工作,越发的光荣、越发的战无不胜!
更何况,听说前一段时间大汉皇帝以高官厚禄招尤努斯大师前去替大皇帝服务,却遭到了他的断然拒绝,这就更令人万分钦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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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城中的居民没有看到穆罕默德.尤努斯现在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否则他们一定会以为即将天塌地陷的。
一间宽大的屋子里,尤努斯大师正指挥着弟子们抱着大小不一的铁轮、齿轮安放到各种轴承上,这些轴承都安装着可移动的沉重基座,由皮带带动着旋转,而房间外面河流上的水车则给皮带提供动力。
“阿里,注意本轮和均轮的衔接,埃尔加德,那根轴承还得挪远一点儿……”
那名叫阿里的青年听从师尊的吩咐,将铁轮安放妥帖,埃尔加德等人则按照一幅设计图调整着轴承的位置,他们使用曲尺、圆规等工具,在地面上画出各种各样的线条,弄得整个房间的地面就像炼金术士的某种神秘魔法阵列。
大贤哲、齐塞尔拉伊玛目尤努斯绝对不会缺钱,整个阿拉伯的王公争着给他赠送金钱,所以这套系统就不是炼金术法阵。
它是托勒密天文学本轮、均轮系统的模型。
托勒密《大综合论》是一部古代天文学的百科全书,亦是古典天文学的辉煌巨作,它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围绕地球转圈,它用了近八十个圆周来解释天体运动,把宇宙体系绘制成一幅合乎逻辑的完善的数学图解,它能够解释绝大多数肉眼能观测到的天文现象,大略反映天体运行的轨迹,其中那八十个用来解释天体运动轨迹的圆周就叫做本轮和均轮。
正因为如此,罗马天主教认定托勒密是和亚里士多德相并列的圣贤,《大综合论》更是统治了欧洲和阿拉伯的天文学长达一千余年。
可随着观测手段的进步,大综合论的本轮、均轮学说就遇到了挑战。
阿里忙里偷闲擦了把汗水,瞧了瞧师尊略带潮红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前一段日子,有位尊贵的谢赫大人派人送来了一部大汉出产的千里镜,利用它师尊发现了过去用肉眼不能看清的星辰,但令人惊讶之极的是,这些星辰的轨迹竟然完全不符合本轮均轮的学说,调皮的星星简直就是群不守规矩的捣蛋鬼,到处乱跑!
那天晚上,师尊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枯坐了整夜,正当弟子们惶恐不安之际,他又投入了繁重的计算。
整整八十天坚持不懈的计算,师尊终于做出了史上最完美、也最复杂的本轮均轮系统,他给托勒密系统新添了五十个轮子,这样就能解释那些不守规矩的星星的运行轨迹了。
验证,这一切都需要验证,师尊又花费半年的时间,创造了这套本轮均轮的模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套模型就是缩小的宇宙,它能够解释真主传世的奥秘,亦是世间至高的真理!
但阿里担心的是,这套系统真的能完美运转吗?托勒密的天文学统治世界长达千年,从来没有遇到过挑战,现在既然它已经被大汉最新的观测手段证明有误,基于托勒密理论而由师尊做出修改的这套模型,会不会……
阿里脸上的忧色,早已被尤努斯看在眼中,他只是自信的笑笑,因为繁复的计算他完全不相信这套系统会出错,他在纸上反复演算了五遍,结果没有一点误差!
夜幕降临,终于所有的本轮、均轮和轴承都调试到位,阿里奉师命拉下了控制水车的手柄,丰沛的动力通过皮带传递到轴承上。
机油上得很足,所有的本轮、均轮只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就依照各自的轴心旋转起来,而它们上面用银点标示着的星辰,也划动着各自的轨迹。
阿里调整转速,使模型系统均匀有力的运行,弟子们发出欣喜的欢呼,有人拿着过去记录每一天的星图与模型反映的星辰轨迹相对照,发现完全符合,于是欢呼声就愈发的热烈。
尤努斯大师激动的瞧着这一幕,他根本不用看星图,因为星图就记在他的心中。
“成了,成了,”尤努斯大师瘦削的脸上老泪纵横。
这一刻,整个宇宙都在房间里按照既定的规律运行,一切都那么的精确、完美,没有一点儿的误差,这套本轮均轮系统简直就是宇宙的具体再现,通过模拟运转,既能看到过去千年的日月交替,又能看到千年之后的星辰轨迹,多么伟大,多么神奇!
整个宇宙的奥秘,尽在这一刻揭晓!
亚历山大-开罗学派陷入了彻夜的欢腾,人们热泪盈眶,闹着、叫着,因为他们发现了世间至高无上的、亘古不变的真理,从古到今它都一成不变,而且必将永远照此运转,直到世界的末日。
“啊,这就是根据那个谬误理论创造的模型吗?”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大房间门口响起。
汉语?虽然穆圣说“即便智慧在中国,也值得追寻”,但这位东方来客的口气未免太大了点吧?
尤努斯黑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就见门口站着位黑发黑瞳的中国人,额头上光光滑滑没有代表知识的皱纹,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倒是充满智慧的力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6章 文明之征服(四)
在领土上囊括四海易,诸如蒙古、匈奴、满清皆能逞凶顽于一时;在人类文明上高踞顶端难,古典希腊、封建华夏、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欧,各执其时之牛耳。
楚风的雄心壮志比忽必烈、成吉思汗、甚至唐宗宋祖更为宏大,他深知即便拓万里封疆、饮马多瑙河畔,亦不过与蒙古帝国比肩,惟有将华夏文明的光辉推向顶峰,才能真正肇万世不易之基、开千秋不朽之业。
从这个意义上讲,皇家科学院、皇家人文学院的作用实在胜过百万雄师。
学问没有民族的界限,惟有砥砺交流才能绽放更绚烂的火花,楚风与蒙古帝国作战时不仅尽力招募郭守敬、王恂等北方各学派的学者,攻入大都之后也优待元廷聘请的色目学者,譬如协助郭守敬完成象限仪、浑天仪设计制造的波斯人泽尔士,兀立瓦克人阿斯兰,都被科学院礼聘留用。
西征以来,他也着力招揽阿拉伯、印度和波斯的学者,须知这个年代欧洲正处于黑暗蒙昧的中世纪,教廷的火刑柱压制了一切“异端邪说”,相比之下伊斯兰世界的天文学、化学(炼金术)、建筑工程学颇有见地,印度的数学也独树一帜。
假如大汉皇家科学院集中了中原华夏和波斯、阿拉伯、印度乃至欧洲的学者,人类文明的各支毫无阻碍的交流砥砺,思想的碰撞、文明的交响,将会迸发出多么璀璨的华章?
想到这一幕,楚风就激动难以自抑,甚至比克强敌、隳名城还要欣喜。
但邀请学者并不是那么顺利的。
印度的学者好请,他们从汉朝唐朝就非常乐意跑到中原来交流,咱们有唐僧西游,他们有达摩东来,双方并不陌生;但伊斯兰世界的学者就很不好请了,因为宗教的原因,到现在为止只有大不里士马拉盖大天文台台长,挂伊儿汗国首相衔的纳西尔丁.图西大贤哲答应了大汉的邀请,其余诸如巴格达学派、西阿拉伯学派都婉言拒绝了。
这时候要是按照法本、陈吊眼的意思,派人把这些不识抬举的家伙抓回去就是了,可楚风知道学者不比苦役犯,大汉可以把战俘弄去服苦役,但学者们不行,抓回去人家出工不出力,你还能硬性规定他每年完成多少课题?岂不是和天朝一样了,啊呃~人家会弄抄袭门滴……
打开局面的钥匙,就在亚历山大-开罗学派的尤努斯大师身上,这位大师号称“贤哲中的贤哲”、“星空之下最闪耀者”,几乎所有的穆斯林学者都视他为尊贵的导师,惟他马首是瞻,如果能够折服尤努斯,那么不须大汉邀请,学者们就会自动追随他的脚步来到来到皇家科学院。
折服尤努斯,公认托勒密之后最伟大的天文学家,伊斯兰世界的智慧之光?
对楚风此行的结果,诸位汉臣自是深信不疑,他们心目中大汉皇帝就是智慧的化身,学识渊博深不可测,哈辛以下的番臣则心怀疑虑,因为在传说中尤努斯已是能窥测真主创世奥妙的先知、圣贤。
一直跟在楚风身边的阿凡提,更是对此嗤之以鼻,楚风闯进尤努斯大师安设宇宙模型的房间,他站在门口低声冷笑:“比起尤努斯大师的浩瀚智慧,我的口舌之能简直就像沙尘一样不值一提,皇帝可以使我无法辩驳,但他绝对没有可能胜过尤努斯大师。”
正从后面越过人群挤来的马可.波罗听了立刻反驳:“噢,你这个可恶的撒拉森人(中世纪欧洲人对穆斯林的蔑称),竟敢藐视我的主人的深邃智慧!我敢以皇帝御前第一宠臣的名义起誓,自从我追随皇帝以来,还从来没有看到他的智慧不如人呢!”
“穆圣说一切耳闻都不如眼见真实。那么,你自己看看吧。”阿凡提冷笑着让开一个身位。
马可.波罗在石阶上绊了一跤,踉踉跄跄的冲过去,他只朝室内望了一眼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无数的轴承,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轮子,在皮带牵引下轮子或快或慢的旋转着,上面涂着白银的星辰图案划过各自的轨迹,表面上看起来杂乱无章,然而只消盯着看上一小会儿,那种源自宇宙本身的神秘韵律就深深抓住了你的心脏,令人沉醉其间。
如此庞大的模型,如此精确的构造,如此完美的运转,就算第一眼看到它的人,也会完全折服。
即使是一位伟大的世界征服者,在这庞大、神秘、昭示宇宙奥妙的模型面前,楚风的身影也显得渺小起来。
瞧着主人的背影,马可.波罗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阿凡提的嘴角,则挂上了轻蔑的笑意。
穆罕默德.尤努斯已经从不速之客的服侍和侍从上看出他那显赫的身份,但作为伊斯兰世界最顶尖的学者,他决心捍卫学术的尊严。
尤努斯知道这位征服者的来意,因为不久之前他就收到过大汉皇帝的邀请,拒绝之后,老朋友、巴格达学派首领马拉盖天文台台长纳西尔丁.图西又来信劝说。
“我并没有挂伊儿汗国首相的衔头,作为不问世事、只专注学术的学者,大汉也没有理由来强迫我!”
这是尤努斯对图西的回复,信中难免有些须指责之意,在尤努斯看来,老朋友在学术方面亦算得上登峰造极,但总是贪求人间富贵,昔年应伊儿汗之邀挂上首相衔头已是不该,现在为求庇护投向大汉就更是错上加错了。
至于大汉皇帝嘛,尤努斯打量着楚风,暗自诧异他并非传言中那种横眉立目凶神恶煞的杀星,相反目光清朗额角华光,竟有几分学者的风范。
同样楚风也打量尤努斯,面容清瘦、皮肤黧黑,宽大的长袍底下只是一具干瘦的躯体,惟有眼神闪烁着深邃的智慧,整个人就像油画上那些希腊的哲学家,在他身上看到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影子。
终于尤努斯开口了:“这位不经允许就传入别人房间的先生,您刚才提到这套宇宙模型基于错误的理论,我想问问您有什么理由这么说?要知道我的模型基于天文圣哲、伟大的托勒密的理论,而且在他八十个本轮均轮的基础上,增添到了一百二十个,已是有史以来最精密的天体系统。”
“最精密吗?只怕不见得!”郭守敬第一个就不同意,他的浑天仪、象限仪、立运仪、候极仪和自动水钟并不输于尤努斯的宇宙模型。
但就在郭守敬准备上前辩论的时候,楚风却哈哈大笑,继而从身旁萧平的腰间抽出了佩剑!
只见一道青光闪过,佩剑斩断了带动本轮、均轮运转的皮带,有的轮子失去动力停下来,有的轮子因为惯性继续旋转,互相摩擦挤压发出嘎嘎的声音,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轴承折断、铁轮四下乱滚,整套系统竟完全崩溃!
几名青年学生反应过来之后气愤得高声叫喊,阿里等几名亲传弟子气急败坏的朝楚风冲过来。
铮铮几声龙吟,卫士们雪亮的宝剑逼住了阿拉伯学生。
“难道阿拉伯的学者,就学不来阿基米德的气度吗?”尤努斯暗下决心。
当年叙拉古城破,罗马士兵闯入阿基米德的住宅,看见一位老人在地上埋头作几何图形,士兵将图踩坏,阿基米德怒斥士兵:“不要弄坏我的圆!”士兵拔出短剑,这位旷世绝伦的大科学家,竟如此地在愚昧无知的罗马士兵手下丧生,而他临危不惧,维护科学尊严的行为,也被后人广为传诵。
眼见呕心沥血建造的宇宙模型变成堆废铁,尤努斯踏前一步,指着楚风怒斥:“野蛮的征服者,你可以弄坏宇宙模型,但宇宙的运转、日月星辰的交替体现着安拉创世的奥妙,决不会因你的意志而改变!”
这时候漫说哈辛麾下的阿拉伯王公面面相觑,就是马可.波罗也面上一红,只当主人因为嫉恨别人的精密模型而搞破坏了,阿凡提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三分愤怒,七分鄙夷。
只有郭守敬拈须而笑,因为所有人当中唯有他明白楚风破坏的不过是一部基于错误理论的错误模型。
“是的,我破坏了这部模型,但并非出于嫉恨,也不是野蛮征服者无意义的发泄,而是善意的,对,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浪费时间。”
楚风笑嘻嘻的说着,他非常清楚随着天文观测技术的发展,人们会发现越来越多不按照托勒密本轮均轮系统运行的天体,这时候如果仍然秉承地心说的理论,就必须增加越来越多的本轮均轮来解释那些“调皮”的天体轨迹,发现的新天体越多、本轮均轮越多,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最后本轮均轮增加到一千个!
当然,这么多的轮子是没办法做成模型的,人们只能在纸面上运算,计算一次虚拟模型的运转,就得花费一名天文学者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的时间,许多杰出的天文学家,把宝贵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到这种毫无意义的计算中,虚度光阴。
随着更多新天体的发现,如果轮子的数量进一步上升,也许天文学界必须实行世袭制度,老子没算完儿子接着算,儿子没算完孙子跟着上了。
幸好日心说解救了可怜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
尤努斯增加本轮均轮的数量,已经在往这条不归路上走了,楚风破坏模型,其实是避免他钻牛角尖。
可尤努斯自己不知道啊,他珍而重之的取出阿拉伯王公送给他的望远镜,不服气的道:“这不是你们大汉出产的望远镜吗?我利用它发现了不少新的天体,所以才在托勒密的基础上增加本轮均轮的数目,做成这部宇宙模型,我敢保证,所有天体运行轨迹都能在这个模型上得到完美的体现!”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应该怪我,世界闻名的大贤哲,怎么能没有最好的天文望远镜呢?郭先生,请把您那部天文望远镜借给尤努斯大师用用吧!”
郭守敬四海测量是测量范围越广精度越好,他到中东来主持修建轨道马车和运河,也没有忘了天文学和四海测量,各种仪器都用船装了来。
郭守敬有点不情愿的令人拿来了他的望远镜,果然这一部比尤努斯的大太多了,尤努斯那架只是折射式八倍率的普通军用望远镜,他这部则是二百倍率的反射式天文望远镜,粗细足有碗口大,长达五尺,带有稳固的三脚架。
尤努斯登时见猎心喜,心说自己那部和它一比简直就成孙子和爷爷了,也顾不得斥责楚风,赶紧的走到望远镜前,心痒痒的瞧着郭守敬。
郭守敬很有些不情愿,楚风给他递了个眼色,才悻悻的道:“不要弄坏了。”
尤努斯得到示意之后立马把眼睛凑到了目镜后面。
这一看就不得了,深邃的星空仿佛近在眼前,以往模糊不清的,现在全都历历在目……尤努斯的眼睛就像粘在了望远镜上,再也取不下来。
阿里等几名学生很聪明,知道师尊对之前那部望远镜已是视若珍宝,这部明显好许多,想来应该更加合意吧?
于是阿里就向楚风提出:“既然弄坏了我们的宇宙模型,就拿这部望远镜来赔偿吧!虽然我们的宇宙模型更大……”
别人倒也罢了,郭守敬第一个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骂道:“放屁,放你的狗屁!你那模型本来就是个破烂货,还想骗我的望远镜……”
两边正在争执,还是阿里关心师尊,惊问道:“师尊怎么了?哎呀,不好!”
却见正在通过望远镜观测的尤努斯像喝醉了酒似的,脸涨得通红,身子左右摇晃不定,歪歪斜斜的一头栽倒。
楚风就在旁边,一把将他扶助,就见这位大师的眼中迷惘一片,不消说,定是看到了更多新的不按托勒密规律运行的天体,巨大的冲击之下心神迷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7章 日心说的胜利
尤努斯不支倒地,几名亲传弟子赶紧上前,阿里朝扶着师尊的楚风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从他臂弯里接过了师尊干瘦的身躯。
阿里轻轻替师尊批脸颊、揉太阳穴,半晌尤努斯才睁开双眼,可这位天文学、数学大师的状况令在场所有人都捏着把汗:
最初见到的尤努斯,虽然身形瘦削、面容枯干,双眼中却充满了睿智的光芒,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在眼底燃烧,某种强大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身躯,令他无形中竟有几分王者才具有的神威——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本来也是一位王者,伊斯兰世界科学领域的无冕之王。
但现在的尤努斯,那神光湛然的眼睛变得一片浑浊,睿智的面庞充满了迷惘之色,嘴唇发乌,不停的哆嗦,就像刚刚看到了世界的末日,从天火降临的审判日回到了人间。
见尤努斯变成这般模样,阿里愣怔之下,不由得疑心那部望远镜里有什么古怪,他朝同学使个眼色,就有人也凑到望远镜目镜后面看了看,然而视野里除了星空更加近在眼前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弟子们七嘴八舌的劝慰着:“师尊,宇宙模型被破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建造一部更精密的!”
“那望远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花大价钱请工匠照样做一个,大小凹凸透镜,费上半年就能做个比这部更好的。”
效果并不理想,尤努斯的眼神一直浑浑噩噩。
这时候漫说汉臣们诧异了,就是哈辛也捏着把汗生怕尤努斯就此得了失心疯,这事儿要传扬出去那就好玩了:尤努斯是深孚众望的大贤哲,而楚风却是“大撒旦”,那些圣战者一定会制造谣言说他使阴谋陷害了伊斯兰的大贤哲,对大汉、对联合酋长国的政治形象构成严重伤害。
“可惜,可惜呀!”阿凡提故意瞟了眼身边的马可.波罗,话中有话的道:“看来咱们的赌约做不得数了,尤努斯大师正要和大汉皇帝讨论天体的奥妙,却不幸病倒……”
“哼,就是他活蹦乱跳的,也不见得能胜过我的主人!”马可.波罗立即反驳,可惜声音虽然疾言厉色,语气却有点儿色厉内荏。
“刚才被主人摧毁的那部模型是多么精密、多么复杂呀,而主人又为什么要摧毁它呢?”马可.波罗思忖着,他眼睛一亮,自以为找到了原因,凑到楚风身边低声恭维:“伟大的主人,您真是果决勇敢,当机立断摧毁了那部被撒拉森人夸耀的邪恶仪器,现在他们可没有本钱反驳咱们了……”
“这是恭维,还是嘲讽?”楚风郁闷的看了看马可.波罗,心说这家伙到中原十来年了吧,到现在都还没学会咱们博大精深的马屁国粹呀,不是铺天盖地一通臭恭维,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没有理睬马可.波罗,楚风对靠在弟子身上的尤努斯道:“穆罕默德.尤努斯,你不是要探究宇宙的奥秘,寻找终极的真理吗?”
楚风笑盈盈的看着尤努斯,而后者刚才还宛如死灰的眼神被弟子们舞弄半天也没有回转,听了楚风一言却立刻多了几丝生机、几分光彩。
拔剑出鞘,吓得在场众人一阵胆战心惊,刚才这位皇帝一剑毁掉了那部精密、庞大的宇宙模型,这次他又拔出剑来,又会是什么倒霉?
“尤努斯,看好了!”
楚风当头棒喝之后,并没有举着宝剑朝尤努斯剁下,他只是用剑尖在地面上划着图形。
吁~哈辛等人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楚风一剑把尤努斯给剁了,那联合酋长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埃米尔、酋长们解释呢,要知道尤努斯是不涉及政治的德高望重的大学者、大贤哲,大汉可以杀马木留克苏丹、杀哈里发,但没有十分必要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动一位有“先知”称号的大贤哲。
咦?
精神松弛下来的人们,有眼尖的发现了异状:尤努斯大师目不转睛的盯着楚风绘下的线条,他的眼睛里迷惘越来越少,浑浊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澈,最后,智慧之光的小火苗腾的一下子跃动起来……
难道大汉皇帝画在地面上的,是某种神秘莫测的巫术,能够救治患失心疯的病人?又或者那原本就是来自火狱魔王撒旦的秘术,把尤努斯大师飞走的灵魂重新塞回了他的躯壳?
众人眼中,楚风越来越深不可测,终于有人把注意力投到了他画的那些东西上,打着灯球火把上前观看。
只见图案正中间是一个小圆球,四面有光线散开——这个图形在所有象形文字的元初版本都代表太阳,三岁小孩子画太阳就是一个圈四面几道放射状的线,任何人都不会有疑问的;
可令人惊讶的是,太阳四周竟然有若干道表示天体轨道的圆环,每个圆环上都有个星体,而且前面四个略小,第五第六个大些,第六个星体周围又画了个环状物!
阿凡提也是位大贤哲,但他的智慧主要用到了诡辩术、哲学和可兰经上,于天文学只是粗通而已,但也认得那带有环状物的星体是土星,登时惊讶的叫起来:“不对不对,土星怎么会绕着太阳旋转?它分明是东升西落,绕着地球旋转的,而且,这副图以太阳为中心,地球又到哪儿去了?”
众人登时看明白了,不由得齐声附和:“是啊是啊,连地球都没有了,所有的星星都绕着太阳转,这还是真主安拉创造的世界吗?”
楚风只是呵呵冷笑,不置一词。
“吵死了,不要废话,滚远点!”
忽然一声断喝令众人吓了一大跳,阿拉伯王公们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谁这么大胆子敢如此不给面子的呵斥他们?
尤努斯,竟然是尤努斯!
当阿拉伯王公们从尤努斯眼中读出愤怒二字时,齐齐退后了几步,惊讶的一个个合不拢嘴,完全不明白尤努斯大师为什么会突然火冒三丈,难道、难道这副图并不是完全的谬误,而在某方面引起了大师的关注?
阿凡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固然是底层百姓喜闻乐见的大贤哲,但同是大贤哲他知道自己的份量远远赶不上尤努斯,这次随皇帝到此会见他,未尝没有些须类似朝圣的心态。
然而尤努斯愤怒的大喝,虽不是冲着他,却已令阿凡提面红耳赤,足感尴尬了。
这时他才知道,大汉皇帝楚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相应的用意,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在地上画的线条,必定蕴含着深奥的道理,只不过,似乎除了尤努斯之外别人都无法理解。
尤努斯大喝一声驱散聒噪的人群,整个过程他一直没有回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画。
楚风微笑着在第四个星体上斜斜画了道轴,从顶穿到底,然后在轴上加了表示旋转的线条,最后他用剑尖在星体上半部分点了点,最后在那星体环绕太阳运转的轨道上下左右分别画了代表一年四季的鲜花、枯叶、火焰和雪花。
尤努斯的眼睛一下子亮到了极点,甚至比宇宙模型完好无损的时候还要神采奕奕,他就那么蹲在地上,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不眨眼的盯着画面,整个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刚刚还为师尊的精神振奋而高兴的阿里,又转而担忧起来,因为他敬爱的师尊变成了木偶人,四周的一切动静他都完全没有反应,真成了泥雕木塑一般。
“师尊,师尊!”阿里低声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惶急,他既害怕打断师尊的思路,又生怕他像刚才看望远镜那样,等会儿又失去了神智。
楚风静静的等着,镇定自若,他知道一位浸淫托勒密地心说数十年,并为之呕心沥血补充本轮均轮系统的学者,面临信仰崩塌时的阵痛,以及新理论大厦拔地而起时的欣喜若狂。
这并不亚于名将在战场上完成了斩将夺旗的辉煌,回首又见士兵伤亡枕籍时那种复杂的心态。
半晌,尤努斯喉咙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他做出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双膝跪地,朝着楚风顶礼膜拜:“大师,请饶恕尤努斯的狂悖无知吧,尤努斯愿拜在您的门下,聆听您的教诲!”
天,这是伊斯兰的智慧之光,伟大的尤努斯大贤哲吗?所有阿拉伯人心里都涌出荒诞的感觉,特别是尤努斯须发花白,楚风年纪轻轻,这强烈的对比与尤努斯口中师徒的称呼,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位大师疯掉了。
阿里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走上前去搀扶师尊,希望维护他最后的尊严。
“我没疯,给我五分钟时间!”尤努斯挣脱了弟子,冲到室内的黑板旁边,捡起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亲爱的弟子们,我要向你们介绍这位大师超越古今的伟大发现!”
弟子们叹息着走过去,出于礼貌他们站下来听了一小会儿,而阿凡提等人则等在门外,颇有些心酸的看着昔日的大贤哲公然发疯。
可令他们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弟子们最初还有羞愧、无奈、焦躁等等表情,但他们听尤努斯讲了一阵子,每个人的表情就和尤努斯见到楚风画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了。
那幅画有古怪?阿凡提只能这样猜想。
是有古怪,因为那是日心说的太阳系行星运转图,环绕太阳的几条轨道上从近到远分别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第四个是地球,倾斜的地轴表示地球赤道和绕太阳公转的黄道有个黄赤交角,而这个黄赤交角无论是巴格达天文台,还是郭守敬的四海测量,都曾经相当精确的测量出来,尤努斯和他的弟子们是非常清楚的。
而楚风画的代表一年四季的符号,非常切合实际的解释了季节变幻,正因为黄赤交角才导致阳光直射区域的变化……
没有最完美的理论,只有更符合事实的理论,楚风构建的模型本来就是基于天文学常识,得到了后世人用各种方法做出的验证,当它与托勒密地心说的本轮均轮体系交锋时,就像小刀切黄油那么顺畅流利,统治千年的托勒密本轮均轮系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酣畅淋漓的胜利,楚风没有给托勒密任何机会!
亚历山大-开罗学派还延续着古希腊的些须风气,尽管弟子们对违背可兰经,违背真主创世让地球为宇宙中心说法的日心说从心眼里排斥,但他们也不得不为真理所折服,承认基于地心说的本轮均轮体系的完败。
阿里心情复杂的看着楚风,这位不速之客最初就说过,弄坏他们的宇宙模型,只是不希望在错误的道路上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现在看来他说的竟是一点儿没错。
阿拉伯王公们惊讶的看着楚风,他们虽然并没有完全弄懂尤努斯的讲解,但也知道楚风的理论已经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尤努斯大师刚刚跪拜于他,也并非失心疯发作,而是心悦诚服的要拜楚风为师!
安拉在上,这位世界征服者既能在战场上击败数十年无敌的蒙古大军,又能在学问上折服尤努斯大师,他究竟还有多少神奇的手段?
在阿拉伯王公心目中,楚风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尤努斯仍在喃喃的念叨着:“原来,宇宙的中心不是地球,而是太阳!”
“不,”楚风笑着摇了摇头,“宇宙是浩瀚无垠的,太阳也不过是星辰海洋中的一朵浪花……尤努斯大师,现在您是否答应去大汉皇家科学院供职?日心说,就是这位郭大人的师兄,王恂先生发现的。”
郭守敬挺了挺胸表示与有荣焉,心下却暗自腹诽:听师兄说日心说你这位皇帝也有份,好像还是你提醒他分析四海测量的数据才使他灵感一现想到日心说呢!现在却推得一干二净,哼哼……
尤努斯大笑起来:“为什么不?我一定要去。”
楚风郑重其事的问道:“有没有什么要求?大汉一定会尽量满足。”
尤努斯指了指郭守敬的天文望远镜,有些促狭的朝他挤了挤眼睛:“要一部这样的望远镜。”
“不!”尤努斯的惊讶中,楚风嘴角微微上翘:“皇家天文学会早就有了比这个更大更好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8章 真实的阿凡提
伊斯兰世界首屈一指的大贤哲竟然心甘情愿的对大汉皇帝执弟子礼!尽管楚风没有接受,单就事情本身就足令所有阿拉伯王公惊讶的吐出舌头,差点儿缩不回去。
不仅如此,穆罕默德.尤努斯还答应了楚风的邀请,率全体亲传弟子加入大汉皇家科学院——这样一来,就意味有一千五百年历史,上承古希腊文明、下接伊斯兰学术的亚历山大-开罗学派投入了大汉的怀抱。
少数眼馋望远镜等新技术和迷上日心说理论的弟子,获知师尊的决定自是欢喜不尽,大部分弟子无可无不可,因为一般情况下学术总是独立于政治的,加入大汉皇家科学院他们也能保持超然的地位;但也有少数人犹豫不定,压低了声音迟疑着问尤努斯:
“敬爱的师尊,亚历山大的明灯呵,我们并不反对您的决定,只是不得不提醒您,大汉可是个异教徒的国度……”
正在与尤努斯郭守敬耳力甚佳,他在北元大都城时修建天文台、制造天文仪器就和从伊儿汗国到元廷供职的阿拉伯学者共事,因此懂得阿拉伯语,听了立刻反驳道:
“但穆斯林也能在那儿生活得很好,譬如泉州城的蒲寿庚,在反叛天朝犯下弥天大罪之前,他还是泉州的首富,甚至整个八闽的首富哩。”
马可.波罗也辛辣的揶揄道:“亲爱的朋友们,华夏天朝的胸怀比波斯湾、阿拉伯海还要广阔,大汉皇帝可没有你们那位穆圣向异教徒征收高额人头税的敛财手段,那儿的百姓也不会对不信儒释道的远方来客发动圣战。”
马可.波罗一席话说得亚历山大-开罗学派的师徒们面红耳赤,作为学术领域的智识之士,他们当然不会像这个时代的普通穆斯林那样愚昧顽固,听到毫不留情的讽刺,只觉得十分难为情。
以色列国王亚伯拉罕则笑嘻嘻的朝哈辛瞟了眼,想看看这位竞争者脸上会露出怎样尴尬的表情?
他失望了,哈辛非但没有丁点难堪,反而得意洋洋,老狐狸的逻辑很简单:既然过去种种说出来惹人耻笑,那就说明我投向大汉乃是大势所趋、天经地义嘛,何况马可.波罗不遗余力的推崇大汉皇帝,而我是皇帝的臣僚,有实无名的岳父(完全是哈辛的自诩),不仅不会难堪,还要荣幸之至呢!
已有人低声将亚历山大学派诸人的疑虑告诉了楚风,他想了想,既没有像郭守敬直接描述大汉的宽宏博大,亦不像马可.波罗那样辛辣讽刺,而是换了个角度说:“尤努斯大师、诸位学者,想必你们还记得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毁灭是因为什么吧?”
尤努斯和弟子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亚历山大学派的创立,原本就基于那座伟大的图书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亚历山大图书馆的数十万册典籍蕴含着的丰富知识,滋养了阿基米德、托勒密等举世闻名的学术大师。
图书馆的衰落从罗马入侵开始,但凯撒的兵火也只烧毁了部分建筑和少量藏书,这座宏伟图书馆的最终毁灭还要归结到伊斯兰势力的兴起
——六百多年前先知穆罕默德开始传播伊斯兰教,数十年间绿底新月旗就覆盖了整个阿拉伯半岛和埃及,传说中的第二场彻底毁灭图书馆的“大火”就发生在这一时期。
当时征服埃及的阿拉伯将领、穆罕默德手中的利刃阿慕尔将军率兵占领了亚历山大。有学者曾斗胆进言希望保存馆藏的珍贵典籍,阿慕尔不得不为如何处置这批书籍而请示。
穆罕默德的答复很明确:“如果与我们传授的教义内容一致,那它们就无存在的必要;如果与教义不一致,那就更该毁掉。”
于是逃过第一场大火的典籍这次未能幸免而又遭劫难,被运到当地一处公共浴室当作燃料烧,据说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六个月,从亚历山大大帝到托勒密国王,历代帝王费尽心血,花费无数金钱、甚至坑蒙拐骗才收集到的珍贵文献,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著作到埃斯库罗斯的悲剧剧本,从阿基米德的《论浮体》、《论杠杆》到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全都付之一炬。
据说这些极其珍贵的文献,整个人类世界的文明结晶,被运到一处公共浴室做了燃料,像一堆煤炭或者木柴那样烧成了灰烬。
从此古希腊意义上的亚历山大学派便告消亡,虽然之后的阿巴斯王朝以伊斯兰的名义收集散佚的文献,并逐渐形成了伊斯兰世界的亚历山大-开罗学派,但焚毁书籍、学派凋零的噩梦仍旧铭刻在学者们的心头,禁锢思想、束缚文明,使他们在学术研究上不敢越雷池一步。
楚风毫不放松,继续敲打着尤努斯和弟子们的心脏:
“天文学上受托勒密本轮均轮学说误入歧途,因为本轮均轮基本能解释肉眼可见的天文现象,那倒也罢了;但地理科学上,我决不相信身处苏伊士地峡一端的你们,没有注意到红海和地中海某些共有的鱼类,更不相信你们会把可兰经上‘海洋并不相通,陆地阻隔海洋’的结论奉为圭壁。
理论不能推陈出新,原因为何?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原因。”
听到这话,阿里像见了活鬼似的瞧着楚风: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发现波斯湾、红海一带,与地中海都出产相同品种的蓝蝶鲛,而这种深海鱼类不要说离开水面上岸了,因为深海和海面的巨大压力差,在捕捞它们出水之前就已经死去。
既然这种蓝蝶鲛完全不可能在陆地上乃至浅海运输,如果红海与地中海之间没有海洋相通,为什么两边海洋都有这种鱼呢?
把疑问告诉了师兄弟,所有的同学都三缄其口,而询问师尊也只是收获了无奈的苦笑,公然违背教义的研究,是任何人都不敢触碰的禁区。
直到大汉的远征舰队绕过阿非利加出现在地中海,阿里的疑问才得到了解释,只不过到那时他的研究已完全没有了意义……
但阿里也决不是轻信人言的笨蛋,他反问道:“传说东方是光辉灿烂的华夏,但那里有不同的文明,也许同样会有暴虐的君王,怎么能保证不发生那些摧毁知识的事情?”
楚风笑着摇了摇头:“在我们华夏的历史上,有一位和凯撒同样伟大的君王,那时候的华夏分为七个较大的国家,他统治着其中之一,雄材大略的君王攻灭其余六国囊括天下,统一文字、货币和度量衡,又派兵出击北方匈奴,连战连胜,征伐南方蛮夷,拓地数千里,奠定了如今华夏的基础……”
“那么,这位君王一定会扬名后世,像所罗门大帝、凯撒和阿巴斯那样万古流芳了!”阿里敬佩的点着头,不仅是他,所有的阿拉伯人都这么想。
楚风摇了摇头:“因为他焚烧了大约一万册书籍,又杀死了大约四百名学者,所以后世人视他为暴君——尽管他立下了不朽的功业。”
竟然有这种事情?阿拉伯人全都惊呆了,半晌默然,在他们当中,就算不满穆罕默德当年尽数焚烧书籍的行为,也只认为这是先知圣人的些小缺憾而已,却不料在华夏,比这轻得多的行为,就会被视为暴君。
当然,楚风也没有细说秦政之所以被认为暴,绝不仅仅因为焚书坑儒。
人群中传来了嘈杂的议论:“中国果然是个尊重知识,热爱学问的伟大国度。”
“是啊,他们竟然会因为焚烧书籍、坑杀学者,而给一位立下不朽功业的帝王冠以暴君之名。”
哈辛想了半天,这时候终于插上了嘴,对众人道:“穆圣训词有‘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诸位学者大师根据圣训,去中国求学、治学、讲学,也是符合圣训和可兰经的行为,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越是虔诚的穆斯林,越是赞成你们东渡中国呢。”
哈辛这老狐狸故意曲解穆罕默德的圣训,其实穆圣是用“中国”来比喻极远之地,语义实为“学问再远也值得追寻”,并非实指;被哈辛这么一说,着重点在本属虚指的“中国”,成了穆罕默德鼓励信徒去中国求学。
尤努斯和弟子们闻言大喜,他们虽然非常渴望追求真理,但没有必要谁愿意背上叛教的骂名?留在此地的亲朋也不好过嘛!
倒是这样一来,就成了践行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训,乃是正大光明的、为穆斯林增光添彩的行为,越是笃信可兰经的圣战者,越不能发出半句指责,立马没有了后顾之忧。
瞧着尤努斯等人如释重负,楚风嘉许的拍了拍哈辛的手臂,老狐狸被这一拍,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二两,腋下生风,直欲乘风归去了。
这时候哈辛都还没有忘记朝亚伯拉罕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亚伯拉罕脸上就带了幅酸不拉唧的表情,令哈辛大为开心。只可惜楚风很快把放在老家伙胳膊上的手挪开了,否则依照哈辛的愿望,简直就希望用树胶把皇帝的手粘在自己胳膊上,随时向亚伯拉罕炫耀才好哩。
阿凡提的眼睛则眯了起来,他的目光在楚风、哈辛和亚伯拉罕身上溜了几个来回,忽然若有所悟……
到头来,尤努斯不仅允诺近期就率领弟子们东渡中原,去临安的皇家科学院供职,他还答应与马拉盖天文台台长纳西尔丁.图西联名发出倡议书,邀请伊斯兰世界各学派的学者前往大汉游学。
倡议书的开头就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训:“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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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亚历山大出港赴海法,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碾碎了地中海温柔的波涛,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咸腥的海风吹拂着衣袂飘飞,远眺亚历山大法鲁斯灯塔残存的基座,楚风的心情一时大好。
他转过头眺望北方,一片乳白色的薄雾,即使没有薄雾的阻隔,以地球曲率的影响他也完全不可能看到对岸的小亚细亚。
但阿凡提总觉得皇帝那威严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从云端投射到了小亚细亚濒临地中海的平原,投射到了干燥稀树的安拉托利亚高原,像冥冥中的神祗,那沛然不可御的神威已然罩向了科尼亚和阿克谢海尔。
“北面,就是你的家乡,连接亚欧两大洲的小亚细亚吗?”楚风突然发问。
阿凡提一怔,低头略略沉吟,便抬起头来,低沉而坚定的道:“是的,海对面就是罗姆苏丹国,那儿有丰美的葡萄园、肥壮的羊群和海岸地区的椰枣树,是我的家乡。”
“哦,”楚风淡淡的道:“不久之后,那里就是大汉的藩属地区了。”
“现在也是,”阿凡提绵里藏针的说:“只要您接受罗慕洛苏丹的道歉,他依然是您的藩属。”
楚风轻轻摇了摇头,阿凡提从他抿着的嘴唇瞧出这位皇帝不可动摇的意志。
听天命、尽人事,阿凡提做着最后的努力:“陛下,伟大的帝王!即使您像凯撒或者亚历山大那样不可战胜,您仍然是一个凡人,您的将军和士兵也是凡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亚历山大建立了横跨亚欧的庞大帝国,然而他率军去征服印度时,将士们走到印度河畔就因为思乡之情和安定生活的愿望停止了向前的脚步。
您的帝国已经比亚历山大更庞大,从中原到阿拉伯也比希腊到印度河更远,如果您还不停下脚步,也许您跨过的下一条河流,就是您的印度河!”
唔?楚风不置可否的嗯了声,笑着道:“幸好我还不需要你来替大汉帝国远征军担心。士气如何,将士们有没有继续向前的信心,我们将在军营中得到明确的答案。”
“您是说,咱们将去军营吗?”阿凡提的声音隐隐有些诧异,戒备森严的大汉远征军兵营,可不是一般番臣能够参观的,据他所知哈辛和亚伯拉罕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得到过这种邀请。
楚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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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时常邀请藩属国君主和使者参观军队演习,毁灭性的火力覆盖、整齐划一的军容、严整可怕的排枪齐射,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帝国的强悍军力,畏服四夷、震慑不臣,实为军事演习除开练兵实效之外的又一目的。
但除了军民开放日刻意展示出来的东西,汉军的营伍向来讳莫如深,所谓国之利器不可轻示于人也。
因此亚伯拉罕、哈辛诸位册封番臣连同他们麾下的臣僚跟着大汉君臣踏入海法城军营,人人都有些兴奋,东看看西瞅瞅。
连排的武器是怎么放置的?一排排步枪整整齐齐的放在枪架上,每班一部枪架,编着号码,手榴弹、刺刀、盔甲放在每个士兵的床头。
为什么被子不折起来,就这么摊在床上,盔甲等物都堆在上面,看起来杂乱无章?问了士兵才知道,这是为了随时开拔,盔甲等物不捆好行军时会叮叮当当的碰撞,金属摩擦亦会损伤使用寿命,所以士兵们就把它们堆在被子上,到时候集合号一吹就用被子把盔甲卷起来带走,免得碰撞磨损,行军时也安静无声。
士兵们的饮食如何?中午饭在享受奢侈生活的阿拉伯王公看来也是顿称得上丰盛的大餐,包含埃及小麦烤饼、印度大米饭、葱炒羊肉和椰枣,当然,没有猪肉的原因决不是汉军改宗了伊斯兰教,而是这地方没得卖。
……
第一次走进大汉军营的藩属臣僚们,看这样也觉得稀奇,看那样也觉得稀奇,借着翻译问长问短,每弄明白一样,都是老长一阵啧啧的赞叹。
楚风笑道:“诸位可有心建设这样的军队?虽然线膛枪还是严格外流的管制品,但军制、营伍条令,我都可以派军官前去帮你们训练军队的。”
这些人面面相觑,却是不好回答,照大汉军制训练,让士兵的专业水平和大汉相当,这自然好,可大汉让士兵拼命训练的前提是楚风给官兵开了高昂的军饷。
最底层的士兵每月大汉金钞四百五十元!
想到这一点,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埃米尔们顿时就兴趣缺缺,敬谢不敏了。
阿凡提睁大了眼睛打量来来往往的士兵,看样子这些士兵的精神十分饱满,可谓士气高涨,但离开家乡万里之外,到这黄沙漫漫的中东来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敌人打仗,他们就真的心甘情愿?
阿凡提觉得,就算穆罕默德当年圣战传教,被教义鼓动的圣战者,只怕也难以做到吧。
好在中午饭后的休息时间,楚风召开了一场小范围的慰问会,阿凡提可以得到某些想要的答案了。
攻坚英雄连,李世贵和他的士兵们以荣誉部队的身份,非常荣幸的得到了大汉皇帝亲自接见的荣誉,此时的李世贵军服笔挺、胸前勋章闪亮,实在骄傲到了极点,特别是想起老对手血战淮扬连连长姜良材得知皇帝召见攻坚英雄连时那张臭臭的脸,他就乐得直想蹦起来。
“弟兄们好!”
“吾皇万岁!”
“弟兄们辛苦了!”
“为吾皇尽忠!”
楚风和攻坚英雄连官兵照例喊完这几句,问答式的口号确实比单方面的山呼万岁更加激励人心,李世贵只觉得几句话喊完全身精气神都提起来了,浑身上下特别有劲儿。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的表情,总像憋着笑呢?
因为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当初楚风设计这几句口号,完全是出于他的恶趣味,但到了后来真正成为汉军受皇帝接见时的标准呼号,倒弄得他每喊一次都要非常辛苦的忍着狂笑的冲动。
楚风憋着笑,一再告诫自己:千万,千万别忍不住喊出那句“弟兄们晒黑了”!
照例寒暄,嘘寒问暖之后步入正题,楚风指着一名年纪轻轻的小战士问道:“离开家乡万里之外,你们想家吗?”
这名战士是不久前入伍的新战士,远征军延长了服役年限,但同样有老兵因年龄、健康、伤病或者父母卧病而退伍返乡,打仗也有伤亡,所以就要从国内补充新兵,他们先在国内的新兵训练营经过严格训练,再乘坐海船耗时两个月的航行来到这里,加入部队,老兵带新兵,在战火中慢慢成长。
“不想家,嗯,有一点点想……”
小战士的发言使得众人大笑起来,楚风又问他为什么。
鼓足了勇气,小战士大声道:“有信寄到家里,家里也托人写了信来,两个月就到了,不算远,晓得家里的情况,想得就不那么厉害了。”
以往没有邮政系统,靠亲朋好友带信,从广州寄信到长沙,运气好几个月,运气不好一两年也收不到那也是有的,像现在这样两个月就能寄到,稳定高效的邮传系统,确实降低了思乡之情。
楚风朝小战士点点头让他坐下,又手指向了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士兵:“那你呢,作战辛苦不,为什么愿意当兵打仗?”
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然后就是爆发式的狂笑,连李世贵都忍不住笑着告诉楚风:
“那家伙是个大大的色中恶鬼,咱们攻蒙古他就娶了个蒙古小妾,听说还是黄金家族的多少代后裔;到哈密力,又勾搭上个回鹄女子,波斯等处皆有斩获,据说全都被他打发回了中原,他自己当兵挣的饷银全寄回去养这几房妻妾,据他说,将来、将来最好再多打几国,等他娶到十房妻妾才好算得十全十美哩。”
我靠!楚风对这位老兄的仰慕之情顿时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心说我老人家的老婆都还没你多,老兄果然是泡妞界的一代宗师啊!
他低声问李世贵:“这人是不是姓韦?”
李世贵困惑的摇摇头:“不,他姓李。”
……
离开军营之后,阿凡提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言,他已经明白了大汉的军队胜在技术、亦胜在制度,就算天涯海角,也不会令他们停止征服的脚步。
楚风笑嘻嘻道:“阿凡提先生,我已经坦诚相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实身份和使命了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49章 毒计
很久以来楚风就有个疑问:为什么所有关于阿凡提的故事里,那些巴依老爷和伊玛目被他耍得团团转,而且最后都服了软?难道巴依老爷们就不会玩躲猫猫,来个欺实马?
这个时代的伊斯兰社会基本属于分封制,各城邦的谢赫、各地的埃米尔还有清真寺的伊玛目都有极大的权势,阿凡提玩的那些逻辑陷阱和脑筋急转弯,在弯刀面前一点儿用都没有!
为什么被阿凡提戏弄的老爷们都那么好说话,都那么“善良”、“仁慈”、“以理服人”,三句话说不过就服软?奇哉怪也,美国有金刚,中国有李刚,莫非穆斯林当中没有一个穆罕默德.刚?
显然这不是事实,杀戮、抢劫和吞并是阿拉伯帝国崩溃中东地区陷入乱局之后的常态,上面阿尤布王朝、马木留克王朝,巴格达哈里发、埃及哈里发,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下面埃米尔和酋长们每天都在互相攻杀,诸如哈辛、扎克里亚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
在那些所谓的“智慧”故事里,阿凡提三言两语就能折服酋长老爷,这就好像小白兔对狮子做了通八荣八耻加先进性教育,狮子就痛改前非悔过自新重新做人表示今后只吃草不吃肉拒腐蚀永不沾一样的荒谬无稽。
原因只有一个,阿凡提绝对不是小白兔,他根本就是狮子一群的!他可以振振有词的和酋长、埃米尔、伊玛目们斗嘴,只因为他自己就是穆罕默德.刚!
自从阿凡提受罗慕洛派遣出使大汉,楚风就猜到了这一点,并且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他的使命绝不仅仅限于罗慕洛的派遣!
楚风目光炯炯,似要直刺人心:“阿凡提,或者称你纳苏尔丁.霍加,如果仅仅作为罗慕洛苏丹的使者,从一开始我就表明了对反叛严惩不贷的态度,那么你就应该尽快向罗慕洛回报请降失败的消息,而不是若无其事的留在这里!”
阿凡提灰绿色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异芒,良久,反问道:“陛下这么肯定?也许微臣已经用某种秘密渠道,把消息传递回科尼亚了嘛。”
楚风大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不远处微微躬身侍立,脸上还挂着谄媚笑容的李鹤轩:“你也太小瞧帝国的情报系统了吧,在海法港,大汉统帅部行营驻陛之地,如果你能躲过情报司的耳目把一个字传回小亚细亚,他还能从容不迫的站在这里吗?”
李鹤轩静静的站在五步之外,看上去人畜无害,朝着楚风的脸,挂着略带谄媚的笑容,更使他显得非常平庸,就像一部庞大官僚体系中可有可无的螺丝钉。
但阿凡提知道大汉皇帝万丈光芒之下的阴影处,这位情报司长就像潜伏着的眼睛王蛇,用种种血腥手段统治着黑暗里的世界。
迎着阿凡提的目光,李鹤轩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微笑着的眼神却是彻骨森寒,可当他锋利如剑的目光触及楚风的时候,就立刻变成了那种平庸的谄媚。
李鹤轩是阴险的毒蛇,楚风就是吹奏长笛的弄蛇者;李鹤轩是大汉的鹰犬,楚风就是豢养鹰犬的主人。
阿凡提目光与李鹤轩相撞,眼球竟隐隐有刺痛的感觉,他赶紧转过脸揉了揉眼睛,讪笑道:“今天的海风真烈……”
楚风微笑着,他在等待,他等得起,现在心急如焚的可以是身陷天罗地网的罗慕洛,可以是被揭破行藏的阿凡提,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胜券在握的大汉皇帝。
事到如今阿凡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忽的一下双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献上:“小亚细亚阿克谢海尔、安塔利亚诸城邦之谢赫、伊玛目、埃米尔,向大汉皇帝输诚纳款!我等受罗慕洛裹挟造反,实非本心,如今弃暗投明,请皇帝饶恕我们愚昧狂悖的罪行,重新将我们纳入大汉的怀抱!”
中原华夏的山林隐逸可以笑傲江湖、不友王侯,一方面是当权者要故示贤明,一方面是大一统王朝相对完善的法制保护了他们,然而仍有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的讥嘲,讽刺那些故作隐逸,实为博取功名利禄之辈。
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崩溃以来,甚至就在阿巴斯王朝统治期间,伊斯兰社会****加分封的制度,造就了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我们抢劫往来的商客,假若没有商客可供抢劫,我们就抢劫自己的兄弟”,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想要傲笑王侯、游历四方,那简直就是把一只脚踏进了火狱的大门,不知道哪天就莫名其妙的被宰掉了。
事实上阿凡提,或者纳苏尔丁.霍加就是阿克谢海尔城的谢赫,而且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小亚细亚塞尔柱突厥上层贵族,与阿拉伯伊斯兰贵族的联络人。
他游历四方,实为在各方势力之间穿针引线,和埃米尔、谢赫们开玩笑,替穷人打抱不平,则在培养名气的同时,为自己的真实身份打掩护,而各位巴依老爷们也乐得配合一下。
这一次阿凡提明面上奉着罗慕洛的请降使命,暗地里又为自己、为阿克谢海尔和安塔利亚等地的上层贵族寻找出路。
所以楚风一开始就毫不留情的回绝了罗慕洛的请降,阿凡提并没有急着回去报告,急什么?反正任务失败,罗慕洛那边就随他去吧!
他留下来,替塞尔柱突厥贵族们观看风色,若是大汉必胜,则提前请罪示好,若大汉获胜的机会不大,那大家伙儿还是帮着罗慕洛,和大汉死磕。
结果不言而喻,跟着楚风这几天下来,阿凡提发现大汉技术先进、学术发达、制度严密、政治清明,远征万里之外的军队仍然士气高昂,上下齐心,又兼联合酋长国和以色列王国两只鹰犬替他稳固中东,算来算去罗慕洛的前景实在堪忧。
参观军营回来,阿凡提还想静一静,在作出最后决定之前再考虑考虑,毕竟这样做的风险是很大的,一旦赌注压错,那后果绝对是身败名裂、人亡族灭!
可楚风并不愿意给他太多时间考虑,在楚风看来,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足够限度,作为大汉皇帝并不太乐于等待别人作出决定,因为征服者总是逼迫别人做选择题:
生存,还是灭亡?
阿凡提不愧为智者,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好、好!阿克谢海尔,安塔利亚,我正欲得此二城!”楚风大笑着从阿凡提手中接过那只黄金圆筒,旋转开来倒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归服大汉的塞尔柱突厥贵族名单,以及他们用真主之名立下的誓言。
阿凡提闻言却是一震:“陛下,陛下不是令亚美尼亚、以色列等属国向波斯西北部调派重兵,又往大不里士囤积粮草辎重吗?难道、难道汉军的主攻方向……”
楚风没有回答,朝阿凡提神秘的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回城中去吧,有位远方的来客,想必已经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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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法城大汉行朝迎宾馆,教皇特使、枢机主教布雷默急匆匆的踱着步子,他身穿红色天鹅绒的法袍,这种长袍绣着珍贵的金丝刺绣图案,镶着美丽的花边,因为它的美丽华贵导致枢机又被称为红衣主教。
但现在,布雷默的袍子上蹭了不少灰尘,看上去就像件毫不起眼的破旧长袍,地中海强劲的海风吹得他头发蓬乱,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如果那些见到普通神甫都敬若神明的欧洲农夫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把他当成化妆术拙劣的那不勒斯骗子手。
布雷默辛辛苦苦的在海法和梵蒂冈之间来回奔波传话,并且乐此不疲,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弄回真十字架的功绩,已经使他被视作继任教皇的热门人选,如果再成功收回圣城耶路撒冷,那么毫无疑问下届教皇的宝座就非我莫属舍我其谁了。
只不过布雷默也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阻碍,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这两位堪称英杰的国王用强硬的口气拒绝了教廷为汉商减免什一税的提议,并且宣称假如教廷一意孤行,他们将不再对本国之内的教廷财产实行既往的免税政策。
还有神圣罗马帝国的列位诸侯,威尼斯和热那亚那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全都反对教廷和大汉的交易!
“这群混帐!嘴里说愿意为天父奉献一切,结果到现在连个减免什一税都反对!咱们教廷减免汉商的什一税,减少的是我们教廷的收入,并没有从他们荷包里掏出半个埃居(法国货币),怎么就这么顽固!”
布雷默愤怒的骂着,护卫他前来海法的教廷骑士长加布利埃尔闻言愁眉不展的道:“枢机主教大人,这也难怪他们抵触呀。以往教廷一视同仁的收取什一税,各国公平,倒也罢了;现在要免收汉商的什一税,这样一来英、法、德意志、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商人就每时每刻都在亏损,等各国商人全被汉商取代,那些国王、公爵们只好去啃尼德兰干面包了。”
这时候的欧洲,正处在封建经济向商品经济转型的过程中,用一句非常俗套的话就是“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犹太人和圣殿骑士团联手开办最原始的银行,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商人则把地中海当作了后花园,满载货物的圆船充斥地中海。
各国国王和封建领主,按老规矩收取地租和人头税作为稳定的财源,但任何国家纯靠农业都不可能发家致富,“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嘛,赚大钱还得靠商人,那不勒斯一个大手工呢绒纺织厂贡献的税收,就比整个巴伐利亚的农夫还多。
于是,重商主义流行,欧洲的君王们都注重保护商业,而且他们的商业头脑都颇为发达,一眼就看出楚风提出的“减免什一税”交换圣城耶路撒冷的方案实在祸心包藏,竟然摒弃卡佩、安茹等家族之前的龌龊,联手予以抵制。
布雷默愣了愣,然后歇斯底里的叫道:“教廷的权力来自上帝,至高无上,那些国王胆敢藐视我们的敕令,教皇陛下就可以发出破门律(革除教籍的严酷惩罚),让他们不得不屈服!”
加布利埃尔知道枢机主教大人为什么如此愤怒,置身事外的他反而要冷静得多:“尊敬的枢机大人,作为您的骑士我不得不提醒您,咱们的格里高利七世的确用破门律迫使亨利四世,这位巴伐利亚公爵、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冰天雪地的卡洛莎赤脚站了三天表示悔罪……”
布雷默脸有得色,卡诺莎悔罪事件是确定教权大于皇权的关键战役,连身兼巴伐利亚公爵、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亨利四世都对教廷低下了他那高昂的头颅,其余安茹家族、卡佩王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要知道那可怕的破门律,又称绝罚,实乃所有国王都害怕的催命符啊,一旦教皇陛下对某人颁布绝罚,那就意味着来自上帝意志的开除、废黜和放逐,这位国王所有的臣民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再向他效忠!军队和臣子都会离心离德!
布雷默正在得意,他想象自己要是登山教皇宝座,那么连国王、皇帝都要对自己敬畏有加,那绝罚的权威,就是上帝的意志,谁敢抗拒?
不料加布利埃尔话锋一转:“但当亨利四世违背悔罪时发下的诺言,敬爱的格里高利七世陛下第二次发布绝罚的时候,情况就没有那么理想了。我的枢机大人,作为天主的臣仆我们不必担心死后的荣耀,但我们也要为尘世中的事情负责呀!”
当时,格列高利七世认识到情况有变,再次对亨利四世处以绝罚。亨利亦再度宣布废黜教皇,并任命一名敌对教皇克莱芒三世,随即率大军进军罗马。
亨利四世成功地占领了罗马,在那里接受了伪教皇克莱芒三世的加冕。格列高利七世弃城南逃萨来诺,他向盘踞在西西里的诺曼人首领罗贝尔.吉斯卡尔求援。结果诺曼人确实赶走了亨利四世,但他们同时洗劫了罗马,格列高利七世在流亡中凄凉的死去。
布雷默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记了这一遭,得加布利埃尔提醒,登时心头一震,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加布利埃尔意味深长的道:“枢机阁下,作为您的骑士我必须提醒您,教廷内部某些反对您继任教皇的家伙,正在散布谣言,说您想凭借异教徒的力量收回圣城,这是异端的行为。”
“一定是萨维里那家伙,他还觊觎着教皇的宝座!”布雷默咬牙切齿的痛骂着,不过内心早已暗自戒惧。
于是半小时之后楚风的接见,布雷默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态度:
“伟大的陛下,您早已从撒拉森人手里夺回了圣城,这无愧于您战无不胜的光辉声名,只不过迟迟未能将圣城交给它的主人,未免令教廷略有失望。”
哦?楚风故作诧异的张开嘴巴,半晌才道:“根据咱们之前的密约,应该是用减免什一税来换取耶路撒冷吧?难道教廷已经对汉商减免了什一税,是在威尼斯,热那亚,还是在整个西部教区(西部教区是罗马教廷管,东部教区归君士坦丁大牧首管)?”
布雷默嘿嘿一笑,凑上前道:“陛下说笑了。减免什一税的事情要和欧洲各国君主取得一致,不可能立刻办成,但耶路撒冷已经平静,和平之城名符其实,陛下完全可以先把它交给教廷嘛!”
说着布雷默的腔调就有几分无赖的味道了:“难道您还怕教廷不履行承诺?教皇陛下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他签字写下的承诺是绝对不会更改的——教皇永无谬误(papal infallibility)。”
永无谬误?楚风心头耻笑一番,不过他也没有耐心和一位神棍辩论宗教问题,就问道:“约定的履行,应该是双方公平才对,贵教廷还没有做出明确的表示,怎么就要大汉拿出耶路撒冷呢?至少,你们也该拿出一份时间表,并把各国君主召集起来,和大汉面对面的谈判嘛!”
楚风的要求合情合理,既然你们不能说服各国君主,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大家开诚布公的谈判总行了吧?
但布雷默根本不想谈判,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谈判绝对不会得到希望的结果,他朝加布利埃尔飞去一个眼神,而后者立刻点了点头。
加布利埃尔上前朝楚风行了个鞠躬礼,布雷默正担心这不符合中原仪制会引发大汉君臣的怒火,可出乎意料的是楚风居然不动声色,而且文天祥、陈宜中等几名大臣刚刚出列准备斥责,楚风竟微微摇头阻止了他们!
不可思议!
布雷默湛蓝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登时面露喜色,有了几分得意:看起来,大汉果然为了对付罗姆苏丹国倾尽全力,不敢再生枝节。想那罗姆苏丹国雄踞小亚细亚两百余年,国中精兵十万,商贸发达府库充盈,大汉不使出全力也难对付呢!
再加上罗斯诸公国的动向,还有从君士坦丁堡吹来的风声……布雷默不由把腰杆挺了挺,啤酒肚子也凸了出来。
加布利埃尔已是滔滔不绝:
“启禀大皇帝知道,教廷下属的医院骑士团、条顿骑士团、亚美尼亚、耶路撒冷王国对您战胜马木留克也有很大的帮助,而且,本属教廷的圣殿骑士团成为您的臣僚,教廷也本着友好的原则,按照您的要求保护了他们在欧洲的家人和财产,这样算起来,耶路撒冷既非大汉独力拿下,教廷也付出了圣殿骑士团的代价,双方之前的协议自然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修改。”
楚风眯起了眼睛,朝李鹤轩丢去一个表示“意料之中”眼神:早知道教廷不会老老实实的履行密约。
这也是没办法的,楚风在中原时对教廷的印象仅仅来源于后世一鳞半爪的知识,他又不是宗教史学家,怎么知道教权和王权还有这么复杂的斗争?订立了密约,却无法得到完善的执行,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目前,大汉的敌人主要是罗姆苏丹国,大汉的战略目标则是拿下小亚细亚,作为北上罗斯诸公国,西进欧洲的跳板,既无力亦无心与教廷在中东做过多的争执。
面对这样的局面,楚风将如何破局呢?
文天祥压低了声音问陈宜中:“与权兄,你那女婿可有什么好主意?老夫也觉着为难,无论要钱,还是要别的什么,总觉得心有不甘。”
确实,与永久免除汉商什一税这样优厚的条件相比,无论楚风朝教廷要一笔巨款,狠狠敲他一笔竹杠,还是要求别的什么,似乎吃亏都不小。
陈宜中摇了摇头:“刚从亚历山大回来,陛下还没有回宫,就是小女都还没有和他见面,我又怎么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再者,你那乘龙快婿不也是陛下谋主之一吗,你就不打听打听?”
文天祥老脸一红:“侯德富那小子滑得像琉璃蛋,找他打听,老夫不如自去问陛下更为方便!”
陈宜中闻言有些诧异,他和文天祥都有“参预机谋”的差使,照说有什么事情侯德富也不该瞒着他老泰山啊,若是侯德富不知道倒也罢了,可听文天祥话,那小子是知道却不愿意说呢。
皇帝这条计竟要连我二人都瞒住,想必十分犀利?
犀利,非常之犀利!李鹤轩嘿嘿的笑,他看到布雷默就像在看一只肥肥壮壮的大羊牯,还是被卖了都替别人数钱那种。
“只不过,行这条计也太恶毒了吧?”就连李鹤轩想起这条计的毒辣之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51章 交还圣城
耶路撒冷,这座本意为“和平之城”的城市恰恰饱经战火,亚历山大、罗马、阿拉伯的兴起,举凡定鼎中东者无不以取此城为首,城中居民主体也就从犹太、罗马(拜占庭)变成阿拉伯。
今天的耶路撒冷,一千五百年前强盛一时的所罗门大帝早就化为了冢中枯骨,他的后代犹太人颠沛流离,过去一千年里寄人篱下的苟且偷生着;
当年雄兵威震天下,灭波斯、克埃及、征印度,所向无敌的亚历山大大帝,他那版图辽阔得超越同时代西方人想象极限的帝国并没有流传下来,在他身后即刻分崩离析;
伊斯兰的崛起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穆罕默德血火传教,数十年间席卷北非中东,他登霄的耶路撒冷随即成为伊斯兰的圣城。
犹太、基督、伊斯兰三大闪含族系一神论宗教,竟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耶路撒冷成为圣城,其后几百年的烽火更是一刻也不曾停歇,今天十字军仗剑朝圣,明天真主之剑萨拉丁重新收复圣城,八次十字军东征耶路撒冷城头变换大王旗,“和平之城”仿佛成为了最刻薄的讽刺——哪儿有一天的和平?从来都是流血和杀戮!
今天,耶路撒冷再一次换了主人,城头猎猎飞扬的金底苍龙旗被守军降下,珍而重之的收进怀中,代表十字军的红底白十字旗历经数十年后再一次升起,用傲慢的姿态注视着城中的穆斯林居民。
哒哒、哒哒哒~汉军鼓手们敲出整齐的鼓点,士兵们踏着鼓点迈动铿锵有力的脚步,慢慢走出城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古老城市里的巡逻了。
一大早城中居民就等在了街道上,人人心情复杂,用留恋的目光看着这些一去不回的汉军士兵。
是的,没有写错,留恋。
最初,或者说直到今天之前城中穆斯林居民都不太喜欢从中国来的卡菲勒士兵,即便他们买卖公平、出手大方、严守纪律,甚至比过去同样信奉伊斯兰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更和气,更守纪律,但居民们还是对这些不信真主的卡菲勒有着本能的敌意,至少,敬而远之。
可现在他们知道十字军即将来到,内心顿时翻江倒海:
十字军在西方语境中代表着正义、光荣、奉献和牺牲,简直就是下凡的天使、正义的化身,可在伊斯兰的语境里就是魔鬼、杀戮和战争。
十字军首次攻克耶路撒冷,几乎将城中穆斯林屠杀一空,躲入阿克萨清真寺的穆斯林尽数遭到屠杀,据说流出的鲜血在地面上积起来淹到了膝盖的高度。
残酷的杀戮并不远,每一次更换主人城市就要来一场空前的浩劫,尽管这一次大汉与罗马教廷的交接是谈判的结果,是和平状态下的换防,但谁知道那些十字军会做出什么事来?将来他们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穆斯林居民还有好果子吃吗?
某些东西,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人们这才感觉到汉军的好处:他们不会无故杀戮,他们买卖东西都实打实的给钱,他们从不调戏妇女,他们也不限制居民的宗教活动,他们善于管理治安,城中的刑事案件大幅减少……
然而这一切都要离他们远去了,这一刻穆斯林居民是多么希望汉军永远不会离去呀,如果非要给汉军的统治加一个期限的话,他们希望是,一万年。
呜嘟呜嘟的军号声吹响,人们知道那是十字军里士瓦本雇佣兵特有的长号,有年老一些熟悉这声音的,知道当年这种号声代表着什么,当下就微微的发抖,眼神中带上了浓浓的恐惧。
这时候,他们就越发羡慕那些下巴快要仰到天上去的汉军了,即使是撤离的时候,他们也士气高昂,甩起的大皮靴踩得地面嗵嗵响。
当然城里为数不多的大汉公民更是居民们羡慕的对象,此时此刻开店的汉商从容不迫的收拾着生意,就连他们从本地雇的伙计也气定神闲
——他们怕什么呢?金底苍龙旗虽然降下了,但它永远飘扬在人们的心头。谁胆敢冒犯它的尊严?占城、新柯沙里、海法港等处高耸的京观就是可悲的下场!
吭哧吭哧的金属盔甲碰撞声和马蹄的咄咄声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人们就知道这是十字军来了,人群中有个小女孩害怕得扯住了母亲的衣角,弱弱的问道:“妈妈,十字军来了,十字军来了,咱们快逃呀!”
在阿拉伯的故事里,十字军比魔鬼还要残忍可怕,萨拉丁则是仁慈友爱善良坚忍一切美德的化身;当然在欧洲人的故事里,伊斯兰圣战者也是群喷吐火焰的恶魔,十字军才是正义的代表,彼此彼此。
头戴面纱的母亲紧紧搂住了小女孩:“伊沙丽,等店子盘出去,咱们过些天就去开罗,那里是哈辛老苏丹的地方,没有十字军的,我们可以不害怕什么。”
人群挤得很近,众人都听到她的话,顿时这位母亲也成为羡慕的对象之一,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现在算起来,也只有哈辛老苏丹的治下才是穆斯林的乐土,其余大汉倒也过得去,再下来的以色列国那群犹太杂种,还有这些比魔鬼还要凶残的十字军,就真的要人命了。”
立刻有人笑道:“萨法罕,前几个月我还听你骂哈辛是叛教者哈尔比呢,怎么今天就变了口气?”
“呸,我那时候是牛油蒙了心,被那些圣战者的说辞给骗了。如今大汉旭日东升,根本无可匹敌,除了哈辛老苏丹为了咱们穆斯林忍辱负重,还有人能保护咱们吗?圣战者,哼哼,他们只知道骂哈辛大人,可要不是哈辛,咱们一城人都成无头鬼啦!”
众人顿时惊诧,那萨法罕才得意洋洋的传播着小道消息,说本来教廷是要屠尽耶路撒冷城内所有穆斯林的,以此作为对伊斯兰世界的报复,但老哈辛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夜入宫恳请努尔嫚皇妃,连续七个晚上给大汉皇帝讲寓言故事,这才打动了陛下,使他向教廷提出要求,说在交还城市之后禁止一切针对和平居民的屠杀行为,否则便是与大汉为敌。
同时皇帝提出,作为归顺教廷统治的象征,所有穆斯林前来迎接十字军入城,这样也算给了教廷一个台阶下……
尽管这个故事带着浓郁的一千零一夜故事色彩,但人们还是宁愿相信,因为除了哈辛之外,似乎他们也找不到别的保护人了,而人们的心理总是愿意给自己找一个依靠对象的。
“愿安拉保佑仁慈的哈辛苏丹,愿安拉保佑聪明美丽的努尔嫚皇妃!”所有的人都虔诚的祈祷,从这一刻开始,哈辛在人们心目中再也不是叛教者哈尔比,而是所有穆斯林的保护人。
一名黑衣女子在人群中穿行,忽然那位带小女孩的妇女拉住了她,惊讶的问道:“咦,你、你是法蒂玛?”
正是法蒂玛,她通过大汉的科举考试,已经得授正八品通译官之职,此次因为耶路撒冷即将交还教廷,而她和十年未曾谋面的姐姐最后一次别离就是在耶路撒冷,害怕姐姐一家搬走,所以赶紧前来寻找。
穆斯林妇女是要带面纱的,远看全都一个样子,所以法蒂玛并没有瞧见姐姐,倒是她没有戴面纱,姐姐老远就看见她了。
“伊斯梅尔!”法蒂玛给姐姐一个紧紧的拥抱,“天,我十三岁那年你就被卖给了苏卡吉,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对,这是我女儿,你姐夫在家忙着替谢赫老爷赶做一双皮靴,待会儿回去你就能见到他了。”
当年法蒂玛十三岁,姐姐十六岁,她聪明伶俐,精通数学和汉语,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因此被人贩子留在手上待价而沽,而姐姐伊斯梅尔天资不佳,就被卖给耶路撒冷城中的一位手艺人为妻,留在了这里。
刘大力是东印度公司的水手,乘船出海去了,法蒂玛前一段时间结婚、赶考、培训授官一直没抽出空来,临时知道大汉将移交耶路撒冷,立刻请了假心急火燎往这里赶,好在现而今大汉在中东施行强力统治,稍有匪乱即以大军即刻剿灭,到处驻扎汉军,各地治安倒是比阿拉伯帝国极盛时还要良好,她孤身一人搭大汉邮传马车到此,倒也没有节外生枝。
“这是你的女儿吗?”法蒂玛高兴的捧起了伊沙丽的小脸,而小女孩则把身体扭来扭去,睁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姨妈。
这里聚集的穆斯林居民更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们,隐隐围成了一个圈,每个人都闭上了嘴,小心翼翼的和她们保持一两米的距离,在拥挤喧闹的大街上显得分外诡异。
伊斯梅尔知道女儿恐惧的是什么,人们戒备的是什么,她声音颤抖,有些不自然的问道:“法蒂玛,你的头巾挤掉了吗?”
法蒂玛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我有一阵子不戴那玩意儿了……”
话还没有说完,伊斯梅尔就倒抽一口凉气,而那些围着的穆斯林居民口中则发出了低声的咆哮:“叛教者!”“可耻的哈尔比!”
伊斯兰教并没有退教或者还俗的说法,不像佛教可以破戒还俗,道教可以火居娶妻,伊斯兰教一旦加入必须终身信奉,否则就是叛教者哈尔比,受穆斯林无情的敌视,甚至会被活活打死!
空气变得凝固,秋日的阳光似乎比盛夏还要毒辣,穆斯林居民的眼中有火光闪动——在强凶霸道的十字军面前,他们就像软弱的羔羊祈求生命,遇到了更弱者,他们又华丽转身成恶狼,露出凶残的嘴脸。
他们可以接受世界征服者大汉,他们可以替嫁给异教皇帝的努尔嫚皇妃祈福,但他们决不容许一名普普通通的穆斯林女子胆敢背叛宗教,这让他们感觉无比的羞耻。
凭什么,大汉皇帝,咱们望尘莫及,哈辛老苏丹、努尔嫚皇妃咱们只能卑微的仰视,强大的十字军咱们无可奈何……可你个弱女子,凭什么、为什么、倚仗什么胆敢叛教?
你、凭、甚、么!
骚动的人群中,伊斯梅尔转身护着妹妹,小女孩伊沙丽惊恐的看着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叔叔爷爷们,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变了脸色,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愤怒。
法蒂玛只是抿着嘴冷笑,现在她更加庆幸自己能成为哈尔比了,对,哈尔比就哈尔比,大汉皇帝还是你们口中的卡菲勒呢,你们又能如何?
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害怕,这群只敢欺凌弱小的家伙,还没被她放在眼里。
“什么人挤在这里,阻挡光荣的十字军前进!”
一声虎吼,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下,众人急忙回头,却原来被这边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十字军已经从城门的方向过来了。
为首开路的一队十字军身穿锃光瓦亮的全身盔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头戴璎珞头盔,身披红底白十字的斗篷,盾牌上绘着华丽的纹章,高大的战马也穿着马甲,端的是威风凛凛神气活现,只怕当年狮心王理查、红胡子巴巴罗萨的军队,也没这般好威风、好煞气,不知道的不说他们是和平谈判被大汉赏给的耶路撒冷,还当他们浴血奋战百战余生拿下的圣城哩!
这群穆斯林把街道占据了五分之一,略略形成了凸出部,本来完全没有影响十字军的前进,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能杀戮、抢劫已经很委屈了,正义的十字军大爷朝该死的异教徒打几鞭子开开心,正是应有之义嘛。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穆斯林居民,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十字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萎了。
小女孩伊沙丽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准抢劫,不准杀戮报复,十字军窝了一肚子的气,见这小女孩哭闹,为首的骑士嘿嘿冷笑一声,手中马鞭就朝着她狠狠抽下,竟要在小女孩吹弹得破的脸庞上打出一道丑陋的鞭痕,心肠实在恶毒。
众穆斯林居民眼睁睁看着鞭子落下却没有人敢上前救护,十字军对付穆斯林就像穆斯林对付异教徒一样凶残,绝对没有道理可讲的。
鞭子没有落到伊沙丽脸上,因为在半空中它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抓住了。
十字军藏在头盔阴影之下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几点凶光射出,几名同伴铮的一声抽出了佩剑,催马恶狠狠的逼了上来——他们是受限不得杀戮的命令,但异教徒要是不长眼睛自个儿往刀刃上凑,哼哼!
抓住鞭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不戴头巾、判出教门的法蒂玛!她也不和十字军废话,左手手中早已捏在掌心的小圆钢筒,掷地有声的道:
“我是大汉帝国公民,受大汉皇帝保护!”
这句话就像所罗门的咒语一样,仿佛具有无穷的魔力,它似乎竖起了某种无形的、却又牢不可破的屏障,横亘于法蒂玛和十字军战士之间,那几名催马上前的十字军匆忙勒马退后,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为首的十字军本来还想把鞭子往回夺,此时双目却被小圆钢筒反射的日光晃得眼花,他身子微微一歪,竟连鞭子也不要了,立刻松手退后。
若是英吉利、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等处远来的十字军,断不至于这样敬畏大汉的权威,但楚风突然答应交还耶路撒冷,布雷默害怕大汉变卦,他赶紧令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国、安条克公国的残余势力,加上医院骑士团、条顿骑士团还有亚美尼亚王国的十字军,组成了接收队伍。
这些势力全都在中东大汉的炮口之下,名属教廷管辖,实际上多半还得看大汉的脸色,并且在不久前消灭马木留克和哈里发穆斯塔法的战争中和汉军配合作战,见识了汉军令天地翻覆的炮火。
如今他们对大汉是敬畏有加,见法蒂玛亮出大汉公民身份,立刻就退避三舍,也不多说什么,就勒马、退后,自顾向前面走了,竟自始至终不再问一句话。
法蒂玛若无其事的将小圆钢筒揣回腰间,但这时穆斯林居民看着她的眼神早已变了,一位大汉帝国的公民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没看见十字军老爷都那么礼敬有加吗?
“走,伊沙丽,跟姨妈回家去啰~对了,伊斯梅尔姐姐,你家还是在广场东边清真寺钟楼对着那儿?”
法蒂玛抱起小女孩离开,伊沙丽小脑袋静静的靠在姨妈肩头,觉得那么安全,那么温馨。
面对任何暴君、酋长抑或野蛮人,大汉帝国的公民都可以无所畏惧的告诉他:“我是帝国公民,我受大汉皇帝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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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默趾高气扬的指挥十字军入城,百余年来狮心王理查、红胡子巴巴罗萨这些伟大英雄没能实现的梦想,在他手里变成了现实,布雷默完全可以确定,下一任教皇是非我莫属了。
更何况,还有那神奇美妙的天堂之药?
楚风的御辇同样摆在城门口,他高高在上端坐御座,左右近处是文武汉臣簇拥,稍远处则是各藩属国的国王、臣子。
由于教皇没有亲临,这里并没有身份可以和楚风匹敌的人物,即便布雷默志得意满,他也只能屈居下首,这样就导致看起来不是大汉平等的把圣城移交给教廷,而是作为宗主国赏赐给他们的,这一点令加布利埃尔很有点郁闷,感觉收复圣城的光彩无形中降低了不少。
一身戎装的加布利埃尔小声对布雷默说:“枢机大人,我认为咱们应该到那边去,和大汉皇帝各占城门的一边,这样看起来比较好一点。”
布雷默一怔,连忙点头表示同意,两个家伙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城门的另一面,神气活现的站着,只不过令他们万分沮丧的是,诸如亚美尼亚、耶路撒冷王国的国王都没有跟着他们过去,仍然留在楚风那边,使得他们这边越发显得人单势孤,尴尬无比。
那边大汉君臣不禁哂笑一番:如果教皇亲自来这里,也许诸十字军国家还会跟着跑一下,现在布雷默还不是教皇嘛,那面子上的东西都可以省略下来了。
十字军装备极其沉重,全身上下严严实实的包着铠甲,故宋也有步人甲之类的重甲,毕竟是札甲,看起来没欧洲骑士那么变态(实际上防护效果步人甲更好),众人瞧着成千上万十字军吭哧吭哧朝城里去,都有些好笑。
伴驾的陈淑桢就嫣然笑道:“夫君可知臣妾瞧着他们想起了什么?”
楚风眉头一挑。
“咱们汉军吃的铁皮罐头!”陈淑桢说完就忍不住笑。
楚风不由莞尔,她这比喻倒是恰当,欧洲骑士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看上去不就一个个长了脚的罐头吗?
他想了想,对皇后和诸位臣僚道:“各位,我给你们讲个笑话。话说有个穿着盔甲的骑士在一棵树下休息,两头狮子走了过来,公狮对母狮说:今天又有晚餐了。母狮说:又吃罐头,没胃口!”
文臣有些不懂,识趣的只好赶紧笑两声,法本、陆猛、陈吊眼等将军就顿时哄堂大笑,陈吊眼差点把眼睛掉了出来,法本直挠光头,一向不苟言笑的陆猛也捧着肚子闹了个前仰后合。
原来汉军来到此地,没有猪肉可吃,每日都吃牛羊肉,想吃猪肉只好开罐头,然而罐头味道虽好,毕竟比不得新鲜肉,吃多了也就腻歪,最近一段时间,士兵们都在拿罐头开玩笑自嘲,关于罐头的笑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算下来,还是皇帝的笑话最好笑——隐约把欧洲骑士比作罐头,吃罐头的狮子呢,当然是指英雄无敌的汉军啦。
君臣都很高兴,用耶路撒冷稳住教廷,下一步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收拾罗慕洛,汉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小亚细亚!而这座城市交给十字军,周围却尽是大汉藩属以色列、联合酋长国的地盘,将它包围其中,则入城的十字军,不就是大汉掌心的鱼肉?
“他们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布雷默有些郁闷的打了个哈欠,他又想回去抽两口了,那天堂之药,真是个好东西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52章 风雨欲来
小亚细亚,安拉托利亚高原托罗斯山脉脚下,正对着巨大盆地的罗姆苏丹国首都,与它脚下盆地同名的科尼亚城,一队擎着绿底新月旗的塞尔柱骑士从海港城市安塔利亚方向飞驰而来。
秋季干旱少雨,马蹄刨刮安拉托利亚高原特有的赤色土壤,掀起一路黄中带红的沙尘,这令以绿色、白色为吉,黄、赤为凶的穆斯林们心头很是忐忑。
道路两旁的穆斯林全都自觉替马队让开了道路,无论商人、学生和牧民,人人翘首以盼,不少人还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议论声嘈嘈切切不绝于耳。
来了,来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马队驰到近处,人们看清为首的新月旗之后高高挑着霍加.纳苏尔丁的使者认旗,立刻涌上前去,但苏丹使者是不可阻拦的,他们只能用探询的目光在那些护卫武士的脸上扫来扫去,试图发现一点儿端倪。
塞尔柱武士的嘴唇紧紧抿着,脸板得像托罗斯山脉那些万年不变的花岗岩,眼神冷如寒冰,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已无须说什么。
所有的穆斯林都明白了,马队飞驰而过留下一路沙尘,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已有商人批着自己的面颊嚎叫起来:“安拉至大!连睿智的阿凡提都没有求来大汉皇帝的宽恕,可怕的战争立刻就要降临了!”
古来征战苦生灵,而且这时候的塞尔柱突厥人尤其苦恼,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东面小亚细亚与亚洲接壤的地区,大汉动员亚美尼亚、伯齐米亚、波斯、条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耶路撒冷王国、以色列等盟军,加上帝国陆军一个齐装满员的师,在大不里士一带陈兵十余万,粮草堆积如山,分明就是一举灭国的态势,那里战云密布,如今连个苍蝇也难飞过去;
北面隔着黑海,是罗斯诸公国,但几十年来罗姆苏丹国和罗斯诸公国争夺黑海控制权,一度还打到了克里米亚,双方结下血海深仇,再加上伊斯兰教和东正教水火不容,只要有机会,那些罗斯蛮族绝不介意拧下塞尔柱人的脑袋;
南面地中海上,不是大汉帝国的舰队,就是热那亚、威尼斯和拜占庭的海军,入海是自投罗网;
西面与欧洲隔博普鲁斯海峡相望,海峡对面就是拜占庭帝国,拜占庭是东正教的大本营,他们对穆斯林的态度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至少塞尔柱人记得很清楚,最初的十字军东征就是拜占庭从西欧请来的。
小亚细亚半岛地跨亚欧两大洲,左右逢源是它的地缘优势,但三面环海一面靠陆的地形,也是它战略上的巨大缺陷,塞尔柱人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天罗地网,这下子插翅难飞。
这一天,各大清真寺的礼拜声前所未有的宏大,科尼亚的穆斯林居民们全都向安拉祈祷着:“苏丹大人一定要取胜,击败那些可恶的卡菲勒啊!”
大汉的态度如何根本不需要去了解,只消看看联军的组成居民们就不存一丝侥幸:
包括亚美尼亚在内的十字军势力,和罗姆苏丹国是不共戴天啊,三十年前罗姆苏丹国强盛时进攻亚美尼亚,屠戮之惨简直骇人听闻,当然那时候科尼亚的穆斯林只会为辉煌的胜利高呼安拉至大,庆祝卡菲勒的诛灭,但风水轮流转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到他们自己头顶的时候,才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阿凡提坐在马车中,已经听到了街道两旁穆斯林群众的痛骂、诅咒和饮泣,他心情沉闷之余又庆幸着自己的选择:至少家乡阿克谢海尔和美丽的海港城市安塔利亚不会受到战火的蹂躏,只可惜其他城市……这也无法可想,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生存,还是毁灭,一切都遵从安拉的安排吧!
他步入苏丹宫殿的时候,并没有丝毫背叛的负疚感。
整个伊斯兰世界是分封制度,大体上划为哈里发-苏丹-埃米尔-酋长等层级,互相之间的统属关系基本上由实力来决定,马木留克苏丹势力大了反而把哈里发当作傀儡,类似的事情从上到下都有,并无从一而终的说法。
所以艾因.贾鲁战役中被马木留克意外击败的蒙古名将怯的不花,曾鄙视他的对手:“我是大汗忠诚的将军,而你们则是一群随时准备背叛的弑君者!”
阿凡提为了自己的家乡、族人,而背叛苏丹罗慕洛,这在他看来完全顺理成章。
此时得到消息的罗慕洛早已等在宫中,宰相本.克尔白、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东部区总督穆罕默德.苏莱曼等人眼巴巴的看着宫殿大门。
阿凡提刚刚离开海法港就放出了金翅猎隼,罗姆苏丹国君臣早就得到了大汉皇帝拒绝他们请降的消息,但毕竟金翅猎隼携带的书信简短,详细情况到底如何还不清楚,究竟是大汉皇帝必欲灭此一国,还是做出最严厉的姿态,却仍有一丝转圜的机会?帝国的战争准备,又到了哪一步?
这一切,都还得由阿凡提来解答。
“塞尔柱皇帝,罗姆苏丹陛下,您最忠心的臣子祝您的智慧如所罗门那样永不枯竭……”阿凡提赞美着,低下头去亲吻罗慕洛脚下的尘埃。
没等他真的伏下去,罗慕洛就没好气的一把扯起来:“好啦好啦,我早就等得心焦,你还是快点把大汉的情况说说吧。皇帝难道就没有一丝容让,非得灭国?咱们称臣纳贡,他也拒绝了?”
宰相本.克尔白、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东部区总督穆罕默德.苏莱曼……大臣们的眼睛全都盯在了阿凡提脸上。
阿凡提抬起头,见罗慕洛的眼睛越发肿泡了,就大略知道这位苏丹的心情,心头实在好笑,脸上还摆出副诚惶诚恐:“非常不幸,陛下您猜得很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咱们赶紧备战吧!”
罗慕洛神色顿时颓然,老实说论真实力量他完全不可能是大汉帝国的对手,基本上全据小亚细亚的罗姆苏丹国在欧洲人乃至阿拉伯人眼中也算一举足轻重的大国,可要和本土就和整个欧洲差不多大的大汉帝国比起来,那就如同仓鼠和大象的差距。
军力、财力、人力、物力,各方面那是全面落后啊,说萤火之比皓月那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罗慕洛从始至终都只能和大汉玩阴谋诡计,靠着他本土在此、大汉远征万里,他是伊斯兰世界一员、大汉是卡菲勒,他塞尔柱族人在两河、波斯区域势力不小,大汉初来乍到,等等等等条件,来博上一博。
可本钱不济,赌赢了自然大发其财,一旦输两把,那就血本无归啦!
大汉帝国的强盛毋庸讳言,单单是那些仆从国军队就够罗慕洛好好喝一壶,更何况大汉的主力部队虎视眈眈?
究竟有几分胜算,罗慕洛还得思量一番,他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总有几分人主气度,定了定神便问道关键之处:“大贤哲,您从海法来,可打听到汉军将在什么时候发起进攻?他们的准备进行到哪一步了?”
阿凡提诧异的看了看罗慕洛,又把目光投向面目阴森的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咱们在海法等地布下许多密探,这些军情尤素福大人应该比我清楚啊!我是公开身份的使者,打探消息很不方便的。”
尤素福本来就阴森森的脸,闻言越发阴沉了,半晌才沙哑着喉咙道:“自从李鹤轩这条大汉皇帝座下的恶犬来到海法,咱们的密探十个当中被他抓住了九个,剩下一个也立足不稳只好撤回。”
阿凡提与尤素福有仇,摆了这位兼管情报的财政大臣一道他才假装恍然大悟,慢慢对苏丹罗慕洛说:“大汉的战争准备非常充分,他们动员了十万精锐兵力,并在大不里士一带囤积足够食用半年的粮食,目前那里集中了亚美尼亚等国的许多军队,但真正的汉军只有一个师。”
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一拳头砸到立柱上,狠声道:“难道大汉如此藐视穆斯林,竟只用一个师,拿那些乌合之众做主力来进攻咱们?不、不,我要让他们知道穆斯林的勇敢,陛下,给我八万精兵,我保证趁汉军主力集结完成之前,打败亚美尼亚那群杂种!”
罗慕洛当然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因为所向无敌的蒙古大军就是在大不里士城下折戟沉沙的,罗姆苏丹国可以鄙视亚美尼亚,可以鄙视十字军,但他们绝对不会看低蒙古铁骑的战斗力。
苏丹阿拉丁.凯伊.库巴德一世时,罗姆苏丹国势达到顶峰,北越黑海以凌罗斯诸公国,西威逼拜占庭,连欧洲人建立的尼西亚帝国、特拉布松帝国都被迫称臣纳贡,可谓盛极一时。
可惜不久之后蒙古帝国侵入,双方在柯塞达进行决战,蒙古军击溃了苏丹吉亚塞丁.凯伊许斯列夫的八万大军,苏丹被迫向蒙古帝国纳贡请降,只保留了一定的自治权。
殷鉴不远,正面交锋罗姆苏丹国打不过蒙古,蒙古又是大汉的手下败将,再加上与罗姆苏丹国塞尔柱骑兵战斗力相差仿佛的马木留克奴隶骑兵也被大汉一战而溃,双方真实战力究竟如何,罗慕洛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
不过阿凡提也给他带来了一条好消息:“大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大不里士一带增兵,我想他们不大可能只用一个师,再加上一堆战斗意志很可疑的仆从军向咱们进攻吧?”
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点了点头,刚才他被大汉的轻蔑气晕了头,但现在重新想想,觉得大汉断不至于用一个师万余人的兵力,统带各仆从军七八万人来进攻罗姆苏丹国,那样的话,本来就三心二意的仆从军,还不知道乱出什么乱子来呢。
“那么咱们就可以提前知道汉军进攻的日期了,”阿凡提笑着说:“海法一带他们军营密布戒备森严,但从海法-耶路撒冷一带通往大不里士,将近两千里的道路,我们可以派人去盯着,只消见汉军从这路上往大不里士调兵,就知道进攻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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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苦功高的阿凡提由王宫总管陪着赴宴,罗慕洛和大臣们继续商讨军情,大汉不容请降,这是不幸,大汉还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安拉托利亚高原和波斯西北部大不里士一带接壤的地区,山高林密,到处都是乱石头,就是赫拉克里特那样的勇士也难以攻占,咱们完全可以凭借地形,和他们拖下去!”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自信满满的说着。
罗慕洛不由得点点头,以拖待变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应对办法了,毕竟大汉远征万里之外,四面全是伊斯兰世界的汪洋大海,时间久了难保不生变故。
“愚蠢的家伙啊,你们真的以为汉军会去安拉托利亚高原荒凉的东部和你们比赛爬山?”一个清脆宛如黄金竖琴的声音从大殿一侧传来,圆形拱门下面,身披罗马式白色布裙,头戴黄金织就的橄榄花冠,脚踩黄金拖鞋的女子,用慵懒的腔调嘲笑着罗慕洛君臣。
她的皮肤比象牙还要白皙细致,她的身材高挑丰满,她的金发似乎比黄金花冠还要璀璨,一袭古罗马式的连衣裙更显得卓尔不群。
可是罗姆苏丹国的君臣见了她却全都皱起了眉头,将军伊斯法罕忍不住反唇相讥:“基辅罗斯的安娜,拜占庭的帕列奥列娜,阿拉伯的古尔丹姆,百变的美丽毒蛇,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你是拜占庭的公主,可不是我们罗姆苏丹国的公主!”
安娜.帕列奥丽娜,如果楚风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非常之惊讶,因为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敬献给他的两位美女之一,那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安娜,竟然会出现在罗姆苏丹国的王宫,还是拜占庭的公主!
原来上代拜占庭帝国皇帝叫做米哈伊尔八世,他的统治时间长达二十三年,以魔术般的外交手段闻名,人称万能的蜘蛛,在他手上拜占庭帝国实现了复兴,而这位万能的蜘蛛的主要政治手段就是公主外交加联姻,譬如把公主嫁给伊儿汗阿巴哈。
首代伊儿汗、征服者旭烈兀因病去世前,曾与拜占庭帝国皇帝米哈伊尔八世协定,迎娶皇帝的女儿玛丽亚. 帕列奥丽娜。当玛丽亚到达波斯时,旭烈兀已经死了,因此,她就嫁给了旭烈兀的儿子阿八哈。阿八哈在迎娶玛丽亚的同时登基成为伊儿汗,同年晚些时候,脱古思可敦死后,精神领袖的角色就转移到了玛丽亚身上。
靠着这一层关系,拜占庭不仅和伊儿汗结盟,免除了来自东方的威胁,还成了伊儿汗的便宜老丈人,一时间风光无限,就连罗姆苏丹国都被他压制。
继任皇帝安德罗尼库斯.帕列奥列格延续了这一传统,他的女儿、拜占庭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不仅是个绝色美人儿,还自小聪明伶俐,长大计谋多端。
拜占庭实际上是古罗马帝国的东半部分,历史已有一千五百年,在这一千五百年里欧洲历史风云变幻,它能够屹立不倒,靠得不是强悍的军队、不是先进的技术,而是老谋深算的政治智慧。
大汉这个外来势力的到来,引起了拜占庭的警觉,毫无疑问大汉帝国横空出世打破了欧亚各方势力之间的微妙平衡。
对中东乱局,大汉是挟雷霆万钧之力而来的破局者,而对紧邻的东欧国家,那就是强有力的搅局者。
拜占庭立刻做出了反应,安娜.帕列奥列娜立刻动身前往基辅罗斯,以公主身份游说各大公与同信东正教的拜占庭结成联盟,共同防止大汉继续西进。
在大不里士山下,安娜兴致所致竟想通过自荐枕席的方式成为大汉皇帝的妃子,像前辈玛丽亚.帕列奥列娜那样。
但楚风拒绝了她,这让她非常气愤,更加卖力的在各大公之间奔走,游说他们联手反对大汉。
基辅罗斯诸蛮族信奉东正教,君士坦丁大牧首就是他们的“罗马教皇”,而君士坦丁堡正是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实际上拜占庭就是君士坦丁堡的古称,安娜拿着大牧首的书信,在诸大公之间纵横捭阖,自然无往不利,这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罗斯诸公国对大汉表现出离心倾向的原因之所在。
得知罗姆苏丹国与大汉交恶,安娜又急忙乘船渡过黑海来到昔日的敌国,不像罗慕洛隐隐还含着敌意,拜占庭屹立千年不倒早就信奉“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安娜希望说服罗慕洛成为拜占庭的属国,再加上罗斯诸公国,共同抵制大汉西征,把东方征服者挡在欧洲的门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58章 猎杀
海风吹拂着三列桅组帆,西西里公主号轻盈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速度快得就像博斯普鲁海峡的军舰鸟,三艘拜占庭军舰尽管装备着能融化钢铁的希腊火,被海盗船甩在身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七海之花扬帆远去。
大汉帝国皇帝座舰,具有毁灭性攻击力的海上君王号一直摆出了作壁上观的态度,它那恐怖的十二斤重炮藏在炮窗之后,而五十扇炮窗全都紧紧关闭着,似乎在对交战的双方说:“关我屁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然而观此自始至终未发一弹未射一箭之海战过程,大汉海军亦收获颇丰,他们弄明白了希腊火的射程绝不超过四十米,只要保持足够的距离,这种可怕的火焰就连只鹌鹑都烤不熟;他们还掌握了地中海三霸之一拜占庭海军,所装备主力舰在四级风条件下顺风逆风侧风的最高航速;甚至管中窥豹,初步了解拜占庭军的训练水平和惯用海战模式……
这些情报,即使情报司派遣最能干的间谍也很难得到如此真实、直观、不打折扣的数据,可一场观摩就解决了问题,如此说起来倒是拜红发女海盗索菲娅之赐了。
西西里公主号逃走大约十分钟后,海上君王号的少将舰长张德彪非常高兴的从船长室走向官厅,他手上拿着详尽的观测数据和计算资料,本舰专精航海业务的海图员、擅长三角测量的瞭望手加上通晓九章算术的值星官组成的分析小组,已经结合拜占庭军舰的船型、帆系,加上刚才它在四级风下顺逆风的航速,求得了它在各种风速、风向条件下的最高航速,制成了一张函数表。
卫士替张德彪通报之后,他兴冲冲的踏进了官舱:“启禀陛下,咱们那群从军官学校毕业的崽子真是不得了,这么快就拿出了拜占庭海军主力舰的基本参数,哈哈,今后咱们要再对上阵,就那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啦!”
张德彪是琉球最早追随楚风的从龙之士,第一条剪式船下水的时候他就是船上的水手,这么些年积功升到皇帝座舰的少将舰长,也算圣眷优隆了。
他自己是个大老粗,起初就有些看不起海军学校出来的学生军官,但几年前他就逐渐改变了看法,现在更是对楚风设立海军学校、培养专业军官的做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风没有接张德彪递过来的函数表,早就不是胼手胝足筚路蓝缕的时代了。
过去楚风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士兵读书,从加减乘除起步教他们算学,高炉和水力锻锤的建造、海军剪式船的设计、陆军的步兵操典……事必躬亲,张德彪这样追随他十多年的老部下,还保留着事无巨细都送给他御览的习惯。
可现在不是东海之滨的小渔村,而是庞大的帝国,所谓术业有专攻,楚风可不希望学诸葛孔明,呕心沥血却落得个后继乏人。
楚风笑着点了点头:“这份资料很宝贵,但给我没有用,你们应该交到统帅部参谋局,我想他们会知照兵部,给你和你的部下记功的——另外,你能完全掌握这份函数表吗?”
张德彪过去没有什么文化,识文断字都略有困难,所以被派做了皇帝座舰海上君王号的舰长——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因为和他资历相当的大部分人,现在都做到分舰队司令了。而他的航海经验技术非常丰富,虽然不是合格的舰队指挥官却是位经验老到的舰长,同时任命他担任皇帝座舰的舰长,亦有用人取其长而非其短,取他“忠”、“朴”之长。
明显楚风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有此一问。
张德彪脸胀得通红,吭吭哧哧的道:“末将已经、已经通过海军专业二级文化考试了,末将认得三千个字,一部《测圆海镜》也装在了肚子里,陛下啊您可别小瞧了末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楚风点点头,指着远处呈品字型排列的三条拜占庭军舰:“能不能追上去,俘虏他们?”
四位后妃正用望远镜看那几条拜占庭船,努尔嫚听到楚风这话不免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艾洪哥哥要给那位海盗姐姐报仇吗?但似乎也不必和拜占庭翻脸呀。”
雪瑶心道这妹子真是个实心眼,她捂着嘴直笑:“如今海上并无第三方,只要手脚利落,天底下谁会知道是我们俘虏了这三条拜占庭船!你当楚呆子是什么好人,趁天黑打闷棍的事情他可没少干。”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笑而不语,她们很清楚原因,别看大汉帝国的十二斤重炮颇具毁天灭地的威能,可地中海上拜占庭希腊火的威名犹胜十二斤重炮呢!
过去的数百年间,拜占庭海军往往利用希腊火以少胜多,甚至屡次击败五倍、十倍、二十倍的阿拉伯海军,那些横冲直撞的巨型浆帆并用船,遇到希腊火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数百年间熊熊烈火也不知吞噬了几许生灵。
大汉海军的军舰,全都用煅烧胆矾做过防火处理,可以抵御一般的火攻,譬如油脂加稻草制作的火箭,就很难点燃大汉军舰的船帆,但闻名已久的希腊火号称能够融化钢铁,它会不会对大汉军舰构成威胁?
楚风迫切希望能弄清希腊火的配方、原理和性能,不过拜占庭人也不是傻瓜,以往的数百年间他们全靠这玩意儿才能抵御海量的阿拉伯海军,前代皇帝早有谕旨将其列为最高机密,凡泄露者严惩不贷,故而大汉帝国情报司费尽力气也搞不到相关情报。
既然如此,面对送上嘴的拜占庭军舰,楚风是不会客气的,正如雪瑶说的,楚风这家伙的手段在某些时候是要多黑有多黑,本来嘛,趁天黑打闷棍岂不快哉快哉?
作为大汉皇帝麾下最忠诚的将军之一,张德彪根本不问攻击拜占庭船的原因,就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嗯,全部俘虏有困难,如果开过去,突然袭击击沉两艘,再俘虏剩下的一艘,末将可以立军令状,保证万无一失。”
楚风咧着嘴笑,吐出一个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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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着波赛东船首像的拜占庭军舰是这支临时舰队的旗舰,它的指挥官华洛士正在冲着水手长大发雷霆:“愚蠢的家伙,你们放走了那该死的女海盗,这次行动可是帝国海军大臣亲自下达的命令,你们等着被罚扣军饷吧!”
水手长无奈的瞧着这位大腹便便的舰长,他们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总是对海盗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次又要求全力截杀,水手们也算尽了力,想来就算任务不成功上面也不会为难,没想到华洛士舰长竟大发雷霆,活像他在君士坦丁堡梅丽亚大街包下的那名小情妇被别人抢走了似的。
“舰长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们的忠心,我的手下都是整个拜占庭最好的水手,他们已经尽力了,但您不能要求河马跑得比羚羊还快——西西里公主号是一条干海盗和走私生意的三桅快船,威尼斯和热那亚最快的缉私艇也撵不到它的屁股,而我们的波赛东号只是一条战舰……”
华洛士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自己也知道任务失败、西西里公主号逃走,实在怪不了这些水手,但他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那些金灿灿的勋章离自己而去,海军大臣微笑的脸变得冰冷,自己本来金光灿灿的前程也变得黯淡无光,就忍不住发脾气。
水手长抓起一把炒咖啡豆送进嘴里硌崩硌崩的嚼着,水手们从来都是粗鄙不文,就算在拜占庭皇帝面前他们也装不出文质彬彬的样子,所以这点嗜好是能够得到指挥官谅解的。
“尊敬的舰长阁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问为什么要大规模的缉捕海盗?据我所知西西里公主号的走私生意给帝国造成的损失,远没有他们过去帮助帝国抵御撒拉森人立下的功劳来得大。”
华洛士没好气的道:“你懂什么?!如今大汉海军……”
刚刚吐出这几个字,华洛士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是你不应该知道的,离开吧,告诉你的手下,下一次一定要尽力,否则我会把你们送进奴隶划桨船的桨手舱!”
“如您所愿。”水手长脱下帽子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华洛士身前的海图上,地中海就像一只洗澡盆被亚细亚、阿非利加、欧罗巴三大州包围,看似茫茫无际的大海,其实又小得可怜。
这只洗澡盆已经装下了拜占庭、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船队和海军舰队,如果再加上大汉就显得太拥挤了,帝国那位绝色的玫瑰似乎说服了唯利是图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人在某些方面……
熟悉海情是拜占庭海军抵御大汉的制胜法宝,因为他们很清楚即便是倚为海上长城的希腊火,在射程上也远远比不上大汉军舰装备的重炮,只有凭借熟悉海况,隐蔽于港湾河汊,或者利用海流、风向发动突袭,才有可能用希腊火焚烧大汉的舰队。
类似的战例在过去欧洲抵抗东方征服者的战争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公元前四百八十年年九月,在那场举世闻名的萨拉米湾海战中,雅典三百多艘战舰在萨拉米湾集结,并派人假装逃兵,向波斯王谎报雅典舰队内讧,应即时出兵,结果成功引诱波斯王薛西斯下令全军六百多艘巨型战舰驶进海湾。然而萨拉米湾甚为狭窄,波斯的巨型战舰不能自由行驶,而雅典的战舰只小巧迅速,并以船头的撞角来撞击波斯舰只的侧面,波斯舰队结果乱成一团,最后被雅典海军大败,波斯军队只得撤退。
虽然现在拜占庭和大汉帝国还没有撕破脸皮,但一千五百年的政治经验让他们非常清醒的认识到那一天终将到来,无论是大汉出于西进征服全世界的目的率先挑起,还是拜占庭、威尼斯、热那亚方面为了延续地中海霸权而抢先发动。
到那个时候,拜占庭人希望能重演萨拉米湾希腊海军战胜波斯的辉煌胜利。
那么这样就必须有一个前提,拜占庭比大汉帝国更加熟悉这片海域——按理说,这是顺理成章的,要摸清地中海整片海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大汉帝国的技术再先进、制度再完善、海上力量再强大,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赶上苦心经略一千五百年的拜占庭。
这个计划惟一的漏洞,就在那些海盗。
在正规军和缉私船的夹缝中求生,又没有强大的武力可以对抗,海盗们总像躲避猫的老鼠,从这片海域逃到那片海域,出没于险滩激流之中,休憩于无人荒岛之上,对海域简直就像自己家一样的熟悉。
更有当年和西西里公主号的上代船长、七海霸主老彼德熟悉的知情人透露消息,这位七海霸主得到米哈伊尔八世皇帝的特别许可状,以地中海基督教海盗盟主的身份率领众多海盗袭击伊斯兰海上势力,他曾凭借这个身份让亚得里亚海、爱琴海、伊奥里亚海等地中海七大海域的海盗交出各自珍藏的海图,汇总为一幅“七海制霸之图”!
现在时过境迁,老彼德过世之后继任的七海之花索菲娅早已失去了父亲对各海盗势力的号召力,但那幅要命的“七海制霸之图”还留在她的手上。
这幅图是各片海域海盗们精心绘制的宝贝,详细记载了每一片海域的气候、风向、海流和暗礁,甚至比拜占庭海军使用的正规海图还要详尽得多!
最初关于这幅传说中的海图,华洛士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当他亲眼看到西西里公主号像熟悉自己床铺那样熟悉这无名荒岛附近的海流,并且利用海流逃出包围圈之后,就对此再没有半分怀疑了。
七海制霸之图,如果这副图落入大汉的手中……
华洛士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并且对安娜公主和海军大臣的远见,实在万分钦佩,一伙海盗而已,拥有七海制霸之图这样可以颠覆战略局面的东西,就是他们最大的罪过,杀掉他们也只是防范于未然嘛。
但现在西西里公主号已经逃走了,那艘最为庞大的大汉军舰却停留在无名小岛边上,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交易,那幅图是否已经落到了大汉海军的手上?
华洛士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分析、判断,依照他的结论,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旗舰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西西里公主号也在同一海域,同时红发女海盗索菲娅从岛上泅水过来的,这就已经构成了最大的怀疑。
大汉那条军舰虽然庞大,可它的炮窗并没有打开,而且这一片海域只有双方共计四条船,并没有第三方的存在,如果冲上去突然发难,以希腊火融化钢铁的可怖温度,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等它变成了灰烬,大汉海军肯定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想起帝国海军大臣的命令,华洛士眼睛一亮,似乎金灿灿的勋章和铺满鲜花的前程,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哼哼哼哼,不久之后,将有巨大的火炬照亮这片海域了。”华洛士面色阴冷的下达了命令,在他眼中巨大的海上君王号变成移动的标靶。
三艘拜占庭军船打出了表示友好的旗语,由波赛东号居中,另外两艘分列左右,呈扇面向海上君王号驶来,三艘船安装在船首处的喷管,隐隐对准了海上君王号,操作希腊火的船员,手指头放在了点火机括上,眼神中跃动着残忍的火苗。
燃烧可以摧毁一切,但不包括金银,这么大一条汉船,想必上面有许多金银吧,要知道拜占庭海军的巨舰总是用来装运财宝呀!这里在无名小岛旁边,海水并不算深,等它烧成灰烬之后,打捞沉入海底的金银块也不会费力……
偷袭失败?水手们根本不会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付共同的敌人罗姆苏丹国和之前的马木留克,大汉和拜占庭在某种意义上还算得上盟友,谁会想到昔日的盟友突然撕下友好的面具,换上恶狠狠的嘴脸,同时送来了代表死亡的地狱之火?
只要靠近,靠近到希腊火的射程之内,那艘巨大的汉船就没有丝毫幸存的希望了!
三艘拜占庭军船呈品字型逼了过去,船首处的信号员还不停用旗语表达着亲切友好的问候,而汉船上的信号员也回复着同样友好的信号呢!
这一点让拜占庭人快要忍不住大笑一场了,他们甚至开始想象当汉船上的东方人,发现三条地狱火龙迎面喷来的时候,脸上会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可惜拜占庭人忘了,偷袭并不是他们的专利,就在从三面逼过去,各船和海上君王号的距离都拉到八百米左右时,海上君王号那密密麻麻的炮窗齐刷刷打开了,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59章 更有趣了
“为这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干杯!”
海上君王号视野最为开阔的官舱之中,楚风笑着举起了产自克里特的雕花水晶杯,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塞浦路斯葡萄酒在杯中荡漾出欢快的涟漪。
三位皇后欢笑着举起了酒杯,官舱内盆栽的鲜花盛开,拿布多的月季、那不勒斯的蔷薇、伯恩的玫瑰加上叙利亚的星星草,海风轻拂下摇曳生姿,花朵的醉人芬芳令美人们宛如绝色的林中仙子。
只有努尔嫚似乎还不太习惯,花香袭人、美酒欲醉的同时,的确有着盛大的焰火表演,但那不是开封或者临安上元节为装点升平气象燃放的烟花,而是海上君王号两舷五十门十二斤重炮的雷霆轰鸣!
十二斤重炮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威力,它的每一次喷发都会带来可怕的雷霆,即便是木制风帆船的顶峰、排水量三千吨的海上君王号,也在巨大的后座力作用下微微震颤。
炮窗位置在两舷的二层炮甲板,从官舱的角度看过去炮口被两舷挡住了,只能看到从各炮位接连不断喷出的足有水桶粗的火柱,以及大片大片苍白的烟雾,不一会儿刺鼻的硝烟味道就笼罩了全船。
官舱赶紧关上了玻璃窗户,否则视线既受影响,乘员也会被呛得咳嗽。
努尔嫚从玻璃窗观察着这场焰火表演的牺牲者,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主角,因为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的拜占庭军船作为炮击的目标,数不清的炮弹在它们可怜的小身板上炸开,十二斤重炮弹内装的炸药猛烈的爆发,爆轰波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横扫一切,无数预制破片欢快的切割着遇到的任何物体,无论船身、帆索抑或人的躯体。
每一发炮弹都犹如烟花般迷人,未能命中目标从而落到海里的,入水处激起冲天的水柱,如有喷泉喷出琼浆碎玉;直接命中船体的炮弹,炸开的刹那火光闪闪,烟柱升腾,更是和真正的烟花无甚区别。
两条拜占庭军舰在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下瞬间变得千疮百孔,桅杆倾倒、船帆破碎,大大小小的碎木片像天女散花一样四处飞溅,颇具视觉效果。
不像陈淑桢等三女的见惯不惊,努尔嫚吃惊的掩住了小嘴怔怔的瞧着这血火纷飞的战争场面,直到两条拜占庭军舰船首安装的希腊火被爆炸点燃,海面上出现了两条巨大的火炬,海上君王号停止了炮击,她才收回了目光。
现在她看着楚风的眼神,比过去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沙漠之中的贝都因人见惯了杀戮,部族与部族、部族与沙匪、沙匪与商队……可以说每一天都有腥风血雨,照说对战争场面不应该陌生;然而比起由五十门十二斤重炮发动的,如此高效、迅速、彻底的杀戮,完完全全的毁灭,贝都因人用大马士革弯刀和阿拉伯黑弓干的事情,就简直如同三岁小儿过家家了。
楚风轻轻辍吸了一口酒,抬起头就迎上小萝莉的目光,他无所谓的笑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装出凶相:“怎么,我的努尔嫚害怕了?嗯嗯,早告诉你,我是来自东方的大撒旦嘛,吼~~吃了你!”
“我、我只是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努尔嫚摇摇头,良久的沉默。
海上君王号的船身本来就极其高大巍峨,官舱又在全船最高处,她站在官舱内俯视正在起火燃烧的两条拜占庭军舰,完全高高在上凌驾众生,同时舱内的美酒鲜花,舱外的炮火硝烟,远处海面上的烈火炼狱,这对比极其强烈的种种,进一步加剧了某种虚幻的感觉。
陈淑桢拈起一颗葡萄剥了塞入楚风的口中,冲着努尔嫚展颜笑道:“一言以决生死,一字而定兴亡,这正是天子的威权,难道你认为对付区区两条拜占庭船,要大汉皇帝亲自下到二层炮甲板,对着炮手们高呼酣战?
是的,过去你是沙漠之中一个贝都因小部族的酋长之女,可以什么都不懂,但你已经是大汉帝国的皇妃,如果按古制就可位比宰相。”
“位比宰相?”努尔嫚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实际上她虽然做了好些天的大汉皇妃,到现在还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陈淑桢遥指那正在燃烧的军舰:“看看,区区几艘拜占庭的军舰,数百夷人的性命,你要赦就能赦,你要杀就能杀,生杀予夺存乎一心,这就是大汉皇帝的权威,而你身为皇妃,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必将拥有类似的权力——所以你必须学会限制它,合理的使用它。”
大汉后妃虽不直接以后妃身份参与朝政,但帝国官制是不限男女的,六位皇后当中除了王敏儿天性散漫质朴没有安排职司,其余五位各有各的权柄。
努尔嫚身为皇妃,且不论将来是否执掌某一方面,单单皇妃的身份就代表着皇权的一小部分,在外人看来,哈辛能坐上联合酋长国苏丹的宝座,何尝不是因为女儿的皇妃身份?
得到某些东西往往就必须失去另外的,陈淑桢的言下之意便是要努尔嫚认识到身份的转变,从成为皇妃起你就拥有了非同一般的权力,就算你不刻意行使,你的一言一行都会产生莫大的影响
——因此必须有足够的觉悟对这有形无形的权力加以自觉的限制,以及合理的运用,努尔嫚在这方面,要学的还有很多。
孰料努尔嫚听闻此言,竟吓得退后一步,双手乱摇,惊慌失措的道:“不要,我不要这种权力,太可怕了,艾洪哥哥是好人,一切都由他决定吧,努尔嫚什么都不管!”
塞里木淖尔和雪瑶无奈的对视一眼,哈辛那个热衷权力的家伙,怎么会有这种小白兔一样的女儿?简直匪夷所思啊!
实际上陈淑桢并非刻意敲打努尔嫚,而是见她天真烂漫似乎什么都不懂,唯恐她被人蒙骗而作出的善意提醒。要知道权力并不非得明确授予,皇妃的身份就能对很多人产生莫大的影响,如果努尔嫚自己不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就很容易被别人利用。
不过,看这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必要提醒她了,瞧着努尔嫚害怕的样子,陈淑桢又好气又好笑,心道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天真烂漫,或者说浑浑噩噩?
楚风举着酒杯嘿嘿直笑,就着陈淑桢的话逗逗努尔嫚,此时海上君王号已经转过了九十度角,用右舷炮口对准正面驶来的最后一艘拜占庭船,他便戏言道:
“看,譬如这条船上百余人的生死吧,就在哥哥我的一念之间,若是我高兴呢,他们就万事大吉,若我不高兴呢,他们就得到海底喂王八;而你,我的小努尔嫚,又能决定我的心情好坏,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那百多拜占庭人的生死——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努尔嫚忙不迭的点头,楚风话虽戏言,说的道理倒是非常清楚明白。
“那么你是希望我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希望他们死呢,还是活?”楚风又戏谑的问道。
努尔嫚用最快的速度点着头,还没等她说话,楚风就道:“哦,明白了,要他们死。”
努尔嫚急得连连摇头,她汉语本是新近学的,心急之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爱的小脸憋得通红。
楚风又道:“那么是希望我不高兴了?那好,你看清楚,只消我对着这传声筒下个命令,那条拜占庭船……”
努尔嫚细瓷一样光洁的额头登时冒出了细碎的汗珠,小手拉着楚风,半晌才道:“不,不要杀,让他们活着,宽恕他们吧!”
楚风哈哈一笑,装模作样的对着传声筒说了几声——实际上战前就确定要俘虏一艘的。
大约是海上君王号的信号员打出了投降命令,从望远镜里努尔嫚看到对面那条拜占庭船上水手们把帽子扔到空中、脱下衣服挥舞,用各种方式庆祝着劫后余生,无论如何,做俘虏总是比战死好得多。
努尔嫚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人,总是要渐渐成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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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幸存的拜占庭船正是波赛东号,船上的水手们欢庆着劫后余生。
事实上从海上君王号打开炮窗那一刻起,战斗的胜负就已经注定,希腊火虽然有焚毁一切的可怕温度,但它的射程在任何情况下都决不可能超过五十米,然而大汉海军的十二斤重炮却能在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上实施毁灭性打击。
这一段距离,就成为了天壤之别,拜占庭人眼睁睁的看着十二斤重炮的炮弹带着尖利的啸音扑面而来,把自己的船撕碎、砸烂、点燃,那威力无穷的希腊火却完全没有机会舔到海上君王号的船身,作为拜占庭海军主力的双层四桅军船只能像靶子似的被打成碎片。
两翼包抄的那条船运气不好,成为了最先的牺牲者,如果只是被炮弹命中倒也罢了,水手们或许还有机会跳水逃生,尤其可怕的是船首装载希腊火燃油的机器被炮火击毁,储藏的油料四处飞溅、流入海中,随后又被爆炸引燃,这样就使得整艘船变成了巨大的火炬,所有未曾跳海的水手瞬间变成了焦炭。
希腊火还有一个著名的优点,这种配方保密的燃烧武器能够在水面上持续不断的维持它和氧气的化合反应,也就是说水并不能熄灭它,反倒是它能漂在水面上继续燃烧。
过去的几百年里,拜占庭海军是很以这一点为骄傲的,想想吧,把足够的这玩意儿倒进海里,就能让整片海域燃烧,这是多么可怕而又激动人心的场面啊!那些高大巍峨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就是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呀。
可今天他们则极其痛恨这一点,因为船首的容器被击破,希腊火的燃料流淌入海,被点燃之后军船附近的海面都在熊熊燃烧,就连跳水逃生的船员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无论留在船上还是跳进海中,全无生路可走,两条拜占庭船连同其上的所有船员化为灰烬,沸腾的海水,漂浮的焦尸,组成了比炼狱还要可怕的场景。
波赛东号上的船员们见到这一幕,已是吓得魂飞魄散,等他们想逃走的时候,海上君王号已经完成了九十度转弯,把侧舷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了他们,毫无疑问这是毁灭天罚降临的前兆。
有船员躲在舷侧板后面瑟瑟发抖:“圣母玛利亚保佑呀!这些魔鬼,他们的炮火就像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的闪电,到如今,惟有万能的主可以保护我们了。”
水手长果断的冲进了船长室,华洛士正撅着胖乎乎的屁股往床底下钻,水手长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拎了出来:“快,快下令主桅把白旗升起来,再晚一点儿我们就要面临毁灭的命运了!”
华洛士面色惨白如纸,上下牙齿得得得直打架,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水手长气得将他推开,自己从床铺扯了块白被单,冲到首甲板对着海上君王号挥舞。
幸好,水手长的努力获得了回报,海上君王号打出了接收投降的旗语,这令波赛东号上的所有乘员欣喜若狂,就算船长华洛士也不例外——即使丢掉了金灿灿的勋章、铺满鲜花的前程,至少,保住了性命。
对胆小鬼而言的性命总是最宝贵的,不是吗?
楚风并不知道华洛士和水手长之间发生的事情,因为所有拜占庭俘虏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其他人,譬如水手们只说是受水手长指示,水手长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华洛士,华洛士则切齿痛骂倒霉的海军大臣。
楚风笑眯眯的对陈淑桢说:“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这些家伙本来想偷袭咱们的,反而自投罗网——这样算起来,咱们偶尔干干趁天黑打闷棍的事情,却撞破了一场偷袭,真真运气不错。”
陈淑桢也点点头,楚风的确是想弄条拜占庭军舰,摸摸希腊火的底细,所以做好准备猎杀拜占庭军舰;而拜占庭也想对海上君王号不利,装着笑面虎跑来三面包抄妄图把海上君王号烧成烤鸭。
双方各怀鬼胎,实力决定成败,拜占庭方面技不如人,被揍了个鼻青脸肿,也不能说大汉维持偷袭了,因为他们也在干着同样的勾当嘛。
楚风并没有准备把波赛东号拖回去,因为那样做的话任何人都知道大汉将要和拜占庭开战了,他只是让张德彪想办法把希腊火装置拆下来运回去研究分析,波赛东号军船呢则拖到远海,给它底舱凿了个大洞,让它沉入万丈海底。
不愧为工科本色,希腊火的机器吊运上船之后楚风就蹲旁边画圈圈了,仔细琢磨它的原理和基本性能,令张德彪好一阵怨念;陛下呀陛下,海战观测数据你说送交统帅部参谋局,你不看,这个铁疙瘩你却像宝贝似的瞧来瞧去,原来你只关心你感兴趣的呀。
希腊火的发生装置像个大铁柜子,后面再加几个大圆桶装载燃料,前面的喷嘴就是船首像上波赛东的三叉戟。
希腊火是拜占庭帝国所利用的一种可以在水上燃烧的液态燃烧剂,主要应用于海战中,“希腊火”或“罗马火”是阿拉伯人对这种恐怖武器的称呼。根据文献记载,希腊火多次为拜占庭帝国的军事胜利作出颇大的贡献,一些学者和历史学家认为它是拜占庭帝国能持续千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拜占庭帝国对希腊火的配方严格保密,后来帝国毁灭配方失传,希腊火的成份成为千古谜团,只有被它所伤的人留下了恐怖的记载:“每当敌人用希腊火攻击我们,所做的事只有屈膝下跪,祈求上天的拯救。”
楚风拿着个小扳手东敲敲西敲敲,发现这玩意儿的原理和火焰喷射器差不多,几个大铁桶是盛装燃料的,前面的大柜子内部有着相当精密的加压装置,使用时压力推动燃料从喷管喷射而出,能射出几十米远,只消点燃,就是喷出的长长火龙。
陈淑桢负责审问那群俘虏,从华洛士以下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交待情况,原来拜占庭海军是雇佣军制,除了舰长之外的成员来自整个欧洲,他们第一要命第二要钱,审问起来都是不打自招。
审问完毕之后走来准备把新情况告诉楚风,陈淑桢又停下了脚步,只见堂堂大汉皇帝化身好奇宝宝,把那希腊火装置当作玩具似的,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只怕很为刚才的海战中未能亲眼目睹它的使用而遗憾,想再动手试试呢!
“果然希腊罗马在压力容器、管件和阀门上技术领先,”楚风嘀嘀咕咕的道:“可惜他们用错了地方,嘿嘿,含铅的自来水管,长期自我毁灭啊……”
陈淑桢从马可.波罗口中隐约也知道罗马人铅中毒的往事,会心的一笑,上前告诉了楚风审问出的惊人内容。
“七海制霸之图?”楚风笑着伸了伸懒腰:“嗯,越来越有趣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0章 困难
西西里公主号的船长室非常整洁干净,一尘不染的洁白床铺、银质的咖啡壶和充满趣味的各式小摆设,如果说这是安茹或者哈布斯堡家族某位小姐的闺房或许过于夸张了,但至少和传统印象当中海盗船乱哄哄的内部构造截然相反。
可要和真正大家闺秀的卧室相比,这船长室又嫌太粗陋了点,在应该摆放梳妆镜的地方安置着武器架,上面搁着大马士革的弯刀、塞尔柱剑、萨克森产的长刀和一对漂亮的雕花银匕首。
小姐们通常拥有的大衣柜也被海图柜代替了,半敞开的柜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质地的海图,包括厚实的羊皮卷轴、威尼斯的印花纸和埃及出产的莎草纸,而且从纸张的泛黄程度就能知道它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也许被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使用过,最年轻的则是威尼斯海军刚刚印刷的一批意大利沿岸海图。
七海之花索菲娅就吊儿郎当的躺在床铺上,她只穿着件低胸的小马甲,配着肥大的丝绒衬裤,左脚架在床沿上,右脚还穿着西西里水手常穿的那种木头拖鞋,慵懒的吊在床沿下面,裹在衬裤里面的大腿被床沿托着,弧线越发显得浑圆而富有弹性,充满了活力。
她手上拿着价值五万托斯卡纳里弗的黄金十字架,端详这件宝物的同时,对一位小姐而言稍显粗黑、而于海盗来说又太过秀美的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漆黑明亮的眼睛多了几分迷惑。
“头儿!”黑杰克在舱门口喊道:“咱们继续向北还是向西?塞浦路斯的十字军对咱们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拜占庭人看来也容不下咱们继续购买税务官忘记盖戳子的呢绒了——船上的淡水不多了,如果找不到落脚点,弟兄们就得喝海水啦。”
索菲娅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床铺上跳起来,抓起上衣遮住了玲珑有致的娇躯:“当你进入一位小姐的闺房时,请别忘了敲门,我父亲老彼德曾说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海盗都是群彬彬有礼的绅士,而现在他们都快要变成小偷和流氓了。”
“我想谁也不会在意一条大白鲨的性别……”黑杰克无奈的嘀咕着,在索菲娅可以吃人的目光逼视下,他终于翻翻白眼,退后两步用手指头往舱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索菲娅的态度就像一位真正的大小姐在吩咐自己的男仆。
不过接下来她的行为就完全破坏了之前竖立的美好形象,她不是像穿百褶裙的大家闺秀那样蹲下身,而是撅着屁股,身手朝那乱七八糟的海图柜里翻翻找找,这个动作实在不太雅观,因为长年运动而特别浑圆紧致的臀部把衬裤绷得紧紧就就,诱人的曲线一览无余。
黑杰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但索菲娅转过身投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他就赶紧把脸转向了窗外。
谁都知道这位七海之花不好惹,她那对小银匕首就是两只会咬人的獒犬,上代七海霸主老彼德死后西西里公主号的大副独眼山姆发动叛乱,想把索菲娅和这条船同时弄到手,但他和五名叛乱的海盗在索菲娅的一双银匕首底下吃够了苦头,最后遍体鳞伤的被扔进海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鲨鱼的一场盛筵。
从此之后,就没有人敢对美艳的红发女海盗动什么心思了,西西里公主号上面的桀骜不驯的海盗,对这位新一代的七海之花服服帖帖,同时他们私下里总是叫她“母鲨鱼”,如果她不是鲨鱼的同族,为什么总爱把叛乱者和异教徒扔到海里喂鲨鱼呢?
没过多久索菲娅就从海图柜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取出一幅镶着绿色边的羊皮纸海图铺到桌子上。
“七海制霸之图”并不是一幅海图,而是由众多海域的详尽海图综合成的套图,总数超过两百幅,海盗们识字的不多,能看懂全套图的就更少了,只有索菲娅能比别人更好更熟练的掌握它,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需要的海图并作出判读——这也是她占据船长宝座而无人能够撼动的原因之一。
海图上用粗鄙的俚语记载着这片海域的情况,上面用怪兽、树木和各种奇怪的图案表示着不同的地形,注释文字则夹杂着拉丁文、阿拉伯文和托斯卡纳土语,并且文法错误多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如果让佛罗伦萨的学者,或者能用花体字母抄写圣经的主教们来看,一定会笑掉大牙。
可对于普通海盗们来说,这已经像天书一样繁难了,要知道这个时代连保加利亚的贵族爵爷们都不一定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呢!
索菲娅例外,她熟悉这幅地图,手指头在岛礁移动着,“刚才是在珍珠贝岛,咱们往北走了二十里,那么现在掉头向西,可以找到橡树岛——但那是个连一滴淡水都没有的荒岛,得绕过它,再往西北经过鲸鱼滩,就能到美人鱼岛,那个岛上的淡水多得能供应全罗马的人洗澡。”
黑杰克耸了耸肩:“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头儿,不得不告诉您之前弟兄们已经做好喝您洗澡水的准备了,因为从海法去安塔利亚的大汉军舰太多,弟兄们难免担心在珍珠贝岛取不到淡水,所以昨天您用过的那盆他们还没舍得倒掉。”
“滚~!”索菲娅有暴走的冲动,她抓起某件东西就朝黑杰克扔过去。
作为海盗身手敏捷是最基本的要求,黑杰克没费什么劲儿就接住了那金光灿灿的东西,他惊喜的欢呼:“噢,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呢,我会把它交给马赛的瘸子托尼,他一定能卖到五万里弗的。”
索菲娅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挥挥手:“卖了吧,西西里的人民需要这笔钱。”
黑杰克捧着黄金十字架走出舱门,突然从顶上传来了尖叫汤姆的惊呼:“天呐,大汉帝国的那条巨舰,正在炮轰拜占庭人!”
黑杰克和索菲娅惊讶的奔到了船尾,这时候尾甲板已经有不少海盗了,他们全都吃惊的看着远方。
距离太远早已听不到炮声,但可以清晰的看见那艘汉船上喷出一朵朵的小白花,同时拜占庭的军舰就像得了寒热病似的打起了摆子,最终高烧不退的病人干脆燃烧了起来……
“太好了,揍死愚蠢的拜占庭人,愚蠢的拜占庭海军,吃屎吧!”尖叫汤姆在桅杆上笑得最大声,他的声音简直就像待宰公牛的吼叫。
索菲娅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双手扶着栏杆支撑体重,似乎不这样就要滑下去,嘴里喃喃的道:“惨了惨了,我们这下可玩大了!”
“大汉和拜占庭开战,关我们什么事……”黑杰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忽然眼睛也瞪得赛过铜铃,望着索菲娅道:“头儿,难道你是说?”
七海之花咬着嘴唇,掌中小银匕首攥得紧紧的,手指骨节处有些发白,嘴里恨恨的道:“派来消灭我们的三艘拜占庭军舰突然消失,拜占庭人会怀疑谁?如果我们告诉他们是中国人干的,有人会相信吗?妈的,这下算我索菲娅栽了!”
黑杰克双眼发直,只觉得嘴里突然像嚼了黑咖啡豆那样苦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命令弟兄们加快速度,赶在拜占庭海军大举出动之前,我们必须逃得远远的!”索菲娅咬着嘴唇,恨声道:“我有种直觉,一定是那个奴隶贩子使的坏,我诅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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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得到关于“七海制霸之图”的信息,并下令海上君王号全速追赶的时候,西西里公主号已经溜得连影儿都没有了,茫茫大海无处追寻,也只好就此作罢。
随后这片海域起了场不大不小的暴风雨,海面上残留的些须海战痕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当太阳升起之后一切照旧,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三条拜占庭双层四桅战舰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条快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汉军兵不血刃已下安塔利亚,阿凡提率全城贵族平民用最贵重的礼节出城欢迎,帝国陆军的一个整师也租用商船运抵安塔利亚,平静的完成了登陆工作。
接到这个消息,随驾的关汉卿又在《大汉开国群英传》中大书一笔:“吾皇德配尧舜,甘霖普济,虽遥遥万里之塞尔柱人亦感圣德,遂箪食壶酒以迎王师。盖塞尔柱本突厥余种也,昔年唐太宗虽以明君称,却于突厥有渭水之辱,其后阿史那氏世代效忠,亦有西突厥狂悖不服,数百载下吾皇一言而令塞尔柱突厥甘心请降,咦,神威圣德何其广布!”
楚风则非常奇怪,如果有一个师的汉军登陆,就代表着安塔利亚城作为战略支撑点已非常稳固,要知道塞尔柱人长于陆军而短于海军,从海法到安塔利亚的地中海就是登陆部队的大后方,补给、兵员、军火都可以利用海上交通线方便快捷的运过去,毫无后顾之忧,这样的情况下陆猛应该高歌猛进,怎么会长时间停在安塔利亚不往纵深发展呢?
李鹤轩适时在楚风耳边提醒道:“陛下,情报司虽无确凿的证据,但从种种迹象看拜占庭有和昔日对手罗姆苏丹国联手的可能,热那亚和威尼斯对大汉这个地中海新势力也抱有戒心,如果不能迅速拿下科尼亚终结罗姆苏丹国,情况很有可能……”
楚风挥了挥手,“我相信陆猛不是庸懦之辈,他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派信使告诉他,十天内我要拿下科尼亚,不惜一切代价!”
本来之前楚风是想命令海上君王号赶往安塔利亚,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作为进军小亚细亚的登场仪式,同时也是对踢开欧洲大门的庆贺。
但现在他反而令海上君王号停止驶往安塔利亚,赶往塞浦路斯停靠抛锚,待十天之后再按原计划去小亚细亚。
海上君王号转舵、调整帆系,九十度转弯开往塞浦路斯本岛。
陈淑桢完完整整的倾听了君臣答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瞧着楚风的目光中已是钦佩和赞赏交织,对雪瑶道:
“谁说咱们夫君不会帝王之术?他行大道、施阳谋而已,王者之道乃以道胜术,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试想以陆猛的性子,知道夫君为免前往安塔利亚之后,他这位前线总指挥官感觉掣肘,竟故意停在海上等他十天之后再传捷报,哼哼,陆猛一定恪尽职守、忠勇不二吧!”
两位皇后刚刚小声说完,那边楚风就打发走了李鹤轩等人,回过头来冲着努尔嫚贼忒兮兮的笑:“塞浦路斯风景很好,咱们可以找一片没人的海滩继续游泳,嗯嗯,事先说好要穿比基尼哟~~”
楚风这时候的表情,特别像带小萝莉看金鱼的怪叔叔。
刚刚大赞了他一番的陈淑桢,对此表示无条件投降,和雪瑶悲愤的竖起了中指……
安塔利亚以北的阵地,杀声动地炮火连天,陆猛黑着一张脸,知道的人说因为战局进展缓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三天没拉大便。
一个师的汉军从安塔利亚出发,沿着官道朝科尼亚的方向猛攻,这些军队都是大汉帝国西征的精锐之师,陈吊眼麾下第一军第一师的部队,老兵们自诩天下第一师,虽然有从琉球五营起家的金刚军对此称号表示质疑,但确确实实他们是帝国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第一军第一师的军旗高高飘扬,无敌雄师蒙古铁骑、真主弯刀马木留克都在这幅军旗面前折戟沉沙,许多面羊毛大纛和绿底新月旗做了战利品,但现在它显然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连番恶战胜负未分。
照说,帝国陆军的炮火威力和击发式线膛枪的射程、精度,都完全压倒了塞尔柱轻骑兵,突厥人装备着锁子甲、战马和弓箭,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蒙古人更强,不应该在连番炮击和火枪齐射下保持战斗力的。
可这里是安拉托利亚高原地区,尽管是南缘,可小亚细亚的地形是如此的险恶,除了正中间的安拉托利亚高原,三面环海的平原地区极其狭窄,往往从海边往内陆走十几里,甚至几里就是崇山峻岭。
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地形就是典型的高原边缘山地,越往内陆走就地势越高,而且这一带的地表被河流山谷切割得支离破碎,河谷、山岭、褶皱地形纵横交错,实在不亚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的险峻奇诡。
想想雅鲁藏布江、横断山脉的地形地貌有多么支离破碎吧,从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沿途,并不比那平坦太多。
塞尔柱轻骑兵的突击力赶不上蒙古铁骑,他们的弓箭技巧比不上蒙古武士,可他们有一点是绝对胜过昔日的征服者的,那就是策马在山地河谷之间奔驰来回,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这条河谷跑到那座山岭,利用山地捉迷藏的本领。
蒙古铁骑轻骑兵重装骑兵都有,如果算整体机动力的话,塞尔柱轻骑兵还要更胜一筹,单单从字面上就不难理解,人家就叫轻骑兵嘛!
大汉帝国陆军是重装备师团,火力强大、攻守兼备,正面决战几乎所向无敌,但十二斤重炮在山地未免有些施展不开,强大的火枪骑兵呢,装备的阿拉伯马也不太擅长在乱石嶙峋的山地上跑。
“妈的,老子捉住了你们,非得把脑袋拎下来做夜壶!”陈吊眼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成乒乓球了,硕大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他指挥部队拼命追赶,但塞尔柱轻骑兵在河谷山地之间神出鬼没,看得见抓不着,让他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很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闷。
麾下的骑兵团长带着部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陈吊眼拍马上前,凶神恶煞的问道:“抓住敌人没有?兔崽子,别告诉我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
那骑兵团长也是锦田山下参军的老战士了,尽管心里打着鼓还是硬着头皮道:
“回军长的话,标下带着人马赶上去,那些个塞尔柱狗东西就呼哨着往回跑,咱们的马儿追上去,不是踢上石头摔坏了腿,就是马蹄铁在石头上碰掉了,还没摸到敌人的屁股,咱们自己的兵就在乱石头山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军长,这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硬拼硬打吗?硬打也就罢了,偏生咱们想硬打也打不着,憋气!”
你!陈吊眼举起马鞭子就想揍他,想想这团长说的也不错啊,揍他也揍不出个办法,半晌举起的马鞭子放下了,鼓着眼睛在一边生气,远看就像只癞蛤蟆似的。
“其实塞尔柱人也并没有多厉害,他们的战斗力还比不上蒙古骑兵,只是太能逃能躲了,”骑兵团长悻悻的道:“要是能逼他们决战,正面打一场,哼哼,不消我说,就这一个师的兵力打他四万大军,都轻松!”
是啊,怎么逼他们决战呢?躲来躲去就像泥鳅似的……
陈吊眼忽然大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最狡猾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1章 拜占庭玫瑰的胜利
科尼亚,罗姆苏丹国的都城,当然也是仅仅在纸面上存在的塞尔柱帝国的心脏。
当年塞尔柱突厥烜赫一时,残忍的兽军洗劫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波斯北部和两河流域的众多城市,屠杀居民、抢掠财物,把劫掠得到的人口和大批财富运到统治的中心。
四面八方的财富给科尼亚带来了畸形的繁荣,金碧辉煌的宫殿、整洁有序的民房和庄严壮丽有着鎏金圆顶的清真寺,都源自那一笔笔淌着鲜血的财富。
然而对于被掳的波斯人、基督徒和穆斯林而言,科尼亚就是侵略者的巢穴、魔鬼的心脏,因为被掳的男性往往就在城下砍头以取悦嗜血的苏丹,而女性和孩子则成为塞尔柱人的奴隶,流着痛苦的眼泪日夜悲泣,在他们的诅咒中,科尼亚有着“狮穴”的恶名。
时至今日塞尔柱人虽已没落,科尼亚却还延续着过去的辉煌——因为东方世界的政局变化,海上丝绸之路渐渐替代了陆上丝绸之路,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仅剩下的余晖,还照耀着这片高原腹地,因为出玉门过葱岭越里海的驼队会经过这里,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欧洲。
不过最近这些天,往来科尼亚城的商队几乎绝迹,嗅到风声的商人们总是比兔子还跑得快,腿长的甚至已经跑到了小亚细亚最西部那几个拜占庭辖下的城市里,远远离开了处于大汉炮口威胁之下的科尼亚。
商人们离开了,难民们倒是来了不少,罗姆苏丹国东部那些和亚美尼亚、波斯、叙利亚接壤的行省,面对黑云压城的十余万各国联军都有点怵头,塞尔柱人清楚一旦东部防线被突破,当年造下的血腥杀戮就要得到清算了,所以他们扶老携幼的往苏丹统治的中心赶来,希望能得到保护。
惟有城中奴隶居住的低矮棚户区,褐发的波斯人欣喜的点燃了火堆祈祷魔鬼的覆灭,圣火虽然久违,其实心中从未熄灭;
满面皱纹的亚美尼亚老妇人,也流着眼泪亲吻十字架:“天父耶和华,以你的圣名宣告,最后的审判即将到来!充满血腥的狮穴,夺去我丈夫和兄弟生命的罪恶之城啊,你的惩罚就要来临!”
苏丹的宫殿一如既往的灿烂辉煌,墙壁上用绿色、白色的珍贵颜料涂刷,鎏金圆顶气派又闪耀,门口强壮的塞尔柱卫兵目光犹如山鹰般犀利,一队队精锐轻骑兵环绕着宫墙来回奔驰,护卫着宫内的苏丹陛下、塞尔柱帝国继承者、阿拉伯帝国摄政王、已经灭绝的巴格达哈里发册封并得到真主安拉授权的“东方与西方之王”。
可惜卫兵们不时投向宫殿内部的目光,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想法,焦虑、惶恐、不安……
“到底还是苏莱曼有办法,整整五天过去,汉军还没有前进三十里,哈哈哈哈,看来塞尔柱先辈的武勇之魂,还没有在后辈身上完全消失。”
苏丹罗慕洛扬着一张羊皮纸卷,那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最初得知汉军登陆安塔利亚,阿凡提说服守城将军和贵族们不战而降,大汉轻取这座小亚细亚陆海门户,并从海法港大量运兵准备全力北进时,不仅罗慕洛吓得失魂落魄,朝臣们都已经失去了勇气,有人劝他流亡拜占庭,有人说不如带上精锐渡海占据克里米亚,就差直说希望他投降了。
多亏大将伊斯法罕.白图泰一力主战,不甘心束手就擒的罗慕洛派出了麾下最勇敢也最有能力的将军苏莱曼,并给了他拱卫科尼亚的四万塞尔柱轻骑兵——这是罗慕洛手中最后的机动力量了。
塞尔柱轻骑兵速度冠绝世界,犹以擅长在崎岖山地间作战而闻名,苏莱曼率领大军昼夜驱驰,同时汉军要等后续部队,加上是重装备步骑炮混装部队行动就未免慢了一步,苏莱曼非常幸运的把汉军挡在了安拉托利亚高原边缘地带的山区。
罗慕洛非常清楚那片山区的地形,坚信汉军很难通过,因为从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地区在塞尔柱语中叫做“克尔曼其那”,也就是“大地的裂缝”!
但要以小亚细亚一隅之地,对抗大汉这个世界征服者的倾国之兵,力量是遥遥不及的,罗慕洛并没有凭借地形优势顽抗到底的愚蠢想法,那样的话,大汉只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终究有一天会站在科尼亚的城下,万炮齐发把这座狮穴夷为平地。
罗慕洛早有了定计。
宰相本.克尔白的模样越发苍老了,额头上的皱纹就像刀刻一般,精明的老眼也多了几许浑浊,絮絮叨叨的问道:“我的苏丹陛下,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塞尔柱的荣耀,‘东方与西方之王’的承继,以及伊斯兰世界最后一任摄政王的身份,通通都要抛弃吗?”
罗慕洛的脸板得如同生铁,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纠结无比,正在做着无望的挣扎。
终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派信使,不,用金翅猎隼通知咱们在君士坦丁堡的人,让他们告诉那个拜占庭的婊子和她懦弱无能的父亲,我罗慕洛认输了!
塞尔柱帝国从此不复存在,‘东方与西方之王’的名号永远削去,罗姆苏丹国今后就是拜占庭帝国的附庸……总之,请她尽快把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那支强大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派来,把装备希腊火的拜占庭海军派来!”
兼管情报工作的财政大臣阿穆尔汗.尤素福一张脸都快要黑了,小声提醒道:“陛下,咱们在君士坦丁堡布下的人,如果这么做,他们就全都暴露在拜占庭的视线之下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罗慕洛大吼着,唾沫星子喷到尤素福的脸上:“快,要快,大汉陆军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苏莱曼能拖多久是多久,但我们这边必须尽快和安娜.帕列奥丽娜取得联系,把拜占庭拖下水,否则一切都完了!”
罗慕洛并不傻,相反他是位有着勃勃野心和强横手腕的杰出君主,他的臣僚也是群富有才干的家伙,苏莱曼侥幸的成功没有让他们失去理智,人人都清楚罗姆苏丹国想独力挡住大汉帝国海陆两军势如雷霆的合击,加上东线各国十余万联军的重压,简直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拜占庭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此前提出了挡住第三波东方征服者进入欧罗巴的方案,那就是以拜占庭帝国为轴心,联合同样信奉东正教、奉君士坦丁大牧首为宗教领袖的罗斯蛮族,视地中海海权为禁脔、排斥大汉势力进入的热那亚威尼斯,再加上地处欧亚大陆跳板地带的罗姆苏丹国,结成抵御大汉的联盟,把新的世界征服者挡在欧罗巴的大门之外。
这个计划无疑具有很强的可行性,拜占庭海军凭借希腊火拥有几乎百战百胜的战绩,热那亚和威尼斯海军虽然见钱眼开,战斗力可相当厉害,而罗斯蛮族勇悍尚武,塞尔柱轻骑兵与马木留克并称伊斯兰世界双雄,拜占庭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更是承继罗马帝国的千年劲旅,各方联手,又占据主场作战的优势,哪怕大汉扬鞭万里未尝一败,也多半不敢轻举妄动。
安娜的计划惟一不让罗慕洛满意的,就是必须以拜占庭为核心。
聪明的拜占庭公主们从罗马时代就参与政治,君士坦丁的敕令、查士丁尼的辉煌、尼禄的暴政,背后都离不开她们的影子,前代公主玛丽亚.帕列奥丽娜远嫁伊儿汗阿巴哈竟能以异族女子身份成为精神领袖,这一代的安娜公主又岂是弱者?
她提出的方案,热那亚、威尼斯海军强大而陆军弱小,塞尔柱和罗斯蛮族又有陆军没海军,惟有拜占庭帝国陆上有皇家近卫骑兵团战力冠绝欧洲,海军凭借希腊火称霸地中海,联盟结成之后以陆军威慑热那亚、威尼斯,以海军制约拜占庭、罗斯蛮族,取得霸权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而只要实行这个方案,拜占庭的盟主地位又是各方不可取代的。
威尼斯、热那亚毕竟是城邦国家,幅员、人口、军队数量有限,不可能和它争夺霸权,同时他们和拜占庭还有些交情,同罗姆苏丹国这些异教徒,偏远地区的罗斯蛮族,就陌生得很了;
罗姆苏丹国呢,和罗斯蛮族有世仇,当年渡黑海取克里米亚半岛,罗斯蛮族那边可是有好几个大公死在塞尔柱人手上的,再加上是这个联盟中惟一的伊斯兰国家,取得领导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罗斯蛮族那边,他们只佩服君士坦丁大牧首,除此之外连罗马教皇都是狗屎,也只有拜占庭皇帝能让君士坦丁大牧首发下敕令,使罗斯蛮族为联盟效力。
于是,安娜提出的联盟计划对拜占庭极端有利,但各方也无可奈何,因为如果没有拜占庭居中拉拢,联盟根本就建立不起来呀!
可以说,只要联盟变成现实,拜占庭帝国不费一兵一卒,不花一个金诺米斯马(拜占庭货币),就天然取得了地中海东部地区的霸权!
“拜占庭的婊子!”罗慕洛悻悻的骂着,败给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艳无比自己又得不到的女人,让他特别的愤怒。
宰相克尔白提出了最后的疑问:“咱们有没有把握拖到拜占庭出兵?据我所知,安娜公主的权势虽大,她父亲的宝座却不是那么稳当,米哈伊尔.帕列奥列格(米哈伊尔九世,安娜的叔父)篡位的野心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果时间拖得太久……”
罗慕洛一阵思忖,最后咬了咬牙,神情颇有些狰狞:“传令把东部地区的驻军调回一半,加强给苏莱曼,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中国人!”
大将军伊斯法罕.白图泰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惊惶的道:“苏丹陛下!亚美尼亚、安条克、十字军和波斯人集结了十几万大军,东部行省危在旦夕,如果还要从那里抽调兵力,东部行省就完了——亚美尼亚人正准备报仇呢!”
这一点简直是毫无疑问的,东部行省摇摇欲坠,即使拜占庭及时出兵只怕也来不及救援了,那里的塞尔柱人将会遭到无情的报复,屠城、杀戮、抢掠,这些他们曾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也会一样不缺的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可对于一位苏丹而言,全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比保住他的宝座更重要呢?只要屁股仍旧留在宝座上,什么骂名都可以忍受的呀,而失去了宝座,就算得到基督耶稣一样崇高的赞誉,在罗慕洛眼中也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下达了命令:“撤回东部行省一半的兵力,补充给苏莱曼,让他尽量拖下去;至于东部行省剩下的部队嘛,让他们主动放弃几座城市……”
宰相克尔白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可他听到这里脸上也是一片惨然。
罗慕洛说着忽然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记得让军队在撤离时告诉城内居民,他们向安拉效忠,向苏丹效忠的时刻来临了,城中居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安拉得欢喜的圣战者,一定要尽力抵抗卡菲勒,这样圣战者死后就能升入天堂!”
此刻,东部行省的塞尔柱居民们正在十余万大军重压之下战战兢兢的生活着,牧羊、纺织、种植,辛辛苦苦的为了生计奔波,为了缴纳苏丹的税赋而忙碌,浑不知自己已经被套上了“圣战者”的高帽子,推进了血火屠场……
苏丹的宫殿飞出了金翅猎隼,它振翅飞翔直插云霄,飞过安拉托利亚高原的山脉与河流,飞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飞入了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
没过多久“拜占庭玫瑰”安娜.帕列奥丽娜就得到了罗慕洛的书信,那个上次去还色迷迷的觊觎她美色,甚至酒后出言不逊的苏丹,这次低下了头颅,在书信中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以“卑微的仆人”自居,同意她之前的所有要求,只请她说服自己的父皇尽快发兵相助。
“哼,愚蠢而可怜的人呐,为什么总要死神张开了翅膀飞临头顶,才想到向神明求助?”安娜轻蔑的把书信扔到了书桌上。
本就高贵艳丽的容颜,因为兴奋越加容光焕发,于这位拜占庭玫瑰而言又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征服,无论使用美色还是智慧,她总能令许多自以为了不起的君主、王子或者大公伏首贴耳,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
哼哼……安娜.帕列奥丽娜得意非凡,但很快她的眉头皱了皱,笑容也变得僵硬。
她想起了那位令她遭遇平生第一次挫折的家伙,都已经有学前辈玛丽亚公主下嫁阿巴哈为拜占庭换取至高利益的准备了,偏生那家伙无动于衷,在安娜看来这种拒绝简直比霸王硬上弓更让她感觉屈辱。
“拜占庭玫瑰第一次走进男人的卧室,却遭到残忍的拒绝……天呐,难道他是瞎子吗?”安娜‘咬牙切齿’的表情,倒有些像玩弄魔盒的潘多拉。
藏身在阴影之处的塞尔柱使者,全身裹着黑色的罩衫,他尽量把脸藏在阴暗的光影内,对那位美艳之极的拜占庭玫瑰,竟是十二万分的畏惧。
“抬起头来,不要像老鼠似的躲在角落里,塞尔柱人呵,你的勇气去了哪里?”安娜讥诮的看着使者。
那使者无奈之下只好抬起了头,安娜注意到他黑色的眸子,登时美艳的脸庞就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你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呵呵,东方人难道都那么含蓄吗?”安娜大笑着用鞭子抬起使者的脸,用欧洲人的眼光乍一看之下觉得和楚风有几分神似,细瞧却完全是一张突厥人的面孔,安娜的心里就有点莫名的失望。
使者毕竟是个男人,尽管之前慑于传言中拜占庭玫瑰带毒的尖刺,不敢有任何的亵渎之心,但这样被她“暧昧”的看着,不禁动了觊觎之心,眼神渐渐变得浑浊,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
安娜饶有兴致的道:“哦,连你也知道欣赏本公主的美丽?”
使者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拜占庭的玫瑰,是全欧洲最美艳的公主,小人虽然地位低贱,也知道这一点的。”
安娜放肆的笑着,姿态就像位不折不扣的荡妇,可就在使者色心大起上前想把美人拥入怀中时,她无情的挥动鞭子,狠狠抽到使者的脸上。
使者愕然,随后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亲吻她脚下的尘土,生怕这位女魔头突然生气要了自己的脑袋。
“懦弱的男人!”安娜.帕列奥丽娜不屑一顾的离开了,她还要说服自己的父亲尽快出兵,对付那个惟一不肯臣服在她百褶裙下的大汉皇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2章 拖鞋
小亚细亚半岛,安拉托利亚高原南缘,海港城市安塔利亚通往罗姆苏丹国都城科尼亚的必经之地,沟壑纵横深深切割着贫瘠的土地,山岭起伏乱石嶙峋,山谷套着山谷,山岭叠着山岭,传说远古时代奥林匹斯神与泰坦巨人们在这里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支离破碎的地形就是那场神战的遗迹,号为“大地的伤口”。
这种混乱不堪的地形,是任何一支军队必须尽量避开的险恶之地,但指挥塞尔柱轻骑兵的将军穆罕默德.苏莱曼在这里却如鱼得水。
他麾下的轻骑兵们骑着土生土长的小亚细亚山地马,这种马速度不及他们在阿拉伯亲兄弟,也赶不上蒙古草原的表亲,可要在遍地怪石的山区奔驰,蒙古马会跑掉蹄铁,阿拉伯马会摔伤膝盖,小亚细亚山地马却是如履平地、来去风生。
苏莱曼是位杰出的塞尔柱将领,他留着满脸大胡子,用白缠头布包着脑袋,缠头布在额头的位置镶了块硕大的红宝石,上面还插着根金翅猎隼的尾羽——这是塞尔柱勇士的最高荣誉。
苏莱曼并没有妄想凭借兵力优势消灭汉军,作为罗慕洛麾下最杰出的将军、东部行省总督, 他深知汉军攻势胜如雷霆霹雳,把有限的兵力投入正面决战无异于想用鲜肉塞住绞肉机,也许流干了塞尔柱人的鲜血,也不能使这架功率强大的绞肉机停下来。
袭扰,以拖待变成为苏莱曼最好的选择,他把四万塞尔柱轻骑兵分作四个军,每个军由一位大谢赫统领,军又分为十个千人队,各军主力全都留在二线,不与汉军正面决战,每次只准出动一个千人队对汉军进行袭扰作战,利用熟悉山形地势的优势,发挥机动力的长处,扬长避短。
汉军虽强,拖曳十二斤重炮的马匹在山地步履蹒跚,线膛步枪也难以对付神出鬼没的塞尔柱人,每前进一米都觉得分外吃力,炮兵和辎重后勤部队还得特别小心,加倍的提防,万一从哪处山沟沟突然冒出群塞尔柱轻骑兵,不管不顾的冲进队列中,那损失就大了。
派骑兵追击清剿吧,阿拉伯马爆发力强,可不太适应这种崎岖多石头的山地,往往跑掉了蹄铁、扭伤了马腿儿,到头来塞尔柱人在山谷里钻来钻去,这山谷套山谷、沟壑叠沟壑的,没几下就跑得没影儿了,直气得汉军骑兵把塞尔柱人祖宗十八辈儿都操了个遍,到头来还是无可奈何。
不过塞尔柱人表面上占据上风,也没捞到什么真正的胜绩,毕竟汉军如林的刺刀和犀利的排枪有着强大的威慑力,十二斤重炮更是能炸得山石迸裂天昏地暗,塞尔柱轻骑兵的偷袭只能一触即走,在恐怖的十二斤重炮反应过来之前溜回山脊背面。
即便如此,塞尔柱轻骑兵的表现也称得上昔日塞尔柱突厥帝国光辉灿烂的余晖了。
大汉帝国的陆海两军,横行欧亚万里无抗手,蒙古铁骑、波斯不死军、埃及马木留克、伊斯兰圣战者,这些有着赫赫威名的军队,在过去的百年间享有的光荣战绩,全都于汉军的炮口之下付诸流水,锋镝消磨、荣光黯淡,徒为世人所笑。
就是这素称无敌的汉军,遭遇塞尔柱轻骑兵却吃点些哑巴亏,场面上塞尔柱一方看起来还相当不错,就有几名将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再向穆罕默德.苏莱曼提出全军出击,将汉军消灭在这片山谷。
“决不!”苏莱曼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将军们,随后在他们失望的叹息声中,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苏丹陛下的命令非常清楚,我们要把汉军拖在这里,决不是消灭——因为我们根本没有那样的能力,战争中做出超越能力的尝试,最终结果就是自我毁灭!”
将军们无奈的看着苏莱曼,这位总督的肤色像他家乡安拉托利亚高原东部山区岩石的色泽,浅黑与棕黄混合,充分表明他的性情有多么顽固、执拗。
有年轻的将军还不甘心,努力请求着:“总督大人,试一试吧,咱们有四万精锐轻骑兵,对面的汉军只有一个师……”
苏莱曼冷冷的笑了起来,森严的笑容令将军们胆寒:“四万,呵呵,四万,若是两百年前的塞尔柱帝国,我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你的要求,因为帝国的军队以恒河沙数,四万只是一个总督区的兵力;
但现在,苏丹陛下只剩这最后的四万机动兵力,如果我们失败,科尼亚就成为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即使受安拉的眷顾成功击溃了当面的汉军,可他们随后就能从安塔利亚开来两个师、三个师,甚至从海法港运来六个师!”
苏莱曼的声音低沉而苍凉,塞尔柱突厥帝国再也不是横跨欧亚、幅员万里,治下数百个民族、军队以恒河沙数的庞大帝国了,而如日中天的大汉,才是新的世界征服者,国力、兵力的悬殊对比,使塞尔柱人不敢在这场灭国之战中行差踏错一步!
要知道罗姆苏丹国面临如此窘迫的状况,只因为苏丹罗慕洛赌错了一笔而已,现在,他们再经不起一场失败了。
塞尔柱将军们一时默然,这是以一隅敌全局的无奈,不少人还记得当年的突厥帝国不也在北漠纵横来去烜赫无比,甚至进逼中原迫使唐太宗签订了渭水之盟?然而突厥终究敌不过盛唐的强大国力,经历长久的拉据战,最终一部分归降内附,一部分远走西域,偌大的帝国土崩瓦解。
现在的塞尔柱突厥,远不如当年的突厥帝国,今日的大汉,国力幅员都超越了盛唐,相较之下,塞尔柱似乎就没有取胜的希望。
将军们面面相觑,最终有人喟叹:“这样说起来,传说中拜占庭玫瑰的提议果然是真的了,苏丹陛下准备答应她的要求吗?”
很简单的逻辑,如果抵抗没有意义何必命令在此坚守?分明是个以拖待变的格局,那么变数只可能来自拜占庭,来自那朵艳丽却带着剧毒的玫瑰。
苏莱曼并没有打算瞒着将军们,这件事反正马上就要尽人皆知了,可没有等他仔细分说,金翅猎隼就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君士坦丁大牧首以天主教东部教区总主教的名义颁布秘密敕令,动员罗斯蛮族从克里米亚半岛经黑海南下进入小亚细亚,拜占庭的商船和护航舰队已经驶往克里米亚;
热那亚、威尼斯的海军早已集结,他们现在正从罗德岛出发,驶往除被汉军控制的安塔利亚之外小亚细亚南部其余海港,以阻止大汉海军进占;
拜占庭帝国水陆并进,装备希腊火的帝国舰队前出爱琴海,陆军则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小亚细亚……
各方力量组成许多支长矛,每一支矛尖都闪着寒芒,对准了西征小亚细亚的大汉军队!
苏莱曼宣布了最为可喜的消息:“拜占庭还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部队,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
塞尔柱将军们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当确认这是事实之后都高兴的咧开了嘴巴。
罗姆苏丹国和拜占庭多年攻伐互有胜负,要说让轻骑兵们吃亏最多的就是这皇家近卫骑兵团。
这支部队的渊源可以上溯到古罗马时代,据说它的军团战旗还是凯撒大帝亲自授予,它的脚步踏上过埃及的土地,见证了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与绝世英雄凯撒.朱利安尼的传奇,亦曾在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大帝麾下服役,亦曾与匈奴王阿提拉浴血奋战……
拜占庭虽然一度衰落,“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却是众多民族不敢小觑它的重要原因,前任拜占庭皇帝“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也正是凭借这支无敌军团削平内乱、击退外敌,数十年间战无不胜,从而恢复了帝国的荣耀。
列强联手、海陆并进,又出动皇家近卫骑兵团这样的强大战力,塞尔柱将军们都长长的出了口气,觉得至少迫使汉军退走是没有问题的了。
当然,前提就是在这些强大的援军到来之前,把汉军拖住。
这一条没有人怀疑,将军们自信满满的回到了各自的军队,把苏莱曼的意志贯彻下去,坚决执行。
山脊顶端,峰峦之巅,苏莱曼遥望远处若隐若现的金底苍龙旗,面色沉毅如铁:“大汉皇帝,就算你是奥林匹斯山的宙斯,我也要让你尝到失败的滋味,进军小亚细亚,你注定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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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旗之下,站着的并不是大汉皇帝楚风,而是陆军司令陆猛,楚风把指挥作战的全权交给他,自己跑到风景如画的塞浦路斯度假去了。
“好悠闲呐,真是羡慕,我这里倒是炮火连天的……”陆猛‘幽怨’的说着,就差蹲角落里画圈圈了。
但亲兵们都知道司令官的心情极好,以最纯粹的军人自居,这位大人从来都是严肃沉默,极少露出微笑,至于现在的“抱怨”嘛,不是心情最好的时候绝对听不到的,
皇帝不来,把全副担子交给司令官,还严令他十天之内拿下科尼亚——这一条现在看来非常不切实际,就这样陆猛还开心得要命,连最亲近的卫兵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如今正与此相反,小亚细亚南缘战况激烈,楚风却能开开心心的去塞浦路斯度假,这不正说明前方指挥官公忠体国、忠勇可用,所以皇帝才毫无担忧?而楚风限令十日内取科尼亚,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对汉军战斗力,对陆猛指挥能力的信任?
只不过信使最后拿来的东西就很令士兵们费解了:一双用金丝编织的,外观无比华丽的拖鞋!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皇帝知道小亚细亚天气闷热,特赐一双御用拖鞋给陆司令官穿?
卫兵们大眼瞪小眼,有人还想象着一贯严肃刻板的陆猛,一身戎装双脚却穿上这么双华贵灿烂的拖鞋,该是多么给力的画面呐!
陆猛并没有穿这双拖鞋,他看了楚风御笔书写的诏书,最后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这时候第一军军长陈吊眼兴冲冲的打马跑到了指挥部,他把马鞭子一扔,缰绳甩给卫兵,抬腿下马的同时就嚷嚷开了:“陆司令,老陆,我有办法对付塞尔柱狗崽子了!哈哈,原来我们都是笨蛋……”
陆猛笑笑,手下这位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的老兄,从来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
卫兵们就见陈吊眼附耳于陆猛,嘀嘀咕咕的谈了些什么,然后不苟言笑的陆司令官就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唉呀,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之前都没有想到?”
陈吊眼呵呵的笑:“只怕不是没有想到,是根本就不敢往这边想吧!嘿嘿,大家伙儿都被吓怕了,心底都只当没有这玩意儿……”
两人议定了计策,陈吊眼转身就走,陆猛却把他扯住了,黄金拖鞋递到他手上。
陈吊眼愕然,他认得这东西是罗姆苏丹国苏丹罗慕洛送给大汉皇帝的贡品,金丝编织而成,鞋底绣着罗慕洛的画像,取的意思就是让大汉皇帝楚风永远踩着他的脸,他永为大汉最忠心最卑微的臣属。
现在这玩意儿怎么到陆猛手上了?而且罗慕洛这家伙背信弃义……陈吊眼想到这里眼睛就愈发凸出,伸手就要把拖鞋扯破。
陆猛一下子拦住他,又递给一张纸条,陈吊眼只看了一下就大笑扔掉,揣着拖鞋打马离开。
几名卫兵好奇的捡起了纸条,上面分明是楚风御笔书写:“罗慕洛那小子忒不是个东西,明明要反叛,还无耻到拿自己脸来给我做鞋底,等你们捉到这家伙,先用这双拖鞋扇他几个大耳巴子,等我来了,再用十天不洗的臭脚板踩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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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整整六天汉军按兵不动,似乎已经被塞尔柱轻骑兵的袭扰战术弄得无可奈何了,尽管从安塔利亚又开过来第一军的两个师,他们也没有发动新的攻势。
罗姆苏丹国方面的情况正在持续好转,各地传来情报,南部沿海地区几个重要海港都有热那亚和威尼斯的海军进驻,拜占庭海军已经运载着第一批罗斯蛮族战士从克里米亚半岛启航,安娜公主亲自随拜占庭大军走陆路前来,‘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作为前锋,五天内就能抵达科尼亚。
到时候,小亚细亚南缘的海港飘扬着罗姆苏丹国、热那亚和威尼斯的旗帜,科尼亚有拜占庭大军协助镇守,北线罗斯蛮族兼程南下,就算大汉帝国有降龙伏虎的能耐,在这小亚细亚半岛上也施展不开了。
正因为如此,塞尔柱将领们心头笃定,再加上得到了东部行省抽调的两万新锐的增援,他们的信心更加充沛了。
当然,各国联军重压下的东部行省,被迫送出几座城市以便收缩防线,那几座城市的塞尔柱居民想必已经成为光荣的圣战者,沐浴着安拉的荣光升入天堂了吧,这倒是将军们不需要担心的。
形势如此大好,再出击几次,给汉军以一定的杀伤,取得好看的战绩,对将来在反汉同盟中占据有利地位也是不可或缺的呀!
拜占庭玫瑰安娜.帕列奥丽娜的计谋是无懈可击的,热那亚、威尼斯海军控制小亚细亚南部海港,‘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协防”科尼亚,罗斯蛮族从北线南下,保护罗姆苏丹国不被大汉吞并的同时,也从三面将它揽入自己的怀中,罗慕洛绝对没有办法反悔,更没有可能挑战拜占庭的盟主地位。
但这个联盟的五方势力当中,四个来自基督世界,只有罗姆苏丹国信仰伊斯兰,而且还是这次被大汉狂揍一通,最后为各方势力援救的对象,如果不在对汉军作战中拿出点好看的战绩,将来在联盟里面还有什么发言权,塞尔柱人不成了完全仰人鼻息的窝囊废?
出于这种考虑,自觉已经远离了灭国之祸的罗慕洛从科尼亚发出了命令,要求苏莱曼保证防线万无一失的前提下,派部分兵力主动出击,给汉军一定的杀伤。
苏莱曼纠结的看着这个命令,虽然以牺牲东部行省数座城市若干居民的代价得到了两万新锐援兵,对面的汉军却由一个师万余人增加为一个整军四万余人,双方兵力对比拉近,而战斗力的对比更是悬殊,执行这个计划无疑需要冒点风险。
他思前想后,制定了万全的计划,最终下达了让将军们非常高兴的命令:六个万人队出动半数兵力,分作数十路利用四面八方那些隐秘的山谷沟壑接近汉军,突然袭击之后立刻撤回,绝对不允许恋战!
命令下达,部队出发,看着将军和士兵们斗志昂扬的走向那些通往汉军阵地的山谷,苏莱曼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3章 禁制
安拉托利亚高原南缘,有着支离破碎的地形地貌,号为“大地的伤口”,大大小小的沟壑山川重重叠叠互相环套,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便有百万大军撒进去也填不满迷宫的无底洞。
东北方向一处山谷的喇叭形出口,两个营的汉军士兵严阵以待,人人顶盔贯甲、荷枪实弹,因为缆绳系留住的侦察热气球,已用望远镜发现了敌踪,使用旗语通知了地面的战友们。
老兵们神情相对放松,而少数刚从中原乘船过来、上个月才补充进部队的新兵,掌心难免就浸出了细汗,抓着步枪的双手变得湿漉漉的
——紧张,是难免的,故宋岳武穆练兵甲于天下,对新兵的要求也不过是“上了阵上,口里有干唾,手里拿得住枪,就是好兵”,汉军新兵经过两个月新兵营集训,下部队之后就能由老兵领着面对面的与敌交锋,这已远远超出岳武穆的要求了。
第一军辖下功勋部队、大名鼎鼎的血战淮扬连,在连长姜良材、副连长许仲远带领下顶在防线的最前沿。
当年的副连长刘国泰已升任另一连队的连长,许麻子许仲远当上了副连长,姜良材因为舍不得离开这支功勋部队,舍弃了升任营长的机会,仍然留在血战淮扬连,但他的肩膀早已扛上了银光闪闪的少校军衔。
许麻子嘴里嚼着颗槟榔,说话还是像以前那样口没遮拦:“操,今天是踩狗屎了,那群坐粪筐的老爷竟然提前报出了敌情!老姜,要是有蓝帽回回卖发财票,我倒要买两张撞撞运气。”
海法城有犹太商人卖发财票,也即是和后世彩票类似的玩意儿,许麻子过去闲来无聊也买过两张,当然结果是血本无归。
姜良材笑着往他肩膀上擂了一拳:“我警告你,别破坏兄弟部队情谊啊!空军弟兄也不容易,且不说在天上大太阳晒着,单说飞那么高就不简单,风一吹左右摆,换你上去,只怕早就哇呀哇呀哭爹叫娘了。
唉!这鬼地方地形太诡异,塞尔柱杂种在山脊背阴面跑,空军弟兄就是有望远镜也看不见嘛,其实他们也尽力了。”
汉军是多兵种合成作战的军队,各军种密切配合,关系也十分融洽,只不过竞争终究存在,空军使用热气球乘员们是呆在吊篮里面的,竹木制作的吊篮就像个大筐子,所以有“坐粪筐”的戏谑。
以前平原地区作战就不消说了,就是丘陵、山区,热气球也能发挥相当优秀的侦察预警功能,使汉军远离敌人的偷袭,指挥官们像练了天眼通似的把敌情掌握得清清楚楚,实现了战场的单向透明,敌人无所遁形,汉军却总能找到敌人的薄弱环节发动进攻。
到安拉托利亚高原南部山区,这种全世界极其少见、也极其险恶奇诡的地形,热气球的侦察功能就大打折扣了。
塞尔柱人不是傻瓜,穆罕默德.苏莱曼更是相当精明的指挥官,塞尔柱轻骑兵们利用山脊的遮挡、沟壑的掩护躲开气球的侦察,那些把地形地貌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山谷沟壑,就成为他们天然的战术坑道,利用起来调动兵力,热气球上的瞭望手很难发现。
技术优势遇到了挑战,多年来帝国陆军第一次遇到了这种情况,憋了一肚子的气,而热气球上的空军雏鹰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抱怨的对象。
不过姜良材说的有道理,许麻子只是发泄一下而已,闻言也就点点头:“是啊,昨天下午我瞧见几个刚从热气球下来的瞭望手,一个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想来整天用望远镜,都快要长针眼了。”
姜良材没好气的朝地上啐了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们的瞭望手是用望远镜观察敌情,并不是偷看大姑娘小媳妇洗澡,长什么针眼呢?”
听到这里,全连的士兵都笑了起来,特别是十来个新兵蛋子本来非常紧张的情绪就放松了许多,欣喜的交换着眼神:
军情告警,大战在即,两位连长却说说笑笑浑不在意,看来血战淮扬连这支功勋部队的底气非同一般呐!
有新兵提醒着从训练营就认识的同伴:“瞧,连长和老兵们都满不在乎,咱们担心个啥呢?”
“小兄弟说的是!待会儿就像训练营教的那么干,该咋放枪就咋放枪,该咋扔手榴弹就咋扔,该拼刺刀就挺着胸膛上!”听到说话的老兵赞许的点点头,又骄傲的拍了拍手中钢枪:“有这老伙计在,千军万马咱也杀他个尸山血海!”
姜良材和许麻子偷偷笑了,他们插科打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你越和他说别紧张,他越紧张,到时候不是把通条忘在枪膛里和子弹一块儿打出去了,就是装好弹半天搂不出火,最后一看连击锤都没扳开。
倒是做军官的自己表现得满不在乎,新兵们才能平静,新兵看老兵,老兵看军官,军官是表率嘛!
许麻子使个眼色,两人随意的走到一边,许麻子小声问道:“那群塞尔柱轻骑兵,比黄鳝还滑溜,一有不对就往山谷里钻,莫说咱们步兵逮不到他,就算骑兵团那群爷们,前些天也是跑丢了蹄铁、摔断了马腿,到头来连根毛都没捞着……
老姜你说说,这次凭啥上面一口咬定兔崽子们要猛攻,绝不会溜走?”
这里的地形极端复杂,沟壑四通八达,塞尔柱轻骑兵只要跑出汉军火力覆盖的范围,基本上就没有被衔尾追击的危险了——前几天的战斗,他们也就是这么干的,从某处隐蔽的山谷冲出,发现汉军准备不足就上前袭扰一番,若是汉军戒备森严他们拨转马头就走,毫不恋战,不给汉军任何报复歼灭的机会。
现在,上级命令汉军在各处谷口严阵以待对冲出山谷的敌人迎头痛击,但并没有布置骑兵进行追击,据说这一次塞尔柱人将不会溜走,而是死命的进攻。
所以许麻子就困惑了:天底下有这么愚蠢的家伙,明知道汉军的强大火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偏生要硬着头皮往上冲来送死,只除非他们中了邪,发了神经病!
姜良材也闹不懂为什么,他只知道坚决服从上级的命令,做大汉皇帝御剑的锋刃,只是看了看阵线后侧,一处高坡上站着的几名作战参谋,觉得与前次不同的命令,原因或许就在他们几位身上。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是汉军严密的保密守则开篇明义之句,正因为这一点姜良材并不准备去问那几名参谋,即使其中有他认得的军司令部军事侦察处参谋杜元华。
姜良材只能暗自猜度:“难道杜元华他们有某种禁制,可以使塞尔柱人只能向前不能退后?记得听说书倒是听过,弥勒佛在孙行者掌心写个禁字,黄眉老怪就必定紧追不舍绝不后退……”
且不论姜良材的腹诽,没过多久山谷中倒是真的响起了马蹄声。
最初,是遥远的嗡嗡声,也不知从哪边那条沟壑中传来,于山谷之中回响,传递到这边就变得低沉而发闷。
很快,声音就越来越大,前来偷袭的塞尔柱轻骑兵们从岔路进入了当面这处主要的山谷,他们的马蹄践踏着山地,小亚细亚马在乱石之间灵活的跳跃奔驰,动作堪比能攀登陡峭岩壁的山羊,而它们的主人绝不担心有磕伤马蹄、扭伤马腿的危险,骑在马背上就和平路奔驰一样的稳当。
当塞尔柱轻骑兵从支路山谷拐入这处当面山谷的尽头,马蹄声瞬间变大了许多,隆隆的蹄声在山谷内激荡回响,竟有千军万马雷霆之威!
这时候便是最强大的战士也不可能凭借个体的力量抵挡,塞尔柱轻骑兵如同滚滚洪流直泻而下,老远就发出了呜嘟呜嘟的呼哨声。
如果唐朝名将李靖、徐世绩等人复生,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呼哨声和他们击败过的那个突厥帝国的军队在冲锋时发出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发现了前面谷口的汉军,早已得到命令的塞尔柱突厥人狂号着抽出弧形战刀和黑漆弓,口中呜嘟呜嘟的叫着:“杀掉异教徒,宰了中原人!”
塞尔柱突厥人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历史,一代代长老告诉年轻人,他们本来占据着一片水肥草美的草原,他们本来有一个强盛的帝国,甚至有机会侵占富庶美丽的中原,只因为那个叫做唐的帝国,击溃了他们主力,迫使他们西迁,走过黄沙万里的西域,远离了水肥草美的故乡,更永远失去了进入中原花花世界的希望!
即便后来有了建立在阿拉伯世界、伊斯兰基础上的塞尔柱帝国,对传说中富庶之地的贪婪也时刻没有停歇,那里有华贵的丝绸、精致的瓷器,这些价值昂贵的东西都是那片富饶之地的产出啊。
如果有一天能够复兴曾经的突厥帝国,塞尔柱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尽管实现这种希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也愿意尝试一下。
就算突厥帝国的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至少塞尔柱帝国的余晖还没有落尽,科尼亚就是复兴的希望……
塞尔柱士兵们决心用最大的努力在最后一战中给汉军意想不到的惨烈杀伤,是的,最后一战,所有士兵都知道四路强大的援军正在开进,大汉帝国是不可能同时与这么多强国交战的,他们将被迫退出小亚细亚!
“突厥勇士们,草原苍狼的后代,今后和中国人作战的机会不多了,用他们的头颅和鲜血,来证明你们的勇敢,证明你们对真主安拉的虔诚吧!”
塞尔柱突厥早已伊斯兰化,突厥将军也即是宗教毛拉,这支千人队的将军用祖先之名和对宗教的虔诚,鼓舞着士兵们,试图从正面给汉军来一次突破。
三天前,他决不会做出这种几乎可以和自杀划等号的决定,但现在不同了,各路援军即将抵达,为了塞尔柱的荣誉,为了在将来的反汉联盟中取得适当地位,苏丹的命令措辞变得松动,允许他们恰如其分的赌一把。
不愧为狼的子孙,山谷此起彼伏的呼哨就像狼群的嚎叫,但弧形弯刀和黑漆弓比狼的爪牙更有杀伤力。
但试图正面突破汉军防线,绝对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尝试。
团属炮连加强到这处阵地,六斤炮射出的开花弹开始发言了,一朵朵烟花在塞尔柱轻骑兵的阵列中热情绽放,纷飞的预制破片让塞尔柱人感受了一把血与火的洗礼,他们脆弱的锁子甲根本无法抵挡高速破片的侵袭,凡是炸点八米半径范围内的骑兵,一概连人带马成为血葫芦。
三斤炮如果发射开花弹,爆炸威力和手榴弹相差无几,因为它的开花弹就是手榴弹改进成的,基于这个原因,汉军在实战中更喜欢用它发射霰弹,效果更为明显。
每个步兵连都配属有两门三斤炮,当团属炮连的六斤炮大显神威之时,姜良材也命令本连的两门三斤炮做好了射击准备。
塞尔柱轻骑兵的队形散得很开,他们本来就不是要求突击力强大的重骑兵,而是追求高机动,完全没有必要列成密集队形,于是六斤炮的爆炸带来的伤亡并不太明显。
而且现在火器那种单纯的震慑力已经下降了,塞尔柱突厥并不是原始部落,阿拉伯人会用的“马达发”他们一样会用,六斤炮的开花弹还吓不退轻骑兵的勇气。
姜良材一声令下,当敌人进入霰弹的四百米射程时,连属的两门三斤炮开火了,铁皮霰弹在火药燃气的推动下射出炮口,在出膛的一瞬间铁皮弹壳因内外压力差立刻破碎,内装的圆珠弹丸就欢快的沿着一个角度极小的圆锥形通道射向敌军。
密集的弹丸在空中织就了一张恢恢天网,不但飞鸟难越,就是苍蝇也会感到极度的危险,至于塞尔柱轻骑兵连人带马这么“庞大”的目标嘛,想穿过弹雨而毫发无损,简直是真主安拉也难办到的奇迹。
正面冲刺的塞尔柱轻骑兵,接受了迎面而来的弹雨洗礼,如果有高速电影摄像机就能重现这一精彩的画面:那骑着马的轻骑兵,身体忽然顿了顿,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一眨眼不到的时间巨大的停止作用就把他的身体从马背上推得向后飞了起来,还在空中,他的锁子甲极快的崩裂,许多道筷子粗细的血泉就从崩裂处喷涌而出……
雷霆之后必有雨露,霰弹之后就是步兵的排枪齐射了,大汉帝国新式线膛枪的有效射程达到四百米,但除了狙击手之外普通士兵在三四百米上的射击效果并不太精确,这时候排枪依然是行之有效的杀敌手段。
姜良材吆喝着口号,全连三个步兵排就按照各自既定的顺序进行排枪齐射,交替往复,一轮轮爆豆子般的枪声,一朵朵灰白的花朵在枪口绽放,装弹、上前、射击、退后,循环往复,似乎隐含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韵律。
老兵服从军官的口令,新兵们则学习着老兵,老实说最初炮声炸响的时候新兵们感觉心尖尖都是一颤,需要花费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把枪掉下去砸到自己的脚;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敌人在冲锋过程中就已然损失惨重,进攻者的弓箭和弯刀还没有挨着自己一根毛,反而被轮番的炮火炸了个人仰马翻,这时候新兵那种广泛存在于所有人类身上的天然的畏惧,就随着炮声烟消云散了。
军官们发出口令,老兵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排枪射击,最初新兵们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没有装弹空枪乱扣,或者击锤夹到自己手指头的囧事并不少,但逐渐的他们就明白了,原来整套程序和新兵训练营教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同,装弹、瞄准、射击,其实很简单。
当新兵和老兵一样,按照军官的口令射出子弹之后,他们已经尝到了战场上的第一滴血……
姜良材很满意,士兵们的排枪齐射简直就像镰刀一样高效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塞尔柱人跟麦子似的成片成片被割倒。
姜良材发现最前面的塞尔柱轻骑兵,纵马越过了一块白色的石头,那是他选定的地标,距离阵地前沿正好两百米。
这个距离,以线膛枪的精度和士兵的水平就可以精确射击了,这样做比排枪的效率更高,姜良材正要下达自由射击的命令,不料敌人吹响了军号,塞尔柱人纷纷拨马往回跑。
“操,龟孙子,有种不要跑!”许麻子气得破口大骂,因为塞尔柱人只要一跑,他们这些步兵是绝对没有可能追上的。
奇迹发生了,塞尔柱人只跑了一小截儿,队形就乱了起来,似乎有的人想往前冲,有的人又想往后退,变得混乱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
姜良材本能的往阵地后面看了看,却见杜元华等几名参谋官,举着件令人喷饭的物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5章 抢时间
塞浦路斯岛不愧为上帝镶嵌在地中海腹心的翡翠,从爱琴海吹来的暖湿气流滋润着肥沃的土地,火成岩丰富的磷酸质使各种植物欣欣向荣,明媚的阳光伴着习习的海风,鸢尾花海像富丽华贵的波斯绒毯在大地上铺开,橄榄树和金合欢舒展着柔软的枝条,合着海风的韵律翩翩起舞。
碧海银滩、树影婆娑,海边一座小小的中世纪城堡就蒙上了浓浓的童话色彩,建筑的造型并不像古朴厚重的战争工事,倒是外墙镶嵌着五彩缤纷的鹅卵石,以及沿着墙壁四处攀援的爬山虎,把它装点得分外迷人。
远处海面上,塞浦路斯的渔民们正驾着圆头圆脑的伯罗奔尼撒式小渔船,撒网捕捉美味的小蝶鲛和肉质丰厚的鳕鱼,阳光把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
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辛勤工作必将换取丰厚的回报——从东方万里之外远来的征服者,或许对某些人而言是噩梦般的存在,但统治塞浦路斯的十字军势力是大汉帝国的盟友,汉军从海法港出发登陆安塔利亚,塞浦路斯正是这段海陆的中点,军需官们抛出大把金银币购买鲜鱼供给军用,渔夫们打再多的鱼,都是供不应求的。
值得人们庆幸的是,遥远东方的来客并不挑食,不管猪、牛、羊,或者鸡、鸭、鱼,还有橄榄、水果和蔬菜,都是军需官收购的目标,据说这支军队的胃口就像他们的战斗力一样良好。
“幸好他们不像那些撒拉森人,如果他们只吃阿訇宰杀的牲畜,那我们就不得不从海法港弄一堆易卜拉欣和艾哈迈德来这儿了。”渔夫们肆意的开着玩笑,显然,他们对阿拉伯人的印象不佳,因为塞浦路斯曾经多次面临伊斯兰势力的入侵,这种危险的状况直到十字军东征才宣告结束。
渔夫们工作间隙会坐在船沿上休息,喝口淡水,嚼几颗橄榄,而那座美丽的城堡也就成了他们关注的中心。
老渔夫用舌头把嘴里嚼着的盐橄榄顶来顶去,腮巴子上鼓起一个大包,含混不清的问道:“希尼克,你说那是来的哪位大人物啊,是梵蒂冈咱们敬畏的‘父亲’,还是罗马人(指拜占庭)的皇帝?看呐,医院骑士团的唐.拜德老爷,教堂的拉威尔主教,他们都只能远远的守在城堡门前,大气不敢出一口,就像小鸡见了狼狗。”
希尼克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拿着叠印刷精美的赎罪券数了又数,看得出那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画构成了这个头脑简单的渔夫对完美天堂的全部想象,事实也正是如此,其他的渔夫们都知道自从赎罪券变得精美别致,希尼克也就更加大方的把银币丁当作响的扔进教堂的大木箱里。
塞浦路斯曾被拜占庭也即是东罗马帝国统治数百年,岛上居民以东正教徒居多,天主教徒为数较少,譬如刚才问话的老渔夫,口气里对教皇就殊无敬意,因为他更尊敬君士坦丁大牧首。
希尼克把赎罪券装入贴身的口袋,作为升入天堂的门票,这玩意儿倒是要好好保存的,如果遗失了,以教廷一贯的悭吝脾气,那位掌管天堂入口的大天使加百列一定会面无表情的告诉倒霉蛋:本赎罪券不记名不挂失当面点清出门不认,想逃票,下地狱去吧!
“我们在人间最慈悲的父亲,他乘坐的船,主帆会绘着神圣的徽记,罗马皇帝嘛,当然也不是……”
希尼克卖了个关子,待众人等不耐烦了,才不紧不慢的道:“虽说被老爷们严令不能出海,我倒是因为想多弄点钱购买赎罪券而冒险出海的,差点儿就和那大船撞上了,所以我看清楚了那条大船上全是东方人,准确的说,就是来自中国的征服者!”
“难道、难道是大汉帝国的皇帝?”
通,一条大鱼从渔夫手中坠落,侥幸逃生的鱼儿打着水花没了踪影。
渔夫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在他们心目中大汉皇帝虽然不一定能和罗马教皇比肩,至少也远超过塞浦路斯-耶路撒冷王国的君主,这种大人物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城堡中,那真是毕生难得的事情了。
老渔夫手搭在额头,瞧着美丽的城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当面向那位大人物致敬,因为他和他手下的到来,使现在的鱼价上涨了三成,如果持续下去,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能换条新渔船了——希尼克,停止购买愚蠢的赎罪券吧,否则你一定凑不出新船的股份!冥河摆渡的查隆只要一个银币,天堂的门票却要贵上百倍,嗯,所以我知道天堂为什么尊贵了。”
渔夫们大笑起来,和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开开善意的玩笑已经是他们辛勤劳动之余放松精神的固定节目。
不过这一次希尼克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城堡,痴痴的盯着三楼罗马式的窗口:
那里,一双健康、红润、骨肉匀称的手,正伸出窗口,裸着的手臂在阳光下白皙得耀眼刺目,毫无瑕疵的皮肤,肌肉骨骼匀称完美胜过最杰出的古希腊雕塑,尤其令人遐思的是,因为阳光照射的角度问题,窗口之内一片黑暗分毫也看不清,这就使人更加用心猜测隐身于窗口之内的那位美人儿,究竟有多么迷人。
扑楞着翅膀的白鸽飞入掌心,那双手捧着白鸽收了回去,停留在脑海里的一幕久久未能消散,良久才有渔夫叹息:“以我的教名发誓,那双美丽的手应该捧着金苹果,窗子后面的美人,毫无疑问是美神阿芙洛狄忒!”
“不,难道你没看见带来天堂讯息的鸽子飞入她的掌心?那么,她应该是森林女神阿尔忒弥斯吧!”
渔夫们争论起来,很久也没有达成统一,甚至为此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几个倒霉蛋从船上掉进海里,洗了个海水浴。
那双手的主人当然不知道自己引发的这场小小冲突,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一定不大在乎的,因为她曾在激烈血腥得多的生死之战中充当主角。
陈淑桢仅穿着贴身小衣、纺绸睡裤从窗口走回房间,她修长有力的双臂没有任何遮挡的暴露在清新的空气中,曾经斩下无数蒙元勇将的手,此时正温柔小心的捧着鸽子,一缕阳光射在窗沿,漫射的薄光给她的身影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春睡方醒、云鬓散乱,一头青丝瀑布般垂下,丰姿绰约。
躺在象牙床上的楚风已被鸽子的咕咕声吵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如梦似幻的一幕,甜蜜温馨的感觉充斥着胸膛,有种莫名的悸动。
他并没有立刻发出声音,以为夫君还在沉睡的陈淑桢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桌前,取下鸽子腿绕着的小铁圈儿,用钢针一挑打开机括,抽出张薄如蝉翼的纸条,映着窗口的光线,很快丽人的脸庞就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要不要打扰夫君的睡眠,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他呢?”陈淑桢犹豫了,因为昨夜的癫狂还历历在目,低头一看,胸前丰盈的雪团上还留着红红的指印,曲线玲珑的双腿也不自然的轻轻夹了夹,两团红晕就浮上了脸庞。
似乎、好像、应该让他多睡会儿吧?杀伐果断、万军决胜的女元帅,竟在是否立刻叫丈夫起床的问题上犹豫不决。
所谓关心则乱,一颗芳心早已被红线牵扯。
楚风大体也猜到了陈淑桢犹豫的原因,那点子不可言明的快乐简直比征服一个国家、消灭最顽固的对手,还要强烈十倍。
故意大声打了个呵欠,陈淑桢立刻转过身来,欣喜的把纸条递上:“夫君,陆猛果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用了那办法,大败塞尔柱轻骑兵!”
鸽子的负载有限,飞鸽传书的战报都是力求简短精练,所以战报上并没有说清是陈吊眼出的坏主意,陈淑桢就当是陆猛依计行事了。
身为大汉皇帝,所用尽为堂堂之阵、正正王师,以往利用天象、水文等等办法克敌制胜在传统文化中绝非末流,相反更证明上天垂象、天命在汉;但这一次,利用钓鱼的办法,利用塞尔柱突厥人宗教狂热,迫使他们正面决战疯狂进攻,迫使他们自愿跳进汉军设好的绞肉机,这就有点儿不登大雅之堂了。
所以尽管楚风想到了办法,他并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把绣着苏丹罗慕洛像的拖鞋送给陆猛,变相的给他们一个提示。
只不过楚风并没有那么毒,按照他原来的想法只是让陆猛制作若干这种拖鞋的模型,选几十个汉军士兵每人穿上一双,跑到塞尔柱人阵前挑衅,或者激得他们主动决战,或者让他们士气低落,都算达到了目的。
没成想陈吊眼更无所顾忌,楚风送黄金拖鞋去的时候,他也同时想到了利用塞尔柱人极端仇视那种偶蹄目哺乳动物的宗教狂热来取得胜利,拖鞋的出现只是给他的计划锦上添花倍增效力罢了。
待楚风看完陈淑桢抿着嘴直乐:“他们实在是太可笑了,竟然复制了若干双黄金拖鞋的模型,套到那哼哼唧唧的动物脚上……咦~~”
陈淑桢捂住了嘴巴,看着一脸臭臭的楚风:金拖鞋是罗慕洛送给夫君的,这岂不是说……
楚风朝北方陆猛、陈吊眼所在的方位竖了竖中指,表示深切的鄙视,然后才看着窗外的美景叹息道:“塞浦路斯的风光真迷人呐,唉~可惜了,咱们马上就得去鸟不拉屎的安拉托利亚高原,哼哼,从今天开始,老子不洗脚了!”
陈淑桢惊问:“那是为什么?夫君你不洗脚岂不臭得很?”
楚风恨恨的道:“臭才好,正好去踩罗慕洛的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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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港城市安塔利亚通往安拉托利亚高原腹心、罗姆苏丹国都城科尼亚的道路上,汉军正以最快的速度星夜兼程而行,前锋更是抛弃了盔甲、营帐,只带最少的干粮和饮水,骑着战马一路往北飞奔。
令人惋惜的是目前风向不对,否则热气球部队就升空前去抢占前锋阵地了。
这是一支得胜之军,他们击败了闻名已久的塞尔柱轻骑兵,六万塞尔柱人在自杀式进攻中消耗了四万以上,剩余的部队也士气极端低落不复对大汉进兵构成威胁——他们是圣战中的逃兵,眼看着极大的侮辱却违背了安拉的教诲,没有付出鲜血和生命,从本质上讲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叛教者哈尔比,人人都担心死后要下火狱,哪儿还有心情来和汉军纠缠?
用少数部队监视、追击溃散的塞尔柱轻骑兵,陆猛指挥汉军大部队倍道兼程赶往科尼亚,他非常清楚必须在各国军队进抵之前到达那里,把苏丹罗慕洛揪出来,同时宣告罗姆苏丹国和“东方与西方之王”世系的彻底覆灭。
否则让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进了科尼亚,事态就会失去控制,因为大汉并没有做好和拜占庭、威尼斯、热那亚和罗斯蛮族结成的反汉同盟,这个庞然大物作战的准备,而拜占庭人如果以调停者身份进入科尼亚,大汉就难以彻底消灭塞尔柱突厥,面临着长时间的纠缠和拉据战。
就在汉军朝着科尼亚急行军的同时,“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东罗马帝国皇家近卫骑兵团,传承自古罗马军团的强力重骑兵部队,四个军团的全部兵力正在执政官那赫提留率领下,从小亚细亚西部地区朝着科尼亚急速前进。
这支军队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凯撒和奥古斯都的年代,漫长的岁月铸就了强悍的军魂,每一名士兵都强壮有力,穿着厚重的金属铠甲,一手拿着方阵军盾,一手紧握着百夫长长矛,如果下马他们就是方阵步兵,如果上马他们就变成了冲击力强大的重骑兵,战斗力非同小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7章 阻拦
亚历山大罗维奇和瓦西里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楚风绝不会生气的。
各方势力包括大汉的盟友在内都认为凭借安拉托利亚高原南缘的险峻地形,以塞尔柱轻骑兵超凡绝伦的机动力,至少能拖住汉军半个月之久。
不过事实是,汉军前后仅用了八天时间,就以诡计激怒塞尔柱人,使他们发动了飞蛾扑火式的自杀性进攻,最终击溃了敌军主力,比他们的预计提前一个星期杀奔科尼亚。
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注定了大汉帝国的辉煌胜利,当然前提是不能现新的变数……
楚风乘坐的海上君王号在前往抵达安塔利亚的途中,意外遇到了热那亚共和国的海军舰队——至少两百艘军舰从马耳他方向驶来,全都悬挂着热那亚的白底红十字旗,这让楚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望:也许,那些船上满载着雪白粉嫩的护士妹妹?
很快他就失望了,热那亚人的船上只有皮肤黝黑的意大利水手,他们像猴子一样灵活的在桅杆上爬来爬去调整帆索,显得训练有素。
楚风用望远镜观察着对手:热那亚的主力军舰有三层甲板,双桅,前桅略高、略大,挂三面大拉丁帆,后帆挂两面小三角帆,船帆用的是热那亚或马赛所产的硬质的棉或麻帆布。一般船身长度超过十丈,最大的船排水量估计在千吨级,船板采用了较为先进的平接法,从望远镜里能够清晰的看见接缝处黑糊糊的,大概是沥青之类的填充物。
总体而言,热那亚的造船技术和大汉相差并不太远。
楚风对此并不惊讶,因为后世欧洲那些大名鼎鼎的列强们,十三世纪都还在打酱油呢:日不落帝国的先辈,长腿爱德华正忙着训练即将在百年战争中大放异彩的威尔士长弓手,这个传奇兵种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还会在楚风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里无数部yy小说中出现,有人用它打满洲建奴,有人用它射慕容鲜卑,还有人准备用它平定三国……楚风很好奇威尔士长弓下一次出场会不会是插得奥特曼满头长毛?
法王美男子腓力四世和安茹斗,和教廷斗,和圣殿骑士斗,和犹太人斗……这位老兄的座右铭一定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西班牙?它还没出现呢,组成后世那个西班牙的两个主要成员,卡斯蒂尼亚王国和阿拉贡王国一心一意要把摩尔人(入侵西班牙的北非伊斯兰教徒)赶出伊比利亚半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葡萄牙,这个年代它倒是名符其实的,因为它的确在种葡萄园、晒葡萄干、酿葡萄酒,全民埋头猛玩开心农场,赞助大航海的恩里克王子,还得等一百年才出生呢!
十三世纪末,地中海最强盛的势力恰恰是不起眼的城邦共和国热那亚,二十多年前他们曾经赞助米哈伊尔八世登上拜占庭的皇位,数年前他们又在海上击败了同为意大利城邦的竞争者比萨共和国,海上力量一跃超过了千年霸主拜占庭,地中海几乎成为它的内湖,白底红十字旗从直布罗陀海峡到博斯普鲁斯海峡横行无忌,名符其实的欧洲海上第一强国。
“最专贵的热那亚共和国”,热那亚迎来空前辉煌之际,给自己的国名冠上了目空一切的前缀词。
盛名之下果然不虚,楚风所见的热那亚舰队船员训练有素、造船技术先进、舰船彼此之间配合密切,队形严整有序,而且两百艘主力舰组成的庞大舰队,也是西征以来所仅见,数量是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的五六倍,吨位也超过两倍。
幸好他们的武器要落后一截。
楚风仔细的观察着,他看见那些热那亚船甲板上摆放着几门青铜小炮,火门炮的式样,一眼便知源自阿拉伯人的“马达发”,不禁让他感叹了一把技术扩散的不可阻遏。
这种式样的炮,威力和射程都小得可怜,与其说是一种身管武器,倒不如说它用巨大的声响和火光起到恐吓的功能。
热那亚海军的主力武器还是青铜弩炮,这种罗马帝国时期就广泛流传的兵器使用动物筋腱制作的扭力弹簧,能把十磅重的弹丸发射到五百米远,它的青铜身躯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完全可以断定是热那亚那些规模相当庞大的专业手工工场出产的优等品。
楚风放下望远镜,对正和舰长并肩而立,朝着热那亚舰队指指点点的马可.波罗说:“我的顾问官大人,看,你的同胞们来了。”
马可.波罗睁大了眼睛,十分委屈的叫道:“陛下,您是在开玩笑吧?我的祖父辈和父辈,先后有三位亲戚在和热那亚人的作战中献出生命呢!”
楚风微微一怔,然后自嘲的笑笑,心说竟把这一点忘了:目前“意大利”这个词儿仅仅是个地理概念,并没有统一的民族国家,威尼斯和热那亚、比萨等城邦共和国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譬如威尼斯和热那亚这对欢喜冤家吧,商业竞争、军事竞争,都针锋相对。
譬如拜占庭的陷落与复兴吧,当年拜占庭感受到伊斯兰世界的压力,请求西方基督世界进行十字军东征,打击伊斯兰势力的同时分摊自己的压力,没成想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负责运送骑士们去中东的威尼斯海军总督丹多罗趁骑士们没钱买船票,竟怂恿十字军进攻盟友拜占庭,趁着对方毫无戒备,居然一举攻陷了雄立千年的不落之城君士坦丁堡!
这威尼斯弄垮了拜占庭,热那亚就反其道而行之,出钱出人出枪赞助米哈伊尔八世,成功复国、上位,借着千年帝国的虚火,热那亚就又把老对手威尼斯压了一头。
双方的斗争,就已经到了这样明显的地步,热那亚和威尼斯人互相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就连离开家乡十多年的马可.波罗,再一次看到热那亚舰队的时候表情也是忿忿然。
楚风朝马可.波罗笑笑:“我倒是忘了这点,嗯,好吧,你已经阔别家乡十多年了,如果有空还是回去看看吧,我给你的假期。”
马可.波罗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兴致高昂,他虽然入了汉籍,毕竟难忘故乡,亲朋好友留在威尼斯的为数不少,早就想回去看看了——十七岁离开威尼斯启程前往东方,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小伙子已经是“大汉皇帝御前第一宠臣”,可谓衣锦还乡啊!
“感谢陛下的仁慈,您是最伟大的君王!”马可.波罗弯腰致意,抬起头来,面带忧色的告诫道:“所以现在我不得不以最忠心的臣仆的身份提醒您,热那亚人是非常狡猾奸诈的,和他们打交道必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热那亚经济的基础是对外贸易,十一世纪从阿拉伯人手中夺取撒丁岛和科西嘉的控制权后,以武力在北非沿岸强索到贸易免税权。大约两百年前参加十字军东侵,主要负责争夺海权,从海上运送十字军前往中东,在巴勒斯坦建立商业殖民点。
最近几十年间帮助拜占庭米哈伊尔八世复国,不久前又在海战中击败其贸易竞争对手比萨共和国,又在地中海和黑海沿岸获得许多特权,热那亚进入鼎盛时期。
其国造船、纺织、建筑和银钱业极其发达,完全的制造业和贸易国家,商业繁盛自然带来人心不古,马可波罗说他们奸诈狡猾并不是虚言。
不过楚风听了之后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就令马可.波罗搞不太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楚风突然想到了莎翁笔下的《威尼斯商人》,心头暗笑:马可.波罗,你们威尼斯人比热那亚人能好到哪儿去?
热那亚舰队停下来了,虽然惊叹海上君王号的庞大,可他们的态度并不太恭敬,因为大汉帝国的地中海舰队主力并不在这里,伴随海上君王的仅有四条驱逐舰六条护卫舰,其中驱逐舰和热那亚舰队最大的千吨级巨战船差不多,护卫舰则相当于他们的头等战舰,而此时的热那亚舰队有三条巨战船,十二艘头等战舰,双桅三层甲板排水量在二百五十吨左右的主力舰则超过一百艘。
面对众多的热那亚军舰,海上君王号就像被狼群包围的雄狮。
一条主力舰驶向海上君王号,大模大样的想从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的保护圈中穿过去,大汉海军的战舰立刻打开了炮窗,露出黑洞洞的炮口,毫不客气的喊道:“停船,说明来意,否则视为宣战!”
楚风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整支热那亚舰队出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有水手朝这边骂骂咧咧,也有人威胁性的把青铜弩炮指向海上君王号——这是无意义的,因为保护圈把他们隔在了五百米的射程之外。
帝国海军并没有得到和热那亚开战的命令,所以各舰向海上君王号打旗语,询问皇帝有没有“别的”指示。
按照帝国海军《御览海军作战章程》,遇到武力挑衅之后就可以开火警戒射击,如果出现实质性威胁则转为实战,不过现在大汉皇帝,也是帝国军队的最高统帅在此,指挥官们就多问一句。
马可.波罗兴奋得跳脚,直嚷嚷要把热那亚人送进海底,楚风对这家伙表示理解的同时,也拒绝了这个愚蠢的建议。
“告诉他们按章程开始警戒射击……给我来一轮齐射!”
楚风的命令通过旗语下达之后,各舰的舰长都略微惊讶了一下,过去的警戒射击仅仅是用三斤炮射击水线以下,通过这种方式警告那些挑衅者,而所有军舰齐射,这还是通常意义上的警戒射击吗?
不过皇帝的钦命就算让他们射击月亮,他们也是要不折不扣执行的,很快大汉护航舰队调整了队形,把一艘艘船面向热那亚舰队横了过来,所有的炮口指向对方。
“最专贵的热那亚”,舰队纵横地中海很久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了,水手们骄横无比,见大汉舰队明明只有自己数量的十分之一,还摆出副进攻的姿态,不禁大笑着怒骂嘲讽:“东方来的黄皮猴子,你们敢挑衅地中海的霸主?”
“基督在上,他们要开炮了,哈哈,我好害怕呀,我真的害怕呀,哈哈哈哈~~”
水手们捂着肚子笑,觉得这是出海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那艘开过来的主力舰当然不会停下,扬起风帆继续朝着海上君王号驶来,所有热那亚人都坚信,大汉舰队在数量不到自己十分之一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开火的。
他们错了。
灿烂的火光闪烁,一朵白色的烟花在当头一条驱逐舰的舷侧绽放,然后就如同打开了地狱的大门,连串的火光猛烈喷发,一朵朵白花目不暇接的绽放,那瞬间好像无数道闪电惊雷刺破云层,连绵不绝的轰击着海面。
震耳欲聋的巨响令热那亚水手们停止了叫嚣,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海面,大汉海军朝着那艘挑衅者前方二十丈的海域集火射击,瞬间倾泻了数吨弹药,以亿计算的焦耳能量把那片海面搅得沸腾起来,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手们曾认为罗马鲜花广场上的喷泉是值得骄傲的奇观,可现在他们看到了比那大十倍、百倍的喷泉。
主力舰并没有被直接命中,但海面上掀起的波澜就已经令它吃够了苦头,数百门大炮集火射击使海面滚沸,波澜把这条二百五十吨的战舰抛来抛去,就像有个巨人肆意的玩弄着玩具。
愚蠢的叫骂,和无知的挑衅,通通停歇了。
良久,楚风等到了相对礼貌得多的通告:“奥拉罗总督在此,对面可是大汉皇帝御驾?总督大人向尊贵的皇帝致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8章 热那亚总督
热那亚共和国总督兼海陆军司令奥拉罗站在旗舰“共和号”的船长室。
这位大人年纪五十开外,有着一张浮肿的脸,铅灰色的皮肤十分暗沉,两只小眼睛闪烁着过分的精明,腿上套着大红色的绸缎裤子,胸前挂满花钱向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买来的圣十字勋章、圣地勋章等等金光灿灿的一大片,总而言之显得非常之虚浮、市侩,如果没有镶着金边绣着繁复纹饰的总督制服,他就和热那亚、威尼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不,准确的说他就是热那亚商人群体中的一员,三十年前波卡涅格拉领导市民起义推翻了贵族统治,之后的历任总督都由平民推选,规定贵族不得担任总督,当然平民能否担任总督是要用丁当作响的金币来说话的,总督的位置只会在大富翁之间轮转,绝对不会落到穷光蛋头上的。
奥拉罗总督大人就是位非常成功的商人,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商人》,那位放高利贷的夏洛克就是总督大人的真实写照,就像夏洛克一样,奥拉罗总能从穷人的衣兜里掏出最后一枚铜板,亦能以天生的狡诈和惊人的诡计击败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所以他在总督宝座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用金钱收买、政治阴谋和刺客的毒箭淘汰了所有对手,成功的攫取了共和国的政权。
热那亚是拜占庭最密切的盟友,他们自己也非常反感大汉帝国把手伸进地中海,接到拜占庭结盟的要求,议会当即全票通过了议案,奥拉罗总督更是亲自率领共和国舰队主力前往安塔利亚湾,以“保护热那亚商人和侨民”为借口,变相阻拦大汉海军进占其余的小亚细亚海港。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大汉海军并没有对其他的海港城市动手,他们在兵不血刃的拿下安塔利亚之后就出动陆军一个劲儿的深入小亚细亚腹地,这让奥拉罗和他的侍从官们分外不解:
占据海港才是最为有利可图的军事行动,大汉皇帝为什么催促他的军队闷头闷脑朝着鸟不拉屎的安拉托利亚高原腹地深入?
见识到大汉军舰恐怖的炮击威力之后,热那亚人送去了言辞相对谦卑的口讯,等待大汉皇帝回复的时候,奥拉罗总督一边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海上君王号,计算这条巨舰的高昂价值,一边奇怪的说:
“我们几乎夺取了所有的港口,大汉皇帝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这可真是奇怪得很!要知道一处海港所得的收益,百倍于同样大小的内陆城市呀。
没想到没有浪费一个金诺米斯马,咱们就占据了许多海港,呵呵,在出兵前我可是做好了和大汉发生冲突的准备呢!”
侍从官们附和道:“是啊,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大汉也是个盛行重商主义的国家,他们的政府和军队和我们一样重视保护商业权益和贸易线路,有消息说他们还在红海和地中海之间开凿运河呢——不过这一次,我们也无法理解这位皇帝的选择了。”
热那亚和威尼斯都是建立在商业贸易基础上的城邦共和国,一切政治行为都为了实打实的利益出发,他们的霸权争夺都体现在贸易控制权和制海权上。
譬如当年威尼斯总统丹多罗煽动十字军发疯,出人意料的反水攻陷了君士坦丁堡,他并没有宣布自己是拜占庭的征服者,亦没有统治帝国广袤领土的想法,而是扶植包德温登上皇帝宝座,同时替威尼斯要来了贸易专享权、免税权和帝国治下各大海港的无限制通商权。
威尼斯靠着这几项专营权取得了丰厚的利益,热那亚人眼红了,他们帮助米哈伊尔八世反攻君士坦丁堡,在热那亚海军的协助之下,米哈伊尔成功上位。不用说,威尼斯人这下又被劲敌热那亚赶出了君士坦丁堡,而热那亚人也跟着回到了东罗马地区,接收了威尼斯人的一切权益。
不过威尼斯毕竟不是好惹的角色,共和国舰队随后以雄厚的海军战力切断了君士坦丁堡航线长达七年,以近乎海盗袭击的方式击沉俘虏了不少热那亚商船船,最后逼迫米哈伊尔八世在饥寒交迫之中勉强同意威尼斯人重回君士坦丁堡经商,与热那亚人拥有同等权利。
在威尼斯和热那亚人的思维中,进占内陆地区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愚蠢行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大汉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热那亚总督的侍从官们理所当然的得出了结论:“看来我们太高看大汉皇帝了,他并不是一位睿智的、懂得权衡利敝的君王,而和传统的东方大君没有太大区别,充满了征服广袤土地的欲望,却放弃唾手可得的海上权益。”
热那亚是共和体制,重大军事行动中,议会的议员往往会派到军队作为对指挥官军事独断权的制约,议员们此次行动就有三位议员同来。
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议员听了侍从官的分析,就连连点头,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是啊,来自东方的野蛮人,不论他叫做阿提拉、铁木真,还是楚风,那种对土地守财奴式的占有欲总是驱动着他们的灵魂,而在文明人看来,金灿灿或者银亮亮的东西,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过也有位年轻的议员,疑疑惑惑的提出了不同意见:“或许他想占领整个小亚细亚,通过陆军直捣科尼亚,从而合法的取得罗姆苏丹国的统治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天然拥有了小亚细亚半岛上所有的海港,一纸命令就能迫使我们退出这些海港——除非我们做好了准备,和东方征服者来一场规模巨大、耗费无数金钱的旷世决战。”
奥拉罗总督一怔,上位者的矜持让他没有笑出声,可侍从官们已经开始嘲笑这位来自下等行会的市民代表了:
“您是认为在汉军被塞尔柱轻骑兵缠住的至少半个月时间内,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无法跑完从君士坦丁堡到科尼亚的路程呢,还是怀疑大汉帝国会冒和拜占庭、热那亚、塞尔柱、罗斯蛮族,一个帝国、一个共和国、一个苏丹国和许多大公国同时开战的风险,对科尼亚城中四个军团的皇家近卫骑兵发动攻击?”
毫无疑问,在热那亚人眼中这种风险是不可能出现的,除非大汉皇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样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
年轻的议员羞得面红耳赤,他出身包括煤矿、皮革等“卑微”行业在内的下等行会,与银行、金银等上等行会相比,在议会中的发言权并不大。
奥拉罗总督笑着挥了挥手:“不要争论了,咱们派去大汉皇帝座船的使者正乘小艇回来,如果有幸蒙这位东方征服者接见,我倒是可以问问他的打算,如果他感兴趣的话,咱们不妨把安拉托利亚的土地送一点给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丰厚的回赠呢!”
侍从官则在耳边提醒总督:“大人,不要忘记尽量拖延时间,等安娜公主进占科尼亚之后,她会让罗慕洛以苏丹名义发布敕令……”
奥拉罗心想事成,大汉皇帝果然没有径直扬帆远去,而是召见了他。
“什么,要行跪礼?”奥拉罗刚刚登上海上君王号,就听到了这个让他生气的要求。
“是的,大汉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强有力的天可汗,苍天之下惟一的主人,”马可.波罗摇头晃脑的大唱赞歌,并且在拉丁语中故意带上了他故乡的口音:“所以你这样做,非但不应该感觉到侮辱,还会有无上的荣幸,要知道他可曾被称为‘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和‘基督之圣矛’哩!”
热那亚人听到马可.波罗的口音,立刻就嗅出了宿敌威尼斯人的味道,当即就有好几个人朝着他怒目而视,嚷道:“共和国的总督,人民的代表,决不向东方的暴君屈膝!”
马可.波罗差点儿没笑喷出来,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些人民的代表,全都是靠金币、毒箭和阴谋诡计胜出的,或者叫他们金币的代表,似乎更恰当一些。
侍从官们却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总督:“尊敬的奥拉罗大人,咱们应该尽量拖住皇帝的步伐,我们并不是劝您放弃热那亚人民的尊严,但不得不提醒您,议会已经准备好在您凯旋之际,向市民宣告获取安塔利亚港的捷报了……”
热那亚是共和民主政体,但决不是全体市民的共和民主,而是几个大家族的共和,富商巨贾的民主,侍从官口中的话也就可以翻译成“热那亚的寡头们,已经准备攫取本次行动带来的丰厚收益了,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呀!”
奥拉罗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的确是热那亚最成功的商业寡头,屁股底下有总督的宝座,但他并不是惟一的寡头,那些无法用毒箭杀死、用阴谋陷害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就得用金钱来软化他们的态度。
海军出征小亚细亚,安娜公主允诺把整个半岛南缘,濒临地中海的港口全都送给热那亚,这份礼物之大,足以让热那亚人吃得满嘴流油,成功之后奥拉罗的声望也必定如日中天,说不定还能成为终身总督呢——那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目标。
而小亚细亚所有南部海港之中,以安塔利亚最为富庶繁华,吞吐货物最多,北连罗姆苏丹国都城科尼亚,南控天然良港安塔利亚湾,最为重要。
如果没能把安塔利亚弄到手,就算取得了其余所有的海港,行动也算失败了一半,吃进嘴里的肉又被迫吐出来,奥拉罗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寡头们会有多么失望,他的竞争者又会有多么的开心,说不定就此酝酿出一场完全可以把他宝座掀翻的政治风暴。
而能否得到安塔利亚,根据安娜公主定下的计策,又和能不能把大汉皇帝拖在海面上密切相关。
那么到底是暂时屈服换取实际利益呢,还是为了尊严决不屈服?这个问题费思量……
奥拉罗总督犹豫不决的时候,楚风待在官厅之中,隔着玻璃板观察着甲板上的对手,市侩、虚浮是热那亚总督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但经验告诉他决不可轻视这位对手,至少热那亚人在商业领域的成功,就证明他们推举的总督不会是个白痴。
陈淑桢撇了撇嘴,有意无意的道:“热那亚人就推举了这样一位毫无首领风范,遇事犹豫不决的人来做他们的总督?看来由百姓推选官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楚风笑笑,知道陈淑桢有所指,闽广陈家是世家大族,累出英雄豪杰,誓不降元、殉节西湖岳王庙的故宋状元公陈文龙,死守兴化血战到底的陈攒,商业贸易上更是掌握闽广地区鱼盐之利……
世家大族,虽然在宋朝科举制度之下不再讲究出身贵贱了,但“诗书传家”四个字是看得紧的,代代出进士出状元,由科举入仕途,扩展家族势力。
现在大汉帝国内部设立谏议院、廉政局,谏议员系由民选,许他风闻言事,取“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故纳谏在民”之意,也是效法夏商周三代采访民谣民歌以查朝政得失的做法,不过实际运作中,选出的谏议员犹以富商巨贾和博学大儒居多——这个年代,主要就是这群人掌握话语权嘛!
博学大儒倒也罢了,世家大族不缺,可没有任何积淀暴发户富商,粗鄙不文的家伙也挤进谏议院朝着他们指手画脚,这令他们很难接受了。
楚风知道陈淑桢绝对不是为了家族的一点儿私利,当年蒙元南侵她毁家纾难又何尝顾忌过什么?可家学渊源,习惯了传统的士大夫议政,那些粗鄙不文、锱铢必较的暴发户也跑出来参政议政,心理上就有些不太接受。
而另外一层原因呢,大汉帝国政府高层多为琉球时期的从龙之士,底层以龙兴之后的各专门学院毕业生居多,但大汉兴起才十余年,楚风这套学校教育体系的人才储备不足,中层官员还是以旧儒家出身的居多,他们更是看不惯士农工商排最后的商人跑出来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所以这段时间从国内发来的邸报,往往充斥着“贿选”“谏议员不会写自己名字”之类的东西。
楚风笑笑,捏了捏陈淑桢的手,指着甲板上的奥拉罗道:“猜猜看,他会不会向我下跪?”
陈淑桢略略思忖,有些拿不准的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是一国之主……呵呵,楚兄你也够坏的。”
可很快马可.波罗就微笑着连连点头:奥拉罗竟然同意了要求!
这个消息令官厅内的人们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论努尔嫚还是塞里木淖尔,都很清楚欧洲人的傲慢与偏见,他们几乎把所有东方人都看作异教徒、野蛮人,而热那亚共和国的总督,竟会向异教徒、野蛮人下跪,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其实发生在唯利是图的热那亚人或者威尼斯人身上,并不奇怪,要知道当英国、法国使团为了是否向明朝皇帝和日本天皇屈膝而争执时,荷兰人、威尼斯人为了商贸利益,一点儿也没犹豫的答应了,以致被同时代的欧洲人冠上了“无耻”的称号,认为丢了基督徒的脸。
就唯利是图来说,热那亚人是绝对不承认输给威尼斯和尼德兰低地人(这时候荷兰还没有成立)的,所以奥拉罗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马可.波罗的要求,毕竟膝盖碰一下地面并不困难,做这个动作又不会丢一个托斯卡纳里弗!
在准备接见的间歇,楚风对陈淑桢笑道:“看见了吗?即使是阿拉伯一位小小的酋长,或者波斯的国王,在我用军队击败他们之前都不会甘心做出这样的牺牲,但热那亚的总督却愿意做。”
陈淑桢有些不服气的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宝座,而且根据之前马可.波罗提供的情况,得益的也是热那亚的寡头们!”
楚风摇了摇头:“但是,假如热那亚的图谋得以成功,工场的订单会增加、商业会更加繁盛,无论工人和市民都会从中受益——而像罗慕洛这样的君主,即使丢掉小亚细亚东部行省全部百姓的性命,他也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套上‘圣战者’的死亡称号,即使把所有港口送给拜占庭、威尼斯和热那亚,他也绝不离开科尼亚的王座。”
塞里木淖尔点点头,表示同意楚风的说法:“这倒是,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威尼斯或者热那亚,市民们早就把总督抛给大汉惩治,以平息大汉的怒火了。何至于像塞尔柱人这样,弄得国破家亡,全国百姓陪着罗慕洛走向一去不回的深渊?”
塞里木淖尔说的并非没有漏洞,因为就算罗慕洛被交出来请罪,大汉帝国也一定不会放弃占据小亚细亚这个欧亚两大洲之间桥梁的好机会,但至少不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所有的海港城市都被送给威尼斯和热那亚,整个东部行省被基本上放弃,无数塞尔柱突厥居民面临十字军的严酷报复,一座座城市被劫掠、焚毁……
总而言之,由于苏丹罗慕洛不愿意失去权位,不愿意自己受到大汉实质性的惩罚,就强逼着全体塞尔柱突厥人给他陪葬,现在他自己暂时还好好的待在科尼亚,可东部行省不少城市的居民,已经被大肆报复的十字军杀得血流成河了!
一个人,给整个民族带来毁灭。
“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呐……”楚风话中有话的说着。
陈淑桢登时毛骨悚然,因为她立刻想到了“何不食肉糜”的白痴晋惠帝,想到了认贼作父的石敬唐,还想到了害怕“迎还二圣”故而杀死岳武穆,令亲者痛仇者快,令整个民族失去复兴希望的宋高宗赵构……
权位,为了一个人的权位,却要整个民族付出惨重的代价,晋惠帝、石敬唐、赵构,又何尝不是罗慕洛?
热那亚人可以有混乱,可以选出市侩习气的总督,可以有总督为了利益而屈膝的耻辱,但他们至少不会被一个人的发疯而拖进地狱。
大汉谏议院之设,便是为此!
陈淑桢明亮的双目中异彩闪烁,看着走入官厅,怪腔怪调山呼舞蹈的奥拉罗总督,一时间若有所思:她决不是敬佩奥拉罗的人品,这位总督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尊敬的地方,她只是在想另外的一些东西,一些过去没有品味到的东西……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三人行,必有吾师”,国与国、民族与民族、文明与文明之间,何尝不是如此?赵武灵王可以胡服骑射,华夏本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汲取全人类的文明成果并为自己所用,有何不可?
楚风更是明白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并不是我学了你的办法就得对你恭恭敬敬,相反,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把匈奴打得满地找牙,汉武帝学习了匈奴人的骑兵战术之后北逐匈奴三千里,宋人学了西夏神臂弓翻过来射西夏人满头包!
同样的道理,楚风毫不介意在国内采用重商主义、谏议院制度,于此同时在地中海上和同样施行重商主义的威尼斯、热那亚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海上商战!
的确,威尼斯和热那亚人没有错,地中海这个大洗澡盆容不下太多人同时沐浴,那么大汉作为新兴的东方征服者必须进入、掌握这片海域,你们这些老家伙,都给我乖乖腾地方吧!
楚风嘴角有一丝冷笑。
奥拉罗总督似乎还不习惯下跪,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既然前往梵蒂冈觐见那位“仁慈的父亲”必须下跪行礼,那么对得到“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和“基督之圣矛”称号的大汉皇帝行同样的礼节,绝对不是一种侮辱。
只要有足够的金币,热那亚人把耶稣再出卖一次,所以奥拉罗的心态也非常平和,他不但跪下,还按照马可.波罗说的最得皇帝欢喜的礼节,在木制甲板上磕了几个响头,碰得甲板砰砰响。
爬起来站直了身子,奥拉罗瞧着楚风心头暗道:磕几个头而已,哼哼,几天之后当你发现图谋的一切都化为泡影,那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嘿嘿,我倒是很想看看呢!
楚风和奥拉罗寒暄几句,双方尔虞我诈,都试图从对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但都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奥拉罗固然是条奸诈的利古里亚海鳗,楚风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几个来回的唇枪舌剑,到头来平分秋色。
倒是李鹤轩公然指责道:“贵国原来是拜占庭和十字军的盟友,在教皇冕下的协调下,我们在对付伊斯兰势力上有过些须合作。现在大汉天朝出兵小亚细亚,对付基督世界长期的敌人塞尔柱突厥人,你们为什么要出兵干涉?”
马可.波罗更是祭出了基督耶稣这尊大神,打起了宗教牌:“亲爱的热那亚人,你们的名声可不像威尼斯一样诚实守信呢!难道对天父的虔诚,你们也及不上威尼斯的基督徒兄弟吗?竟然和异教徒结盟,这可是最大的罪恶,呵,天上仁慈的父呵,原谅罪人吧,他们还不知道已经面临破门绝罚的危险哩!”
破门律,又名绝罚,乃是教廷用教权强压王权、对付贵族和国王的不二法门,一旦祭出这个大杀器,那倒霉蛋在一年之内不取得教皇的原谅,就会被开除教籍,成为异教徒和背德者,所有曾向他宣誓效忠的人都自动取消效忠誓言,令他成为孤家寡人。
而对一个城市国家来说,被绝罚之后往往接踵而至的就是“圣战”,譬如数十年前的阿尔比圣战,十字军扫荡了法兰西、德意志和瑞士的边境,处于圣殿骑士老窝,与圣殿骑士有类似信仰的阿尔比派,从朗格多克屠杀到图卢兹。阿尔比派的温和主义态度并没有做出多少抵抗,而且当时的圣殿骑士团正值哈丁角大败后不是很久,无力回防自己的家乡。
基督圣战,并不只限于对付伊斯兰异教徒,基督世界内部的分歧也包括在内,十字军运动的巨震中,天主教出现了许多分裂和分支,十字军也不再仅仅针对异教徒,天主教徒中也经常发动冲突和十字军。
内战的十字军每攻克一地,就大肆屠杀,由于几个教派的天主教徒几乎无法分辨,对内的十字军就将当地天主教徒杀个精光,有位红衣主教甚至得意洋洋的说:“把他们(异端和非异端的基督徒)全杀光,上帝会分辨自己的子民”!
可惜马可.波罗离开欧洲很久了,他还记得阿尔比圣战,还记得教廷对内的屠杀,却不知道梵蒂冈堆积如山的金银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与热那亚商人进行商业合作的收获。
奥拉罗一点儿也没有担心,反而大笑起来,准备反唇相讥。
但一只鸽子的到来打断了宾主之间亲切友好的会谈。
“陆猛在科尼亚替远征军将士们向我请功,”楚风淡淡的道,随手把纸卷扔到桌子上。
奥拉罗只觉得心脏猛的一缩,两眼一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69章 竹杠敲得梆梆响
完了,全完了!
奥拉罗总督内心深处有一个悲惨的声音不停的嚎叫,安塔利亚落入大汉皇帝手中,这一点或许还能得到热那亚市民的原谅,而整个罗姆苏丹国被大汉占据,那些寡头们绝对不会容忍如此尴尬的局面!
千年沧桑,希腊和罗马的余晖早已远离这片土地,现在小亚细亚的主人是塞尔柱突厥人,罗姆苏丹罗慕洛是他们合法的统治者,科尼亚是他们的都城,大汉拿下科尼亚,就能名正言顺的宣告罗姆苏丹国的覆灭,他们或者控制罗慕洛,或者扶立新的苏丹,或者干脆设置总督统治这一地区,总之,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热那亚呢,冒着和大汉开战的风险,出动共和国海军舰队主力,消耗约值五十万金诺米斯马的军费,如此兴师动众,表面上占据了除安塔利亚之外其余的若干小亚细亚南部海港,可只要被大汉控制的罗慕洛抑或新苏丹从科尼亚发出命令,热那亚人还有什么理由霸占这些海港呢?
奥拉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头不断的计算着此次行动导致的亏损,以及总督宝座面临的风险,还有为了保住权位必须向国内几个最大寡头付出的金币,或许还要减免上等行会的税收以换取市民支持……想到这些他就神情怅然若失,如同丢了魂魄。
从自己腰包往外掏钱,肉疼呵!
大汉皇帝脸上的笑容仍然和蔼可亲,但在奥拉罗眼中,已然从刚才的故作姿态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嘲讽。
“难道我们就不能强行占据那几个海港城市吗?大汉帝国也是凭借武力达成的征服……”
有人在身后小声嘀咕着,奥拉罗回头一看是位来自上等行会的议员,他苦笑着反驳这个意气用事的说法:
“您把我当成凯撒、奥古斯都,或者现在这位大汉皇帝了吗?最专贵的热那亚,她是一个共和国而不是专制帝国,无论市民、贵族还是寡头们,都只喜欢金灿灿或者银亮亮的东西,对一场注定要亏本的战争,他们是绝不愿意付出鲜血,更不愿意付出军费的。”
那位来自上等行会的议员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惟有摇头苦笑而已。
奥拉罗总督不愧为热那亚最成功的商人,他对自己治下国民的性情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热那亚人并不畏惧战争,可他们总是要权衡战争的付出与收益,如果有利可图他们就是勇气百倍的狮子王,如果无利可图或者注定亏损,他们就成了最胆怯的懦夫。
“每一个热那亚人都是优秀的商贩。”这是十二世纪枢机主教戈雷德的评价。
所以,有时候热那亚人会做出非常短视也非常可笑,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却很合情合理的决定
——譬如扶植米哈伊尔八世登上拜占庭皇位之后,热那亚接收了威尼斯在东罗马区域所有的特权,不甘心失败的威尼斯派海军舰队封锁了拜占庭,击沉、俘虏了不少跑君士坦丁堡航线的热那亚船,可面对如此严重的挑衅,十三世纪居于鼎盛时期的热那亚人竟然因为和威尼斯开战无利可图,就让自己庞大的舰队在军港里休息了整整七年,直到米哈伊尔同意威尼斯也享有同等特权才结束了这场可笑的“静坐战争”!
和大汉帝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进行全面战争,就算获胜也必然损失惨重,这是热那亚人决不可能接受的。
来自下等行会的年轻议员眉头紧皱,低声建议:“那么,我们就在那些港口赖下去,我想大汉帝国也不会主动宣战吧?如果这位东方征服者像以往的那些大君一样,看重荣耀胜过实利的话,咱们不妨给他几枚勋章,呃……要是他同意我们占据那几处港口,我倒是不介意再多磕几个头的。”
奥拉罗想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占据的几处海港城市居民主要是塞尔柱突厥人,如果真要硬赖下去,非但要冒和大汉帝国全面开战的风险,就是那些海港城市的居民,也会尊奉他们苏丹的号令和热那亚人作对,令热那亚占领军站不住脚。
倒是探探大汉皇帝的口气,看看他能否……
奥拉罗满脸堆笑,活像个罗马街头兜售纪念品的小贩:“伟大的君王,至高无上的皇帝,热那亚共和国国民对您充满了敬仰的感情,作为教皇陛下赠号的‘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和君士坦丁大牧首授予的‘基督之圣矛’,您的光辉事迹在热那亚广为传诵……”
奥拉罗一大泡阿谀奉承之词狂喷而出,楚风早知道他们有这么无耻,倒也罢了,陈淑桢、李鹤轩等人立马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刚才还唇枪舌剑的交锋,转眼就谀辞如潮,这人的华丽转身简直比川剧变脸还给力呀!
马可.波罗酸不溜丢的啐了口:“哼,马屁精!”
众皆绝倒:这厮分明贼喊捉贼。
楚风笑着摸了摸鼻子,马屁虽然好听,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接下来就该提出要求了吧?不过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换来实利,却也太过轻巧。
果然奥拉罗忽悠完了就开始卖拐:“请伟大的皇帝明鉴,咱们热那亚的商船开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了繁荣,东方的丝绸瓷器和香料,意大利的玻璃,法兰西的香槟酒,西西里的无花果,北非的咖啡和绒毯……都通过我们的商船在全世界流通。
所以,为了您的国库能更加充盈,为了您的军官和士兵能方便的购买商品,请给把小亚细亚南部的几个小渔村借给我们做货栈吧,作为您的朋友,热那亚所求不多,相比广袤的整个小亚细亚,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座小小渔村而已。”
楚风差点儿没一口茶喷出去,几座商贸繁荣的海港被说成小渔村,还做货栈,你咋不学葡萄牙说“借地晾晒水浸货物”呢?咱把澳门也租给你嘛。
他故作不懂,笑嘻嘻的道:“那几座‘小渔村’,现在是由罗慕洛掌管的吗?唔,待我到了科尼亚,问问他再说吧。”
这可怎么回答?几个热那亚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饶是脸皮厚也觉得有些挂不住,实在尴尬到了极点,奥拉罗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塞里木淖尔忍不住捅了捅努尔嫚的腰:“没见过耍猴吧?”
努尔嫚是个老实疙瘩,实打实的道:“没有呢,只在一千零一夜上读到过,好像巴格达、开罗这些大城市才有杂耍艺人,咱们沙漠里是没有的。”
“那你现在就看到了。”塞里木淖尔坏笑着,深邃如雪山冰湖的眸子笑成了弯月亮。
到底是奥拉罗总督脸皮最厚——不过也不奇怪,脸皮不厚也做不到总督位置。他嘿嘿干笑着掩饰尴尬,老着面皮道:
“是罗慕洛请求热那亚前来调停您和他之间的争端,所以,这个,您知道的,我们的舰队就在他请求下进驻了那几个‘小渔村’,现在嘛,就在我们掌握之下。”
亏这家伙说得出口,李鹤轩摇着头,只觉得魏征说的“夷狄之人,不知廉耻”实在信如此言。
海上君王号舰长张德彪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这热那亚人如此卑鄙无耻,想来咱们皇帝不会答应他们吧?”
“也未可知,”李鹤轩高深莫测的笑着,犹如一尊斯芬克斯。
奥拉罗忽悠,楚风就跟着装傻装天真,故作懵懂的道:“原来贵国有此好意,可惜、可惜,若是早些天从中调停,也免得我汉军将士浴血苦战。可惜我现在才知道,唉~实在晚了点……怎么不早点来调停呢?小亚细亚生灵涂炭、万民倒悬、赤地千里,叫我甚是不忍呐,不忍呐……”
楚风一脸的痛心疾首悲天悯人,就算是正在布道的罗马教皇,见了之后都要自愧弗如,大叫一声既生瑜何生亮,吐血三升直奔天堂。
热那亚人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科尼亚被你攻下了,罗慕洛被你捉住了,整个小亚细亚都快被你吃到肚子里了,居然还假惺惺的抱怨我们调停来晚了!
议员和侍从官们对楚风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本以为咱们总督奥拉罗大人就是全世界脸皮最厚的了,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一脸更有一脸厚,现在才知道大汉皇帝的脸皮实在是厚如哈德良墙、坚如罗马斗兽场!
没奈何,奥拉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开始发青的同时,还得忍住暴走的冲动,顺着楚风的话往下说:“一个共和国的总督有议会制约,所以做出决定所花费的时间总是比专制君主长的,没能及时调停皇帝陛下与苏丹的冲突,在下深为遗憾,为了补偿这种遗憾,为了对小亚细亚人民的苦难有所交待,我们愿意付出二十五万金诺米斯马,给皇帝用于赈济战争难民。陛下您看,那几个小渔村……”
楚风沉吟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陈淑桢肚子都快笑疼了,毫无疑问楚风想分化瓦解拜占庭组成的反汉同盟,因为大汉国力虽强,却要统治从东瀛扶桑到小亚细亚的空前广袤的土地,包括施行羁縻制度的册封藩国在内至少三千个民族,军队再多、国力再强也有捉襟见肘之叹,用于西征的兵力、物力、财力就相对有限了,同时对付太多的敌人,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而租借几处小亚细亚的海港给热那亚人,根本于大汉无损,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塞尔柱突厥人的地盘,楚风就算全给了热那亚也是慷他人之慨,割塞尔柱人的肉卖给热那亚人,大汉倒能从中狠赚一笔呢。
何况那些海港的居民全是塞尔柱人,而科尼亚到手整个安拉托利亚高原腹地就在大汉掌中,作为外来者的热那亚人占据几处沿海港口,就如同无根之浮萍,一旦有什么变故,大汉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们赶走——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把这几处港口当作制约热那亚的人质!
让热那亚商人到这几处海港通商,大汉能从商贸中得到实惠,热那亚人也必定从海港获取丰厚的利益,如果双方交恶,试想以热那亚人唯利是图的性格,肯放弃海港贸易的实利,冒着极大的风险和大汉开战吗?
几乎可以肯定,把塞尔柱人的这几处海港卖给热那亚,就能把热那亚从反汉同盟中拉出来,斩断拜占庭帝国的一只臂膀!
陈淑桢笑的是,明明是大汉用海港做鱼饵诱使热那亚人跳进圈套,大汉又没有对那几座海港出兵,力气都是热那亚人花的,到头来楚风还要狠狠敲奥拉罗一笔竹杠,偏偏奥拉罗还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往圈套里跳!
在陈淑桢眼中,可怜的奥拉罗总督俨然成了被虐狂,一边被人打得皮开肉绽,一边还高呼着“好爽好爽”把衣兜里每一枚铜板都扔出来。
没治了!
敲竹杠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楚风是最擅长的了,奥拉罗出了二十五万金诺米斯马的价,就眼巴巴的看着楚风,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楚风绝不肯就敲出这么点:“总督大人,小亚细亚的居民需要赈济,难道我们汉军的牺牲者不需要抚恤吗?因为你们迟到的调停,汉军多付出了不少生命和鲜血,要知道生命是无价的……”
事实上因为用计,汉军的伤亡极少,可奥拉罗不知道啊,或者说他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赶紧的接上话:“对贵军的牺牲,我们负有道义上的责任,所以我代表热那亚共和国,愿意再付出五十万金诺米斯马,表示我们的歉意。”
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庞大了,有议员悄悄捅奥拉罗的脊背,他没有理会,一脸期待的看着楚风,表情之诚挚、殷切,就算望夫石也逊他三分。
楚风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七十五万金诺米斯马固然是一笔巨款了,但和热那亚人取得的利益相比还算不得什么,虽然这些海港是割塞尔柱人的肉卖给热那亚,大汉皇帝也不能坏了他老人家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的名声嘛。
“不行不行,五十万决不足以补偿汉军的损失,我们军队打仗花费很大的,有盔甲费、弹药费、伙食费、马匹粮草费、作战补贴、伤病医药费、军械折旧费——我解释一下,枪炮发射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它们有一定的寿命,所以折旧费是免不了的,另外还有……”
打住打住,听到这一串费用的名目,奥拉罗总督的头已经比平时重了三倍,他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位最难缠的商业对手,就算年轻时那些风险足以让一般富商吓得心脏停跳的生意,也没有这次的难度大。
奥拉罗总督双目中精光闪烁,拿出了热那亚最成功最狡猾商人的风范:“伟大的皇帝,您说的不太合理,要知道您得到了整个小亚细亚作为补偿,所以汉军的花费不应该全由我们承担,不妨把军费和收益按比例来分摊,我认为应该这样计算分摊的比例……”
奥拉罗干脆拿着纸币计算起来,作为成功的热那亚商人,这一套轻车熟路,他很快就算出了结果:“八十五万金诺米斯马,这是最准确和公平的数字。”
楚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个算盘,在众人莫名惊诧的目光下劈里啪啦打得山响:“错了错了,至少一百五十万!”
“八十七万!”奥拉罗稍作让步。
“没有一百四十五万一切免谈!”楚风咬定青山不放松。
“九十万!”
“一百四十万!”
“九十五万是底线,不同意我们就走!”
“一百三十八万,绝对跳楼秒杀价,还包邮!”
……
热那亚人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他们敬佩之极的瞧着楚风:奸商啊奸商,这是最狡猾的奸商!
“一百万!”
“一百三十万!”
“成交!”
楚风大笑着拍了拍桌子。
奥拉罗怔忡半晌,刚才激烈的叫价争夺,弄得他有些糊涂了,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呀,我是从八十五万叫起一点一点往上涨价,皇帝是从一百五十万开始一点一点往下跌价,怎么最后是他喊一百万,我叫一百三十万成交的呢?”
陈淑桢终于忍不住败退而走,跑一边狂笑去了,别人或许被吵晕了头,她修习绝世武功心智清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中间楚风故意抢了奥拉罗的话,自问自答一百三十五万、一百三十三万,奥拉罗已经昏了头就以为是自己喊的,这样弄下来,到最后楚风随便喊了个一百万,他就往一百三十万接过去了。
“奥拉罗大人,您是从八十五万开始喊的,咱们再推一遍如何?”
再推一遍还是原来的结果,因为楚风只少喊一次就行了,最后当奥拉罗喊出一百三十万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拍板定下了最后成交价,
直到离开大汉的海上君王号,奥拉罗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怎么会喊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高价,他心事重重的走下甲板坐进小艇,差点儿滑倒跌进海里去了。
直到数十年后生命终结,奥拉罗总督都没有能弄懂自己到底被怎么糊弄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0章 阿凡提之野望
楚风把塞尔柱罗姆苏丹国的港口高价卖给了热那亚,这样的无本生意他倒是很想再做几笔,可惜奥拉罗总督对撒哈拉沙漠和努比亚丛林完全没有兴趣
——听到楚风准备把这些花半个铜板都嫌贵的地区出售给热那亚的时候,老总督的脸色变得比彩虹鲷还要好看,他赶紧找借口溜之乎也,速度快得就像被咬到屁股的兔子,因为急于离开,在离开海上君王号下小艇的时候,还差点儿从跳板上跌到海里去了。
官舱中的人们大笑起来,热那亚人就是这么短视,为了眼前小利破坏拜占庭的反汉同盟,占据这几处海港城市的确可以获得相当丰厚的商业利润,可今后他们就必须看大汉的脸色行事了,处处受掣肘,战略上的损失不是更大吗?
李鹤轩摇头晃脑的掉书袋:“夷狄之人,贪财无德、见利忘义,争小利而失大体,不亦谬乎?”
马可.波罗深以为然的道:“热那亚人的小聪明和睿智的皇帝相比,就像罗马城博卡丘陵与奥林匹斯山之间的差距,哼,这些见钱眼开的家伙,当年被我的故国威尼斯海军揍沉了许多商船,为了避免一场两败俱伤注定亏本的战争,他们竟足足忍了七年,可笑到了极点!”
楚风看着热那亚舰队远去的帆影,若有所思。
共和制度给热那亚带来了商业繁盛,如果不是大汉帝国西征,他们将在未来的一个世纪维持地中海霸权,而他们的纺织机械、螺旋式抽水机和金属管阀技术也将在楚风熟悉的机械史上占据不小的篇幅。
可金融寡头垄断权力的“共和”,以眼前小利引诱市民的“民主”,最终会因缺乏远见步入没落,只在乎商业利益,不对占领区实行有效统治,只获取贸易通商权,不干涉殖民地的内政,建立庞大的商业帝国,却不构建稳固的权力核心……
热那亚的霸权就如同构建在浮沙上的百丈高楼,平安无事时倒也巍峨高耸、气象万千,一场狂风暴雨之后,顿时土崩瓦解,当欧洲列强和奥斯曼土耳其兴起之后,热那亚非但从霸主的宝座上跌落,还被新兴势力相继占领,连主权都无法维持……
若干年后人们只记得西班牙葡萄牙在教皇主持下瓜分世界,记得不列颠日不落帝国的辉煌,法兰西那位科西嘉矮子的霸业,还有谁记得亚平宁半岛上的小小城邦国家热那亚曾经的辉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楚风不禁想到了所谓“积贫积弱”的宋皇朝,事实上它既不贫又不弱,经济总值确信超过当时世界其余所有国家之总和,军事实力则能在不利条件下力抗蒙元四十年,而同时代素称武勇的夏、金、花拉子模、阿拉伯帝国和基辅罗斯,最长的也只到这个数字的一半,短的连零头都不到!
宋之覆灭,和今日之热那亚,何其相似!
都是商业的繁盛,都是发展经济追求和平,故宋君臣文恬武嬉,“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忘了中原父老、忘了国耻家仇,到头来积下金山银山与他人做嫁衣,锦绣江山通通便宜了蒙元鞑虏;
而热那亚人为了眼前的几个金币,竟在拥有海军优势的前提下甘受威尼斯欺侮,为了几个通商海港就抛弃了昔日的盟友,战略上的极端短视,为了保稳定保发展竟然置迫在眉睫的战略危险于不顾,和故宋有什么区别?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楚风不由喟叹一声,继而哑然失笑:当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飘扬于整个地中海,当大汉修通苏伊士运河把地中海和红海-印度洋-南洋-东海贸易圈连成一体的时候,热那亚人还会为今天得到区区几个小海港而高兴吗?
海上君王号与热那亚舰队相遇的位置就在临近小亚细亚的安塔利亚湾,这处大海湾就是以同名海港城市来命名的,借着平稳有力的海风,护驾的大汉舰队在两个时辰之后抵达了安塔利亚港,此时楚风刚刚吃完午饭。
岸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遥遥看见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体和高耸入云的船帆,前来迎驾的人们尽皆激动难平,男女老少都跳着、笑着、叫着,高兴得难以名状。
海上君王号视野良好的官舱,楚风用望远镜观察着岸上的情形,他看见阿凡提一身金边黑袍的正装,诚惶诚恐的等在码头上,那只招牌式的小毛驴没带来,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远远瞧见阿凡提这个样子,努尔嫚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艾洪哥哥呀,你看看,大贤哲阿凡提穿成那个样子,真是太好笑了,用中国人的成语来形容,应该是猴、那什么猴子?”
对一门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博大精深的古老语言,努尔嫚只是粗通而已,日常对话倒也顺畅,引经据典就力有不逮了。
她偏着脑瓜想了想,地中海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稚嫩而娇媚的脸上,娇憨的模样儿令楚风微微出神。
“沐猴而冠,”雪瑶替努尔嫚说了,并且朝楚风飞了个白眼。
“对对对,沐猴而冠,就是沐猴而冠!”努尔嫚小脑瓜子像小鸡啄米似的连点,说罢有些异样的看了看楚风。
就算心地单纯如同白纸,努尔嫚也知道阿凡提如此郑重其事的打扮,一定是因为楚风。
一位久享盛名、傲笑王侯的大贤哲,在苏丹甚至哈里发面前都可以肆意插科打诨的阿凡提,为什么要如此恭敬的对待楚风呢?
努尔嫚不会想太多,她只知道自己的艾洪哥哥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这就行了。
小萝莉投向楚风的目光中,有仰慕、钦佩、崇拜,还加上浓稠得化不开的爱意。
陈淑桢和雪瑶对阿凡提的前倨后恭并没有什么奇怪,“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所谓的隐士、高人,真正像伯夷叔齐那样高洁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其实万中无一,绝大多数都是走霉运没当上官,于是或故作高洁、或狂悖放浪、或诗文求名,希望引起帝王将相青目,最终鱼跃龙门、走终南捷径直上云霄的。
“李太白,柳三变,如此若何?”陈淑桢淡淡的笑。
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笑云臣是酒中仙”,再加杨国忠磨墨、高力士脱靴,牛吧,还不是写下“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马屁诗去奉承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山南东道采访使韩朝宗?
柳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够叛逆够潇洒吧?可要知道,在写这些之前他也曾写下“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恁时、等著回来贺喜”!只不过没有考中,登不上魁甲高第,就只好浅斟低唱了。
雪瑶则把剪水双眸四下一转,看得近处无人才吃吃的笑:“关夫子……”
陈淑桢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指着雪瑶低声道:“雪瑶妹妹,你、你太坏了!”
关汉卿,北元忽必烈不用他,就自诩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可一旦楚风圣眷优隆、天恩高厚,这家伙写的《大汉开国群英传》那叫个马屁与高帽齐飞,简直前后判若两人。
毫无疑问,权力这种东西有着极其可怕的腐蚀力,无论李白、柳永、关汉卿还是阿凡提,都无法摆脱它的诱惑。
陈淑桢笑过之后不由得嗟叹:“昔年唐太宗科举取士,见才俊鱼贯而入考场,得意之际笑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然则千年以降,无论那种才智之士,有几人能在权力面前保持本色?”
雪瑶大眼睛忽闪忽闪,指了指陈淑桢、又指了指楚风。
陈淑桢愕然,忽然失笑,因为她觉得好像在自己表扬自己了——当年身居十万畲汉义军统帅、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之职,终日想的却是保国安民之后功成身退,或于林泉之中悠游,或笑傲山水之间,无论什么官职都直如浮云一般,倒是始终无所牵挂。
摆了摆手,陈淑桢脸色微红:“姐姐我是不一样的,女子之身,也就是国破家亡之际、山河沦丧之秋迫于无奈出来和蒙元鞑虏斗一斗,终究还是要归隐山川的,男子汉图个封妻荫子,难道姐姐还能封夫荫侄?”
说着陈淑桢自己都笑了起来,朝楚风努努嘴:“这位倒是始终如一,从琉球弹丸一岛之主,到帝王霸业开疆万里,似乎就从来没有变过,我感觉、感觉好像就和在闽西刚刚见到他时一样。常听人说所谓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
陈淑桢的脸突然变得更红了,她本来是想说楚风君子坦荡荡,绝不对身边人使帝王之术、玩诡诈权谋,然而伴君如伴虎一句说道嘴边,不知怎么的想起这家伙在“某些时候”还真比老虎猛,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雪瑶也是识得个中滋味的,又是七窍玲珑的人儿,察言观色就知道陈淑桢为什么停住不说,她雪白细嫩的瓜子脸也变得有些晕红,跟做贼似的偷偷瞟了楚风一眼,小心肝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偏生此时楚风放下望远镜,回头笑呵呵的道:“土耳其烤肉味道很不错,咱们上岸之后来顿大餐——另外你们看看岸上的阿凡提,穿上身华丽的衣服,却左也不对劲,右也不对劲儿,怎么看都像个偷了财主衣服穿的贼,沐猴而冠,喔霍霍霍~~”
陈淑桢和雪瑶对视一眼:这家伙,偶尔的孩子气,呃~别说还挺招人喜欢的……
码头的栈桥旁边,阿凡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从一大早晨等到现在,水米不沾牙,他实在劳累已极,但见到海上君王号的一瞬间,他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满身的劳累消失无踪。
大汉皇帝御驾到此,安塔利亚全城军民到码头迎接,这是阿凡提的好主意,在他来说,当然是要讨楚风的欢喜。
据说罗慕洛已经被陆猛逮住了,大汉皇帝对他的敌人向来是不留情面的,罗慕洛的处境堪忧,那么接下来大汉将会怎样治理小亚细亚,怎么统治塞尔柱突厥人?
按照惯例,施行羁縻统治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就要选择谁来做苏丹了。
苏丹的权位绝对诱人,就算是大汉的傀儡施行大政方针要听楚风的,可从另外一个方面看,背后有大汉帝国做靠山,这苏丹的宝座岂不是比过去更稳当更舒服了?所以它的诱惑力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升高了。
阿凡提本来就是位谢赫,阿拉伯语的谢赫就是突厥语的霍加,他有个名字就叫纳苏尔丁.霍加嘛。
谢赫和苏丹之间固然距离不小,可如果大汉皇帝愿意推一把,这个距离似乎就没那么远了……
人,都有欲望,阿凡提又不是苦行僧,他为什么不能试试苏丹宝座呢?
“为什么不呢?至少我和大汉皇帝最熟悉,而且还说服安塔利亚等城市投降,也算立下一点儿功劳吧?”
阿凡提思来想去,忐忑不安,手心里捏着把汗,事实上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滚了半夜……
码头上前来欢迎皇帝的人山人海,虽然是阿凡提组织的,但绝对是心甘情愿。
这些天,不断有东部行省的难民逃到安塔利亚,所以城中居民全都知道了发生在东部行省的可怕事情,屠杀,报复,劫火,烧杀,十字军把塞尔柱人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全都还了回去,一座座城市化为灰烬,一座座村庄从地球上抹平……
塞尔柱人并不傻,他们知道和有世仇的基督十字军相比,大汉帝国这个纯粹的征服者更容易相处,大汉皇帝在中东,不也没有对穆斯林烧杀抢掠吗?海法、开罗和大马士革的穆斯林,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当蒙古铁骑准备再一次蹂躏大不里士的时候,不是大汉皇帝救了全城人性命吗?
人们怀着这种期待,于是楚风踏足安塔利亚海港的时候,欢迎人群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这让楚风一行有所错觉,甚至误以为是回到临安的凯旋式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1章 狮穴城下
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缓慢靠向码头,落帆、下锚、抛缆,楚风踏着红地毯走上栈桥,他潇洒的伸手向欢迎人群致意,嘴角挂着含义莫名的微笑。
这就够了,大汉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东部行省居民那种凄惨之极的命运绝不会降临到安塔利亚人的头顶。
全城居民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死里逃生的喜悦充斥着心脏,在他们眼中大汉皇帝楚风俨然是一位浑身闪耀着金光的神祗,从九天之上带来了安拉赦免罪人的福音,使所有人逃离了恐怖的火狱——东部行省的难民带来了可怕的消息,在楚风到来前,安塔利亚人是确信自己有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火狱大门的。
于是,港口的人群沸腾了,老人把双臂伸向天空感谢真主安拉,蒙着面纱、怀抱幼儿的妇女喜极而泣,在他们心目中几乎一瞬间楚风就从征服者变成了保护者,给人们带来了生的希望,使他们远离了死亡的威胁。
楚风一行由大批卫士簇拥着走过,卫兵们不得不排成严密的人墙才能阻拦狂热的人群,安塔利亚的居民们无法挤到近处,就在楚风走过之后,祷告着跪下,虔诚的亲吻他踏足之处的尘土。
楚风和后妃们率先登岸,文武群臣按班次顺序鱼贯而下,关汉卿和几名文学侍从之臣位卑职小排在最末,楚风登岸良久他们还等在船头。
“天呐,世上竟有这等事!吾皇灭罗姆苏丹国,擒其魁首,又发诸蕃兵将其东部行省残破至极,方才还将塞尔柱人除本城之外若干海港卖给了那什么热那亚,在下只当本城居民定视我为寇仇,莫不横眉立目以待,谁能想到竟是壶食箪浆以迎王师的场面!世上竟有这等奇事!”
关汉卿回头一看,就知道说话的乃是赵筠在临安府新点的文学院翰林学士,姓吴,一位少年成名的江南才子,目前派来随驾,负责修撰《国朝实录》。
若干年前,关汉卿自然也像这位吴翰林一般的懵懂,满脑子华夷天下四维纲常的旧儒家理论,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现在关汉卿随驾已久,就算不能参预机谋,也目擩耳染了不少东西,肚子里的货色早就不是梨园歌舞那套了,自然晓得安塔利亚人为何而喜。
不过他并不准备点醒吴翰林,谁叫这小子一来就到处吹是第一皇后懿旨钦点的翰林,俨然以赵孟頫第二自居,不拿同僚们放在眼里呢?
就让他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吧!
关汉卿笑着说:“我大汉皇帝承天受命、文成武德,正是四夷宾服、八方拱手,这塞尔柱突厥人虽处万里之远,亦自畏威怀德,故天兵一到伏首称臣。想那伪苏丹罗慕洛者,蕞尔小丑,沐猴而冠,虽有小小恩威加于突厥百姓,然而太阳出、冰雪销,我大汉皇帝一到,高下立辨、真伪自清,罗慕洛留在此地的一点点威德就顷刻间冰消雪融,百姓尽皆归服吾皇圣化了。”
几位文学侍从之臣当中,老成些的当然晓得关汉卿是拿这吴翰林开玩笑,不过既然他不拿大家伙儿放在眼里,谁又耐烦提醒他?至于年轻俏皮些的,干脆还七嘴八舌的帮着关汉卿说话,合起来逗吴翰林玩儿。
那吴翰林文章辞藻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会被赵筠懿旨钦点来修《国朝实录》,不过浸淫辞章之中,皓首穷经之辈,脑筋嘛就不太灵光了,此时被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说,不晓得拿自己开涮,还道是前辈高论,登时向关汉卿道过谢,在他说的基础上自己又加了不少谀词,往国朝实录实实在在添了两段:
“西夷罗姆苏丹曰罗慕洛者枭雄也,狂悖无道,生民苦之,国中疲敝竟至十室九空,论者以为桀纣之徒。又兼志比夜郎,欲效胜广之起事、曹刘之割据,犯我大汉天颜……吾皇深仁厚泽,本不欲加兵戈,奈何一衣带水,何忍坐视塞尔柱生灵涂炭?遂降天兵以昭征诛。
华夏威灵赫赫,大汉兵锋烜烜,旌麾所指,安塔利亚束手献城。吾皇驾临之日,万人空巷以迎圣驾,欢声雷动直上九霄,盖吾皇天命所归、恩威远布,故有古之圣君伐其国而得其民之故事也。”
关汉卿朝吴翰林笔记本上看了看,登时吃了一惊,心道:这狗日的,马屁拍得山响,爷要不在《大汉开国群英传》里把吾皇今日之事大书特书一笔,只怕还被你盖过去了哩!
然后关汉卿就在苦苦思索了,这一回该是《汉皇渡西海,白鱼入龙舟》呢,还是《讨不义汉皇大兴天兵,迎真龙突厥争睹圣颜》?
~~
万众欢呼中,楚风从容步上早已准备好的御辇,阿凡提,或者叫他纳苏尔丁.霍加,领着许多谢赫、毛拉、伊玛目山呼舞蹈,三叩九拜而起。
塞尔柱突厥贵族们眼巴巴的看着楚风,那目光就像群对着主人摇尾乞怜、巴望主人扔下块肉骨头的小狗。
楚风自然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但和笼络贵族相比,万民之心更为重要——在公众场合一位成熟的政治家总是尽量表现宽仁的,不管人们没有看到的时候,他是怎样云淡风清的下达用敌人头颅修筑京观的命令。
“安塔利亚的居民们,你们现在安全了!大汉帝国政府保证你们的安全,因为你们选择了弃暗投明,及时抛弃伪苏丹罗慕洛,投入了华夏天朝的怀抱!”
翻译官把这话译成突厥语,大声的宣布。
人群中又一次爆发出狂热的欢呼,毕竟此前只是判断而已,现在楚风亲口说出又不一样,生命和财产安全得到了大汉皇帝的保证那就再安全不过了,要知道这位皇帝的权势比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神也不逞多让呵。
突厥贵族们的目光则愈发的炽烈了,他们都听得明白,皇帝说罗慕洛是“伪苏丹”,哼哼,那么就算他曾经是真的,现在也必须成假的了。
之前判断以皇帝恩怨分明的性情,多半会废掉罗慕洛另立新苏丹,但也不排除为了收拢忠于苏丹的残余势力,就用罗慕洛做傀儡的可能,现在嘛,这种可能性是完全没有了,那么贵族们就思忖那个憋在心里很久,憋得他们吃饭不香、睡觉不沉、心脏乱跳、白发早生的问题:
谁会成为新的苏丹?
大多数人认为那个幸运儿是阿凡提,但也有少数人希望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最近几天,大汉皇帝都待在塞浦路斯岛,想表忠心卖身投靠也没有机会呀,那些有心之人就往科尼亚跑,希望陆猛为首的将军们能够发挥影响。
可如果现在大汉皇帝就宣布的话,一切都不可能逆转了,几位心头装着事的贵族,脸上的表情就非常丰富了。
令阿凡提失望,也令那几位派人去科尼亚的贵族松了口气的是,楚风并没有再宣布什么, 他只是对献城有功之士殷勤慰问了一番,赏赐了金花、御酒、绸缎表里,闭口不谈对罗姆苏丹国的处置,和新政权的架构等问题。
楚风宣布将离开安塔利亚北上科尼亚,阿凡提登时好像心头缺了一块什么,愣怔着站在那儿,背后已有小声的议论,似乎带着讥嘲的味道,但具体是什么他并没有听清,因为现在他脑子一片混沌,曾经的聪明机变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阿凡提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早早的把争夺新苏丹的意思表露出来,这可是和一贯标榜的傲笑王侯相反呐!
如果成功当上了苏丹,这种前后不一的行径当然不会惹来非议,人们只会说阿凡提聪明、有本事,替自己弄到了苏丹的宝座;可要是没成功,那就惹人耻笑了呀,到时候非但前半生的浮名化作流水,走哪儿去都要被别人指着嗤之以鼻呢!
阿凡提不怨大汉皇帝楚风,因为楚风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抱怨也没有用,他只是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该昏了头,转而又自嘲的一笑:唉~从古到今,有几人能在权力的诱惑下保持清醒?
就在阿凡提沮丧之极的时候,楚风朝着他笑了笑:“此次科尼亚之行,阿凡提先生也随驾前往吧!”
楚风的笑,简直就像九重天上射下的金光,阿凡提的心情立马雨转晴,佝偻着的背不驼了,弯着的腰也直了,似乎脸上的皱纹都消失了不少,瞬间年轻了不止十岁。
欢喜得差点儿要跳起来,阿凡提再次跪下谢恩,即使皇帝不要求他也会屁颠屁颠跟着去的,但楚风亲口提出来,这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突厥贵族们的目光有些复杂,羡慕嫉妒恨?阿凡提成了今天最大的洗具,而他们相反,和谐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每一个人都成了华丽丽的餐具和杯具。
~~
楚风登陆安塔利亚的当天,科尼亚以西八十里处拜占庭帝国的皇家近卫骑兵团辖下四个罗马军团,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罗姆苏丹国的都城前进。
体积可以用庞大来形容的拜占庭马,甩动粗大的马蹄狠狠践踏着安拉托利亚高原贫瘠的土地,刨出灰黄的尘雾,马上身高体壮的军团战士承继着古罗马帝国武士的荣光,雄纠纠气昂昂,铁盾、马枪、钢丝软甲、板式护胸甲和全套马铠,整支部队就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市,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具效率惊人的战争机器。
远程,他们有弩炮,能把希腊火射到五百米外,将敌人葬送于熊熊烈焰之中;中程,他们的破甲标枪能击碎任何式样的铠甲;骑战,长达四米的马枪可以把敌人高高的挑上半空;下马步战,盾牌加罗马短剑的组合,一旦全军列队那就是一道移动的长城,带着毒牙的巨龙!
这是科尼亚西面的丘陵区域,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乘坐的皇家马车在重重禁卫下隆隆前行,马车上的双头鹰徽记提醒人们这是罗马帝国最尊贵的公主,“拜占庭玫瑰”就在车上。
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从马车中传出,近卫骑兵们就知道公主殿下弹起了心爱的竖琴。
拜占庭的正式称呼就是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的官方名字是“新罗马”,他们以罗马人自居,如果称呼希腊人,那是一种侮辱,因为希腊人代表“原始人”;但拜占庭是古罗马帝国的东半部分,文化和习俗更多的继承了希腊因素,譬如安娜公主弹响的竖琴,就是一种音质优美的希腊乐器。
富有质感的乐章从马车中传出,犹如潺潺流水浸入骑兵们的心田,缪斯女神在歌唱,天使奏响了美妙的乐章,古老而优雅的音乐曾为海伦、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而他们今天有幸聆听。
琴为心声,欢乐的乐章中时不时有几分杀伐之音,隐隐带着的倨傲又仿佛拒人千里之外,那种欢喜之情又带着些炫耀的味道。而某种带着抱怨味道的破音在“v”调上重复了好几次——这一点普通士兵难以分辨,可那些拜倒在公主裙下的青年将军们都是经过长期教育的贵族子弟,精通音乐,不禁有些费解。
“罗曼努斯,你听,公主殿下的琴声有些不对劲儿呢!”一位淡黄色头发、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将军对同伴说。
他褐发、皮肤微黑的同伴笑着回答:“阿里坦乌斯,我不得不恭喜您,因为您在争夺公主芳心的竞赛中已经占有优势啦,而我,可怜的罗曼努斯,估计出局的可能性很大。”
阿里坦乌斯是新罗马有名的美男子,他有着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和线条流畅的五官,曾经迷得拜占庭的贵妇们神魂颠倒,甚至有好几位感觉受到侮辱的丈夫向他发起了决斗的邀请——这正是他投入军中的原因,因为只要加入罗马军团,公民的生命就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帝国了,拒绝一场可能使帝国失去一位优秀军官的决斗,就变得顺理成章。
最近,阿里坦乌斯又成为了安娜公主的拥趸,他突然发现之前弄到手的贵妇、小姐们,本来还是千娇百媚的,但和安娜公主一比就成了些乡下满口嚼着大蒜的罗马村妇。
安娜.帕列奥丽娜,罗马公主,拜占庭玫瑰,她总是艳光四射,在每一个人面前都娇羞无那,撩拨着倾慕者的心弦,可从来没有谁敢说自己得到公主特别的青目,只因为公主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使他们不放弃希望,然而又没有太过分的指望。
听到同伴如是说,阿里坦乌斯高兴得不止一般,喜气洋洋的问道:“为什么呢?是什么让您得出这个令我喜出望外的结论?”
罗曼努斯笑嘻嘻的道:“难道您还没有发现吗?公主殿下在弹到‘v’调的时候总有些莫名的滞涩,那么她的心上人名字当中多半有个v了,我的名字不符合要求,而您那幸运的名字呵,多么让人嫉妒啊!”
阿里坦乌斯高兴得差点儿从马背上跳起来了,他的名字用拉丁文拼写正有个v字,如果安娜公主的心上人真如罗曼努斯的分析,是自己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呀!
“我一定要为公主殿下效忠,把最美丽的珍珠镶嵌到她的花冠之上!”阿里坦乌斯欢喜的说。
罗曼努斯笑笑:“只怕这位殿下最想要的,不是足以让绝世美人海伦倾心的珍珠,也不是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动情的玫瑰,而是小亚细亚的明珠,科尼亚城吧?”
阿里坦乌斯闻言连个招呼都不打,纵马就蹿了出去——他要率领自己小队的士兵,率先赶到科尼亚城下,把小亚细亚的明珠献给安娜公主。
马车之中,安娜.帕列奥丽娜好看的秀眉微微皱着,希腊式竖琴有着二十六根琴弦,分别用二十六个罗马字母来命名,的确如罗曼努斯所说,她每次弹到‘v’调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有时候是狠巴巴的咬牙,有时候脸上又骄傲无比,这令她冠绝拜占庭的琴技减色不少。
不过,想到科尼亚就在眼前,拿下城市之后再往南走,想来能看到那个拒绝自己的家伙,有多么后悔、多么懊丧吧!
“我要让那个愚蠢的家伙追悔莫及!”安娜.帕列奥丽娜再次狠狠的拨动了“v”弦,想到自己盛装打扮,站在科尼亚的城头,高高在上的看着曾经无情拒绝自己的男人懊悔,复仇的感觉就让她十分快乐……
可很快安娜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失算了,那赫提留急匆匆的打马前来觐见,老帝国将军岩石般坚硬的语调第一次充满了惶急:
“大事不好,前锋探马传来急报,汉军五天前就在安拉托利亚山区击败了塞尔柱轻骑兵,已于四天前攻克科尼亚!”
拜占庭也有鹞鹰传信,但小亚细亚本是罗姆苏丹国辖区,他们当然不可能设置急报站,这一路行来都是派前锋探马在大队前方三四十里徘徊哨探,因此直到现在才晓得最新的军事情报。
“绷”的一声大响,青年将军们心脏猛的一缩,都知道这是“v”弦被绷断了。
马车中,安娜.帕列奥丽娜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滴血珠坠落,在她洁白的公主服上染出了殷红的圆点。
“呵呵,大汉皇帝楚风,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安娜公主整齐漂亮的门牙,咬住了优雅的下嘴唇。
罗曼努斯亲吻着十字架,替伙伴祷告:可怜的阿里坦乌斯,千万不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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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尼亚,这座建立在屠杀、抢掠和奴役基础上的狮穴,它的每一块城砖都浸透了异族的血泪。
突厥自被大唐击败之后一路西迁,本来就是游牧民族的他们要逃走也很简单,要生存就更简单,缺什么东西直接抢就行了,反正抢到了就能好好生活,抢不到就跑,跑不掉被捉住就求饶,求饶不行大不了一刀两断,那也算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自然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了。
游牧民族,总是不大爱从事生产的,直接从农耕民族手中抢,比什么都方便。
突厥西迁,沿途的古老民族就倒了霉,一路上什么波斯人、印度人、基督徒,通通倒了血霉,就拿塞尔柱突厥来说吧,屠戮亚美尼亚等国之凶狠,并不亚于蒙元之成都、常州。
但今天,罪恶之城迎来了征服者,塞尔柱的狮穴绿底新月旗早已坠落尘埃被车马践踏,灿烂辉煌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陆猛率领大汉远征军的将军们站在城头,静静的等着御驾,他们头顶一只系留热气球飘飞空中,瞭望手用望远镜寻找着皇帝的御驾。
科尼亚地势低平,处于安拉托利亚高原盆地,四面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和山区。
楚风的御驾就在丘陵地带前行,这种地方走车马并不容易,塞尔柱轻骑兵一日驱驰就能抵达,皇家卫队簇拥着黄金御辇,走了两天还没走完。
御辇之上,陈淑桢打量着四面乱石山,这里山形地势之险恶,又与中原闽广迥异,山谷沟壑纵横、流水侵蚀山岭,支离破碎的地形,无怪乎被称为“大地的伤口”。
“若不是用奇计,真不知多久才能攻破这里的山地防线!”陈淑桢连连喟叹,老实说她真为那些塞尔柱轻骑兵感觉不值,感觉有点儿傻不拉唧的。
楚风眼睛贼亮贼亮的:“或许那就是他们坚持的信仰吧,不管这种信仰的对象是否合理,至少对这种飞蛾扑火的勇气,和明知必死而不退的信念,我还是要致以敬意的。”
哦?陈淑桢眉头一挑。
楚风大笑起来:“给予对手足够的尊重,这是对我们自己的尊重。塞尔柱轻骑兵为信仰而死,我们就成全他们,这很合情合理吧?而且,我希望这种圣战者越多越好,他们的信仰越坚定越好呢!”
陈淑桢愕然,雪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家伙,坏透顶了!他巴不得对手都像塞尔柱轻骑兵一样傻不愣瞪的,那才好呢。”
“知我者雪瑶也,”楚风借着帷幕的掩护,在雪瑶脸上轻轻一啄,方才非常装逼非常欠揍的长叹一声:“我在想,要不要在此地立个纪念碑,对塞尔柱轻骑兵的武勇和坚定信念予以彰显?”
“切,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几位美人儿同时竖起了中指,鄙视啊鄙视。
喵了个咪的,我可是真心呐!楚风一脸幽怨。
终于,御驾走到了科尼亚城下,陆猛等人欢天喜地的小跑下城,城门正在缓缓开启……
突然此时从西侧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许多穿得跟肉罐头差不多的骑士排成阵列朝御驾冲来,当先一员战将满头金发、头盔顶上一簇红色的雉鸡翎毛分外显眼,正是阿里坦乌斯!
原来阿里坦乌斯率领自己麾下的将士一路东行,找了个当地向导带他们走小路,却和报信的探马错过了,竟不知道大汉已经取了科尼亚。
此时见一列大汉车马准备入城,阿里坦乌斯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迫于无奈从军,靠家族势力做上将军的,一点儿也没有军事常识,也不看看城头的形势,只当这是汉军来抢科尼亚的先锋部队呢!
这小亚细亚的明珠是我讨好安娜公主的礼物,怎么可以落到别人手上?阿里坦乌斯连想都没想就发动了冲锋,他甚至有点儿庆幸自己及时赶到,没有落在汉军后面。
阿里坦乌斯闹了个乌龙,汉军热气球何尝不是?瞭望手只顾着观察南面过来的御驾,根本就没往其他几个方向看
——城中整整一个军四万多汉军,齐装满员,轻重火炮几百门,就算是神经病也不会来打它的主意呀!
偏生就有阿里坦乌斯这样一个愣头青来挑战了。
陆猛见了先小小的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的数量,那点儿小吃惊就完全消失,变成哭笑不得了。
以城中力量,就算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全部四个军团齐上也讨不到便宜,现在区区千人左右的一个大队,做得什么用?
陆猛本来学周亚夫细柳营故事,把兵都摆在城内,准备待楚风到时再整整齐齐、队列严密的出城相迎,也好让人知道自己治军有方,没成想碰到这么一出,他没好气的下令:“大开四门,全军整队出迎!”
拜占庭近卫骑兵们由阿里坦乌斯带领着正冲得开心呢,突然就发现除了自己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之外,又传来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和金铁交鸣之声,那种规模之大,绝非数千人能够发出。
“天呐,我们看到的只是千把人的汉军队伍,怎么好像有十个军团在列队前进?”
阿里坦乌斯没有料错,科尼亚四门大开,无数汉军士兵列着整整齐齐的队形鱼贯而出,数量多到他根本数不清。
跑!拜占庭骑兵们立刻做出了决断,汉军用枪炮朝他们的屁股开火,热烈欢送。
御辇上,几位美人儿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们、他们这是在演戏吗?”
“一出滑稽剧。”楚风摸了摸鼻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2章 审判日
陆猛脸臭得像憋了三天三夜没拉大便,他本来想效法周亚夫细柳营的典故,用整齐庄严的阵容迎接皇帝,向塞尔柱突厥人展现盛大的军容以示震慑,没想到跑出一个大队的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咋咋呼呼的往这边冲,虽然很快就被赶走了,到底给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任职大汉陆军司令十年,陆猛以刚正严肃闻名,然而内心之中何尝不羡慕李鹤轩、侯德富等人与楚风亲近密切的关系?可要他违背自己本性来迎合皇帝,却又怎么都做不出来,十余年从龙起兵到现在还显得生分。
苦恼啊……陆猛长叹一声,很为自己捅下的篓子捏把汗。
不远处和本城显贵们站在一块的各塞尔柱贵族使者,都是成了精的人物,陆猛虽然面色古井不波,但他并不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或者说作为纯粹的军事将领他也不需要刻意掩饰,所以使者们都看出了陆军司令眼神中那种患得患失的忐忑。
使者们顿时失望已极,早些天他们来到这里,借着劳军的名目,送粮食、送蔬菜、送牲畜,陆猛令军需官照单全收,这就给他们留下了几分希望——塞尔柱突厥族中,各城的谢赫、毛拉,各军区的督军,行省的总督,都极有权势,对苏丹的决策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所以他们在无法和大汉皇帝取得联系的情况下,就把主意打到了陆猛头上。
没成想中华天朝的制度另是一种情况,自故宋以来就基本上没有了武将拥兵自重的可能性,陆猛收那些劳军物资完全是作为军需辎重处理的,减轻军费负担、丰富官兵伙食嘛,根本就没往结好地方豪强、拥兵自重这条路上想——也亏这家伙除了军事之外一切神经大条。
塞尔柱人完全会错了意,错得不是一般的离谱……
楚风并没有苛责陆猛,端坐御辇之上的大汉皇帝朝着他颔首微笑,陆猛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固然有杰出的军事才能,可比得上前朝岳武穆吗?为什么以岳武穆之雄才只能屈死风波亭,自己颇有不如却能统兵征伐万里之外,享不世之名?
原因就在高踞黄金御辇,那个正冲着自己微笑、露出两颗大门牙的人身上。
楚风的目光和陆猛在空中一碰,感觉到对方眼神的“不正常”,这家伙第一个反应就是菊花一紧,暗道:“靠,这家伙不是什么背背山吧?爷今后离他远点儿……”
随驾的塞尔柱突厥贵族则热衷于讨论刚才那场闹剧似的战斗,毕竟安塔利亚是兵不血刃而下的,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汉军如何作战,不少人刚才还是第一次见到枪炮齐发、地动山摇的场面呢,有胆子大的还能勉强保持面不改色,胆小的干脆一屁股墩坐地上去了,后来才讪笑着拍拍灰土站起来。
阿凡提面有得色的向同僚们介绍:“这就是大汉皇帝的武器,得到上天眷顾、真神授予的雷霆。塞尔柱弧形弯刀和黑漆弓,和汉军的枪炮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了。”
有塞尔柱贵族小声议论着:“或许我们自己也可以铸造这种武器……”
“我看这玩意儿和阿拉伯人的马达发差不多,就是铁铸的……”这位塞尔柱贵族贪婪的盯着汉军使用的枪炮。
塞尔柱突厥人不是傻瓜,他们当然看出了枪炮比之弓箭的优势。
枪炮胜过弓箭,这是历史的必然,譬如以威尔士长弓闻名于世的英军,恰恰是他们自己在一场议会辩论中列举了火枪系统性胜过长弓的六大优点,最终在西元一五九五年颁布了“终止长弓法令”,认定“长弓不再被认为是一件合格的武器……所有射击部队都必须装备火绳枪或者滑膛枪”。
一五九五年是有使用长弓传统的英军彻底用火枪取代弓箭,但在此之前火枪就已经在欧洲各国和明帝国广泛使用了。被后世某些无脑电视剧误导的人们总认为元、明时期中国只有冷兵器,可要知道朱元璋、朱棣父子并不是和蒙古人拼弓箭弯刀,而是靠“神机铳居前、马队后列,先以铳挫其锋,后以马队冲阵”打败元朝的,那是一三六八年。
楚风以来自后世的技术,把火枪取代弓箭的历史提前了大约八十年——如果以“元大德三年铳”算起这个时间还得缩短到仅仅十多年而已!
(猫注:这东西内蒙古出土现藏自治区博物馆。大德三年即西元一二九八,楚风穿越后二十二年,而且这件铜铳上的铭文是八十号,已经是量产装备了,也即是说楚风穿越后什么都不干,蒙古人自己过二十二年都得批量装备火器,专门写一笔为怨念已深的长弓党吐槽一下,我说春秋啊西晋啊玩玩长弓也就罢了,换元明清三代还来这手,思维就降低到通古斯满洲的水平了吧?哦不,满洲也没这么傻,红夷大炮轰开扬州,火枪火炮打败葛尔丹,八旗弓马呀八旗弓马,马脚露出来了,嘿嘿~~)
听到几名贵族想自己铸造火枪火炮,阿凡提不屑一顾的哂道:“自己铸造?热那亚人也在船上放几门青铜小炮,但只能吓晕海里几条小鱼!”
有塞尔柱贵族不服气,诘问他:“那么,拜占庭的希腊火呢,似乎不比大汉的枪炮来得差。”
阿凡提哈哈大笑,良久才道:“希腊火只能吓吓我那头可怜的小毛驴!”
大多数贵族跟着他大笑起来,现在的局面阿凡提很有可能当上苏丹,那么就算他说屁是香的、花是臭的,那也得捧场呀。
另外几位别有用心的家伙,就鬼鬼祟祟的交换着眼神,刚才那股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虽然行为可笑,但总不会是失心疯吧?拜占庭对大汉帝国的敌意越来越明显,阿凡提言辞中又对希腊火不屑一顾,这样想想大汉帝国和拜占庭将来指不定有场龙争虎斗呢,作为塞尔柱突厥贵族,倒很可不必急着卖身投靠,再看看风往哪边吹吧!
楚风在欢呼声中进入了科尼亚,这里的情形又和安塔利亚有所不同,塞尔柱突厥居民用木然的眼光注视着东方来的征服者,发出巨大欢呼的则是来自希腊、亚美尼亚的基督徒,和不幸成为奴隶的波斯人、高加索人。
狮穴,塞尔柱统治小亚细亚的心脏,它的城市建立在掠夺的基础上,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罪恶之都。
基督徒和波斯人并不见得多么善良,但和塞尔柱人相比他们简直就是纯洁的羔羊,塞尔柱发动的战争把许多城市变成焦土,无数的奴隶被抓到这里,一代代服苦役、做最粗重的活计,挣扎于活生生的地狱之中。
大汉攻克了狮穴,光明就降临到这座城市,对卡菲勒们而言,人头税这部沉重的枷锁一去不复返,而奴隶们呢,也变相的获得了自由。
帝国施行汉法与番法两套法统,汉法治汉地、汉民,番法治番地、番民,但汉法是高位法,拥有无限管辖权、领事裁判权和治外法权,番法只是由当地册封土王施行用来管理番民,不得适用于游历此地的大汉公民。
汉法禁止使用奴隶,劳动关系采取契约制度,而这一点正和《宋刑统》为基础的宋律相契合(宋律连侍妾都是雇佣制,所谓“卖.身为奴”有期限,最长十年;宋废除良民贱民制度,商人、仆佣子弟亦能应科举),很容易就得到了贯彻施行,并不会引发太大的矛盾。
而番法任由各册封土王自己制订、施行,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就是没事儿搞搞炮烙、玩玩满清十大酷刑帝国政府也不管的,反正也只对羁縻统治地区的番民起作用。
所以按番法并不禁止奴隶制度,甚至楚风修建苏伊士运河工程,还大量使用努比亚黑奴呢!
为什么科尼亚的异族奴隶全都变成自由人了呢?原来亚美尼亚、波斯等族的军队正以大汉盟友的身份在东部行省大打出手,不断涌来的难民把消息传到了城中,作为响当当的胜利者,城中的亚美尼亚人、波斯人还肯老老实实做奴隶?全都自我解放了。
新苏丹没有册立,原有的罗姆苏丹国官府力量又已经崩溃,汉军更不可能帮敌对的塞尔柱人抓捕友好的亚美尼亚人、波斯人,于是全城奴隶都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少过去被主人家虐待、拷打的,还玩起了斗地主的游戏。
塞尔柱突厥人迎来了审判日,现在不少华贵的府邸,昔日奴隶和主人的身份,正好颠倒过来,所以城中的塞尔柱人才会哭丧着脸,活像被蹂躏了八百遍啊八百遍。
而在亚美尼亚、波斯、希腊等族人心目中,楚风俨然是摧毁狮穴的勇士,带来光明和自由的解放者,他们热情的欢呼、狂热的叫喊,重演了安塔利亚港口热烈欢迎的一幕。
翰林学士吴常之又在《国朝实录》中写道:“本朝得国之正历朝所无,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竟致万里之外化外之民,闻吾皇来则咸为欣悦,望吾皇如婴儿之盼父母、大旱之渴甘霖……”
黄金御辇上的楚风则是一脸臭屁,洋洋得意的对努尔嫚道:“刚才不是问我要打到哪里才算尽头吗?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是掉书袋了,可你瞧瞧,走到哪里都是热烈欢迎,并无一个抗拒王化,要是不来又于心何忍?”
努尔嫚甜甜的道:“艾洪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自然谁都欢喜你来的;那罗慕洛坏透顶了,所以你打败他,百姓都高兴得很。”
陈淑桢、塞里木淖尔和雪瑶忍不住的笑,三女小声嘀咕道:“切,你把抗拒王化的都打败、杀掉,当然剩下的人只好喜迎天兵啰,真是强盗逻辑!”
楚风嘿然一笑,强盗就就强盗,许匈奴、突厥、蒙古一代代前来中原烧杀劫掠,还有后世等着的满洲八旗、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什么的,有人还说是啥文明交流、民族融合,就许你们在我家来交流、融合,就不许我到你那儿去回访回访?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礼尚往来嘛,所谓成王败寇,只要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反对者自己就会闭上嘴巴。
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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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辉煌的苏丹宫殿,已经成为了大汉皇帝的行宫,但很少人知道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还有着幽深的囚牢,这是历代苏丹秘密关押重要囚犯的所在。
自作自受,还是请君入瓮?
反正罗姆苏丹罗慕洛和他的重臣们都被关押在幽暗深邃的囚牢之中,与老鼠和蟑螂为伍,每餐吃着最苦涩难以下咽的食物,鼻端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当地牢厚重的木门打开,一缕阳光射入其中,囚犯们不由激动起来,疯狂的叫喊着:“求大汉皇帝恕罪!在下伊斯法罕/阿穆尔汗/克尔白,愿意归降大汉,替尊贵的陛下管理塞尔柱人!”
大汉总是对新征服地区施行羁縻统治,旧贵族还是有点希望的,至少他们能出力维持原本的社会秩序,熟悉当地情况,尽快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权。
惟一没有叫喊的是罗慕洛,他似乎猜到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所以就省了点力气;而过去的忠心臣子现在却争相对大汉摇尾乞怜,这一点像小刀在挖着他的心脏。
他甚至想到了那些娇媚的妃子,这会儿多半已经躺上大汉将军,或者阿凡提为首的塞尔柱贵族的床了吧?
心痛如绞啊……
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来人宣布大汉皇帝要见罗慕洛。
难道皇帝原谅了他的背叛,想借助他苏丹的名号去慑服还未归降的塞尔柱人?或者,西部、北部行省,那些忠于苏丹的督军还在坚持,罗慕洛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克尔白、伊斯法罕等大臣发觉自己过早的抛弃了苏丹,立刻汗如雨下,赶紧又谀辞如潮的讨好他,希望苏丹不要抛下“忠心的臣子”。
罗慕洛则得意洋洋的随来人走出囚室,在华丽的宫殿中见到了楚风——过去,这里属于他,但现在……
见到罗慕洛之后大汉皇帝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听不懂,楚风对陈淑桢说:“呃~突然我失去踩他的兴趣了,因为我发现这家伙实在脏得过分,就算我半个月不洗脚,也没有他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3章 阿凡提之决断
倒霉摧的罗慕洛苏丹被关在幽暗湿臭的地牢里好几天了,实在脏得不成样子:
他那棕色蜷曲的胡须是突厥男性威严的标志,以往总是由美丽温驯的妃子们每天精心梳理,图上波斯龙涎香和也门没药制成的香水,得意洋洋的朝两边脸颊翘起;但现在他的胡须乱蓬蓬、灰扑扑的,上面还沾着发臭的食物渣滓——深牢大狱,当然不会有妃子替他打理胡须的,当初婉转承欢的妃子们,早就作鸟兽散,指不定投入哪位新贵的怀抱。
精光四射,充满上位者气度的双目,曾经令诸位大臣不敢仰视,普通塞尔柱突厥人更是不敢稍稍抬头,唯恐和尊贵的苏丹、“东方与西方之王”对视,触犯了他的威严;不过兵败国灭、身陷囚牢之后,那种专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就瞬间离体而去,罗慕洛的眼珠变得浑浊、麻木,看上去就像个愁苦的突厥牧羊人。
苏丹宫殿的地牢黑暗而肮脏,哪怕只待上半个小时都会有数不清的老鼠、蟑螂和蛆虫光临,罗慕洛的衣服已经污秽不堪了,绡金的华贵长袍沾染着或明或暗的污渍,和饭馆子跑堂的店小二相比好不了多少。
但罗慕洛似乎为自己的王袍花了不少功夫,可以看得出织锦花边被小心的保护着避免了老鼠啃咬,皱着的部分被拉伸过。
更明显问题的是,这件王袍没有任何破洞,罗慕洛的身上也没有一丝血迹。
楚风惊讶的问陆猛:“司令官请告诉我,这个家伙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低头向我告罪、不肯离开他的王座,命令东部行省的塞尔柱人拼尽一切殊死抵抗,把老人、妇女和儿童通通套上圣战者的高帽,还让他的轻骑兵在高原山区流尽最后一滴血……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当最后一刻,汉军刺刀逼近他胸口的时候,究竟做出了怎样顽强的抵抗?”
“他投降了。”陆猛冷冷吐出四个字,然后不屑一顾的看了罗慕洛一眼,目光中的含义让昔日的苏丹、今天的阶下囚感觉彻骨森寒。
楚风愕然,接着从他口中爆发出连串的笑声:“哈哈哈,他投降了,他投降了……大汉为征伐不义声讨罪魁,动员汉军十万兵力外加十二个国家和十字军骑士团,仅汉军就付出了三千伤亡,军费两千五百万元,外加塞尔柱人自己的东部行省五座城市和数百座村庄变成焦土!
这个蠢货竟然、竟然有脸投降?”
罗慕洛抖得跟打摆子似的,上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风见他这个样子,气得一脚踹他脸上,“半年前我明诏讨罪时,你不投降!”
“动员十二个国家和骑士团的十万联军陈兵东部行省,你不投降!”楚风朝他脸上踹了第二脚,罗慕洛歪倒在地上活像条癞皮狗。
然后是第三脚:“汉军兵不血刃轻取安塔利亚,重兵登陆,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你还不投降!”
罗慕洛此时已是心胆俱碎,曾经作为苏丹的上位者气度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岂止是癞皮狗,简直就是被抽了筋、拆了骨的死狗!
独裁者在掌握权力的时候最不可一世,用暴虐的手段彰显自己的力量,实际只不过掩饰着内心的虚妄;而当他们失去了权力之后,立刻会显露出卑劣的本性,变得比任何人都怯懦。
“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不投降,折了我军中男儿,浪费老子的军费,这是替伤亡将士踹的!”
楚风好不容易气咻咻的转过身,罗慕洛已经被踹得天昏地暗了,终于得以喘息,趴地上嗬嗬的喘气,活像条垂死挣扎的野狗。
不料楚风又转身飞起一脚:“用东部行省和平居民当肉盾,我替你治下百姓不值,这最后一脚是帮他们踹的!”
楚风最后狠狠一脚踹他满脸花,给罗慕洛脸上开了个五彩绸缎铺,眼泪鼻涕脓血混着淌。
楚风坐回宝座之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陈淑桢替他倒了杯冰镇酸梅汤,没好气的道:“何必与这罪囚斗气?楚兄一言便可将此人碎尸万段,非得自己动手……”
“老子最恶心这种独裁者了,你说他顽抗到底吧,爷还当他是条汉子,偏生逼着军民百姓替他卖命,死伤枕籍、尸横遍野,最后刺刀搁胸口立马英雄变狗熊举手投降比谁都快,操,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楚风说着不解气,干脆操起水杯砸过去,罗慕洛竟连躲避的勇气都没有,或者被方才的事情吓得忘记了躲避,直挺挺的跪着被杯子砸中额角,搞得头上血乎海拉的,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阿凡提和突厥贵族也都在场,大汉皇帝雷霆震怒,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更有不少人脸上发红、耳根子发热——他们和罗慕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自问自己坐在那个宝座上,也许会做出罗慕洛相同的选择吧。
还是陈淑桢温言解劝:“咱们中国有圣人说‘为臣者死其君,为君者死其国’,可夷狄之辈不知道圣人教导,哪儿有‘君王死社稷’的勇气呢?”
说着她又低头附到楚风耳边,吃吃笑道:“假如夷狄之君都有我的楚兄这般韬略胸襟,大汉西征只怕还没打过撒马尔干呢!以咱们的立场,倒是希望这些苏丹、国王、大公之流,越愚蠢越昏庸才好哩。”
楚风此时气也平了,听陈淑桢说的有理便点点头,脸上神色稍微转和。
哪想罗慕洛却会错了意,他被踹得头昏眼花心惶惶,明知自己性命全捏在大汉皇帝手中,要杀要剐就是人家一句话,所以紧张得差点没晕过去,眼睛又是血糊住了,待发现楚风脸色好转,只当皇帝回心转意,赶紧的膝行上前磕头求饶:
“陛下,最尊贵最威严的皇帝,无可饶恕的罪人罗慕洛向您忏悔!以前的一切是罪人犯下的罪孽,罪人就算死一万次也赎不回,如今诚心归服了,只求皇帝开恩饶命,罗慕洛愿意永生永世做皇帝的奴仆……”
楚风脸上浮现出讥嘲的笑意,站在下首的陈吊眼把那双黄金拖鞋抛来抛去,凸出来足有乒乓球大的眼睛朝罗慕洛恶狠狠的一瞪,吓得他魂都飞了。
楚风不置可否的笑笑,问阿凡提:“我已经被罗慕洛骗了一次,所以不敢用自己的判断来做决定了。听说纳苏尔丁.霍加是突厥人当中最聪明的人,您来说说,这一次能不能相信苏丹?”
罗慕洛眼巴巴的看着阿凡提,他自然知道这滑稽老头儿的真实身份,过去他对阿凡提还算优礼有加,所以还满心盼望老头儿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呢。
“睿智的皇帝面前,微臣绝不敢自认聪明,不过微臣倒是可以讲个故事,或许可以助益。”
阿凡提笑眯眯的,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讲道:“从前从前,有个放羊娃,每天都去山上放羊。一天,他觉得十分无聊,就想了个捉弄大家寻开心的主意。他向着山下正在种田的农夫们大声喊:‘狼来了!狼来了!救命啊!’农夫们听到喊声急忙拿着锄头和镰刀往山上跑,他们边跑边喊:‘不要怕,孩子,我们来帮你打恶狼!’农夫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山上一看,连狼的影子也没有!放羊娃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们上当了!’农夫们生气地走了。”
塞尔柱贵族们听到这里,看着罗慕洛的表情就如看着个死人,大汉皇帝问别人且罢了,问一心想问鼎新苏丹宝座的阿凡提,你罗慕洛还想保住性命吗?
罗慕洛恶狠狠的盯着阿凡提,用力咬住自己嘴唇才克制住冲上去掐死这老头儿的冲动。
阿凡提看了看罗慕洛,诙谐滑稽的语调中带上了一丝冰寒:“第二天,放羊娃故伎重演,善良的农夫们又冲上来帮他打狼,可还是没有见到狼的影子。放羊娃笑得直不起腰:‘哈哈!你们又上当了!哈哈!’于是大伙儿对放羊娃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十分生气,从此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
过了几天,狼真的来了,一下子闯进了羊群。放羊娃害怕极了,拼命地向农夫们喊:‘狼来了!狼来了!快救命呀!狼真的来了!’农夫们听到他的喊声,以为他又在说谎,大家都不理睬他,没有人去帮他,结果放羊娃和他的羊都被狼咬死了。”
罗慕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双目失去了神采,他知道阿凡提的这个故事,已经把自己彻底钉死。
楚风哈哈大笑,指着罗慕洛问道:“那么,我还能相信这个说谎的放羊娃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就连罗慕洛自己都不敢请求皇帝再一次的信任,因为那简直等于侮辱大汉皇帝的智商,或许会招来更加可怕的惩罚。
但鸟兽尚且贪生,何况于人?罗慕洛眼见楚风一挥手,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就要上前把自己拖出去,情急智生,不顾身上锁链重重,竟从地上爬起来,昂然道:
“皇帝虽不信罪人,却还须用罪人。如果没有料错的话,罗斯蛮族渡过黑海大举登陆,拜占庭精锐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已抵达科尼亚近郊,威尼斯和热那亚的海军则封锁了小亚细亚西南两面的海港!”
哦?楚风止住殿前武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罗慕洛:“说下去。”
“这些兵马都是罪人以罗姆苏丹的身份结盟、应邀请而来的,大汉虽然强大,在小亚细亚,在塞尔柱人敌视的目光下,同时与这么多强大的势力敌对,也许会感觉力不从心吧?”
楚风表现得更加感兴趣了,罗慕洛的希望也随之恢复,自信满满的道:“我可以要求这些势力退出小亚细亚的范围,还可以帮助大汉招揽塞尔柱人,我还是合法的苏丹,哈里发册封的‘东方与西方之王’,所有塞尔柱人都会服从我的命令,成为大汉的忠诚臣民!”
楚风眉头一挑:“那么你做这些,希望换取什么?“
“生命,我只要活下去。”罗慕洛目光炯炯的盯着楚风,竭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以突出那番话的份量。
楚风突然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用手指着罗慕洛,似乎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愚蠢的人呐!”阿凡提摇头叹息着,脸上的神情却是得意到了极点:“罗慕洛,你竟说拜占庭等国应你邀请而来,也会应你要求而退,你竟说塞尔柱人还听你的号令!
真主安拉在上,现在拜占庭不会听你半个字,塞尔柱人更是恨不得把你一口口咬死,看看吧,看看吧,这是安塔利亚等城居民给大汉皇帝的请愿书,你自己看吧!”
罗慕洛抖抖索索的捡起那份请愿书,颤抖着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冷汗哗啦啦往下淌,因为那份请愿书中除了不遗余力的吹捧大汉皇帝,声明自己都是心向天朝、诚心归附,只是被苏丹胁迫只好在最后关头弃暗投明云云……末了,还请求皇帝一定要对引发战争的罪魁、胁迫本来心向天朝的塞尔柱人抗拒天兵的伪苏丹罗慕洛严惩不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是哈里发册封的东方与西方之王,我是他们的苏丹啊!”罗慕洛双目红赤,状若疯癫,因为他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失去了,面临最畏惧的死亡,这个外强中干的独裁者竟已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阿凡提开心的笑着,在罗慕洛耳边低声道;“连安拉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哈里发本人都已经被大汉处死,你这个东方与西方之王算得上什么?教你死个明白,你留下的苏丹宝座多半是我来坐啦!”
你!罗慕洛愤怒的盯着阿凡提,一言不发——他已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话也没必要说了。
“唉~亲爱的苏丹老爷,您、您实在比我那头小毛驴还要蠢呐!”
阿凡提摇头叹息着,他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招牌式的诙谐笑容,可在罗慕洛眼中就比呲牙咧嘴的恶狼还要可恨。
“聪明的纳苏尔丁.霍加,”楚风笑着问道:“请你告诉我,应该怎样处罚这个无耻之徒?”
阿凡提凶巴巴恶狠狠全然没有了诙谐滑稽,长脸上全是戾气:“将罗慕洛凌迟处死,此前被消灭的塞尔柱轻骑兵的数万头颅筑成京观放在狮穴科尼亚城外,罗慕洛的人头则放在京观最顶部,以惩不臣、以儆效尤。”
楚风拍手叫道:“好主意,好办法,那么,就由你来操办此事吧!”
阿凡提目瞪口呆,立刻从得意的巅峰跌入了进退两难的山腰,楚风接下来的命令叫他很有些头疼啊~~
听说要凌迟处死,罗慕洛当然吓得瘫软在地,俨然成了摊臭狗屎,可阿凡提发什么愁呢?
因为楚风指定的监斩官不是别人,就是他这位纳苏尔丁.霍加!
阿凡提那个愁啊,他现在是全体塞尔柱突厥人的英雄,是他使安塔利亚等城市的居民免遭东部行省那种可怕的毁灭,而且过去帮助穷人积攒起来的声望,加上部分塞尔柱贵族的拥戴,可以说已经是新苏丹的不二人选,这也是他并不太担心苏丹宝座落入他人之手的原因
——内心对权位的急切渴求是另外一个方面,但阿凡提确信楚风不可能选择第二个人来做苏丹,所以这些天他除了组织安塔利亚港的欢迎仪式之外,并没有急着向楚风表示进一步的忠心。
他更希望由大汉皇帝主动提出,这样,就能保住他大贤哲的清名,但没有想到皇帝突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阿凡提错愕的看向楚风,大汉皇帝的微笑之中深藏着很多无法言明的东西,比斯芬克斯的笑容还要难以捉摸,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令阿凡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
不理会阿凡提哭丧着脸、一幅为难的模样,楚风的笑容始终如一。
陈淑桢正襟危坐,玉手却在楚风背上一笔一画的写道:你、真、狡、猾!
大汉对藩属地区施行羁縻统治,需要一个对本地区有着适当控制力的统治者,这种控制力要大,大到不让这片藩属区闹乱子,又不能太大,比如大得可以挑战宗主国的权威,老祖宗发明“尾大不掉”这个成语有他的道理,大汉不用于自己的朝臣,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藩属地区还是必须从严控制的。
像阿拉伯的哈辛,自己只是沙漠里面的一个小小酋长,大汉扶他来做苏丹,担心的是他的威望不高、控制力不够,所以尽力扶上马还送一程,帮助他稳固势力;
而塞尔柱突厥的阿凡提,本身就是个谢赫了,在普通百姓之中名气又大,帮助穷人智斗巴依老爷的事迹广为传播,又是拯救诸多城市的大英雄,还是塞尔柱诸贵族势力的联络人……这么多重光辉加起来,不要太潇洒哦!
人心总是会变的,楚风从来都是从制度、从源头防范于未然,如果让阿凡提来做苏丹,他必然对塞尔柱人拥有极强的控制力,甚至有可能对大汉这个宗主国构成挑战。
那么,适当的给他找点儿不自在,给他的光环褪褪色,也就是楚风要做的事情了。
李鹤轩有些可怜的看着阿凡提,刚才这家伙还得意扬扬呢,现在和霜打的茄子差不多,有活阎王美誉的情报司长暗自腹诽:“谁说楚风这家伙不会玩阴谋诡计?阳谋,人家这是光明正大提出来的阳谋!靠,比我还心黑手狠,小阿凡提,你有得玩了……”
当初埃及哈里发穆斯塔法兵败,各埃米尔、谢赫想抛弃他,但都不愿意背负杀害哈里发的恶名,只好把泼天也似的功劳送给张世杰,由他在金字塔下斩杀穆斯塔法——当然由张世杰来取这功劳也是名至实归,远征万里之外、苏伊士大破圣战军,可要是埃米尔们心够狠、脸皮够厚,直接一刀把穆斯塔法剁了,张世杰本事再大也得不了全功嘛。
现在,苏丹罗慕洛是巴格达正宗哈里发册封的‘东方与西方之王’,论起来不比埃及哈里发地位低(绝大多数穆斯林公认埃及哈里发谱系不如巴格达正宗),阿凡提要杀死他,就得背负起断绝塞尔柱帝国谱系的恶名!
要弄来各城市要求严惩罪魁的请愿书,容易,占领军说天是红的海是烫的也没人说个不字,可亲自动手就完全不同了……
而用数万颗塞尔柱轻骑兵的头颅筑造京观,这更加为难,要知道塞尔柱人是以家族、部落形式生活的,一个人被杀整个家族、部落都有义务替他复仇,这战场上被汉军击毙是理所当然,不过再割下人头筑京观就有点儿……到时候,那些死鬼轻骑兵的族人会把怨气撒到谁的头上呢?
阿凡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楚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那种压迫性的目光令阿凡提不得不尽快作出了决定。
心一横,阿凡提跪下禀道:“谢陛下委以重任,微臣定不辱命!”
“说到重任啊,我倒是想起来了,还得给你点重任呢,”楚风云淡风清的笑笑,似乎不经意的道:“既然伪苏丹成擒,新苏丹也该登位了,我瞧阿凡提这人不错,就由你来坐这位置吧。”
砰砰~砰砰~阿凡提能听到自己心脏澎湃的跃动声,剧烈跳动的心脏把血液压上了头部,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
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坐上苏丹宝座,但可能毕竟不是现实,所以可能变成现实的时候,那种激动和喜悦仍旧在一瞬间攫住了阿凡提。
“感谢、感谢陛下的信任,微臣一定竭诚尽忠做大汉的番臣,生生世世、子子孙孙永不变心!”
突厥贵族们羡慕的看着阿凡提,其中比较聪明的人则把敬畏的目光投向了楚风,要知道阿凡提之所以能成功登上苏丹宝座,只不过因为这位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大汉帝国的强大,早已耳闻目睹;没成想大汉皇帝本人如此年轻,竟有这般厉害的手腕!
突厥贵族们觉得自己能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君不见死狗般瘫在地上的罗慕洛,即将被处以凌迟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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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尼亚城西,四个军团的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列阵而来,蹄声隆隆、盔甲铮铮,黑色双头鹰旗猎猎飞扬,军容之盛亦非同小可。
不过,他们并没有摆出攻击队形,而是排列着代表友好的花式阵型,训练有素的战马踩着舞步蹦蹦跳跳的前行,全副武装、披着猩猩红披风的骑兵们骄傲的控马提缰,使队列不停的变换,盛大的军乐曲子里,每个大队的队型先是三角变四方、四方变五角、五角变六芒,最后无数个六芒星向内收敛,又同时向外扩展,犹如无数朵鲜花盛开。
楚风站在城楼,以“基督之圣矛”、“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的身份检阅“友军”,之前拜占庭方面已经发来了正式照会,声明他们是讨伐百十年来结下无数仇恨的突厥强盗,替亚美尼亚等地的基督徒报仇雪恨。
很简单的逻辑,如果拜占庭抢先进入了科尼亚,他们会成为大汉帝国和罗姆苏丹国之间争端的“调停者”,当然,调停的结果尽人皆知,在五方势力联手之下,大汉除了灰溜溜的退出小亚细亚,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但现在,大汉已经占据了科尼亚,小亚细亚战争尘埃落定,新苏丹阿凡提再过三天就要接受大汉帝国的册封,宣布塞尔柱突厥人成为大汉的藩属,那么拜占庭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接受事实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大汉帝国纵容十字军势力在东部行省大开杀戒,就给拜占庭设下了第一重圈套,只消大汉扶立的新苏丹阿凡提告诉西部行省的塞尔柱人,说他们在拜占庭人刀下将会遭遇东部行省同样的命运,那么到时候疯狂的抵抗就足以把拜占庭人拖得疲惫不堪,大汉将会非常轻松的取得胜利。
阿里坦乌斯愤恨的看着城墙之上的楚风,这位以美男子著称的罗马将军别的地方都还是那么漂亮,可他的屁股毫无疑问被毁容了——那个部位缠着厚厚的绷带,显得非常可笑,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汉军欢送这个冒失鬼的时候,有枚子弹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他的屁股。
执政官那赫提留根本不管阿里坦乌斯的羞愤,自顾着拍马上前,迎着带有皇室徽记的马车来到城下,在马背上朝楚风呵了呵腰,大声通报:“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殿下驾到!”
安娜公主从马车中走出,一袭华贵的绛红色天鹅绒长袍,衬得她的皮肤比牛奶还要白腻细滑,金色长发闪耀着迷人的光泽,美丽的容颜足以令海伦和克里奥帕特拉黯然失色,窈窕玲珑的娇躯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楚风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发现这位公主似乎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安娜公主笑了,她觉得自己至少在一个方面令大汉皇帝大吃一惊,这已是某种难得的胜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6章 和安娜谈判
塞尔柱苏丹罗慕洛的脑袋既已涂上黑漆搁在了京观顶端,科尼亚金碧辉煌的苏丹宫殿自然被大汉帝国接收,成为了楚风的行宫。
毋庸置疑,新鲜出炉的“智仁信德怀柔辅义”苏丹纳苏尔丁.霍加,也即是阿凡提先生,对此是颇有些碎碎念的,可聪明睿智的阿凡提除了蹲墙角画圈圈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辽远的东方世界,中央天朝的册封是莫大的尊荣,上千年来日本、高勾丽、南越、新罗、于缜、龟兹等国无不以中华天子的册封为荣,这是古老文明对落后民族天然的吸引力,甚至与国力强弱无关,例如东晋偏安江南、北方五胡猖獗时,西域诸国和朝鲜半岛上的国家,仍奉较弱的东晋为正朔,视慕容鲜卑等为“胡虏”。
然而伊斯兰世界有着另一套法则,先知穆罕默德用火和剑传播信仰,也就传播着伊斯兰的法则,在这套异教徒难以理解的体系中,哈里发是真主安拉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哈里发的册封才合乎真主的喜悦。
前代苏丹罗慕洛尽管荒淫无耻、狂悖无道,葬送东部行省塞尔柱人的命令更是大失人心,可他毕竟是塞尔柱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哈里发册封的摄政王、“东方与西方之王”!
比较起来,阿凡提这位大汉帝国册封的“智仁信德怀柔辅义”苏丹,在穆斯林看来就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要知道绝大多数塞尔柱突厥人甚至连这个封号的字面意义都搞不清楚!
最近,各行省的地方官员奉召来科尼亚参加新苏丹的就职典礼,之后大汉帝国宣布他们暂时留在这里听从新苏丹阿凡提的指示——显然这是帮他控制地方的举措。
在汉军强力震慑,以及十字联军报复的威胁之下,桀骜不驯的督军和谢赫们,尽数屈服了,低下头亲吻新苏丹脚下的尘土。他们都是明白人,如今的小亚细亚各方势力风云聚会,如果不团结于阿凡提的旗下,那很快就会面临瓜分豆剖的危险,拜占庭想收回它的小亚细亚行省,亚美尼亚想夺回被占领土,安条克也在几大骑士团支持下意图复国……
不过阿凡提也感觉到了不少灼热的目光,谢赫、伊玛目们或许对他印象很好,因为他本来就是突厥贵族的代言人,但行省的督军们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这些军头对手上没兵的苏丹殊无敬意,服从只是迫于形势,而且也流于形式。
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那种花岗石脑袋的老顽固,尤其又以脑袋里塞满了可兰经的狂信徒们为甚,神学院学生为主的伊斯兰守旧势力暗中宣称阿凡提是篡位者,这种说法广泛的流传,并且得到了战争牺牲者族人和科尼亚城因异族奴隶“叛逃”而受损的穆斯林的支持。
最初登临权力高峰的喜悦渐渐平息,阿凡提开始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地底的热浪都快要把他的菊花烤熟了。
于是阿凡提和他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安塔利亚城大谢赫阿卜杜拉.甘末尔,两人一起来到了前苏丹宫殿,现大汉皇帝行宫,向卫兵通报求见。
良久没有回音,两人在行宫大门侧的值更室等待着,泡的盖碗茶不知道掺了几次水,都快尝不出茶味儿了。
“唉~”阿凡提长长的叹了口气,“真主在上!之前我总认为做苏丹很容易,连罗慕洛那种傻瓜都能稳稳当当的干十多年,如果不是惹怒了大汉帝国他还能再干个几十年……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个傻瓜!”
甘末尔是位满脸络腮胡子的老者,黑而健壮,雪白的大胡子垂到胸口,脑袋上的缠头包了一圈又一圈,中间镶着宝石、顶上插着翎毛,看上去就像一千零一夜故事里的神怪。
他非常同情的说:“老朋友,如果不是您现在遇到的困难真实而确凿的摆在眼前,以安拉之名起誓,我是绝对不相信一位苏丹会过得如此恼火的。真主给人安排的命运真是难测,瞧,前一天罗慕洛还是高高在上的东方与西方之王,您是阿克谢海尔城的谢赫,到了今天,罗慕洛的脑袋被涂上了黑漆,您却登上了苏丹的宝座。”
“命运,哼,命运!”阿凡提一肚子的碎碎念:“愚蠢的罗慕洛凭借出身,轻而易举的坐稳了苏丹宝座;换了我,比罗慕洛聪明十倍,清醒一百倍,保护了许多城市的塞尔柱人远离生命危险,到现在却被某些无知或者无耻的家伙称为篡位者,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或许,这就是真主和我开的玩笑吧。”
甘末尔摇着脑袋,语重心长的道:“亲爱的朋友——虽然您已经登上了苏丹宝座,但请原谅我仍然使用这个亲密的称呼,‘卑微的人呐,不要妄自揣测真主的旨意’,这是穆圣的教诲。所以,耐心的等待吧!”
阿凡提非常无奈,只好苦笑着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唉~人这种动物,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各地方的督军和居民们还有心和我计较苏丹的正统问题,他们都忘记了东部行省那几座城市的毁灭吗?”
“睿智的阿凡提,你的故事传扬万里,难道不能说服那些蠢人吗?”
“哼哼,我连我那头倔强的小毛驴都没法说服,想说服那些花岗石脑袋,就更不可能了!”
一名卫士提着热水壶又一次进来掺水,阿凡提实在憋不住问他皇帝现在干什么,大约还要等多久。
卫兵笑着摇摇头,究竟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那就尽着两位番臣自己去猜了。
值更室外,几名卫兵挤眉弄眼的,嘿嘿坏笑着低声道:“咱们皇帝见的这位客,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走,若是谈得投机,留在这里不走了也未可知呢?里面那两位想要个准信,那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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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正在会见的是拜占庭帝国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地点在行宫一间富有拜占庭风情的大厅,罗马柱是一尊尊头顶水罐的女神像,希腊式的拱门有着繁复的雕刻造像。
不过气氛并非如宫门卫兵想象的那样“融洽”,美丽的拜占庭公主面若冰霜,双目中不是明媚的秋波,却是无形的利箭。
“亲爱的陛下,您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罗马帝国作为您的盟友,参与了消灭塞尔柱苏丹罗慕洛的军事行动,众所周知罗慕洛是您的敌人,皇家近卫骑兵团出现在小亚细亚,是对您坚定有力的支持……”
楚风微笑着道:“那么,现在是为这种支持索取报酬的时候了?您看看目前小亚细亚初定,再生变故只怕又会引发战乱……”
公主殿下的脸微微红了红,暗道本公主就算脸皮厚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脸皮还厚,公然赖账啊!
不过也别说,同时楚风也一边看着拜占庭玫瑰的e罩杯尽情yy,一边暗自思忖:这小娘皮不简单,勾结塞尔柱、罗斯蛮族、威尼斯和热那亚,加上拜占庭本国,五路兵马海陆合围,若不是老子技高一筹只怕吃了你的大亏!
她率领兵马气势汹汹的赶来,加上罗斯蛮族的辅助,和大汉帝国所争的关键环节就在谁先得到狮穴科尼亚抓住塞尔柱的心脏,换做任何一个人到了辛苦谋划的计划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际,都很难保持清晰的判断,然而她在最快的时间内就以近乎壮士断腕的决心做出了决定:成为大汉的盟友!
毫无疑问这是对拜占庭最有利的局面,避免了和大汉帝国公开的冲突,又能得到实际的利益,而且比起汉军,拜占庭军队的付出要少得多。
但大汉能不接受吗?拜占庭固然不愿意在大汉占据科尼亚之后来一场硬拼,楚风同样不愿意,他也只能、必须接受这场游戏的规则。
翻云覆雨的手段,楚风也算见得多了,但像身前这位女子纵横捭阖长袖善舞的手段,当机立断的决心,和瞬间完成从敌到友的转变,都是生平所仅见。
大汉帝国的兵力有限,小亚细亚刚刚平定,大汉是既得利益者,楚风必须从保护胜利果实的角度出发,怒而兴兵乃兵家大忌,罗姆苏丹国试图挑衅大汉宗主权,甚至派遣刺客等卑劣手段都使出来了,楚风都可以从容准备半年之久才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攻击,为了取得踏入欧洲的跳板,为了稳固新进到手的小亚细亚,金戈铁马的大汉皇帝,又何尝不能长袖善舞?
沉默了半晌,楚风笑着道:“那么,新罗马方面是想收回整个小亚细亚行省呢,还是几座城市?”
安娜闻言十分惊诧,美妙动人的双眸吃惊的打量着楚风,试图看穿他的内心,分辨这究竟代表真实的意图,还是虚伪的试探。
小亚细亚,欧亚大陆之间的跳板,公元前六世纪,波斯帝国占领了这个地区,大流士和薛西斯都是经过这里侵略希腊,如果波斯帝国没有占据这里,斯巴达三百壮士的故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马其顿雄材大略的皇帝亚历山大又从这里出发打击波斯帝国,替希腊同胞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随后这里在马其顿人的统治下逐渐希腊化。
公元前一世纪,小亚细亚经历了罗马人的统治。亚美尼亚王国一直是敌对的罗马人与安息人以及后来的萨萨尼亚人之间的分界国。拜占廷人统治时,君士坦丁大帝把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定为首都,隔博斯普鲁斯海峡相望的小亚细亚就是帝国的一个行省。
近两百年来,随着伊斯兰兴起拜占庭帝国日益衰落,新进入这里的塞尔柱突厥人占了上风,十一世纪时,突厥游牧部落“乌古思”侵入安纳托利亚。“乌古思”部落的一支凯伊人在 十二世纪占领了安纳托利亚东部和中部,拜占庭的小亚细亚行省就变成了罗姆苏丹国。
这下,拜占庭人就倒霉了,他们的首都君士坦丁堡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与小亚细亚一衣带水,塞尔柱突厥占据小亚细亚,就像敌对的伊斯兰世界把一柄匕首搁在了拜占庭的脖子上,使他们寝食难安。
“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当政以来,拜占庭竭力恢复,国势蒸蒸日上,西南结好威尼斯热那亚控制地中海海权,北方借君士坦丁大牧首的信仰之力遥制罗斯蛮族,东面则以收回小亚细亚行省为第一要务。
安娜公主十分确信,如果真能收回小亚细亚行省,自己坐上女皇的宝座至少能多三成的把握,所以她站起来,非常激动的看着楚风,美妙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动,宛如希腊竖琴的歌唱:“陛下,您是说要把小亚细亚行省还给罗马帝国吗?全体罗马人民都会感谢您的慷慨!”
“你真的相信?”楚风瞪大了眼睛。
“不信。”安娜冷淡的坐回椅子上,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呃~楚风摸了摸鼻子,他发现这个女人很不好对付。
安娜.帕列奥丽娜反而扑哧一笑:“好了,亲爱的陛下,我们的谈判建立在实力对比的基础上,一切都必须合乎固有的逻辑。所以,我绝不要求整个小亚细亚行省,那是徒劳无功的,并且有可能激发一场规模巨大、大量流血的战争
——我所求的,是小亚细亚西部,靠近爱琴海的区域!”
这片区域很大呀!楚风喃喃的沉吟着,在地图上看起来对拜占庭帝国非常有利,因为这片区域与拜占庭本土隔着爱琴海相望,如果由拜占庭占据的话,这个帝国就把爱琴海包揽怀中,使之成为自己的内湖了。
“这个问题或许应该由本地的主人来参与讨论,否则的话,对塞尔柱突厥人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楚风笑容阳光灿烂,在安娜惊愕莫名的注视下,他下令让阿凡提等人觐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78章 盛筵即将开场
科尼亚,塞尔柱的狮穴,伊斯兰的绿底新月旗早已黯然降落,城头飞扬着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安拉托利亚高原强烈的日光映照其上,幻起万道金光。
新鲜出炉的“智仁信德怀柔辅义”苏丹纳苏尔丁.霍加、突厥名阿凡提的苏丹标志——星辰弯刀旗,则屈身于金底苍龙旗的阴影之中,在金光映射之下显得黯淡无光。
另一边,来访者拜占庭帝国的花十字旗与分庭抗礼,热那亚共和国的白底红十字旗、威尼斯共和国的红底金狮旗、罗斯诸公国五花八门的旗帜,倒也蔚为壮观。
继亚历山大罗维奇率领罗斯蛮族抵达之后,热那亚共和国总督奥拉罗、威尼斯共和国总统皮耶托.歌德尼格也率领各自的海军陆战队来到这里——这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秃鹫,急不可待的参与到瓜分小亚细亚的盛筵中来。
举办盛筵的主人,大汉皇帝楚风摆出来者不拒的姿态,似乎很乐意与各方分享塞尔柱帝国/罗姆苏丹国的遗产。
这令各方势力很有些费解,世界征服者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众所周知,在广为流传的故事里,这位皇帝是个比威尼斯商人还要精明十倍的家伙,他是绝对不会变成慈善家的。
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待在迎宾馆的大公整天坐立不安,派出人员四处打听。
现在他的心情更加焦躁了,因为探子传回了消息;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早晨时分进入大汉皇帝行宫,大约两个小时后新苏丹阿凡提也入宫觐见,两人待到中午才先后离开。
据观察,离开时公主非常愉快,而且善于观察的探子还特意报告,公主殿下入宫的时候穿着短袖连衣裙,但出宫时服装式样变成了单袖的罗马式长裙。
亚历山大罗维奇当然不会认为安娜公主会和阿凡提那个糟老头子之间会有什么暧昧,显然她裙装式样的改变,行宫里的大汉皇帝难脱嫌疑,他还记得拜占庭玫瑰在大不里士,就曾要求自己把她作为女奴送给大汉皇帝
——当时大汉皇帝没有接纳,还下旨严斥,亚历山大罗维奇表面上诚惶诚恐之际,未尝不有几许欣喜,特别是yy安娜公主裙遮掩下长得惊人的双腿时,他就更是笑话楚风,认为这位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原来他们早就勾搭在一块了,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亚历山大罗维奇愤怒的锤着桌子,像发怒的狮子走来走去,因为他发现自己才是最蠢的傻瓜,“天呐,我竟然会相信拜占庭婊子的话!”
亚历山大罗维奇乃是罗斯蛮族中一代雄材大略之主,借替金帐汗代收罗斯诸公国贡赋的权力,中饱私囊、扩张势力,奠定了后世沙皇俄国的根基,实为北极熊帝国的肇基之祖。
照说,他这种有野心而且特别清醒的人,一般对美色看得比较淡。
但亚历山大罗维奇对拜占庭公主的觊觎,本来就是他实现野心的一部分:欧洲的王位并没有只能由男性继承的说法,拜占庭之前的历史上出现过多位女皇,安娜的父亲除她之外并无其他子嗣,继位的可能性并不算小。
即使安娜不能成为女皇,她以公主之尊下嫁罗斯蛮族,亦能给莫斯科公国带来极大的政治利益,毕竟数百年来罗斯蛮族都算拜占庭的附庸,拿拜占庭皇帝的金币替他打仗,信仰上尊崇君士坦丁大牧首,娶到拜占庭公主,莫斯科公国就自然而然的成为诸罗斯公国之首,借拜占庭的宗主权压服、吞并其他公国,统一全罗斯,也不无希望。
最后一层,欧洲各国皇位的继承,女性血脉也是作得数的,安娜公主婚后诞下的后嗣天然对拜占庭皇位有着继承权。
天主教国家的君主都只有一位王后,子嗣就不像东方的帝王那么多,并且因为宗教原因私生子绝对不被承认,那么就经常出现无人继承皇位的情况,必须从外嫁的女性皇室成员的夫婿或后代中挑选新国王……
亚历山大罗维奇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所以安娜公主的要求他总是第一个跳出来遵命行事,这既有讨好拜占庭、顺势成为拜占庭在罗斯诸公国中的代理人的意图,也有对安娜公主本人的觊觎。
大不里士的那天夜里,送安娜公主给大汉皇帝,他是非常不情愿的,但和雄图伟业比起来,儿女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安娜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居心,非常轻松的保证会用一些小手段,譬如使用某些特制的药剂,再让容貌不下于她的另一位美人儿卡佳缠住皇帝……
事后,皇帝拒绝了献去的两位美女,还下旨严厉申斥,亚历山大罗维奇内心无不欣喜,替拜占庭卖力就更加积极了,他也借拜占庭之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这次统兵出征小亚细亚,拜占庭的安德罗尼库斯.帕列奥列格皇帝就在诏书中明确指定他为罗斯诸公国联军的统帅。
这一点,令其他的罗斯大公们嫉妒得发狂,也使亚历山大罗维奇的野心熊熊燃烧,他几乎可以看到在小亚细亚取得辉煌胜利之后,以罗斯诸公国之长的身份迎娶拜占庭公主的荣耀场面了。
可现在,他的野心再一次遭遇了挫折。
“可恶的拜占庭婊子,可恶的大汉皇帝,对,这个东方来的家伙简直是我的克星,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在他手上功败垂成?”
亚历山大罗维奇忿怒的咆哮者,最初,他认定强大的金帐汗无可匹敌,于是花费极其高昂的代价结好忙哥帖木儿,就在几乎要拿到代征贡赋之权的时候,大汉皇帝来了一场“该死的”西征,中原那些“懦弱”的汉人不待在自己的地盘,反而打到了蒙古草原、打到了伏尔加河畔的拔都萨莱城,蒙古帝国、金帐汗国相继覆灭,他的代征贡赋权也就成为了泡影。
之后,亚历山大罗维奇摇身一变,赶紧向大汉皇帝效忠,他是罗斯诸位大公当中第一个认清新形势的人,也在大不里士城外、沙巴兰山脚下力主弃元降汉,率领全体罗斯蛮族反戈一击,为汉元之间的最后一场决战奠定了胜局。
没想到大汉皇帝并没有对他这位“功臣”大加封赏,他得到的主要是金钱赏赐和没什么作用的封号,渴求的代征税权和罗斯诸公国首领的地位,全都没有到手,他还从大汉的各项政策中隐隐感觉到皇帝对自己满怀戒备之意。
东方不亮西方亮,亚历山大罗维奇并没有气馁,他是个非常坚忍的人,当老东家拜占庭帝国的安娜公主游说之时,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于是帮助她煽动罗斯诸公国远离大汉、亲近拜占庭——因为文化、宗教和历史的原因,这一点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做到了。
没想到,狡猾的安娜公主同样是位纵横捭阖、长袖善舞的人物,罗马帝国绵延两千年的政治智慧岂是罗斯蛮族能轻易看破的?她也只是利用罗斯蛮族。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就像楚风的战略目标是征服全世界、八荒六合四海归一、让华夏之光普照天下,为了这个目标其他神马都是浮云,都可以拿来交换,那么,夺回小亚细亚行省,建立军功,替自己登上女皇宝座铺路,压制叔父米哈伊尔,这是安娜.帕列奥丽娜的战略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一切都必须退后、必须让路。
安娜和楚风达成了协议,自然对罗斯蛮族冷淡起来,中午离开大汉行宫后,亚历山大罗维奇就来求见,却被她以正在沐浴为由推拒了,所以当莫斯科大公从探子口中得知公主的行程之后,自然免不得怒火狂燃、醋意大发。
瓦西里将军知道大公的两层想法,但第二层此时是不能提的,没听见亚历山大罗维奇已经把公主称为‘婊子’了么?
将军非常气愤的道:“我们莫斯科公国替大汉、替拜占庭也干了不少事情了,偏偏都得不到公平的对待,这样看起来,统一罗斯诸公国的伟业,靠外力终究不能成功,还是得咱们自己干才行!
大公,我们整备的兵力、积聚的粮草也不少了,不妨以克里米亚或者喀山一带势力比较小的几个公国开刀,先打下几个,其余的自然就害怕臣服了,中国人不是有句话说‘杀掉公鸡,猴子就害怕’,真是智者之言啊!”
亚历山大罗维奇看着忠勇的将军,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皱着眉长叹一声:“唉,咱们的力量对付其余的罗斯公国都还显得不够,到时候生死存亡了,他们免不得用优厚条件恳求拜占庭或者大汉调停,咱们的力量还能和这两大帝国相抗衡吗?”
“可恨罗斯诸公国不团结,一盘散沙,只能受外族欺凌!而大汉帝国对咱们总怀戒心,太不公平!”瓦西里气愤愤的挥舞着拳头,一幅忧国忧民姿态。
不过他也不想想,各公国都有统一全罗斯的雄心,凭什么由你来做老大?再者,罗斯人不受外族欺凌,就得去欺凌外族,侵略别国的土地啦!摆脱鞑靼桎梏之后,沙俄发展迅猛,大肆对外扩张,且不提从中亚从奥斯曼土耳其等处掠夺的土地,就是从中国至少都夺去了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什么江东六十四屯、什么库页岛、外蒙古、唐努乌梁海……数也数不清呀!
亚历山大罗维奇和瓦西里两人想不明白楚风为什么会对他们深怀戒心,岂知楚风晓得这头北极熊胃口之大超乎想象,宋太祖赵匡胤尝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楚风深以为然。
且说莫斯科公国这两位一筹莫展,作为罗斯蛮族就算亚历山大罗维奇雄心勃勃,毕竟地方实在偏僻,不处在东西方交流的交通要道上,除了同样信奉东正教的拜占庭帝国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对外交往,想合从连横一下,也找不到盟友啊!
“唉~本次出兵,那些大公和普通士兵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抢劫了不少的财富,就这么回去咱们也不亏了,可想到未能实现的计划,总就是不甘心呐!”
亚历山大罗维奇长叹一声,和瓦西里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外间卫兵突然传报威尼斯共和国总统皮耶托.歌德尼格前来拜访。
“威尼斯人?咱们一向没有多少交往啊?”
亚历山大罗维奇非常吃惊,因为莫斯科公国地处内陆,并没有出海口(猫注:十三世纪末他们还没有打下来),威尼斯人是大海的宠儿,他们在海上进行着繁盛的商贸活动,通过拜占庭控制下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黑海,和克里米亚半岛一带的公国倒是经常打交道,在亚历山大罗维奇看来,就算要拜访,威尼斯人也应该去拜访那几位大公啊。
威尼斯总统皮耶托.歌德尼格是位头发花白而卷曲,鼻梁高挺,看上去非常威严、肃穆的中年人,身穿代表威尼斯共和国总统身份的金色长袍,显得十分庄重,和市侩一般的热那亚总督奥拉罗截然相反,单看外表的话,绝对不会认为他和唯利是图的威尼斯有什么联系,倒会有不少人认为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某位皇室成员。
“罗斯蛮族,勇武好斗的民族,强壮的民族!”歌德尼格一开口就是赞誉之辞:“你们是巨人的后代,和宙斯对抗的悲剧英雄,在此,我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罗斯蛮族也知道这个道理的,两位罗斯人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威尼斯可是拜占庭的盟友,名声又一向不大好,他们对歌德尼格实在兴趣缺缺。
不过歌德尼格下一句话立刻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在瓜分塞尔柱帝国的盛筵当中,两位想不想占据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0章 新教皇
平淡无奇的笑声,轻描淡写的挥挥手,如此寻常的动作在楚风使来却似有着改天换地的威能,几乎要上演全武行的老苏丹和德国佬立刻停止了争执,整个大厅中数不清的国王、苏丹、贵妇、将军,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大汉皇帝身上。
楚风没有发言,以目示意身后一位自盛会开始以来始终隐身于阴影之中,像幽灵似的阴森男子,于是李鹤轩就摇着折扇嘻嘻笑着现身于大汉皇帝的光晕之下。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可他现身之后,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如果说大汉皇帝是颗光芒四射的太阳,那么情报司长就以阴鹫的气质成为太阳光轮的黑子。
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娅手持欧洲宫廷中最常见的华丽鹅毛扇,用扇子捂住了小嘴:“上帝呀,陛下就像神奇的阿拉丁,摩擦神灯,替他效力的精怪就噗的一下现身了——亲王殿下,您知道这位灯神是谁吗?”
安条克亲王齐利雅德斯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都不认识吗?对了,亲爱的亨利,难道你也不知道?”露西娅扭动着还算苗条的腰肢,用鹅毛扇遮住嘴发出放浪的娇笑,胸前白花花的一片随之荡漾起肥腻的波浪。
没有预想中的附和笑声,静悄悄的,越发显得卖弄风情的笑声多么突兀多么尴尬,露西娅甚至感觉到不远处那位高傲得像个雅典娜的拜占庭玫瑰,轻蔑的目光往自己脸上扫了一下,眼神中的含义几乎让她抓狂。
女伯爵固然是个放浪的贵妇,但她并不是个傻瓜,从诡异的气氛中已经知道自己多半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她有些不满、又带着娇嗔的低声问耶路撒冷国王亨利二世:“告诉我吧,难道那个人的名字会和路西法、该隐一样,竟是不可明言的禁忌之名?”
耶路撒冷、的黎波里、安条克这几个十字军国家和医院、条顿、圣殿三大骑士团同气连枝,向来共进退,现在虽然圣殿骑士团加入新以色列王国,安条克名存实亡,的黎波里衰弱不堪,但香火情终是有的。
亨利二世先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低声告诉露西娅:“那个像大汉皇帝的影子的人,就是帝国情报司长,李鹤轩!”
“就是、就是那个比吸血鬼还阴森嗜血,比地狱魔鬼还要邪恶可怖的死神?”露西娅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在中东最近广为流传的故事里,李鹤轩这个名字已经被穆斯林圣战者称为大撒旦楚风座下的头号“易不利斯”,而基督徒则把他和吸血鬼、恶魔相提并论,“欺诈者”、“恐惧魔王”是他的美名。
原因无他,开罗、大不里士、阿巴丹、巴格达等地用叛乱者颅骨建筑的京观,绝大多数出自这位情报司长的手笔,而在波斯境内镇压塞尔柱反叛势力,他常常把叛变者全族杀死,挑在高高的木杆上示众,还有人把波斯湾和红海剿灭海盗的行动中,把海盗涂满柏油缠上铁丝挂在港口,任由贼鸥和乌鸦活生生啄食的创意,也给加到他老人家头上。
总之,楚风不愿意做、不方便做的事情,全都由李鹤轩替他去做,前者的得到了仁慈、宽宏、天命之主的美誉,后者却声名狼藉。
大汉皇帝的光芒越灿烂辉煌,情报司长的名声就越阴森恐怖,正如太阳金光万道之时,往往黑子最为明显。
想到那些可怕的传闻,女伯爵就不寒而栗,她甚至感觉因为自己无意中闹出的动静,那位传说中无比可怕的人冷冷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恐怖简直无可抵御,露西娅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软软的向后倒下。
幸好,耶路撒冷国王亨利二世早就准备好了,所以女伯爵就倒在了他的臂弯里,得到这个熟妇感激的眼神,亨利就很满意了——虽然露西娅连替安娜公主提鞋都不配,但至少她容易到手,而那位身穿罗马式长袍、美丽得像女神一样的拜占庭玫瑰,现在任何人在追求她之前,都不得不考虑大汉皇帝,这个实力空前强大的潜在竞争者了。
楚风身边的李鹤轩甫一出场就镇住了场面,他先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我大汉皇帝宽宏仁慈,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朝皇帝乃天子也,承天受命以守牧万民,非迫不得已决不杀伐流血……”
有通译官同步把李鹤轩的话翻译成拉丁语,在场的人绝大多数能听懂这种广泛流传的语言,只不过听懂之后的表情就非常诡异了:有人瞠目结舌,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原因无他,楚风西征以来虽说把凶残暴虐之事尽数交由李鹤轩等人办理,究竟世界征服者之路绝非布满鲜花和掌声的坦途,相反,倒是铺满了鲜血和尸骨的险恶之路,经由大汉皇帝签发的处决令、讨伐令不可计数,杀伐征战尸横遍野……
对普通百姓而言,或许还会相信《大汉开国群英传》里的溢美之辞,但这大厅之中的人们全是深谙政治和战争黑暗一面的大大小小统治者,他们当然不会像平民那样认为李鹤轩阴险毒辣、陈吊眼凶暴蛮横,偏生大汉皇帝楚风是个宽宏仁慈的谦谦君子。
所以李鹤轩说楚风仁慈,在这大厅中连鬼都不相信,郊外京观堆积如山的骷髅,以及罗慕洛泉下有知,只怕会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吧。
哦不,他们暴尸荒野,下场惨到连棺材都没有!
不过另一方面,没有人会对李鹤轩的忽悠提出质疑,就像贵族们都知道罗马教皇和枢机主教们的情妇多得连自己都数不过来,私生子的数目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甚至某些人荒唐到要靠借贷和出售圣职来维持情妇和私生子奢靡生活的地步,但识时务的人总不会当面揭穿这一切,反而会竭力维护教廷的权威,帮助教士欺骗那些愚蠢的农民继续把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铜板扔进赎罪券的募捐箱
——因为一个虔诚的教徒,一个愿意把最后一枚铜板变成赎罪券的狂信徒,是不会拒绝用倒数第二枚铜板来交领主税的。
只要大汉皇帝的“仁慈”不针对自己,那么就算李鹤轩把他说得像个修道院里连蚂蚁都不敢踩的老麼麽,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但接下来基督贵族们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因为李鹤轩接着道:“塞尔柱逆命抗拒,本非本心,只是苏丹罗慕洛一意孤行。现在罗慕洛既已授首,其族人只须小惩大诫,吾皇并不希望杀孽太重,闻得东部行省生灵涂炭,陛下好生心酸,为着十字联军乃我大汉所邀请,不便严辞申斥,所以至今隐忍,还望各位深体吾皇好生之德,不要再起杀劫,令战后的小亚细亚休养生息,也使近东地区恢复和平与安定。”
各十字军势力大眼瞪小眼,他们之前可是奉了教皇的命令要尽量削弱穆斯林势力的,这个年月里教皇对十字军国家的影响还是非常之大,因为他们的根基都在欧洲,没有从西欧源源不断开来的狂信徒做炮灰,没有教廷授予的在所辖区代收什一税充作军费的权力,十字军就连一天都搞不下去。
毕竟不是每一个势力都像圣殿骑士团那样和犹太人合作搞起了金融业,可以公然离开教廷成为大汉帝国的属下。
譬如条顿骑士团就是以德意志封建地主为主力,家族封地在尊奉罗马教皇的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东欧开疆拓土也是打着教廷的名号,甚至以铁十字作为军徽(这点又影响了后世的纳粹德国,猫无语了,小胡子是骑士控?),他们不得不尊奉教廷的命令。
何况博克哈德.冯.施瓦登还有着另外一个秘密使命,罗马那位“父亲”亲自交待的命令,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李鹤轩,对比着大厅之中三大势力各自的份量,牙齿一咬作出了决定。
瞧着十字军势力的交头接耳,安娜以慵懒迷人的姿态靠回了窗台,笑着对执政官那赫提留说:“看来咱们的这位陛下,教皇口中的‘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实际上不怎么受基督骑士欢迎呢!”
要火中取栗吗?那赫提留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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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教廷,新任教皇仆立法司八世坐在镶嵌着各种珍宝的皇座之上,梵蒂冈宫殿过高的穹顶阻绝了阳光的射入,使宫殿之内一片阴暗,而教皇就坐在浓稠的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双漆黑的翅膀将他环抱。
楚风没有料到的是,新任教皇并不是此前立下大功的枢机主教布雷默。
这位功勋卓著的红衣主教替教廷收回了圣城耶路撒冷,结好了大汉帝国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彻底消灭了伊斯兰哈里发世系,并先后摧毁了埃及马木留克、小亚细亚塞尔柱苏丹这两个基督世界的大敌,最后他还带回了效果惊人的“天堂之药”,不但使教廷财源滚滚,还令欧洲的基督徒们对宗教越发虔诚
——无数人在使用“天堂之药”后,言之凿凿的声称自己进入了天堂,看到了圣洁的天使、辉煌的宫殿,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天父本人。
但楚风也不是万能的神,他算到了阿片这种东西给大汉的滚滚利源,他算到了这种精神药物的成瘾性,以及替大汉踹开欧洲大门的威力,可他没有算到这令继任教皇的人选出现了偏差。
布雷默这位精明的枢机主教,教皇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竟然彻底沉迷于“天堂之药”制造的幻境中无法自拔,整日神思昏迷颠三倒四。
有心人就从中看到了希望,譬如,本来自以为无缘教皇宝座的本尼迪克特.加塔尼。
一切准备就绪,老教皇尼古拉四世就理所当然的“升天”去了,当然老教皇的死因并不是人们关心的重点,可还是有不少阴谋论的说法在暗中流传……
加塔尼针对布雷默布下了无数的阴谋和陷阱,足以困死一百头雄狮,可出人意料的是原本精明的布雷默面对所有的阴谋都无法察觉,甚至可以说将教皇宝座拱手相让。
加塔尼并没有立刻登上教皇的宝座,因为罗马的两大望族,奥尔西尼家族和科隆纳家族正在进行激烈的争斗,教皇并不是由上一任指定而是由主教团选举产生的,此时一半主教希望下一任教皇出自奥尔西尼家族,而另一半则希望科隆纳家族胜出,选举陷入了无望打破的僵局。
好几个月过去了,人们仍然看不到新教皇的影子。加塔尼既不拥护奥尔西尼家族,也不拥护科隆纳家族,而且对于任何一方而言,他的表现都是特立独行的。选举团的主教们无休止地争吵时,他在一旁伺机观望,并认为他们最后会选自己作为折中方案的。
可惜加塔尼的希望落空了,选举团里的一个主教可能是打趣地提议他们不如结束对峙,选“摩罗尼的彼得”这位知名的隐士当教皇算了——这就像后世天.朝选举人.大代表的时候,有些人开玩笑的在选票上填“侯赛因.傻达姆”。
其他的主教们不顾这个提议是否只是个玩笑,一致同意这个建议,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互相看看就想吐了。于是他们长途跋涉地来到了彼得在山中修行的岩洞,宣布他这个迷惑不解的隐士成为教皇。长期以来,世间的教皇全是从罗马的富豪之家里选拔出来的,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质朴纯洁的人能够当选一定是圣灵插手的结果。
但本尼迪克特.加塔尼并不这么认为。他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上了天,而正在上演的这出滑稽剧令他羞愤不已。虽然他必须得接受这个结果,但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番盘算。
一位苦修隐士是非常容易对付的,加塔尼的办法简单而有效,他悄悄在新教皇的卧室里安装了一根管子,另一头通到自己的房间,每天深夜他都对着管子低声喊:“彼得、彼得,快开溜吧,你干不了教皇!”
苦修隐士彼得,莫名其妙当上教皇的可怜虫,把这当成了上帝的启示,所以毫不犹豫的辞去了教皇职务,重新回到了山洞里冥思苦想去了。
这下,教皇宝座终于落到了本尼迪克特.加塔尼手里,他趾高气扬的登上了为之奋斗数十年,使用了无数阴谋诡计才得到的宝座,头戴辉煌的冠冕,手握金光灿灿的权杖,行使起强有力的威权。
教廷内部,他的竞争者布雷默整天浑浑噩噩已经不再称其为对手,前任教皇隐士彼得呢,退位以后仍然有很多人拥戴他。
仆立法司八世不能容忍前教皇成为民众忠心的焦点。尽管彼得不求别的,只求回到山洞里继续平静地祈祷,但他仍遭到了逮捕和拘禁。几个月以后,这个倒霉蛋死在了污秽的囚洞里。
虽然彼得在肮脏的监狱里渐渐腐烂,但他的追随者们仍然认为“他放下了教皇的头衔,像神灵一样休憩在缀满紫色和金色饰物的躺椅上”。彼得在被捕以后给卜尼法斯八世下了一条非常准确的预言:“你像狐狸一样溜了进来,你将像狮子一样统治,并像狗一样死去。”
“哼哼,我必将打碎这预言!”加塔尼,或者现在应该叫他仆立法司八世了,非常有自信的发誓。
新任教皇公开宣称教皇的最高权力,其声势之大简直盖过了他的前辈们。“罗马教皇就是法律,”他号令天下,声称“只有不加思考地服从于罗马教廷才是得到救赎的基本要素。”
大骑士长加布利埃尔站在从窗**入的阳光之下,有些无奈的看着新的主人。
大骑士长知道仆立法司八世既缺乏对基督的虔诚态度,又没有道德准则,但却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声明、宣布并阐述我们的一贯立场-对于每个人来说,要想得到救赎就必须臣服于罗马教皇。”
而教皇在私下里说的话和他的公开言论就差之千里,腐朽到了极点:“怎么啦,和女人、男孩子上床就与搓搓手一样简单。”
并且酒醉后的一句话更加可怕,“希望死后永生的人和餐桌上那只烤鸡没什么差别”,如果仆立法司八世不是教皇的话,加布利埃尔会亲手把他送上火刑柱。
可现在,加布利埃尔必须服从他,顺承他的旨意。
在罗马诸多贵族之中的搜刮并不能使仆立法司八世满意,他把打破彼得的预言,建立辉煌功业的希望寄托在了东方,在大汉新近打下来的小亚细亚。
“博克哈德.冯.施瓦登,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吗?”仆立法司八世的声音仿佛神游天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1章 取与舍
“陛下,新任教皇仆立法司八世冕下向您致意!这是教皇冕下给您的私人信件,另外还有教廷正式的使者带着国书从罗马赶来。”
条顿骑士团总团长,来自德意志巴伐利亚的博克哈德.冯.施瓦登,踏着专属于条顿骑士的那种古板步伐昂然出列,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说完这番话,随后重重点了下头,双手托着信件呈给楚风。
大厅中一片寂静,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新教皇的名号,沉默半晌之后议论蜂起:“仆立法司八世?这么说老教皇尼古拉四世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
“好像听说继任教皇是个苦修士呢!”
“不是和大汉结好、收回圣城的布雷默吗?”
只有同处意大利境内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人知道得多一点儿,不同势力互相打探着消息,不一会儿新任教皇在俗世的姓名就广为人知了。
和威尼斯人站在一起的金发小姑娘仰起精致的脸蛋,几分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愁弥漫了双眼:“安东尼舅舅,那个坏蛋竟然做了教皇!为什么他们不选阿奇科斯哥哥呢?他是那么的虔诚,唉~现在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中年大叔安东尼轻轻抚摸着侄女儿缎子似的金发,非常无奈的一声长叹:
安妮实在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如果仅仅是阿奇科斯.科隆纳的心情低落,那简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事实上那位新任教皇仆立法司八世对竞争者总是异常心狠手辣的,虽然很多人相信莫名其妙当上教皇的隐士彼得“放下了教皇的头衔,像神灵一样休憩在缀满紫色和金色饰物的躺椅上”,但像安东尼这样的贵族总是有另外的消息渠道,从而知道那位与世无争的隐士已经变成了地牢里的一堆白骨。
隐士彼得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权力的一丝一毫追求,可以说是对教皇仆立法司最没有威胁的人,甚至连教皇宝座也算他送给仆立法司的,仍然遭到如此严苛的对待,那么新教皇站稳脚跟之后,作为曾经强有力竞争者的阿奇科斯,还有什么好下场吗?
勇敢的阿奇科斯留在罗马,直面叵测的命运,科隆纳家族也会倾尽全力与教皇做一场殊死的决斗,为了维护家族荣誉,所有的男性成员都不会离开,而成年女性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像古罗马人那样做,“扎好胜利的桂冠,也准备好下葬的棺材和哀悼的眼泪”。
但未出嫁的女性则被分送到远方的亲戚家里,譬如这位有些古灵精怪的大小姐安妮,安妮.海瑟薇.科隆纳,就被送到了身为威尼斯十人委员、有足够力量保护她的舅舅安东尼家中。(前面写顺手居然出现了小小的低级错误,安妮是罗马的科隆纳家族而非英法的安茹家族,特此更正,惭愧惭愧)
“可惜,威尼斯是一个共和国,我也只是十人委员而非权势煊天的皇帝,尽我的力量保护你,就是我所能替妹妹做的一切了。”
安东尼神情黯然,他嫁往科隆纳家族的妹妹执意留在罗马,陪伴着自己的夫君,“或者挽着他的手臂走向胜利,或者抱起他冰冷的躯体踏入坟墓”,以自己的生命来维护罗马历史最悠久的家族的荣耀。
安妮.海瑟薇替堂兄阿奇科斯的情绪担着小小的忧愁,那种古灵精怪的表现消失,天真的女孩并不知道罗马城正在酝酿中的雷云风暴,但她已从周围人的表情和叹息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舅舅,为什么若瑟哥哥、阿里克斯弟弟没有和我一起来?去年夏天阿里克斯就缠着要来威尼斯的!而若瑟一直希望看看东方小亚细亚和塞浦路斯的风景!”
安东尼无法直视侄女纯真的眼睛,他心虚的转过头去……
大殿中的苏丹、大公和贵族并不会关心罗马城一个古老家族的存亡,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那封私人信件上,新教皇上任之后不是首先派遣正式使者,而是令条顿骑士团代递书信,这要么解释成双方关系已经达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要么就是隐隐的敌意和示威。
如果新教皇的名字叫做布雷默,毫无疑问答案将是前者,可这位素来与东方皇帝没有什么往来的仆立法司嘛……
楚风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书信,李鹤轩替他代为拆开,火漆印子打得很牢靠,拆信的工作在不少焦灼的目光注视之下稍微费了点儿功夫。
“一派胡言!”李鹤轩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不大好了。
楚风惊讶的问道:“咱们的老朋友布雷默,又出了什么难题?美妙的天堂之药还没有让这家伙满足吗?”
李鹤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新教皇不是咱们常打交道的布雷默,这仆立法司八世俗家名本尼迪克特.加塔尼。”
“为什么我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楚风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不太高兴。
于是大厅内的来宾就非常吃惊的发现,大汉皇帝和情报司长低声对答几句之后,被称为活阎王的李鹤轩竟然表现得诚惶诚恐,在此之前,他们是决不相信这位宛如吸血鬼或者恐惧魔王的人,也会在某个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和怯懦的。
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但李鹤轩自己非常清楚,他的一切权力,包括使用那些震慑人心的恐怖手段的权力,全都来源于笑容温和、双手不沾血腥的大汉皇帝,就像太阳上的黑子,明灯下的暗影,如果太阳和明灯消失,黑子与暗影又寄身何地?
“意大利等处不是大汉掌控区,无法设立信鸽站,走海路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新教皇的情报在五天前传过来,”李鹤轩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说:“天一亮微臣就把情报送到了您的书桌上,并且微臣还准备入宫面禀,但陛下正在接见拜占庭帝国的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
呃~饶是楚风脸皮厚,此时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当时只看那份情报最前面“罗马教皇”几个字,安娜公主就来了,也没注意就把情报扔到一边。
“咳咳,是这样啊,那么是我自己没注意,你、你做得不错。”楚风点了点头。
李鹤轩长长的舒了口气,长年行走于黑暗世界,他内心深处不乏阴暗的一面,虐待囚犯、酷刑处死都是发泄这种阴暗情绪的方法,正因为如此他特别注意保护自己,避免请君入瓮那种悲惨往事在自己身上重演,权势越大、声名越彰,在大汉皇帝面前就越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历史上酷吏的下场,西汉张汤、唐朝来俊臣,可都是不得好死啊,殷鉴不远,李鹤轩不想步诸人的后尘。
不过现在楚风的反应让李鹤轩非常欣慰,那句话几乎是变相的道歉了,这在一位雄材大略、征伐四方的帝王而言实在是难得之极。
“幸好这位陛下是讲道理的,”情报司长大大的舒了口气,感觉自己作为从龙之士有这种待遇,实在算得上知遇之恩,君臣相得,有如前朝唐太宗和魏征了。
也亏楚风不知道他心头所想,否则一定一腿子踢屁股上,魏征直谏之臣,你丫的哪点儿像他?至于本人嘛,英明神武雄材大略气宇非凡玉树临风,李世民诸般都好,但用女人和亲吐蕃,又诸番和戎天下一家却留下胡虏乱华的隐患,说不得要低看他一头!
楚风从李鹤轩手中接过书信,只略看了看就轻蔑的扔给卫士,对德国佬说:“书信上的内容你事先知道吗?这究竟算正式的书信,还是普通的私人信件,我可以把信中所写的内容,看作教廷的正式要求吗?”
博克哈德.冯.施瓦登以日耳曼人机械刻板的语调——或者他正是以此掩饰自己面对世界征服者的巨大心理压力,一板一眼的道:“我相信这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教皇的正式国书还在路上,不过他希望您能在收到国书之前了解教廷的基本态度,比起冷冰冰的国书,他更希望您能以朋友的身份,答应他的要求。”
在场诸人听到这番话,立马眼神就变了,这分明就是先礼后兵的说法嘛!照这样看,仆立法司要一改布雷默结好大汉的政策,转为强硬了?
安娜.帕列奥丽娜淡淡的笑容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意味:“执政官大人,看来新教皇有点儿迫不及待呢!”
“那么,还要坚持原来的立场吗?”那赫提留有些拿不准,拜占庭固然想抑制大汉势力进入地中海、染指东欧和黑海地区,但教廷也不是个好东西,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大牧首在宗教上近乎水火不容,互相斥为异端并互相开除教籍,几十年前十字军在威尼斯人鼓动下意外攻陷君士坦丁堡,背后未尝没有罗马教廷的影子。
安娜眼神飘忽:“您以为呢?”
执政官懂得在政治联盟中掌握必要的分寸:“公主殿下,您知道我是位纯粹的罗马将军,所以政治上的事情,还是您来拿主意。”
拜占庭玫瑰低下头,微笑着伸手抚弄左肩上扎着的金丝牡丹花,“教皇是可以更换的,任期长也许五年、十年,短的话也就几个月……”
那赫提留的眼睛亮了,他发现公主殿下不愧为拜占庭杰出的政治家,一句话就点名了主次,于是执政官跟着笑了起来:“而大汉皇帝是终身的!”
安娜补充:“仆立法司已经年过半百……”
那赫提留开心的笑了:“但大汉皇帝还是位青年!”
下注,总是要预期收益稳定才好,大汉帝国的政策持续而稳定,楚风的信誉一贯良好,教廷方面呢,平均六七年一任教皇,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确和睿智,后任往往推翻前任的政策,以致朝令夕改。
单单这点,就决定了拜占庭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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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玩味的看着德国佬,这个凸脑勺、高鼻子、满脸横肉的家伙很像元首的党.卫.军,楚风已在心头替他画了身第三帝国的黑色骷髅制服:“教皇仆立法司说要和我做朋友?”
“是的,教皇冕下希望如此。”博克哈德.冯.施瓦登自信满满的回答。
在大汉皇帝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到强烈的压迫,但想到教皇,想到基督神圣的力量,狂信徒施瓦登就有了力量,这种对上帝的敬畏和信赖,使他竟能在人世间的征服者面前保持不亢不卑。
几位欧洲的贵族,诸如女伯爵露西娅之流,已对楚风羡慕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教皇,基督世界的至尊,所有基督徒的“圣父”,崇高、辉煌、权势集于一身,竟主动要求和另一个人做朋友!他们无法想象要是自己得到这样的荣誉,会不会兴奋得晕过去。
可楚风非常干脆利落的道:“我认为朋友之间不应该提这样非分的要求,以致于我如果在这里说出信上的内容,都感觉是对我本人智商,以及大汉帝国的侮辱——所以,对这位朋友,我还是敬谢不敏的好!”
什么?皇帝竟然拒绝了教皇冕下的“请求”?
在场的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特别是十字军势力的代表。
施瓦登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基督之圣矛”,就这样公然和教廷唱反调?
“您、您必须对严重的后果负责!”
心情激动之下,施瓦登口不择言,竟然用威胁的口气对楚风说。
楚风不怒反笑,从侍卫手中拿过那封书信,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慢慢的把它撕碎。
“我从来没有信过你们的基督,所以,我也不必对你们的圣父诚惶诚恐,是这样吧?”
撕了,公然撕毁教皇的信件,这简直像雷霆一样打击在十字军贵族的头顶。
“陛下,您无视教皇的友谊,您实在太过自信了!”施瓦登铁青着脸,鞠躬之后,慢慢向后退出了宫殿。
的黎波里女伯爵、安条克亲王、医院骑士团等势力也纷纷离开,只有耶路撒冷国王亨利犹豫不决,不过在楚风悄悄给他一个表示不介意的暗示之后,也告辞离开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2章 势力洗牌
教廷旗下十字军势力纷纷退场,楚风撕毁教皇仆立法司八世亲笔书信的余波并未平息,大厅中楚风扇动了蝴蝶的翅膀,于是,足以令世界局势天翻地覆的风暴就已然生成,酝酿,积蓄着力量……
撕毁教皇亲笔书信,人们都明白这一行为的严重性,各方势力都分析着战略格局,计算着利弊得失,预测着大局走势,一时间大殿之上大小数十个势力、好几百人都忙着考虑自己应该站到什么位置上,以致于那封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反而不被注意了。
只有没心没肺的安妮.海瑟薇一双机灵的眼睛紧紧盯着楚风扔在脚下的书信,很想捡起来拼好看看的样子。
“安东尼舅舅,教皇在那封信上写了什么,竟能惹得大汉皇帝这样生气?”
安东尼闻言一怔,然后摇摇头:“现在……这个问题大约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吧,东方世界的世俗皇帝触怒西方的宗教皇帝,到底会怎么样,还很难预料呢。说不定,会爆发战争的,胜负更是无法预计呀。”
“胜负难料?那么您是说神圣的教皇、基督在世间的代言人也会被羞辱啰?”安妮.海瑟薇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小女孩所受的贵族教育是“虔诚”而合乎教廷典范的,绝不包含教皇也会被质疑、被击败、被羞辱的内容。
安东尼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教皇并不是永远高高在上的,君不见隐士彼得离开宝座之后很快就变成了深牢大狱里面的一堆腐肉?
于是,小女孩脸上绽放了坏坏的笑容,就像在花园里捉住毛毛虫那种:“教皇失败和羞辱,真是难以想象。不过,如果是那个坏蛋教皇的话,还真期待那天呢~~”
安东尼大叔:……
到现在为止除了大汉皇帝楚风和情报司长李鹤轩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封信上究竟写的什么,各方势力算计揣测却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到底为何,局面实在诡异。
不过,仆立法司提出的要求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有必要知道吗?不管那要求合理还是不合理,不管那封教皇冕下的亲笔信是多么的神圣而强有力,总而言之,要求既已被楚风拒绝,书信亦被撕毁,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时。
教皇的亲笔信变成碎片静静的洒落地面,和一堆即将送进垃圾箱的废纸没有任何区别。
只需要明了大汉皇帝楚风拒绝了罗马教皇仆立法司八世的要求,并且撕毁了他的亲笔书信,这就够了。
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是欧洲的君主,那么教廷立刻会颁布绝罚,革除他和他支持者的教籍,宣布他为异端,这时候所有向他宣誓效忠的公爵、伯爵和骑士,立下的誓言全都自动失去效力,任何背叛行为都不必负道义上的责任,而任何反对他的行为都可以冠以圣战之名。
信仰既已崩溃,权力的基石便开始松动,商队绝足不至,市民纷纷逃亡,农夫拒缴领主税……统治者坚固的大厦就如此逐步坍塌,高高在上的国王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即使是强大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到此境地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赤足在雪地里站上三天三夜,留下“卡诺莎悔罪”的传说。
如果是基督世界之外的君王,教廷自然鞭长莫及,但它会宣布圣战敕令,组织起十字军东征。
欧洲的绝大多数地区都处于教廷的宗教控制之下,宗教裁判所的烈焰焚烧着异端的灵魂,再强大的领主也不会抗拒圣战敕令,而是像狮心王理查、红胡子巴巴罗萨那样响应教廷的号召。
圣战敕令一旦颁布,教士们在城市、乡村、修道院和海港发布演说鼓舞为宗教殉身的热情,贫穷的农夫会抛下锄头拿起武器,骄傲的骑士会立刻披挂起全副盔甲,破产的商人押上最后一笔赌注,不能继承爵位的贵族子弟拿起祖先的盾牌和宝剑,五万、十万,乃至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组成十字军的洪流,一波接一波前赴后继的顺着教皇手指的方向,杀向异端所在的地方。
大汉帝国是强而有力的世界征服者,前所未有的强大,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无视罗马教皇的力量,即使是真主之剑萨拉丁、阿拉伯旷世雄杰哈伦-赖世德、罗马大帝查士丁尼,这些过往的大人物,也从来没敢轻视过罗马教皇。
当然,他们也没有公然撕碎过教皇的亲笔信。
遭遇了奇耻大辱的教廷将会采取怎样的行动?申斥异端,号召抵制,联合各方势力杯葛大汉,或者……再一次的十字军东征?
大汉藩属当中的塞尔柱苏丹阿凡提,联合酋长国苏丹哈辛,这两位来自伊斯兰世界的代表是大殿中最高兴的,他们显然非常乐于见到楚风和教廷交恶。
在此之前,因为楚风联合十字军打击马木留克、塞尔柱苏丹罗慕洛,固然因为就华夏所处的东亚地理位置而言,一过天山就属于伊斯兰势力范畴,只要西征必然首先面对伊斯兰势力,但事实上他的战略从宗教意义上解读就是联合基督世界打击了伊斯兰,谁又能说这一定是个巧合呢?
所有穆斯林都有疑虑,少数激进者给他加上了大撒旦的邪恶之名,大多数人也认为这位皇帝同情基督徒而憎恨穆斯林。
无论哈辛怎么解释,如何费尽力气使用愚民政策替楚风洗清辩白,但消灭小亚细亚的塞尔柱、埃及的马木留克两大伊斯兰政权还说得过去,断绝埃及哈里发世系这件事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洗清了,波斯和阿拉伯地区推行宗教自由,令光明教重新现世,各总督驻地修建炎黄塑像进行偶像崇拜,夺走圣城耶路撒冷交还给罗马教廷,这一系列事件也都被穆斯林视为敌对行为。
有人甚至宣称大汉西征是第二次东方十字军。
三十年前,奉蒙哥大汗的命令,旭烈兀汗率领两万蒙古铁骑,十三万各族仆从军从中国出发,对波斯和阿拉伯发起西征。
这次战争不同于以往蒙古人由征服土地和抢夺财产引发的世俗征战,而是以收复“圣城耶路撒冷”,并“归还给基督徒”为战争理由,因而被称为“蒙古十字军”或者“东方十字军”。
“蒙古十字军”军中除了来自中国的基督徒之外,来自基督教附属国的部队也有数万人,比如亚美尼亚国王海屯亲率两万铁甲骑兵打头阵。蒙古军中显要的基督徒还包括旭烈兀麾下的悍将怯的不花,另外旭烈兀本人虽然信奉萨满教,他的王妃脱古思可敦却是聂斯托里安教徒。(基督教东方分支教派,前文提到的辽东乃颜汗也是这个教派)
脱古思可敦精明干练,蒙哥汗对她非常赏识,多次嘱咐旭烈兀遇到大事一定要和她商量。脱古思可敦对旭烈兀的宗教政策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每每旭烈兀大军宿营的时候,军中的聂斯托里安教士们就支起帐篷教堂,摇响木铃,召唤教徒们前来祈祷
再往后,拜占庭皇帝“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又把玛丽亚公主嫁给伊儿汗阿巴哈,更加深了基督教的影响。
穆斯林面临西方十字军和东方蒙古帝国两大势力的夹击,因为蒙古西征军浓厚的基督教色彩,相对来自欧洲的十字军,又被称为东方十字军,并同样受到阿拉伯人最强烈的敌视。
楚风以强有力的手段推行华夏的意志和炎黄的文明,必然与具有强烈排他性的伊斯兰产生冲突,从而渐渐有了东方十字军的名声。
以致于哈辛这位被称作“穆斯林保护者”的苏丹,因为是由大汉皇帝册封而来,仍旧不时被宗教激进分子质疑他执政的合法性。
哈辛的处境,又不同于波斯和中亚地区的翻书统治者,萨珊波斯光明教的火焰熊熊飞腾,天山南北、葱岭东西本是若干佛国。
自从楚风这位横空出世的征服征服者击败了大大小小的汗王、苏丹、谢赫和毛拉,伊斯兰统治者对异教徒卡菲勒征收惩罚性人头税以及法律上不承认卡菲勒作证、不允许卡菲勒控告穆斯林等等歧视性政策形成的桎梏一去不复返,宗教自由的国策落到实处,原本深埋人心的信仰也就像春天的野草那样勃勃生长,明尊的烈焰、释迦的经文,正在这些地区取代阿訇的礼拜。
“血火传教”,用血和火构建的信仰,也必将在血和火之下崩塌。
哈辛很羡慕波斯和中亚的同僚们,中东地区经由了伊斯兰六百年的统治,信仰自由根本就是个笑话,阿拉伯人总认为他们在泉州、在开封、在所能抵达的每一个地方修建清真寺都是理所当然,当地人必须尊重他们的信仰,可他们自己呢,大汉帝国在他们的城市修建炎黄塑像,却被看作挑衅和羞辱!
老哈辛对此也非常无奈,他只能慢慢用愚民政策、用大汉带来的新思想,也依靠英迪莎尔挥下的木剌夷刺客和大汉帝国的火枪火炮,逐步改变这一切,但成效,也许会在很久很久之后……
现在,大汉既与教廷交恶,哈辛和阿凡提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至少他们不再会被骂成“东方十字军”的仆从。
哈辛已经老了,能坐上苏丹宝座也就心满意足,但追随他的不少阿拉伯王公还年轻,还有建功立业的心思,看着楚风脚下撕碎的信件,他们眼中冒出灼热的光:
大汉皇帝之前能和教廷联手对付马木留克和塞尔柱人,今后未尝不会联合阿拉伯势力对付教廷,从来盟友和敌人都只有一线之隔,互相转化的速度比什么都快,说不定将来有一天阿拉伯人也会站在金底苍龙旗下,杀向十字骑士,扬眉吐气一把,也搏个功名利禄!
君不见阿克谢海尔城谢赫阿凡提,还有沙漠贝都因部族的酋长哈辛,借着大汉皇帝的威风,已成为整个伊斯兰世界顶儿尖儿的统治者?
阿拉伯王公们“饥渴”的看着楚风,大汉皇帝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变成了绝世大美女,不少势力较为弱小的人,则同样“饥渴”的看着努尔嫚——当然不是无礼的觊觎,而是自觉不大可能直接效忠于楚风,那么讨好哈辛、讨好这位皇妃,也是条方便快捷途径。
努尔嫚并不知道自己也成了阿拉伯王公眼里的香饽饽,相反她还有点儿害怕:这群人像饿狼似的看着自己,连眼睛都绿了。
就连阿拉伯王公们谄媚讨好的笑容,也被小萝莉误读成了“不怀好意”,她心慌慌的往楚风身后缩了缩,躲开那些炽烈的目光。
拜占庭方面早有定计,安娜.帕列奥丽娜和那赫提留不动声色,任凭罗马将军们嘈嘈切切的议论。
威尼斯总统皮耶托.歌德尼格和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热那亚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奥拉罗总督只想保住既得利益,他的议员们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瞪住威尼斯十人委员们,恨不得一口将对方活活咬死:当年热那亚助米哈伊尔复国,本来独占了拜占庭广袤领土和诸多海港的贸易特权,不料可恨的威尼斯人生生分了一半走,这一次,可得把他们盯紧了,决不允许重蹈覆辙!
以色列国王亚伯拉罕呢,犹太人和这次事件没有太大关系,“我是来打酱油的”,他一脸轻松。
至于耶路撒冷城内和附近毗邻地区的十字军?亚伯拉罕表示神马都是浮云。
嘿嘿,大汉帝国西征三个军,有两个军驻在开罗-海法一线,耶路撒冷地区的十字军,非但不是楔入中东的一颗钉子,反而是汉军枪口下的人质呢!
犹太人惟一担心的是,一旦战争爆发,以色列狭小的土地要安葬这么多敌人,只怕要动员全国人民连夜挖坑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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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轩发现,楚风这个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自己站在他身边也像站在聚光灯底下,被别人一览无余,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
“新教皇要小亚细亚全境,以得到通往圣城耶路撒冷的陆上通道,方便西欧人走陆路朝圣——这个要求固然非常之过分,可陛下,陛下似乎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吧?难道您?”李鹤轩小声问楚风。
长期以来欧洲人前往中东朝圣,都主要依靠地中海航线,十字军的补给也是如此,从而受制于人。
君士坦丁大牧首和罗马教皇势同水火,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的关系倒还算过得去,拜占庭领土长期以来对十字军和朝圣者开放,多次十字军东征都是在西欧集结之后,经由拜占庭、小亚细亚这么走去耶路撒冷的。
教廷希望得到小亚细亚,掌握陆上去往圣城耶路撒冷的通道,从而真正把这块飞地纳入怀中。
尽管这个要求非常过分,无视了大汉和塞尔柱人作战付出的鲜血和牺牲,甚至可以说从智商上藐视大汉皇帝本人,但以楚风的声色不动而兴一国、灭一国的王者气度,似乎也不至于当场撕毁信件。
楚风饶有兴味的看看李鹤轩,侧过脸低声道:“和我玩什么城府心机?老子从来不给人套‘妄揣圣意’的罪名,你不是杨修,我也不是曹操!”
李鹤轩这家伙是张二皮脸,闻言陪着笑道:“远交近攻?陛下这手玩得漂亮!”
当年秦灭六国之前,从来没有人相信天下能够一统,然而秦始皇使用远交近攻之策,结好远方的齐国,集中精力灭掉近处的韩赵魏,蚕食楚,从而渐渐将国境线推远,到最后赵魏等被灭,远方的齐国也顺理成章的与秦接壤,从“交”的盟友变成了“攻”的对象……
(猫觉得有必要提一下避免误解,夏商周三代分封,中国并非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帝国,甚至直到春秋时代中原诸侯还视楚为蛮,视吴越为不毛之地,猫有时候还真觉得夏商周天子和诸侯的关系有点像教皇和各级领主贵族,周天子靠“礼法”,教皇靠“信仰”,都是逐级分封,都是互相制约式的柔性统治)
大汉帝国还是闽广一隅之地的时候,楚风就乘船往辽东结好乃颜汗,共同对付占据中原、与大汉距离最近的蒙元;
大汉北伐,拥有了差不多传统意义上长城以内的全部汉地,面对忽必烈八十万大军南下的空前攻势,他又结好波斯光明教的塞里木淖尔,令光明教在伊儿汗国发动起义;
远征军西出玉门关,这一次面对从葱岭直抵小亚细亚广袤的伊斯兰世界,楚风选择和罗马教廷合作。
楚风的做法,使李鹤轩不得不想起秦灭六国的故智。
现在大汉占据小亚细亚这个踏入欧洲的跳板,经黑海北上克里米亚半岛进入基辅罗斯故地,或者越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拜占庭,已是满盘皆活的局面,教廷也就从远交的对象,变成了近攻的目标,所以楚风毫不犹豫的作出了激怒教皇的举动。
秦始皇之前从来没有华夏一统,他靠远交近攻的战略做到了;楚风之前,从来没有过华夷一统,同样是远交近攻,楚风能做到前无古人的功业吗?
李鹤轩感觉心脏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输送着血液,他这样冷静得近乎残酷的人,也忍不住激动了一把。
楚风笑着点点头,然而还有未竟之意隐藏在他微笑的嘴角。
“远交近攻吗?想必还不至于此吧?”陈淑桢声音圆润光明,与李鹤轩的沙哑阴森是两个极端:“那新教皇仆立法司就算要到了小亚细亚这处通往圣城的陆上要冲,毕竟和直接夺回圣城还差着老远,所以总会有人提到布雷默联合大汉收复耶路撒冷的事情,使他坐立不安。”
李鹤轩本是深知人性阴暗面的家伙,得陈淑桢一语立刻发挥开来:“所以为了一劳永逸,仆立法司的想法只怕是要把大汉彻底逼成教廷的敌人,这样一来,布雷默的所作所为非但不是功劳,反而可以安上背叛教廷、和异教徒相勾结的罪名了!”
那么,大汉皇帝无论对教廷采取怎样的绥靖政策,仆立法司都不会偃旗息鼓,这种由内部矛盾转化而来的对外政策最为顽强而蛮横,想来那封所谓还在路上的正式国书,措辞也一定比今天的私人信件更加露骨、更加傲慢无礼。
楚风再次点了点头,可到现在为止他还一言不发,卖关子卖到如此地步,急得陈淑桢想点他的笑穴了。
幸好还有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她补充道:“淑桢姐姐和李大人都来自中原华夏,从来没有宗教战争的古老文明,所以不知道夫君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陈淑桢眉毛一挑,表示愿闻其详。
塞里木淖尔解释,之前无论楚风在波斯复兴光明教还是在中东联合十字军对付马木留克和塞尔柱,这都容易被视作针对伊斯兰势力的敌意,甚至有东方十字军的嫌疑,前任教皇尼古拉颁发的“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名号,和君士坦丁大牧首所称的“基督之圣矛”,更加深了人们的这种印象:
楚风似乎是在上帝感召之下,和伊斯兰势力作战。
变相的,大汉帝国的世俗统治权,就无形中低了教廷的宗教统治权一头。
而现在,如果大汉以宗主国身份召集伊斯兰势力对付教廷,这就向全世界表明:大汉帝国既可以帮助基督徒从穆斯林手中夺回圣城,协助光明教徒重新点亮圣火,亦能驱使穆斯林和基督徒作战!宗教的分野在大汉帝国眼中并无实际意义,大汉帝国、皇帝楚风,也就能在人们心目中真正成为凌驾宗教之上的世俗统治者,成为统治区内各大宗教的保护者和裁决者。
塞里木淖尔说完,用碧蓝色的眼睛看着楚风,圣女用生命来侍奉明尊,但她发现自己找到足以托付终身的夫君,已然是凌驾诸神之上的仲裁者。
楚风终于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对,教廷推翻布雷默的既定政策正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尊敬的教皇冕下绝对没有想到,我正有和他会猎于多瑙河畔、较技于地中海上的雅兴呢!这下倒是正中下怀,省了不少的功夫——嘿嘿,如果是咱们那位老朋友布雷默枢机主教大人坐上教皇宝座,我还得愁战端从何而起。”
楚风笑得很坏很暴力,李鹤轩和陈淑桢对视一眼,同时认定新教皇仆立法司这根老油条,和大汉皇帝一比顿时成了很傻很天真。
十字军势力既已退席而走,胜利者的欢宴还得继续,楚风主持分割塞尔柱帝国的遗产,小亚细亚这片土地。
小亚细亚的大部分地区属于安拉托利亚高原,土地贫瘠、地形支离破碎,完全可以用鸟不拉屎来形容,相对于它广袤的面积,价值却低得可怜。
没有傻瓜会对高原腹地感兴趣,就像秃鹫渴望腐肉,各方势力关心的是半岛西北南三面,分别濒临爱琴海、黑海和内海的诸多海港,这些贸易线路上的珍珠,可诱人垂涎三尺啊!
本来准备把小亚细亚东部行省,也就是靠近伊朗和叙利亚的贫瘠高原山地分给十字军势力的,楚风觉得他们在东部行省也抢得够多了,再者,早迟和教廷那群神棍决裂嘛!
但现在博克哈德.冯.施瓦登一怒而走,连这块也给省了,楚风不由窃笑。
大汉自己的藩属只是谨守臣节,像哈辛的酋长国以阿拉伯王公势力为主体,亚伯拉罕的以色列是犹太人组成,小亚细亚他们要了也没用,不参与分配。
热那亚得到了除安塔利亚之外的几座南部海港,楚风宣布这点的时候,奥拉罗总督长长的松了口气,消息已经传回了共和国,议员和石匠、玻璃这几个上等行会的有力公民都在街上花车巡游,为即将取得的巨大利益欢呼雀跃,要是这个关头出了什么岔子,奥拉罗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完整的回到家。
拜占庭如愿以偿的获得了爱琴海之滨的几座城市和附近的长条状土地,虽然离收回整个小亚细亚行省的目标还差得远,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和那赫提留执政官也足以骄傲的回到新罗马,去享受光荣的凯旋式了。
花花公子将军阿里坦乌斯摸着被包扎得像木乃伊的屁股,竭力压抑住远离战场的庆幸,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对朋友罗曼努斯说:“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激战,以便我回新罗马之后能往胸口挂几枚勋章的,可这位仁慈的皇帝打碎了梦想,我只能无功而返了。”
“您毕竟是为帝国在战场上受过伤的将军,新罗马有无数贵妇小姐会向您投来崇拜的目光。”罗曼努斯恭维道。
仿佛尘埃落定,一切都该结束,然而有两个势力似乎还没有得到满足。
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和威尼斯总统同时踏前一步,向大汉皇帝楚风鞠了个躬:
“尊贵的陛下,您似乎忘记给我们的封赏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4章 划分阵营
议决于朝堂,战胜于帷幄。
大厅之中唇枪舌剑的往来,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坠入身死国灭的深渊,一句话说不定就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科尼亚大汉行宫中的搏斗比十万大军的生死战还要激烈得多,对世界局势的影响也更加深远。
罗斯蛮族和威尼斯人突然向大汉皇帝讨要封赏,最吃惊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拜占庭的将军们。
罗马将军们昂首挺胸站得宛如石雕像,按照历史悠久的军人传统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但他们都用眼角打量安娜公主,试图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端倪:这究竟是新罗马方面的早有预谋,还是威尼斯共和国与罗斯蛮族擅作主张?
“该死的!”一直维持着古罗马军事贵族那种特有礼貌派头的执政官那赫提留,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此次出兵是以东罗马帝国为盟主联手遏制大汉帝国西进的势头,目的符合东罗马、热那亚、威尼斯这三个地中海贸易圈既得利益者延续多年的既定政策,所以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结成了联盟。
尽管如此,狡猾的威尼斯人、精明的热那亚人都没有忘记从新罗马手里再弄点好处,拥有千年政治智慧的拜占庭绝不会因小失大,自然心甘情愿的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这才让见钱眼开的两大共和国出动各自的海军舰队。
现在东罗马得到小亚细亚半岛西部靠爱琴海的狭长地域及若干海港,部分达成了遏制东方征服者继续西进的目标,并没有损害威尼斯的利益,相反他们之前还曾从东罗马拿到不少好处。
歌德尼格总统的做法,无疑使罗马将军们有了遭遇背叛的感觉。
热那亚奥拉罗总督一干人倒是副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样子,他们已经得到了楚风许给的南部海港,威尼斯是否和拜占庭闹僵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应该说热那亚人非常希望威尼斯同时和拜占庭、大汉这两大帝国开战,然后被彻底灭亡,这才是热那亚人心目中最好的结局呢!
但是没有足够的利益,热那亚自己是绝对不会帮别人火中取栗的,奥拉罗总督经常把“我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共和国”挂在嘴边。
那赫提留看清热那亚人幸灾乐祸的反应,就悻悻的对安娜.帕列奥丽娜说:“尊贵的公主殿下,大汉皇帝把小亚细亚南部海港给了热那亚,却没有给威尼斯人一丁点儿好处,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挑拨离间吗?”
安娜非常郁闷的摇了摇头,事情绝不像执政官想的那样简单。她发现东罗马帝国的权威和自己的政治智慧,同时面临了严峻的挑战。
这就好比东兴骆驼哥和洪兴蒋天生两位老大出来喝茶讲数,搞声势摆造型秀肱二头肌最后讲定盘口的时候,东星耀扬却跳出来说还差他那一份,你说该蒋天养肝火大炽呢,还是骆驼哥一头黑线?
安娜立刻就察觉到了许多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在看她的笑话:“这位罗马公主,究竟能不能掌控局面?拜占庭玫瑰是否真有姑妈玛丽亚公主那样的政治手腕?莫不是浪得虚名吧……”
楚风似笑非笑一脸轻松,好像罗斯人和威尼斯人根本不是向他提出的要求,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安娜。
公主殿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别人的目光她可以不在乎,因为她根本不把那些愚蠢的苏丹和大公当成和自己处在同一层级的对手,但大汉皇帝楚风,这个她十分渴望战胜的对手竟会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简直令安娜有暴走的冲动。
镇定、镇定!安娜调整着呼吸,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面上的潮红逐步消退,智慧和力量重新回到了躯体,刚才还被威尼斯和罗斯蛮族联手一击弄得措手不及的拜占庭玫瑰,又恢复了自信,如同女皇般威严的目光扫视着背叛者,威尼斯十人委员和罗斯蛮族大公中竟有好几个人在她目光逼视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察觉到楚风似乎赞许的笑了笑,安娜.帕列奥丽娜骄傲的挺了挺胸脯,投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感激。
楚风先是短短的愕然,随后就微笑着非常装逼的点了点头,心下却是大为不解:“怪哉!偷窥e罩杯大胸,也会提升人物好感度?”
按照执政官那赫提留的想法,安娜公主应该采取措施安抚威尼斯,以弭平内部的裂痕,竭力维持东罗马帝国主导的统一阵线。
不料安娜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儿让老将军跌碎了眼睛,拜占庭玫瑰非常冷淡生硬,甚至可以说隐含着敌意的对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说:
“威尼斯共和国应该得到的,新罗马方面早已付出,你们如果还有什么要求,为什么不告诉我,由罗马帝国通盘考虑之后,再向大汉皇帝总统提出呢?总统先生,您的做法只能使罗马帝国感觉遭到了背叛,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帝国皇帝、元老院和我本人,都希望您能够作出合理的解释!”
安娜词锋相当锐利,敌意也颇为明显。
那赫提留毕竟是一个纯粹的罗马将军,怎样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是他考虑的问题,但政治上、帝国国策上,他和一位拜占庭公主的差距还很大。
东罗马帝国的国徽是双头鹰,从地缘政治上考虑,这意味着帝国疆域横跨亚欧两大洲,双头鹰一头雄视东方,一头回顾西欧,现在,拜占庭重新取得小亚细亚行省的部分区域,更是令双头鹰徽名符其实了。
而从立国政策上来说,双头鹰又可代表海权和陆权的并重。
东罗马有着辽阔的疆域,比其他欧洲国家都大得多,陆地上与保加利亚、塞尔柱帝国等敌国接壤,这就注定它必须拥有一支像“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这样,延续罗马军团传统的强悍陆军。
帝国又从陆地上环抱着爱琴海,联通爱琴海和黑海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又把帝国的欧洲部分和小亚细亚行省分隔开来,再加上希腊本土又是个深入地中海的半岛,首都新罗马也是濒海城市,它又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以抵御海上的挑战。
正因为陆海并重的均衡发展,拜占庭才得以延续千年国运。
比如七八世纪穆斯林势力兴盛无比,多次从地中海东南岸的北非和阿拉伯地区,派出规模极其庞大的军队横渡地中海试图征服拜占庭,新罗马的陆军对付不了人潮滚滚的圣战者,海军却用希腊火把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烧成了灰烬,挽救了行将毁灭的帝国。
又如数十年前在威尼斯总统丹多罗协助下,十字军意外攻陷了君士坦丁堡,帝国海军措手不及之下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复国则更多的利用了陆军力量,并在复国成功之后加强了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建设。
现在,拜占庭之所以能够居于联盟的核心位置,也正是占这点便宜,对几乎没有海上力量的罗斯蛮族,要通过黑海南下就必须看拜占庭的脸色,而威尼斯和热那亚海军强大,陆军的规模却相对较小,参与帝国层面的战略博弈也必须唯拜占庭马首是瞻。
对威尼斯热那亚,拜占庭以陆制海,对罗斯蛮族,它又以海制陆,施展娴熟的战略手腕在各方势力之间走平衡,这正是上代皇帝米哈伊尔遗留下来的国策,也正因为用这种手腕编织其一张将地中海、巴尔干和希腊笼罩其中的大网,他才被称作万能的蜘蛛。
安娜遗传了乃祖的政治智慧,她清醒的看出了威尼斯结好罗斯蛮族的图谋。
当年拜占庭得到热那亚帮助成功复国,本来是将贸易独占权给热那亚的,威尼斯通过近乎海盗的手段迫使利益均沾,得到了和热那亚相同的待遇。
那时候拜占庭刚刚复国,海军力量还很衰弱,现在帝国的海军重新恢复了鼎盛,希腊火的威名更是令人闻风丧胆,力量对比的天平朝拜占庭一方倾斜时,威尼斯找上了罗斯蛮族,其中有什么图谋,安娜岂能不知?
歌德尼格的计划,绝非一点儿小恩小惠能够收买的,威尼斯人的胃口很大,安娜根本没有必要和他们客气。
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也非等闲之辈,这位全身穿着金袍的总统先生,开口咄咄逼人:“公主殿下,威尼斯不同于拜占庭,您和您的父亲是独裁者,我则要受议会和十人委员会的监督。您可以得到、也可以放弃,这取决于您的心意,但我决不可以放弃共和国应得的那份,否则我绝对无法向议会的先生们解释,为什么热那亚人得到了若干海港,威尼斯却一无所获。”
威尼斯一无所获?安娜还没有驳斥,罗马将军们就先骚动起来,年轻的将军们都是血气方刚之辈,见迷人的公主殿下被诘问,便顾不得严守军人规范立刻反驳:
“谬论!威尼斯已经得到够多啦!罗马帝国所有的海港都无条件对你们开放,税收也是最低限度,这次又租用了好几块码头土地给你们,另外还有再一次减免关税的条约,林林总总加起来每年不下五十万金诺米斯马,你们还不满足吗?”
“无耻,无耻的拜占庭人!”
就连屁股上包着纱布的阿里坦乌斯也忍不住斥道:“对美丽尊贵的公主殿下如此无礼,歌德尼格,我要求你道歉,否则……”
否则怎么样?罗曼努斯和另外几位朋友支棱起耳朵。
阿里坦乌斯犹豫了片刻,打量打量歌德尼格,才放心大胆的道:“否则我将发起决斗!你这个懦夫,但愿你不要在决斗场上逃走!”
非但众位罗马将军都忍不住笑,就是安娜公主本人都差点儿憋不住了,阿里坦乌斯是位罗马将军,虽有花花公子之名,毕竟身体强壮、年纪轻轻,且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至少个人格斗是相当厉害的;
歌德尼格总统呢,年过五旬的中老年人,鬓角已现花白,裹在总统金袍底下的身体单薄瘦弱,单看体型就知道阿里坦乌斯一拳就能把总统先生打飞起来!
本来如此不公平的挑战就足以令人忍俊不禁了,可这位骄傲的罗马将军竟犹豫了片刻才发出了挑战,简直让人牙都笑疼!
那赫提留等一干罗马将军霎时面红耳赤,罗曼努斯更是忙不迭的站开了一步,那尴尬的表情似乎在说:“别看我,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我是路人甲、宋兵乙……”
楚风非常有兴致的看着安娜处理内讧,方才大汉和教廷的决裂,因为十字军算大汉的盟军,罗马将军们是乐于看笑话的,现在楚风不介意同样看一场好戏。
“雪瑶啊,有冰镇酸梅汤没有?弄点来边喝边看。”
一听说看热闹,雪瑶立刻不淡定了,“瓜子,炒花生,小板凳在哪儿?对了有麻将吗,咱们边打边看~~”
还真有卫士送来了小板凳。
安娜公主那个气苦啊,被人这么看热闹实在太丢面子了,她“幽怨”的瞪了眼楚风,意味深长。
“咳咳,”楚风干咳两声,现在这事儿也不能说完全和他没有关系,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才用极其诚恳极其和蔼可亲的态度对歌德尼格道:“我不准备给威尼斯同样的待遇,要问原因嘛,两个字——没有!”
歌德尼格为首的威尼斯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气得腮巴子鼓鼓。
热那亚人倒是表示非常开心。
歌德尼格带着人离开了,安妮.海瑟薇.科隆纳跟着舅舅安东尼走出大殿,小姑娘嘴里喃喃的道:“这个皇帝倒挺有趣的,有性格,我喜欢!”
罗斯蛮族的处境就非常尴尬了,楚风毫不留情的对亚历山大罗维奇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封、封赏,”亚历山大罗维奇曾经认为自己能够在皇帝面前保持尊严,但他现在知道这很难。
“滚!”楚风只说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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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5章 鸦片战争?
大汉帝国出兵小亚细亚,塞尔柱帝国-罗姆苏丹国,伊斯兰世界的最后一个强大政权在汉军兵锋之下,连半个月都没有支撑过来就土崩瓦解,从此之后中东地区任何一面绿底新月旗的悬挂高度都必须在金底苍龙旗之下三尺。
犁庭扫穴、寰宇廓清,再也不会有伊玛目们率领一波波圣战者越过葱岭对玉门关外天山南北,沙洲、敦煌的华夏嫡裔发动圣战了。
沙洲归义轮台等地从东汉时代就随戍守边关的祖父辈迁居西域,最初和当地佛教徒和睦相处,其后则面临圣战者威胁,在沙洲归义军节度使张氏和中华藩属于缜国王率领下和喀喇汗朝浴血奋战的炎黄子孙们,再也不必担心打着绿底新月旗的狂热圣战者蚁群般越过葱岭出现在瓜果飘香的西域。
圣战者不仅在“殉教者岭”被沙洲汉将和忠于中华天子的李圣天“像雪崩一样杀死”,楚风麾下的汉军也同样做到,并且更为彻底。
所以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再不必为册封桃花石汗(突厥语‘中国汗’为阿拉伯借用)和中国总督,为越过葱岭把中原变成绿色世界而费心思了,塞尔柱苏丹也不必提什么突厥什么斯坦了,因为他们自己的世系都已经断绝,哈里发和他册封的“东方与西方之王”从此都成为了历史名词,一对儿难兄难弟。
小亚细亚风云起陆,地中海波浪掀天,楚风召开的科尼亚大会之中,棋局一变再变。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罗马教廷虽未曾学过《反经》和《吕氏春秋》,同样也懂得最黑暗的政治手段,于是当伊斯兰势力彻底瓦解于大汉利刃之下,再也无须为伊斯兰圣战者苦恼的时候,新教皇仆立法司也便一改前任亲近大汉的政策,转为敌视和抵制,条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等教廷势力也随即转变了方向。
拜占庭帝国公主安娜.帕列奥列娜策动五方势力联手抵制大汉西进,更与执政官那赫提留率四个精锐罗马军团杀奔科尼亚,无奈棋差一着,被汉军抢先攻入狮穴,行了废立之事,控制小亚细亚大局。
形格势禁,拜占庭玫瑰为了谋得收复小亚细亚行省的不世之功,从而在和叔父米哈伊尔抢夺“共治皇帝”的斗争中占据制高点,并结好军方势力,只得接受楚风提议,用爱琴海边的一片飞地加上几座海港成立了名义上的小亚细亚行省,与大汉帝国保持不战不和、非敌非友的态势。
热那亚人和大汉帝国接触之后,善于见风转舵的奥拉罗总督用大笔金钱从楚风手中购买了几座南部海港,楚风一则挑拨离间分化拜占庭的同盟,二则引入热那亚人与塞尔柱地方势力互相制约,乐得慷他人之慨送掉塞尔柱人辛苦经营的海港。
威尼斯和罗斯蛮族算是最为失意的,歌德尼格总统出兵之前就从安娜公主手里拿到了不少的好处,好几座拜占庭港口的贸易独占权、免税权和土地租用权,本来也算小赚了一笔,可和热那亚人所得到的相比就实在太过微薄,他现在应该为如何搪塞议会和十人委员会的质询而伤脑筋了。
罗斯蛮族的普通士兵们其实并没有抱怨什么,这年月的罗斯境内,实在算得上偏僻荒凉落后之极(事实上直到二十世纪初,俄国还是个扶木犁的落后农业国,不大受西欧富亲戚的待见),相较之下小亚细亚这欧亚之间的跳板、商队往来之地,就富庶多了,罗斯蛮族武士们放手抢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后面还拴个大闺女,赚得盆满钵满。
就算是大公和贵族将军们,不少势力小、没什么野心的,也觉得这趟小亚细亚观光纯玩豪华游实在不错,出来见见世面,老了也好对孙子们吹吹爷爷当年打异教徒的光辉事迹,顺手还赚了一笔,最后,连船票都是拜占庭买单呢!
可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差点儿没把心脏病脑溢血肠梗阻胃溃疡全都给气大发了,就算“神医”张悟本穿越过去给他灌二十斤绿豆汤,也得回天无力。
漫山遍野的罗斯蛮族兵赶着车轮子快陷进地面的马车、背着小山也似的包袱,欢天喜地往小亚细亚北方港口行军之时,没人注意到中军帐内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咆哮:
“大汉皇帝,大汉皇帝,他针对我,绝对是针对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我复兴全罗斯的敌人!”
将军瓦西里点点头,深表同意。
莫斯科公国和威尼斯结盟,与其说针对大汉,倒不如说是在挖老东家拜占庭帝国的墙角,甚至对大汉还是非常有利的。
大会之时,亚历山大罗维奇和歌德尼格同时向大汉皇帝楚风邀赏,实际上是在抽拜占庭的耳光,向安娜公主、向楚风也向其他势力表明了态度,威尼斯和罗斯蛮族,这对儿“海陆双雄”不再唯拜占庭马首是瞻了
——咱们自个儿做主,谁出价高,咱们认谁当老大!
在他们看来,大汉帝国西进的首要敌人,绝对不是偏僻蛮荒之地的罗斯蛮族,更不可能是只是个城邦共和国的威尼斯,毫无疑问横亘于东欧、希腊、巴尔干的拜占庭帝国,才是他的拦路虎。
那么,为了分化瓦解拜占庭组建的反汉联盟,大汉皇帝就能够付出、也愿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正如他为了收买热那亚人,送出了塞尔柱的不少港口那样,威尼斯和罗斯蛮族也能得到相应的赏赐。
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楚风竟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们,也就是说,大汉宁愿和拜占庭维持非敌非友的关系,也不愿意花费较小的代价收买威尼斯和罗斯蛮族,彻底把拜占庭变成光杆司令!
“难道、难道大汉皇帝对咱们罗斯蛮族的敌意,竟比、比对拜占庭帝国还要深?”瓦西里口不择言的说出这句话,然后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瓦西里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相反他是罗斯蛮族之中以勇敢著称的将军,在大不里士战役中指挥军队对蒙古大汗反戈一击,浴血搏杀,创出了赫赫威名。
可想到大汉皇帝的敌意,仅仅是楚风表现出的一种隐晦的态度,就把这位勇士吓得心惊胆战,感觉自己道破的这句话,就如同被打开了的潘多拉魔盒那样可怕!
要知道大汉皇帝楚风虽然不是个满脸横肉、络腮胡、凶相毕露的屠夫,但罗斯人有句话“拿圣经穿法袍的强盗(教士)最凶残,穿礼服的土匪(领主)最可怕”,楚风没有捧圣经,但他捧着新儒学《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楚风也没有穿礼服,但他的军队穿着整齐的盔甲,漂亮得堪比礼服呢!
马木留克苏丹盖拉温、埃及哈里发穆斯塔法、罗姆苏丹罗慕洛,这些强横一时的人物,不是都倒在了大汉皇帝的面前,变成了荒漠中的白骨或者京观顶上的骷髅?
亚历山大罗维奇,奠定沙俄基础的一代雄主,罗斯蛮族摆脱鞑靼桎梏走向对外侵略道路的关键性人物,子孙注定会成为强大俄罗斯的沙皇,如此人物竟也在这个结论面前吓得瑟瑟发抖。
他曾经多次想过大汉皇帝对自己的敌意,有时候两个人互相看不过眼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圣彼得曾说“朋友和敌人都在第一个眼神注定”,这也是无可奈何,他便把一切归结于自己在某个不太注意的地方,触怒了皇帝。
可经过瓦西里的提醒,莫斯科大公才开始正视自己一直试图不予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大汉皇帝对罗斯蛮族,准确的说是对莫斯科公国敌意很深,满怀戒心!
从各方面看大汉皇帝都是位英明睿智的君主,这样的人物决不因个人好恶来决定军国重事,亚历山大罗维奇苦笑着,不得不承认之前认为的大汉皇帝因为个人原因对自己有某种成见的想法,实际上是在自欺欺人。
“不对呀,咱们、咱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针对大汉的野心啊!”亚历山大罗维奇一脸的幽怨,活像幽闭宫中五十年没有见过男人的老宫女。
瓦西里也觉得委屈,大汉皇帝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嘛,咱不就是试图取得代征税权,从而压服其他王公,最终统一罗斯诸公国吗?
就算全罗斯得以统一,地方也不过顿河平原到克里木半岛的蛮荒之地,离大汉本土还远得很,就算离大汉控制下的东西方交通要道波斯-两河流域-埃及一线都还隔着崇山峻岭呢,根本不构成威胁嘛!
再者,罗斯蛮族的力量能和大汉比吗,能和拜占庭比吗,凭什么就对咱们如此戒备?好像咱们是蒙古铁骑似的!
两位罗斯人委屈得想哭,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后世子孙在若干年后成为华夏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割占领土面积最大……有了前车之鉴,楚风能不把威胁扼杀于襁褓之中吗?相反,大汉皇帝腹黑男楚风一向认为把敌人斩杀于婴儿状态方是英雄本色,曹孟德青梅煮酒不杀大耳儿,留下刘皇叔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最后落得华容道窘境,这才叫装逼装成傻比!
莫斯科大公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替子孙后代提前还债,肚里对楚风咒骂了几千几万遍。
瓦西里头脑比较简单,双手一切做了个鱼死网破的手势:“既然如此,趁他们只有一个军在这里,咱们干脆……如果突然发动打个措手不及,也许胜利并不遥远。”
“放屁!”亚历山大罗维奇唾沫星子喷了瓦西里一脸,“你这个猪脑子!不提大汉远征军的战斗力,你自己看看外面的军队,现在还有可能让他们拼死作战吗?”
瓦西里真的掀开门帘望了望,所有的官兵都满载而归,唱着笑着一脸的幸福,现在他们只想快一点把抢来的东西弄回家,向亲戚朋友和邻居炫耀一番吧。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他们去打仗,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呀!
莫斯科大公和他的将军是“相对无言泪千行”,就快“无语凝噎”了,从来纵兵大抢都是提升士气的,没想到抢太多竟会导致兵无战心,还真他妈…
不过话说回来,在贫瘠的罗斯土地上,哪一次战争的胜利者会抢到盆满钵满的程度?就算是相当精明的亚历山大罗维奇,也从没有想过会出现“士兵抢太多背不动,所以不想继续抢下去”的情况。
要怪,就怪塞尔柱人太肥,而罗斯人太穷吧。
原路返回,一路上的塞尔柱人早在来时就杀的杀、逃的逃,罗斯蛮族非但没能再抢到一丁点儿东西,竟至连粮草吃喝都没有
——去时不同来时,来时罗慕洛苏丹麾下的行省官员必须捏着鼻子给罗斯人筹备粮草,换现在阿凡提苏丹可没那么好心肠,行省官员组织恨罗斯人入骨髓的居民们把最后一粒粮食都藏起来,罗斯人就只好饿着肚皮赶路,好在,他们抢来的东西当中,粮食倒也为数不少。
呃~罗斯人抢东西的口味比较重,什么铁锅、磨盘、女人衣服,当然也包括牲畜粮食,都是来者不拒的。
命运早已注定罗斯人不会太过落寞的离开小亚细亚,来到北方海港,正愁着来是拜占庭免费赠送的安拉托利亚风光纯玩豪华团,回去没人买船票难道要游过黑海去?
却见若干威尼斯桨帆船已然等在了港口,一身金袍的歌德尼格总统先生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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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君王号,楚风在阳光和海风的陪伴下,同四位美女共进午餐,亚得里亚海的小鲽鲛红烧之后味道鲜美,帕尔马的火腿配上青瓜鲜香脆嫩,塞浦路斯出产的新鲜蔬菜用希腊橄榄油烩了也别有风味,来自马可.波罗家乡的蒜蓉蘑菇奶油汤,再配上顶级的拜占庭葡萄酒,就是一顿地道的地中海风味大餐。
“陛下,您真是太坏了!”底下一桌马可.波罗满嘴塞着鲜美的鱼肉,装出副遗憾的神气:
“我的同胞们正在为热那亚人从您手里取得的利益烧红了眼睛,可怜的罗斯人饿着肚皮赶路,新苏丹阿凡提先生苦恼于怎样做才能让被罗斯人和十字军抢得光溜溜的塞尔柱人,在接下来的冬天不被饿死冻死太多,您却在这里吃着丰盛的大餐……”
楚风浅浅的啜饮了一口葡萄酒,眯着眼睛用同样的语气道:“啊~我这是多么严重的罪孽呀!教廷那些慈悲的神职人员,一定会为此发出谴责的!”
马可.波罗非常认真的说:“嗯~看着罗斯人和塞尔柱人的窘境,我想教廷那些仁慈的神父们,一定肯把他们用赎罪券换来的金币拿出来,赈济这些可怜人的。”
马可.波罗不愧为大汉皇帝御前第一弄臣(尽管他驳斥这一说法,而自称第一宠臣),说这番话时那种认真、严肃得堪比耶稣布道的神态,简直就是令人捧腹大笑的良药。
教廷在基督徒遇到灾难的时候都一毛不拔,宁愿把每一块金币都用到情妇和私生子身上,他们怎么可能花钱赈济作为异端的塞尔柱和罗斯人?
雪瑶、陈淑桢不禁莞尔。
塞里木淖尔接着道:“那么,他们不必拿金币赈灾的,直接发赎罪券还要方便一些,反正不管金币、银币还是铜板,只要到了农夫口袋里就会被教廷又掏出来,换成赎罪券的。”
“真是个好主意,我一定要向慈悲的圣父提出这个建议,”马可.波罗非常虔诚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赛里木姐姐,你是说赎罪券能在教堂里换面包?啊哈~怪不得那些基督徒都喜欢购买赎罪券呢!”
努尔嫚大声说着,她为自己发现了基督徒的秘密感到庆幸,小丫头甚至偏着脑袋想,也许清真寺也可以发行赎罪券,这样不仅可以坚定人们的信仰,还能起到赈灾的作用哩。
塞里木淖尔噗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征怔的看着努尔嫚,半晌之后顾不得众目睽睽,忍不住狂笑起来。
陈淑桢憋得满脸通红,要靠内功才能忍住大笑的冲动,雪瑶呢,早躲楚风背后去了,旁人只见她香肩一下一下的抽动……
努尔嫚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怎么,我说错了吗?”
马可.波罗伸出根大拇指:“皇妃殿下,您比我还要幽默。”
楚风被努尔嫚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连日的郁闷一扫而光。
这些天里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敌友之间的转变比走马宫灯还要快,拜占庭安娜公主回君士坦丁堡去和野心勃勃的叔父来一场龙争虎斗,教廷撕破了脸面,热那亚人欢天喜地的忙着接收南部海港……但这一切都在掌控的范畴之类,惟有两件事让楚风,这位苍天之下的征服者不太高兴。
其一就是经济方面的战略。
本以为凭借强大的工商业实力,凭借畅通无阻的海上丝绸之路,大汉帝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叩开欧洲的大门,把布匹、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远销欧洲,促进国内经济繁荣,同时获取大笔资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宋末元初战争导致的人力资源不足,在如此强劲的经济需求带动下,完全可以转变为机器工业的突飞猛进。
现在,大汉帝国采用赎买制度和减租减息,把农民从穷苦挣扎的境地解放出来变成工人,但同时大规模开发海外殖民地转移人口,国内本来因为战争导致人口数量减少,在此情况下工人数量不足、工资大幅提升也就完全顺理成章。
如今帝国境内的工业主要利用的水力,比如宋朝就在江南出现的水转大纺车、在福建出现的水力锻锤,改进后作为纺织和钢铁工业的主力,这种动力模式也带动了水利工程的大发展,郭守敬的弟子走到哪里都是被当成财神爷对待的,到处都有富家巨室主动投资兴修水利、发展工业。
但可以利用的河流是有限的,以水流为动力的工业模式不可能无限制扩大,人力充沛的情况下纺织工业的老板们可以用扩大规模,形成数千台、数万台规模的超大手工工场来解决问题,所谓的康乾盛世就是采用这种人均产值极低、技术含量极低的方式,当然美洲高产作物红薯玉米土豆的传入也是保证庞大人口数量不至于饿死的前提。
楚风当然不准备复制那个用红薯土豆堆出来的所谓盛世,他要的是翻天覆地的工业革命,使华夏走向辉煌的顶峰。
由实际条件看楚风也不能采取这种模式,蒙元的大屠杀令四川、湖北等地十室九空,至少数十年以内不可能恢复到宋朝的全盛水平,再加上开发大洋洲所需的人口、向藩属地区移民所需的人口,人力捉襟见肘。
那么,当工业规模扩大导致人力不足时,只能用机器的力量来弥补,这是完全不需要朝廷推动,民间自发就能完成的革新。
譬如故宋朝廷并没有特意推进海贸,沿海的商人自己就开通了海上丝绸之路,并没有鼓励纺织,江南纺织业自己就使用了水转大纺车,楚风建设的钢铁厂,不也是由技术工人们自发设计制作了轨道马车用来运铁矿石?
楚风甚至乐观的估计,不需要自己费太多心思,也许民间就能制造出原始的蒸汽机!为了这一目标,他还颇有私心的把亚历山大学派的一架风神轮弄到临安博物馆公开展出,希望能够激发有心人的灵感。
风神轮是已知最早以蒸气转变成动力的机器,在公元一百年时由亚历山大学派的希罗发明。风神轮主要是由一个空心的球和一个装有水的密闭锅子以两个空心管子连接在一起,而在锅底加热使的水沸腾然后变成水蒸气然后由管子进入到球中,最后水蒸气会由球体的两旁喷出并使得球体转动。
不过,风神轮只是单纯是一种新奇的玩物,并未予以任何实际应用。
如果在动力缺乏的情况下,有心人看到这个用火加热就能飞快转动的机器,会不会激发他的灵感呢?
亚历山大学派的尤努斯大师已经抵达了临安,以外籍院士身份进入皇家科学院任职,这位大师对天文学、数学都有非凡的造诣,在机械制造上也有着极高的天分,他制造的本轮均轮系统和郭守敬王恂的浑天仪象限仪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和留在临安的王恂见面之后,多半也会激发思想的火花吧!
但楚风总是有点儿小小的私心,他总希望这种跨越时代的机器能够由正宗的炎黄子孙发明,所以把风神轮公开展出。
“尤努斯看这玩意儿一辈子了,也没弄出蒸汽机,也许注定就该咱们中国人弄出来呢?以大汉强大的钢铁工业和金属加工技术,若干年之后差不多……”
工业革命的内部条件满足了,可外部环境又出了问题,前些天李鹤轩得到来自罗马的快报:新教皇仆立法司得知楚风撕毁他亲笔信件之后大发雷霆,如果不是顾忌大汉重围之下的圣城耶路撒冷,他就要颁发圣战敕令了!
圣战虽然没有爆发,教廷却裁判楚风为“异端”,禁止所有基督徒和异端做生意,购买异端的产品,和把东西出售给异端。
那些和大汉帝国做生意往来的欧洲商人,楚风绝不怀疑他们的“虔诚“,这些虔诚的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只要代价足够高,他们可以继犹大之后把耶稣再出卖一次,和大汉贸易有足够的利益,他们绝不会理睬教皇的。
麻烦的是那些把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扔进募捐箱,换回一张张赎罪券的农夫和工匠,这些人满脑子圣经的狂信徒,不比伊斯兰圣战者好对付,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从今往后再不购买来自东方的呢绒和布匹,也不使用中国的瓷器和钢铁制品。
这些东西都不是大汉独有的,热那亚等地也有不少手工纺织场,法国人也会烧瓷器,威尼斯人的玻璃镜子质量也不错,大汉商品凭借价廉物美和他们竞争,慢慢就能占据欧洲市场,迎来滚滚财源和国内繁荣,实现楚风的计划。
但价廉物美四个字,在狂信徒心头是敌不过信仰之力的,那些农夫、工匠饿着肚皮都要把最后一枚铜板换成赎罪券,你能指望他们冒着下地狱的风险,购买使用来自异端的商品?
还有丝绸、香料等奢侈品,主要消费人群是贵族领主和教士,欧洲的教士们都是很有钱的,一位主教为了竞选枢机主教可以花几十万金诺米斯马,他们是丝绸香料等商品的消费主力,而教廷令下,教士们自然不可能公然穿异端的丝绸用异端的香料了,贵族们也最喜欢在人前标榜自己的虔诚,同样会避免消费来自大汉的货物。
如此一来,低端和高端的商品都很有可能出现滞销,那么大汉费尽力气打通海上丝绸之路,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惟有阿片这种东东……
“奶奶的,仆立法司这厮,要老子和他打一场鸦片战争?”楚风吃着小鲽鲛的时候想这事儿,不小行被鱼刺卡了下。
“我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6章 再相遇
“夫君为何神思不属?”塞里木淖尔温柔的帮楚风拍着脊背,波斯光明教高高在上的圣女,此刻带着无尽的温柔。
楚风有些郁闷的道:“没什么。”
雪瑶察言观色早已有了点计较,便问道:“新教皇仆立法司号召基督徒抵制大汉商品,可是为了此事?”
楚风点点头,遍及欧洲各大城市和乡村的教堂可以把教皇的意志传达到每一个基督徒的心头,教廷的威胁不仅确凿无疑,而且迫在眉睫。
雪瑶像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楚呆子!他们可以禁绝机织布、丝绸和香料,难道连天堂之药也能禁绝了?我替你瞧了上个月东印度公司送来的报表,鸦片的销量比前一个月上涨了四成,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鸦片的利润就能超过机织布、瓷器和香料,你还发什么愁呢?
哼,我看你呀,真是个呆子!”
楚风苦笑,他才不是呆子,相反比谁都看的清楚。
他非常清醒的认识到,鸦片这种东西固然可以获取暴利,起到踹开欧洲门户的作用,但这种腐朽的商业模式只能让极少数商人赚大钱,对国计民生毫无益处。
譬如纺织业吧,大汉在云南、西域等地推广种植棉花,一方面给当地百姓带去了稳定的财源、提高了对中华天朝的向心力和认同感,另外也有使当地渔猎、游牧民族向定居农耕转变的非凡意义。
你不能想象种植了上千亩棉田的某个回鹄部族,还会像游牧时代那样在马背上弯弓射雕吧!
长此以往,不难实现民族融合,最终用夏变夷。
在漠北地区兴办羊毛纺织业,在琼州推行拖网捕鱼,在贵州广开铜矿铅矿,都有类似的意义。
这是对原料产地和初级生产者起到的拉动作用,还有加工、运输方面。
仍以纺织为例,最先进的纺织技术和娴熟的纺织工都在中原开封、蜀中成都、江南苏松常一带,而棉花的主产区却在西北、西南,长途贩运就必然带动了沿途各大城市的商业繁荣,促进了运输业的进步,也许,大汉帝国的第一列火车就是满载着棉花从长安驶向开封?
原料到了生产地就得加工,人力资源的不足带来人工成本高涨,全行业必然走向用机械辅助乃至取代人力的道路,宋代江南出现的水转大纺车就充分说明了这点,那么纺织工业的革新就顺理成章。
纺织机器要求升级,又必然催动机械加工和冶金技术的提升;技术进步提高了劳动效率,工场主有把技术进步继续升级的冲动;工人单位时间内完成的产品数量增多,在人力不足前提下工资增长也是必然,普通家庭维持温饱以外可以有更多剩余金钱投入较高层次的需求,儿童教育普及、文化艺术繁盛……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十三世纪,发展纺织、瓷器、钢铁等工业给国家民族带来无尽的好处,影响之深远绝非数十年间可以看清。
而鸦片呢,这种东西的主产区在印度和呼罗珊波斯北部高原(阿富汗),虽然国内西北云南等地也可以种植,但为了严格控制,楚风是不大可能允许国内种植的,那么原料主产区就只能是印度,初级生产这一块主要就被德里苏丹治下的阿三们赚去了。
运输,从印度走海路运往红海过苏伊士入地中海,这条路比较近且不说,鸦片的单位重量价值很高,每年有那么十来艘船运往欧洲就尽够了,一个大船队满载的瓷器、布匹和钢铁制品还满足不了君士坦丁堡一座城市的需求,但这个船队如果全装着鸦片,一次服下的话可以把整个欧洲的人都给毒死,所以对运输的拉动也很小。
加工,熬煮鸦片的技术含量极低,几乎什么都带动不了,而且任何商人都不会蠢到把罂粟弄回汉地加工,肯定就在印度当地熬了,连加工费也主要是阿三赚……
当然这不是说楚风就没得赚了,事实上东印度公司给阿三的价钱相对较低,卖往欧洲则是高价,中间赚的差价就非常可观了。
不过,鸦片贸易整个产业链几乎没有汉地百姓参与,对国计民生毫无益处,最多只能起到筹集大笔军费的作用,和钢铁、纺织等工业相比,实在居于末流。
楚风把诸般原因细细讲了,雪瑶恍然大悟之余不禁粉脸微红:“如果我说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像是邀宠似的,可幼年义父亲自教导,妾身肚里经史子集也装了不少,这经世致用的学问嘛,和夫君一比就连三岁幼儿都不及呢!”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同时笑了起来,女元帅伸指在雪瑶秀挺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还说不邀宠,你看看楚呆子都快飘起来了。”
楚风真的“漂”了起来,雪瑶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然后才发现他只是猛的站了起来,有些兴奋的看着西边海天相交处。
与此同时,楚风座舰的少将舰长张德彪也送来了瞭望手刚刚发现的情况:“十二艘拜占庭双层三桅军舰,追逐一艘西西里快船,根据船型判断,就是前不久曾在塞浦路斯西部海域和我们遭遇的西西里海盗。”
楚风笑了起来,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上次俘虏拜占庭军舰,弄到了神秘而可怕的希腊火,研究发现这是种由石油提炼而得、添加硫磺等多种助燃物的燃烧剂。
因为化学水平达不到定量分析,无法得知准确的配方,询问被俘的拜占庭舰长也得不到详细答案,拜占庭皇室把希腊火当作国家利器,它的配方被执行最严格的保密措施,就算前线的海军将士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使用,并不知道详尽原理。
利用缴获的希腊火做了实验,楚风发现大汉海军利用煅烧菱镁矿制成的阻燃剂,对这种沾染性很大的油性燃烧剂效果并不明显。
高压下喷射的油滴呈气溶胶状态,可以在空气和水面上剧烈燃烧,大汉军舰的船身能够抵抗普通的火箭,却对这种油性燃烧剂有些怵头,实验中不到半分钟就被烧透了表面涂刷阻燃剂的防护层,像普通木材那样燃烧起来,而在阻燃剂中浸泡过的帆具索具更是可怜,希腊火很快就能把它们点燃。
楚风看过之后暗暗心惊,虽说现在拜占庭帝国与大汉非敌非友,可谁知道安娜.帕列奥丽娜就一定能夺取皇位?要是她那位叔叔上台,也许拜占庭和大汉之间就会重演教廷的一幕,变成彻底的敌人。
就算安娜公主成功上位,楚风也决不会把战略大计寄托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昔日的盟友今后的死敌,这种事情实在不新鲜。
拜占庭军舰的速度并不比大汉海军快,希腊火的射程又近,面对面的决战楚风绝不担心失利,可地中海岛屿港湾河汊极多,像博斯普鲁斯海峡这种狭窄海面上,要是拜占庭突然打个埋伏,大汉海军就有可能步波斯萨拉米湾海战的后尘。(波斯皇帝薛西斯入侵希腊,波斯巨舰被引诱进入狭窄的萨拉米湾,为船型较小、战力较低却灵活机动的希腊海军击败)
楚风不希望自己的舰队变成燃烧的火炬,所以他必须弄到一份尽可能详尽的海图,而不管威尼斯商船还是拜占庭军舰,他们的海图都不会比海盗手中的更好。
原因很简单,商船做的是贸易,走最宽广最平静那些广为人知船来船往的海路就得了,没事儿朝暴风海峡、鲨鱼礁之类险恶的地方钻,吃饱了撑的,怕勾不来海盗?
军舰,出动之际浩浩荡荡一大队,武力强悍,就算昔年威尼斯海军封锁拜占庭,也是堵住爱琴海要冲,并不会往河湾里钻,护商走的是几条固定的海路,围城登陆夺取海港也是就近上岸。
海盗就不同了,他们要在各国海军的夹缝中生存,要往繁忙海路上朝商船一击得手,然后又得远远逃走甩开追兵,哪里的礁盘可以抛锚,哪里的港湾可以避风,哪里的小岛可以补充淡水,只有海盗最清楚。
那七海之花索菲娅手上有其父以海盗霸主身份令地中海大小数百股海盗复制呈缴的七海制霸之图,要知道每股海盗势力对自己独占的海域之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这几百幅海图汇总起来,以大汉海军的实力控制地中海,岂不是如同掌上观纹?
从俘获的拜占庭舰长华洛士口中得知这幅海图的存在,楚风就命令李鹤轩督率情报司人员,不惜一切代价弄到七海制霸之图,无奈海盗们行踪飘忽,大海上的事情又和陆地截然不同,加之大汉帝国情报司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把谍报网撒向地中海,种种原因导致始终没有头绪。
谁知新教皇仆立法司与大汉反目之时,寻找七海制霸之图的事情竟然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风用高倍望远镜看着西西里公主号,脸上的表情非常“淫荡”,高兴之下嘴里还在淫笑:“小宝贝,这次可不能让你再溜了!”
陈淑桢、雪瑶等恶寒,对楚风此时的表情她们万分鄙视:猥琐,非常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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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公主号苗条颀长的船身像海豚一样充满了动感,在海面上轻捷的行驶着,而他们身后的十二条拜占庭军舰就如同嗜血的鲨鱼,紧咬不放。
七海之花索菲娅正在海盗船的船头,她一条浑圆有力的长腿跨在台阶上,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海盗们。
她的声音依然充满了自信,她的嬉笑怒骂仍旧轻松无比,海盗们尽管在优势敌人的追击之下,也为她的举动所感染,训练有素的调整着帆索系,转动舵盘,让西西里公主号踩着轻捷的舞步,老鼠戏猫似的逗弄着拜占庭军舰。
至不济,咱们还有七海制霸之图,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穿越急流险滩礁盘海峡,远远的把追兵甩在身后呢!
海盗们都这么想着。
只有最熟悉这位女海盗的黑杰克才能从索菲娅的声音中发现难言的疲惫。
这些天,拜占庭海军像发了疯的公牛狂追西西里公主号,索菲娅甚至觉得由一百艘,或者两百艘双层三桅军船参与了围剿,西西里公主号左冲右突,仗着轻捷的船身和那套七海制霸之图,多次逃脱了拜占庭的追剿。
但是,她始终觉得并没有真正逃出包围圈,拜占庭海军互相联络起来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就算侥幸逃脱一处的追捕,另一个方向又有拦截者出现,西西里公主号就像陷入了大网的蝴蝶,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狗娘养的!”索菲娅回头瞧了瞧拜占庭军船,气愤愤的骂道:“该死的米哈伊尔,这家伙疯了!他的海军总是阴魂不散,好像我们绑架了他的情妇和私生子似的!”
黑杰克无奈的笑笑:“三艘军船在追捕我们的过程中失踪,你说担任拜占庭海军司令,想更进一步坐上共治皇帝的米哈伊尔这家伙,会轻易放过咱们?特别是这老混蛋的侄女,年轻美丽的安娜公主又从小亚细亚带来了那么大个好消息,老混蛋只怕急得屁股冒火了吧。”
“我再说一遍,拜占庭军舰是中国人弄沉的,和我没有关系!”索菲娅气急败坏的说道,此刻,她对楚风这个勾结大汉海军的奴隶贩子,简直是恨入骨髓。
黑杰克无奈的摊了摊手:“但没有人相信,尤其在那位陛下把小亚细亚行省的一小部分还给拜占庭之后。”
“狗娘养的,婊子,肮脏的猪……”很难相信索菲娅这样一位美人儿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大串脏话,不过结合她七海之花的身份,母鲨鱼的外号,黑杰克也早已见惯不惊了。
只不知道,她究竟是骂的拜占庭海军司令米哈伊尔、安娜公主,还是那位嫁祸于人的大汉皇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8章 图和人都要
这是一场无法选择的交易,大汉皇帝楚风把海盗们从希腊火和绞刑架的死亡威胁中解救出来,海盗船长索菲娅则必须交出了七海制霸之图,公平合理,就算最悭吝的威尼斯商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何况,还有地中海舰队三十多艘军舰搭载的数百门大炮,作为保证交易顺利进行的强有力的公证人。
听到楚风的要求,海盗们只是奇怪这位东方来的皇帝怎么知道七海制霸之图的密辛,毕竟这幅海图的年月要追溯到老船长七海霸主的年代了,对于交出海图本身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逃离绞索和希腊火的威胁就很值得庆幸了,聪明人是不会奢求太多的。
索菲娅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楚风的要求,女海盗非常坦率的喊道:“好吧,你的要求实在不算多,为了感谢你的慷慨,我甚至想为你的健康干一杯了。”
“为什么不呢?”
楚风做了个手势,海上君王号巨大的船身就缓缓前进,仿佛是他胯下乘骑的洪荒巨兽,像忠犬听从主人的召唤。
三千吨级巡洋舰,木制风帆船的顶峰,超越了这个时代人们想象力的极限,随着它的启动原本神情轻松的海盗们不得不仰起了脖子,因为这样才能看到站在高耸船头的楚风。
距离越近,越感觉到如山一般巨大的船体扑面而来,双层轻帆船上的索菲娅仰起性感魅惑的脸蛋,在这巨大的压力下面色微变,但楚风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却非常“不小心”的饱览了她小马甲之下的傲人双峰。
海上君王号仍在前进,它和西西里公主号的比例就像大象之于兔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盗们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呼,要是两艘船发生碰撞,以巡洋舰船首居高临下的斩劈之势,海上君王最多只会在船壳上增加一条浅浅的划痕,而西西里公主就得粉身碎骨了。
索菲娅有些气恼的冲着楚风喊:“喂,你……”
就在海盗们准备跳海逃生的前一刻,海上君王号减缓了速度,可是西西里公主号已经笼罩在这艘巨舰遮挡阳光形成的阴影之中了。
以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形成的巨大惯性继续前行,似乎碰撞仍将不可避免——没有人能让重达三千吨的海上巨兽在如此短的距离停下,或者转弯。
就算最熟练的西西里水手,加上经验最丰富的热那亚大副和威尼斯船长,也绝对做不到。
“你朋友的玩笑开过头了,他要七海制霸之图的话,只能等着打捞海图柜了。”黑杰克无奈的耸耸肩,同时抓住了索菲娅的腰带:“头儿,跳海游吧,愿上帝保佑我们远离西西里公主沉没掀起的漩涡!”
可事情就有那么奇怪,海上君王号的船身竟然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开始转弯,很难想像一艘如此巨大的军舰转弯半径竟会如此之小,动作会如此灵敏,就在海盗们惊诧的目光下,它锋利的船首在间不容发之际擦过西西里公主号的左舷。
碰撞仍然发生了,但只是两艘船各自舷侧的轻轻擦碰,力度之轻柔就像母亲推动婴儿的摇篮,或者,初恋情人之间青涩的吻,仅仅是唇瓣与脸颊的轻触。
海盗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拜占庭、威尼斯和热那亚那些还不到海上君王号三分之一大的军舰,就沉重笨拙得像北海越冬前吃得肉滚滚的海象,要做到同样的动作,时间得超过三倍才行。
谁也不会指望三千吨级巨舰的灵活性赶上两百吨的卡维尔斜帆船或者西西里轻帆船,可这从来没有的奇迹,竟然会以不容辩驳的姿态出现,并上演了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海盗们都是纵横地中海波涛之间的老手,他们充分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大汉军舰不仅在吨位、火力上远超过它的对手,操纵性和灵活性也占了上风,这已表明了全方位的技术超越。
无论尖叫汤姆还是长耳朵毛林,全都敬畏的仰脖子七十度看着海上君王号那幅猎猎飞扬的金底苍龙旗,他们明白今后地中海上,黑色双头鹰旗、红底金狮旗和红十字旗的荣耀,都将在它的万丈光芒下显得黯淡失色了。
楚风意味深长的笑着,他的海上君王号采用了灵活机动的类剪式船型,而舵则是华夏儿女智慧的结晶,北宋年间就广泛使用并被《清明上河图》描绘记录的平衡舵,这种舵有着极其优良的易操纵性,使大型舰船的灵活堪比柳叶小舟。
就算没有楚风带回的后世科技,宋代中国造船技术也远超欧洲啊!
海盗们惊诧、羡慕和疑问的目光中,楚风手中举起一瓶波斯红葡萄酒:“不欢迎客人登船参观吗?”
索菲娅还在纳闷楚风有什么别的意图,黑杰克就替船长做了回答:“当然欢迎,荣幸之至!”
铺着红地毯的舷梯伸下,楚风拾级而下,宛如神祗登临。
“我还没作出决定呢!”索菲娅有些不满的低声斥责黑杰克。
“头儿,您没有发现这位朋友对您的好感吗?天呐,他可是位大人物,以那些海军官兵对他的尊敬看,头衔至少在伯爵以上,搞不好是位亲王呢!”
黑杰克啧啧赞叹着,压低了声音在索菲娅耳边道:“以您的脾气和身份,对二十年来惟一出现的倾慕者,可得倍加珍惜呀!”
“去死!”索菲娅狠狠一脚踹到黑杰克的屁股上。
不过黑杰克说的倒是事实没错,天主教区没有任何贵族愿意接受一位女海盗作为妻子,而普通商人一听到七海之花的名字就吓得瑟瑟发抖,至于船上的海盗们,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对母鲨鱼表现出非分之想。
自从三年前在那不勒斯港口报出名号把一位手捧鲜花的花花公子吓得尿了裤子,索菲娅对所谓的爱情就只会报以冷笑了,她坚信丘比特的神箭绝不会射中自己的心脏。
现在,这个正一脸贼忒兮兮坏笑从舷梯走下来的家伙嘛……
楚风走完舷梯刚刚踏上西西里公主号的甲板,索菲娅就气势汹汹的跨前一步,“七海制霸之图我答应给你,现在就可以把它搬出来,老实说吧,你还有什么企图!”
七海之花的词锋虽然咄咄逼人,内容却不免有点儿色厉内荏,加泰罗尼亚渔家女式样的小马甲勾勒出迷人的身段,皮短裤遮不住浑圆有力的大腿,肌肤的色泽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而故作凶狠的神态,也令她浑身上下更加充满野性的诱惑。
跟在楚风身后几步的雪瑶,对塞里木淖尔抱怨着,酸味很大:“还能有什么企图?楚风这家伙,哼哼,贪花好色得紧,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你要相信他呀,有你的苦头吃!”
陈淑桢、塞里木淖尔、努尔嫚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作为受害者,她们感同身受啊~~
楚风却是笑笑:“参观海盗船,满足一下好奇心。”
“好吧,我完全可以满足你!”索菲娅说完才发觉海盗伙计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呃~这句话的含义似乎太丰富了一点……
女海盗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好在地中海和煦的阳光给了她蜜色的肌肤,旁人不太容易瞧出。
定了定心神,索菲娅不知处于什么心态干脆抓起了楚风的手臂,有些气鼓鼓的道:“好吧,参观吧,我们是你的俘虏,随便参观!”
“怎么会是俘虏呢?看,我带了酒来,地中海海盗是把带酒来的客人当作敌人吗?”楚风苦笑着举了举精美的酒瓶。橡树岛的初见,索菲娅以为他是奴隶贩子,想从他手上解救陈淑桢等几位女奴,那时候他就觉得女海盗是位值得一交的朋友。
索菲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气,好像看到楚风微笑的样子就很生气似的,惊讶于自己的激动,她努力平复着心情,看着楚风的眼睛问道:“到现在你还声称是一个奴隶贩子吗?如果是客人,就该报出真实的身份,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大汉帝国的伯爵,侯爵,还是亲王?”
楚风波澜不惊的道:“比亲王还要大一点点。”
“大汉、大汉皇帝?!”索菲娅抑制不住惊奇,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时候她抓着楚风胳膊的另一只手才像被火烫到那样,忙不迭的松开。
索菲娅的声音很大,海盗们全都石化了,嘴里嚼着的咖啡糖和盐橄榄噼噼啪啪掉到甲板上,有人局促的把帽子搓来搓去,有人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虽然他们早猜到这位和船长似乎很熟的家伙一定是大汉帝国非常有权势的人物,可谁都没有想到,看起来年轻、温和,简直人畜无害的楚风,竟然就是大汉皇帝本人!
索菲娅脑袋里一片空白,无论七海之花怎样洒脱不羁,当年她父亲海盗王、七海霸主的身份,见了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八世手下的大臣那都是诚惶诚恐的,所以仓促之间见到大汉皇帝本人,她也乱了手脚。
只见女海盗先是想学个欧洲宫廷贵妇的礼节,提起裙摆行曲膝礼,可她根本就没穿裙子,皮裤也无法从两边提起,倒是紧绷的裤腿在她曲膝行礼的时候使她保持不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往前冲了两步,差一点儿就撞进了楚风怀里。
“上帝呀,我没看错吧,母鲨鱼也会乱了阵脚,变得像个稚嫩的小女孩?”海盗们惊叹着,只能感慨造物弄人,果然世间一物降一物。
楚风双手搀扶几乎跌倒的索菲娅:“怎么,纵横地中海的七海之花,也会害怕异教徒皇帝吗?仔细看看,我头顶既没有长角,脚底板也是人类的,并非山羊蹄子呢。”
“啊?怎么会?我从来不相信教廷那群肥得流油的猪,咔咔咔咔……”女海盗放声大笑着掩饰惶恐,然而她仍旧忍不住朝楚风头顶和脚底各看了一眼。
楚风戏谑的道:“仔细看看吧,我倒是不介意把鞋脱下来,光脚给人参观脚底板以纠正那些谣传。当教廷还没有收回耶路撒冷的时候,他们叫我‘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和‘基督之圣矛’,可等教廷拿到了耶路撒冷而我打进了小亚细亚,上述头衔就变成了撒旦、异教徒、嗜血的该隐和吸血恶魔。”
索菲娅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是啊,我们海盗也曾是海上十字军,但现在……嗯,海盗可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软柿子,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女海盗挥舞着拳头,狠巴巴的发下誓言,海风吹拂着红色的长发,宛如火焰飞舞。
楚风在她带领下参观了西西里公主号,然后又顺势邀请海盗们参观海上君王号。
于是一群探头探脑的海盗登上了这艘大汉军事工业的巅峰之作,无论船体结构、火炮、淡水储存和海水淡化装置,乃至最简单最寻常用来对付坏血病的水发豆芽,都一再引起了这些海上老手的惊叹。
不过,直到交易完成,楚风也没有提出什么新的要求,索菲娅也似乎存着什么心事,交出七海制霸之图后就匆匆扬帆远去。
“怎么,惆怅了,彷徨了,郁闷了,红发女海盗没有留下?”雪瑶酸不拉唧的调侃着楚风,后者正用望远镜朝着西西里公主号离开的方向。
楚风点了点头:“是啊……”
“脸皮真厚!”陈淑桢为首的四姐妹同时表示强烈鄙视。
这时候负责清点海图的张德彪前来报告:
“七海制霸之图的真伪没有任何问题,但有好几百幅,所载海洋范围互相重合,且用拉丁文、法文、阿拉伯文,以及托斯卡纳土语、加泰罗尼亚方言,甚至骷髅、美人鱼、鲨鱼、橡树等图案表示,整理工作将会相当繁重……如果,如果能有原主人帮助的话……而且即使有海图,我们对地中海海情的熟悉程度也赶不上刚刚离开的海盗,要是由那位红头发女海盗做领航员就好了!”
雪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原来楚风是想的这层意思,毕竟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楚风无奈的摸了摸下巴:“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唉,十三世纪最重要的,还是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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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西西里公主号,黑杰克不解的问道:“头儿,刚才,为什么不?也许西西里人需要新的赞助者,我看大汉皇帝很有诚意,他的力量也非常强大,他的军舰比拜占庭、热那亚或者威尼斯更加精锐……”
索菲娅甩了甩火红的头发:“西西里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海盗,更是崇尚着自由,不是、不是万不得已,我可不想做大汉皇帝征服地中海的利剑!”
“可惜了,”黑杰克叹息着。
索菲娅嫣然一笑:“话并没有说死呀!陛下和我们互相之间都留了余地,那位皇帝,是个聪明人呢。”
“而且是个好心人,一个英俊的东方人。”黑杰克眉毛一耸一耸的。
找打!索菲娅飞起拳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89章 大汉与罗马
楚风在海法港行宫中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奏章,矮几上雪瑶亲手调配的宁神香在紫铜七宝香炉中燃烧,冒出袅袅的香烟,因为从海上吹来的风,总是带着一星半点的腥咸。
这一年冬天的地中海并不寒冷,欧洲下一个小冰期要在两百年后出现,目前温暖湿润的海洋性气候是绝对的主宰,环地中海农业带在过去的秋季取得了大丰收,埃及的小麦、大马士革的燕麦和葡萄干、两河流域的椰枣,堆满了大汉帝国设在各殖民地的粮仓。
不仅如此,楚风还接到了印度、新大陆和国内发来的报告:
德里苏丹国的稻米和长绒棉空前的大丰收,吉亚斯丁尤其感谢东印度公司加强了对鸦片的收购,很多无法种植水稻和棉花的地区已经种上了罂粟,这给德里苏丹国的官仓增加了不少税收,也平息了印度教徒对过高税率的不满……
苏丹保证圆满完成明年对稻米、棉花和鸦片这三大件的征购任务。
历时八年的经营,大洋洲北部沿海地区的殖民地移民人数达到三十万,五座沿海城市欣欣向荣,百人以上规模的定居点和贸易站已经有了一百七十多处,虽与当地土人小冲突不断,但停留在原始氏族阶段的原住民完全无法抵抗文明的力量……
以汉蒙两族为主的移民主要发展农业和畜牧业,收获的羊毛每年都比上一年成倍增长,尤为可喜的是,发现了好几处质量极好的高品位铁矿。
工业上,新大陆殖民地最初只有单纯的采矿业,大汉商人从国内高薪雇请熟练矿工,加上从南洋招募的劳工,以及不时从西征前线送到的战俘苦役犯,大规模开采内地较为缺乏的优质铁矿和有色金属。
很快,商人们就发现这样做并不是最聪明的,船舶技术的进步固然使海运成本大幅下降,但在当地建设洗选厂,把经过洗选的精矿送回国内,不是节约了运输成本,更加有利可图吗?
于是在袋鼠和考拉好奇的注目下,第一座矿石洗选厂矗立在新大陆的荒漠上,秉承同样的思路,闽广陈家投资了两座羊毛梳洗厂,徽州祝氏的步子迈得更大一些,他们出资建设的、新大陆第一家钢铁厂已经在三个月前破土动工——直接加工出钢铁成品,比运输精矿石的成本更低。
定居者的增加、市面的繁荣,文明必然随之传播,就连主管文教、科举的曲海镜文天祥等人都没有想到,《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在新大陆的销量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移民身在异乡,情念故土,传统文化就是他们的根,接触到愚昧落后的土人之后,那种对自身文化强烈认同的情节,也就越发的凸显。
学堂在新大陆的移民城市和定居点遍地开花,从国内运去的书籍一下船就会销售一空,就算不识字的人也会买上几本搁在家里,“我是睁眼瞎,可焉知我儿子将来不进学堂读书认字呢?现在多买点,也叫他先闻闻书卷气!”
当地土人还停留在氏族公社阶段,性情凶悍野蛮,但火枪和皮鞭总能让最暴虐的家伙老老实实,何况大汉商人给劳工开的价码并不低,于是有的土人部族因为冲突被帝国军队消灭,也有的部族选择合作,承担挖土方、搬货物之类的简单劳动。
殖民地政府有位书生气很浓的官员特意在报告中提到,今年破天荒的有三位土人孩子进入小学校学习,和大汉移民的孩子一起做着加减乘除,诵读着《四书新解》。
起草报告的官员显然把这件事当作凤凰出现、朱雀飞天之类的祥瑞,“吾皇德昭日月圣训广化,蛮夷禽兽之属犹口诵圣贤之书,似此非尧舜治世不能见也……”
楚风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莞尔一笑,传统儒生固然有许许多多毛病,可他们推广华夏文明的热情实在不可小看,“用夏变夷”是儒家终极理想之一。
那么,西方殖民者可以派出传教士手捧圣经去教化那些土人“驯服、善从,别人打了你的右脸,就把左脸也送上”,大汉帝国何尝不能用儒生的嘴告诉土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大汉帝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还只在幼年期,但只要有了华夏儿女,文明的火光就会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
无论农业、牧业、采矿、工业、运输,只要有利可图,自然有人不远万里踏上那片新兴的土地,就连沿海城市的说书先生都知道去新大陆生意很好,那些离乡寂寞的茶客很舍得打赏呢!
楚风亲手在洒下了新大陆洒下了华夏文明的种子,这种子已破土而出,舒展茎叶,长成了小小的树苗,假以时日,它终会变成参天大树,以华夏之魂,扎根新大陆沃土。
国内,以赵筠为首,王大海、张广甫等从龙之士为体,刘黼、陆秀夫等故宋旧臣为用,组成的朝堂格局异常稳固,邓光荐等思想僵化的故宋遗老早已彻底清除,蒙元时代的汉奸则要么被诛灭,要么明智的选择了和新朝合作。
上层政权非常牢固稳定,虽然不少事情出于小集团利益和新旧思想的原因存在冲突,但绝对没有明显的裂痕。
帝统之外是道统,掌握舆论权利的士子,准确的说是儒家士大夫是道统的传人,他们对社会安定起着异乎寻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在某些时候决定着王朝的生死存亡、气运消长,刘邦见商山四皓立于太子身后便打消废立之心,王莽得儒生盛赞便有篡位之意,陈胜吴广得不到士大夫支持只能是草寇,秦始皇焚书坑儒被骂了两千年……
楚风是儒学大宗师,有文天祥陈宜中这两位故宋时代就身任相职,一位丹心照汗青,一位太学六君子,都是儒门第一流宗师级别的人物力挺,加上皇权本身的威力,他新儒学的道统地位、本人的儒学宗师地位可谓稳如泰山。
这是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儒家掌握道统,整整一千五百年以来,帝统和道统头一次集于一身,前所未有。
孔夫子虽然万世敬仰,在世时最大也只做过诸侯国的宰相,还很快把官儿丢了,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嗟叹“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秦始皇千古一帝,生前既有残暴之名,死后亦有无道之毁,弄得车同轨书同文,鲸吞六国一统华夏,北逐匈奴南拓岭南的丰功伟绩被人华丽丽的无视……
如果这二位知道楚风能将道统和帝统集于一身,只怕也会羡慕直瞪眼吧!
事实上非只于此,历代皇朝并不反对贵戚经商,皇帝本人也常利用太监插手商业,但他们全都是利用权力聚敛财富,脱不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嫌疑,所谓“半匹红绡一丈绫罗,挂向牛头充炭值”,根本就不是商业模式,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税收,或者干脆说抢劫。
而楚风手中握着实打实的经济体,他不但是东印度公司的最大股东,还通过合股方式插手纺织业、钢铁业和金银采掘,并且他本人就是这些行业的先行者,譬如佐渡岛金银矿的采掘,楚风不要就白白便宜了日本幕府,要说抢他是从日本人手里抢的,非但不在国内与民争利,还向大汉公民提供海外就业机会,完全是不同于历代皇朝的经商模式。
通过经营活动,楚风手里有接近大汉岁入一半的私人收入,并且是关乎国计民生的经济部门,他甚至可以不通过征税,花自己的钱就能建立一支规模相当庞大的军队,也就是说,帝国朝廷对地方的依赖度前所未有的低,中央集权程度前所未有的高。
这一点连楚风自己都很纳闷,帝统、道统和经济,后两者是历代皇帝梦寐以求,却从来没有真正掌握的,现在都被他握于手中,这样说来,从本质上他是位远超秦始皇的独裁者。
可事实如何呢?谏议院的设立,上应夏商周三代采风官访问民间,“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的传统,下合唐宋御史台言官风闻言事之制度,对官僚集团和皇权的制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楚风并不介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分一点儿出去,他似乎有着异常强大的自信。
民生方面,因为接二连三的捷报使商业信心恢复,和迅速从战乱转为安定导致的繁荣,大汉帝国境内的农工商各方面都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
所谓治乱兴替,每一个辉煌的盛世之后紧接着就是人相食的乱世,每一个乱世的结束,又必然迎来盛世的欢歌,大汉帝国能不能跳出治乱兴替的循环,楚风并无十足的把握,但至少从蒙元南侵的乱世中,顺理成章也该恢复到一个安定富庶的盛世了,并且,事实上也正如此。
赵筠从国内发来的报告,很让楚风啼笑皆非:各地工商业投资兴起,那些在宋末蒙元南侵时不肯拿出一文铜钱支援故宋朝廷的江南世家大族,竟然纷纷从三丈深的地下挖出一坛一坛的金元宝银元宝,来办利润丰厚的丝绸厂、织布厂、陶瓷厂或者茶园!
世家大族手中,当年贾似道用打算法没能逼出来的良田沃土,因为海外移民加工业需求导致人力短缺,人力短缺导致田租下降,当坐收租谷的收益远远落在兴办工厂和海外贸易之后,这些田地竟开始以相当便宜的价格卖给自耕农,而后者还要用农民式的狡猾压压价:“老爷,您要知道,去琼州、南洋和新大陆开荒,皇上家白给土地一分不要哩!”
种种报告,有的语气阿谀,有的义正词严,有的忧心时代的变迁,但在楚风眼中只有一个结论:无论社会结构、主流思想和政治环境,华夏文明都在为工业革命做着准备!
嗯~这个结论并不超前,宋末“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本来就是后世的共识,楚风只不过给这只刚刚探出头的嫩芽遮风挡雨,并且浇灌了合适的肥料。
惟一让他挠头的,就是教廷对大汉帝国的抵制,新教皇仆立法司是个异常顽固、狡猾的对手,像狼一样凶残,像狐狸一样狡猾,他弄得一手抵制很让楚风有些鄙夷,有些无奈。
鄙夷,是因为教廷号召抵制中国运来的瓷器、棉布和钢铁制品,却对鸦片欢迎倍至,神父老爷收了信徒的银币,给他们天堂之药的时候,绝不会提到这种能让基督徒见到天堂奇观的药物,竟是异教徒提供的。
无奈,则是目前的局势使大汉并没有多余的力量对付教廷,拜占庭帝国是横亘在大汉和教廷之间的一堵墙,它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历史上在十字军之后,整整三百年间君士坦丁堡没有陷落,无愧于不落之城的美名。
直到两百多年后的穆罕默德二世即位奥斯曼土耳其苏丹,那时候君士坦丁堡周边地区纷纷被土军攻陷,君士坦丁堡实际已成孤城。西元一四五三年年,衰落的拜占庭帝国领土,只剩下首都君士坦丁堡及其附近若干城市,以及被土耳其军队切断了联系的伯罗奔尼撒地区,君士坦丁堡实际上已是一座孤城。穆罕默德二世亲率步兵七万多,骑兵两万多,战舰三百多艘,从海陆两面包围并企图占领君士坦丁堡,彻底灭亡拜占庭帝国。
奥斯曼土耳其的军队广泛采用了火枪火炮,精锐苏丹亲兵使用的火枪大致相当于大汉帝国第一代制式燧发滑膛枪,奥斯曼还装备有各种口径的大炮,整体上军事技术水平略低于现在的大汉,但差距并不算太大。
同时,君士坦丁堡周边地区都已被土耳其人攻克,它已经是孤岛,城中守军数量还不到奥斯曼军的十分之一……
就这样,穆罕默德二世却经历了半年的苦战未能攻克,最后靠买通热那亚商人借路,才打破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防,灭亡了拜占庭这个千年帝国。
楚风非常清醒,奥斯曼土耳其消灭拜占庭的时候,新罗马只剩下自己和伯罗奔尼撒行省,军队不到一万人,衰败已极,尚且费了土耳其人九牛二虎之力;而现在呢,拜占庭刚刚在米哈伊尔八世执政期间中兴,拥有十二个行省,十七个军区,二十二个军团,外加超过一百五十艘主力军舰!
西征的困难就在于越往西打,兵力越是捉襟见肘,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蒙古人打到多瑙河畔就觉得费力了,是宋朝实力比不过欧洲还没有它一个江南西路大的小国?距离导致攻势力度减低罢了!
无论大汉帝国如何腾挪,在财政不至于崩溃的前提下楚风最多只能有三个军的远征兵力,要对付拜占庭的二十二个军团,还有随时可能插足的教廷、罗斯蛮族、威尼斯和热那亚势力,楚风也只能纵横捭阖八方布势,绞尽脑汁来完成这件前无古人的伟业了。
“希望七海制霸之图,能对地中海舰队夺取本地区的海权,有所帮助吧!”
楚风喃喃的自言自语。
准确的说,七海制霸之图并非一幅海图,而是由数百幅大小不等、材质不一,甚至语言文字都不尽相同的海图组成,装满了整只海图柜。
没有女海盗索菲娅的帮助,要整理这幅海图是很不容易的,比如同样一座岛屿,在这幅地图上用托斯卡纳土语标着“猴子窝”,另外一幅区域与之有所重合的海图上,又是加泰罗尼亚方言的“椰枣岛”。
最让海军那些年轻参谋们恼火的,是海盗们凭经验绘制的地图,对水文、风景、气候等标注得非常清楚,比例尺却极其不恰当,没有网格底子,海图和实际相比变形很大,这一点在经验丰富、对地中海了如指掌的索菲娅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海军参谋们就火冒三丈了,“美人鱼礁和鲨鱼滩在冬季北风下相隔三天路程,在夏季南风下要走四天,”靠~鬼才知道两地到底隔多远!
李鹤轩并不是笨蛋,他花大价钱雇了些威尼斯、热那亚的老水手,甚至金盆洗手的海盗,这才配合海军参谋们把地图慢慢翻译出来,不过要达到索菲娅那样的熟识程度,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了。
机会,楚风等待着机会,拜占庭安娜与叔父米哈伊尔争夺共治皇帝之位,教廷那边嘛,既有教权与王权之争,仆立法司这个爱财如命的教皇,上台也伴随着阴谋诡计,想来不少人盯着他屁股底下的宝座,只要有变乱,大汉帝国的机会就将来临。
“安娜和米哈伊尔,还有仆立法司,不要让我失望!”
楚风,世界征服者,他是位耐心的猎手,在这个冬天他静静的蛰伏在地中海东岸、温暖宜人的海法港,等着猎物露出破绽,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发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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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附近的雷克洛城堡,冬季正下着鹅毛大雪,不过这只是寒冷的表象,从罗斯故地南下的北风到了这里已是强弩之末,与地中海暖湿气流相遇冷锋出现之后伴随的降雪,气温却远远没有北方冰雪世界的罗斯故地那么冷。
雷克洛城堡是米哈伊尔公爵的封地,因为是当今皇帝安德罗尼库斯.帕列奥列格的弟弟,罗马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帝国海军司令,这座城堡上空也就飘扬着拜占庭皇室的花十字旗,和海军的黑色双头鹰旗。
城堡最幽深的大厅,厚重的墙壁曾经抵挡了保加利亚人的石弹和阿拉伯人的弓箭,室内壁炉燃着熊熊火焰,摆设的兵器架上有着威尔士的弓箭、阿拉伯的黑弓、条顿双手大剑,当然也不会缺了罗马军团的盔甲、标枪和短剑。
墙上挂着一幅幅华丽的人像油画,每一位不是穿着华贵的绛红色丝绒罗马长袍,就是金光灿灿的戎装盔甲,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非凡的大人物,准确的说就是罗马帝国的历任皇帝,包括君士坦丁,也包括查士丁尼。
米哈伊尔,这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就在画像之下欣赏着远祖的赫赫威风。
他是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斯库的亲弟弟,惟一的弟弟,尽管没有皇储的正式名位,却是不折不扣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褐色蜷曲的短发,深陷的双目像老鹰的眼睛,鼻梁弯曲如钩,鬓角头发已经有了些花白,眼角和嘴边有着阴森的皱纹,外貌暴露了他的内心,米哈伊尔在独处时毫不掩饰自己野心家的本质,壁炉的火光在他身上闪烁跳跃,使他映在墙壁上的身形分外扭曲狰狞。
“索菲娅,七海之花,该死的海盗!”米哈伊尔几乎是咬着牙缝说出这几个字的。
他的盟友,执政官马萨贝略刚刚走到门口,无意中听到了公爵的诅咒。
马萨贝略并不对此感到惊讶,就在安娜公主从小亚细亚带回好消息,得慷慨的大汉皇帝所赐,曾经的小亚细亚行省部分回到罗马帝国手中,举国上下为之欢腾,皇帝安德罗尼斯库下令在安娜和那赫提留率军回到新罗马时举办盛大凯旋式的时候,米哈伊尔迈向共治皇帝的步伐却遇到了挫折。
忠于公主的皇家近卫骑兵团不费一兵一卒取得了辉煌的成果,把丢失百年的小亚细亚行省,哪怕很小一部分弄回来,那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功绩,而同时呢,强大的、装备着希腊火的帝国海军,却接二连三的有军舰失踪,上一次是三艘,这一次竟然是十二艘!
这差不多是帝国海军十分之一的作战力量了,每艘船价值一万八千金诺米斯马,失踪的船总价二十七万金诺米斯马,一笔相当高昂的数字,元老院绝不会不闻不问的,而这样明显的挫折,和安娜公主,这位竞争者的辉煌成果相对比,就太让米哈伊尔的支持者失望了。
更加令人生气的是,这些船只并不是在和强大的威尼斯海军或者埃及海军作战时失踪的,在消失之前它们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捉住女海盗索菲娅,从她手中弄到那幅该死的七海制霸之图!
“我的朋友,请不要让仇恨和愤怒蒙蔽你的眼睛,”马萨贝略在公爵回头的时候鞠了个躬:“难道您认为一艘西西里快船可以把十二艘双层三桅战船送进海底?”
米哈伊尔盯着忠诚的朋友,然后热情的笑了起来:“海军部刚刚把消息传来,你有什么新的情况吗?来,喝杯热牛奶,嚼块饼干吧,外面的天气实在很冷。”
“比科索沃或者保加利亚的天气好多了,”马萨贝略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不过还是从朋友手里接过牛奶和饼干,“你知道海军部的呈文总是要拖上一段时间的,所以我派人冒着大雪到港口去了趟,找到了您在海军里的支持者,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那段时间正好经过军舰失踪的海域。”
米哈伊尔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眼神宛如刀锋般犀利:“您是说,东方皇帝已和那小婊子……”
马萨贝略神色不变的点了点头。
米哈伊尔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没有想到大汉皇帝居然以这种方式来阻挡他登上共治皇帝的宝座。
当然,楚风主要是为了得到七海制霸之图,不过他也不介意以这种方式,在消耗拜占庭帝国军事实力的同时,帮一把安娜.帕列奥丽娜。
“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大汉皇帝!”米哈伊尔愤怒,可他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似乎对楚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对了,还有那个女海盗,她多半把七海制霸之图交了出去!我要惩罚她!”
马萨贝略问道:“要找到像鲨鱼一样来去无踪的海盗,是很不容易的。”
米哈伊尔笑了:“您忘了我在教廷和威尼斯的朋友吗?有些事情,他们会替我们去做的。”
“阁下的朋友很多,但更多的人希望成为阁下的朋友。”马萨贝略用庞贝恭维凯撒的话恭维米哈伊尔。
大公笑了起来,只不过那些阴鸷的皱纹就像魔咒爬上了他的脸庞,就算是笑,也充满了险诈和诡秘。
两人不再提女海盗和七海制霸之图的事情,他们是职业的阴谋家、聪明的野心家,从来不会浪费时间,七海制霸之图落入大汉皇帝手中,就算宙斯神也没办法把它再弄回来,而女海盗索菲娅嘛,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都知道他们在教廷和威尼斯的朋友有多么狡猾、无耻,女海盗在他们面前就像个光溜溜的婴儿。
在两位阴谋家眼中,索菲娅已经吊在了罗马城的绞刑架上。
“对了,执政官阁下,我想我应该给你介绍两位新朋友了!”
米哈伊尔拍了拍手,身穿金色总统袍子的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和身形几乎是他两倍大,魁梧的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联袂走来。
一场新的密谋,在雷克洛城堡展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0章 罗马陷阱
纳沃纳广场是罗马最美丽的广场。无论时白天,还是晚上,它都是一块吸引游客的天然磁铁,同时也是罗马人花上个把小时让自己置身于众多咖啡馆之一,同时观赏过往人群的理想场所。
广场的轮廓是一个宽阔的椭圆形,正好与阿戈纳利斯竞技场的形状相配,广场的名称就源于该竞技场,这座拥有三万个座位的大型运动场,见证了角斗士斯巴达克的起义,也经历过暴君尼禄的纵火,千年风霜给它留下了数不清的岁月印痕,高高的看台也许是凯撒大帝荣耀的专座,旁边墙壁开裂的小房间也许就是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的包厢……
教皇的别墅潘菲利宫就座落于纳沃纳广场一侧,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正对着大竞技场。这些装饰着天使、圣灵等等宗教图案的彩色花窗平日里终年紧闭,以免无聊之人窥视教皇冕下的私生活,要知道仆立法司八世拥有不止一位情人呢!
今天,街道两侧的裁缝店和靴子店的伙计们,如果目光够敏锐的话就能发现,那些终年紧闭的花窗之一竟然破天荒的打开了,阳光侧射,显出内部黑洞洞的空间,幽深阴暗,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地狱之门。
他们绝不会想到,“尊敬的圣父”、“上帝的代牧人”,整个基督世界最有权势的人,教皇仆立法司八世就站在窗口内侧,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大竞技场。
“曾经,那是罗马帝国的荣耀,但上帝使不信神的异端丧失了权威,罗马成为了神的领土,由教廷代行天父至高无上的审判权……”
仆立法司八世的声音干涩、沙哑,在过于空旷的大厅中回响,犹如黄泉恶鬼的叫嚣:
“所以,你们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大牧首,就是邪恶的异端,被开除出教的傻瓜,他迟早要被穿在铁叉上变成滋滋冒油的烤肉!”
大骑士长加布利埃尔皱着眉头苦笑,谁也不会相信现任教皇竟然是如此粗俗野蛮的一个人,唉~能说出“怎么啦,和女人、男孩子上床就与搓搓手一样简单”和“希望死后永生的人和餐桌上那只烤鸡没什么差别”这样的话,仆立法司还有什么说不出来呢?
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加布利埃尔瞟了眼身穿黑色罩衫、头戴连衣兜帽的来客,这位客人静静的倾听着教皇的咆哮,好像与己无关似的。
可加布利埃尔却知道,这位客人就是教宗冕下骂的拜占庭人,而且还是帝国身居高位的执政官!
马萨贝略掀开了兜帽,两只眼睛像恶灵似的注视着教皇,声音甜蜜而充满了诱惑:
“如果君士坦丁大牧首真是异端,加百列自然会在审判日把他变成烤肉,如果他不是异端,您就得成为肉串,总之你们两位当中会有一位被穿上铁签子在火上烤。
我只希望到那时天使长加百列不会吝于往你们身上撒一点儿昂贵的胡椒和肉桂,否则以两位的深重罪孽想来烤肉的腥味一定很大,上帝会难以下咽的。”
天呐,这真是赤.裸.裸的异端邪说,不仅亵渎了教皇、牧首和上帝本人,还令人恶心到了极点……加布利埃尔有种作呕的感觉。
但教皇仆立法司却放声大笑起来,声音犹如枭鸟的鸣叫:“好吧,亲爱的马萨贝略,我承认你的想法很有趣,让我来拥抱你吧!老实说,自从我坐上教皇的位置,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趣的想法了。”
于是,仆立法司和马萨贝略,罗马教皇和拜占庭帝国执政官就热情的拥抱在一起,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仆立法司高兴的拍着老朋友的背,老实说他的确嫉恨君士坦丁大牧首,因为他的存在威胁到教皇的独一无二和至高无上,但教皇的位置并不能世袭,在短短的生命中单是搜刮西欧那些愚蠢的基督徒和抢劫意大利的贵族尚且嫌时间不够充沛,哪儿有空来和君士坦丁大牧首争风吃醋?
新教皇认为只有丁当作响的金币才是实打实的东西,他的几位前任,尼古拉、英诺森这几位傻瓜,把时间浪费在和君士坦丁大牧首争夺正统地位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上,真是愚不可及!
“老朋友,我的大骑士长是位非常优秀的军人,忠于天父的军人,就像你忠于罗马皇帝那样,”仆立法司桀桀的笑着,为马萨贝略和加布利埃尔做了介绍。
寒暄片刻,马萨贝略装作不经意的道:“那个愚蠢的疯子,甘愿离开世人梦寐以求宝座的隐士彼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被你关在地牢里,现在他是不是永远长眠了?”
仆立法司耸了耸肩:“三个月前,这个笨蛋自动脱下了教皇的法衣,两个月前,他变成了地牢里的一堆臭肉,现在嘛,我的花园里多了些肥料,天竺葵和桃金娘对他的味道深表满意。”
“枢机主教布雷默呢?”
“那家伙成天吃天堂之药,现在他把生命继续下去的意义完全在于那种黑色的膏体,我试过一天不给他那玩意儿,他就变成一滩臭狗屎。所以我留下了他的性命,以便在枢机主教团里多弄到一张支持票。”
马萨贝略啧啧连声,恭维道:“这样说来,您的确不必担心突然冒出某个家伙,把您手里那柄意味着每年有三百二十万罗马埃居进款的权杖夺走了——教皇的权杖,要远比长腿爱德华或者美男子腓力手里的值钱呢!”
仆立法司面有得色的反驳:“朋友您的信息过时了,现在的进款超过五百万呢!”
哦?马萨贝略眉毛一挑,教廷能从什一税中取得的收入几乎是固定的,很难在短时间内大幅上涨,教皇出售枢机主教职务和主教附属的圣职,所得的收益也是大概有数的。
教皇冕下像个最低俗的市侩那样狂笑起来:“以抵制异端的名义,我禁止了大汉货物进入基督世界,为此威尼斯的纺织行会每年给我五十万,托斯卡纳的毛纺业主为此付出三十万,另外那群愚蠢的中国人竟然还在继续提供天堂之药,从这上面我还能弄到一百万。”
马萨贝略非常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您真是位了不起的大富翁呢,不过这个好消息对我来说倒是不算美妙动听的,唉呀,一位每年有五百万进款的财主,也许不会在乎一笔五十万的小生意。”
仆立法司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目光也像鹰隼一样紧紧的盯住马萨贝略:
“五十万的小生意?不、不、不,作为忠诚的朋友,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收下威尼斯纺织行会的五十万,也不会放弃某位司铎为升任枢机主教送来的五万,同时出售枢机侍从长的五千块我也会毫不客气的揣进荷包……您得知道,华丽的教堂、辉煌的弥撒需要金币,那些愚蠢老迈的资深枢机也只用见到金灿灿的东西才会支持你,还有罗马漂亮的女人,她们虔诚的上你的床,也虔诚的掏空你的口袋。”
执政官马萨贝略笑了起来:“您的胃口倒是很好。嗯,米哈伊尔殿下的五十万金埃居,看来没有找错主人。”
仆立法司和马萨贝略展开了密谋,他们阴险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宛如幽灵的呓语,大骑士长加布利埃尔无聊的看着窗外,“大汉皇帝”、“安娜公主”、“海盗索菲娅”这些名字,断断续续的传入耳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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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和他的客人并不知道,此刻他们所在的潘菲利宫,正被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有人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试图把绛红色的法袍从仆立法司身上扒下来。
科隆纳家族是罗马最大最悠久的家族之一,只有奥尔西尼家族堪与之并列,历史上两大家族出的教皇和枢机主教,多得人们都数不清了,就算现任教皇仆立法司的加塔尼家族也无法与之比肩。
但现在科隆纳家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罗马郊外的格里菲斯.塔尔庄园,家族的全体男性,从八岁到八十岁全都聚集到一起,就算男性的婴儿也被母亲抱在怀中,参与家族会议。
这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罗马贵族传统,这样做使它的男性成员无论年龄大小都绝不会背负怯懦之名,何况,历史经验说明真正的敌人不会因为怜悯就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那么婴儿既然降生在这个家庭,也就天然有了为之付出生命的义务。
贵妇们也做好了准备,“扎好胜利的桂冠,也准备好下葬的棺材和哀悼的眼泪”。
她们并不会外出避难,即使她们的娘家是威尼斯或者热那亚非常有名望的家族,足以在任何时侯保护她们的生命。
从罗马时代延续下来的老派贵族,和北方蛮族法兰克人的贵族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在最后关头贵妇们总会选择留在丈夫身边,“或者挽着他的手臂走向胜利,或者抱起他冰冷的躯体踏入坟墓”。
所有人都知道家族面临着万丈深渊,科隆纳家族可以无惧任何挑战,但这一次,他们的敌人是仆立法司,“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天父在人世间的代言人,人间最为尊贵的裁决者!
一位金发的青年,一位头发带着斑白的中年人,站在大厅的中央,他们是与仆立法司斗争的起点和终点。
中年人阿奇科斯,修道院里的虔诚者,仆立法司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如果不是和奥尔西尼家族争执不下从而便宜了仆立法司,也许他已是新任的教皇;
年轻人斯蒂芬,一腔热血的罗马青年贵族,劫掠了一辆马车,那辆车上装着教皇打算用来买地的黄金。科隆纳家族的两个主教听说这个后果严重的冒犯之后,主动找到教皇恳求他恕罪。仆立法司的答复是要求教皇的军队进驻科隆纳家族在罗马周围的领地,这一点对科隆纳家族来说是不可忍受的侮辱。
这把矛盾激化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斯蒂芬正义正词严的声讨着教皇:“仆立法司这个亵渎者,他的议事日程上没有精神救赎那一项,只有聚敛钱财的计划。这个混蛋贪污教廷的财产在罗马周边地区不断攫取土地和城池,他想建立起可以压倒罗马所有望族的加塔尼王朝!我们科隆纳家族是他的眼中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有把他从宝座上赶下来,才能彻底了结这一切!”
斯蒂芬说的是实话,一切妥协都没能换来真正的善意,仆立法司完全打定主意搬开科隆纳这块绊脚石了。
那么战斗成为惟一可行的,科隆纳家族已别无选择。
以两位枢机主教为先导,科隆纳家族的男性成员率领着私兵和骑士侍从,从庄园里出发了。
他们的妻子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做着最后的祈祷。
很快,科隆纳家族的武装力量就抵达了目的地,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基督世界的精神信仰中心。
气势汹汹发动攻击,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科隆纳家族的两位红衣主教诧异的发现,本应在此主持一个宗教会议仆立法司并不在这里,卫兵也少得可怜,简直就是空荡荡的!
对视一眼,两位红衣主教的心开始往下沉、往下沉,他们发现自己似乎坠入了仆立法司设下的陷阱。
身后,出现了大批梵蒂冈的武装士兵,瑞士长戟手、德意志大剑士、梵蒂冈圣骑士……如同潮水般从大街小巷中涌出,冲向圣彼得大教堂。
一场血腥的厮杀,胜负却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潘菲利宫,仆立法司从窗口远眺圣彼得大教堂所处的山坡。
“我的朋友,看来您的反对者已经落入了重围,”马萨贝略笑着举起酒杯:“为胜利干杯吧!”
“一群蠢货而已,”仆立法司一饮而尽,得意的道:“我逼他们动武,他们就真的动武了,现在我需要的借口都有了,科隆纳家族从此将从罗马城抹去。”
马萨贝略也干了杯中物:“恭喜,您又要增加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加布利埃尔披挂起来,正准备离开。
“别忘了把所有姓科隆纳的,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送上绞刑架,”仆立法司提醒着自己的大骑士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1章 政变
君士坦丁堡城外,叱诧呜咽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沟通了地中海与黑海,亦是亚欧两大洲的分界。
这里有世界海洋学上罕见的奇观,因为温度和盐分的原因海水变成泾渭分明的两层,上层水从黑海流向马尔马拉海(地中海组成部分),下层水则由马尔马拉海流向黑海,从而形成无数的暗涌、激流和漩涡,仿佛是过去两千年葬身于此的战死者冤魂,在海底作着无尽的哀嚎。
嶙峋险峻的山崖上矗立着雄伟的城堡,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站在塔楼高处的露台上,海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美艳绝伦的脸庞:
“执政官那赫提留,看,我们脚下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波斯皇帝薛西斯从这里出发征服希腊……”
安娜.帕列奥丽娜说的故事,作为罗马将军的那赫提留早已耳熟能详,但他还是静静的,再一次听完了这个故事。
当年波斯帝国百万大军齐集小亚细亚,分海、陆两路向希腊进发。波斯大军走到博斯普鲁斯海峡,薛西斯下令架桥,帝国的力量堪比神祗,跨海大桥很快架设起来,是两座索桥,埃及人和腓尼基人各造一座。
不料桥刚修好,忽然狂风大作把桥吹断。薛西斯大为恼怒,不但杀掉了造桥的工匠,还命令把铁索扔进海里,说是要把大海锁住,他甚至命人用鞭子痛击海水三百下,惩戒大海阻止他前进的罪过!
战争的初始阶段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薛西斯将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征服希腊。
希罗多德所著的《历史》中写到,薛西斯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认为自己处于世界之巅,从那里俯视着蝼蚁般万千众生。
《旧约.以斯贴记》里则如此描述着波斯皇帝的权势:“薛西斯握有难以想象的权力,他左手握着生,右手握着死。而他伸出哪只手,没有人可以揣度。”
鞭打大海之后,新的跨海大桥建好了,由三百六十艘巨大的海船组成浮桥,粗大的铁索和厚实的木板把它们连接起来,于是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第一次出现了横跨亚欧两大洲的宽阔桥梁,这座桥之宏大壮观,单以上面能并排通行五头战象就可见一斑。
如此宽阔的大桥,因为人数众多,波斯百万大军用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全部渡过海峡。有个亲眼看到了这一切的当地人,惊恐地说:“宙斯啊,为什么你变为一个波斯人的样子,并把名字改成薛西斯,率领着全人类来灭亡希腊呢?”
然而故事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薛西斯并没有成功征服希腊,战争初期他长驱直入,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但残忍暴虐使全希腊的人都起来和他战斗,他在温泉关遭遇了斯巴达三百武士最顽强的抵抗,萨拉米湾海战的失利则令薛西斯的征服事业彻底崩溃……
安娜.帕列奥丽娜旧事重提,那赫提留自然知道公主殿下的言外之意,他思忖着道:“大汉帝国的力量胜过当年的波斯帝国,而且,欧洲人曾经拥有的技术优势(指古希腊古罗马相较于同期的波斯印度)在蛮族入侵之后就渐渐落后于东方,一千年以前,克里特的陶瓷远销巴比伦,雅典的布也比埃及人织得更好,可过去几百年里,来自东方的丝绸和瓷器就远比我们的产品精致美观。”
纺织和陶瓷业看上去和军事没有什么关系,却实打实代表了一个文明的技术水平,完颜阿骨打时期穿鱼皮、烧粗陶的渔猎女真人只能用骨头磨制箭矢,而同时代用水转大纺车纺丝、用三十丈火龙窑烧瓷的宋人,就能制造射程五百米、洞穿大象的三弓弩。
拜占庭立国千年屹立不倒,有着承继古希腊古罗马的政治智慧,即便是那赫提留这样的纯粹的军人,也经历过相当严格的学术教育,懂得从文明程度来判断对方的强弱。
安娜.帕列奥丽娜却摇了摇头,悠然长叹道:“如果文明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负,那么西罗马就不会被北方蛮族灭亡,埃及的统治者仍旧是神通广大、修建金字塔的法老,蒙古铁骑也不会踏破巴格达的城防。”
执政官被问住了,他想了想才斟酌着说:“的确,文明常常被野蛮战胜,但大汉帝国拥有技术优势的同时,它的军队却比蒙古人还要野蛮,我们在科尼亚城外见到的骷髅头金字塔,可把皇家近卫骑兵当中那几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吓坏了。
用着文明技术提供的先进武器,却有着野蛮人才具备的血性,这样的军队的确算得上战无不胜了,甚至让我想起了共和国时代声名赫赫的罗马军团。”
罗马军团?安娜湛蓝色的眼睛猛的一缩,那赫提留的话打动了她。
自从见到大汉帝国的军队,拜占庭玫瑰就一直思考着,这支军队的某些地方使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无论德意志条顿骑士、圣殿骑士团、威尔士长弓兵,这些声名显赫的精锐兵种,似乎都和那种感觉对不上号。
直到那赫提留率先说出,她才恍然大悟,文明的技术与野蛮的精神,这不是拜占庭人先辈,古罗马军团的灵魂吗?
曾几何时,罗马军团也使用着蛮族不敢想像的全金属铠甲,锋利的罗马短剑,能在数百米外抛射石弹的弩炮等等先进装备,又有着堪比最野蛮民族的勇敢精神,这才把罗马共和国(一般认为凯撒义子奥古斯都之后为帝国,之前为共和国)推向了光辉的顶点,令地中海成为了它的内湖。
摘下窗台上的玫瑰花下意识的把一片片花瓣扯下,安娜幽幽的叹息着,时过境迁,罗马人的技术已经赶不上东方,武勇呢,那赫提留这样纯粹得近乎顽固的军人总是少数,而阿里坦乌斯那样的花花公子却越来越多……
从科尼亚归来,安娜已然清醒的认识到,即使最精锐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单位战斗力也赶不上大汉皇帝楚风麾下的远征军了,或许只有靠数量优势——这个罗马人最为鄙视、向来只有蛮族才重视的优势,来换取力量天平不至于向对方倾斜了。
“那么,在将来我们必须保持对大汉的友谊,和相应的遏制了。”安娜看着暗流汹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轻轻把玫瑰花瓣抛洒空中,海风吹拂,花瓣打着旋儿飞下露台、飞下悬崖,坠入深邃的海峡。
安娜.帕列奥丽娜,拜占庭帝国的公主,在迈向女皇宝座的征途上,必须抛下某些不必要的负担。
譬如,感情。
那赫提留点了点头,对公主殿下的选择表示适当的敬意。
局势对公主殿下异常有利,收复小亚细亚行省只是很小一部分,但这是帝国重返亚洲的重要一步,而且占据的小亚细亚西端,也即是爱琴海东岸,这样一来和帝国的欧洲部分就从东西两面把商贸繁荣的爱琴海抱于怀中,战略意义极其显著,此项功绩令元老院和将军们非常满意,凯旋而归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官兵也已对公主殿下效忠。
野心家米哈伊尔却遭遇了又一次打击,他丢掉了十二艘双层三桅战舰,而且丢得莫名其妙,连点头绪都没有!
海军的无能使米哈伊尔的声望持续下跌,元老院、新罗马的贵族和行省总督们对此表示了不满,要求让他成为共治皇帝的呼声不了了之。
而这两件事都和大汉皇帝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前一件就不必再提,关于米哈伊尔的挫折嘛,据说当时楚风的地中海舰队正在那一带海域!
这样算起来,安娜公主的大好局面,有一半以上要归功于那位大汉皇帝,但成熟的政治家不会把感激和爱情这些幼稚的情绪,带入决定国家、也是决定他自己命运的选择中。
安娜如果握住了那柄金光闪闪的权杖,她将以适当的友谊来回报大汉皇帝的善意,但同时她也必须打起十二分小心来遏制大汉继续西进,否则的话,且不论安娜个人的意愿,就是元老院、新罗马贵族、军队中那些骄横的将军还有各行省的总督,都会群起而攻之,使她从女皇的宝座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女皇陛下——请允许我如此称呼您,因为您的选择十分明智而果决,完全配得上女皇的桂冠,”执政官那赫提留把手放在胸口鞠了一躬:“那么,您现在可以去见那位大汉皇帝的使者了?”
安娜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她已抛却了不必要的负担,可以轻装上阵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某些深埋心底的东西,能够像玫瑰花瓣一样坠入博斯普鲁斯海峡黯然消逝吗?谁也不知道。
来者是大汉皇帝身边那个气质阴郁的家伙,安娜知道他是帝国的情报司长,楚风的敌人称他为来自地狱的毒蛇。
“李先生,和大汉皇帝的约定我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他派您到这里来,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一贯从容冷静,犹如眼镜蛇那样蛰伏起来,非得敌人露出破绽才发动致命一击的李鹤轩,此时眼中却有几许急躁——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就是等再久都保持着冰川一样的坚硬冰冷,现在这种状况,显然并非因安娜在他通报半个时辰之后才现身引起的。
“公主殿下,您的事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们大汉帝国情报司从某些秘密渠道得知了消息,为了贵我双方的计划能够执行下去,在下冒着北风坐了三天海船,又驱车顶着雪花从码头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您:米哈伊尔即将有异动!”
安娜秀气好看的眉毛微微一动,“哦?据我所知,国内一切尽在掌握,只有海军和陆军的一部分忠于米哈伊尔,而元老院、大法官、新罗马贵族和绝大多数的行省总督对我表示了善意,他图谋共治皇帝的野心也刚刚被挫败……”
李鹤轩只用一句话就说服安娜公主相信了局势的危险:“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和莫斯科大公离开科尼亚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另外还有人在罗马潘菲利宫见到贵国的另一位执政官,马萨贝略!”
安娜立刻命令忠于她的执政官:“那赫提留,立刻回到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营,召集您的将军们!”
“如您所愿,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的剑和盾永远为您而战。”那赫提留行了个军礼,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迅速离去。
安娜向李鹤轩点了点头:“替我向大汉皇帝致谢,说我永远忘不了他的友谊,但现在恕我失礼了,您知道,我现在有比招待远方来客更重要的事情。”
李鹤轩表示无所谓。
安娜拉响了召唤侍从的铃铛,“马车,快,我要去父皇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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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皇帝的宫殿在君士坦丁堡城中,融合了罗马和希腊的建筑风格,袒露的女神雕像、长翅膀的丘比特、头顶水罐的林中仙女,遍布于墙壁和廊柱,使这座宫殿成为不亚于雅典卫城和罗马斗兽场的精美艺术品,但气质上要柔和得多,譬如那些石雕女神的线条就显得富于女性美,而缺乏神灵的威严。
精美而偏于阴柔的宫殿,正是它此刻的主人,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库斯.帕列奥列格的真实写照,和前代皇帝,起身行伍之中、玩弄各种手腕成功复国的“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不同,他只是安安稳稳的继承了父亲的宝座,不是靠能力,而是血缘使他成为罗马皇帝。
辉煌的大殿上,宝座铺着猩猩红的波斯绒毯,两侧的石雕女神像捧着冬日极其难得的鲜花,安德罗尼库斯身穿华丽的皇帝袍服端坐,双眉紧皱,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惧意。
他的弟弟,米哈伊尔和他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此时成功在望的野心家正咄咄逼人的看着皇位上的哥哥,声音像响尾蛇一样沙哑瘆人:
“亲爱的哥哥,您还不在任命我为共治皇帝的诏书上盖章吗?”
安德罗尼库斯鼓起勇气回答道:“元老院和贵族们不会同意的……”
米哈伊尔大笑起来:“可我有罗斯蛮族和威尼斯的支持!”
仿佛为了加强这句话的证明力,身穿金袍的歌德尼格和一身皮裘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各自向前一步,不怀好意的看着安德罗尼库斯。
罗马皇帝,欧洲最强大的世俗君主,不亚于教皇的权力顶峰,十二个行省,十七个军区,二十二个军团,外加超过一百五十艘主力军舰的主人,轻易就可荡平保加利亚之类的小国,作为这样一位强大的皇帝,安德罗尼库斯竟然看着亚历山大罗维奇粗壮如熊的身形,瑟瑟发抖!
莫斯科大公心头不禁长叹:“上帝呀,原来这就是罗斯蛮族在过去五百年里视若神祗的罗马皇帝,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老人,也会在我面对面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就像西罗马帝国灭亡那样,蛮族武士作为帝国的雇佣军进入罗马城,结果发现神灵般强大的罗马人不过是群孱弱的家伙,坚固的城防和辉煌的文明就无法使他们保持敬畏之心了。
长期以来被视作神灵、不可战胜的对象,竟然会孱弱得发抖,发现这一点之后,亚历山大罗维奇的野心就像吹气球那样迅速膨胀起来:“哼哼,但愿米哈伊尔能信守承诺,事成之后把安娜公主乖乖交给我,不过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我也不介意像吓唬他哥哥一样吓唬他!”
但亚历山大罗维奇还是有着隐隐约约的遗憾,因为在他面前发抖的这位皇帝,不是大汉皇帝楚风……
安德罗尼库斯惶急的道:“心急的弟弟啊,你这样做会背负不义之名的,君士坦丁大牧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他将拒绝给你加冕!”
米哈伊尔冷冷的道:“那么我将选择我的朋友,罗马教皇仆立法司陛下来给我加冕!”
教皇的特使,一位枢机主教拿出了仆立法司签署的敕令:“是的,教皇陛下有过这样的承诺,不过我相信那位充满嫉妒心的君士坦丁大牧首决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出现,他多半会急得像赶着上妓.院的流氓那样,急不可待的把皇冠摁到米哈伊尔殿下的脑袋上。”
米哈伊尔笑得非常得意,五十万罗马埃居买到了仆立法司的友谊,其中就包括这道敕令。
实际上敕令本身是不会被使用的,他也不会真的让仆立法司替自己加冕,毕竟拜占庭境内的东正教徒数量远远超过基督徒,罗马教皇的加冕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大牧首是激烈的竞争关系,大牧首决不允许自己教区内出现一个教皇加冕的皇帝,所以尽管那位花岗石脑袋的大牧首对安德罗尼库斯有足够的忠心,可他看到教皇敕令之后,一定会急匆匆的、捏着鼻子把皇冠扣到米哈伊尔的脑袋上。
米哈伊尔买通不了大牧首,不过他可以买通仆立法司,起到同样的效果。
罗马皇帝,懦弱的安德罗尼库斯到此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位安安稳稳在皇位上坐了十多年的中年人,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竟然像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安德罗尼库斯虽然懦弱无能,但也知道一旦颁布了任命共治皇帝的诏书,野心勃勃的弟弟就捏住了自己的喉咙,罗马的共治皇帝拥有和皇帝几乎相同的权柄,他可以任意任免官吏、调动军队,甚至,发动政变。
毕竟是皇帝的宝座,傻瓜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出,像隐士彼得那种蠢人还是极少的,安德罗尼库斯并不是其中之一。
他不甘心就此失败,思考着、焦虑着,最后他似乎捞到了惟一的救命稻草,欣喜的叫喊起来:“米哈伊尔,我的弟弟呀,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女儿安娜公主是忠于我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则忠于她,执政官那赫提留,将军罗曼努斯、阿里坦乌斯都非常忠诚,你们的图谋被他们知道,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着说着,罗马皇帝竟然天真的站在对方立场上规劝起来:“放弃吧,你们现在离开,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带进棺材里,你们就不会遭到安娜和那赫提留的报复了,弟弟呀,虽然你对我不好,我却不愿意看到你进监牢哩。”
亚历山大罗维奇、歌德尼格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了,正如安德罗尼库斯说的,掌握皇家近卫骑兵团的执政官那赫提留忠于安娜公主,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可不一定能占到什么好处。
毕竟威尼斯海军和罗斯蛮族军队在得到许可之前,不能公然冲进拜占庭的领土,那样一来就不再是支持米哈伊尔争夺共治皇帝的内斗,而是一场侵略战争了,拜占庭的十二个行省,十七个军区,二十二个军团,外加超过一百五十艘主力军舰,都会向入侵者发动反击!
米哈伊尔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单就政治阴谋而论那位公主有不亚于他的才能,那赫提留在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声望,也比支持他的另一位执政官马萨贝略要高一些,何况那些刚刚从小亚细亚归来的青年将军们,对安娜公主有着毫无保留的支持和高涨的热情。
教廷、威尼斯、罗斯蛮族,好几个军区的老将,加上几乎全部海军和半数以上的陆军,米哈伊尔的声势确实很大,但他的力量主要在外线,譬如陆军没有命令的话,单凭那几个老将并不能把他们带到君士坦丁堡来,譬如威尼斯、罗斯蛮族,没有共治皇帝下达的诏书,他们进入拜占庭领土的唯一后果,就是一场侵略战争!
而安娜的支持者,皇家近卫骑兵团,驻地就在君士坦丁堡城外三十里,车马奔驰要不了一个小时!
弄到任命共治皇帝的诏书,米哈伊尔就满盘皆活,没有诏书,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有个大大的破绽,那位精明的安娜公主就会利用这个破绽,给他致命一击!
米哈伊尔的脸色变了几变,反复想通了这个关节,他笑了。
知道哥哥的性情柔懦,实际上他完全可以命令宫廷侍卫把闯入者抓起来,如果他的魄力足够大,早就可以用毒酒和刀剑,把弟弟变成冰冷的尸体。
然而他没有,那么,作为一位必须在阴谋中生存的皇帝,这点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米哈伊尔上前一步,咄咄逼人的道:“安娜公主吗?她已经被我的人抓了起来,亲爱的哥哥,您是否奇怪我的朋友,执政官马萨贝略没在这里?哈哈哈哈,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安娜公主和那赫提留,已经被马萨贝略逮捕了!”
啊?安德罗尼库斯心头巨震,被这个消息完全摧毁了自信。
“亲爱的哥哥,快签写诏书吧,我保证不伤害你和侄女儿的性命,”米哈伊尔像伊甸园古蛇诱惑亚当夏娃那样诱惑着安德罗尼库斯,把诏书放在了他的面前。
终于,双目失神的罗马皇帝抖抖索索的提起了鹅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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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进入父皇宫殿的时候,正看见米哈伊尔的马车在卫队簇拥下离开,她心头浮现出强烈的不安,顾不得公主的礼仪,用最快的速度跑进大殿。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脸颓丧的父亲。
“父皇,您没有事吧?米哈伊尔那家伙刚才来干什么的?”
听到女儿的声音,安德罗尼库斯如大梦初醒,惊喜异常的从皇位上跳起来:“他们释放你了?唉,米哈伊尔的动作真快呀,这样看他还是诚实守信的,咱们父女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什么释放,什么诚实守信?安娜摸了摸父亲的额头,询问是怎么回事。
五分钟之后,安娜气得浑身颤抖起来,也不知气的是叔叔的厚颜无耻,还是父亲的懦弱无能。
“父皇,您受骗了!”安娜气愤的把事实说了出来。
可令她几乎绝望的是,父亲安德罗尼库斯,堂堂罗马皇帝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反而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这样说起来,你并不是米哈伊尔释放的,那么他允诺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呢?”
天呐,安娜有崩溃的感觉,虽然父亲您老人家一贯懦弱无能,可也没到这地步吧?同样都是皇帝,大汉皇帝楚风何等英明果决,您要有他一半儿,不,十分之一的决断,事情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啊。
安娜急匆匆的抓起父亲的手往外走:“快,父皇快离开这里,随我到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兵营,那赫提留已经在那里做好了准备,您写一道与米哈伊尔手里那道内容完全相反的诏书,我立刻率近卫骑兵,在他调动各行省军团进入君士坦丁堡之前,先把这个篡位者送上绞刑架!”
安德罗尼库斯却犹犹豫豫的道:“还有希望吗?他已经拿到了诏书,如果再写一道内容相反的,说不定会引发内战呀……算了吧,你、你逃亡吧,我头疼得厉害,哪儿、哪儿都不想去,让我静静的待一会儿……”
见父皇如此,安娜知道事不可为,她深深的看了眼这个给自己生命,却十分懦弱无能的父亲,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殿。
米哈伊尔凭借共治皇帝的身份足以掌控一切,现在,只剩下惟一的机会了。
安娜公主脑海中,浮现出大汉皇帝楚风贼忒兮兮的笑容,也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2章 兵变
安娜公主乘着马车从父皇华丽的宫殿奔向城外皇家近卫骑兵团驻地的时候,执政官马萨贝略已经带着米哈伊尔以共治皇帝身份签署的命令来到驻地,准备接收这支忠于公主的部队。
米哈伊尔从柔懦的哥哥安德罗尼库斯手中拿到共治皇帝的任命诏书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令心腹马萨贝略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支驻扎于帝国心脏旁边,整个帝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控制起来。
执政官没有辜负米哈伊尔的信任,他拿着新任共治皇帝签署的命令,跨上骏马顶风冒雪奔驰,率领忠于自己的将军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军营。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马萨贝略刚刚抵达营门,就发现同为执政官的那赫提留,这个老对手的那匹特征明显的栗色高头大马被侍从牵着走向马厩。
显然,那赫提留快了一步。
不过这一次,马萨贝略已是胜券在握,他很想看看老对手在自己身前低下高昂的头颅,于是握了握手中的诏书,催马直入营门。
出乎意料,两位值日百夫长分列营门两侧,将手中的长矛左右交叉挡住了来者:“执政官阁下,奉那赫提留阁下命令,请您停止前进!”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在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影响力赶不上长年率领他们作战的那赫提留,马萨贝略仍然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羞辱,帝国执政官本来就是统帅军队外出作战的主要官职,作为站在所有罗马将军顶峰的执政官竟会被两名百夫长拦下,这已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了。
不怒反笑,胜券在握的马萨贝略细细打量着两位值日百夫长的样貌,暗暗发誓将来掌控皇家近卫骑兵团之后,一定要把这两个不识相的家伙打发到和保加利亚蛮子或者高加索汗国作战的前线去,让他们变成蛮族手中的干肉块。
“奉共治皇帝米哈伊尔陛下命令,本执政官前来接收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的指挥权,一切反对此项命令之言论与行为,通通以叛国罪论处!”
马萨贝略高高举起镶着金边的诏书,神情充满了矜骄,现在,大局已然握于掌中,自从安德罗尼库斯在任命共治皇帝的诏书上签下名字,主动权就掌握到了米哈伊尔一方。
两位值日百夫长诧异的对视一眼。
刚才另一位执政官、长期作为皇家近卫骑兵团统帅的那赫提留驱马直入兵营,抵达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达封锁营区、除安娜公主以外所有人不许入内的命令,他们也就严格按照此项命令执行。
但现在马萨贝略拿出了共治皇帝的诏书,罗马帝国的共治皇帝拥有几乎和皇帝相等的权力,颁布法律、签发诏书,甚至用他的头像铸造金币,如果违抗他的命令,就等于叛国,面临着轻则放逐,重则处死的惩罚。
罗马帝国有史以来的权力斗争通通被写入了史书,罗马军人都经过相当程度的文化学习,对这些充满血腥、阴谋和诡诈的内容并不陌生,两名值日百夫长很快就猜到,又一场阴谋的大戏,已经在自己眼前拉开了帷幕。
对老将军那赫提留的尊敬,使他们保持了对马萨贝略不亢不卑的态度:“执政官阁下,目前军团的指挥权还在那赫提留阁下手中,所以我们必须服从他的命令,不能放您直入营门;至于指挥权的交接问题,我们将派人通知那赫提留阁下,由他来确认诏书的真伪!”
罗马军团以纪律严明组织严密著称,他们近乎刻板的执行着各种条文,两位百夫长说的有道理,马萨贝略也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扬了扬诏书,示意他们尽快。
一位值日百夫长跨上战马奔向营内,另一位则率领自己麾下的百人队,严密的把守住营门。
马萨贝略不耐烦的冷笑两声,他带来的几位心腹将军本是准备迅速接替皇家近卫骑兵团那些忠于公主的将军,以尽快把这支军队控制起来,这会儿全都被挡在了营门之外。
这些来自外省军团的将军,平日里就有些瞧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近卫骑兵,加上这一次背后有登上共治皇帝宝座的米哈伊尔的支持,有他签发的诏书,可谓胜券在握、有恃无恐,被这百夫长挡住,就难免无名火气,纷纷破口大骂:
“该死的,快打开营门,没看到我是色雷斯行省的奥康纳督军吗?等会儿我就是你们的第一军团长了!”
“冒犯一位执政官和七位将军的威严,真该把你们这些君士坦丁堡的小白脸弄到保加利亚去吃点苦头……”
百夫长却沉着冷静的让麾下百人队做好战斗队形,然后不亢不卑的反问:“将军们,难道外省军队已经忘记罗马军团的纪律了吗?伟大的尤利乌斯.凯撒说过,‘严格的纪律是罗马军团的灵魂,失掉这个灵魂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高卢战记》,难道诸位没有读过?”
感受到百夫长话语中的讥诮之意,几位将军气得面红耳赤,呼哧呼哧的哈着白气,寒风飘雪的天气,却像喝醉酒似的脸红脖子粗。
所有罗马军人都读过凯撒的军事著作《高卢战记》,不读这本书的罗马军人只有一种可能:文盲。
而在以历史悠久、文明辉煌为骄傲,自居希腊罗马继承人的拜占庭帝国,文盲,是君士坦丁堡贵族和罗马军人最鄙视的对象。
将军们气得不轻,却无法反驳一个小小百夫长的话,因为按照军团纪律,百夫长所说的完全正确。
马萨贝略则胸有成竹的打量着军营,比起外省的将军们,他显然更加了解皇家近卫骑兵团,它是支严守军纪的部队,而这一点毫无疑问对他是有利的,那赫提留根本不可能煽动这支军队公然违抗诏令。
凭借手中的诏书,马萨贝略甚至有信心一个人就把这支强大的军队控制起来。
没有等多久,那赫提留就率领近卫骑兵团的将军们来到了营门,事实上他只比老对手早赶到半个小时,但他做出一幅呆很久的样子,无所谓的和将军们说说笑笑,这幅轻松自如的神态骗过了所有人,没有人看出执政官的头脑,正在飞速的运转,想尽一切办法来应付目前的危机。
马萨贝略没有估计错,拜占庭帝国后期罗马军队的确有任意废黜皇帝,谁给他们好处就拥立谁,眼睛里只有金币的毛病,但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重新建立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则是一支按照古罗马军团方式,有着共和国时代军人那种尚武精神和忠诚品质的部队。
就算那赫提留威望再高,也无法煽动皇家近卫骑兵团公然反叛!
“公主殿下啊,您在哪儿?什么共治皇帝的诏书,难道那个野心家已经登上他梦寐以求的宝座?”那赫提留暗暗叫苦。
那赫提留身后,罗曼努斯正对着朋友、同为军团将军的阿里坦乌斯道:“今天的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阿里坦乌斯的屁股上还包着纱布,事实上早就可以取下来了,等着伤口自行愈合就行,但这位胆小的花花公子害怕感染,每天都换洗干净的纱布,直到现在还留在屁股上,配着他一身威武昂扬的罗马将军装束,显得特别滑稽可笑。
听到朋友罗曼努斯的话,阿里坦乌斯心头也泛起了嘀咕,执政官那赫提留急匆匆奔进军营,下令戒严,又召集所有军官议事,说的却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看样子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是在等待安娜公主的命令了,可惜,率先赶到的却是米哈伊尔的支持者马萨贝略。
而且,他手上还捧着共治皇帝的诏书!
等等,共治皇帝……
阿里坦乌斯的眼睛突然一亮,低声对朋友道:“嘿嘿,我有主意了。”
那赫提留和马萨贝略,两位政治上敌对的执政官展开了交涉。
马萨贝略非常难得的把老对手吃得死死的,凭借手中的诏书,他大占上风,一再要求立刻接手指挥权。
那赫提留只能搜肠刮肚的寻找着借口,试图拖延时间等待安娜公主的命令,他是位传统的罗马将军,政治斗争并不是他的前项,至少他不太善于对抗共治皇帝的诏书。
阿里坦乌斯笑嘻嘻的站了出来,用手指戳了戳马萨贝略捧着的诏书,令后者急匆匆的把那东西收进怀里,怒目而视,唯恐被他抢去。
“我说,这玩意儿盖着共治皇帝的印玺,有米哈伊尔殿下的签名,可谁通知我们殿下已经变成了陛下,”阿里坦乌斯耸了耸肩膀:“米哈伊尔殿下在什么时候由大牧首加的冕,又在什么时候接受过元老院的祝福?我们全都不知道,所以,共治皇帝的身份未经确认,他颁发的诏书嘛……”
嘿嘿,阿里坦乌斯干笑了两声。
“你这个舔女人屁股的兔崽子!”一位外省将军破口大骂起来。
马萨贝略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的确如阿里坦乌斯所说,共治皇帝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确认之前,他下发的诏书有什么意义呢?
那赫提留笑了,他先入为主的认为米哈伊尔从安德罗尼库斯手里拿到了任命共治皇帝的诏命,而且前不久这种呼声就很大了,所以大部分人从最开始就没有怀疑这一点,但恰恰是这点却是对方的软肋。
就算真的拿到了任命诏书,米哈伊尔还得忙着在城内搞定元老院、新罗马贵族和那位难缠的君士坦丁大牧首,这份诏书他必须随身携带,不停的出示,以消除那些墙头草怀疑的目光,完成元老院祝福和君士坦丁大牧首加冕的程序,彻底坐稳共治皇帝的位置。
所以,诏书决不可能放在马萨贝略的身上!
除非他们胁迫安德罗尼库斯写了多份诏书!
事实上米哈伊尔胁迫安德罗尼库斯写下一份诏书就很不容易了,连哄带骗才成功,欣喜之下这位野心家百密一疏,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会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并没有弄到第二份相同内容的诏书。
因为共治皇帝本身的资格还未确认,以他名义颁布的接管军营命令,自然可信度受到质疑。
什么是大翻盘,马萨贝略遇到的就是,他的处境立刻尴尬起来。
“你们可以派人前往新罗马城中,就可以看到君士坦丁大牧首正在准备加冕事宜,元老院也在开会准备送出祝福了,三十里路,来回要不了两个小时!”
马萨贝略想到了解决办法,自信满满的说着。
纸包不住火,米哈伊尔的的确确要登上共治皇帝宝座了,那赫提留的拖延并不能持续太久。
但那赫提留再一次笑起来,这位花岗岩一样坚硬的老将军笑着朝自己忠诚的手下们挤了挤眼睛:“小伙子们,谁愿意跑一趟新罗马?”
阿里坦乌斯摊了摊手,油腔滑调的道:“执政官阁下,您可不能强人所难啊,现在雪那么大、风那么冷,贸然外出我一定会被冻死的,那么罗马帝国就会损失一位忠诚勇敢的将军了。”
“不好意思,”那赫提留对马萨贝略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大声命令值日百夫长:“关上营门,这见鬼的天气,说不定会有强盗出来抢劫的。”
马萨贝略把牙齿咬得咯咯响,那赫提留是个比花岗石还要顽固的老家伙,阿里坦乌斯这个花花公子呢,他的家族是罗马颇有声望的贵族,在元老院也很有影响力,就算米哈伊尔成功登上皇帝宝座,自己成为皇家近卫骑兵团的指挥官,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最多找借口把这个花花公子踢出军队,让他离开冰冷的军营,重新回到罗马贵妇温暖柔软的肚皮上。
但那样做,对这家伙来说究竟是惩罚,还是奖励呢?
正如马萨贝略所想,罗曼努斯对朋友的大胆表示敬佩时,阿里坦乌斯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您知道,我家族在元老院在新罗马贵族当中是很有影响力的,马萨贝略对我的威胁,最多也就是让我离开你们,离开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营,回到新罗马歌剧院装饰豪华的包厢里面。”
罗曼努斯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这位花花公子,他真诚的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感谢你,因为我不希望受马萨贝略那家伙的指挥,更不希望那几个粗俗、鄙薄的外省将军骑到咱们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头上,天呐,要是我们的军团长变成那样的家伙,我一定会自杀的。”
“那么我就是把你从背弃教义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圣人了,”阿里坦乌斯开着玩笑,基督是不允许信徒自杀的,不过他接下来一句话就让朋友有暴打他一顿的冲动了。
“唉呀,不知道今天的行为,能不能传到公主的耳朵里,让她知道一位倾慕者为她的牺牲呢?大有前途的罗马将军,冒着失去军籍,丧失一切荣耀的危险,做出如此勇敢的举动,简直堪比悲剧之王埃斯库罗斯的经典剧作呀……”
仿佛上帝听到了阿里坦乌斯的召唤,安娜公主的马车从君士坦丁堡方向急驰而来。
那赫提留为首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将士,立刻喜形于色,他们是强悍的战士,战斗力强大的罗马军团,可政治上,还是这位公主比较玩得转,要对付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这样的人,安娜.帕列奥丽娜比那赫提留有用得多。
令人们奇怪的是,大群侍从骑士护卫之下,还有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紧随着安娜公主。
安娜.帕列奥丽娜风度款款的走下马车,她手中捧着父皇安德罗尼库斯的诏书,一位正在为女皇宝座做着努力的公主,手里有几分空白诏书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女儿要偷到父亲的东西,总是比弟弟对哥哥做同样事情要容易一些。
“陛下诏令,皇家近卫骑兵团由执政官那赫提留指挥,受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节制,前往新收复的小亚细亚行省担任驻防任务,驻防期间,所有官兵军饷翻倍!”
确凿无疑的诏书,盖着皇帝的印玺,和马萨贝略手中那份相比,安德罗尼库斯的皇帝身份毋庸置疑,而且,上一次前往科尼亚,也是安娜公主拿来的内容近似的诏书,皇家近卫骑兵团在行动中收获了财富和土地,也收获了光荣与梦想。
“这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罗曼努斯和阿里坦乌斯说。
皇家近卫骑兵们发出了热情的欢呼。
那赫提留笑了起来,对失魂落魄的马萨贝略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迎接安娜公主进入军营。
“等着吧,海军不会送你们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而最多一天之后,米哈伊尔殿下就会接受加冕,你们就会成为可耻的叛国者!”马萨贝略威胁着。
从安娜公主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面色阴鸷的东方人,他用不太熟练的拉丁语告诉执政官:“您多虑了,大汉帝国和热那亚共和国的船队,已经做好了运送贵国士兵的准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3章 离去
风雪中的君士坦丁堡港口,灯塔上的见习值星官警惕的了望着海面。
最近一段时间是海军的多事之秋,先后有十五艘双层三桅战船莫名其妙的失踪,令执掌海军的米哈伊尔公爵分外恼火,在受到元老院质询之后,他严令海军决不可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
风雪太大,海天之间白茫茫一片,稍远了点就什么也看不见,值星官穷极目力,也只能徒劳无功。
“亲爱的奥托,您忙什么呢?坐下来烤火吧!”几位老值星官懒洋洋的把手放在火盆上方,君士坦丁堡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其实就算风雪天也不太冷,可海边灯塔上湿气很重,呆久了不烤烤火的话,湿气会让人的骨头酸疼难忍。
奥托拒绝了老军人的好意,“我想烤火,可我怕出了什么乱子,米哈伊尔殿下会把我流放到色雷斯去。”
老军人们愕然,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罗马海军拥有一百五十艘双层三桅战舰,还有连魔鬼都畏惧的希腊火,威尼斯和热那亚海军也是我们的盟友,只有海盗偶尔会制造点麻烦,但只要海军一出动可怜的海盗就会像蚊子那样被拍死——您认为世界上有那种海盗,会愚蠢到进攻罗马海军主力舰队的母港?”
“一百五十艘?现在只有一百三十五艘了。”奥托用老军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并没有正面反驳他们。
的确如几位老军人所说,现在的拜占庭海军实力远非数十年前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刚复国时所能相比,一百多艘主力舰,加上可怕的希腊火,足以威慑任何挑战者,而且另外两大海上强国,威尼斯和热那亚也是拜占庭的盟友,那两个互相敌视的意大利城邦共和国,他们的海军却可在拜占庭境内港口和平共处。
不过好像上帝希望给奥托开个玩笑,就在他再一次把视线投向海天之间时,那一片白茫茫之中出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小黑点。
奥托张大了嘴巴,他用手狠命的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已能看清来者分明是军舰的外形轮廓,而且借着风雪的掩护,逼近了港口!
“敌袭!”实习值星官叫了起来,并准备敲响报警的铜钟。
几名老值星官吓得从火盆旁边跳了起来,惊惶的从窗口朝灯塔外看去,不过很快他们的神色就从惊恐变成了哭笑不得。
在警钟鸣响之前,老值星官以最快的速度夺下了奥托手中的钟锤,没好气的道:“白痴,看清楚,这是热那亚共和国的舰队!你这头蠢猪,如果真的敲响了警钟,咱们一定会被发配到边境,去做野蛮人的肉干!”
奥托涨红了脸,仔细一看,进港的舰队越发近了,桅杆顶部的白底红十字旗清晰可见,一艘艘军舰都是地地道道的热那亚船,共和国号、海洋女神号、波卡涅格拉号……
热那亚曾帮助米哈伊尔八世复国,因此拥有拜占庭海港的贸易独占权和军舰的自由航行权,当然其后威尼斯通过封锁手段相逼迫,也得到了相同的权利,不过在拜占庭人眼里,热那亚因为帮助复国终究要显得亲近一些。
“这些热那亚人,来咱们新罗马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连领水员都不需要了,”老军人们无聊的蹲回火盆边上。
闹了个大乌龙的奥托,一时间面红耳赤,他下意识的再次看了看海面,却见热那亚舰队的数量非常之多,而且后面还有不少船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船型,流线型的船身十分庞大、尖利下劈的船首、帆索系异常繁复,两舷还开着密密麻麻的窗口,不知道是为了欣赏风景还是通风透气。
“这是热那亚人的新型军舰吗?好大呀!”感慨之余,奥托又笑了起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舷窗开多了影响船身强度,会在冲撞战中蒙受损失?这群唯利是图的商人,难道准备用军舰兼营旅游观光的业务?”
这个时代的欧洲海军,还保留着冲撞战和接舷战的模式,并且是主要的战斗方式,像拜占庭海军以希腊火隔着一定距离焚烧对方,已是相当先进的“非接触作战”了。
接舷战就是两舰靠拢,跳帮登船互相砍杀这一套,冲撞战嘛,就是在船首安装坚固而锐利的撞角,两艘船像斗牛似的互相顶撞,谁先用撞角挑破对方的肚子谁就赢了。
奥托在海军学院就知道,为了增加船身强度以便在冲撞战中占据上风,舷窗应该尽量少开的。
“愚蠢的设计,这样巨大的船舶却没有相应的侧向强度,如果从侧面冲撞,也许五六节的速度就能把它劈成两半!”
奥托作出了结论,他甚至为自己结束实习,回到海军学院之后的毕业论文想好了题目——《论热那亚共和国海军新船型侧面强度之不足,及冲撞战之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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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派的奥托并不知道,这些“热那亚共和国的新军舰”在二十四小时之前还挂着金底苍龙旗,那些被他视作观光窗口的舷侧炮窗之后隐藏着喷吐火焰的大炮,任何想从侧面冲撞它的对手非但不能得逞,反而会落入军舰侧射的火力优势区域。
拜占庭局势瞬息万变,就算楚风和李鹤轩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知道安娜和米哈伊尔之争到底走向如何,他们只能提前做好周密的布置,尽量把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推动。
地中海舰队的主力在上将司令官唐浩率领下,协同热那亚舰队在距离君士坦丁堡最近的小亚细亚海港停留。
安娜公主入宫觐见父皇安德罗尼库斯的时候,李鹤轩就在宫外等待,拜占庭玫瑰万念俱灰出宫,他就及时表达了大汉帝国的善意,和安娜公主一拍即合,商议决定把皇家近卫骑兵团弄到刚刚收复的“小亚细亚行省”,以这里为基地,和篡位者米哈伊尔来一番龙争虎斗。
安娜奔向军营的同时,李鹤轩就发出了信号,君士坦丁堡海港处,数只信鸽拍打着翅膀,飞越了暗流涌动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把情报传递到了地中海舰队……
君士坦丁堡海港灯塔的实习值星官奥托看到的热那亚新式军舰,的的确确是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麾下,不过前面开路的好些浆帆并用船,则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热那亚舰队。
奥拉罗总督坐在“共和国号”装饰华丽的舰长室,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驱走了冬日的严寒,这个成功的商人满脸堆着笑意,因为他认为自己刚刚完成了一笔利润可观的投资,并给竞争者带去了不小的困扰。
热那亚共和国是威尼斯的死敌,大汉帝国情报司弄到了威尼斯和罗斯蛮族联手,准备帮助米哈伊尔夺取拜占庭皇帝宝座的事情,通通告诉了热那亚共和国,于是,奥拉罗和他的议员们立刻就红了眼睛。
当年,威尼斯就是从热那亚手中,把拜占庭境内独占贸易权,这块大大的肥肉硬生生分了一半走,这一点是所有热那亚人心中永远的痛啊,他们非但蹲墙角画圈圈诅咒威尼斯人出海遇到风暴,还诅咒威尼斯人翻船落海之后有鲨鱼等着!
现在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和罗斯蛮族联手,帮米哈伊尔上位,就算热那亚人是猪脑子也知道老对手有什么图谋了,到时候等米哈伊尔当了皇帝,威尼斯人还不在拜占庭横着走啊?热那亚还不得靠边站啊?
这些,都是应有之义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毛老爷子这两句名言放到十三世纪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两个共和国身上那绝对没错儿,热那亚总督奥拉罗用脚趾头想想也决定跟着大汉帝国一块,支持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
更何况奥拉罗总督还有内政方面的私心,热那亚国家政权为兼营工商业的土地贵族同贵族化的工商业主融合而成的城市贵族所把持。一二六一年,在人民起义推动下,代表新兴工商业主利益的古里埃尔玛.波卡涅格拉执政,打破了贵族的政治垄断,逐渐形成规定不准贵族担任总督,历任总督都由平民出身的大商人,把持上等行会的大财阀来担任。
奥拉罗就是这样一位平民出身的总督,只不过热那亚所谓的平民也不是真的平民,都是有钱有势的财富新贵。
旧贵族在军事与经济方面实力强大,而且教皇派与皇帝派党争不息。
顾名思义,教皇派就是说咱热那亚在亚平宁半岛上,挨着罗马教皇他老人家,应该多听圣父陛下的话。
皇帝派呢,当然不是支持大汉皇帝楚风,也不是东罗马帝国或者叫拜占庭帝国皇帝安德罗尼库斯的粉丝,而是哈着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一群人。
旧贵族一般是教皇派,守旧是他们的本质,而作为世俗平民出身的商人,奥拉罗属于皇帝派,支持世俗皇权的。
听说威尼斯和新教皇仆立法司搞一块儿了,奥拉罗立刻无名火起,因为新教皇口口声声说“上天堂得救赎的唯一途径,就是服从神圣的教廷”,他逐渐把手伸到富得流油的热那亚,想从热那亚共和国弄到大堆的金子。
可恨国内那些教皇派还跟着起哄,奥拉罗恨仆立法司恨得牙痒痒,既然教皇陛下要帮着米哈伊尔,单单从国内政治的方面出发,奥拉罗总督也要支持安娜公主,和教皇仆立法司对着干一场。
帮助安娜,符合大汉帝国的利益,也符合热那亚共和国的利益,还符合奥拉罗个人的政治利益,所以双方一拍即合,没费什么功夫就在这件事上达成了联盟。
放下咖啡,奥拉罗兴致勃勃的为客人做着介绍:“请看看我的收藏吧,米其亚的《怀抱圣子的圣母》,色调用得多么完美呀!还有这尊狩猎女神的雕像,有人认为这是古希腊时代雕塑大师普拉克西特列斯的作品……”
大汉皇帝特使马可.波罗手中也端着杯咖啡,一种能令山羊兴奋的植物种子,熬成苦涩的水同样能让人兴奋,所以他的心情非常好,在奥拉罗介绍下欣赏着室内的装饰物。
老实说,奥拉罗的品位非常之低,他是位非常成功的商人,可艺术眼光实在低劣得无以复加,室内装饰得过于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繁复的漆雕花边和鎏金工艺充斥着眼球,以致于米其亚和普拉克西特列斯的真迹摆放到这里,都像地摊货一样浅薄庸俗。
不过,这种品位正适合马可.波罗,他对艺术的鉴赏力和奥拉罗处在同一水平,而且舰长室这种典型的暴发户风格,也是威尼斯和热那亚人同样热爱的。
“不错,我的朋友,您的收藏很令我吃惊,不过我还想问问,您不介意再增加一份来自东方的珍贵藏品吧?”
马可.波罗说着就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后奥拉罗发现上面用飘逸灵动的线条描绘着典型的东方山水风景,风格与欧洲常见的作品迥异。
“这幅画的作者叫做孟頫.赵,”马可.波罗知道奥拉罗不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因而特意补充:“是当今第一皇后的哥哥。”
听到补充,正以困惑不解的目光打量着画作的奥拉罗,眉头舒展开来,假充内行的问道:“噢,这么说来是一幅非常难得的作品了,那么它的价值一定相当不菲啰?”
“准确的说,有很多汉商愿意花三万托斯卡纳里弗,让这幅画出现在他们的客厅墙壁上。”
奥拉罗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您真是位慷慨的好人,呃~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您真的是威尼斯人吗?”
“曾经是,但现在已经是大汉皇帝的子民,以及陛下面前最受信任的宠臣。”马可.波罗得意的挺起了胸脯。
奥拉罗迷惑不解的问道:“据我所知,威尼斯人对他们的祖国,可‘热爱’得很呐!”
马可.波罗笑了:“他们只不过热爱持有的国债,而我,非常幸运的在幼年离开了那里,并没有在国债上投入一分钱。”
任何一个成功的国家,都有它行之有效的一套分配制度,譬如蒙古帝国就用兀鲁斯制度把淳朴的牧民变成了嗜血的狼群,征服了苍天之下最广阔的土地。
而威尼斯共和国的拿手好戏就是发行债券,他们规定每个公民必须用财产的三分之一到十分之一来购买国债,这种国债的利率要比普通债券稍高一点,使持有人有利可图,同时兑现也有着附加义务,那就是保持对共和国的忠诚。
这样一来,所有威尼斯公民都成了共和国的债主,为了保证债券不至于变成废纸,他们就得留心时时刻刻忠于共和国。
或者按照威尼斯人自己的说法,“我们不一定忠于自己的祖国,但我们永远忠于手中持有的债券。”
不过这种制度对马可.波罗无效,因为他很早就离开威尼斯,手上连一分钱的债券都没有。
奥拉罗大笑起来,“你真幸运呀!威尼斯的好办法,你没有向大汉皇帝介绍,让他在自己的子民身上照样使用吗?”
“没有……”马可.波罗犹豫着回答,因为他吃不准的是,楚风所用的政策似乎和威尼斯共和国有异曲同工之妙,并且还远远胜过。
大汉皇帝楚风给所有拓荒者三十亩地,无论海外殖民,还是“湖广填四川”从人口稠密地区向宋元战争形成的无人区移民,在战争造成的无主土地上开荒,许许多多的农民得到了他允诺的三十亩地,不少农夫是爷孙好几代人上百年间,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他给所有的工人设置养老金,这笔钱由工厂主、工人和朝廷三方出资,在工人年龄达到五十岁退休(当时人均寿命比后世低)之后按月支取以维持老年生活;
士兵有退役费,官员有廉政公积金,性质都与此类似……
农民的三十亩地,工人的养老金,士兵的退役费,官员的养廉银,不是债券胜似债券,至少马可.波罗知道土地在东方世界的农夫眼中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为了保住土地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做出一切努力,而这种强烈的效果,是威尼斯共和国的债券无法达到的。
就在马可.波罗沉思的时候,船甲板上传来了呼喊:“准备靠岸!”
岸上,安娜公主、执政官那赫提留率领着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四个罗马军团的所有将士,早已等在了码头上,海军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些在风雪天还要登船出海的人们,不过也没什么话说,因为安娜公主手中有皇帝安德罗尼库斯的诏书,热那亚共和国又是拜占庭帝国好几十年的盟友了,而小亚细亚行省刚刚收回,确实需要戍守力量。
“那么,又要和那个家伙打交道了吗?”安娜有些怅然,有些期待的踏上了舷梯,离开了君士坦丁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4章 新的联盟
古老的希腊神话里命运三女神的意志无所不在,无论神灵还是凡人都无法揣测她们的好恶,强大的天父宙斯也无法违抗命运之线的牵引,骄傲的英雄阿喀琉斯也逃脱不了脚后跟的致命伤。
曾经,安娜.帕列奥丽娜坚信自己能够超脱于冥冥之中的安排,因为她有着不凡的意志、超群的智慧、灿烂的美貌,而拜占庭帝国公主的高贵身份,同时又意味着令人敬畏的权势,因为在这个古老帝国中公主的力量距离共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和女皇的宝座也相隔不远。
然而在乘坐威尼斯浆帆并用军船“共和国号”前往小亚细亚港口安塔利亚的途中,贵为拜占庭帝国公主的安娜.帕列奥丽娜也不得不叹服:命运女神的安排是多么的令凡人揣摩不定啊!
沿着伊琳娜女皇、赛奥多拉女皇、尤多西娅女皇,以及上一代的玛丽亚公主伊儿汗王后,这一代代女皇或公主们的脚步,安娜一步一步迈向帝国的权力巅峰。
她没有其他嫡亲的兄弟姐妹作为竞争者,同时又拥有一位慈爱而懦弱的父亲,即使面临野心勃勃的叔父的威胁,她登上女皇宝座的优势仍然相当明显,尤其在成功使小亚细亚行省重新出现于帝国行政区划序列之后。
所有新罗马贵族都在谈论她的名字,元老院也做好了迎接一位女性共治皇帝的准备,帝国最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向她效忠……迈向女皇之位,还需要走的路程已不太多了。
登上皇位之后,必须以全新的视角来审视过去的一切,昔日的对手可能变成值得笼络的下属,过去的盟友则可能转化为新的竞争者,改变的实在太多,无论军事、政治、金钱、敌友,抑或,那一点朦胧的感情。
大汉皇帝楚风,将会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今后根据时局的变化,他或许是东罗马帝国的坚定盟友,或许双方的合作与竞争同时并存,当然也不排除两者成为,死敌。
把玫瑰花瓣撒入博斯普鲁斯海峡怒潮的时候,拜占庭玫瑰就以一位女皇的智慧和冷静,掐断了内心深处的稚嫩萌芽,她已做好了准备,要从纯洁美丽的公主化身为戴上铁面具的女皇。
可没想到命运是如此的捉弄人,令安娜措手不及的是,叔父米哈伊尔联合罗马教皇、威尼斯共和国和罗斯蛮族突然发难,背后还站着海军和各外省督军,而怯懦的父亲安德罗尼库斯没有给女儿留下任何机会,竟被欺骗和恐吓弄得昏了头,贸然签发了那份该死的共治皇帝任命状!
一旦米哈伊尔的脑袋套上君士坦丁大牧首亲手捧来的皇冠,安娜在君士坦丁堡的任何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安娜公主决不是躲在父兄身后玩风花雪月,父兄遇到挫折就只好任人鱼肉的贵妇,那种贵妇往往出没于君士坦丁堡富丽堂皇的歌剧院,或者充满古罗马格调的蒸气浴室,而咱们的拜占庭玫瑰,最常去的地方是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营。
不要忘了,玫瑰是带刺的!
“安娜.帕列奥丽娜,你是罗马帝国的公主,注定要登上女皇之位,一切的挫折都会被你粉碎,金色的大门将为你敞开!”
安娜捏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她绝不会傻不拉唧的留在君士坦丁堡把命运交给野心家叔叔,任凭别人掌握自己的性命。
在大汉帝国情报司长李鹤轩和热那亚总督奥拉罗的帮助下,她凭伪造的诏书把忠于自己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拉到了刚刚收复的小亚细亚行省,实际上就是和君士坦丁堡隔博斯普鲁斯海峡相望的土耳其地区,准备以这里为基地,以皇家近卫骑兵团为武器,和篡权夺位的叔叔好好斗一场。
既然米哈伊尔图穷匕见朝皇位伸出了手,安娜也不介意用玫瑰花茎上的刺,把他扎个满手鲜血!
不过,米哈伊尔已经占据了上风,要惩罚这个篡位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从形式上看他是合法的共治皇帝,现在这个时候,君士坦丁大牧首大约正用老态龙钟的手,巍巍颤颤的把皇冠套上他的头顶吧。
而安娜一方呢,绝大多数皇家近卫骑兵,从他们的统帅执政官那赫提留到将军罗曼努斯、阿里坦乌斯等人,再到普通士兵,都对她效忠,但这种忠诚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消失,特别是普通士兵,他们的家人在拜占庭帝国的欧洲部分,一旦米哈伊尔宣布他们为叛国者,把命令下发到他们家人所在的行省,安娜所拥有的效忠就会立刻消失。
并且拜占庭的所谓小亚细亚行省,并不是当年拥有几乎整个小亚细亚半岛的疆域,而是半岛西端、隔爱琴海与君士坦丁堡相望的长条状土地,以及座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几座规模不算太大的海港。
凭这些地区的税赋,想养活精锐的四个罗马军团是完全不可能的。
留给安娜的时间并不多,惟一翻盘的希望,就在及时派遣李鹤轩出现,并和热那亚共和国联手送皇家近卫骑兵团渡海离开君士坦丁堡的大汉帝国。
所以安娜让那赫提留率兵留驻“小亚细亚行省”,自己则乘坐热那亚军船,和奥拉罗总督一块南下,李鹤轩告诉他们,大汉皇帝楚风已经等在那儿了。
楚风,公主殿下想到又得去见那个常常使自己啼笑皆非的家伙。就有种难以明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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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安娜公主的瞬间,楚风有点儿失神,想像中蓬头垢面楚楚可怜的形象,为华衣丽裙神采飞扬所替代,更没有一见面就乳燕投林般扑进自己怀中,嘤嘤啼哭着寻求安慰这种事情。
呃~好吧,后面只是楚风这家伙的yy而已,事实上他和公主殿下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一步,虎躯再怎么震,人家堂堂公主也不会随便发花痴的。
今天的安娜.帕列奥丽娜,服装和狮穴科尼亚各方势力大会时如出一辙,绛红色的单肩罗马裙,左肩上一团富有东方风格的绡金牡丹花,罗马长袍突出了她窈窕修长的身材,只可惜长裙遮盖了那双令人销魂的大长腿。
不过,对于楚风来说罗马裙神马的都是浮云,他仔细回忆着大不里士那个旖旎而略带遗憾的夜晚,双目中射出的绿光也就犹如饿狼之野望,使安娜有挥拳把他揍成熊猫眼的冲动。
“不可心浮气燥,不可心浮气燥,”安娜不停提醒着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楚风就没来由的生气。
也许,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天敌吧!
本来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几乎完全没经大脑思考,安娜就怒气冲冲的问道:“大汉皇帝楚风,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你一定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等着看我的笑话吧!现在,你满意了,高兴了?”
说完,拜占庭玫瑰立刻就后悔了,今天是来征求大汉皇帝帮助,祈求同盟的,怎么可以这样咄咄逼人呢?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头抱怨:“可、可看看那家伙得意的样子,难道今天的局面,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不是等着我出丑吗?这个坏蛋!”
楚风并没有生气,因为朝臣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和热那亚奥拉罗总督的莫名笑意,都证明了安娜.帕列奥丽娜殿下的举动非但不太像正式的外交辞令,反而接近于一位任性公主向情郎的撒娇。
“老实说,我希望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拜占庭,就像您登上女皇宝座之后,也必然对大汉采取一定的遏制措施一样。”
楚风非常坦诚的承认了这一点,然后在安娜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解释:“但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对热那亚和拜占庭、准确的说是您本人,与威尼斯和罗斯蛮族,给予了不同的态度,采取了一点点拉拢分化的小手段,结局就会如此惊人,事态也发展到超出预料的程度。”
安娜默然,实际上她如果平稳的登上了女皇宝座,同样会对大汉采取拉拢和遏制两手措施,楚风的直言承认已是难得的坦诚了。
“基于利益的联盟,总是因为利益而崩溃,只是我没有想到威尼斯和罗斯蛮族的背叛竟会如此廉价,”安娜有些无奈的说道。
热那亚总督奥拉罗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楚风说的分化瓦解,对热那亚人同样适用,如果不是大汉帝国采取的双重标准,他这位总督又怎么会站在楚风的朝堂之中呢?
至少,小亚细亚南部地区的那几座海港,已经让共和国议会和上等行会的有力公民们(有力公民指和旧贵族相对的平民出身的工商业新贵)非常满意了,甚至有风声传出奥拉罗有可能被选为终身总督,这让他打定了主意和大汉皇帝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当然,和教皇仆立法司斗,和该死的威尼斯人斗,前者符合奥拉罗的个人政治利益,后者是热那亚人乐此不疲的事情,这两条注定他将坚定的站在大汉一方。
可爱的奥拉罗总督有和马可.波罗相同的脾气,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威尼斯商人》那位夏洛克,不但是威尼斯人,也是亚平宁半岛上另一座商业城市,热那亚共和国公民的真实写照。
所以只要有利可图,区区尴尬算得了什么呢?
安娜则有些怀疑的盯着楚风,湛蓝色的美丽眸子里有那么点疑惑:“陛下,我国内部闹到这步田地,大汉帝国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您能说完全没有您的关系吗?”
楚风苦笑,李鹤轩的出现、热那亚和大汉联合舰队及时赶到,这都是不好说清楚的事情,好像是他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似的。
“大汉帝国确实乐于见到现在的局面,”楚风看了看安娜公主燃烧着愤怒的眼睛,坏笑着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我们之间的友谊,而不是令昔日的盟友变成仇敌。”
大汉必将继续西进,横亘于欧亚之间的拜占庭帝国就是下一只拦路虎,双方的矛盾将会越来越大,而安娜登上女皇宝座之后也必然以女皇而不是公主的角度来思考,那么从盟友变成仇敌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可楚风“不怀好意”的目光,配上这段话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他口中的“友谊”又令安娜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毕竟在大不里士,是她主动走进了楚风的卧室,并且差一点……
公主雪白的脸蛋立时染上了红霞,心头犹如小鹿乱撞:“这家伙,这家伙的胆量实在太大,脸皮也实在太厚了点……”
楚风不知道安娜公主为毛突然之间就低下了头,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他奇怪的问身边的陈淑桢:“呃~好像我说错什么了?”
“陛下,您和她之间的‘友谊’,能不能详细说说?”陈淑桢笑容非常灿烂。
可楚风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杀气。
“外交辞令,纯属外交辞令。”楚风心虚的干笑两声,待女元帅身上传来的杀气消退,才讪笑着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楚风并不准备绕圈子,事实上大汉帝国和热那亚摆出的姿态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直截了当的告诉安娜:
“大汉帝国将会支持你和叔叔争夺拜占庭皇帝的事业,我们最希望看到一个战乱的拜占庭,其次是您统治的拜占庭,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米哈伊尔九世治下,和威尼斯、罗斯蛮族以及罗马教廷联合起来,阻碍大汉帝国西进、阻碍热那亚人发财的拜占庭帝国。”
耶!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安娜暗暗捏了捏拳头,心道楚风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是对得起朋友的,至少在利益之外,双方不是还保持着“友谊”吗?
大汉帝国将来需要什么样的回报,她并没有问,因为现在谈条件既无必要,也不是适当的时候。
很快,大汉帝国、热那亚共和国、安娜公主三方,就结成了夺取拜占庭皇位的联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6章 元老院
楚风一脚踢李鹤轩屁股上,把腹黑的情报司长踹了出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哼,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家伙?”
“我觉得像……”李鹤轩小声嘀咕着,一道烟似的开溜了。
因为他看见不远处一道蓝色的高挑身影,正带着千重风雷万般杀气狂飚突进而来!
情报司长一边迈着小碎步朝花荫底下闪人,一边朝着楚风坏笑:嘿嘿嘿嘿,陛下这次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安娜.帕列奥丽娜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嘭的一声砸向了楚风:“楚风,卑鄙的家伙,你杀了安德罗尼库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楚风苦笑着没有躲闪,任凭安娜的拳头砸到胸口。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安德罗尼库斯的死看上去就说明了一切,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篡位者米哈伊尔在彻底掌握皇帝的权力之前,并不会威胁他的生命安全。
在元老院和贵族心存狐疑,安娜公主统兵在外的情况下,如果杀死安德罗尼库斯,米哈伊尔简直就是在往自己脸上贴“篡位者”的标签,进一步促使各方反对者的联合。
相反,留下哥哥的性命才最符合米哈伊尔的利益,他的共治皇帝身份来源于安德罗尼库斯的诏书,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最好的局面,“皇帝活着,好好的待在君士坦丁堡,和身为共治皇帝的弟弟亲密无间”,这样兄友弟恭的场面,无疑是对篡位传言的最有力回击。
这样的话,非但元老院和贵族们无话可说,就是安娜公主的离去也变得没有任何理由,反倒成为背叛国家背叛父亲的行为。
所以安娜并不担心父亲的安危,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被击败,父亲的生命就比雅典卫城的基石还要稳固。
但现在,安德罗尼库斯竟然、居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他的死亡对谁有利呢?
安娜.帕列奥丽娜立刻从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变成了替父报仇的悲剧人物,毫无疑问将受到普世的同情,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的故事注定被吟游诗人传诵,注定在若干年后被搬上君士坦丁堡大歌剧院的舞台,引得多愁善感的贵妇为此洒下一把廉价的眼泪;
执政官那赫提留以及他统帅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原本面临着叛国罪的指控和放逐的威胁,可安德罗尼库斯一死,他们面临的指控就变得软弱而心虚,前一天还被指控为叛国者的人们,下一刻就化身为协助美丽公主勇斗恶龙,哦,不,是勇斗邪恶怪叔叔的正义骑士;
拜占庭虽然是个帝国,权力却远不像东方中国那样相对集中,他们还保留着奴隶制共和国时期的传统,元老院、新罗马贵族、行省地方势力、君士坦丁大牧首为首的东正教,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其中不乏安娜的支持者,安德罗尼库斯的死讯无疑是给这些势力的一剂强心针,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把米哈伊尔钉在篡位、弑君、杀兄的不义境地,而自己迅速从受审者的囚笼,跳上审判官的高台。
安德罗尼库斯,拜占庭皇帝,他活着对女儿没有什么帮助,他的死亡却能立刻产生效果,价值不啻十万大军,给她和叔父争夺皇位的斗争,增加不小的胜算。
获益者首先是安娜自己,不过公主殿下显然没有腹黑到弑父求胜的境界,那么接下来似乎没有人比盟友大汉皇帝楚风的嫌疑更大了。
无论为了替大汉、热那亚和安娜的三方联盟争夺胜算,还是进一步搅乱拜占庭帝国内政,引发彻底的内战,为大汉西征扫平障碍,大汉皇帝楚风都是安德罗尼库斯之死,仅次于安娜的最大获益者。
“混蛋,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他只是个胆小、善良的人,对谁都没有威胁……”安娜的拳头狠狠砸在楚风胸口,泪水不争气的流淌,她踢、踩、撕、咬,活像一头发狂的雌兽。
楚风很想搞怪的喊一声“不要打脸”,想想安娜的心情,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过脸,挺起了胸膛不闪不避,任凭安娜发泄。
女人的体力终究有限,悲愤之下心情激荡更是容易疲累,安娜的动作越来越慢。
于是楚风捉住了她挥动的小拳头,长叹一声:“如果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会相信吗?”
“不信,绝对不信,你这个骗子,心黑手辣的家伙!”安娜喘着气,胸脯激烈的起起伏伏,因为刚才的疯狂,长裙被她自己撕破了好几处,露出雪白粉腻的肌肤。
楚风微怔,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饱览春光,而是默默的脱下自己的长衫,亲手披到她身上。
安娜先是面色微红,继而诧异的盯着楚风,在她心目中,这家伙是有便宜不占天地不容一类的,像今天这样严肃好像还从没有见过,这种诧异使她短暂的停下了哭闹。
转身,从书桌上取来李鹤轩呈递的完整报告,楚风闷闷的道:“看完这些,你就知道一切了。”
刚看到第一段,安娜就惊讶起来,因为情报的内容来自拜占庭皇宫内,大约是仆役、卫兵之类人士提供的,她奇怪的瞪了眼楚风:“你的情报司长,才来多久啊,怎么有皇宫内的情报?”
楚风无所谓的抹了抹鼻子,鼻尖处火辣辣的,多半被公主殿下的爪子挠破皮了,“我不大爱管李鹤轩用什么办法收集情报,但我知道他为了把您父亲从皇宫中弄出来,先后花掉了大约价值两百万大汉金钞的金子——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行动晚了三个小时。”
安娜不再说话了,两百万大汉金钞这个数目,足以让不少人冒掉脑袋的危险去干一件事情了。
她专心的拿着情报看下去,看着看着,她的手颤抖起来,刚刚因厮打而泛红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可怕,红润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美丽的蓝眼睛痛苦的闭了起来,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
修长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抓着的情报坠落于地,安娜公主捂住了脸:“天啊,饶恕我吧!父亲呐,您真是位伟大的父亲,安娜.帕列奥丽娜,却完全没有尽到女儿的责任……我以为懦弱是保护您生命的盾牌,却没有想到您有堪比古希腊英雄的勇气!”
楚风叹息着,明白安娜公主的痛苦,这痛苦不仅因为父亲的离世,还源于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安娜离开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因为父亲持疑不决就没有强行带他走,事态很明显,安德罗尼库斯是位怯懦无能的皇帝,对篡位者米哈伊尔不构成任何威胁,相反保全他的生命还有利于米哈伊尔打造自己的正统地位,所以在安娜眼中,父亲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事实证明了她的判断,米哈伊尔没有杀死哥哥,一个活着的皇帝,比死掉的更有用。
安娜和米哈伊尔都没有料到的是,安德罗尼库斯不是位好皇帝,却是个好父亲,他作为父亲,比作为皇帝的勇气大得多,听到女儿将被迫嫁给罗斯蛮族、阴谋家的同谋亚历山大罗维奇,他竟以超凡的勇气,作出了最为惨烈也最英勇无畏的行动。
老实说,转身离开父亲时,安娜未尝没有对父皇的几分怨气,可现在,父亲以最惨烈的斗争证明了他对女儿的爱,安娜公主便有了椎心刺骨的痛苦。
“父亲呀,您有最伟大的爱,我却自私到怀疑您的勇气……”安娜捂着脸,嘤嘤的啼哭着。
楚风诚恳的安慰她:“您应该为您的父亲感到骄傲,他并不是一位称职的皇帝,在大多数拜占庭人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懦弱的老好人,但对您这位女儿来说,他非但是个慈爱的父亲,也是位勇气超凡的父亲。”
不说还好,楚风一提安娜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干脆扑进了楚风的怀里,趴在他的肩头嘤嘤抽泣。
软玉温香在怀,楚风非常奇怪自己这时候并没有趁机上下其手,“难道我是个好人,或者柳公公鲁千岁魏厂公附体?”
总之,他心头一片宁静,像兄长那样拍着安娜公主的肩膀,慢慢的哄她。
叔父的突然发难,离开君士坦丁堡的毅然决然,夺取皇位的艰辛努力,拜占庭玫瑰承受了太多的风霜,终于父亲的死亡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楚风的怀抱让她感觉那么的温馨,他的手臂又是那么的坚强有力,安娜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可以依靠的臂膀,可以让心灵航船停泊的港湾。
很久以前,或许从大不里士那个啼笑皆非的夜晚开始,拜占庭玫瑰的心防就被打开了缺口,她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情绪失控,大概就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明的信任吧!
安娜.帕列奥丽娜在楚风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停止了抽噎。
只有在此刻,她才能放下那些沉重的负担,而压在心头的负担一放下,拜占庭玫瑰就沉沉的睡去了。
“你这家伙,没心没肺啊~~”楚风感叹着,又摸了摸自己鼻尖,嘶~火辣辣的疼。
安娜沉睡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境内已经因为安德罗尼库斯的死亡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辉煌而肃穆的元老院,许多身穿绛红色罗马袍,面容或严肃或沧桑,充满智慧和威严的贵族元老,就像希腊和罗马神话中的众神那样,俯视着芸芸众生。
一位头戴橄榄枝状金冠的中年贵族正在向元老们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说:“……众所周知,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以仁慈善良和美丽成为新罗马最圣洁最高贵的公主,她是新罗马贵族妇女的姐妹、青年的梦中情人、元老院的朋友……
但现在,我们的朋友面临最危险的境地,柔弱的公主,她的生命正出于威胁之下,她的父亲不明不白的丧命于阴谋家之手,咱们这个以高尚和公平之称垂于人类史册的罗马帝国元老院,世俗间最公正的最高评议会,号称只有末日审判比我们更接近真理的审判厅,就能熟视无睹吗?”
掌声大作,许多人把巴掌拍的哗哗响。
左侧有个黑色头发的贵族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说:“无论如何,叛国罪都是不可原谅的,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安德罗尼库斯的死和米哈伊尔殿下有关,据说陛下死于心脏病……”
立刻嘘声大起,旁听的一位红发青年贵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帕内托,你这条米哈伊尔的狗!安德罗尼库斯陛下的血,足以洗清对安娜殿下的指控,却不能让你这家伙闭上狗嘴!”
帕内托悻悻的坐了下去,坐在他身边的执政官马萨贝略,用阴险的目光狠狠瞪了眼那位红头发的青年贵族。
最初发言的中年贵族嗓门更大了:“现在,我必须提请元老院最高评议会审查我的指控,对米哈伊尔殿下,你们是否同意他的****叛乱罪和暴行迫害罪?各位元老,请看你们的身后,正义女神手持着天平和宝剑,你们将以她之名作出裁决!”
“有罪,有罪,咱们的共治皇帝手上沾着亲哥哥的血!”青年贵族们大声叫嚷起来。
老成持重的元老贵族则互相交头接耳:“米哈伊尔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比较起来,还是位漂亮的女皇更符合元老院的利益,可是……”
“是啊,米哈伊尔掌握着军队,虽然我们的子弟都做着百夫长、将军或者军团长……”
“他还有罗斯蛮族和威尼斯人的支持,不可轻举妄动啊!”
没过多久,元老院作出了裁决,他们没有通过对米哈伊尔****叛乱罪和暴行迫害罪的指控,但同时,执政官马萨贝略针对安娜、那赫提留以及皇家近卫骑兵提出的叛国罪指控,和放逐他们的惩罚,也被卡了下来。
马萨贝略气急败坏的跳上马车离开,中年贵族和红发青年们,俨然获得了极大的胜利,欢呼着离开元老院,是的,他们没能通过针对米哈伊尔的指控,但对安娜公主,他们已尽到了朋友的责任
——没有了叛国罪的指控,安娜和那赫提留就可以指挥皇家近卫骑兵放手一搏,接下来,得看公主殿下和大汉皇帝的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7章 V调的秘密
砰!
昂贵的描金花瓶摔到坚硬的花岗石地板上,顷刻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
共治皇帝气急败坏的叫喊着:“马萨贝略,快从外省调兵,我要杀了那群肮脏腐朽的贵族元老,我要把他们送上绞刑架!”
平时因为思虑阴谋诡计而显得特别阴沉的脸,现在则恼羞成怒涨得像猪肝一样,那种成竹在胸的稳重城府,早已消失不见。
马萨贝略长叹一声,就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人、最阴险的阴谋家,也预料不到世事的无常,摆脱不了命运女神的安排。
几天前,米哈伊尔还趾高气扬的接受了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加冕,得到了元老院的承认,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大占上风,把作为对手的侄女儿安娜公主逼到了叛国者的墙角。
没想到拜占庭皇帝安德罗尼库斯的死,像一记重锤敲击在米哈伊尔的堡垒上,皇帝的死亡无疑是元老院和新罗马贵族最好的理由,他们明目张胆的否决了判定安娜为叛国者的提议,甚至借口安德罗尼库斯的死亡原因未能查清,拒绝由米哈伊尔立刻继承皇位。
执政官把情况告诉米哈伊尔,后者立刻气得五内俱焚,但执政官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他:“陛下,几乎所有的陆军军官,从百夫长到军团长,全都是各级贵族和大小地主的子弟,而众所周知,元老院就是贵族和大地主的客厅……”
如果站稳了脚跟,皇帝倒是可以压得元老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譬如老皇帝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在位期间,元老院就是枚不折不扣的橡皮图章,从来不敢违背皇帝的意志;
可现在,篡位者米哈伊尔仅仅得到了共治皇帝的权杖,还没能坐上真正的皇位,内有安娜公主这个竞争者,外有大汉、热那亚等敌对势力,他敢冒着被推翻的风险,和元老院硬来?
借他个胆儿都不敢!
“唉~陆军的老爷们,始终不像海军那样听话呀!”米哈伊尔也是没辙了。
欧洲中世纪时期,陆军主要由各级封疆贵族骑士组成,拜占庭虽然不像西欧那样彻底分封,保留着罗马时代的行省制度,但陆军军官的主要来源就是希腊化贵族和色雷斯地主,只有贵族和地主才负担得起军事学院的昂贵学费,并替子弟置办战马、武器、盔甲,这全套价值不菲的装备。
而海军实行雇佣军制,成员多由平民组成,各海港有不少父子相继的水手家庭,无论替海军服务,还是在商船打工,抑或在骷髅旗下当海盗,他们都是游刃有余的,谁给他们金币,他们就替谁服务。
所以米哈伊尔能够切实控制海军,而通过结好各行省督军来控制陆军呢,就没有那么严密和得心应手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歌德尼格突然笑起来:“我的陛下,说到底,您还得亲自上阵,当您把安娜公主抓回君士坦丁堡之后,一切反对和质疑您的声音都会消失,元老院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绝不会为失败者背书,而您将以胜利者的身份登上皇位。”
嗯?米哈伊尔眉头一扬。
“想想吧,您放弃立刻继承皇位的权利,却可以得到在凯旋式上加冕为帝的荣耀,这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呢!”威尼斯共和国总统劝说着。
亚历山大罗维奇伸手狠狠向下一切,“胜利可以堵上所有反对者的嘴巴!当安娜公主被抓住的时候,她在元老院的那些朋友,会争先恐后来舔您脚下的灰尘。”
米哈伊尔笑了起来,他对胜利并没有任何怀疑,因为教皇的允诺将导致大汉帝国无法直接出兵。
被米哈伊尔的目光扫过,面容苍老而阴森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按照教皇仆立法司冕下的敕令,大汉帝国的军队只要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就将被视为对基督世界的侵略,冕下会立刻发动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同时,在您和叛国者作战期间,中东地区的十字军国家也会动员起来,牵制东方异教徒的远征军。”
米哈伊尔满意的点了点头,执政官马萨贝略则低下头轻笑着嘀咕:“五十万金诺米斯马买来的承诺,如果兑现还得再付二百万,为了朋友的钱袋考虑,我倒希望永远不发生呢……”
共治皇帝的目光继续在盟友的脸上移动,于是亚历山大罗维奇非常自信的挺起了胸脯:“罗斯蛮族将从黑海和高加索两个方向对大汉帝国施加压力,我亲率莫斯科公国的军队,支援宗主国皇帝和叛国者的决战!”
威尼斯总统也自信满满的道:“威尼斯舰队将会把热那亚人死死的堵在港内——请您放心,当年我们封锁您祖父治下的拜占庭,期间击沉了热那亚人七分之一的商船,这群胆小鬼都没敢宣战呢!”
米哈伊尔大笑起来,如果说威尼斯人见钱眼开、目光短浅的话,热那亚人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空有强大的海军却害怕损失,只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根本就不足为虑!
最后,共治皇帝的目光停留在了执政官马萨贝略的脸上。
“陛下放心!”马萨贝略赶紧表忠心:“如果安娜胆敢登陆,我将率领从保加利亚和色雷斯山区的军队发动进攻——这些外省调来的军队对安娜公主可没有什么好感,而他们早就看不惯臭脾气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啦!”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米哈伊尔阴险的笑了。
时间站在米哈伊尔一边,安娜公主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后,政治影响力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降低,而米哈伊尔作为共治皇帝,是目前拜占庭惟一的君主,他可以用各种手腕拉拢分化支持安娜的势力,直到对方沉不住气……
那恰卡来城,一群罗马将军急匆匆的从军营走向大汉皇帝驻陛之处。
他们是去找安娜公主的。
安德罗尼库斯的死,激发了士兵最强烈的义愤和勇气,“为陛下复仇”的呼声响彻整个军营,所有将士都明白自己已经摆脱了叛国罪的指控,现在,他们是帮助公主复国、和邪恶怪叔叔作英勇斗争的正义骑士了。
这里与君士坦丁堡只隔着一道不算宽的马尔马拉海,渔船商船往来频繁,不管拜占庭还是大汉,任何人都拦不住消息的传播。
元老院否决了对安娜叛国罪的指控,君士坦丁大牧首拒绝在老皇帝死亡真相查清之前为米哈伊尔加冕,大歌剧院的包厢里贵妇们传递着不利于共治皇帝的小道消息……
林林总总的消息,化成一句话就是形势一片大好。
那么,不趁机打回君士坦丁堡,活捉篡位者米哈伊尔,还等什么呢?
毕竟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将士们,家属和财产都在拜占庭帝国的欧洲部分,换句话说就是在他们敌人篡位者米哈伊尔的统治之下,这一点使他们迫切希望打回去,越早越好。
没想到安娜公主近段时间每天往大汉皇帝宫中跑,却始终没有下达出兵的命令,执政官那赫提留也一再要求大家伙儿忍耐。
“忍耐,忍耐,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群将军当中,身材修长、俊美得可以做新罗马贵妇的男宠的阿里坦乌斯,炫耀似的举起他那柄价值连城的家传宝剑,大声抱怨着:“我迫不及待的希望能握着这把剑,插进那个弑君者、篡位者和暴行迫害犯的心口啦!”
罗曼努斯冷眼瞅了瞅朋友的剑,黄金的剑鞘配上五彩缤纷的宝石,这东西不像罗马将军的武器,倒像个大歌剧院舞台用的道具:
“击倒弑君者的同时,也夺得公主殿下的芳心,阁下是不是这样做的打算?”
阿里坦乌斯并没有否认,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么,这一次您可不要把伤疤留在屁股上了,否则这‘男子汉的勋章’,不大方便向公主殿下展示,以博取芳心呀!”罗曼努斯善意的开了个玩笑。
将军们轰然大笑,阿里坦乌斯出身新罗马最有权势的贵族家庭,他的家族在元老院有很强的影响力,所以这个花花公子竟能当上罗马将军,这一点无疑是令人不平的;
不过,阿里坦乌斯从来不忌讳自己的风流韵事,脾气也出奇的好,无论怎样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的,这使将军们很快就喜欢上了他,更有不少榆木脑袋的军人向他求教怎样获取新罗马贵妇小姐的芳心呢,而他的指点总能或多或少的发挥作用。
果然,这一次阿里坦乌斯也没有生气,笑嘻嘻的道:“你们看着吧,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候,我愿意出一万金诺米斯马请求诸位把篡位者的性命留给我,嘿,米哈伊尔会像野兽一样喘息着问,‘阿里坦乌斯,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我就挥舞着宝剑,以正义骑士的身法告诉他‘向安娜公主发誓,今天就是你这个阴谋家的末日!’于是,美丽的公主殿下就向她的忠诚骑士抛出了丝巾……”
将军们再一次大笑起来,阿里坦乌斯说的不像真正的战斗场面,反而符合君士坦丁堡大歌剧院的舞台风格。
楚风的所谓行宫,只不过是本城塞尔柱督军的府邸,这片地方被他从塞尔柱苏丹国的版图上割下来,划成了拜占庭的小亚细亚行省,不用说督军大人只好灰溜溜滚蛋,楚风毫不客气的借用了他留下来的府邸。
宅子相对城内其他的建筑物来说,也算得上宽广了,可和真正的宫殿比起来还是小得太多,罗马将军们在皇家卫兵的带领下只转了两重院落,就听到叮叮咚咚的希腊竖琴声。
安娜公主今天穿了身名为“玑通”的古希腊式长裙,实际上就是块长方形的亚麻面料两侧缝合,肩部用别针固定而成,样式简单明快,越发凸显出她修长高挑的身材,袒露在外的双臂和小腿白皙如同牛奶,踏着金丝拖鞋,趾甲涂着鲜艳的蔻丹,越发显得一双玉足雪白粉嫩。
她安静娴雅的坐在石头凳子上,古老优雅的竖琴抱在怀中,时不时的伸指拨弄发出醉人的美妙音乐,那种高雅出尘的姿态,只有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才能具备。
旁边,大汉皇帝楚风身前放着一只紫砂壶,两枚小巧可爱的茶杯,杯口还氤氲着一点点水气,罗马将军们不禁寻思:不知刚才是那只杯子得到了美人的宠信,有幸吻上她娇艳柔嫩的嘴唇?
对着一幕罗马将军们并没有多想,拜占庭延续着古罗马的传统,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比起西欧那些一生当中只洗三次澡的虔诚基督徒,新罗马的部分澡堂还保留着男女混浴哩!
安娜公主的确没有单独为任何一位男士演奏过,但她在新罗马的宴会上当众表演,用美妙的琴声折服观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有阿里坦乌斯困惑的摇着脑袋:“奇怪,今天v大调丝毫没有走音……”
“你说什么?”罗曼努斯奇怪的问道。
“没、没什么。”阿里坦乌斯笑着岔了过去,但他眼中的疑惑并没有消失。
打断美妙的音乐,是决不可容忍的粗鲁行为,将军们静静的听完了竖琴演奏,待安娜公主把那架古老的乐器放到桌子上,罗曼努斯才恭敬的朝她、朝大汉皇帝各鞠了一躬:
“尊敬的公主殿下,尊贵的陛下,刚才的音乐非常美妙,但比起希腊竖琴,我们更期待进攻的号角,因为在罗马将军的耳朵里,高亢的号角要比琴声更动听。”
“那赫提留没有来吗?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安娜淡淡的问道,随手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小口啜饮。
阿里坦乌斯眼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了,他发现公主殿下并没有留意两个茶杯当中哪一个是自己用过的,而是连看都没有看,就随手拿起的一杯。
难道,对于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来说,两杯之中任意一杯都是可以接受的?
阿里坦乌斯不由得充满嫉妒的看了看楚风。
罗曼努斯则代表将军们回答道:“那赫提留要求我们耐心等待,不过我们一致认为现在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楚风笑着用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虽然雪瑶是位非常杰出的茶艺大师,楚风却从来没有学会那种浅尝辄止的品茶,从来都是牛饮。
伴随着楚风手指头的点动,安娜总觉得这家伙的笑容特别可恶,好像看自己笑话似的。
自从在楚风怀里大哭了一场,安娜公主针对楚风的好胜心越发强烈了,“哼,以为我就是个柔弱女子,只能倚靠在你怀里无力的哭泣吗?我偏不!”
于是公主殿下对着将军们大发雌威:“罗马帝国的军人们,都不懂得纪律了吗?军纪对你们有最严格的要求,而你们竟敢无视纪律约束,不服从那赫提留执政官的统帅,擅自来到这里……”
将军们的脸都有点红了,“不守纪律”在罗马军团中是个非常卑污的骂名,甚至比叛国罪更令人难堪,叛国是道德问题,而守不守纪律在罗马人看来属于智力问题,守纪律的是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不守纪律、杂乱无章的是落后愚昧的野蛮人军队。
“无视军纪”,在罗马军人看来就是“白痴”和“文盲”的代名词。
不过他们也非常佩服安娜公主的判断,仅仅几句话就分析青年将军们是瞒着执政官那赫提留自行前来的,这一点使他们无法反驳,只好羞愧的垂下了头。
“罗马军团无论在什么处境,都严守纪律,保持高昂的士气和顽强的战斗精神,”安娜突然大喝一声;“将军们,抬起头来,告诉你们效忠的罗马公主,你们还是不是最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军官,还是不是骄傲的罗马将军?”
“是!”将军们全都抬起了头,大声喊叫着。
他们对安娜的忠诚,甚至比米哈伊尔篡位之前更高,因为自从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就必须死心塌地跟着安娜公主,这一点就算是白痴也十分清楚的。
安娜大声下达着命令:“那么,立刻给我向后转,齐步走!回到军营,去请求那赫提留的惩罚,然后让他到我这里来,晚上的军事会议,他会告诉你们迟迟不出兵的原因!”
将军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像阅兵一样转身离开。
安娜.帕列奥丽娜示威似的朝楚风扬了扬脸。
“不错,做得很好,罗马将军们的纪律,拜占庭玫瑰的威信与智慧,合在一起就是完美的一幕。”楚风嘴角微微翘起,双手轻轻鼓掌。
安娜反而在一瞬间变得气沮,刚才因将军们的服从与纪律引发的几分得意之情,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她发现楚风的口气和表情,就像小学老师表扬渴望获得承认的小女孩,或者家族长辈热情鼓励刚刚驯服人生中拥有的第一匹小马的男孩子。
“不离你了!”安娜撒着小脾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楚风嘿嘿的怪笑起来,因为他发现公主殿下用了自己用过的茶杯,呃~这算不算间接的吻?
猥琐啊非常猥琐!
罗马将军们虽然严守纪律,也不是像机器人那样执行,出了行宫,他们就不在一二一的齐步走了。
阿里坦乌斯突然问朋友:“chufeng,这是大汉皇帝的名字,对吧?”
罗曼努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朋友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吧?难道公主殿下的魅力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会令她的仰慕者在见面之后发起寒热病?”
还是旁边一位将军正面回答了问题:“不错,大汉皇帝是这个名字,准确的说,他姓楚,名风,中国人是把姓放在前面,名字在后的。”
罗曼努斯好奇的问道:“feng,我好像听说这个词在中国人的语言里意味着……”
“风,也就是咱们所用拉丁文的ventus,”那位将军洋洋得意的说道,从写《高卢战记》的尤利乌斯.凯撒开始,罗马将军都以见闻广博、知识丰富为荣。
阿里坦乌斯捶胸顿足的道“天呐,风,ventus,我早该想到的,公主殿下弹奏竖琴时,为什么会在v弦上发生变音了!”
几位罗马将军面面相觑:“难道?”
“节哀顺变,”罗曼努斯轻轻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促狭的道:“如果您没有猜错的话,您的竞争者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希望您不会悲伤到把余生放在修道院里渡过吧!”
“那怎么可能?我将继续战斗!”几乎是一瞬间阿里坦乌斯就恢复了斗志昂扬。
这一刻,所有罗马将军都表达了对他的敬意,向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发起挑战,这是多么强大的勇气啊!阿里坦乌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特洛伊王子的灵魂附体,阿喀琉斯的光荣再现……
阿里坦乌斯接下来淫笑道:“修道院?哼,我对此嗤之以鼻,的确,一位美丽高贵的公主永远离我而去了,但新罗马无数贵妇的床,还等待着我去征服呢!”
将军们不约而同的竖起了中指:切,还以为你……
罗曼努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但愿这不会影响您对公主殿下的忠诚吧?”
“你、你!”阿里坦乌斯捶胸顿足,然后深情的道:“你们怎么可以怀疑一位绅士对梦中情人的忠贞感情?就算她和别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也会向她的幸福发出由衷的祝愿,同时躲在角落里,在深夜,在花丛,在风吹过的地方,伴随着博斯普鲁斯海峡腥咸的海风,伴随着马尔马拉海的浪潮声,慢慢舔舐留在心脏上的致命伤口……”
阿里坦乌斯闭着眼睛把自己都说得感动了,可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将军们都走出老远了。
将军们说说笑笑:“走走走,别理他,一位花花公子的爱情演说,总是比君士坦丁大牧首的新年弥撒还要漫长拖沓呀!”
~~
楚风和安娜没有等多久,执政官那赫提留就从军营赶来了,老军人军服笔挺,凯撒式的短发一丝不苟,迈着有板有眼的步伐走入花园。
“抱歉,我必须让那些小家伙们来见您一面,否则他们就要把怯懦的桂冠,无情的套在我这个老军人的头顶啦!”
安娜无所谓的笑了笑,请那赫提留坐下看楚风这边,来自大汉帝国情报司的情报材料。
看着看着执政官的脸色就越来越严肃,当他放下这些材料的时候,楚风用第三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水。
那赫提留端起茶杯,因为神思没在这里,茶水泼出了几滴。
楚风看出了执政官神思不属,事实上任何人面临这样的局面都会惶惑不安。
米哈伊尔不愧为出色的阴谋家,他的盟友也不是吃素的:
亚历山大罗维奇回到莫斯科,策动罗斯蛮族南下,牵制大汉远征军;
威尼斯共和国的海军力量进入爱琴海,和米哈伊尔掌控的拜占庭海军一道封堵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
教皇所属的中东地区十字军势力全部动员,隐隐牵制大汉侧翼,同时发出威胁,一旦大汉远征军越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就等于宣布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开始
等等等等,各方势力的联合发力,米哈伊尔却并非主动出击,而是调遣色雷斯山区、保加利亚等外省军队,陈兵于君士坦丁堡,引诱安娜率兵进攻,然后再聚而歼之!
无论如何,时间是对米哈伊尔有利的,他是正式的共治皇帝,既然安德罗尼库斯已死,职权就等于帝国皇帝了,就算君士坦丁大牧首不爽他利用罗马教皇压自己、借前代皇帝死因不明为由不予加冕,就算元老院拖着不予以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可以任免行省官吏,升降海陆军军官职务,发行货币,颁布诏书,调动军队,利用这些职权,他完全能够轻松愉快的打压反对者势力,把忠于他的走狗安排到各个重要位置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米哈伊尔的权势必定越来越大,而远离君士坦丁堡这个权力核心的安娜公主,影响力必定越来越小。
安德罗尼库斯暴死的冲击波则渐渐平息,元老院、新罗马贵族、君士坦丁大牧首以及行省文官、地主们抵抗不了太久,最终米哈伊尔将凭借皇权压倒贵族和教会,波澜不惊的登上皇位。
急着进攻吗?大汉不可能冒着和教廷全面开战的风险予以直接帮助,那么以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兵力,可没办法对付拜占庭陆军外加南下的罗斯蛮族,进攻就等于失败。
拖下去就更不可行了,米哈伊尔的力量一天天壮大,安娜的支持者却越来越少……
那赫提留苦涩的道:“本以为安德罗尼库斯陛下的死亡是我们打开局面的曙光,没料到这位父亲用生命打开的一扇窗口,却如此轻而易举的被阴谋家关上,唉~~”
忠勇的执政官也只有长声叹息了,现在的局面,是进攻必然失败,不进攻也等死,除非,除非大汉皇帝……
那赫提留充满希望的看着楚风。
“不,我不会提供直接援助,至少不会在解决教皇仆立法司之前,”楚风摇了摇头。
那赫提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解决仆立法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799章 东方寓言
罗马西郊的凡儒第尔城堡,是古老的奥尔西尼家族的核心领地,古老的城堡带着罗马时代的建筑风格,那些巨大的石质基础可以追溯到罗马共和国时期,爬满外墙的常春藤足有手指粗细。
毫无疑问,最后一点雄辩的证明了凡儒第尔城堡早已失去了军事价值,因为进攻者可以借助那些寿命在百年以上的粗藤,很容易的攀上城堡高处。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主人的败落导致城堡年久失修,要么就是主人根本不在乎它的防御功能。
显然奥尔西尼家族的情况属于后者。
奥尔西尼家族是罗马最显赫的家族,到现在为止家族上曾经出现过两位罗马教皇,还有数之不尽的红衣主教、伯爵、侯爵和罗马参议员。
乌尔苏斯.基次拓.奥尔西尼,一一九一年成为罗马教皇切莱斯廷三世,一二七七年,基奥瓦尼.加塔诺.奥尔西尼成为著名的尼古拉三世教皇。
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按照罗马人的话,是“蒙上帝垂青的望族,无数圣洁的灵魂前赴后继的托生于它”,去世不久,准确的说离开教皇宝座上天堂不过刚十年的那位尼古拉三世,不仅因制订“司铎日课”给基督教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还把奥尔西尼家族推向了辉煌的巅峰。
这样一个神权家族的城堡,当然不需要太过严格的防御措施,守卫的士兵们只需要对付不长眼的小毛贼,至于敌对势力的军队嘛,哼哼,教廷的“绝罚”是比城堡更加有效的防御措施。
强大的神权家族,辉煌的历史,两任教皇,无数的罗马参议员和枢机主教,多么眩目的光环,笼罩于凡儒第尔城堡之上啊!
可外人并不知道,城堡内的防御措施在一个月之前就大大的加强了,那些隐藏于常春藤后的小窗口,后面都摆上了最精良的十字弩机,盛开着郁金香的花园,布设了致命的陷阱,是的,门口只有两名松松垮垮漫不经心的卫兵,但高墙后面,隐藏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
是什么让奥尔西尼家族如临大敌?
伴随着隆隆作响的车轮声,三部涂成黑色、带着东印度公司日月徽标的马车驶入了城堡,附近耕作的农夫早已见惯不惊,奥尔西尼家族是教廷特许售卖天堂之药的两大罗马家族之一,另一个得到此项殊荣的,是教皇仆立法司本人的加塔尼家族。
一只苍白、修长,干净漂亮得令最高贵的贵族都会嫉妒的手,掀开了马车窗帘的一角。
黑色的马车、毫无血色的手,仿佛传说中来自地狱的吸血恶魔,空气温度陡然下降了不少,全副武装戒备着的骑士们,顿觉钢铁的盔甲分外冰凉,握着十字重剑的掌心,也浸出了几滴冷汗。
窗帘只掀开了一角,外面阳光灿烂,车内却漆黑一片,骑士们完全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乘坐着这辆马车。
也许,是魔鬼本人吧。
马车内,面色阴鸷的情报司长放下了厚重的窗帘,干涩沙哑的冷笑声犹如枭鸟鸣叫:“嘿~嘿~,教皇仆立法司成功的令奥尔西尼家族害怕了,小丫头,这对你可是个好消息呀!”
安妮.海瑟薇双手食指交叉比出十字架的造型:“喂,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或者说你本来就是个吸血鬼呢?听说吸血鬼害怕银和大蒜,你吃大蒜吗?”
阴森恐怖的气氛瞬间消失,李鹤轩的表情就像被鱼骨头给噎住了,半晌才幽幽的叹道:“小姑娘,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是来自幽冥的恶鬼,嗜血好杀的魔王?这一路上我受够你的无知、废话和装幼稚了,如果继续下去,我不保证你下一刻还能完完整整的坐在那里。”
说完,李鹤轩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他还记得同样的动作,曾把波斯湾一个以心狠手辣闻名的海盗,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我可不是你捉住的海盗,”安妮.海瑟薇翘着小巧的鼻子,非常牛逼非常神气的说:“我是你们皇帝的情妇,他亲口答应的,他说要等我十年,我告诉他最多再等五年我就长大啦~~”(楚风大叫冤枉:拜托啦,小丫头,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咋变味了捏?)
李鹤轩脸臭得像刚刚油炸的臭豆腐,还是粪坑水泡、地沟油炸的那种……
幸好,下一刻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姑娘,就离开了马车,对付奥尔西尼家族的长老们去了。
凡儒第尔城堡最核心的部分,是一座不太大的厅堂,位于整座城堡的腹心位置,被外侧许许多多的防御工事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以致于光线昏暗,白天也必须用油灯和蜡烛照明。
摇曳的烛光,把十七位老年人和中年人的面目照得阴暗不定。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脸上已经被腐朽的老年斑爬满,萎缩的肌肉、一动不动的躯体,看上去就像刚从墓地走出的亡魂,只有双眼闪耀着鬼火般的目光。
最年轻的也是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强壮的身躯、浓密的头发、智慧的目光,都给人带来富有侵略性的压迫感。
事实上,他们之中有两位枢机主教、一位罗马参议员和三位本堂司铎。
可现在他们以严肃的家族长老会议等待的客人,却是位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
安妮.海瑟薇.科隆纳。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科隆纳这个姓氏有着足以与奥尔西尼比肩的荣耀,两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持续了足以让人窒息的悠久历史。
可一夕之间,科隆纳家族就灰飞烟灭了。
这对于奥尔西尼家族是福还是祸?
如果科隆纳家族的毁灭是因为奥尔西尼的原因,当然就是辉煌的胜利,可并不是这样,结论就完全相反了。
仆立法司能够摧毁科隆纳家族,那么他也可以毁灭奥尔西尼家族。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科隆纳的前车之鉴对奥尔西尼家族保全自己有着怎样的意义,所有的长老都很清楚。
所以一个姓科隆纳的人,无论他或她,也不管叫保罗、彼得、约翰还是安妮,奥尔西尼们都非常乐意花一点时间,从他嘴里弄出点有用的东西,何况她还是由东印度公司送来的,这一点似乎也很令人产生某种联想。
至于之后嘛,那得看她是不是还有利用价值……
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平静的走进了厅堂,老奥尔西尼们鬼火般的目光打量着她,然而这群老狐狸却看不出面前这只小白兔情绪的波动。
朝奥尔西尼们行了个宫廷曲膝礼,安妮.海瑟薇睁着眼睛四下打量:“咦,奥尔西尼家族的城堡规模很大嘛,人也挺多的,让我数数,一、二、三、四……”
老家伙们忍不住了,有人问道:“小姑娘,你数什么呢?科隆纳家族虽然遇到了灾祸,在我们心目中它还是个古老而有教养的家族,见到长辈不问好,却在这里数来数去,是不礼貌的行为呢。”
海瑟薇自顾着数下去:“十一、十二……十七个,那么把城堡作为坟墓的话,可以每人拥有一座不算拥挤的墓穴了。”
奥尔西尼家族长老们勃然大怒,就算是奥尔西尼和科隆纳竞争最激烈的年代,双方都还保持着贵族的礼仪,从来没有过这样当面的侮辱。
何况,老人们总是最忌讳和死亡有关的话题,年龄离坟墓越近,越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
“该死!”有人皱起了眉头,还有人做了个手势,等在门外的卫兵们走了进来。
安妮.海瑟薇睁着无辜的眼睛,用天真的口吻问道:“格里菲斯.塔尔庄园已经变成了姓科隆纳的墓场,那么,凡儒第尔城堡将来不是奥尔西尼家族的坟地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每一个奥尔西尼的脸上都带着惊怒不一的神色,配着摇曳的烛光,分外神秘莫测。
奥尔西尼家族和科隆纳家族在漫长的历史中互相竞争,现在科隆纳倒下了,奥尔西尼还远吗?
教皇仆立法司野心勃勃,一门心思打造一个加塔尼王朝,科隆纳这块绊脚石被他一脚踢开,下一个轮到谁,简直就是白痴也能做出完全正确的回答。
奥尔西尼家族,实在已然走到了地狱的边缘,所有的长老们都忍不住悲哀的想,也许,下一场圣战的目标就是自己,罗马鲜花广场,烧死科隆纳家族成员的地方,不久之后很有可能成为奥尔西尼家族的终结之处。
这就是凡儒第尔城堡加强戒备的原因,守卫者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强大、狡诈、诡计多端的教皇仆立法司!
长老们瞪大了眼睛,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有位中年人脖子胀得通红,站起来指着安妮.海瑟薇,口气咄咄逼人:“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受谁的指使?”
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并没有被吓倒,而是好整以暇的说着故事:“在回答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听一个故事,我刚从一位东方的智者那儿听到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揭开故事谜底的人——
传说有一只水鸟,啄食海滩上蚌壳的鲜肉,蚌壳合上,把水鸟的嘴巴夹住。
水鸟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渴死你这只蚌’,蚌壳说‘今天不放你,明天不放你,饿死你这只水鸟’,海瑟薇想请各位叔叔伯伯好生猜一猜,最终是水鸟胜利呢,还是蚌壳得到了胜利?”
奥尔西尼们思考着这个故事,有人认为蚌壳获胜,有人认为水鸟会拖得更久,但每一个人都从故事里品味出了点有趣的东西。
“是蚌壳,对不对?大潮一来,水鸟就会淹死啦!”
“水鸟,一定是水鸟,地中海的阳光暴晒下,蚌壳支撑不了太久的!”
小姑娘的答案出乎他们的意料,安妮.海瑟薇狡猾的一笑:“是渔夫!渔夫走过来,把纠缠不休的水鸟和蚌壳都捉住啦,水鸟变成了烤肉,蚌壳则被煮成了鲜美的汤。”
奥尔西尼们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们都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安妮.海瑟薇所指。
罗马教皇是由枢机主教选举产生的,但任期为终身,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一般不受罢黜,并在任期内掌握教廷至高无上的权力,包括任免枢机主教。
一年前老教皇尼古拉四世升天,奥尔西尼家族和科隆纳家族为新教皇进行激烈的争斗,他们两家尖锐的矛盾直接反映在选举下一任教皇的主教团的意见中:一半成员希望下一任教皇出自奥尔西尼家族,而另一半成员则希望科隆纳家族胜出。
选举陷入了无望打破的僵局,好几个月过去了,人们仍然看不到新教皇的影子。
选举团里的一个主教可能是打趣地提议他们不如结束对峙,选“摩罗尼的隐士彼得”这位知名的隐士当教皇算了。其他的主教们不顾这个提议是否只是个玩笑,一致同意这个建议,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互相看看就想吐了。
奥尔西尼和科隆纳家族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都赌气式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相比对方家族成员坐上教皇宝座,隐士彼得来当教皇这个结果至少是不好不坏的。
本以为隐士彼得这个没有根基的外来户好糊弄,大权还是掌握在两大家族手中,不料本尼迪克特.加塔尼这个阴谋家乘虚而入,轻而易举的哄走了隐士彼得,自己坐上了教皇宝座,成为新教皇仆立法司。
仆立法司并不满足于一任教皇,他要建立梵蒂冈的加塔尼王朝,竭尽全力扩张,奥尔西尼和科隆纳就成为挡住他步伐的绊脚石,必将遭到无情的打击。
现在科隆纳已经成为了过去时,奥尔西尼也面对着危机,而这一切都源于两大家族的争斗,如此说来,两大家族不就是故事里活脱脱的水鸟和蚌壳,平白让仆立法司这个渔夫捡了便宜?
就连最年老持重的长老也坐不住了,巍巍颤颤的站起来:“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奥尔西尼家族非常希望和他交个朋友。”
“和他做朋友吗?以你们的地位,似乎还不配说这句话呢!”
像个洋娃娃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却毫不饶人,弄得骄傲的奥尔西尼们有种无力的感觉,冲这样一位小姑娘发脾气,好像太没有贵族风度了,不叱责吧,又把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好在安妮.海瑟薇没有继续下去,噗哧一声笑:“可他的代表就在马车上,你们想见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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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台伯河静静的流淌,来自地中海的航船经由这条河流溯流而上,不必花太多功夫就能抵达这座欧洲最著名的城市。
万神殿见证了罗马帝国的辉煌,斗兽场的血腥味道似乎还没有散去,古老的建筑诉说着千年的沧桑,只不过昔日宽松的罗马式长袍只有在拜占庭君士坦丁堡这座被称为新罗马的城市才能见到,在原本罗马帝国的心脏,反而是短衣、斗篷、分腿裤,等等源于蛮族的装束。
“文明被野蛮摧毁,智慧被愚昧代替,昔日的辉煌之都,现在却满地垃圾,还有散发着臭味的粪便……”
一位披着带帽罩衫,看不出面目的旅客,口中发出悠长的叹息。
安东尼.加里布斯.厄里洛,威尼斯成功的商人,十人委员,也是安妮.海瑟薇的舅舅,听到这样的叹息,讪笑着点头附和。
因为他的同胞,大汉皇帝御前的宠臣马可.波罗先生那本刚刚出版的《东方见闻录》,又名《马可.波罗游记》的著作中,详细描述了东方中国的光明之城刺桐港泉州,远东贸易核心临安等城市,整洁漂亮的市容、开朗热情的民族,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有许多威尼斯人把这位同胞戏称为百万先生——因为他在著作中总是用百万,这个欧洲人眼中极大的数字来描述东方世界,譬如“皇帝有一百万忠诚勇敢的士兵,每一位都抵得上圣殿骑士”,“皇帝的金山银海,用了价值五百万埃居的黄金,五百万埃居的白银”,诸如此类使人不太相信的内容。
但安东尼绝不会怀疑马可.波罗的描述,因为,百万先生口中拥有无敌军队和无尽财富的皇帝,就在他身边,并且刚刚就罗马的市容发出喟叹呢!
楚风的感叹并非没有道理,以威尼斯商人、十人委员安东尼先生的朋友的身份,他在皇家卫队的保护下来到了罗马,就近指挥与教皇仆立法司的战争。
传说中,灿烂辉煌的罗马城,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呢?排水系统早已淤积堵塞,市民们乱泼污水,到处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垃圾得不到及时清理,可怕的臭味能使人窒息,市民们废弃了罗马帝国时代的公共厕所,随地大小便,弄得肮脏不堪……
这就是野蛮取代文明的后果吗?楚风不禁隐隐后怕,幸好华夏……
那些随行卫兵的眼中,则充满了不屑,这座西方名城,和他们东方故乡的城市比起来,可差太远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0章 罗马假日
被同胞奉上“百万先生”和“吹牛大王”称号的马可.波罗,充当楚风的导游,喋喋不休的做着介绍:“陛下请看,前面那座圆形的巨大建筑物,就是举世闻名的罗马斗兽场,古罗马时代,勇敢的奴隶角斗士和最凶猛的野兽在这里进行生死搏杀,巨大的看台可以容纳四万观众……”
“是啊,那可真是个辉煌的时代,”楚风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斗兽场外墙角落的斑斑污渍:“可现在的罗马人,却把它当作公共厕所啦。”
马可.波罗尴尬的讪笑了两声,然后又自豪的挺起了胸膛:“睿智的皇帝,您的目光比阿尔卑斯的山鹰还要锐利,自从几百年前北方蛮族入侵,我的同胞就从文明走向了野蛮,智慧在远离,愚昧却走近——幸好我不必为罗马人的行为感到羞耻了,因为我已是您的忠心臣民。”
楚风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包括马可.波罗在内的大部分意大利人虽然自认古罗马的后裔,其实他们和凯撒、奥古斯都的关系并不亲近,而是哥特人和日耳曼人等北方蛮族的混血。这个时代本没有什么民族的概念,同民族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还是死敌呢,何况马可.波罗早已加入汉籍。
偷得浮生半日闲,本来前往罗马古城寻幽探秘的,不料这里街道肮脏不堪,臭水横流,垃圾遍地,从古罗马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迹依旧辉煌,可附近总是伴随着若干低矮、破旧、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贫民窟,面目可疑的家伙游来荡去,廉价的妓女,狡猾的骗子,贼眉鼠眼的小偷充斥其间,顿时使人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大秦都城?”陈淑桢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自小受父亲陈文龙教导,经史子集无一不学,《后汉书》、《北史》给予了盛赞:“大秦国一名广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
“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布。”
“王三年一出观风化。人有冤枉诣王诉讼者,当方之臣,小则让责,大则黜退,令其举贤人以代之。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外域谓之大秦。其土宜五谷、桑、麻,人务蚕、田。多璆琳、琅玕、神龟、白马朱鬛、明珠、夜光璧。”
中华文明的祖先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对远方的人类文明之另一极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和相当的好感:
“列置邮亭”是说罗马帝国邮传交通发达,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是也;
“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则是指共和时期的执政官和帝国时代的皇帝,往往不由一家一姓继承,而由元老院推举,在同时代的中国士大夫看来,隐隐有尧舜禹禅让的遗风;
“王三年一出观风化,人有冤枉诣王诉讼者,当方之臣,小则让责,大则黜退,令其举贤人以代之”,毫无疑问,在中国的史书里,罗马帝国政治清明,君贤臣忠;
“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是说罗马帝国物产富饶;
最后提到“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外域谓之大秦”,这已是中华文明给予对方的最高评价,“拟仪中国”,老祖宗分明把它当作了可以和自己等量齐观的另一文明高峰
——要知道咱们的老祖宗在相当长的时间中、相当广的范围内,文明最为辉煌发达,举目四顾东南西北全无对手,中华文明那是相当骄傲,也值得骄傲的。所谓夷狄者禽兽也,诸如匈奴、突厥之类的民族,中原文明向来将其视为禽兽,而评价罗马竟说它和自己差不多,这种说法,可从来没有用在高丽、东瀛、南越、吐蕃身上!
陈淑桢就好奇呀,这么个富饶美丽政治清明的国度,该是三代治世的胜景了吧,可来这儿一看,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教士们穷形尽相的搜刮着什一税,市面上混乱肮脏,各种各样令人恶心呕吐的垃圾四下散乱无人清扫,主妇们从二楼窗口直接往下倒污水,她不止一次看见行人被淋了满头。
“从小,我觉得泉州天气闷热潮湿,街道不如开封那样广阔,园林风景又比不得苏杭美景,所以很奇怪为什么从遥远西方来的商客称它光明之城,”陈淑桢笑了笑,容颜灿若朝霞:“现在,看到罗马之后,我全都明白了。”
马可.波罗非常委屈的抱怨道:“美丽的皇后,的确污水弄脏了您的衣角,但这可不能怨我的同胞呀,要知道罗马沦陷于北方蛮族之手,已经有整整八百年,文明的倒退是在所难免的。”
陈淑桢骄傲的挽住了楚风的手臂:“幸好,山河沦丧之际,我大汉皇帝仗剑海东,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避免类似的灾难在华夏重演,所以现在光明之城依旧光明,并没有像罗马一样沦于黑暗。”
此刻,楚风开心的笑了起来,一切的努力,到现在都有了回报,最丰厚的回报。
陈淑桢痴痴的瞧着楚风,在她眼中,楚风的笑容像孩子一样真挚。
“就一大垃圾场,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打道回府!”楚风大手一挥,然后笑道:“再拖下去,小柳和小卫就得给文天祥老大人打小报告了。”
卫炳坤和柳乘云都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这种事情,陛下做得并不多,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罗马还是敌对势力梵蒂冈教廷的地盘呢?
就说这次吧,做好了最全面的准备,一来安东尼是威尼斯极有权势的十人委员,威尼斯又通着教皇的钱袋子,有他协助罗马城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二来嘛,李鹤轩的情报司早已做了各种布置;第三,武功高强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最后,火力强大的海上君王号就按照七海制霸之图的指引,隐蔽在偏离正常贸易航线二十海里的一处荒废岛礁。
可意外情况,谁又能拿得准呢?真要出点子状况,哥几个就成千古罪人啦!
话又说回来,要这位皇帝是见天儿待在皇宫里,玩女人炼丹药混吃等死的主儿,皇家侍卫的担子倒是轻了,不过只怕蒙元已经踏碎中原河山,华夏陆沉敌手了吧?
安东尼笑道:“各位骑士没有必要担心,仆立法司是咱们威尼斯银行的老主顾,只要不暴露陛下的身份,以我这个十人委员在罗马的影响力……”
整个欧洲要论金融业务,首推犹太人,其次威尼斯人,仆立法司一年几百万的进项,当然不会留在家里数金币玩,而是存银行放贷款吃利息,教廷和犹太人不大对付,他的款子当然只能存在威尼斯银行。
没等安东尼说完,楚风突然诧异的低呼:咦?
远处,一行教皇国士兵押着犯人走来,罗马的平民,主要是流氓、妓女和小偷们这些白天颇有空闲时间的人们,加上无所事事的贫民区孩子,围着犯人们叫骂、做鬼脸、丢臭鸡蛋。
这一幕,在罗马实在是司空见惯的,楚风他们离船登岸的时候就在码头上见到了相同的情形,安东尼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对此感到好奇。
原因很简单,楚风发现那些被捆绑的犯人当中,有位旧相识。
她火红色的头发,尽管已经凌乱的披散下来,变得肮脏且血迹斑斑,可楚风一眼就认出了七海之花标志性的红发,以及被披散下来的头发遮盖的,那张倔强的脸。
性感迷人充满热辣魅惑的脸蛋,写满了倔强和愤怒,并且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污血和汗水粘住了额前的发丝,火红的头发凌乱无比,遮住了视界,也使主人没有发现远处那个身穿连帽罩衫的人,帽檐底下那两道精光湛然的目光。
愤怒的索菲娅不停的唾骂着:“该死的比萨人,倒霉的比萨人,我祝愿你们两腿之间的那玩意儿,永远像你们的斜塔那样歪着倒着!”
黑杰克双手被捆着就在她的旁边,闻言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头儿,您真有幽默感!比萨人会为他们的斜塔感到骄傲的。”
比萨共和国,是威尼斯和热那亚之外第三号意大利海洋强国,几年前和热那亚爆发冲突,在海战上吃了大亏,开始走下坡路了。
这座城市有两个出名的特产,其一为那座歪歪斜斜的比萨斜塔,其二就是他们的见利忘义、卑鄙无耻。
威尼斯和热那亚也属于见钱眼开的一类,可至少还讲商业信誉,合同约定的东西一定会兑现,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商人夏洛克,虽然凶残狡诈,人家还是重合同守信用的;而比萨呢,出了名的撒谎和欺骗,合同对他们来说就等于废纸,想撕毁就撕毁,从而落下了最恶劣的名声。
以致于在意大利,比萨人臭到无以复加,骂别人“你这个比萨人”,等于咱们骂“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诅咒别人“愿你出门遇到比萨人”,相当于咱们说“出门撞到鬼”。(猫注,并非杜撰,现在有的意大利人都还这么说,挺搞笑的)
索菲娅的灾难就在于,她错误的相信了比萨人,或者说比萨人翻脸的速度比她预料的快了那么点儿。
原本对所有人,包括异教徒、海盗和走私贩子只要付钱通通来者不拒的****突然之间就变了脸,执行起罗马的通缉令,逮捕了西西里公主号的全部乘员,并把他们引渡给罗马方面。
“该死的,我和那位伟大的圣父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相反替他消灭了不少异教徒,原本应该给我一枚十字勋章的,没想到他授予海上十字军的,是这道通缉令和牢牢捆住双手的绳子!”
红发女海盗愤愤不平的抱怨着,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为什么会被教皇密令缉捕。
啪!
皮鞭狠狠的抽到索菲娅肩上,带倒刺的生牛皮鞭子轻易撕碎了加泰罗尼亚式样的水手衬衣,裸.露出肩头大片蜜色的肌肤,鲜红的印痕触目惊心。
剧痛令索菲娅的身体猛的弹了一下,倔强的女海盗忍住痛苦,满不在乎的回头看了看,“卫兵,你的手劲儿太小啦,连给老娘挠痒痒都嫌不够!”
长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罗马军官,眼中射出淫邪的光:“小妞,够味儿,皮鞭不能让你兴奋,或许你该试试我双腿之间自带的那根。”
“当心老娘给你咬下来!”索菲娅的口气依然很硬,她终于忍受不了军官那种淫邪的目光,飞起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
军官嗬的一声低吼,痛苦令他退后了一步,接着举起皮鞭,很快第二下鞭子就要落下。
同行的士兵赶紧拦下:“马里奥大叔,这可是个重要的犯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咱们最好,不要弄得枢机大人不高兴。”
马里奥悻悻的走开,大声咒骂着:“该死的婊子,我听说她最后的命运是作为巫婆被送上火刑架,在那之前,我倒很乐意执行‘净化’的任务呢!这个小妞够辣,希望萨利科不要和我抢。”
士兵们全都淫笑起来,按照教廷不成文的规矩,处女是不能被处死刑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处女可以在火刑柱下逃生,刽子手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在上刑场之前,让犯人不再是处女就行了。
事实上不管是不是处女,刽子手都要执行这个充满乐趣的任务。
按照梵蒂冈士兵们的行话,这叫做“净化”。
马里奥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黑杰克和尖叫汤姆等几名海盗俘虏,闻言都是一颤,被送上火刑柱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索菲娅听到之后若无其事的甩了甩头发,虽然沾满了灰尘、汗水和血渍,红色的头发依然如火焰般跃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2章 教父
马里奥实在太大意了点,并没有发现这块靠近台伯河的荒地,附近原本存在的几处流民窝棚和吉普赛营地都不见了踪影,变得比平日更加空空荡荡、荒无人烟——他并不知道,两个小时前离这里三个街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位据说来自圣地耶路撒冷的慈善家,这个嫌自己钱太多的家伙朝人群随意抛洒银币和铜板,吸引了所有荒地边的游民。
他更没有想到身为教皇最忠实支持者、堂堂枢机主教的布雷默阁下,竟会亲自出马欺骗一个小小的行刑官。
所以他和看守地牢的梵蒂冈士兵,就一头扎进了楚风早已挖好的陷阱。
布雷默在监狱看守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箭步蹦出老远,高纯度鸦片起到了兴奋剂的作用,早已被侵蚀的肌体短暂的爆发出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撅起屁股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就是宗教会议上懒洋洋打瞌睡、平日走路跌跌撞撞的布雷默枢机大人。
楚风打了个响指,伏击开始了。
早已发现异状的索菲娅,听到荒草丛中有人用西西里俚语发出卧倒的信号,她立刻扑倒在地,同时重复了那个信号,黑杰克、独眼汤姆等海盗照做了。
西西里方言和罗马人的语言有那么点距离,虽然马里奥和他的监狱看守们也能听懂,反应就比这群西西里海盗慢了不少,当所有海盗都直挺挺躺地上的时候,醒悟过来的看守们才开始动作,不过最敏捷的人也只是刚刚屈起膝盖做出下蹲的姿态。
绷绷绷绷连串的弩弦轻响,仿佛地狱死神拨动了美杜莎的暗哑之琴,荒草丛中射出了闪耀着慑人寒光的弩箭!
伏在草丛中的柳乘云、卫炳坤等皇家卫兵,根本不必费心看射击的结果,因为他们相信手中这种武器的优良性能。
大汉帝国有着世界最先进的金属加工技术,卫兵们手持的短弩就是杰出的代表,阳光侧射下弩机泛着瑰丽色彩的烤蓝,热轧盘条经冷拉工艺制作的钢丝弓弦强劲有力,手摇滑轮上弦系统提供了充沛的弹性势能……关键是,这种武器能在无声无息中取人性命。
短暂的嗖嗖声,就像蝴蝶扇动翅膀,又如蜻蜓在雨后飞行,可弩箭飞行轨迹指向的那些目标,突然遭到伏击的梵蒂冈士兵们,就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不到十丈远的距离,三十部钢弩的密集射击,弩箭在空中的飞行轨迹排成密集的梳齿,挡住它前进道路的人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洞穿!
卧倒在地的索菲娅,亲眼看见一支弩箭以接近目视极限的速度,不偏不倚插进了自己右边那个反应稍微迟钝了点的梵蒂冈士兵的咽喉。
“啊!”
鸭子被掐住喉咙的那种短促而低沉的惨呼,从梵蒂冈士兵的嘴里发出。
呼声很快就中断了,因为涌出的大团鲜血堵住了喉管,那名士兵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双手抓住即将夺去自己生命的弩箭,徒劳的做着努力,但很快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抽搐着,从嘴里吐出大团大团带着气泡的血沫子。
几乎是一瞬间,大部分的押送士兵都丧命于伏击之下,他们垂死之际发出的短促惨呼并没有引来什么关注,一则附近游荡的流民和吉普赛人都离开了,二来嘛,弩箭过快的结束了牺牲者的性命,他们的短促惨呼并不比罗马随处可见的调戏妇女、强盗打劫和酒鬼斗殴事件更引人注意。
第二轮弩箭打击的效果就没有前一次好了,因为所有的监狱看守都倒在了地下,区别在于反应够快的人是主动卧倒,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的人则被弩箭放倒。
再一次给弩箭上好了弦,卫炳坤和柳乘云各领着一群卫士,从两个方向逼了过去。
“来人呐……”一名梵蒂冈士兵凄惨的叫喊起来,仅仅吐出半句话,惨叫就嘎然而止,一支弩箭又准又狠的钉穿了他的喉咙,使他只能按着那可怕的伤口,发出垂死的嗬嗬声。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行刑官惊惶的问道。
回答他的仍旧是一支射穿咽喉的弩箭。
“投、投降,我们投降!”梵蒂冈士兵拖着哭腔,虽然这名士兵在宗教裁判所的地牢里比谁都凶,可现在他也比谁都害怕死亡。
这次不再是弩箭了,一名高大的东方人向他伸出了手。
士兵如释重负的抛弃了武器,感激涕零的抓住那只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借力站起来。
但下一刻,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脑袋,就那么随意的一旋,格格的骨骼断裂声中,梵蒂冈士兵就惊讶的发现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背,然后,意识一片黑暗……
行刑官萨利科几乎绝望了,可他看见不远处一座三层小楼的阳台,一名晾衣服的妇女正捂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连晾衣杆都掉在脚下了,萨利科就有了个主意。
以最快的速度一跃而起,正面朝那座小楼奔去,萨利科狂叫道:“我是教皇的骑士,救命,快向巡逻队报警!”
出现这样的状况,大汉皇家侍卫们恼火且不提,连枯树底下优哉游哉楚风都皱了皱眉头,虽然脱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节外生枝也挺麻烦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啼笑皆非:那名肥胖的洗衣妇朝下竖起了大拇指,非常干脆的骂了声“杂种”,就头也不回的走回了房间里,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通往阳台的门。
萨利科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几根电射而来的弩箭终结了他的懊悔。
楚风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鼻子,嗯~爷刚才没有震虎躯啊,难道王霸之气凭空就有了如此威力?
一直待在旁边的关汉卿则兴奋的扯着马可.波罗的衣襟:“天呐,连罗马城中一介妇人都心向我天朝,陛下威德远布竟至于斯!将来嬴粮而景从,牧野反戈之事,必再现于史。”
马可.波罗和安东尼对视一眼,神色颇有几分尴尬,他们非常清楚那洗衣妇表现的热情支持并非出于对大汉皇帝的敬仰,而是罗马贫民对盗贼的天生好感。
或许别的地方,穷得叮当响的农夫还会把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换成赎罪券,可罗马人什么没见过?教皇的情妇和私生子,多了去了,他们反而对教廷不大感冒。
而罗马的穷人,和亚平宁半岛上其他地方一样,都与盗贼有着天生的亲近与好感,不列颠有侠盗罗宾汉,亚平宁也有古古蜜脱、阿迪卡尔和温斯利,所有穷人都喜欢这些总是和贵族老爷作对的家伙。
就像水手总是和海盗、走私犯关系良好。
显然,刚才那位洗衣妇,把大汉皇帝一行人,看作了打劫梵蒂冈主教老爷金银财宝的侠盗,报警?哼,罗马的穷人都很讲义气啊,任何盗贼都可以在他们的家里得到庇护,待在谷仓和稻草堆里躲避巡逻队的搜索,并且吃到燕麦烤饼和牛奶,大蒜配腌肉这样的地道农家饭哩。
当然,这一点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也太倒大汉皇帝的面子了,马可.波罗与安东尼对视一眼,默契的作出了相同的选择。
很快楚风的侍卫们就清理了场地,只留下几名俘虏,而海盗们则被解开了捆绑。
女海盗搓了搓被捆得发麻的手腕,捋了捋散乱的红发,款款走向楚风。
“虽然我预感到你会索取相当不菲的报酬,可我……”索菲娅嫣然一笑,“还是非常感谢你!”
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楚风是有些失神的,七海之花的一头红发还沾着污血和灰尘,这非但没有降低她的魅力,反而增添了某种野性的诱惑,从她丰润嘴唇里吐出的话语,仿佛也有使人犯罪的引诱魔力。
陈淑桢恰到好处的咳了两声。
楚风挠了挠头皮,干笑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吗?嗯嗯,看你一脸茫然,当然不懂这种东方式的幽默,呃~好吧,我承认在某些方面需要你的回报。”
自己能令大汉皇帝感到尴尬,发现这一点之后索菲娅心底有着小小的兴奋,这是否源于某种恶趣味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但在索取报酬之前,请允许我亲手报仇。”
得到楚风的首肯,索菲娅走向马里奥。
行刑官已经浑身抖了起来,越是凶狂者,内心越虚弱,行刑官与俘虏的身份转化之后,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表现远不如七海之花。
索菲娅微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因为干渴而变得焦躁的嘴唇,同时从夺回的腰带上拔出了小银匕首:“瞧,世事无常,你的开花梨还没有塞进我的嘴里,这两把小银匕首反而要先在你的身上,咬出七八个破洞啦!”
海盗们齐声笑起来,死里逃生的每一个人都很高兴,他们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了楚风,而憎恨的感情则给了马里奥。
开花梨?李鹤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拦住了索菲娅:“这么说,这位马里奥先生在刑讯方面,也是我的同行啰?”
“他是个变态的刽子手!”
“留下他的性命吧,我希望能和他切磋一下,毕竟东西方都有出色的刑讯技术,这方面的交流,在我看来不啻一顿美味的盛筵呀!”
红发女海盗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楚风,毕竟是他掌控着局势。
“放心吧,结局会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完美,”楚风压低了声音告诉气呼呼的七海之花:“实事求是的说,我的情报司长也是个变态的家伙,而且,至少比这个马里奥变态十倍。”
索菲娅眼睛一亮。
楚风大笑着,眨了眨眼睛,语带双关的道:“还是收起你的小银匕首吧,美丽的艺术品不应该沾染鲜血呀。”
哼!索菲娅转身把小银匕首插进皮鞘。
尖叫汤姆走过马里奥身边,突然一拳头砸到他嘴上:“可我要先让你尝尝厉害!”
好几颗牙齿飞出,马里奥一个踉跄跌倒。
李鹤轩无所谓的笑了笑,只要不死,就可以把切磋交流进行下去的。
索菲娅好奇的凑近了楚风,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衣服多么破烂,以致于春光泄露。女海盗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这位大汉皇帝每一次的出现,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惊喜与震撼:
“老实说,我很奇怪你怎么控制一位枢机主教替自己服务的?”
还没等楚风做出回答,布雷默的表现就说明了一切,刚才还道貌岸然的枢机主教,现在突然像野兽一样嗬嗬的喘息着,口角流下涎水,用饿狗向主人祈求食物的表情望着楚风,嘶哑着声音道:
“给我,求求你,给我那种新的天堂之药,那种高纯度的宝贝!”
楚风皱着眉头吩咐柳乘云:“给他一点,注意控制剂量,留下他的性命,一个死的红衣主教,还不如一个活的神父有用呢。”
楚风迈开大步走向码头。
一行人很快清理了荒地上留下的痕迹,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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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君王号的官舱,索菲娅出神的看着楚风的背影,等着这位东方皇帝的判决。
良久,楚风回过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红发女海盗:“就是这样吗?呵呵,没想到呀,事情还真不简单呢!”
智慧的鬼才伏尔泰曾说,对于可悲的意大利人来说,谁的武力强盛,谁便可以做他们的主人。
查理曼大帝之后意大利名义上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组成部分,然而大多数时间却是名不副实,一会儿萨拉森人打来了,一会儿法国人打来了,一会儿诺曼人打来了,一会儿教皇又亲自宣布这儿那儿归教会辖地了。就局部来说,最可怜的便是两西西里与那不勒斯。上述的那些统治者们总是拿这两个地方的人民开玩笑,自然杀戮也是避免不了的。
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王室和罗马教廷之间的争端延续了一个世纪,世俗政权与宗教神权,总是在争论谁才是尘世间真正的统治者,而就是这场争端导致了西西里的劫难。
教皇想把德意志的势力赶出意大利的目的是想让教廷成为意大利的合法宗主,至少当时诺曼人统治的西西里与那不勒斯王国应该归属教廷。教皇英诺森宣布两西西里真正的主人是罗马教廷。
英诺森死后亚历山大四世成为教皇,并且他继承了前任的所有野心与计划,首先他想依靠法国国王圣路易实现他的梦想,但是圣路易因十字军东征和在埃及的倒霉事情根本无法帮助亚历山大四世。
终于在教皇乌尔班四世手上,部分实现了梵蒂冈的扩张欲望。
霍亨斯陶芬王室的西西里国王曼弗雷德被法国远征军击败后,教皇乌尔班四世将整个西西里王国交给法国国王路易九世之弟,安茹伯爵夏尔管治,是为西西里王卡洛斯一世。
最老套的民族矛盾发生了,西西里人和法国人之间的距离,比想像中更大。安茹家族的横征暴敛则加剧了矛盾,血腥镇压并没有吓倒血性的西西里人,地底的烈火在酝酿着,火山即将爆发。
一个西西里贵族,叫做约翰.德.普罗西达的人假装为小兄弟会修士策划了著名的西西里晚祷事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普罗西达鼓动西西里人在复活节那天暴动,以晚祷钟声为信号,当晚祷钟声敲响的时候,西西里人发起攻击法国人的行动,在普罗西达的煽动下西西里人见到法国人就杀,试图彻底摆脱安茹家族的统治。
巴勒莫当地的工匠,设立了临时公社,作为起事期间管理市政的机构。很快柯里昂等邻近城镇纷纷成立类似的公社。在起事期间,这些公社组成了城邦联盟,暂时管治西西里岛。但这些公社都是支持甚至鼓励对法国人的屠杀,因此这个时期西西里岛上可谓是一片腥风血雨。岛上只有墨西拿这个城镇依然忠于卡洛斯一世。
原本的历史上,阿拉贡国王佩德罗三世乘机入侵勒西西里岛,并在同年九月二日阿拉贡军队确立了在西西里岛的统治。佩徳罗三世自此兼任西西里国王,是为西西里王彼得罗一世。
但现在楚风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本应该延续几百年的蒙古帝国提前崩溃,整个历史走向变得不同了。
伊斯兰势力的崩溃,导致西班牙地区驱逐阿拉伯入侵者的呼声高涨,阿拉贡国王佩德罗三世没有来西西里,倒是揍异教徒、统一整个西班牙去了,西西里晚祷起义就有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总之,直到现在起义者和镇压者还没有分出胜负,双方的战争血腥而残酷,并且都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
“陛下,如果您挽救了西西里,所有西西里人都会尊奉您为教父的。”索菲娅诚恳的祈求着。
教父?楚风突然微笑起来,他想起了西西里闻名于后世的那个组织。
黑手党教父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4章 梵蒂冈的潜流
仿佛是为了证明李鹤轩所言不虚,从底舱方向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尖叫,仔细分辨才能发觉那是属于行刑官马里奥的,但比他平日的声音尖利、高亢了许多,就不知道究竟是极端的恐惧和痛苦,还是那种小手术的效果?
索菲娅加快了步伐,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向楚风提出问题;“西西里人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大汉什么时候可以伸出强有力的臂膀?安茹家族有着强大的力量,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楚风笑着打了个响指:“没问题,只要花点钱,比萨共和国绝不会为难西西里公主号,你很快就可以乘着这艘船,带上我给西西里人的礼物回到西拉库萨或者巴勒莫,也可以留在这里欣赏罗马教廷的一出好戏,要我说,这场戏不是轻易能看到的呢!”
索菲娅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西西里人等得太久了,他们迫切的盼望着好消息,我觉得把来自大汉的好消息拖延一分钟都是残酷的。”
“这样啊……”楚风想了想,“不过也没有关系。”
或许你看不到一位教皇的退位,可还是有希望看到新教皇加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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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教廷所在的梵蒂冈,实是罗马城中一处不算太高的山冈,圣彼得大教堂本身的高度才足以彰显基督的荣耀,直插云端的尖顶,十字架上的耶稣俯视着芸芸众生,威严、肃穆,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膜拜的冲动。
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地区,教堂里的牧师和主教们都享有着相当的荣耀,他们劝说农夫掏空口袋,把最后一枚铜板也换成花花绿绿的赎罪券;宗教裁判所则掌握着可怕的火刑柱,把所有异端通通烤成肉干。
所有基督徒,都诚惶诚恐的匍匐于十字架下,受洗、弥撒、婚礼、葬礼,从生到死。
但这并不表示人们的内心深处就真的像宗教裁判所期望的那样“虔诚”,正好与此相反,异端总是层出不穷,数十年前的阿尔比教派就曾经发展如火如荼,即便面临教廷发起的圣战,他们也顽强的抵抗到了最后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勇气甚至比基督骑士们更加可敬。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教廷统治的心脏,座落在亚平宁半岛台伯河畔的罗马城,这座城市中居民恰恰富有异端的思想,除开那些献媚于教廷的贵族和司铎们花钱买枢机主教头衔的支出,本城平民购买赎罪券的热情甚至比不上德意志东部,那些和东正教接壤地区的农夫来得高。
历任教皇对此也没有办法,枢机主教们包养情妇,生下许多私生子的事情,从来都是罗马城中最为广泛传播的花边新闻,而且好几任教皇本身都富有爱情的精神,比如现在正坐在教皇宝座上的仆立法司,就厚颜无耻的说:“怎么啦,和女人、男孩子上床就与搓搓手一样简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教皇和枢机主教的事情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身边的仆役、女佣、看门人、洗衣妇和老保姆,瞒不了裁缝店的店主,也瞒不了妓院的伙计,于是所有罗马人都知道了。
更不要提为了争夺教皇宝座所公然进行的贿赂行为,以及出售枢机主教和主教扈从职位的大拍卖了,像前不久科隆纳家族的流血事件,以前也没少发生过呀!
所以偏远外省的人或许会把梵蒂冈想像成圣洁无比的人间天堂,罗马本城的市民呢,他们宁愿相信强盗的义气,也不会相信嘴巴抹了蜜糖的神父。
雪上加霜的是,最近在市民和贵族之间,流传了对教廷更加不利的谣言。
庞培剧院,伟大的尤利乌斯.凯撒在这里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十万高卢蛮族无法击败的罗马统帅,倒在了几把卑鄙的匕首之下。
当年沾过凯撒鲜血的石阶上,坐着几名卖鲜花和水果的小贩,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正好是那位伟人倒下的地方,所以也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敬畏,像平常那样议论着哪个剧场门口的晚上生意最好,巴尔萨婶婶跌了一跤摔掉了两颗门牙之类的琐事。
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个高鼻子的中年妇女提到了教皇仆立法司——在罗马这并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你们知道吗,据说这位教皇是用欺骗的手段,从隐士彼得手里夺走宝座的呢!”
另外几名小贩马上兴奋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
“哈,这可不是什么新闻。”
“隐士彼得才不在乎呢,他放下了教皇的头衔,却像神灵一样休憩在缀满紫色和金色饰物的躺椅上,得到了比教皇更高的荣耀。”
或许因为反感穷奢极欲的主教老爷们,在基督世界的贫民心目中,只有那些放弃一切世俗欲望,躲进深山老林或者小岛山洞的隐士,才是真正纯洁高贵的人物,传说中,人们对隐士总是寄予超过实际的期望。
“根本不是这样!“那名中年妇女生气了,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发现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穷光蛋,就招手让伙伴们聚拢来,压低了声音说:
“可怜切莱斯廷五世(隐士彼得成为教皇之后的封号)早就被关进监牢里,悲惨的死去啦!”
什么?人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转瞬之后惊讶变成了愤怒。
面对贵族老爷的巡逻队,农夫永远站在强盗一边,面对海上缉私队,水手永远站在走私犯一边,同样的,在大腹便便的教廷老爷和清苦修行的隐士彼得之间,平民的心永远会和后者更近一些。
“这么说,仆立法司不但夺走了隐士彼得的教皇宝座,还残酷的杀死了这个纯洁高尚的灵魂?”
“是的,隐士彼得的尸骨就埋在仆立法司潘菲利宫的花园里。隐士彼得的死,就像基督那样,是一种高尚的救赎,只不过事情从以色列的各各地移到了罗马的潘菲利宫。”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人们捂住了嘴巴,对清苦隐士天生的同情,和彼得流传在罗马城的那些美好传说结合起来,使好几名妇女流下了眼泪:“天呐,愿主保佑可怜的彼得升天,而那个阴险的仆立法司,就让他下地狱吧!”
几名妇女愤恨的诅咒着仆立法司,并且把消息绘声绘色的告诉更多的熟人,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她们才想起消息的原始提供者,可这时候她们已找不到那位高鼻子的中年妇女了。
“咦,玛丽亚跑哪儿去了?”
不过小贩们也没有过于深究,因为玛丽亚大娘是最近几天才加入小贩行列的,这个行当来来去去很正常。
他们没有想到,从这以后水果小贩玛丽亚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夜幕降临,小贩们到罗马歌剧院门口兜售鲜花和水果,那些有心讨好身边女士的贵族青年,总是非常慷慨,不大计较商品价格的。
几名贵族谈笑风生的走出,但令小贩们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带女伴,而是略带神秘的谈论着某个非常感兴趣的话题,看得出来,这个话题甚至比漂亮女人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因为连街边那些头上插着鲜花、搔首弄姿的美人儿,罗马妓院的明星,也没有引起青年贵族的注意。
青年贵族们不大在乎小贩和妓女的感受,而且他们还乘上了一辆马车。
这可是一反常态的行为呀!要知道过去罗马的贵族青年们看完了歌剧,总是带着女伴跳上各自的马车,去某个旅馆或者自己的别墅渡过美好夜晚的,目的地取决于女伴的身份,是低微的妓女,还是漂亮的富家小姐。
讲究享受的贵族们,绝不会好几人无缘无故的挤进一辆马车,这样做只能说明他们想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有位穿着花边礼服的贵族正在长篇大论:“很久之前,马尔富子爵和我打了个赌,赌从来没有人能从梵蒂冈宗教裁判所的监狱逃出来,查阅过去的记录,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输掉了赌注,那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阿拉伯马。
所以,你们可以想像我听说犯人逃走之后的惊讶。我从来没有想到以严酷著称的梵蒂冈宗教裁判所监狱里能有人逃出来,还外加一位枢机主教,以及整支行刑队的失踪……朋友们,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呐!阿尔瓦,你说是不是?”
那个叫做阿尔瓦的青年点了点头,他有着中世纪贵族那种特有的不见阳光的苍白脸色,因为兴奋和心底一点点突破禁忌的罪恶感,他的面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瓦文萨说的没错,咱们伟大的圣父,卜立法斯陛下要为这件事伤脑筋了。不过我还有更加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关于前任教皇切莱斯廷五世……”
几位朋友哄笑起来:“可怜的阿尔瓦,你是想说他的隐修故事呢,还是他的悲惨结局?很早之前倒霉的科隆纳家族就声称仆立法司要为他的死亡负责,这可不算什么新闻!”
阿尔瓦的脸色越发胀红了,结结巴巴的分辨道:“并不是他的死亡本身,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的流传……”
“什么流传?”
“本来只应该局限在高等贵族圈子里的事情,现在连我家的洗衣妇和厨子都在议论,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那些庸俗的骑士小说往往喜欢迎合平民的口味,把旧贵族描写成脑满肠肥的傻瓜,可实际上大部分贵族的政治敏感性远高于平民,他们的神情立刻就专注起来。
“对啊,确实不寻常,连昨天晚上和我过夜的,‘伊丽莎宝贝’妓院的那个黑头发妓女,都在问我这件事呢!”
贵族们寻思着这件事的反常,照说罗马城中关于教皇和枢机主教的传言为数不少,但从来不会这么大规模高强度的流传,毕竟宗教裁判所不是吃屎的,抓住了谣言传播环节末端的某个傻瓜,邪教尖叉会让他痛快吐出从谁嘴里听到的谣言,这样一环一环追查,很快就能把事情搞清楚。
“可我的叔叔,你们知道,他在宗教裁判所有个不算太低的职位,”一名贵族斟酌着用词,慢慢说道:“他告诉我,这次追查的结果非常奇怪,谣言传播的环节总是在逼近首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断裂,最终审讯得到的结果,谣言的初始散布者不是某个蒙着脑袋看不清脸的苦修士,就是个连名字都没人能说清的水果贩子。”
贵族青年们不安的搓着手:“那么是否可以得出结论,阴谋家们找了一群外地人来诋毁仆立法司冕下的名誉?”
“最令人不安的就是这一点,所有的受审者都声称那个苦修士或者水果贩子操着地道的罗马口音!”
青年贵族们惊恐的互相看着,刚才那句话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们全都想到了一点:这些谣言的传播,明显有某个罗马贵族大家族的影子,并非泄愤式的诋毁,而是针对教皇的宝座!
或许应该重新考虑家族所站的立场了,目前看来仆立法司并不能完全掌控局势,枢机主教布雷默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现在竟然失踪,这位教皇连布雷默的生死存亡都不能保证,家族还有没有必要站在他这边?
过早的把宝押在一边,如果牌局有了变故,那就是要遭受损失的呀!再看看牌局吧,通过分析各种端倪,来判断哪边的赢面更大,再下手也不迟嘛。
良久,有人低声道:“那么,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吧,这个消息太惊人了,也许、也许长辈们会有更准确的判断……”
除了马车的主人,人们各自离开了,刚才那个脸胀得通红的阿尔瓦忽然就变了个人,某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这个贵族青年的身上。
“回凡儒第尔城堡,”阿尔瓦.奥尔西尼吩咐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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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君王号停泊在远离罗马城的一处偏僻港湾,这里远离商船往来的固定航线,极少有人来,好几艘东印度公司运送鸦片的商船则停泊在外圈,重重帆影遮住了海上君王号庞大的船身,除非抵近侦察,否则难以发现这艘装备八十门十二斤重炮、战力举世无匹的海上堡垒。
皎洁的圆月高挂空中,清冷的月光映照着片片白帆,地中海温柔的晚潮亲吻着船身,氤氲的水气把这一切渲染得如梦似幻。
正是上元佳节,楚风和陈淑桢等后妃摆酒官舱之外的露台,把酒邀明月,海风习习来。
红发女海盗索菲娅离开了。
东印度公司没花多少钱就从比萨共和国手里赎回了西西里公主号,教皇只要人和海图,对这条船没有什么兴趣,比萨人非常乐意用它换点真金白银,尽管东印度公司要一条海盗船有点儿奇怪,但他们很知趣的没有追问原因。
西西里公主号装着楚风赠与的绷带、药品、粮食和军火,扬帆驶向西西里,女海盗的同胞们渴盼着支援,雪中送炭的行为必将为索菲娅,也为楚风赢得人心。
但愿从海上踢开西欧大门的计划,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送走了女海盗,楚风并没有寂寞,因为他还有四位各具风情的绝色美人儿相伴,陈淑桢、雪瑶、塞里木淖尔和努尔嫚,每位都是万中无一的倾城容颜,浅吟低笑风华绝代,楚风连饮两杯之后不禁有点儿飘飘然:乘巨舟泛海上,又有倾国倾城的美人相伴,楚留香也不过如此了吧?
嗯嗯,还别说,楚风号留香这样也不错,清风时来花留香,自成意境嘛,啊咔咔咔~~
纯真的声音打断了楚风的yy:“姐姐们快看大叔,他笑得好淫荡哦,这家伙真的是大汉皇帝吗?简直难以置信呢……”
呃~没有这个小拖油瓶就完美了!
楚风转身朝安妮.海瑟薇.科隆纳做了个鬼脸,这小家伙正和四位美女混在一起,朝自己指指点点的。
什么和什么嘛,她们是姐姐,爷是大叔,有毛搞错?
楚风走过去,一指头弹在海瑟薇的小脑袋瓜子上:“小鬼头不要胡说八道哦,爷刚才是王霸之气,你的懂?什么淫荡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知道什么是淫荡?好笑!”
雪瑶掩口而笑,陈淑桢像大姐姐看着调皮的弟妹,眼中无限的温柔:这一对活宝冤家,真是一大一小没个正形,谁能想到击败蒙古帝国,拓疆万里之外的大汉皇帝,会和这么个小孩子置气呢?偏偏安妮.海瑟薇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女孩,又总和他不对付……
安妮.海瑟薇被弹了一下,小丫头洋娃娃似的脸蛋立刻就垮了下来,呜呜的道:“你欺负我!大叔欺负小女孩,没羞啊没羞!”
切!什么小女孩啊,楚风撇了撇嘴,以前不知道,原来你都十四岁了,还小女孩呢——不过也奇怪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小两岁,总像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没好气的道:“哭什么啊,今天是教皇仆立法司哭的日子,你们科隆纳家族的仇恨,如果李鹤轩策划得当的话,今天差不多就该了解了。”
真的吗,预定发动的时间就在今晚?海瑟薇立刻停下了哭声,眼睛里连一滴泪水都没有。
而这一点,毫无疑问再次遭到楚风无情的鄙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7章 教会的衰落
阿尔瓦.奥尔西尼在兄弟塞斯的陪同下,乘坐着华丽的镀金敞篷马车,由八匹纯白色的骏马拉着,沿着帝国时代遗留的宽阔公路,趾高气扬的奔向台伯河口的码头,他们身后,属于家族的五十名骑士紧紧跟随。
罗马平民敬畏的看着这部马车,那些纵马奔驰的贵族青年则立刻给阿尔瓦让开了大路,不少人脱下帽子送上谄媚的笑容,只有等马车过去之后,才流露出心底的羡慕嫉妒恨。
教皇的儿子,这可是权势与金钱的结合,人世间尊贵无比的地位呀!
尽管罗马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无论男女都必须保持贞洁,但所有人都知道枢机主教和教皇本人的情妇多得可以装满伊丽莎妓院,而他们的私生子如果全部召集起来,只怕马扎尔旅馆的床位都还不够住哩。
中世纪罗马教皇有私生子可不算什么稀奇事,亚历山大六世和情妇瓦诺扎.德.卡塔内先后生了五个孩子,其中包括凶狠的黑手党徒凯撒.博尔其亚;英诺森八世有八个私生子外加同样多的女儿;而庇护二世只有两个孩子,要算私生活相当严谨了。
所以罗马人都知道阿尔瓦是奥尔西尼家族的新教皇布列塔尼,或者称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儿子,他将来一定会披上枢机主教的红色袍子,至于能不能穿上教皇的白色法衣,那还有点儿说不准,不过可能性也相当大了。
那么在阿尔瓦,未来的红衣主教大人策马奔驰的时候,还是适当的表达敬意,并且远远的躲在路边吧。
否则被七十码飞奔的马车撞飞十五米远,阿尔瓦先生一句“我爸是教皇”,你到哪儿说理去?
难怪奥尔西尼家族两位新贵的马车跑得太快了点,他们正品尝着胜利的美酒嘛。
上帝亲自降下神迹揭露的伪教皇仆立法司,被送上了罗马鲜花广场的火刑架,曾几何时这里是他疯狂屠杀异端的地方,这一次发出焦臭气味儿、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却是仆立法司本人的躯体。
大骑长加布利埃尔在最后关头拒绝率领圣骑士团替仆立法司卖命,这一点救了他,虽然奥尔西尼们想把他也烤成腊肉,但另外几位颇有势力的老枢机声称大骑长只是忠于职守,出面保下了他的性命,不过他的余生也只能在冷冷清清的修道院里渡过了。
前天夜里,枢机主教团以罕见的速度一致推选布列塔尼为新一任“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奥尔西尼家族的胜利,终于被推向了顶峰。
随着父亲的成功,阿尔瓦也跻身为基督世界权力顶峰的人物之一,这足可令任何野心勃勃的青年爆发出超常的热情呀!
而且,他还有更可喜的事情呢。
马车上的塞斯用夸张的语气恭维道:“尊敬的兄长啊,您真是上帝赐福的幸运儿,有一位做教皇的父亲就足够令人羡慕了,又即将娶到科隆纳家族的女继承人,前者意味着权势,后者代表着财富,这样的好运,罗马所有的青年都会嫉妒得发狂,连我都不禁猜测,这是否因为您的父亲以教皇身份,在上帝面前特别为您祈求了福音。”
“亲爱的弟弟呀,你真会说话,但我在这样巨大的幸福面前忍不住惴惴不安,害怕突然间就被夺走呢!”阿尔瓦嘴里谦逊,神色却意气风发,并没有像说的那样有一丁点担心。
塞斯笑了起来:“或许您惟一不满意的,就是新娘子未免太小了点,远远赶不上伊丽莎妓院那些风骚的娘们儿,或者大剧院包厢里漂亮的富家小姐们。”
阿尔瓦冷笑一声:“要知道罗马贵族所谓的忠贞只是忠于婚姻,并不是忠于爱情,在婚后我们仍然可以肆意放纵,并不会因为一棵树而舍弃整片森林——何况,就女性的年纪而言,我更喜欢那种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的阶段。”
看着堂弟一脸困惑的表情,阿尔瓦忍不住暗暗骂了句“家族旁枝的蠢货”,哼,这种只喜欢伊丽莎妓院那些大奶牛的乡巴佬!
塞斯困惑的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大明白堂兄为毛喜欢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闷了半晌又问道:“家族真的答应大汉皇帝的条件吗?为了得到教皇宝座,暂时敷衍还说得过去,现在伯父大人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履行诺言的话,就无异于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付给大汉,削弱自己的权力了。”
原本定下的条件是,大汉帮助奥尔西尼家族的布列塔尼枢机主教夺取教皇宝座,并且把科隆纳家族的女继承人嫁到奥尔西尼家族。
与此对应,大汉要求把布雷默从宗教裁判所救走女海盗索菲娅一伙的事情就此揭过,保留他的枢机主教位置,作为大汉在梵蒂冈的代言人。
同时,取消梵蒂冈与拜占庭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联盟,取消前任教皇加冕安茹的查理为西西里国王的决定,令中东地区的十字军势力解除战备,大汉租借塞浦路斯岛……
现在大汉已经兑现了诺言,虽然事情主要是奥尔西尼家族做的,可另一方面也必须承认圣保罗大教堂上出现的“神迹”,和深孚众望的拉法耶枢机主教的“意外身亡”,李鹤轩在隐蔽战线干的这两件事对局势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不过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奥尔西尼家族所处的位置不同,看法也就截然不同了:
仆立法司还呆在教皇宝座上的时候,奥尔西尼们觉得大汉所要求的东西都是属于那个老混蛋的,一点儿也不过分,只要自己能弄到教皇,再大的代价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付出;
等到布列塔尼,也即是本尼迪克特十一世即位,奥尔西尼家族把教廷的权柄揽于怀中,他们忽然发现当初许诺给大汉皇帝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点,因为这些条件在损害教廷利益的时候,也极大的损害了奥尔西尼家族的利益呀!
“看来这个乡巴佬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阿尔瓦嘲讽的看了看堂弟,高深莫测的道:“兑现诺言还是背信弃义,得看那种选择的利益更大,当初的许诺是为了利益,现在嘛,呵呵……”
阿尔瓦高兴的笑了起来,他甚至非常想看到传说中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大汉皇帝,得知奥尔西尼家族不准备兑现诺言时将会怎样的暴跳如雷,又是怎样的无可奈何。
是的,无可奈何,现在布列塔尼.奥尔西尼已经是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了,凭借宗教的力量,可以发动十字军,可以邀请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不列颠王国和阿拉贡王国帮助自己作战,有整个基督世界作为后盾,又何必怕大汉皇帝呢?
两人来到码头,趾高气扬的找到大汉新设的商务代表处:“快通报你们的君主,说奥尔西尼家族两位要见他。”
新委任的商务参赞瞟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没好气的道:“两天前陛下的海上君王号就离开了。”
什么?阿尔瓦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做好准备来和大汉皇帝摊牌人家却早就离开了,这种感觉就像猛的挥出一拳却砸在了空气中,使人心底发闷难受。
费力的咽下了口水,阿尔瓦心急的问:“那海瑟薇小姐呢?她在哪儿?”
商务参赞摇摇头:“不清楚。如果没事请你们出去吧,我这里要统计进出口的货物,很忙的。”
商务代表处和东印度公司的人并不把罗马的两位新贵放在眼里,天堂之药是硬货,就算仆立法司和大汉对立期间教廷也分毫没有停止进口,订货量反而节节攀升,作为贸易代表,好多红衣主教还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哩。
刚刚尝到胜利喜悦的阿尔瓦,犹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热腾腾变成了冷冰冰,脑袋乱糟糟的一团,迷迷糊糊走出了大门。
为什么,皇帝好像根本不在乎奥尔西尼家族履行承诺,为什么他还没有拿到应得的东西就早早离开?难道他是圣彼得那样只付出不求回报的圣徒?
不会呀,就算圣洁的教会都没有这种人物呢。
要知道以今天教会的脾气,只有贪财好色毫无廉耻之辈才能顺顺当当从诵经员爬上司祭的高位,真有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圣徒,只怕早被他们冠上异端之名送上火刑架了,或者像隐士彼得那样变成了地牢里的腐烂物。
塞斯碰一鼻子灰,也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他妈的怎么回事,大汉皇帝和咱们闹着玩,跑罗马来搞恶作剧的?”
闹着玩、恶作剧……阿尔瓦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忽然间脸色就垮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始至终奥尔西尼家族就被当猴子耍了。
拍着堂弟的肩膀,阿尔瓦长叹一声:“人家,本来就没想咱们家族兑现承诺啊……”
塞斯心急火燎的问道:“那、那他们图谋的什么?”
图谋的什么?阿尔瓦苦笑起来,圣彼得大教堂墙壁上显示的神迹,推翻仆立法司,揭出前任教皇隐士彼得也即是切莱斯廷五世死亡,这一件件都是大汉皇帝楚风针对教廷设下的圈套!
“教皇永无谬误论,以及教廷的中介作用。”
阿尔瓦吐出这两个词儿,塞斯的脸色也顷刻间黑了下来:
“妈的,我们上当了!”
~~
海上君王号已经离开意大利南部海域两天,行驶到了马尔马拉海之畔的那恰卡来城。
甲板上,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倚着侧舷的栏杆,穿着白色袜子的小腿俏皮的甩来甩去:“狡猾的大叔,你可真卑鄙啊,奥尔西尼家族一定在痛骂你吧,就算隔着辽阔的地中海,我似乎都听到他们的骂声了。”
“小屁孩……”楚风鼻子里哼了声,他可没把这小丫头当作成年人对待。
昨夜和努尔嫚颠鸾倒凤,一大早走出舱门吹吹风,就看见这死皮赖脸的小屁孩,楚风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安妮.海瑟薇歪着脑袋打量楚风,伸出双手对着他比了个圆圈,喃喃的道:“脑袋不算太大呀,怎么装了那么多鬼点子?连狡猾的奥尔西尼家族都上了当。”
楚风虽然不大喜欢这小屁孩,但这马屁话还是爱听的,态度也稍微好了点儿。
李鹤轩从官舱后面转出来:“阳谋,这是陛下堂堂正正的阳谋,你这小女孩可懂么?”
正如奥尔西尼家族最后才醒悟的,楚风的确帮助他们夺得了教皇宝座,但现在的教廷还是过去那个教廷,现在的教皇还是过去那个威风凛凛号令整个基督世界的教皇吗?
梵蒂冈教廷的地位,来源于五到八世纪一系列宗教会议做出的决议,以及君士坦丁为首的罗马皇帝赋予的国教身份,和法兰克国王“丕平献土”把罗马的统治权交给梵蒂冈——而这一系列的核心则在于梵蒂冈的宗教地位:上帝与信徒的中介。
是的,梵蒂冈并不是天堂,教皇也不是神,但他们是神的代理人,代言人,代行者。
上帝并不会出现在天空中对着尘世间的人大吼:“快信我吧,信我者得永生!”
而是通过教会这个媒介,把信仰撒播到人世间,通过神职人员进行施洗、弥撒等仪式来凝聚信仰。
中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梵蒂冈教廷则是挟基督以令信徒,想永生想上天堂吗,信耶稣吧,耶稣基督看不见摸不着,没关系,咱教会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在尘世的代表,咱怎么说你怎么做,上帝就高兴了,你就上天堂得永生了!
简而言之,信徒们并不是信的教廷,而是信的基督,但教廷以上帝与尘世中介的身份,掌握了教义的解释权,掌握了虔诚的定义,就变相的掌握了一部分上帝才拥有的权力,才能用上帝的名义来惩罚异端,用天堂门票的名义来出售赎罪券。
而这样的地位在很长时间内是牢不可破的,因为基督耶稣升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弥赛亚(救世主)降临了,人们自然只能相信教会,教会是基督的代言人嘛。
可现在,上帝竟然直接对尘世展示神迹了,这并不是教会的福音,反而吹响了教会覆灭的号角!
原因在简单不过了,就在于教会的定义,作为人类和上帝交流的中介而存在,一旦人类可以直接与上帝交流,你这个中介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上帝不通过教会就直接在信徒眼前展示神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进一步解释为上帝对这个腐朽没落的教会失去了信任,因此才破天荒直接与人类沟通!
教皇这一职位有与此类似的道理,他同样不是神而是人,绝非人们崇拜的救世主,但他是基督的代言人,“宗徒彼得的继位人”、“基督在世的代表”,以此身份拥有了极大的神权。
教皇永无谬误论就是这种神权的最高体现。
教皇永无谬误论(papal infallibility)即作为至高无上的导师的教皇,在一定条件下就信仰或道德问题进行的教诲不可能谬误的论点,其根据是:教会承担耶稣基督教诲众人的任务,教会既受基督委托,又得圣灵帮助,则教皇必能忠于基督的教诲。
(猫注:现代天主教的“教皇永无谬误论”仅限于有关信仰及道德方面,但中世纪这种权力是无限的,基于各方面原因,罗马教廷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向因坚持日心说被烧死的科学家布鲁诺本人进行道歉)
但大汉偏偏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墙壁上放“电影”,把仆立法司的罪行和切莱斯廷的冤枉公之于众,这就给罗马教皇宝座的基石,教皇永无谬误论狠狠一记耳光:
既然教皇神圣,为什么切莱斯廷被关起来悲惨的死去?既然教皇永远不会犯错,为什么仆立法司会因异端和亵渎的罪名,被送上火刑架活活烧死?
如果坚持天主教的原初教义,人们禁不住要问难道仆立法司的上台,是因为上帝走眼挑错了代言人?
是的,以前教会的腐朽糜烂在相当大范围内为人所知,但从来没有这样公开而确凿无疑的暴露出来!
圣彼得大教堂的电影打击着仆立法司的时候,也削弱了今后所有的教皇;奥尔西尼们兴高采烈的烧烤着仆立法司的时候,也烧烤着全体基督徒的信仰!
但这一切都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楚风并没有哄骗奥尔西尼家族,而且还可以更进一步,就算奥尔西尼家族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他们为了教皇宝座仍然得奋不顾身的跳进楚风挖好的坑里。
不用电影暴露仆立法司的罪行、展现上帝的愤怒,能轻易推翻拥有梵蒂冈军队和圣骑士团,名正言顺坐在宝座上的教皇陛下吗?
既然给罗马市民看了电影,不把这位亵渎神灵的伪教皇送上火刑架,能平息市民的怒火吗,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位置能坐安稳吗?
“阴谋是被人发觉之后就会失败,而阳谋是用形势逼迫别人不得不跳进明摆着的坑里,”安妮.海瑟薇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鼻梁上白皙的肌肤,还带着几颗淡淡的雀斑。
“回答正确加十分!”楚风伸手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教廷,注定衰落了,想来焦头烂额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绝无可能对大汉进军拜占庭构成牵制。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共治皇帝米哈伊尔头疼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8章 难以企及的高度
那恰卡来城,得知海上君王号回航,热那亚共和国奥拉罗总督和拜占庭的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联袂觐见楚风。
寒暄已毕,奥拉罗的语气虽然故作轻松,却隐隐含着忧虑:“伟大的皇帝,希望您带来的是好消息。自从仆立法司教宗冕下发布抵制您继续西进的敕令,我祖国的教皇派就越来越强势,如果不是您曾经慷慨的把小亚细亚南部的几个港口卖给热那亚,使我享有这一点功绩的话,我的政治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热那亚共和国主要有旧封建贵族为主力的教皇派,和工商业新贵为支柱的皇帝派。前者结好罗马教廷,后者靠拢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
二十多年前,在人民起义推动下,代表新兴工商业主利益的古里埃尔玛.波卡涅格拉执政,打破了贵族的政治垄断,规定贵族不得出任总督,从而把政权控制在了工商业新贵手中。
奥拉罗就是以成功大商人的身份登上总督宝座,毫无疑问他属于皇帝派。
所谓的教皇派、皇帝派,只是热那亚国内的两个派别,并不代表皇帝派就不信天主教,而是他们希望和教廷保持适当的距离。
奥拉罗和楚风走得太近,这不但引发了教皇派的反感,就是皇帝派内部的一些人也颇有微辞,害怕引来仆立法司的报复。
借着获得小亚细亚南部几座海港的功绩,奥拉罗暂时还能压制国内的非议,但要是大汉和教廷之间的争端旷日持久,国内的反对声浪也必定越来越大
——无论如何,热那亚共和国终归是基督世界的一员,如果教廷气急败坏,加上宿敌威尼斯的怂恿。仆立法司下达宗教敕令要求整个欧洲抵制热那亚商品,就像抵制大汉帝国那样,热那亚的工商业主就得面临破产的风险,那些上等行会的“有力公民”也免不了失业下岗。
两天前,奥拉罗接到了来自热那亚的信,据说毛纺、玻璃、石匠等几个上等行会的主脑人物,已经有点儿不大安稳了,所以他的心情也难免带着几分焦虑。
楚风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了安娜公主,从见到楚风开始拜占庭玫瑰的漂亮蓝眼睛里就流露出小别重逢的喜悦,只不过碍于奥拉罗总督在场不好表露出来。
安娜公主白皙秀美的脸庞微微一红,不过在用力握了握拳头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陛下,我留在马尔马拉海对面的朋友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弑君者米哈伊尔周旋,到前天晚上为止,我的同情者当中先后已经有三位势力很大的贵族元老被任命为边疆省份的督军,米哈伊尔用这种手段把他们远远的赶出了元老院,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安插亲信,从而逐渐在元老院占据人数优势。
另外,拒绝和他合作的两位外省行政长官遭到了撤换;还有站在我这边的,君士坦丁堡历史最悠久的古老家族,康斯坦丁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二十多名武装侍从保护的情况下被‘强盗’绑架……陛下,弑君者正利用他窃取的共治皇帝身份,从容不迫的对付我的朋友们!”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连珠炮似的发言,神情颇有几分后世办公室女强人的风范,楚风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因为激动而起伏汹涌的胸口,“嗯嗯,小西装、短套裙、黑丝袜、高跟鞋,再加一幅金丝眼镜,就是极品ol女王!”
起初,安娜还以为楚风认真倾听自己的抱怨,到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儿,立刻女王气场发作,粉嫩迷人的脸蛋罩上一层寒霜,眼神冰冷,空气温度急剧下降,修长的黑丝美腿抬起,纤手掐腰,皮鞭啪的甩下……
女王调教?呃~后面只是楚风这家伙的想象啦~~
拥有一颗永不变色宅男灵魂的某人,收回了桃色的yy,故作吃惊的摸了摸鼻子:“哦?热那亚方面的消息来得这么慢吗?”
安娜美丽的蓝眼睛一下子亮了,就算最漂亮的蓝宝石,也无法这双明媚动人的眼睛比美。
奥拉罗的神色,则瞬间变得像刚刚用债务优先权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弄到一座破产银矿,欢喜的叫道:“噢,陛下,您可真是严守着东方人守口如瓶的信条呀,那么仆立法司妥协了吗,还是被赶下了台?不要开玩笑了,热那亚快船也赶不上地中海舰队的速度呀,您总是掌握着最新的消息。”
“仆立法司在鲜花广场上被烤成了肉干儿,奥尔西尼家族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教皇宝座,我还请全罗马的市民免费看了场露天电影。”
楚风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两位盟友,安娜公主伸手掩住了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双唇,奥拉罗总督更是目瞪口呆——虽然事先就知道楚风此去对仆立法司不利,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得这样干净利落、这样彻底的完胜!
可楚风脸上淡淡的笑意,和根本没有把这件事用来炫耀的态度,分明说明他举手之间就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撤换一位教皇,在过去几百年里这是欧洲君主梦寐以求却难以做到的事情,受各种政治力量支配的对立教皇(譬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与教廷斗争时往往自己封一个教皇,但一般不被承认,只能称对立教皇)层出不穷,但极少能真正坐上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宝座。
大汉皇帝楚风竟然能将一位教皇赶下他的宝座,不仅如此,还使仆立法司被烧死在鲜花广场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一个了不起的胜利。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亨利四世和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争执时,都不得不赤脚站在冰天雪地里完成羞辱式的卡诺莎悔罪,如果他知道后世有一位皇帝可以把教皇玩弄于鼓掌之中,一定会慨叹不已吧!
撤换教皇?楚风走得比奥拉罗想象的更远,他甚至动摇了教廷作为基督代行者的地位,再狠狠抽了‘教皇永无谬误论’一记耳光!
奥拉罗总督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激动的握住了楚风手,感激涕零的上下摇着,矮而肥胖的身体前仰后合——这种举动在欧洲的贵族看来难免太粗俗了一点儿,但发生在一位平民出身的工商业主身上,倒也合情合理。
今后,热那亚共和国的教皇派,只怕是要一蹶不振了吧!总督大人可以很长时间不必担心政敌的进攻。
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让皇帝派改变宗旨,从尊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依靠哈布斯堡王朝,摇身一变效忠东方大汉的皇帝?
这并非没有可能性啊,热那亚人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并不是一个民族,工商业新贵更不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亲戚朋友——人家可看不上你这群工商业发家的平民,以最高贵的贵族自居,哈布斯堡从来不和暴发户通婚。
尊奉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只不过出于平衡教皇势力的考虑,完全不牵涉到民族问题,热那亚人在这方面向来只看利益不讲交情的。
奥拉罗总督以商人的精明头脑做出判断,如果依靠大汉帝国有更多的好处,似乎皇帝派改换一个效忠的对象,也无伤大雅。
不过这件事牵涉很大,奥拉罗总督并不会贸然提出,他准备回国看看风色,依形势做出下一步的决定,目前嘛,还是以帮助安娜.帕列奥丽娜上位,获取实打实的好处为紧要。
安娜公主欣喜的看着楚风,眼神中有无限的骄傲,这个令她拨动了v弦的男人呵,总是带来出人意料的胜利。
仿佛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胜利是实打实的,并非虚幻的空中楼阁,聪明的安娜公主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您用技术手段在圣彼得大教堂展现的神迹,有没有可能被奥尔西尼家族重现?我并不担心他们宣称上一次神迹是虚假的,倒是他们用这种手段巩固信仰,会和您的期望背道而驰呢。”
楚风欣赏的朝安娜点了点头,这位拜占庭公主有着极高的政治悟性,正如她所说的,奥尔西尼家族就算掌握了“电影”技术,也决不可能宣称那次神迹是楚风伪造的——奥尔西尼们就是凭着神迹掀翻了仆立法司,并把这位伪教皇送上了火刑柱,如果神迹是假的,岂不是说奥尔西尼家族的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也名不正言不顺?
要担心的倒是后者,如果奥尔西尼家族弄清楚了神迹的原理,他们就可以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播出自己想要的内容,譬如上帝授予本尼迪克特十一世黄金权杖啊,大天使加百列朝大汉远征军吹响圣战号角之类的,就和楚风的初衷相反了。
“我保证他们做不到。”楚风非常自信的回答。
神迹实际上是山寨版的电影,主要设备分为三块,提供光源的电石灯、聚光的反光碗和画面的载体透明胶片。
威尼斯人能做很好的玻璃镜子,在玻璃或者树脂、透明皮革上画电影内容,这两者是教廷不难做到的。
但电石灯,是他们不可能制作的东西。
电石的化学名是碳化钙,化学性质非常活泼。遇水激烈分解产生乙炔气和氢氧化钙,并放出大量的热,所以在自然界是很难找到电石矿物的。
电石在后世是有机化工的基本原料之一,本身则用作钢铁工业的脱硫剂,正是由于后者楚风才明了它的制备方法和基本性状。
中国早在宋代就进入高炉炼铁的阶段,而欧洲铁匠还在一块一块的锤海绵铁,他们的钢铁工业落后得很,根本不可能弄出碳化钙,也就产生不了电石灯。
楚风不无恶趣味的坏笑起来:嘿嘿,光源的问题,教廷也许要等爱迪生发明电灯吧?
事实上就在楚风对安娜做出这番论断的这天晚上,罗马城郊外凡儒第尔城堡就进行着一场实验。
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和他的儿子,阿尔瓦.奥尔西尼,带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看着院子里摆了一地的各种东西。
从佛罗伦萨来的大学者韦尔冈茨准备重复那天在圣彼得大教堂墙壁上展现的神迹。
大汉帝国的皇家侍卫本领再高也不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他们在塔楼上留下了不少人为的痕迹,发现这一点之后梵蒂冈立刻意识到所谓的神迹,其实多半是人为的。
这场神迹,严重损害了教廷的威信,使教皇手中的权杖变得虚弱无力,刚刚得到教皇宝座的奥尔西尼家族非常郁闷的发现,这个位置的权势远远没有之前那么诱人了。
法国的美男子腓力,一直想从教会拥有的土地上征收领主税,而在那之前这些土地都是免税的;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则一直希望把手伸进意大利;英国方面,从失地王约翰拒绝承认教廷委任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开始就和教廷关系不佳,长腿爱德华登基以来一直想把任命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权力从罗马教廷夺到英国国王手中……
一旦这些国王们知道教廷的代行者地位受到挑战,教皇永无谬误论事实上破产,王权与教权斗争的天平就会无可阻碍的向他们倾斜,不仅罗马教廷的日子要江河日下,就是坐上教皇宝座的本尼迪克特也大不如前呀!
所以他们立刻找到了全意大利最博学的学者,希望能破解那场神迹背后的秘密,将它重现,利用神迹来维护教会的权威,维护教皇的利益。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好主意,如果实现,不仅教会能够再次得到基督徒的信任,教皇手中的权柄也将比任何时侯都强大,无论美男子腓力还是长腿爱德华,在教皇的权杖挥舞下,瑟瑟发抖吧!
阿尔瓦醉心的看着大学者韦尔冈茨摆弄他的设备,仿佛父亲本尼迪克特君临全欧洲的景象就在眼前了。
没过多久,韦尔冈茨就把他的设备调试好了,正所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了奥尔西尼家族大笔酬劳的大学者现在态度异常的好,一边工作一边为金主做着解释:
“教皇陛下,您瞧,之前我询问了很多目睹神迹的市民,他们都看到一束强光从塔楼上发出,只不过被建筑物挡住视线看不清光源处的具体情况……所以我断定是阴谋者从那儿用一束光照向圣彼得大教堂,而那些活动的画面,则是事先画在玻璃上的,光透过玻璃,就把画面投影在大教堂的墙壁上。”
非常精辟的分析,本尼迪克特和阿尔瓦对视一眼,觉得家族的大笔金钱没有白花,这位韦尔冈茨先生还是很有点道行的。
得到金主首肯,韦尔冈茨更加来劲儿了,喋喋不休的为自己的设备做着讲解:“陛下请看,这是请最高明的画工在玻璃上画好的圣像,这些蜡烛提供光源,而这二十面镜子则把光线聚集在一块,如此一来,就可以重现神迹了。”
蜡烛和镜子?奥尔西尼父子皱起了眉头,他们是亲眼见过神迹的,凭本能他们觉得那么强烈的光线实在不像蜡烛能够发出的。
实际上神迹的画面并不太清晰(楚风没有感光胶片,是人工画的),之所以能立刻使人确凿无疑的认定它是神迹,主要还是因为强烈的光线在夜空下特别刺眼,令人感觉到了天堂之光驱散黑暗的神圣力量。
如果用蜡烛,能达到那种神奇的效果吗?
阿尔瓦有些担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哈,这是古代学者阿基米德的发明,他率领叙拉古人手持几十面镜子,将阳光聚焦在罗马军队的木制战舰上,使它们焚烧起来。罗马士兵在这频频的打击中已经心惊胆战,草木皆兵,一见到有绳索或木头从城里扔出,他们就惊呼‘阿基米德来了’,随之抱头鼠窜。”
韦尔冈茨的得意扬扬的说着,他本来不大想把这件事告诉两位金主的,但既然奥尔西尼不大相信,他还是决定用阿基米德的名气来增强他们的信心。
阿基米德?两位罗马显贵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发现自己对牛弹琴,韦尔冈茨苦笑了一下,暗暗叹息欧洲人都忘记了古代的丰富知识,作为贵族竟然不知道阿基米德的名字。
算了吧,还是让事实说话。
先把三十只烛台布成阵势点燃,韦尔冈茨再指挥三十名学徒,每人拿起一面镜子站在一只烛台的后面,然后调节镜子聚集光线,照射在一块绘着画面的玻璃上。
城堡的墙上影影绰绰显出了图案。
韦尔冈茨得意的说:“看吧,这不就是神迹?”
两位奥尔西尼大大的张开了嘴巴,像看傻瓜似的看着韦尔冈茨。
圣彼得大教堂上面的神迹,可比这明亮一百倍啊,而且,那塔楼还根本不可能展开这么多的镜子。
“呃,我承认那是个难以企及的高度,”韦尔冈茨耸了耸肩:“但这样还不够吗?”
滚!阿尔瓦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09章 余波,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东罗马皇帝美轮美奂的宫殿,门前有着古希腊风格的大型浮雕像,头顶水罐的林中仙女从喷水池里出浴,泉水就从她顶着的水罐里喷涌而出。
好几位帝国元老等在宫门外的喷水池前,他们头戴橄榄叶形状的金冠,身穿绛红色丝绒长袍,手握黄金元老权杖,是处在帝国统治阶层金字塔尖儿上的人物。
现在,这些本应待在元老院里,像奥林匹斯众神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脸上却都带着焦虑不安的神情,林中仙女雕塑美丽温婉的姿态并没有使他们平静下来,焦躁的在水池前踱来踱去。
元老院贵族的历史悠久得令人咋舌,不少家族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共和国时期,甚至罗马城建立的那个年代,在超过千年的漫长岁月里,这些显贵家族积累了极其强大的潜势力,通过联姻织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以及足以令犹太富商和阿拉伯王公都为之倾倒的庞大财产。
花岗石铺砌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凡是经过这里的人都向元老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是什么令这些宛如神祗的大人物,像等待主顾小费的侍应生那样迫不及待?
少数消息灵通的平民已经猜到了大概:君士坦丁堡久负盛名的古老贵族,康斯坦丁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霍贝塔在光天化日,数十名武装侍从的保护下被强盗绑架,元老们或许就是为此焦虑不安吧。
他们没有猜错,一位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的元老正望着宫门愤怒的低吼:“无耻,野蛮!米哈伊尔竟然以这种无赖的手段来恐吓尊贵的帝国元老,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另一位戴假发的中年元老颓丧的叹了口气:“奥列维,歇歇火吧,想想老康斯坦丁的眼泪,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让老朋友的唯一继承人,那个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小伙子送命啊……”
想到老康斯坦丁的眼泪,奥列维就无话可说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道:“如果不是该死的十字军削弱了我们这些千年家族的力量,皇帝怎么敢这样对待元老院?唉~要是在一百年以前,元老院会在安德罗尼库斯陛下死亡的当天把弑君者的罪行公之于众,夜里阴谋者的同谋就会被逮捕,第二天上午罪人们就挂在绞刑架上啦!”
拜占庭或称东罗马帝国延续了罗马帝国的政治架构,元老院是贵族共和政体的遗留,公允的说,贵族与皇权互相制约的二元结构异常稳定,保证它挺过了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但这种制度必然导致的严重内耗,和贵族集团越来越严重的腐朽糜烂,则使它缓慢而不可避免走向衰落。
数十年前十字军攻克不落之城君士坦丁堡,固然有出其不意的原因,但归根结底拥有承继罗马军团光辉传统的强大军力,严谨而高度组织性的军团,帝国-军区双重战争体系的拜占庭帝国,首都竟然会被一群个人武力还过得去,群体作战就纯粹瞎胡闹的十字军攻克(当时攻打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是新组建的,来自西欧十余个国家,指挥混乱、作战协同一塌糊涂),也只能说拜占庭腐朽没落,早已不是当年的罗马帝国了。
那场劫难严重打击了贵族势力,积累的大笔财富被抢走,封地被重新分配,帝国的势力重新洗牌,旧贵族一蹶不振……
其后,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复国后的中兴局面,正是在旧贵族被严重削弱的前提下取得的,没有来自旧贵族的阻碍,他大力改革军制、巩固皇权,长袖善舞、纵横捭阖,用联姻、外交、商贸和军事相结合的手段实现了帝国的中兴。
不过变革很难拯救一个行将没落的帝国,拜占庭的所谓中兴,不如说回光反照更加确切一些,十字军攻克君士坦丁堡以来贵族与皇权互相制约的二元结构本已失去平衡,米哈伊尔八世出于振兴帝国、避免贵族掣肘的原因继续削弱贵族势力,进一步破坏了这个结构,使原本的稳固平衡变成了危险的倾斜。
在同名的篡位者米哈伊尔攫取共治皇帝权杖,并在皇帝缺位的情况下事实上独掌皇权之时,来自元老院的权力制衡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帝国走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三流小说总把贵族设想成脑子进水的弱智,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或许不知道阿基米德和德谟克里特,或许做不出十以内的乘除法,可对于政治,他们大多数时候比平民更加敏锐、先知先觉,因为平民在为衣食住行努力奋斗的时候,贵族们总是在玩弄阴谋诡计。
元老们对帝国的忧患比谁看得都清楚,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身在局中,就不得不随局而动,也是身不由己吧。
尽人事,听天命,如是而已。
等得太久,奥列维元老不满的抱怨起来:“难道米哈伊尔认为他已经是帝国皇帝了?太没有礼貌,太过分了!简直比见卡雷莎妓院的头牌红妓女还要等得久!”
几位元老开心的笑道:“这可是个绝妙的比喻,可以作为桑卡多尔那本著名修辞书的例句。”
大街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插着红底金狮旗的马车由远及近,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身穿金色的长袍,不顾身份的跳下车来,一溜小跑奔向宫门。
奥列维讥笑道:“是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家族把手伸进了意大利,还是罗马教皇又添了个私生子?瞧威尼斯人这幅德性……”
拜占庭复国热那亚人帮了大忙,人们普遍对热那亚态度好一些,米哈伊尔八世给了他们贸易独占权;而威尼斯人用贸易封锁的手段,强行要求同样的权力,虽然最终也给了他们,拜占庭公民的感情就完全相反了。
更何况现在威尼斯共和国又是弑君者的同谋?奥列维元老就更不会客气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严重打击了元老们的自尊心:把他们拦在宫门外良久的卫兵,竟然放歌德尼格进去了,刚才还一脸踞傲说共治皇帝没有起床的宫廷总管,面对威尼斯总统却堆着谄媚的笑意,毕恭毕敬的迎接他。
“操”,元老们的心情就这一个字。
“走吧,看来咱们只有祈祷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能够打败弑君者了,”奥列维转身就走,气愤的道:“诸位通知家人一声,最近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出门了,哼哼,过去是穷人做强盗,现在连共治皇帝也兼职当了绑匪!”
吃了一肚子气的元老们,闻言一哄而散,每个人看着宫殿的目光,都带着燃烧的愤怒。
家族最古老、权势最大的几名元老上了奥列维的马车,在后者吃惊的注视下,最年长的那位斟酌着说道:
“奥列维元老,根据观察我们可以确信您是安娜公主最忠心的支持者之一,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向您开诚布公,把来自大汉帝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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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并没有因为压倒元老贵族而得意,他脸上的忧色就算傻瓜都能看出来,正因为如此,前面带路的宫廷总管大人脸上堆砌的笑容就越发谄媚、腰杆就呵得更低,生怕触怒了这位共治皇帝最好的“朋友”。
“什么风儿把您吹到了君士坦丁堡?我亲爱的朋友。”米哈伊尔笑盈盈的从皇位上站起来——尽管还没有得到帝国皇帝的称号,也没有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加冕,但弑君者正逐步掌握权力,反抗者的声音终究会归于消亡,所以他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也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哥哥安德罗尼库斯的位置上。
前段时间四方盟友就作出了分工,教皇仆立法司下敕令抵制大汉,亚历山大罗维奇乘船经黑海回到罗斯蛮族的地盘去调动陆军,米哈伊尔巩固自己的权位,而歌德尼格要以威尼斯的海上力量保证马尔马拉海的制海权。
这个计划无疑有着很高的可行性,教皇敕令之下,大汉帝国直接插手的可能性很低,就算大汉不顾敕令的威胁全力支持安娜.帕列奥丽娜,海上威尼斯加拜占庭海军也能挡住热那亚海军和大汉的地中海舰队。
而陆上,安娜公主的皇家近卫骑兵团虽是精锐,毕竟人数远远少于效忠米哈伊尔的外省军队,何况还有罗斯蛮族的陆军相助?
但米哈伊尔奇怪的是,歌德尼格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他不是应该回威尼斯取得十人团的同意,动员全部海军来进行这场决定东西方两大帝国国运的豪赌吗?
两人走得近了,伸出双手做出拥抱姿态的米哈伊尔发现对方的非常忧愁,并没有和自己拥抱的心情,只好略带尴尬的放下了双手。
“怎么了,我忠诚的朋友歌德尼格,难道十人团看不到双方合作对威尼斯是有利可图的吗?真是这样的话,我倒要庆幸罗马是一个帝国而不是共和国呢。”
米哈伊尔觉得自己的幽默非常有趣,咧开嘴笑了两声。
威尼斯是一个共和国,不过它最重要的权力不像热那亚属于议会,而是一个十人委员会,总统只相当于罗马共和国的执政官,而十人委员会才是起决定作用的,单个十人委员的权力远远不及总统,但十个人加起来权力就要比总统还大一倍。
歌德尼格可没心思和米哈伊尔开玩笑,他忧心忡忡的道:“我的朋友,我不得不把可怕的消息说出来——罗马教皇仆立法司已经被大汉皇帝弄下台了,得到大汉支持的奥尔西尼家族弄到了教皇的宝座,我们最有力的一位盟友,则被放在火刑架上烤得焦烂。”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砸下,米哈伊尔舌头吐出来就缩不回去,半晌才灰着脸喃喃的道:“不会吧,大汉皇帝,那个叫楚风的中国人,竟然有这样可怕的能力?仆立法司冕下可是近几十年最聪明、权势最大的教皇啊……”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米哈伊尔的意愿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歌德尼格很快就把仆立法司倒台的经过,包括那天夜里的神迹一一道破。
比起改换教皇、公然展示神迹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歌德尼格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虽然也不好,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红发女海盗索菲娅在枢机主教布雷默帮助下成功越狱。
焦头烂额的米哈伊尔,此时当然不会有心情去捉海盗,他的海军力量还得留在马尔马拉海,联合威尼斯海军和大汉帝国、热那亚人争夺制海权呢。
“我的朋友啊,鉴于教廷局势的变化,威尼斯共和国内部对您和大汉帝国的争端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歌德尼格说着,嘴角流露出狡猾的微笑。
实际上奥尔西尼家族并不准备惟楚风之命是从,威尼斯和教廷的关系更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教廷被大大削弱,仆立法司抵制大汉的敕令不了了之而已。
米哈伊尔也是个狠角色,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价:“总统先生,您可以告诉贵国的十人委员会,除了贸易独占权,我可以再付出五百万金诺米斯马,分十年付清!”
这可是下了血本,歌德尼格得了甜头也就不再矫情,喜不自胜的道:“感谢您的慷慨,十人委员会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非但如此,接下来的十年当中,每年都有金灿灿的金诺米斯马从拜占庭运往威尼斯,歌德尼格的总统位置也就牢牢的,绝不会被竞争者夺走了。
“教廷,这个咱们最强有力的盟友陷入了虚弱与混乱,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
高瘦的威尼斯总统伸出长长的手臂,指着地图:“马尔马拉海联通地中海和黑海,威尼斯共和国可以用全部海军力量来封锁这里,不过咱们完全可以放那位可爱的安娜公主渡过来,再重新完成封锁,然后您的陆军和从北方过来的罗斯蛮族联军这么一夹——于是,我得到了金币,您得到了皇位,亚历山大罗维奇得到了公主殿下。”
米哈伊尔兴奋而不安的搓着手:“您能保证在海战中取胜吗?”
歌德尼格神秘的笑了起来:“热那亚共和国有教皇派和皇帝派……”
米哈伊尔高兴的站了起来,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的一划:让亚历山大罗维奇即刻南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1章 早盘封镇
几名怯薛亲卫一拥而上,把络腮胡的蒙古将军拖翻在地,准备拖出帐外执行海都的命令。
那将军兀自睁着双怪眼大声分辩:“兀立赤无罪,王爷下令左右两翼六万户集结完毕之后立刻回报,兀立赤不敢贻误军机……”
海都气得花白胡子翘起老高,“做贼心虚”的扫了眼罗斯客人,悄悄朝兀立赤使眼色:“分明是六个千户,你却给报成六万户,如此报事不明,正经该打!”
海都的这个眼色是“悄悄”的,偏偏好几位罗斯大公都瞧得分明,登时就心底凉了半截,头皮发炸、手足发麻。
兀立赤还待强辩,拖翻他的怯薛亲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位粗放型的蒙古将军才如梦初醒,一连串的耳光扇在自己脸上,声音大得像牛吼:“汗王,小的喝了三斤青稞酒,脑袋都昏了,因此报事不明,要打要罚,任凭王爷责罚!”
海都的脸色刚刚好了点,可那后进来的黑脸将军又望着兀立赤,奇怪的道:“兀立赤谙达(兄弟),今天中午你分明吃的羊肉、烤馍,没有喝酒啊?”
这下子海都王爷只差捂着心口天旋地转了,实际上也差不多,所有人都发现昔日的窝阔台汗、中亚霸主,脸色变成了青黑。
“喝了的,喝了的……”兀立赤讪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黑脸将军就朝外面跑。
海都胸口跟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半晌才换了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望着罗斯客人们道歉:“诸位见笑了,本王麾下的蒙古健儿都是些粗鄙不文之辈,不懂待客的礼节,冲撞冒犯了贵客,见谅见谅。”
不过他越是客气,罗斯人的心情却越发忐忑,谁都知道海都狡诈如狐、凶狠如虎,他堆在脸上的不是笑容,是明晃晃的尖刀啊!
何况,当年到拔都萨莱城受金帐汗的凌辱,罗斯大公们都有经验了,要是被羞辱或者痛殴一顿反而平安无事,因为除此之外就得掉脑袋啦。
今天海都为什么分外客气?罗斯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王爷想从罗斯蛮族手里夺走什么!
弗拉基米尔的安德烈大公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对坐在旁边的伊里奇大公说:“糟糕,海都想把该死的鞑靼桎梏,重新套在罗斯人的脖子上吗?我敢拿整个弗拉基米尔公国打赌,他带来的决不是六个千人队,而是六个万人队!”
伊里奇也英雄所见略同:“蒙古汗王比狐狸还要狡猾,他说是万人队我们反而放心,他非说千人队,那就一定是万人队。”
安德烈忧心忡忡:“糟糕,成为大汉帝国的藩属之后,中亚的蒙古人还能征调如此庞大规模的军队吗?我本来以为他们最多能组建两个万人队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宴会上,罗斯大公们怀着满腹心事,肥美的烧烤羔羊肉、香喷喷的烤面馍、热腾腾的酥油茶,他们都没有心情享用,只有海都旁若无人的饮酒吃肉,故意做出一幅贪图享乐、好酒贪杯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又被罗斯人解读为蒙古汗王麻痹敌手的诡计。
若是海都说自己有六个万人队要进攻罗斯腹地,大公们定然将信将疑,些微透出些信息再竭力否认,他们反而深信不疑。
宴会上,海都自然是一再声称自己归顺了大汉皇帝、天可汗楚风,楚风是热爱和平的、胸怀博大犹如长生天的汗,在他治下的藩属都安定团结睦邻友好,奉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国家战略,希望双方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发展经贸往来,恢复陆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昌盛,为保卫世界和平促进人类进步作出新的贡献……
罗斯客人表示乌苏里江和黑龙江流域,黑瞎子岛、江东六十四屯和乌里雅苏台地区都是大汉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那就是大汉帝国朝廷,决不承认躲入高加索山区的蒙古小朝廷……
这次宴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啊呃~也是场令人昏昏欲睡的大会~
沉闷的宴会上,安德烈和伊里奇玩了手尿遁,借着嘘嘘的空子,两人把衣服翻过来就成了蒙古人穿的大皮袄子,借着风雪的掩护摸到了营地内的一处土坡,朝四下望去。
远方人马旗帜影影绰绰,只听得蹄声如雷滚过大地,却不晓得究竟有几千几万人马。
伊里奇上次在小亚细亚从塞尔柱人手里抢到不少东西,亚历山大罗维奇又组织罗斯这票哥们去拜占庭发洋财,那可是财大气粗的老东家呀,罗斯人的心态就和安禄山反唐差不多,很有些心痒痒的。
所以他还有点儿不甘心:“安德烈,你说海都会不会是糊弄咱们的?那大汉皇帝就容许他一个番王手里有这么多兵?”
“大汉曾经击败过八十万蒙古军,六个万人队他们的确可以不放在眼里,”安德烈语带揶揄:“不过,六万蒙古军已经可以从拔都萨莱城一路打到莫斯科了。”
可怎么摸清海都是否虚言诡诈呢?这该死的鬼天气,白茫茫一片,稍微远点儿就什么都看不清楚啊!
两位大公从土坡上慢慢走下,寻思能不能收买哪个蒙古兵?但这样做风险很大呢,从来都是蒙古人收买罗斯叛徒,罗斯人要收买蒙古兵似乎不大容易。
纠结了一阵子,经过中军帐后面的厨房,看到为宴会提供菜肴的厨子们,安德烈忽然眼前一亮。
判断军队的人数,统计他们每天消耗的食物就能得出最准确的结论。
这个大厨房是替海都本人服务的,厨师长一定在这里,按照蒙古军制往往厨师长就是整支军队的食物供应商——过去很多色目人靠这个发了大财。
厨房门口,端着菜肴的仆役们进进出出,各种美味佳肴流水价送上宴会,安德烈和伊里奇又把衣服翻过来,装作嘘嘘之后不经意的路过这里。
不出所料,厨师长兼食品商正是个肚子大得像怀胎六月的色目胖子,这个脑门都快流油的家伙正对着几位后勤官骂骂咧咧:“这些倒霉的蒙古兵,简直是群饿狼!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吃素?天呐,每个牌每天要一头羊,他们比国王还吃得好!”
一个灰色眼珠的,估计是兀良哈色目人的军需官点头哈腰的道:“哈里斯大人,现在天气太冷了,只吃青稞饼子加奶酪实在顶不住,士兵们每天都得吃点肉、喝点酒,这样才暖暖身子。”
“天,我到哪儿去给他们弄这么多羊?”肥肥胖胖的哈里斯愁眉苦脸,但就是如此脸上的肉都堆得像是在笑,并且一抖一抖的令人怀疑是不是快要掉下来了。
蒙古西征最远饮马多瑙河,如此遥远的作战距离,和他们的后勤保障是分不开的。
如果说蒙古军纯粹是走到哪里就抢东西吃,未免太简单化了,事实上除了就地抢劫食物,他们还有套行之有效的兀鲁斯制度,兀鲁斯不但要管战利品的分配,还要管战前粮草的征集,譬如青稞、小麦之类。
除了粮食,牛羊马的奶也是重要的军用食品来源,蒙古骑兵在世界各民族的骑兵中显得非常独特,不像欧洲军队只用身高腿长力气大的公马,蒙古兵往往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其中就有至少一匹母马,这样他们就能在必要时喝马奶,食物充足时积存奶酪,另外老人和妇女也赶着牛羊牲畜组成随军的“大雗耳朵”,提供源源不断的肉类和奶酪。
身处鞑靼桎梏之下几十年,两位罗斯大公很清楚蒙古军制,所以对哈里斯没有半分怀疑——正像他说的那样,粮食由汗王筹集,奶酪是士兵自备,作为伙食总管的他,主要提供酒和肉。
“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亲爱的色目朋友,”安德烈走上前,朝着肥胖的总管鞠了一躬:“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安德烈为您效劳。”
总管大人顾不得别的,一双油乎乎的手抓住了大公的衣袖:“羊,我要羊,你们还有多余的羊吗?我得喂饱那些胃口比饿狼还大的蒙古兵!”
安德烈不紧不慢的道:“您需要多少呢?金帐汗倒台之后,我们不再向他缴纳供奉,但国内的农庄照旧把牛羊送来,所以我有很多可以提供。肥壮的羊,每只要一个银币——大汉帝国的那种。”
“能分批送来吗?”哈里斯考虑了一下,为难的摊了摊手:“您看,我这儿可没有足够的草料。”
“当然。这并不是不可接受的条件。”
哈里斯大喜,“太好了!如果你能每天送来六千只,这笔生意就算敲定了。”
六千只,果然是六千只!
蒙古军制以牌为最小单位,设一牌子头,每牌十人,不管按照正常情况还是总管大人之前对属下的说法,每天差不多就得吃一只羊,反过来,他们每天能吃掉六千只羊,就有足足六个万人队的兵力!
一片雪花飞进了安德烈的领口,冰凉……
雪停了,罗斯大公们在路上花了两天时间,最后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的城堡。
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和瓦西里将军已经等在那儿,他满脸笑容的问道:“诸位,这下可算放心了吧?海都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我们完全不必怕他,拜占庭,千年帝国,那个以宗主身份凌驾罗斯蛮族之上长达几百年的帝国,堆满了财富呀!”
基辅罗斯崩溃之后,罗斯诸公国以弗拉基米尔为首领,但亚历山大罗维奇几次三番的策动罗斯蛮族出兵征战,参与者无论士兵、将军还是大公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从而积累了相当的威望,他已成为事实上罗斯诸公国的盟主。
这一次出兵,非但能进一步借助战争树立自己的威信、培植自己的力量,按照之前和米哈伊尔的约定,还能娶到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并得到拜占庭帝国的正式册封,成为罗斯国王!
他的热切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安德烈等人把拔都萨莱城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亚历山大罗维奇就如同兜头被浇了瓢凉水,呆滞了半晌才不甘心的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海都在高加索搜山,我向当地人打听过,他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个万人队!”
“难道他不能从中亚新调兵来吗?”安德烈冷冷的反驳:“要知道拔都西征,春天在蒙古草原集结兵力,秋天兵锋就抵达了莫斯科,玉龙杰赤到拔都萨莱的距离,可比那近得多了。”
瓦西里将军帮着自己的主人:“不会的,至少他不会在冬天发动进攻。冰雪天气不适合作战,后勤补给是个大问题。”
安德烈尖声尖气的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罗斯人!众所周知蒙古军队常常利用冬季大河结冰时发起战争。速不台和拔都分率大军进攻东欧,强行越过喀尔巴阡山脉,于匈牙利平原会师的战例,你都忘了吗?”
所有的罗斯大公都站在安德烈这边,罗斯蛮族的胆子一向很大,但没有人敢在蒙古军的可怕威胁下率兵远离国境,败给大汉皇帝也许就是脑袋被放在京观顶上,输给了蒙古军,那可是种族灭绝的下场!海都手下那伙凶神恶煞的家伙,看样子就是伙屠城的刽子手!
亚历山大罗维奇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服同胞们,最后只得气咻咻的甩手离开:“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等我满载而归,不要眼红!”
安德烈望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哼,他的莫斯科公国离拔都萨莱城最远,海都要打也是咱们先倒霉,他当然不在乎!”
罗斯大公们附和着匆匆离开,他们牵挂着自己的公国,要早点回去做准备,防范蒙古军的袭来呀。
拔都萨莱城,大胡子的兀立赤和肥肥胖胖的哈里斯在一块儿,还有那位黑脸的“蒙古将军”,其实是位如假包换的山东大汉,三个人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羊肉发愁。
海都的咆哮远远传来:“一群笨蛋!这么多羊肉,我看你们吃到开春也吃不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3章 怒海争锋
博斯普鲁斯海峡北端通向黑海的出口呈喇叭形,南窄北宽,拜占庭海军主力舰队就停留在喇叭状的开口处,黑海海域之内,其海军司令利用黑海的独特地理条件巧设奇谋,由上百艘拜占庭主力舰组成的舰队,装备着可怕的希腊火,犹如群狼昂首伏爪,就等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自投罗网。
黑海是欧洲东南部和亚洲小亚细亚半岛之间的内海,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海,因水色深暗、多风暴而得名。黑海向西南方向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达达尼尔海峡与地中海相通,向北经刻赤海峡与亚速海相连。
注入黑海的大河流有多瑙河、聂伯河、聂斯特河和顿河。因为仅有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与地中海分隔,大量淡水注入使黑海含盐量下降,几乎只有世界各大洋海水含盐量的一半。
不仅如此,这片内陆海的奇特之处还在于它的双层海水,这些淡水量总和远多于海面蒸发量,淡化了表层海水的含盐量,在上下水层间形成密度飞跃层,严重阻止了上下水层的交换,使深层海水严重缺氧,呈现可怕的死黑色,鱼类和大部分的海藻无法生存。
拜占庭海军旗舰,新罗马号三层四桅主战舰的前甲板上,海军司令格列乌斯肥厚的嘴唇微微弯起了上翘的弧度,他信心十足的朝执政官马萨贝略拍着胸脯:“那些愚蠢的东方野蛮人,根本不懂得水文科学,他们一定会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碰个头破血流!”
“但愿如此”,执政官礼貌的回应着。
千年来,哥特、匈奴、日尔曼等各种各样的蛮族相继入侵,但在海上,拜占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挑战,威力恐怖的希腊火是一个原因,航海、水文、弹道、气候等科学的发达也功不可没。
和蛮族军官只要身强力壮,会骑马砍杀不同,拜占庭的军官要经历严格的学院教育,譬如执政官本人就明白黑海特殊的海洋地理条件:
淡水的收入量大于海水的蒸发量,使黑海海面高于地中海海面,盐度较小的黑海海水便从海峡表层流向地中海,地中海中盐度较大海水从海峡下层流入黑海,由于海峡较浅,阻碍了流入黑海的水量,使流入黑海的水量小于从黑海流出的水量,维持着黑海水量的动态平衡。
对于不知道这一点的大汉海军来说,这就是最可怕的陷阱啊!
地中海舰队并没有减速,马萨贝略和格列乌斯兴奋的期待着猎物撞入罗网。
大汉与热那亚的联合舰队,以地中海舰队为先导后卫,热那亚的运输船位置在中间拖后,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是在稍晚的时候才得知拜占庭海军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北端列阵的消息。
“为什么地中海舰队还没有减速?”格瑞斯瓦德吃惊的问道,很快他就张大了嘴巴,惊呼道:“天呐,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见鬼的海峡,有着奇怪的海流?”
跟随提督学习的海军学员们忍不住问道:“什么奇怪的海流?”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怪异之手,又称‘宙斯的诡计’!只有长跑黑海商路的老海员才知道……”
学员奥列佛替提督大人回答了同学们的问题,他的家族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航海世家。
博斯普鲁斯在希腊语中是“牛渡”的意思。传说古希腊万神之王,那位性好渔色的宙斯,曾变成一头雄壮的公牛,驮着一位被他骗来的美丽的人间公主,从这条波涛汹涌的海峡游到对岸。
所谓宙斯的诡计就是传说中,这位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王拐骗公主之后,为了摆脱烦人的追兵,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设下了圈套:
因为黑海特殊的含盐度和海水分层现象,从马尔马拉海一侧看去会认为海流是往黑海方向,但人们真的依据目光所及来判断航向,就会发现船到中游时完全偏离了航线,传说好色的天神宙斯就是趁机托着美丽的公主摆脱了追兵。
奥列佛说完,学员们不禁面面相觑,连经验丰富的格瑞斯瓦德提督都变了脸色。
大汉舰队以为自己是顺流而下黑海,而到了海峡中部他们才会吃惊的发现海流与船只的前进方向完全相反,以现在的海面风力,逆流而上将会特别吃力,这样庞大的战舰就会在海峡北端的出口处发生拥堵。
这时候,拜占庭舰队就能顺流而下,利用海峡表面那层从黑海流向马尔马拉海的水流,把船速提到最高,乘着大汉舰队的减速和拥堵造成的混乱,迅速切入希腊火的射程之内,用那种可以融化钢铁的火焰,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博斯普鲁斯海峡北端出口最窄处不到一公里,而大汉舰队担任前导的驱逐舰多达十余艘,全是千吨级的巨舰,一旦发生混乱、遭遇可怕的希腊火,将会是多么惨烈的场景?
希腊火,希腊火!想起这个词儿,勇敢的老军人格瑞斯瓦德也不禁胆寒。
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欧亚各国海军心目中的梦魇,从不列颠到法兰西,从威尼斯到阿拉伯,无数称雄地中海的强国都对它畏如蛇蝎。
“快,快通知大汉皇帝,让他减速、退后!”热那亚提督平生第一次失去了严肃庄重的神态,变得张皇失措。
运输船上备有大汉海军的信号官,他用旗语很快把信息发给了前方,但令热那亚人心胆俱寒的是,海上君王号并没有发出停止前进的命令,整个驱逐舰队闷头闷脑的冲进了海峡!
格瑞斯瓦德沮丧的一拍大腿:“完了,完蛋了!”
战神阿喀琉斯因为致命脚后跟失去了生命,纵横无敌的东方征服者,也要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而酿成一生中最后的也是惟一一次失败吗?
海军学员们仿佛已经看到失败的下场了,他们建议掉头向后,趁拜占庭舰队围歼大汉舰队的时候逃走。
“不行!”安娜.帕列奥丽娜从船舱中走出,清冷而严厉的声音充满了威压,她湛蓝色的眼睛里目光坚定有力,充满了信心:“大汉皇帝从来没有失败过,我预感他今天将再一次创造奇迹!”
格瑞斯瓦德鞠了一躬,“尊敬的公主殿下,在海战史上,运输船从来没有必要和敌舰死战,撤退是理性的选择,并非怯懦。”
安娜公主白皙修长的手紧握着金权杖,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咬了咬嘴唇,坚决的说:“楚风已经得到了七海制霸之图,他不可能不知道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怪异,他一定是将计就计,你要是擅自撤退,反而会导致我们无法及时完成登陆!”
这里已经能远眺君士坦丁堡的教堂尖顶了,打道回府?安娜决不相信楚风会犯低级的错误。
可是,格瑞斯瓦德以三十年海军军官的荣誉保证,大汉舰队的失败将是必然,热那亚水兵们只遵从他们提督的命令,已经有人去调整帆索,准备掉转航向。
海军提督耸了耸肩:“拜占庭公主的金权杖,对热那亚人一点儿用都没有,我的祖国是一个共和国,它的海军只为利益而战,明知必败而上前是绝无可能的。”
“那赫提留,罗曼努斯,阿里坦乌斯,接管热那亚船!”
安娜公主一声令下,铮铮一片刀剑出鞘声,格瑞斯瓦德脖子上多了柄锋利的罗马战剑,剑柄执在执政官那赫提留稳定有力的手中。
拜占庭玫瑰对热那亚提督灿烂的一笑,宛如鲜花盛开:“您瞧,金权杖终归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热那亚水手绝对不可能是罗马职业军人的对手,他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反抗,血气方刚的海军学员做着无谓的挣扎,眨眼间也被制服了。
罗曼努斯单手持剑,沉重的盾牌就把一名学员压在甲板上无法起身,阿里坦乌斯一直没有出手,还在朝那学员油腔滑调的打趣:“放弃反抗吧,我朋友的剑法在新罗马排第二罢了,要是我动手,您就得见上帝啦!”
格瑞斯瓦德黑着张脸,气急败坏的看着安娜公主,俄而长长的叹息一声,问被罗马军人用盾牌压在地上的奥列佛:“听说你游泳技术不错?”
奥列佛点点头:“幸好开春了,海水还不太冷。”
“待会儿能拉我一把吗?”提督大人悻悻的道:“尽管说出来有点难以令人相信,但我还是希望作为海军提督而不会游泳的事情,不要被当成无聊的笑话……”
大汉船只没有减速,前锋已经越过了海峡中段。
静静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拜占庭军舰,每一艘船的船头处都有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手持着长长的木杆儿,顶端缠着浸了油的布条。
此时他们纷纷点燃了布条——这就是希腊火的点火工具。
欧洲海船有安装船首像的传统,船首像多半是海神波赛东、圣母玛利亚、天使加百列、女神雅典娜等,用木头雕刻或者金属铸造,装在船头处,作为祈祷风平浪静之用。
拜占庭军舰的船首,全都安装着金属铸造的船首像,要么是手持三叉戟的海神波赛东,要么是握着长矛的雅典娜,长矛和三叉戟就是希腊火的喷嘴,要么是张开大口的野兽,烈火就从猛兽的口中喷出。
海军士兵们全都做好了发射希腊火的准备,他们都是忠于篡位者米哈伊尔的人,比起小地主、小贵族居多的皇家近卫骑兵团,篡位者更容易用金钱和别的东西收买见钱眼开的水手。
和马萨贝略、格列乌斯等指挥官一样,水兵们对自己装备的武器充满了自信,它是一种相当复杂而精密的武器,代表着罗马文明的高度,是历代蛮族只能望而兴叹的。
最简单的方法使用就是向敌舰投掷,用古罗马时代留传下来的弩炮技术,把一个装有一块发火布的烧瓶投掷,以焚烧敌船,而射程则约为三到五百米。
随着机械工程的进步的改良,在较晚期的时候,希腊火不是用以投掷,而是把它装到包有黄铜的木管中,利用帮浦原理,以它的膨胀力和水的压力造成喷射装置,把燃烧中的希腊火射到一定的距离(像现代的火焰发射器一样)。
希腊火的发射装置大概有油罐、手动气泵、导管、管口引火机等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油罐安置在船的甲板之下,导管则由一个力大的士兵抱持着,可以根据情况调整高度和角度。手动气泵的作用非常关键,因为它是喷射希腊火的动力源。在喷射之前,首先对希腊火进行加热和增压,这样阀门打开之后,它便会汹涌而出,而喷射器管口的引火机关,则会随时引燃经过的液体,这样最终喷出的就是火焰了。
这是种异常可怕的大杀器,它的战绩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伊斯兰世界兴起的年代,绿底新月旗所向披靡,波斯帝国瞬间崩溃,血火传教的圣战者又把弯刀指向了拜占庭。
阿拉伯哈里发穆阿维叶一世对拜占庭帝国发动了陆地和海上的联合进攻,在陆战受阻后,便集中海上力量,攻占了马尔马拉海东南沿海的基兹科斯,作为发动大规模海上进攻的基地。
当时阿拉伯舰队向君士坦丁堡发动总攻,庞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搭载大批士兵,在传统的冲撞战和接舷战中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但拜占庭海军仅仅出动装有希腊火的小船,对载有攻城器械和士兵的阿拉伯军舰展开了火攻。
一片火海中,阿拉伯舰队总指挥法达拉斯迅速命令舰队撤离,但大约三分之二的船只已经被焚毁,拜占庭的损失微乎其微。
为了躲避拜占庭海军的反围攻,穆阿维叶命令剩余的阿拉伯船只向南撤退。但拜占庭海军乘胜进攻,在西莱夫基亚附近再次动用希腊火,使阿拉伯海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之后,阿拉伯人惊呼拜占庭使用的武器是魔鬼撒旦的火焰,他们惊讶的发现真主的弯刀竟然不敌魔鬼之火,沮丧之余只好掉头而走,向西从北非去打西班牙,向东和大唐争夺西域,再也没敢打拜占庭的主意。
希腊火的另一次辉煌胜利在公元九四一年,基辅罗斯大公伊戈尔率领号称战船数千艘的罗斯舰队横渡黑海,奔袭拜占庭。
拜占庭应战的弱小舰队中虽然只有十五艘配备了希腊火,但结果却是罗斯人大败而归。
俄罗斯的《古史纪年》对这场战役的描写显示了希腊火的骇人威力:“罗斯人随即攻打希腊之军。双方战斗激烈,希腊人虽然险胜对手,但罗斯人却返回船上,准备逃走。希腊人随即上船,与他们交战,并开始用管子向罗斯人的船只投射火器。令人胆寒的奇特景象出现了:罗斯人看到大火燃烧,便纷纷跳入海中,准备泅水逃生;结果,没跳的人反倒回到家中……”
跳海的人都死了,因为希腊火能够在水面上燃烧,故而一般的船用消防手段对它无效,譬如朝被引燃的木船泼水,反而会助长火势。
而在最近的一次战争中,法国人面对拜占庭的希腊火更是发出了如此悲哀的叹息:“我们身陷空前的灾难,如果他们向我们的炮台及栖身之所放火的话,我们必成灰烬……所以这是除上帝以外不能解救的灾难,唯一的方法是每当敌人用希腊火攻击我们,所做的事只有屈膝下跪,祈求上帝的拯救才能脱险啊!”
满对希腊火如此的赫赫威名,大汉舰队竟然一头闯向拜占庭设下的陷阱,无论热那亚人还是拜占庭海军都认为,即便是上帝也无法拯救楚风的舰队了。
拜占庭海军司令格列乌斯把手高高的举了起来,只要大汉舰队因海峡中段的乱流发生混乱,他的手就会落下,而严阵以待的拜占庭海军就会蜂拥而上,把莽撞的来客堵在狭窄的出口处,用烈火来一场愉快的烧烤。
“待会儿一定要留下一两艘汉船,他们的火炮技术还是很有价值的,”海军司令叮嘱着副官,他已经做好迎接胜利的准备了。
但奇怪的是,庞大的汉船在乱流冲击下并没有减速,他们调整了几下船帆,速度反而提高了。
预料中的混乱更是未曾发生,那些看起来笨重异常的船只,竟然比轻盈的西西里快船还要灵活,即使是狭窄的海峡也没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困扰,船只组成的队列始终井井有条。
怎么可能?他们的船难道是飞在空中的,可以不受海流的影响?
拜占庭海军司令惊讶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而看到的并没有发生改变。
宙斯的诡计,对大汉舰队无效吗?拜占庭人气得快要晕倒了,他们完全不可想象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只知道欺负欧洲的子民,遇到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也就退避三舍了。
巫术,这一定是巫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4章 沸腾之海(上)
海上君王号典雅庄重的官舱,塞里木淖尔远眺海峡中段那些争波逐流扬帆竞速的驱逐舰,一时间感概万千:“如果当年波斯皇帝薛西斯有这样先进的航海技术,萨拉米湾海战也许就是另外一种结局,全世界的历史就将大大的不同了……”
地处东西方之间的两河流域、伊朗高原,波斯人在很长时间承担了文明中介的作用,这种身份直到阿拉伯伊斯兰势力兴起之后才逐渐被取代,唐代诸多诗人留传下来的名篇,那些当胪卖酒的雪肤碧眼的胡姬,就主要是波斯人。
身为波斯光明圣女,塞里木淖尔相当了解东西方的航海技术,这个时代的欧洲船只仍以沿岸航行为主,而中国海船能够从临安远航万里抵达阿拉伯海、波斯湾,孰高孰低毋庸讳言。
楚风闻言哧的一声笑,不为别的,他的船型了可是融合东西方的经典船型,达到了木制风帆船的巅峰,怎么可能是还处于浆帆并用时代的欧洲人可以比拟的呢?
大汉海船之所以能够在海峡中段的乱流中保持稳定,于狭窄的海峡航道内舰队阵列井井有序,和它极其高明的操纵**息相关,而控制船行进方向的最重要的部件就非船舵莫属了。
在这方面,华夏的老祖宗把人类其他古文明的竞争对手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因为中国人是船舵的发明者,全世界最早的船舵(原始的艄形舵)是在洞庭湖区澧阳平原距今七千年的城头山遗址中发现的。
其后很长时间,中华儿女保持了领先地位,大汉海军的军舰就装备着宋代领先世界的又一项成就——平衡舵。
欧洲海军使用的老式舵,负责转舵的轴位于舵面的一端,类似头朝下柄朝上竖起来的菜刀,转舵时由舵轴带动舵面,就像用手握住菜刀柄在水里旋转刀身那样要抵受水流冲击之力,故而舵轴受力极大,舵面就不能做得太大以免舵轴断裂,要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不锈钢轴承啊,木头的轴能带动多大点舵面?
这样的舵,因为转舵力矩极大,所以操纵很费力,特别是大型海船,几个膀大腰圆的水手站舵盘边上,船长嘴里一个“左满舵”挺潇洒的,负责转舵的水手就得拿出吃奶的力气,汗珠摔八瓣没人管。
舵面不敢做太大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大大的船,小小的舵,你是左满舵了,可船身庞大的惯性还朝右边去呢,老半天才能抵消掉角速度,也就是说转弯半径大,笨重,不灵活。
宋代航海科学的结晶,平衡舵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它的舵轴不是安在舵面一端,而是靠中间的位置,就好像菜刀柄安在刀片的中间位置,同样是放水里转动,力矩减小了不少,受力就小得多。
这样,不仅舵操纵起来更灵活省力,舵面也可以适当做大一些,船大舵也大,船转弯就容易,灵活机动进退自如,同样大的港湾二十艘拜占庭军船撞成一堆儿了,二十艘大汉军舰却能井井有条。
楚风把这些解说分明,又道:“潜伏在船底下,默默无闻的船舵是创造奇迹的第一大功臣……”
“那么谁是第二大功臣呢?”努尔嫚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活脱脱的好奇宝宝。
楚风笑着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蛋:“那当然是船帆啰。”
这个时代,欧洲人开始使用三角拉丁帆,这种帆是他们从阿拉伯人手里学来的,但在十三世纪末还是作为辅助动力,地中海地区的大型双层桨帆船,也只设前后桅杆,挂两面帆,有风借力,无风或风向不好就划桨。
晚唐,中国船就“能使八面风”,也就是利用相当先进而复杂的帆索系,做到任何方向来风都能利用,即便逆风情况下只要航线与风向有很小的夹角也能前进,就算最难堪的不偏不倚的当头逆风,也能用之字法保持与风向的夹角,继续借风力前进,大型海船更是使用繁复的帆索系来提供丰沛的动力,以做临安-卡利海特、泉州-霍尔木兹这样的远洋航行。
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潜伏着逆流,可当大汉帝国驱逐舰的四根桅杆都升起巨大的方帆时,和煦的南风就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像是有一只无形之手推着舰队劈波斩浪!
距离近了,海上君王号高大的船身使它的官舱对前方一览无余,楚风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对方的船只之后,哂笑着放下了望远镜。
总有人说华夏是内陆民族,西方是海洋民族,甚而引伸到落后与先进、狭隘与开阔什么什么的,在楚风看来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笑话,欧洲人在地中海这个三大洲环抱的洗脚盆里猴子称霸王的年代,咱们华夏先祖早就在广阔的南洋和印度洋来去自如了,陆上我们幅员广大,海上我们也曾辉煌无比!
至于希腊火嘛,楚风从截获的拜占庭军舰上缴获了完整的装置,早已做到了知己知彼,如果熟悉大汉海军船型的人,一定会发现驱逐舰队排在前面的好几艘军舰,船首甲板上多了几个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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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那亚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脖子上已经没有驾着锋利的罗马战剑了,从大汉海军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机动力,堪称神奇的通行博斯普鲁斯海峡开始,热那亚人没有逃走的必要了。
安娜.帕列奥丽娜美艳绝伦的脸庞写满了喜悦:“看来,大汉皇帝又一次创造了奇迹!”
提督是位严肃的老军人,他紧紧闭上了嘴巴,大汉舰队表现出来的无论航速还是操纵性都超出了既有的认知范畴——至少欧洲和阿拉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船能如此灵活,所以他没有反驳,而是保持了沉默,以此来表示对公主殿下接管运输船队指挥权的抗议。
海军学员们不会有这么好涵养,奥列佛就冷嘲热讽道:“尊敬的公主殿下,要知道拜占庭海军最可怕的武器还没有登场呢,等到希腊火点燃的时候,胜负才有定论,如果那时候您的皇帝还能有效的对付它,再说奇迹也不迟。”
其他学员也七嘴八舌的附和:“是啊,他能对付称雄海上数百年的希腊火吗?”
热那亚是一个共和国,作为它的公民,奥列佛和他的同学并没有特别尊重一位公主的义务,尽管海军学员们私下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因这位美丽的公主对大汉皇帝的那种露骨的维护燃烧了嫉妒之心,尤其在她如此强势的接管了船队指挥权之后。
就算是真正的绅士,也难以保持平常心啊!
有人尖酸刻薄的笑道;“哈,或许他能够变成神牛,驮着美丽的公主逃走——就像宙斯神那样。”
“喂,说话要注意分寸啊,”罗曼努斯用战剑在空中划了个十字,提醒出言不逊家伙,“如果再有人侮辱罗马帝国尊贵的公主殿下,我的老伙计就要饮他咽喉的血啦!”
公主殿下站在船头处远眺前方,没人发现此刻她红润的唇角微微上翘,展现出迷人的微笑:侮辱吗?我倒不觉得呢~~如果那家伙真的能变成神牛驮着我渡过海峡,将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啊……
拜占庭海军并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他们虽然惊讶于大汉舰队逆流而上的速度以及庞大船只超出想象的灵活机动,但他们更信任手中火焰的威力。
希腊火,魔鬼火,海洋之火!
因为大汉舰队超凡的机动力,海军司令格列乌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深深的自信驱散。
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不是以庞大和搭载众多士兵而闻名于世?基辅罗斯蛮族的入侵,千艘战舰越黑海而来,不是浩浩荡荡?
可他们都败在了希腊火之下!
就在大汉舰队前锋几艘驱逐舰即将通过海峡北端出口最窄处的时候,格列乌斯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拜占庭舰队严阵以待,早已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接到命令之后即刻全力加速,前后两面拉丁帆斜斜扯起利用侧风,二层甲板的划桨手们更是卖力的摇动船桨——米哈伊尔许诺海战获胜之后,所有平民身份的桨手将会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赏,而奴隶桨手则能够立即得到自由。
当先一艘拜占庭主力舰名为贝利萨留号,乃是用传奇名将的名字命名,当年这位罗马将军击败了无数的蛮族敌人,成为与凯撒齐名的统帅。
同名的海船,能创造和那位统帅同样辉煌的战绩吗?
至少船首处操纵希腊火的约翰.加利尼科斯对此深信不疑。
加利尼科斯家族长期以来垄断着希腊火的配方,因为这种可怕的武器就是他们家族的创始人发明的。
那位加利尼科斯信奉基督教,曾在叙利亚的赫里奥波利斯城从事建筑业,在寻找和研究建筑防水材料时,对化学特别是炼金术多有研究,并且进行了一些实验。随着阿拉伯人的崛起和扩张,叙利亚成为战火纷飞之地,加利尼科斯便逃往君士坦丁堡,在途经小亚细亚地区时,他发现了当地出产的一种黑色粘稠油脂可在水上漂浮和燃烧,这就是石油。
加利尼科斯突发灵感,产生了以之为武器的念头,并借助自己掌握的化学配制技术,进行了多次实验,添加硫磺、松脂、磷化钙等成分使其具有可怕的燃烧性,最终获得了成功。
对于希腊火的配方和制作方法,拜占庭皇室制定了严格的保密措施。拜占庭研制和生产希腊火都在皇宫深处进行,身授御令又被牢固控制的加利尼科斯家族控制着整个运作系统。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七世曾谕其子说:“尔宜照料以上诸事,尤须关切管中喷出之海火。倘有人敢问此机密,如寻常有奏问于朕者,尔当严词拒之。”
约翰.加利尼科斯就是这个家族的新一代传人,他效忠了篡位者米哈伊尔,所以亲自前来指挥、操作希腊火发射,以便将来邀功请赏。
以最高速度冲向大汉军舰时,还有士兵怯怯的问:“加利尼科斯先生,有人说东方来的异教徒会邪恶的巫术和魔法,他们会害怕您的火焰吗?”
加利尼科斯面带嘲讽的笑意:“阿拉伯的魔鬼同样会被希腊火烧成灰烬,从中国来的异教徒并不会比阿拉伯人更受魔鬼的青睐,待会儿你们就看好吧,我的火焰将把这些该死的黄皮猴子烧成烤肉,如果给他们撒点儿香料就是一顿东方式的大餐啦——我记得那些昂贵的胡椒、丁香和肉桂都是来自东方的,嘎嘎,所以这倒是个非常绝妙的主意啊!”
对这个恶毒的玩笑,士兵们只是感觉恶心而已,他们不约而同的离加利尼科斯远了一点儿,这个长年和火焰之魔打交道的家伙,心理恐怕有些不大正常。
希腊火燃料装在燃料箱里中,利用帮浦原理,以它的膨胀力和水的压力造成喷射装置,把燃烧中的希腊火射到一定的距离,就像后世的火焰发射器一样。这种方法对木制的敌船所造成的伤害极大,火焰会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把木船烧成灰烬。
现在就冲上去,对拜占庭海军非常有利,因为大汉海军军舰需要侧面发射密集的炮火,正面对冲并不具有优势,而拜占庭海军相反,他们的希腊火是装在船头处的船首像上的,冲上去正好面对面的焚烧敌船。
博斯普鲁斯海峡如此狭窄,最窄处还不到一公里,大汉海军要么无法把船身打横,即使勉强打横也只能摆下几艘船而已,完全不利于发扬远程火力。
从各种角度看,执政官马萨贝略都认为自己的舰队已经取得了胜利,他准备和司令官开始庆祝了。
就在双方距离接近到一百米的时候,大汉舰队还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横——事实上这个时候打横也摆不开几艘,海峡实在非常狭窄。
但是,最前面几艘船的甲板上,那些用于伪装的舱房打开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6章 乘胜登陆
东罗马帝国海军纵横地中海千余年,绝非弱者,的确希腊火被破的事实给他们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冲击,但这个千年帝国的军队主干,富有经验的职业军官们还保持着基本的作战能力,在他们的控制下,混乱并没有发展成为崩溃。
执政官马萨贝略亲自接管了舰队的指挥权,这位出身陆军的执政官指挥海战同样在行,他下令各船冲向大汉舰队,利用数量优势堆死敌军。
“弩炮,不要喷火,用弩炮抛射!”马萨贝略大声下达着命令。
在他发布命令之前,就有不少聪明的舰长已经发现了大汉舰队所用的秘密武器的缺点,几艘拜占庭军舰开始用弩炮发射盛满希腊火燃烧剂的罐子。
嘭嘭的弩炮发射声中,动物筋腱制作的扭力弹簧释放了强大的弹性势能,装着十磅燃烧剂的陶罐被飞射而出,之后信管引燃了希腊火,于是它们就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枚枚熊熊燃烧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天际,在天幕上留下一道道浓烟形成的弹道轨迹。
风管对这种东西毫无效力,一枚火流星重重砸到云州号驱逐舰的甲板上,瓦罐粉碎,燃烧剂在甲板上如岩浆般流淌。
拜占庭军舰上发出了阵阵欢呼,更多的火流星被射上天空。
大汉海军真的对此毫无办法了吗?
这一次无论待在运输船上观战的热那亚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拜占庭公主安娜.帕列奥丽娜,还是拜占庭海军一方,都有点儿拿不准,毕竟之前大汉皇帝麾下的舰队,创造的奇迹是接二连三啊!
他们并没有猜错,至少海上君王号的官舱内,楚风淡然的看着这一幕,仿佛云州号驱逐舰甲板上正在燃烧的不是鼎鼎大名的希腊火,而是某次野外烧烤的篝火。
很快云州号驱逐舰上,那些手持风管喷嘴的士兵把喷嘴对准了燃烧处,这一次喷管里喷出的不再是纯粹的风,而是混合着海水的湿气
——做到这一点实在太简单了,在离心式鼓风机的结构上添加一个水箱和阀门就行,打开阀门,喷出的就是空气与水的混合物。
喷嘴对准着火处喷射水雾,刚才还在熊熊燃烧的希腊火,顿时黯然熄灭,只冒出几股灰白的烟,如此轻易,就像巨人摁熄一股小火苗。
这一次连塞里木淖尔都惊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希腊火不是号称能在海水中燃烧吗,怎么会被水气熄灭?”
楚风笑了,“准确的说,希腊火能在海面上燃烧,但到了水下它还是要熄灭的。”
能在水下燃烧的东西,倒也有,不过那得等到公元两千年,悉尼奥运会的火炬水下传递……
希腊火的盛名,并非来自弩炮抛射陶罐这种作战形式,而是装在船头像火焰喷射器那样喷射,原因就在于前者仍然是一种液态的燃料,延烧性再好也较易被扑灭,后者则是以气溶胶形态喷射,温度高、火势猛、能量输出大,几乎不可能扑灭。
不过,砸陶罐这种方式呢,希腊火燃烧剂能浮在水面上燃烧,直接用水浇是没多大作用的,审问拜占庭海军的俘虏就知道他们自己为了防备燃料泄露造成火灾,都是在船上配备大量湿沙子,用沙盖火。
楚风可没兴趣搭载大量没用的沙,他就在离心式鼓风机上加装一个加湿设备解决问题。
事实上不加湿直接用风吹就能有效的灭火,风助火势?并非总是如此,后世广泛使用的风力灭火机(电视上扑灭森林火灾,消防战士常提着的,像个特大号电吹风的玩意儿),就是用高压强风吹灭火灾的。
给吹风加湿,效果更好,以液态而非气溶胶态燃烧的希腊火本来威力就下降了不少,被这湿润的高压强风一吹,立时熄灭,也就不足为奇了。
拜占庭方面吃了一惊,特别是他们发现大汉帝国担任前锋的几艘驱逐舰已经通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最狭窄的地方,正在出口稍宽处,打横!
早已知道大汉海军舰船做出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拜占庭海军全都明白如果不阻止的话,自己很快就要落到万炮齐轰的处境了!
执政官马萨贝略声嘶力竭的喊道:“调高弹道,朝着他们的船帆发射!”
一般来说,烧船帆并不是个明智的做法,原因很简单,热空气上升,火势是往上窜的,海战中就算敌方的船帆烧了起来,也不一定能点燃船体。
但拜占庭人清楚船帆着火是蔓延最快、最难扑灭的一种,就算是他们自己也只会用湿沙子盖灭甲板上的火,如果希腊火把船帆点燃了,就只好砍倒桅杆以防止全船失火。
噗,好几枚燃烧弹砸到了正在打横的那几艘汉船的船帆上,黏稠的燃烧剂附着在船帆上猛烈的燃烧,冒出滚滚的黑烟。
这下,汉船就算不完蛋,也得失去战斗力了吧?
没成想船帆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迅速化为灰烬,希腊火只是燃烧自身而已,很快士兵们抱着喷管对准燃烧处一通喷射,着火点就滋滋的冒着灰烟熄灭了。
船帆上,只留下了黑色的焦黑痕迹,却没有预想中的破洞。
拜占庭人吃惊的把舌头吐出老长久久缩不回去:“上帝呀,他们用石棉布来做的船帆?”
大汉皇帝楚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呃~其实用煅烧菱镁矿处理帆布有差不多的性能,不过也烧不了太久,及时扑灭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石棉布,在东方被称为火浣布,也许是运气的原因楚风没找到,幸好,他有代替品。
好几艘汉船正在打横,速度最快的仍是最早驶出海峡最窄处的云州号驱逐舰,它从船首正对敌方转过来四十五度,侧面斜对着一艘拜占庭主力舰的时候,对方正接二连三的朝它发射着火弹,甲板上的拜占庭海军士兵玩弩炮玩得不亦乐乎呢。
没等船身彻底打横以最优角度发扬侧射火力,二层炮甲板上的炮长就憋不住火气下达了开炮轰击的命令。
左舷的二十门六斤炮以每秒一门的速度间隔结连鸣响,巨大的轰鸣声中,长长的火舌从舷窗喷射而出,后座给船身带来剧烈的震动,炮甲板硝烟弥漫。
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除了炮声之外,一片寂静。
拜占庭军舰阿维桑号为了使用火弹攻击,距离云州号不到三百米,如此之近六斤炮几乎不考虑弹道,直瞄直射,二十枚开花弹呼啸着砸上了阿维桑号的左舷。
如果是风帆战列舰的年代,十二寸厚的侧舷木板不是这么容易被炮弹击穿的,但在接舷战和冲角战的时代,造船匠在建造军舰时,对于船身侧面根本就没有防备敌方攻击的觉悟,敷设龙骨肋骨之后用平接法把船板铺到侧舷就行了,能抵挡风浪就算符合要求。
这样强度的木船侧舷,在六斤炮弹丸以四百米每秒速度飞行,携带三十二万焦耳能量的冲击之下,就像烧热的小刀切黄油那样轻易被切开。
碎木片纷飞,在高速度带来的动能作用下,巴掌大的木片变得像子弹那样富有杀伤力,高速切开附近拜占庭海军士兵的身体,给他们带来致命的伤害。
更有好几枚弹丸准确的射到了水线以下,船底裂开了巨大的破洞,海水呼啸着涌入,那些幸存的士兵也惊恐万分的听到了海水涌入底舱的可怕轰鸣,以及船身正在迅速倾斜的事实。
那些破洞实在太大了,有经验的水兵根本不做排水堵漏的奢望,在水手长的带领下他们当机立断的跳船逃生了——船长已经在炮击中丧命,一块不到碗口大的碎木片击碎了他的颅骨。
跳海的士兵们努力游着,试图离正在下沉的船远一点儿,但注定他们的希望落空,比触礁都还要巨大的破洞使船身在短时间内注入了太多的海水,很快船身就倾斜到了最危险的角度。
伴随着空气被挤压发出的爆鸣,船体结构再也支撑不了各种应力,像轮胎爆炸的声音中,整个船身变得支离破碎,打着旋儿沉入海中,成为了一堆碎木片。
沉船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漩涡,对于别的船来说这点儿波澜连船身都没怎么晃动,但对跳海逃生的士兵来说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把他们扯住,往海底拖去……
冰凉贫瘠的黑海又多了些营养丰富的有机物,海底吞噬含硫矿物的厌氧菌,必将为这场天赐的盛筵发出热情的欢呼。
更多的汉船驶出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瓶颈,在水兵娴熟的操纵下打横。
执政官马萨贝略绝望的嘶吼着:“使用船首两侧设置的“乌鸦”进行跳帮作战,快,要快!”
罗马人在迦太基战争期间,陆军强大而海军逊色,于是发明了一种叫“乌鸦”的登船工具:一块十八英尺长的接舷跳板,其外侧顶端带有一个尖头铁喙。
使用时,以桅杆为支点,一头高高地向上举起,然后向前放下“抓住”想要冲撞或攻击的敌舰没有设防的那一舷侧。通过这块接舷跳板,陆战士兵越过舰舷在敌人甲板上厮杀,将海战变为陆战。
拜占庭海军掌握着希腊火这一利器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冲撞战和接舷战这中世纪海战的两大保留节目,冲撞嘛,看块头大汉帝国的军舰就要大上一圈,类剪式船尖利的船首也令他们不太敢痴心妄想,那么接舷战就成为了最后的选项。
在过去不少成功的海战战例中,东罗马帝国海军都凭借它搭载的精锐陆战队夺得了胜利。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机会了,第二艘汉船完成了打横,发射的炮火彻底摧毁了冲上来的敌舰,很快第三艘船也加入了炮击……
海上君王号搭载的十二斤重炮欢快的吼叫起来,这种全世界威力最强大,输出六十四万焦耳能量的恐怖武器,发射的沉重弹丸以排山倒海之势令一艘拜占庭主力舰瞬间崩解,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拜占庭海军负隅顽抗的信心,也促使了他们的总崩溃。
“真吵啊,”官舱中的楚风皱了皱眉头,重炮发射的轰鸣使全船人的耳朵都嗡嗡的叫,就好像春节全城人都放鞭炮的那种感觉。
陈淑桢入鬓的长眉轻轻一挑:“哦,楚兄的意思是?”
“唐浩这个笨蛋,难道他不知道一艘拜占庭军船价值数万金诺米斯马?”大汉皇帝瞧着那些要么变成火炬,要么正在迅速倾斜下沉的敌舰,一脸的惋惜:“就算不能加入地中海舰队,也是好多运输船啊,唐浩这个败家子,老子从张广甫那家伙手里抠点儿军费容易吗?!”
陈淑桢哧的一声笑,凤目中盈盈的柔情又多了几分:军人只考虑取胜,财税部长只为如何开源节流而苦恼,惟有居于皇座之上的楚兄,才将庶政、军情、财赋税入、文教礼仪、定国安邦等等通盘考虑呀。
或许,这就是楚兄从不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却能率领将士们击败蒙元帝国、远征万里之外的原因吧。
故善战者之胜也,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楚风之胜从无兵法上那种阴阳虚实相结合的奇胜,在工艺上取得的进步按传统看法属于奇技淫巧不算智名,他从来没有手刃敌寇,和斩将夺旗的陈吊眼、张世杰、苏刘义等猛将比起来完全谈不上“勇”。
难道这家伙就是天生做皇帝的命?
陈淑桢摇摇脑袋,轻轻环住了丈夫的臂弯,无论如何,此刻真实存在的感觉,就已经万年难以消磨。
拜占庭海军彻底崩溃了,黑海寒冷的海面上飘浮着船只的残骸,少许的幸运逃生者还在水中挣扎求生,但至少三分之一的拜占庭海军官兵沉入了海底,还有三分之一则狼狈逃窜。
楚风派遣了速度较快的舰艇前去追击,凭借速度优势大部分逃窜者将难逃罗网。
就在君士坦丁堡城外十里开辟了登陆场,热那亚运输船队搭载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开始登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7章 君士坦丁之围
君士坦丁堡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的一个海岬半岛上,北、东、南三面环水,西面与欧洲大陆相连。整个城市呈三角形,北面是金角湾,南面是马尔马拉海,东面博斯普鲁斯海峡。沿海地区筑有重重叠叠的防御工事,金角湾有两层城墙,城外还挖着一条深十英尺的壕沟。
拜占庭海军虽然被击败,金角湾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这条狭长的海湾与博斯普鲁斯海峡相通的出口,设置了尖钉船障和石砌阻拦堤坝,并在城头抛石机和弩炮的射程之内。
君士坦丁堡东南两面以坚固岩石和悬崖峭壁为主,贝类和珊瑚生长在这些岩石上,经年累月海水冲刷之后锋利如刀,难以逾越。
只有西面与欧洲大陆相连接的部分较为平坦,适合大军展开作战。
安娜公主选择的登陆场就在城西南方向十里,马尔马拉海北岸。
抢滩登陆开始了。
“先导船要坐滩抢占登陆场吗?”热那亚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如是问安娜公主。
无论任何时代,两栖作战都是复杂的作战形态,不仅是对司令官指挥艺术的考验,对实施登陆的海陆军配合的检定,也充分表现出实施登陆作战的国家的综合国力,以及该民族的技术高度。
两栖登陆战最要紧的就是争分夺秒的抢时间,要是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登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中途被敌人邀击,则有半渡而击的危险,假如登陆作战之初就被敌人识破,奇袭变成了强攻,进攻方的损失就必定惨烈。
正因为如此,适当损失船舶换取时间就成为老练指挥官的常备选择,格瑞斯瓦德就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个年代的木制船舶重量轻、体积小,直接冲上沙滩去固然会撞破船底,但对乘员并没有伤害,搭载的士兵们就可以迅速下船抢占登陆场了。
海上君王号并没有发出坐滩的命令,倒是好几艘驱逐舰侧舷的绞车吱嘎吱嘎的响起来,满载着士兵的小艇被放到海面。
首先下船的是大汉海军的工程兵,作为宝贵的技术兵种他们是帝国军队中的精华,只有体力和智力同样出色,外加身体灵活性好的新兵才会被选入工兵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经历的遴选甚至比精锐火枪骑兵还要严格。
驱逐舰上绞车转动,工程兵们乘坐的小艇被迅速放入海中,他们在安娜公主提供的向导帮助下,很快就用铅锤和标尺测出了水文情况,选择了搭建浮桥的地点。
大船甲板上几只木板集装箱打开,一件件标准化的木制件被扔进水中,支柱、扣件、带榫头的木构件、平板桥面……零零碎碎就像一副小孩子玩的积木,只不过体积大了许多倍。
热那亚人和拜占庭人起初不知所谓,格瑞斯瓦德仔细的观察那些木制品,略带不解的问道:“大汉皇帝将施展魔法吗?我没有看到钉子和铁锤,他们将怎样把这些东西连接起来?嗯~不过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怀疑陛下的神通了,他总是能展现奇迹。”
安娜.帕列奥丽娜朝着海军提督莞尔一笑,显然这位热那亚海军老将已经对大汉皇帝心悦诚服,他再也不会固执己见,而是用学习、或者可称作朝圣的心态,仔细观察大汉海军的行动了。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原来那些木构件上全都留着或圆或方或梯形的洞洞,以及同样形状的凸出部,大汉帝国海军的工程兵们要把两个构件连接起来,就往其中一个的突出物蒙上层东西,然后塞进另一个的洞洞里面,它们就紧密牢固的连接在一起,海浪冲击也无法使其分开。
比使用钉子和锤子快得多,工程兵们真像玩积木似的把木构件连成了栈桥,只有某些特殊受力的部位才用铁制扣件加以紧固,整个搭建过程没有用到一根钉子,速度则快得出奇。
欧洲海军用同样的时间,也许连一架浮桥都还没有搭好,但大汉海军的工程兵们,已经弄好了整整一十八架可以承载重骑兵通行的栈桥!
格瑞斯瓦德和他的海军学员们再也忍不住了,安娜公主指挥皇家近卫骑兵团利用栈桥开上陆地的时候,热那亚提督就把后续工作交给了副手,带着学员们登上了海上君王号。
在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用珊瑚树和精美插屏装饰得犹如水晶宫的官舱,热那亚人见到了大汉皇帝楚风,陛下的身边,还有个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
学员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传奇人物,如果说一天之前他们的脑中还残留着对东方人的顽固偏见——自东方侵入欧洲的,无论残酷嗜血的波斯皇帝薛西斯,残暴的匈奴人首领阿提拉,如飓风般袭来的蒙古铁骑,都给欧洲人留下了野蛮愚昧的印象。
那么现在,这种印象被完全的颠覆了,大汉皇帝麾下士兵的专业素质顶得上最优秀的雇佣兵,这支军队使用的技术也远远超越了同时代,先进的船舶技术、威力强大的火炮,就算抢滩登陆露的这一手,也是欧洲海军全然不及的。
热那亚提督深深的鞠躬,诚恳的道:“陛下,威廉.格瑞斯瓦德向您致以诚挚的敬意,这是一个老军人的敬意,不因为您显赫的身份和强大的力量,而是为了您那种种超越时代、堪称神奇的技术。”
楚风笑着点点头,能够得到一位严谨的老军人的赞誉,无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至少格瑞斯瓦德的赞誉,要比马可.波罗的值钱。
军官学员奥列佛则和同学们低着头,只敢用余光打量楚风,大汉皇帝的地位足以令任何人感觉莫大的压力,即使热那亚是一个共和国,想到这就是能够决定亿万人命运的世界征服者,他们就感觉心跳加快,空气变得凝滞,肺里的空气好像憋住了。
“为什么我心跳加快,手脚有一点儿发软?”奥列佛竭力想鼓起勇气抬头看大汉皇帝,但某种无形的却又强大的力量抑制了这种想法,当表意识与潜意识相冲突时,青年人那种不服输的性格使他产生了些须莫名的挫败感。
楚风深知这些年轻的学员地位还低、阅历还浅,如果对他们稍微施加影响,就能埋下亲近大汉的种子,或许若干年后就能成为热那亚共和国亲汉势力的中坚。
他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抬起头来吧,小伙子们,我想你们是很愿意看看传说中的大汉皇帝的,将来与漂亮姑娘花前月下的时候,关于‘暴君、征服者、黄祸头子、恶魔君王’的话题,可是很能吸引贵族小姐的谈资呢!”
楚风一番话说完,船舱中紧张的空气顿时变得轻松,海军学员们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们知道,当年“基督之圣矛”和“凯撒、奥古斯都、万王之王”,在和教廷闹翻之后,民间传说中楚风就变成了“暴君、征服者、黄祸头子、恶魔君王”。
大汉皇帝的自嘲令海军学员们大生好感,抬眼看去,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他的笑容仿佛兄长一般亲切,全然没有传说中一怒兴兵、杀人百万的样子。
不少学员曾经看过教廷贴出的宣传画,前任罗马教皇仆立法司在宗教宣传画中把这位陛下描绘成青面獠牙、头顶生出扭曲的双角、手持燃烧的三叉戟,表情狰狞可怖之极;亲眼看到的大汉皇帝,却与描绘截然不同,这实在令人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发现觐见者的异样,楚风又笑了起来:“怎么,我和那些宣传画上的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嗯,你们看到的,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大汉皇帝,我本人和画像长得不大相同,为此我得向梵蒂冈的御用画师们道歉。”
没想到陛下如此幽默风趣,海军学员们都快憋不住笑了,但他们想到陛下的赫赫威严,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过,陛下身边那位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却哧的一声笑了起来,稚嫩的容颜焕发出的灿烂,此时尚属青涩,可那稚嫩的笑容,已有了几分颠倒众生的力量。
百褶裙、小披肩、淡黄色的卷发,小姑娘就像个迷人的安琪儿,罗马式的装束令热那亚人非常熟悉,格瑞斯瓦德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小姑娘行了个完美的曲膝礼,风度甚至超过哈布斯堡家族的贵妇:“安妮.海瑟薇.科隆纳,向大人致意。”
科隆纳?!
这个姓氏代表什么,热那亚人完全明白,共和国在亚平宁地区的贸易,至少五分之一和这个家族有关呢!
虽然科隆纳家族遭遇了灭族之祸,但仍有不少人幸运的逃过了劫难,在奥尔西尼家族夺得教皇宝座之后,仆立法司对科隆纳家族的指责自动取消,被强占的庄园、城堡和土地得以发还,科隆纳们又回到罗马重振声威。
并且,科隆纳家族得到不少希望遏制奥尔西尼成为独裁者的罗马参议员和老贵族的支持,声势虽不可与当初相比,仍是罗马城最烜赫的家族之一,具有问鼎继任教皇宝座的实力。
不仅如此,科隆纳家族还是亚平宁半岛最大的粮食贸易商,那些封建地主收获的领主税都是农民直接缴纳的粮食,得靠科隆纳家族才能换成托斯卡纳里弗或者金诺米斯马呢!
现在科隆纳家族的女性直系继承人站在大汉皇帝的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格瑞斯瓦德大喜过望,心头暗道:“国内教皇派那些愚蠢的旧贵族和地主,如果知道连科隆纳家族的继承人都站在大汉皇帝一边,他们脸上会有多么尴尬的表情?”
楚风很快就取得了年轻的海军学员们的敬佩与好感,毫无疑问,这些未来的热那亚军界政坛中坚,在亲汉与反汉的选择上将会有更明显的倾向。
最后,格瑞斯瓦德才期期艾艾的提出了栈桥的问题,这位老军人提出问题的时候脸都红了,当面询问一种足可以称得上军事秘密的先进技术,可不是符合绅士规范的行为,对方完全可以直斥其非,那样的话,他也只能赶紧道歉。
海军学员们眼巴巴的看着大汉皇帝,关于大汉海船的动力为何如此强劲,大炮有何种技术参数,那个能吹得希腊火倒转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他们根本连提都不敢提,惟有最后这种不直接用于海战的工程技术,还稍微有点儿希望从大汉皇帝这里得到答案。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呀……”楚风皱起了眉头。
就像询问拜占庭将军关于希腊火的配方一样,这样做既愚蠢又不礼貌,格瑞斯瓦德老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如果涉及军事秘密,在下随时可以向陛下道歉……”
楚风忽的大笑起来:“没关系,主要就是榫接技术,中国人用它的历史在一千年以上,可算不得什么秘密呢!”
原来相对于陆军,大汉海军与它作战对象的技术优势更大,毕竟苏联红军时代配备胸甲马刀的骑兵还能在某些特定战况中与机关枪对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就是个典型的胸甲骑兵),但用弓箭和弩炮击败满载火炮的直通式炮甲板战舰的例子,实在极少极少。
所以在海军掩护下进行两栖作战,是大汉陆军的典型作战方式。
于是,发展先进的登陆技术就成为必然选择。
那些连接成栈桥的木构件,都使用了能够方便快速安装的榫接结构。
榫接是中国传统建筑常用的技巧,先民智慧的结晶。在古老的建筑或寺庙中常可发现。运用得当整个结构体可以结合得相当牢固,不需一针一钉。在一般木制的条凳中亦可发现这种技巧。
这种方法也很简单,两块材料一个做出榫头,一个做出榫眼,两个穿到一起,靠材料的摩擦力将两块材料固定在一起,这样的话,譬如一张大床、一只大柜子就能轻易拆成大大小小的木条木板,搬运很容易,到了需要的地方又极容易组装,是世界上最早的组合家具。
它的技术难度就在于榫头和榫眼的加工必须相当精确,略有不匹配,要么榫头大了塞不进榫眼,要么榫头小了打滑。而这一点,对中国古代的能工巧匠而言完全不是问题。
大汉海军使用的组合式登陆栈桥,采用了标准化的构件,支撑柱、桥面、斜撑、紧固件,每一种都是固定的几个大小形状,组成十八座浮桥的成千上万部件,只有用途不同的二十二种标准造型。
不仅如此,这套设备还能任意组合成宽度不同、深度不同、载重量不同,在各种情况下都适用的栈桥、浮桥、渡口、码头……
所有的木构件都经过了防水处理,刷遍了桐油,保证在海水中浸泡不变形,拆掉之后晒干下次还能使用。
军用品的要求比家具更高,家具直接榫接就行了,栈桥为了加固还在榫头上蒙一层富含棉麻纤维的桑皮纸,这种纸在海水中浸湿比较缓慢,随榫头塞进榫眼之后慢慢发胀,更增加了摩擦力,使榫接越发牢固可靠。
楚风将这些解说完毕,又拿出几只玩具积木似的东西递给格瑞斯瓦德和他的学员们,“这不是积木,而是鲁班锁,六块木结构用榫接法组合在一块,你们可以试试把它解开,再重新组合起来。”
初次接触的热那亚人,根本就弄不好,只能望着这种东方式智慧的载体无奈兴叹。
鲁班锁,也叫八卦锁、孔明锁,是中国古代传统的土木建筑固定结合器,它起源于中国古代建筑中首创的榫卯结构。相传由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的鲁班发明。这种三维的拼插器具内部的凹凸部分、即榫卯结构啮合,十分巧妙。
楚风笑笑,很轻松的就把一只鲁班锁拆开,又重新组合起来——对于一个机械专业的高材生来说,这实在太简单啦。
热那亚海军提督佩服无比,捧着一只鲁班锁点着头感叹:“古老的中国,果然有着绝顶的智慧!”
拿着鲁班锁,自以为得到了一种最先进的登陆技术,热那亚人兴高采烈的告辞离开。告辞时,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热情洋溢的赞美着:“从掌握真理这一点看,您和上帝的距离也许是凡人能到达的极限,您在历史上的地位注定比亚历山大大帝还要高,因为您同时兼有了亚里士多德的智慧。”
热那亚人离开之后,安妮.海瑟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楚风,小丫头满嘴老成的语气:“你,竟然把一种先进的军事技术白白送给了别人!你知道吗,大概三年前,一种比这落后得多的架桥技术,哈布斯堡家族用了五千枚金币的代价来收购!”
楚风伸出爪子把她的头发抓乱:“小鬼,借你给热那亚的皇帝派打打气罢了,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唧唧歪歪!”
小姑娘蔚蓝色的眼睛立刻蒙上了雾气,小嘴一瘪一瘪的就快哭出来了,她咬着牙齿:“一位绅士不应该随便碰淑女的头。”
楚风肆无忌惮的一个暴栗子弹在海瑟薇的头顶,“什么淑女,就一小屁孩嘛,再唧唧歪歪的,小心我把你送到奥尔西尼家族去!”
暴栗子敲在头顶,海瑟薇只是微微闪躲了一下,可楚风接着说的话立刻产生了效果,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立刻产生了强大的喷泉效果。
呃~至于吗?楚风被巨大的噪声弄得头昏脑胀,他实在没想到海瑟薇的痛苦还带有魔音穿心效果。
小丫头跺一跺脚就往外面跑:“呜呜,大叔欺负我,告诉雪瑶姐姐去……”
楚风这下倒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个人欺负小孩子,传出去也是个笑话,而且她哭哭啼啼的跑出去,别人还以为咱怎么滴了呢,严重影响大汉皇帝的光辉形象啊!
没奈何,楚风跟个狼外婆似的哄哄梭梭:“不要哭了,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嘛,谁让你个小孩子人小鬼大的,嗯嗯,好了好了,大叔给你买糖吃行了吧?”
海瑟薇一把擦干眼泪,小嘴还气呼呼的翘着:“我不要糖,我要你答应不把我送到奥尔西尼家族,嫁给那个阴阳怪气的阿尔瓦!”
“好了好了,行行行,没问题!”楚风连忙做出保证,他实在被小姑娘的大吵弄得脑仁儿疼。
“太好了!”海瑟薇连半秒钟都不到就完成了破涕为笑这个成语的全部内容,变脸速度之快连精通此道的楚风都深为惊叹。
楚风臭着张脸,事实上小丫头嫁给奥尔西尼家族显然不符合大汉帝国的利益,但为什么瞧着这丫头片子就不爽呢?看她那得意的样子,鼻尖上几颗俏皮的小雀斑似乎都在笑……
楚风气哼哼的道:“哼,将来呀,你愿嫁谁就嫁谁,老子还送一份诏书给那倒霉鬼赐婚,没人躲得掉,看谁娶你这鬼头谁遭殃呗!”
“真的吗?”海瑟薇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惊喜,俄而踮起脚尖在楚风面颊上轻轻一吻:“你真好!”
小丫头红着脸,咯咯笑着逃走了。
楚风怔了片刻,摸摸脸上还带着些微触感的地方,“小丫头的嘴唇好嫩……”
接着他打了个寒颤,不会吧,似乎某人有往禽兽发展的潜力哦~~
定了定心神,透过舷窗看见热那亚人正乘着小艇观察那些栈桥,楚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基于技术的扩散性,像组合栈桥之类的技术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别人看看差不多也就弄明白原理了。
关键是制作,标准化通用件是近现代才有的,诞生于流水线上,别看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木块子,无论是在北平还是南京制作,它的加工工艺流程、所有榫头榫眼的尺寸大小,全都是恒定的,所以能够随意替换,并且几十几百个不同的标准件组合成整座栈桥。
这种标准化、模块化的东东,是现代工业的技术结晶,看似简单实则代表着文明的技术水平,大汉帝国以相对精密的机械来加工都还有着不同批次匹配度稍差的毛病,以热那亚人大规模手工工场的水平,要想制作出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像火枪火炮一样,蒙元帝国能制造碗口铳,阿拉伯人能制造马达发,金属管状火器的原理他们不能说不懂,可他们能制作十二斤重炮和燧发枪吗?
热那亚人就算弄明白了榫接法的远离,也弄不出模块化标准件啊!
楚风坏笑着,一脸的奸诈,窗外驻守的一名皇家卫士无意中转过头来不禁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都是神威赫赫的大汉皇帝,怎么会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容?
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陛下正像马可.波罗说的那样,“以深邃的目光眺望着远方,脸上写满了智慧与勇气,那紧紧抿着的嘴唇说明了他无与伦比的意志,宽阔的额头着昭示着超越常人的智力……”
有如此英明神武的陛下,真是天下万民的福分啊!
侍卫感叹着转过头去。
窗内,楚风揉了揉下巴,这变脸术的速度虽然赶不上那臭屁的小丫头,不过也足够迅捷了嘛。
这时候遥望城内,守军推出了古罗马式弩炮和小型抛石机试图抵抗,那些标志着古罗马帝国时代技术巅峰的武器,闪耀着青铜的美丽金属光泽。
狄俄尼索斯采用力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扭力弹簧发明了弩炮,即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矢。
罗马人继承了希腊的军事科学,重型弩炮,罗马军团纵横无敌的利器之一,像他们的军团盾牌、百夫长长矛和罗马战剑一样有名。
守军试图利用这种远程武器对付登陆军队,因为青铜制造的重型弩炮太过沉重,直到皇家近卫骑兵团三分之二的官兵登陆上岸,守军才推着弩炮越过了西面外侧城墙,并在五个军团的掩护下向着射程缓慢推进。
大汉海军舰队超过一千门大炮使任何抵抗都变成了徒劳,弩炮还没有进入自己的有效射程,海上君王号的十二斤重炮就发言了,在它面前弩炮神马的都成了浮云,简单而有效的开花弹覆盖射击就解决了问题。
退却的罗马军团还保持着严整有序,皇家近卫骑兵团还有三分之一没能下船,并没有展开追击。
但刚才架设弩炮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几块青铜碎片,无可奈何的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伴随他们的是逝去的荣耀。
一个时代称雄的利器,到了新的时代说不定就是个笑话,文明如果停滞不前,终究会变得愚昧可笑。
罗马的时代早已过去,华夏的辉光即将降临在欧罗巴大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8章 敌方应对
皇家近卫骑兵团尽数登上了君士坦丁堡西郊外的海岸,大汉帝国的远征军却没有一兵一卒踏上这块欧洲的土地。
四个军团的将士在岸边排成整齐的军阵,长矛如林、盾牌如墙,战旗在海风中猎猎飞扬,战马的嘶鸣此起彼伏。
共和国号的舷梯以及与舷梯相连的登陆栈桥,铺上了鲜艳的红地毯,四个军团的士兵全都注视着侧舷,等待着他们的公主,踏着红地毯重返君士坦丁堡的土地。
安娜.帕列奥丽娜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口,她今天穿着白色镶金边的公主裙,手中握着象征拜占庭公主身份的金权杖,橄榄叶金冠与她如瀑布般披散的金发交相辉映,如雪的肌肤、娇艳的容颜,却又带着叫人不敢亵渎的威严气度。
“万岁,万岁!”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官兵们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不少重新踏上祖国土地的士兵,甚至流下了激动万分的眼泪。
曾经,是这位公主力主进兵小亚细亚,用胜利给他们带来了荣耀,所以他们在弑君者与公主之间选择追随后者。
然而拜占庭的欧洲部分才是士兵的家乡,他们大多是小贵族、小地主和自耕农,随公主离开故乡,却忘不了家中的父母亲戚与土地田庄,在那恰卡来城隔海远眺故园,不乏徘徊与惆怅。
现在,拜占庭玫瑰率领将士们,堂堂正正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并且即将向弑君者盘踞的首都发起攻击,这是何等激动人心啊!
安娜公主缓慢而又庄重的走下舷梯,执政官那赫提留,军团长罗曼努斯,将军阿里坦乌斯等众多罗马将军众星捧月般追随于后,铿锵作响的盔甲、灿若霜雪的兵器,更彰显着拜占庭公主的尊贵权势。
拜占庭的千年历史中女皇并不罕见,谁能保证今天的公主殿下,不会是明天的女皇陛下呢?
何况就算没有登上皇位,拜占庭公主仍然会以自己的方式影响整个世界的政治局势,譬如安娜的姑母、前代公主玛丽亚,就成为教廷、拜占庭与伊儿汗国之间关系的裁决者,权势与尊荣绝不逊于女皇。
将士们的目光更加炽烈了,追随公主击败弑君者米哈伊尔,这是何等的荣耀!
自耕农出身的士兵,希望将来能用公主的赏赐给家廷增添土地,变成地主;那些来自小地主家庭的士兵,也许胜利之后就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个世代传承的贵族头衔;本身就是小贵族家庭出身的低级军官,则热切盼望着能够如那些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先辈一样,把胸前挂满勋章的油画像挂在家族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只差一个人,现在只差一个人喊出女皇两个字。
只差一场胜利,攻克君士坦丁堡、擒杀弑君者的胜利。
安娜公主秀美的脸庞,展现出完美的微笑,她要把最佳的状态呈现给将士们,给他们必胜的信念。
踩着红地毯走下七八步舷梯,正要踏上栈桥的时候,安娜公主的脚步突然停下了,轻轻侧过脑袋看着左边,一百米以外。
海上君王号官舱的落地窗前,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在四个军团的士兵向着安娜公主欢呼,声震云霄之时,那道身影显得分外冷清,仿佛独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安娜公主完美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她俏皮的歪了歪嘴,眉头轻轻的挑起来——除了楚风所在的角度,任何人都看不见拜占庭玫瑰俏皮可爱的一面。
然后,安娜.帕列奥丽娜微微屈膝弯腰,雪白的手臂稍稍前伸,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不随我一同踏上拜占庭的土地吗?”
楚风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合适的理由或者说借口,贸然踏上拜占庭本土很有可能被认为是侵略行为,引起米哈伊尔支持者之外其他势力的反抗,非但不利于安娜公主掌控政局,也与大汉帝国的既定战略形成了冲突。
这和击败拜占庭海军是完全不同的,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领海的概念,海军之间的交锋也往往不会引发全面战争,就像威尼斯当年对热那亚和拜占庭的作战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
世人皆知海军忠于弑君者米哈伊尔,大汉的行为可以解读为帮助公主复仇的正义行动,但汉军直接朝君士坦丁堡发炮,毫无疑问反而会把安娜公主的某些支持者,推到对立面去。
安娜.帕列奥丽娜朝着楚风轻轻点了点头,手握金权杖划了个圆圈,“我等你噢~~”
拜占庭玫瑰迈着轻盈的步子,沿着栈桥走上了海岸。
随后,大汉海军地中海舰队从东面的马尔马拉海、南面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展开,彻底封锁了君士坦丁堡与外界的海上通路。
安娜公主和执政官那赫提留率领的四个皇家近卫骑兵团则从西面推进到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外——君士坦丁堡三面环海、西面与欧洲大陆相连,长期以来凭借希腊火拜占庭几乎完全不考虑来自海上的威胁,他们就在陆地上修筑了两道城墙。
靠外一道称为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内侧一道则是君士坦丁城墙。
皇家近卫骑兵团推进至西奥多留二世城墙之下,就切断了君士坦丁堡与拜占庭帝国各行省和边疆驻军之间的联系。
现在,只有北面的金角湾还在拜占庭海军的掌握之中,其缘故并非希腊火的威胁,而是这处海湾联通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出口处非常浅,即使是大潮时也无法通行海船,像大汉帝国使用的这种吃水较深的尖底海船,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的。
拜占庭皇帝的宫殿,执政官马萨贝略气急败坏的奔进,这位阴谋家的同谋犯,以穿着合体、庄重严肃而闻名于新罗马的上流社会,但现在他的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活像刚刚从洗澡盆里爬出来。
就连守门的卫兵们,见了执政官大人这副样子都忍不住在他背后偷偷发笑,实在太可笑了,执政官乱糟糟的头发上面,竟然还顶着片不大不小的海藻呢!
“海藻是新罗马贵族将军最近流行的头饰吗?”有名促狭的卫兵故意问同伴。
也许吧……卫兵们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行色匆匆经过皇宫门口的传令兵,脸上带着多么可怕的表情。
拜占庭帝国共治皇帝米哈伊尔郁闷的搓着手指头,阴鸷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眼睛像乌鸦那样盯着执政官:“我的朋友马萨贝略,你告诉我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军能用希腊火给那个不可一世的大汉皇帝沉重一击,现在我想问问您做到了吗?”
马萨贝略的神情越发难堪了,他是凭借优秀的游泳技术,在舰队溃散之时跳海逃生,游到岸边的,整个舰队都已经丢了,连海军司令格列乌斯本人也随船沉入了冰冷的黑海……
“一百多艘主力舰,装备着世界上最可怕的海战利器希腊火,在自己最熟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作战,竟然会全军覆没?!”米哈伊尔把手指头揉得噼啪作响,“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场噩梦?”
作为朋友,米哈伊尔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马萨贝略说话,但现在马萨贝略除了难堪之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失去了整支舰队的共治皇帝与败军之将的执政官之间,本来就应该这样。
但他委屈的是,大汉舰队的技术完全超越了之前的认识,所有被认为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全都做到了,这样的对手如何战胜?谁都没有底气。
如果面对保加利亚人,条顿骑士团,热那亚海军或者塞尔柱轻骑兵,执政官马萨贝略都有自己的一套,可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这种完全颠覆之前对海军的认知,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舰队,就算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尤利乌斯.凯撒,或者贝利萨留元帅,又能如何呢?
马萨贝略并不是那种完全依靠阿谀奉承爬上高位的家伙,他还是有不少真本事的,只是谁叫他遇到了大汉皇帝楚风?连忽必烈、伯颜和马木留克都成为了手下败将,区区拜占庭执政官也就不在话下了。
把海战的详细经过向米哈伊尔做了汇报,马萨贝略静静等待着共治皇帝做出自己的判断。
“比西西里快帆船还要灵活的巨舰,即使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逆流中速度也开得飞快,能吹得希腊火倒卷烧到施放者的秘密武器……”
米哈伊尔念叨着马萨贝略给他带来的消息,阴鸷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万年不变的神情,而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嘴唇合不拢来。
共治皇帝从他的皇位上站了起来,用力拍着执政官的肩膀:“这样的对手就算古代的名将也难以对付,失败并不是你的责任。我错怪你了,朋友。”
马萨贝略笑了,他知道自己又拥有了机会。
果然,米哈伊尔接下来询问的就是守城的方略了,如今的君士坦丁堡已经面临被包围的窘境。
马萨贝略胸有成竹的把他的计划抛了出来,事实上从海军舰队崩溃、自己跳海逃生开始,执政官就思考着下一步的方略,惟有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才能重新获取米哈伊尔的信任。
首先,大汉帝国劳师远征,必定不能持久作战,而安娜公主并没有得到元老院的授权,米哈伊尔却是名正言顺、得到君士坦丁大牧首加冕的共治皇帝,双方僵持下去仍然对米哈伊尔有利,安娜如果久久不能攻克君士坦丁堡,各边疆区和行省的军队就会在忠于米哈伊尔的督军率领下向皇家近卫骑兵团发动进攻。
君士坦丁堡城防极其坚固,久守并无困难,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座城市被攻占的次数少得可怜,而且全都有着极其特殊的情况。
“要是大汉皇帝调动他的远征军帮助安娜呢?”米哈伊尔问道。
马萨贝略早有结论:“决不可能,那样的话,皇家近卫骑兵团和安娜公主反而会立刻坐实叛国者的罪名,楚风还不如直接向拜占庭帝国宣战、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征服战争来得方便,何必与您那位聪明的侄女结盟?”
米哈伊尔点着头,阴险的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我倒希望大汉皇帝的炮火,落到君士坦丁堡的城头呢!”
马萨贝略也跟着阴笑,如果大汉帝国坐实了侵略拜占庭的罪名,各行省的督军和边疆区的军队中的骑墙派就会立刻转变态度,元老院也会被推到米哈伊尔这一边,反而可以帮助他坐稳拜占庭帝国的皇位。
同时,多瑙河流域的中东欧国家,诸如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以及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神圣罗马帝国必定感觉到威胁,他们将对大汉帝国远征军做出激烈的反应,到时候不需要罗马教廷来组织,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就能自动发生!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大汉帝国如果在政治上严重失分,军事上取得战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能逼得大汉军队炮击君士坦丁堡,把炮火倾泻在这座千年名都、希腊罗马文化的集大成者头顶,引发整个拜占庭帝国和欧洲的同仇敌忾,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觉得就算暂时丢掉首都来换取战略上的主动,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俄而米哈伊尔又问道:“如果大汉皇帝聪明的选择了由我那调皮的侄女独自攻打君士坦丁堡呢?战争就是邪恶叔叔与替父报仇的柔弱公主的战斗,元老院和边疆驻军的态度就不会变化,欧洲各国也不会发动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啦。”
“陛下请看,”执政官指着地图:“大汉皇帝远征,他的补给线是从埃及、叙利亚经海运延伸到那恰卡来城,这条海上补给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千疮百孔的,如果我们的威尼斯盟友……”
“但愿您的计划能够成功,我对您抱有百分之百的期望。”米哈伊尔郑重其事的握着执政官的手臂,全然不见半小时之前对他的怀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19章 上兵伐谋
春季,地中海上吹来的风温暖而柔和,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君士坦丁堡城外的罗马士兵浑身上下暖融融的,心脏突突有力的跃动,血管里的温热液体渐渐变得汹涌澎湃,战斗的意志空前高涨。
号角吹响,军团战旗飞扬,三个军团排出宽达十余里的作战阵列,面对着坚固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犹如犀牛般横冲直撞的重骑兵为第一波先导,右手罗马战剑左手军团盾的重步兵在百夫长引导下紧随其后,最后是攻城槌、重型弩炮、投石机等等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次第排开,整支军队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缓缓压向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不管昂扬的士气、鲜明的旗号还是整齐划一如墙而进的队列,都表明这是一支继承了古典军国主义时代罗马军团精髓的军队,而且它的指挥官也是深谙战争艺术的名将。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满意的朝那赫提留点了点头,执政官举起的右手即刻用力向下一挥,下部带着流苏的执政官旗四十五度倾斜指向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喝!三万名军团战士同声发出怒吼,从齐步前进改为便步加速,提升了冲击速度。
队列仍旧严整有序,从执政官到百夫长再到普通一兵全都各安其位,数万人组成了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就像那古罗马时代的重型青铜弩炮,弹簧力学、弹道学、青铜铸造技术和专业技术军人结合成为古典军国主义的巅峰,罗马军团何尝不是一部更大更强的战争机器?
如果是围城战的第一天,做到这样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要知道这已是围城的第十天,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精锐程度,执政官那赫提留的统帅能力,也就可见一斑了。
皇家近卫骑兵团是拜占庭帝国陆军之精锐,重骑兵全身披甲、战马着甲,使用长度超过四米的骑枪,左手小臂还套着小圆盾,盔甲战马和人体的总重量最高可达一吨,全速冲击时即使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重步兵长矛阵也难以匹敌。
城内照例没有派军队出城作战,前些天的战斗已经证明这等于送死,皇家近卫骑兵冲过的地方就像有一千头犀牛跑过似的。
尽管城内有八万军队,来自色雷斯和马其顿等行省和边疆区,也非弱者,但他们明智的选择了凭城固守。
战况异常激烈,城头一波波的箭雨消耗着进攻方的实力与锐气,重骑兵重步兵都有完备的盔甲保护,但百密一疏总有被箭矢射伤的时候。
更何况城上架设的投石机和弩炮也开始发威,希腊火形成的火流星一颗颗划过天际,命中之处烈焰升腾,远在十米之外的战士都感觉热浪滚滚,直接被命中则立刻化为焦炭。
弩炮发射的标枪拖着尖锐的啸音,在空中风驰电掣,那啸音犹如死神的召唤,凡是挡在它前面的人就注定无法逃脱被贯穿的命运,再坚固的盔甲也无法抵挡,往往被击碎盾牌、刺穿盔甲、贯通人体,最后夺的一声响,把殉难者死死的钉在地上,标枪的尾杆兀自嗡嗡颤动。
如此真实而惨烈的死亡,就算是最精锐的罗马军团战士,也无法漠然视之吧。
凭借城墙的高度,守方的射程要远一点儿,进攻方承受着巨大的损失把战线向前推进,很快他们的抛石机和弩炮也进入了射程,开始向城头施加火力。
夺、夺、夺,标枪狠狠的钉上城墙,嘭、嘭、嘭,装满希腊火的罐子被抛石机扔出,在城头砸破,欢快的燃烧着。
攻守双方本来就是同一个国家的军队,使用的战术、装备的武器甚至作战思想都完全相同,彼此也知根知底,这种情况下使用任何奇谋反而会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于是导致战斗完全成为了拼消耗。
凭借城墙的保护,防守方在这种消耗战中占据了上风。
只有击破城墙,战斗力更强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才有取胜的希望。
攻城器械尽量压制城头的火力,使用十字弓的轻步兵也大胆的压上,与城头的同行展开了对射。
趁此时机,在勇敢的罗曼努斯军团长率领下,巨大的攻城槌成功推进到了城墙下方,上百士兵拽动绳索,粗大的木槌撞击着城墙,一下、两下,在撞击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出现了蜘蛛网样的裂纹。
“好样的!”安娜.帕列奥丽娜用力挥动双头鹰金权杖,脸色激动得发白。
在过去的十天里,还从来没有成功把攻城槌推进到城墙底下呢,这是第一次。
不过拜占庭玫瑰很快就失望了,守方把大量的希腊火射向攻城槌,只撞了五六下,还没有给城墙造成致命的破坏,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就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没有等公主殿下的命令,那赫提留就主动下达了退却的命令,骑兵流畅的列队从两翼离开,重步兵举起军团盾形成一道坚固的墙,掩护轻步兵和攻城器械,三个军团的罗马战士,像潮水般退去,队列依然严整有序,如尤利乌斯.凯撒在高卢战记中说的,“他们抬着战死者静静的离开,正如他们高唱凯歌而来”。
地上的尸体全都被带走,除了斜斜插入泥土的标枪、仍在燃烧的希腊火、战马尸体和斑驳的鲜血,战场上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两军交锋只是一场噩梦。
罗曼努斯怒气冲冲的回到中军营帐,这位将军为自己的勇敢付出了代价,他那符合军人风度的浓密胡须被希腊火烧得精光,脸上还带着灰烬和油污。
统帅重骑兵的阿里坦乌斯倒是没有受伤,除了在科尼亚城外屁股上挨的一枪,这家伙在战场上总是有最高的幸运度。
“唉~真是丧气呀!”阿里坦乌斯悻悻的对朋友道:“情场上已经败给了那位v字头的皇帝,本想在战场上证明新罗马贵族青年的勇气,难道上帝连我这点儿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罗曼努斯非常中肯的说:“尽管承认攻城能力不如咱们的盟友是很令罗马军人沮丧的,但我还是要说,如果由他们来干的话要漂亮得多。”
咦,公主殿下去了哪儿?营帐中只有执政官那赫提留。
罗马将军们猜度着公主的去向,实际上答案很简单,大汉皇帝所在的海上君王号。
楚风见到的安娜.帕列奥丽娜有那么几分掩饰不了的疲惫,或者说拜占庭玫瑰只在面对他的时候不对情绪作掩饰。
十天的激烈战斗,带来的减员和物资消耗尚在其次,最怕的就是锐气尽失,那样的话钝兵于坚城之下,要是米哈伊尔的支持者、那些行省督军奉共治皇帝之令率兵从四面八方袭来,恐怕皇家近卫骑兵团就只有上船开溜这一条路可走了。
拜占庭玫瑰湛蓝色的眼睛微微发红,红润迷人的嘴唇也稍显干燥,少了几分娇媚几分艳丽,却多了楚楚可怜的形容。
楚风忍不住伸手抚弄她的长发:“别太着急,我们中国有位大军事家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这攻城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动辄数月甚至经年之久,如何急得?”
无论当年宋蒙合攻金朝最后据守的蔡州,还是阿术攻扬州,伯颜取襄阳,全都是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原因无他,古典时代的战争手段实在有限,冷兵器对于城墙巨大的防御力简直难以下手,就像铁蹄强弓所向无敌的马背民族吧,华夏农耕民族往往用一道长城就把他们几十上百年的关在冰天雪地贫瘠荒芜的漠北草原,只有王朝朽坏的末期,游牧民族才有机会马踏中原。
像现在这种,攻守双方原本就是同一个国家的军队,武器装备相差无几,作战模式非常接近,互相之间知根知底,那么围城战打上个三五年实在不算长。
安娜.帕列奥丽娜没有像以前那样躲开楚风的手,而是任凭自己如瀑布般的金色长发,在他的指缝间流过。
“东方人的智慧实在博大精深,刚才那番话,能不能替我讲解一番?”
楚风耐心的替拜占庭公主做着讲解,战争的原则是:使敌人举国降服是上策,用武力击破敌国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军降服是上策,击败敌军就次一等;使敌人全旅降服是上策,击破敌旅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击破敌卒就次一等;使敌人全伍降服是上策,击破敌伍就次一等。所以,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体敌人,才是最高明的。
十分钟之后楚风讲解完毕,公主先是惊讶的叹息着,继而粉面微红,气恼的推开了他。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您帮助我夺取拜占庭的政权,而不是旷日持久的攻略战争,就是为了这一点,对吗?”
安娜.帕列奥丽娜因为激动剧烈的喘息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楚风,犹如发怒的雌兽,手指关节却因紧张的握住金权杖变得苍白。
楚风大笑,附到她耳边宠溺的道:“我的女皇啊,真是个小傻瓜,全取拜占庭的话,和您的叔父合作似乎更容易呢。”
拜占庭玫瑰的刺一下子变得柔软了,眼神也变得迷离,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就算心机深沉的雄杰之辈也免不得感觉疲惫,何况苦撑的公主殿下?
楚风在耳边说话,热气使安娜的耳朵发痒,身子也变得软软的,似乎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一扫而光。
那种勾心斗角、时刻端着公主架子的感觉,在这位世界征服者面前也变得毫无必要,放松、展现真实的自己,可以像普通女孩那样打打闹闹,对一位公主而言实在是难得的呀。
船舱中的气氛变得旖旎,楚风坏笑的脸在安娜公主眼中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察觉到楚风的手环住了自己柔软的腰肢,安娜.帕列奥丽娜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脸,柔软红润的唇瓣紧紧抿着,等待着情人来品尝。
就在此刻,极其破坏气氛的呼叫声从舱外传来:“启禀陛下,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有紧急军情求见!”
安娜公主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弹开,那种女王式的略带淡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那张绝美的脸庞。
楚风不由得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防,这一刻又闭上了。
不过,早已拨动了芳心的v弦,曾经打开的心防即使闭上,再次开启也不会太困难了。
唐浩浑不知自己搅了局,他急匆匆的走进舱中,呈上紧急军报:“启禀吾皇,我远征军从苏伊士地峡通往此间的海上运输线,受到了敌人的袭击,威尼斯海军以分散游击作战方式对我运输船队进行袭扰,击沉了替咱们运货的两艘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一艘热那亚双层三桅船,不少海商已吓得不敢替咱们运货,后勤保障受到严重威胁!”
啊?安娜.帕列奥丽娜红润美丽的小嘴惊讶的张成o形,作为拜占庭帝国权力顶峰的人物,她深知后勤的重要,一旦后勤被切断,可以说失败就在眼前!
焦灼的目光转向了楚风。
大汉皇帝仍然是一幅云淡风清的神情,只是眉头略微的皱了皱,这种镇定自若给了安娜公主莫大的信心,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就没有这位东方征服者不能解决的。
事实上楚风心头也是暗惊,只不过在麾下舰队司令和盟友安娜公主面前,他决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大汉帝国劳师远征万里之外,后勤压力非常之大,幸好宋末海运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从临安到波斯湾的海上丝绸之路是成熟的、货运量极大的商路,这才解决了问题。
这个时代,大宗货物走海运的成本大约是陆运的二十分之一,从临安到波斯湾两万里海程,也就相当于陆上千里转运,大约临安到金陵的距离,虽然不算近,倒也不太远。
随着苏伊士地峡轨道马车系统的开通,海运是走南洋、印度洋、红海的路线,使用铁框加木板条制作的集装箱,在苏伊士南端下货,用绞车吊装到轨道马车上,运到地峡北端再由地中海上的船只进行运输,直抵大汉远征军所在的那恰卡来,抑或作战前线君士坦丁堡城外。
从临安到苏伊士,是大汉帝国自己的运输舰加上租用东印度公司商船进行运输,地中海上的航段,则因为非洲南端很难绕行,暂时没有大汉商船进入地中海,就由地中海区域原本就有的热那亚或者阿拉伯的商船转运。
这条航线的大半部分掌握在大汉帝国手中,南洋的千岛万国尽在南洋总督府治下,印度洋、阿拉伯海、波斯湾、红海也都被大汉舰队碾了个风平浪静,神马海盗之类的玩意儿最简单了,没有国际法的约束,凡是看起来像海盗船的大汉舰队一概万炮齐轰送他见龙王。
但航线的最末端则不在大汉帝国的完全掌控之下,地中海地区势力错综复杂,大汉舰队的数量有限,暂时还没有能力完成海上制霸。
威尼斯不和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决战,却以破交战的形式对付海上补给线,这就非常令人恼火了。
譬如枪炮弹药之类的,大汉虽然随军有复装工厂和修理厂,大部分还得靠国内运来,目前那恰卡来城囤积不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拜占庭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则使用冷兵器,箭矢之类的射过还能用,对这方面需求不大。
比较起来,粮食问题就更为突出。
拜占庭不在大汉掌握中,粮食都归米哈伊尔所有,这就不提;离这里最近的小亚细亚半岛大部分是贫瘠的安拉托利亚高原,新塞尔柱苏丹阿凡提就算有心效忠也无能为力,拿不出多少粮食。
主要的产粮区,小麦大量丰产的尼罗河三角洲在埃及,两河流域也是主要产粮区,目前正在大汉帝国掌控之下,但全都得通过海运,走地中海东部航线运到那恰卡来或者君士坦丁堡。
不得不说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这一招挺毒的,威尼斯人正面作战或许不是大汉帝国的对手,但他们船多、熟悉地形,搞打一把就走的游击战破交战,大汉舰队还真有点儿为难。
前方失去了粮食补给,大汉帝国远征军加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十余万人马每天都得吃饭,这样一来不就断了粮,还不人心惶惶士气大降,甚至不战而走吗?
“陛下,您有什么办法对付威尼斯人吗?”安娜.帕列奥丽娜试探着道:“或许分兵护航是个好办法。”
楚风摇了摇头:“分兵?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只有三十多条船,威尼斯人却超过一百五十艘主力舰,分兵正中他们的下怀!”
简单的数学计算就知道分兵正好坠入威尼斯人的彀中:本来三十比一百五,但地中海舰队拥有单舰战斗力优势,双方决战的胜面还要大一些;但要是分兵护航或者追袭进剿,威尼斯海军可以用二十条主力舰引开二十条大汉军舰,而用剩下的一百三十艘对付地中海舰队剩下的十艘,一十比一百三,那就必输无疑啦。
唐浩气哼哼的把手掌往下一切:“那就直捣黄龙,用霍去病击匈奴王帐的法子,攻其所必救,咱们兵分两路,留十条战舰在这里掩护登陆作战的部队,末将亲率二十多艘去威尼斯人的老窝转转,打他个灰飞烟灭!”
这次连安娜公主都微微摇着头,楚风笑着拒绝了唐浩的提议。
唐浩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海军军官,绝不是朝堂庙算的政治家,他完全不明白在错综复杂的地中海地区并不能像反元抗蒙战争中那样直来直去。
罗马教廷把亚平宁半岛视为禁脔,哈布斯堡王朝也盯着这块肥肉,意大利境内的城邦共和国,威尼斯、热那亚和比萨等都绝不容许别的势力染指其间。
如果大汉帝国径直杀到威尼斯,恐怕教廷就算面临神权低落的尴尬局面,也会毫不犹豫的发动圣战;
正愁着没有理由踏足意大利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绝对是欢天喜地的响应圣战号召,发兵与大汉帝国作战;
比萨、佛罗伦萨等城邦共和国毫无疑问会站到威尼斯一边;
就连热那亚,说不定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推到大汉的对立面去,要知道他们国内一直有着教皇派和皇帝派的斗争,大汉过于咄咄逼人,只会把盟友便成敌人。
英国和法国呢,貌似长腿爱德华和美男子腓力都有大笔款项存在威尼斯银行,威尼斯本土被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
听完这些,唐浩忍不住骂了起来:“妈的,狗日的威尼斯还真成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楚风坏笑着卖起了关子:“咱们摸不得,但有人就摸得。”
上兵伐谋,又是上兵伐谋吗?安娜.帕列奥丽娜的眼中,有奇异的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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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那亚共和国舰队最新式的旗舰,接受大汉帝国造船工人的技术指导,采用了东方先进技术的古里埃尔玛号战舰上,总督奥拉罗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身穿黑色镶金边的制服,头戴总督扁圆帽,配着锃光瓦亮的宝剑,这位商人出身的总督竟也有了几分雄姿英发的模样。
只不过一开口他就暴露了自己的本色,咔咔的笑着,总督大人问从马尔马拉海完成登陆任务后返回的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
“瞧,由神秘的东方技术制造,这艘古里埃尔玛号战舰可不得了,花了我十五万托斯卡纳里弗,但愿它能值得上如此昂贵的价格。”
格瑞斯瓦德适当的提醒总督大人:“我不得不提醒阁下,是花了共和国政府十五万,而不是您的;您刚才那句话要是传到该死的教皇派耳朵里,他们说不定会指责您试图成为独裁者。”
独裁者?奥拉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共和国的词典中这是个可以把人送上断头台的词儿。
热那亚国家政权为兼营工商业的土地贵族同贵族化的工商业主融合而成的城市贵族所把持,一二六一年,在人民起义推动下,代表新兴工商业主利益的古里埃尔玛.波卡涅格拉执政,打破了贵族的政治垄断。
作为人民英雄的古里埃尔玛享有了崇高的威望,这艘新旗舰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但是,连古里埃尔玛都没有走向独裁者的道路,后来者就更加望而却步了。
为了遏制独裁者的出现,甚至规定总督必须由平民(实际上就是工商业新贵,可不是指工人农民,嘿嘿)担任,贵族不得染指,以免家族势力大、子孙有爵位传承的贵族把持总督宝座。
奥拉罗的兴致顿时降低了不少,不过他很快就又高兴起来,因为格瑞斯瓦德以专家身份肯定了这艘船的价值:
“据我所知,古里埃尔玛号使用了先进的平衡舵,使得转弯更加灵活,这就使它在接舷战和冲撞战中更占上风;它前所未有的采用了中国传来的水密舱技术,底层八个舱室,就算有两个进水还能继续航行,三个进水仍不沉没……”
(猫注:平衡舵和水密舱都是宋末中国独有的先进航海技术)
奥拉罗高兴的笑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问道:“那么,它能不能撞沉威尼斯海军的旗舰,黄金狮子号?”
格瑞斯瓦德心头巨震,打量着总督大人,半晌才惊喜交集的问道:“那么,您已经得到了大议会的授权?”
“昨天晚上刚刚进行的闭门会议,赋予我在接下来半年的战争权。”奥拉罗肯定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奥拉罗阁下!”格瑞斯瓦德兴奋的搓着手掌:“我以一个老军人的荣誉起誓,古里埃尔玛号将在海战中轻而易举的击沉黄金狮子号!”
奥拉罗笑了,他投入的本钱显然物有所值。
对于大汉帝国这个外来者,威尼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对于同在亚平宁半岛上的热那亚,则是不死不休的宿敌,打起来一点儿也不手软。
而各国各势力的态度,将会截然相反:哈布斯堡王朝乐意看到意大利城邦内部燃起硝烟;教廷并不会反对这两个共和国开战,因为它可以趁机把手伸得更长;法王腓力英王爱德华都不会唧唧歪歪,因为他们在热那亚和威尼斯存了同样多的钱,而且如果是热那亚共和国击败了威尼斯,那些债务也不会消失吧!
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的眼睛里燃烧着战斗的渴望,他亲眼看到了大汉海军的强大,背靠这样威猛的盟友,采用了来自中国的最先进技术制造了古里埃尔玛号,以它为旗舰指挥战斗,将会是即将退役的老海军提督最完美的谢幕表演啊!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向威尼斯发动进攻?”
“耐心等待,”奥拉罗压低了声音:“大汉皇帝除了给我们古里埃尔玛号,还有一个不逊于这艘战舰的盟友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0章 深入泻湖
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曾经参加过热那亚的许多次对外战争,和比萨共和国争夺海上商贸垄断权的战争,为十字军护航和阿拉伯舰队血战,当然也包括那场让他引为终身耻辱的,和威尼斯争夺拜占庭帝国境内独家商贸权的“静坐战争”。
诚然,热那亚海军是一支见钱眼开、无利不起早的军队,和奉行古典军国主义中牺牲、忠诚、死战等精神的拜占庭陆军完全是两个极端,但他们绝非弱者,无论对比萨共和国的战争,还是和阿拉伯的巨型桨帆船作战,热那亚海军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所以格瑞斯瓦德非常希望能在所剩不多的军人生涯里一雪前耻,率领热那亚海军击败老对手威尼斯。
但他也知道这是非常困难的,原因之一就是得到大议会的战争批准,当然这一条已经被奥拉罗总督攻克;
原因之二就在于威尼斯与热那亚势均力敌,谁要占到上风都不容易,而且威尼斯更有地理上的极大优势
——威尼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港口城市,而是坐落于泻湖内部的水城,受到泻湖靠海一侧南北两道天然海岬的保护!
威尼斯泻湖位于意大利北部,亚得里亚海边,是意大利最大的泻湖。潟湖通过三个潮流通道与海洋交换水体和能量,因此,它传统上被分成三个水下盆地,每个水下盆地对应一个潮流通道,一个潮周期内大量海水流进流出,总量相当于泻湖总容量的三分之一;淡水有许多支流,把陆地上的大量降水注入泻湖。
远不像威尼斯水城内部的波平浪静,环抱水城的泻湖其水文情况非常复杂,防守者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布设陷阱,进攻者稍不注意就会遭逢灭顶之灾。
更何况还有泻湖往外海的通路上,两道天然海岬使水城越发易守难攻!
这样的条件下,就算有使用大汉帝国先进技术的古里埃尔玛号主力舰,只怕也难以突破泻湖防御深入威尼斯水城。
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提出了疑问:“总督阁下,众所周知威尼斯泻湖的独特地形在防守战中足抵得上五十艘战斗快帆船,而威尼斯人对自己城市的水文情报又严加保密,我想如果不把他们引到外海,或者是使用大汉帝国的重炮,战斗将会异常艰难,甚至可以说,失败的风险非常之大。”
奥拉罗总督欣赏的朝爱将点了点头,热那亚和威尼斯等城邦共和国的体制就像一个大公司,而军队则是保护他们生意和财产安全的工具,和古典军国主义的罗马帝国完全相反,共和国的军队也向商人那样追逐利益,有利可图才打仗,无利可图时宁愿舍弃面子也决不轻启战端,并且,避让、撤退、逃跑、投降这些词儿,对共和国的军队来说并不是贬义,失败、亏损、破产,才是需要竭力避免的。
格瑞斯瓦德无疑对这种作战风格有着深切的体悟,正是共和国海军非常优秀的指挥官。
不过总督大人早已得到了大汉皇帝的授意,胸有成竹的道:“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盟友吗?”
格瑞斯瓦德皱着眉头想了想,“是大汉皇帝身边的那位百万先生?似乎他离开威尼斯太久了点,而且离开时他的年龄也太小了……”
威尼斯有着全民公债的政策,所有成年公民都得把收入的规定额度用于购买国家公债,这种债券的利息比普通商业信贷稍高,让公民们有利可图,但兑现的前提是保证对国家的忠诚,否则它就立刻变成废纸。
所以尽管威尼斯人唯利是图,但极少有被敌人收买而叛国的,要是一人叛国,全家族的公债券都作废,这一点倒是保证了公民对国家的忠诚。
正因为这一点,格瑞斯瓦德不认为热那亚能够买通一个真正熟悉威尼斯泻湖水温情况的内奸。
奥拉罗口中的盟友,当然不是马可.波罗,这位旅行家离开威尼斯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呢。
何况就算威尼斯的成年人都不见得熟悉水文,泻湖航道的具体情况,只有为数不多的领航员最清楚,要知道,威尼斯共和国自己的海军舰队,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外海驻泊呀。
奥拉罗总督突然望着远方笑了起来,他朝爱将努了努嘴巴:“喏,南面天际线上,咱们的盟友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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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共和国海军旗舰黄金狮子号是艘八百吨级的双层三桅浆帆并用船,在十三世纪末已是欧洲造船技术的巅峰,它有着坚固的龙骨、如同逆戟鲸头上长戟的锋利撞角,以及平接法建造的船壳——比起还在使用搭接法的北海船,这种百年前从中国传入的技术使船身变得光滑流畅富有力量感,阻力小而速度快。
不过水密隔舱、平衡舵等宋代造船技术的结晶,此时还没有传入欧洲,黄金狮子号自然没有采用。
这,并不妨碍它以威尼斯海军旗舰的身份,居于欧洲海上力量金字塔的顶端。
巨大的船身、青铜铸造的狮子船首像、船头底下令人望而生畏的粗大撞角和二层甲板密密麻麻伸出来像蜈蚣脚一样的船桨,都昭显着它的战斗力。
这是个大航海尚未兴起的时代,五百吨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就已是海上的巨无霸,但如果说巨型阿拉伯浆帆并用船是座头鲸的话,黄金狮子号就是不折不扣的虎鲸,海中捕食的猛兽。
所以即便处于战争状态,黄金狮子号的水兵们依然悠闲自在,有人懒洋洋的躺在甲板上晒太阳,有人无聊的剔着指甲,或者捉身上的跳蚤。
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登船的时候,水兵们才慌忙爬起来,脱下帽子向他行礼。
歌德尼格抖了抖金色的总统制服,目光似笑非笑的从小伙子们的脸上扫过。
海军司令阿维尼翁立刻呵斥着水兵们回到自己的战位,并为自己属下的行为向总统先生道歉。
歌德尼格似乎根本就不计较这一点,准确的说,因为自己的计谋使得小伙子们能够如此清闲自在,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得意。
威尼斯共和国舰队的大部分主力舰被派遣出去,躲在从埃及到马尔马拉海的海路上,藏在荒芜的小岛、偏僻的环礁、背风的海岬之内,每当替大汉帝国运送粮食的船只经过,就像饿狼一样狠狠的扑上去撕咬。
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的单舰战斗力虽然远比威尼斯海军强大,但他们的数量要少得多,共和国舰队采取狼群战术就成功发挥了自己的长处,使大汉舰队的战斗力无从发挥。
大汉皇帝楚风不分兵,整个东地中海就是威尼斯的主力舰四处乱窜,袭击他的海上运输线;分兵,威尼斯舰队用二十艘船引开二十艘大汉军舰,就能在局部形成一百三对一十的绝对优势,轻易击败地中海舰队。
那么,大汉皇帝是分兵呢,还是不分兵?歌德尼格觉得就算自己处在同样的境地,也会十分为难吧。
歌德尼格的笑容分外亲切可人:“有泻湖的保护,不管大汉帝国还是热那亚人都进不来,咱们的海军小伙子享受一下春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也未尝不可嘛。”
如果不是海军主力被派遣出去执行破交战,歌德尼格甚至可以给士兵们放假,让他们回到家中和家人渡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威尼斯是一个共和国,它的总统是由市民贵族选举产生的,虽然海军水兵当中来自上等行会的“有力公民”并不多,但选票是不嫌多的呀!(威尼斯政体,各行业都有行会,石匠、金融等是上等行会,政治发言权大,皮革等下等行会,发言权就小,来自上等行会、有钱有势的人被称作有力公民,貌似今天马来西亚的拿督,香港的太平绅士)
海军司令非常聪明的保持了谨慎:“总统先生,尽管黄金狮子号和其他留守船只退到了泻湖内部,有两道海岬的保护,但我们仍然有必要保持适度的警惕。这些天来,破交战引发的仇恨可不少啦。”
歌德尼格大笑起来。破交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那些缺乏军舰护航的运输船,满载着埃及和两河流域出产的谷物从亚历山大港出发,在威尼斯海军眼中就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或者肥胖的猪,狼群最美味的猎物。
是的,大汉帝国的地中海舰队几乎全员在马尔马拉海作战,哪儿有多余的力量来保护海上运输线呢?
对威尼斯海军而言,完全是一场又一场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的胜利呀!
至于宿敌热那亚共和国,不出意料又站在了威尼斯的对立面,大汉帝国一边,不过若干年来热那亚都和威尼斯势均力敌,双方都非常清楚对方的力量和作战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突破海岬的防御成功攻击到泻湖之内的威尼斯本土,可能性微乎其微。
歌德尼格拍着心腹爱将的肩膀,嚣张的笑了起来:“下一阶段,你得让小伙子们做好准备,说不定他们会被派遣到遥远的中东去执行攻击港口的任务了。”
阿维尼翁大喜过望,海上破交战固然能捞到不少战利品,可都是些值不了大价钱的粮食之类,如今欧洲又没有大规模的饥荒,粮食能卖到多少钱?
袭击港口那就完全不同了,众所周知每一座海港城市都是非常富庶繁华的,既然大汉帝国的舰队不分兵,那就狂打他的海港,打海法、打安塔利亚、打亚历山大,看大汉皇帝着急不着急?在这个过程中,小伙子们可要大大的发一笔财呢!
总统歌德尼格也十分高兴,前一阶段他宣布了对大汉帝国执行破交战,所有俘获都由取得胜利的海军舰艇全员瓜分,这一政策不仅大大促进了海军作战的积极性,还提高了他的支持率,那些在海战中靠掳掠发了财的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都赞颂着总统先生的睿智与慷慨。
这一次,大约要宣布攻击港口的劫掠所得,由参与的各舰均分吧,价值高昂的战利品流入威尼斯,总统的威望将随着共和国节节增加的财政收入,以及有力公民们的欢欣,而持续上涨到一个惊人的高度。
终身总统?歌德尼格觉得这个辉煌的头衔,和自己隔得并不算太远。
一场小小的骚乱打破了总统先生的美梦,从泻湖出口的方向,设在海岬上的瞭望岗点燃了焰火,发出了敌袭的警号。
敌袭?难道大汉帝国敢扔下它在马尔马拉海的陆军部队,扔下君士坦丁堡苦战的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派遣大批军舰来到威尼斯?
歌德尼格摇摇头,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很低很低,除非大汉皇帝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过了一小会儿,了望岗发出了信号:热那亚共和国舰队来袭!
歌德尼格一巴掌拍到大腿上,半是好笑半是讥讽的道:“这些笨蛋,愚蠢的热那亚人,他们认为自己能够突破咱们的泻湖天险?真是愚不可及呀!”
海军司令也不慌不忙的说:“众所周知,威尼斯泻湖的防御作用足可以顶得上五十条战斗快帆船,热那亚人想突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他们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倒不介意把东地中海的主力舰派到热那亚去,给空虚的热那亚狠狠一击呢。”
热那亚舰队倾巢而出,则其本土的防御,不就像威尼斯一样的空虚了吗?而且,虽然双方同是共和国,对方的城市可没有泻湖的保护啊。
歌德尼格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第一次和世界征服者做针尖对麦芒的交锋,这一点使他的精神比平时更加的亢奋。
而且阿维尼翁也说得不错,热那亚可以来打威尼斯,威尼斯舰队如何不能去打热那亚的本土?到时候这里凭借黄金狮子号的战斗力和泻湖的防御力拖住对方,说不定热那亚反而先被威尼斯攻克呢。
阿维尼翁则下达着命令:“他们一定会直扑泻湖水道,黄金狮子号为首,全体准备冲撞作战!”
威尼斯海军的官兵们有条不紊的升帆、解缆、起锚。二层甲板的划桨手喊着口号,用力划动长长的船桨,船只渐渐在泻湖水道里移动起来。
主场作战,威尼斯人有恃无恐,这处泻湖经历了多少次战争的考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攻破的先例呢!
热那亚人,决不可能打破威尼斯的不坏金身……
在由大汉帝国提供技术援助的古里埃尔玛号之上,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和他的对手一样充满了自信。
因为他的盟友,来自西西里的红发女海盗索菲娅,就站在旁边西西里公主号的船头,她手中还握着七海制霸之图,关于威尼斯的一部分,上面有这处泻湖的详尽资料!
火红色的头发在猎猎海风中飞扬起伏,索菲娅充满野性魅力的容颜吸引了古里埃尔玛号水兵好奇的目光。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丫的!说得就是你,黄头发的,等着喂鲨鱼吧!”尖叫汤姆因为缺了几个牙齿,说话有点儿漏风,从瞭望手的位置改成了甲板员,但他的嘴还是像以前那样犀利,把正规军骂了个狗血淋头。
索菲娅嫣然一笑,刚才因为沉思而略显冰冷的容颜竟是别样的妩媚,“尖叫汤姆,你牙齿缺了,脾气还是那么不好,别废话了,战斗即将展开,让盟友们看看西西里海盗的实力吧!”
哈!尖叫汤姆、黑杰克、老欧德等海盗齐声大叫,西西里公主号上的黑色骷髅旗越发高高飘扬。
红发女海盗看着古里埃尔玛号似曾相识的船型,不禁想起了楚风常常乘坐的那艘海上君王号,除了大小的区别,两者的相似度实在不小。
那么,那位皇帝正在马尔马拉海,君士坦丁堡城外,陪着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进攻那座传奇之城吧?
想起这一点,红发女海盗不自在的抽了抽鼻子,好看的鼻梁微微发皱:哼,皇帝与公主,多么浪漫的传奇,又是在波浪翻滚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千年传奇的名城君士坦丁堡,难免不发生点儿什么呀!说不定,那位风流成性的皇帝,已经学宙斯神的诡计,把美艳绝伦的公主拐走啦!
哼,公主了不起么?说不定还没有一个女海盗有用哩!
索菲娅不服气的握紧了一对儿小银匕首,因为她发现战斗即将展开了。
西西里公主号是一艘海盗船也是一艘走私船,它经常会运走一些威尼斯税务官员还没有来得及盖火漆戳子的货物,所以泻湖航道对于它来说,早就是轻车熟路啦。
威尼斯人妄图凭借泻湖天险顽抗,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信任的泻湖防线,对于西西里公主号早就是不设防的。
海盗船简直就像受到邀请的客人那样,不慌不忙的选择了三个水道中最适合现在使用的一个,大大方方的行驶!(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春节请假,明日补上
祝书友们春节愉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1章 撞击!黄金狮子号
水城威尼斯的码头上,私掠船和共和国舰队的战利品堆积如山,大批埃及生产的小麦散发着粮食特有的清香,印度土织布花纹精美经纬致密,安塔利亚的腌鱼带着海洋的咸腥味道,塞浦路斯的盐橄榄滋味儿鲜美。
威尼斯的商人和市民们围着竞相购买,因为这些私掠船战利品的价钱低得出奇,一个威尼斯银币就能买到二十塔兰特(一罗马塔兰特约合三十公斤)的小麦,或者六十查理曼尺(一尺长度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曼一只脚的长度)的土织布。
如果是二十天之前,威尼斯人根本不敢想象能用这样的价格购买东方的商品,如果某位商人非得用如此低廉的价格大甩卖,他的下场只有两种可能:被垄断行会以恶意破坏市场的罪名告上总督府,并关进监狱;或者直接送进疯人院。
但现在绝对不会了,因为这些都是威尼斯共和国舰队在大汉帝国航运线上抢劫得到的!
大汉征服了盛产粮食的埃及尼罗河三角洲,征服了长绒棉的主产区印度次大陆,征服了富饶的两河流域,从这些地方向前线运送的补给品,却有相当大的部分落入了威尼斯人手里。
就连商船主都忍不住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威尼斯、热那亚的商船,都悄悄藏着一面骷髅旗呀,他们摇身一变,就可以从合法的商船变成走私船或者海盗船的。
以前保护亚历山大港和海法港的埃及马木留克海军早已在大汉帝国的打击下土崩瓦解,驻守安塔利亚的塞尔柱海军也名存实亡,而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全都在马尔马拉海掩护登陆作战的皇家近卫骑兵团,这些地中海东部地区的海港几乎完全失去了海上力量的保护,面对强大的威尼斯海军全然没有自保之力,航线上的运输船一再遭到洗劫。
那些大腹便便的阿拉伯巨型桨帆船呵,简直就是威尼斯人眼中最肥美可口的猎物,它们每一艘船肚子里装着的小山般众多的物资,都是质量上乘的军用补给品,很容易出售变现呀!
不过,当东方航线的战利品源源不断输入水城威尼斯之后,供过于求的势头成型,价格就一路下跌,很快就到达了原来五分之一的价位。
这种情况下共和国舰队还在批量抛售物资,而那些大量吃进并转运到亚堔或者巴黎牟利的大商人总是与共和国大议会的议员保持良好关系,或者本身就是议会成员,明眼人就知道背后的原因了。
私掠船主忍不住私下痛骂那几个操纵价格的上等行会和商人大家族,他们控制下的大议会简直就是一部公开进行贪污的机构啊!但想想自己一文本钱都没花,就跟在共和国舰队屁股后面捡了不少便宜,轻而易举的发财,这些私掠船主也就无话可说了。
威尼斯的共和政体,决定那些工商业新贵们在吃得脑满肠肥的同时,总会从手指缝里面把利润的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漏出来,撒点儿给普通的市民,用小恩小惠笼络他们。
于是大议会成员和他们背后的人以低价收购了九成以上战利品的同时,也向普通市民出售剩余的部分,价格嘛,为了堵公民们的嘴巴,不至于使大议会落下贪腐的声名,当然仍是原价的五分之一啰
——制定经济政策的人很清楚,短时间内抛售大量物资,在貌似公平合理的商品市场,要操纵价格是非常容易的,而等别的有实力的竞争对手闻讯赶来,工商业新贵们早就把绝大多数战利品瓜分完毕啦!
就这一点点恩惠,威尼斯的普通市民们就兴高采烈了,不少平民全家总动员,携带口袋、皮包、木箱等等一切可以用来装东西的家伙什儿,跑到码头上购买便宜货。
饶是如此,平民中也不乏自诩聪明的家伙,以脑袋里一星半点的商业知识判断物价会进一步下跌,殊不知垄断价格的那些商业新贵们,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码头上,倒是人声鼎沸,二折的价格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货源又显得非常充足,完全是一副购销两旺的红火场面,举牌的、叫喊的、闷头挑选东西的,不一而足。
在购买东西的市民当中,一个淡褐色头发、满脸雀斑的小男孩看着兴高采烈挑选印度棉布的母亲和姐姐,抬头问扛着粮食袋的父亲:“爸爸,这些东西都是从大汉帝国的运输船抢来的吗?”
穿着码头工人那种粗麻斗篷的父亲,头也不回的道:“是啊,大汉占领了埃及和两河这些富饶的地方,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便宜的东西,而我们威尼斯人是得到海神庇护的民族,大汉的物资一来到海上,就装进咱们威尼斯人的口袋啦!”
小男孩羡慕的看着那些因为私掠生意而发了财、衣着比父亲鲜明得多的水手,兴致勃勃的挥舞着拳头:“海神波赛东是我们威尼斯人的丈夫,所以将来我也要做水手,在海神保护下抢劫大汉帝国的船……”
在公元一千年五月的第一个礼拜日,也即是威尼斯总统奥赛罗二世带领舰队出航,征服亚德里亚海的两年之后的同一天,总统带领政府高官,登上豪华炫烂的黄金船,开向威尼斯的外海,当着所有民众的面对海面说道:
“大海啊!我要与你结婚,要你永远都是属於我的!”
然后他将戒指扔进海中,象征威尼斯与海神波赛东的联姻结合。
从那以后,仿佛真的得到了海神的保佑,威尼斯在海上战无不胜,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码头工人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水手可是个不错的职业,和大海结婚的威尼斯人,就应该去海上收获战利品。
“笨蛋!”小男孩的哥哥却对兄弟的话不屑一顾,这个双手斜插在口袋里的青年,用不可一世的口气说道:“既然大汉帝国是从埃及和两河弄到这些东西的,咱们威尼斯人为什么不可以把那些富饶的地方夺过来?还用得着在海上抢劫运输船吗?!”
码头工人笑着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他头脑并不聪明、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他明白两个儿子所说的都有道理。
父子之间的对话,无意间泄露了威尼斯共和国,这个未来地中海霸主崛起的秘密:如果说小儿子的想法代表了海上贸易和私掠生意(在欧洲相当长的历史阶段这两者可以划等号),那么大儿子的思路则是殖民征服。
这一家人挑选着货品的同时,出售货物的几名小商船主和他们的船长、大副们也兴奋的谈论着话题。
一名歪戴着水手帽的大副,嘴里嚼着盐橄榄,不耐烦的看着挑挑选选的市民:“冈奥比先生,您说这些货全部脱手要等到什么时候?本来粮食和布匹都挺值钱的,他妈的等咱们来卖,价格就跌到过去的五分之一,还要忍受这群穷鬼的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我的上帝呀,发发慈悲吧!”
那位肚子圆滚滚、矮胖矮胖的商船主神神秘秘的一笑:“不要抱怨呀,你知道吗,歌德尼格总统将下令进攻那些防御松懈的海港,哈哈,到时候只要跟在共和国舰队身后,再把眼光放亮一点儿,咱们就会发大财啦!”
“真的吗?”船长和水手们惊喜的张大了嘴巴,大副嘴里的橄榄渣滓都掉地上了。
抢劫运输船和进攻港口城市,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要知道因为战争状态,原本东地中海航线上那些私人所有的货船,满载着价值连城的东方香料、贵重的丝绸、精美的瓷器,现在全都没有出港,龟缩在港口内部。
比起粮食和布匹,这些东西才值得上高价,譬如胡椒吧,前些年东西方商贸还不是那么畅通的时候,在北欧石勒苏益格和赫尔斯泰因,它的价格相当于同体积的黄金,注意,不是同重量,而是同体积!
就算现在,大汉帝国舰队的铁犁横扫南洋和印度洋,海上丝绸之路空前的畅通,香料的价格有所降低,但仍然是种非常昂贵的货物,以致于君士坦丁堡和威尼斯等城市的香料交易所,工作人员在称量和搬运香料时都必须赤身露体只穿条小裤裤,以免他们私藏这种贵重的货物。
要是能打进海港,弄到东方的香料、丝绸和瓷器,那绝对不是粮食和布匹所能比拟的呀!
歪戴帽子的大副喜气洋洋的道:“要是弄到一塔兰特的胡椒,罗马台伯河边游民营地,那些丰满的吉普赛女人,还不争先恐后的翘着大屁股,把咱们请到她的营帐里?”
“真是蠢货!”船长笑着给了他一巴掌,“别说一塔兰特,哪怕有十罗马磅(一塔兰特=一百罗马磅)的胡椒,还用得着去找吉普赛女人?伊丽莎妓院的金发姑娘们,排着队任凭你挑选呢!”
伊丽莎妓院的高级姑娘!想到那些之前只能远观一下的美艳妖媚的尤物们,水手们就流着口水,憧憬着发财致富的一天。
当!当!当!
从海岬突然想起的警钟,中断了码头上繁华的商贸场面,无论出售方的船主水手,还是购买货物的市民,全都惊讶的竖起了耳朵,倾听来自了望岗的警报。
威尼斯人都知道,他们占据的这处泻湖通往外海的水道只有三条,并且因为大量内河淡水注入和海水天文潮汐的影响,水文情况在每年的每一天都变化繁复,是什么人敢来进攻,并令设在海岬上的了望岗敲响了警钟?
有人已经咒骂起来:“该死的海盗,胆子越来越大了,共和国舰队会让他们尝道厉害的!”
在他们看来,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显然是吸引进攻者的原因,尽管这些东西都是威尼斯人从大汉帝国的运输船上抢来的,但他们毫不客气的把粮食和布匹看作了自己的东西,别人要想染指那可不行。
妇女和儿童有秩序的回到家中,成年男性市民们奔向市政厅,在那里武装起来准备对付入侵者,可他们的心情并不紧张,因为谁都知道泻湖在海战中拥有多么巨大的防御优势,而威尼斯舰队最犀利的旗舰,黄金狮子号还留在港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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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泻湖的平均水深只有一点五米,大部分地区仅由名为“刚多拉”的摇橹小船通行,能供吃水较深的海船通行的航道位于泻湖靠外海的一侧,并且水深不平均,航道曲折回环,某些航段还有礁石,外来者没有本地领航员的话,是极难通行的。
而这个海上起家的共和国,仅有的几位熟悉泻湖内航道的领航员有着堪比贵族的地位,大议会是决不担心有领航员背叛祖国的。
正因为如此,当歌德尼格总统和海军司令阿维尼翁发现西西里公主号就像参加宴会的客人那样,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通过泻湖航道时,他们同时下达了敲响警钟的命令。
看着外海密密麻麻的热那亚军舰,威尼斯总统忧心忡忡的与海军司令对视一眼:看来这一次热那亚人是动真格的了。
在很久的时间段内,热那亚海军给人以懦弱无能的观感,作为宿敌的威尼斯人也有不少持这种看法,但歌德尼格总统非常清楚,热那亚只是和威尼斯一样,利欲熏心、见钱眼开,宁愿丢脸也不打亏损的仗,可一旦敌手露出破绽,战争变得有利可图,他们就瞬间变成凶恶的狼群,以最大的勇气狠狠扑上,直截了当的咬断猎物的喉管!
热那亚舰队倾巢而出,从某种意义上,是否代表着他们确信自己稳操胜券?
想到这一点,总统先生脸上的担忧之色越发浓重了。
亲信阿维尼翁给他打着气:“总统先生,如果您把黄金狮子号派到塞浦路斯或者亚历山大去作战,我不敢保证什么;但这艘花费十八万金诺米斯马建造的威尼斯海军旗舰留在港内,就注定了热那亚人将无功而返!”
黄金狮子号和其他的威尼斯双层桨帆船解开缆绳,前后桅杆同时升起了拉丁帆,调整帆向利用侧面的风,把船头尖利的撞角对准来袭者……不愧为多年的海上强国,训练有素的水手们很快完成了战争准备。
威尼斯舰队的主战舰是标准的“泰利达”型,使用呈三角形的拉丁帆,前桅杆挂三面,尾桅杆挂两面,可以在风向的六十度夹角内受力。
不过,和大汉帝国,或者之前南宋动辄四桅五桅的海船相比,仅有前后桅杆的威尼斯战舰能够利用的风力总量有限,它们还得靠二层甲板伸出来的,那些像蜈蚣脚一样密密麻麻的船桨。
二层甲板的划桨手们喊着号子,在闷热得快要窒息的船舱内奋力摇动船桨,那些长长的船桨就极富有韵律感的运动起来,拨动海水,推动船身前进。
黄金狮子号庞大的船身渐渐加速,它锋利的铁制撞角对准位于来袭者舰队最前列的西西里公主号,青铜铸造的狮子船首像,向海盗船露出狰狞的獠牙。
西西里公主号的前甲板,七海之花索菲娅的火红色头发在海风中猎猎飞扬,犹如燃烧的火焰,她用楚风赠与的望远镜观察着来势汹汹的黄金狮子号,大声吩咐海盗们:
“小心点,看来咱们是被威尼斯人盯上啦,不想到泻湖里游泳的话,就拿出当年和威尼斯缉私船绕圈子的劲头,和黄金狮子捉捉迷藏吧!”
正如女海盗的判断,威尼斯海军是海战的老手了,他们自然看得出来最前面的西西里快帆船是替整支热那亚舰队领航的,首先击沉它,对夺取海战的胜利至关重要。
何况相比其他和威尼斯军舰一样同样是双层双桅桨帆船、拥有结实船身和锋利撞角的热那亚军舰,西西里公主号单薄的船身无疑是比较好对付的目标,先吃掉它,落个开门红,也可以激励士气,打击敌人的自信心。
“撞沉它!”黄金狮子号上,阿维尼翁叫嚣着。
这艘八百吨级桨帆船,十三世纪末地中海地区海上力量的巅峰,始终把撞角朝向了西西里公主号。
掌舵的黑杰克悻悻骂道:“该死的公猪号,它为什么一直把嘴巴对准咱们?弟兄们,准备左满舵,我转舵的时候老欧德就把主桅斜帆放下来,尖叫汤姆,让你的人把十字弓上好弦……”
黄金狮子号把速度提升到了最高,威尼斯人满打满算要把泄露泻湖航道秘密的海盗变成死尸。
不管西西里公主号如何改变方向,它也跟着调整船头,始终把撞角指向目标,八百吨的总重量、高速运动,携带着巨大的冲量,无坚不摧。
许多年之前,埃及马木留克海军的旗舰,“真理之述”号巨型浆帆并用船,就是在这样沉重的一击之下,黯然沉入亚历山大港外的冰冷海底。
西西里公主号能逃脱这样的攻击吗?
阿维尼翁的嘴角挂着森冷的笑,他发现随着双方的距离拉近,海盗们越来越惊慌失措,好像连闪避动作都没有之前那么灵活机动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2章 日落威尼斯
地中海上,谁能面对黄金狮子号的可怕撞击做到面不改色呢?
至少七海之花索菲娅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中的一员。
海盗们四下乱窜,把惊慌失措的状态表演得惟妙惟肖,但并不排除他们心底本来就有的恐惧,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恐惧原本就存在,所以才能如此生动逼真吧!
惟有站在前甲板的红发女海盗容颜不改,漆黑的眼睛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美妙的双唇勾勒出嘲讽的笑意,整个人的气势就像一头捕猎的雌豹,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她竟然在黄金狮子号的冲撞下,露出嘲讽的笑!
发现这一点,那些海盗们终于知道,即便没有七海制霸之图,索菲娅仍然是西西里公主号当之无愧的船长。
在黄金狮子号看来,西西里公主号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有海盗甚至在甲板边缘脱下了妨碍游泳的衣服,做出跳海逃生的样子。
愚蠢!
威尼斯人差点被逗笑了,如果这不是一场决定热那亚和威尼斯国运的大规模海战的话。
原因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跳海,还没等游出多远就会被船身倾覆掀起的波澜吞没呀!
威尼斯海军的水兵们打定了主意,待会儿等海盗们落水之后绝对不施以援手,等他们泡在海水中,如果有闲暇的话甚至可以驾船冲撞落水者,欣赏他们绝望的表情。
越来越近,两船的距离不到一百米了,在海上撞击战中再靠近一点,就进入了绝对不可逃脱的距离,两艘船的碰撞不可避免。
但就在此时,刚刚看起来还像放弃了抵抗的海盗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黑杰克猛的把舵盘打向左方,船身开始转向。
老欧德降下了左侧的斜帆,原本船帆平衡受力,现在则右侧受力远远大于左侧,船身以近乎倾覆的角度剧烈的偏向左侧。
甲板倾斜,七零八碎的东西从左侧滑落海中,站在主桅上的老欧德要用上吃奶的力气才没有被离心力甩下来。
海盗们确信如果再加一点点力,这条西西里快帆船就会斜斜的倒向海面,和大海来一个死亡的拥抱。
但他们成功的使海盗船划着优美的弧线,转到了黄金狮子号的右侧,躲开了它势如山崩的撞击。
阿维尼翁悻悻的咒骂了一句什么,他不得不佩服红发女海盗的判断之准确。
撞击战对于闪避方是相当不利的,因为进攻方在一千米距离上冲刺,即使闪避方在与撞击路线的垂直角度躲开一百米,根据三角公式进攻者只消在冲撞过程中把船头调整一个非常小的角度,就能继续将撞角指向对方,并且随着闪避者的移动不断调整航向,始终保持指正。
并且,闪避方横向移动,会使自己薄弱的船腹正对气势汹汹的撞角,更处于不利的境地。
所以在同级军舰的冲撞中,总是两艘船面对面的碰撞,躲闪是极少出现的选项。
而西西里公主号和黄金狮子号的对决,双方吨位相差好几倍,就像拳王泰森和幼儿园小朋友单挑,海盗们除了闪避别无他法。
躲避,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窗口,在此之前,由于双方距离较远,闪避者的横向移动对于进攻者而言只需要小角度调整前进方向就可化解,没有实际意义,在此之后,双方距离拉得太近,就算躲闪也逃不开必然发生的撞击。
因此在正面撞击战中,总是大吨位的军舰占据优势,只有航海生涯在十五年以上、那种天生的优秀船长,才能初步掌握这个时间窗口。
但今天,索菲娅的成功闪避打破了这个规律,她对时间窗口的掌握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黄金狮子号根本连西西里公主的裙角都没有挨到。
如果面对的是大吨位船舶,阿维尼翁就得担心自己右舷那些蜈蚣脚一样的船桨了,冲撞战除了直接撞毁对方船体之外,还有就是撞掉对方那一长排的船桨,使之失去动力,只能任人宰割。
可西西里公主号实在太轻太小了,这种快帆船是为海盗和走私而设计的,追求高速度和灵活性的同时,船板用得非常轻薄,要撞上那些粗大的桨叶,搞不好反而会弄坏自己的船体,要是被长排船桨居高临下像梳子一样扫过它的上层建筑,会把甲板上的海盗全都打死的。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西西里公主号这种轻薄型的快帆船,而是热那亚舰队旗舰共和国号那种同级的大型军舰,能轻易完成刚才那个转身动作,绕到黄金狮子号的侧面吗?
“哼,西西里海盗,我看你们离倾覆也不算远了,说不定一个海浪……”阿维尼翁冷笑着,因为成功闪避了撞击的西西里公主号大角度的倾向海面,处境实在不怎么好。
热那亚舰队上的官兵们同样为盟友捏一把冷汗,刚才海盗船做出的闪避动作简直就是海战中的极限,虽然海盗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角色,论个人才能往往比正规军还要厉害,可这种近似驾船技术表演的场面,还是太惊心动魄了。
他们能从倾覆的边缘改正回来吗?
“弟兄们给我抓牢,老欧德顶住主帆,黑杰克快把舵打正,妈的,老娘要掉进海里啦!”索菲娅抓着船头的挡板,大声呼喝下达着一连串的命令。
海盗们照做了,西西里公主号的姿态逐渐调整回来,从死亡的边缘回到了正常的航行姿态。
古里埃尔玛号上,海军提督格瑞斯瓦德带头鼓掌致意,热那亚海军的各艘军舰同样爆发了欢呼。
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小看红发女海盗和她的部下了。
阿维尼翁撇了撇嘴:“哼,这不算什么,兔子也许能逃离狮子的追捕,却永远无法威胁到狮子!”
黄金狮子号把目标对准了西西里公主号身后的热那亚舰队,在它的指挥官看来,这艘单薄的西西里快帆船完全不能对自己形成威胁,真正的对手还是那些同级别的热那亚船。
整支威尼斯舰队在旗舰带领下,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热那亚舰队,这个才是他们心目中势均力敌的对手。
谁也没有想到,刚刚从倾覆的危险中脱离的西西里公主号,甲板上的海盗们竟然飞快的操起了十字弓,朝着黄金狮子号发射出一波箭雨!
夺夺夺,箭矢钉在这艘主力舰的船身,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进行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对黄金狮子号本身构成威胁,但甲板上操作的水兵们闹了个手忙脚乱,注意力全部放在热那亚舰队身上,正在思忖为什么老对手共和国号并没有挂舰队旗的司令官阿维尼翁,如果不是副官手疾眼快的话,差点儿就被箭矢射中了。
或许是之前一直专注于撞击战,或许是根本就没把西西里公主号当作同级的对手,黄金狮子号完全没有作对射的准备。
水兵们慌忙给十字弓上弦,威力强大的弩炮也刚刚开始转动绞盘,等水兵们上好十字弓、弩炮也在绞盘驱动下完成作战准备的时候,海盗船早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热那亚舰队爆发出狂风骤雨般的欢呼,也许海盗们所占的上风在真正的军事家眼里太过儿戏,对胜负没有实际的意义,但热那亚海军在那场长达七年的“静坐战争”中丢够了脸,能灭一灭老对手威尼斯海军的威风,无疑是大快人心的。
“七海之花,好样的!”
“红发女海盗,西西里的骄傲!”
“索菲娅,我爱你!”
热那亚舰队的水兵们尽情展示着意大利民族的热情。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得面对真正的决战了。
阿维尼翁气得脸色铁青,不愧为精通海战的威尼斯海军司令官,他绝不会因为愤怒而影响指挥,西西里公主号的挑衅不值得回应,只有击败了热那亚海军主力,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前后桅杆五面拉丁帆吃饱了风,二层甲板的划桨手们汗流浃背,整支威尼斯舰队全速前进,冲向了热那亚人。
不过他们有些奇怪的发现,那个吸引了威尼斯共和国舰队大部分注意力,在海军学校的推演中总是作为对手出现,热那亚舰队旗舰,黄金狮子号的宿敌“共和国号”,破天荒的没有挂舰队旗。
代表旗舰身份的舰队旗,挂在另一艘奇形怪状的大船的主桅顶部。
是的,奇形怪状,这艘船不仅在威尼斯人看来奇形怪状,就是热那亚舰队内部的不少海军军官,都认为它的风格和整支舰队有点儿格格不入呢:
四根高大的桅杆笔直的指向天空,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方帆、顶帆和拉丁帆,和这个时代普遍双桅,至多三桅的地中海船型大不相同,据说,只有在东方才会使用这么多的桅杆,譬如地中海舰队的大部分舰只有四到五根桅杆,而在他们的本土,还有七桅的船!
船身的形状,也和欧洲这个时代的军舰不太像,不管拜占庭还是意大利,都是采用长船和圆船相结合的军舰船型,并且有很多的桨叶,人们普遍认为浆帆并用的动力搭配方式是军舰在撞击战中夺得上风的保证,可这艘古里埃尔玛号连一片桨叶都看不到。
总的来说,凡是见过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的威尼斯人都认为,除了侧舷没有密密麻麻的炮窗,以及船体细微的差别,古里埃尔玛号就像一艘缩小版的海上君王号。
“这是模仿大汉军舰建造的新船吗?”身穿金色总统袍服的歌德尼格,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意。
别看这位心机深沉的威尼斯总统和大汉帝国作对,但他是见过大汉皇帝楚风的,地中海舰队的厉害,大汉皇帝的赫赫天威,早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维尼翁却不大在乎,“大汉那种船型,是不利于撞击战的,如果没有舷侧的火炮,根本不可能是黄金狮子号的对手!”
撞沉它!消灭它!
威尼斯舰队的旗舰乘风破浪,主桅上的红底金狮旗在海风中昂扬,金色的狮子似要从旗中飞出,择人而噬!
令威尼斯人奇怪的是,古里埃尔玛号竟然直截了当的对准自己撞过来,完全没有避让的意图。
要硬碰硬吗?
阿维尼翁非常乐意见到这种情况,他的黄金狮子号不仅有青铜铸造的狮子船首像,实际上船头正面还用青铜板做了加固处理,相当于原始版本的装甲舰,在正面冲撞中,他确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双方都开始发射弩炮,这种青铜制造的武器能把十罗马磅重的弹丸发射到四五百米,给城墙和船舶带来破坏性后果,可对于主力舰级别的较量,这点破坏力就显得太不够看了,双方的损失都很小,继续按照既定的航向前进。
为了务求一击必中,黄金狮子号稍微降低了一点儿速度,让身后的船能够追上来,最后左右各有一艘上前,形成了三艘船并驾齐驱充当整支舰队矛头的局面。
三艘船,互相之间只隔着相当近的距离,仅仅让相邻两艘船侧面伸出的排浆不至于相撞。
这种情况下,简直就是不可逃脱的碰撞啊!
阿维尼翁确信,古里埃尔玛号决不可能逃脱自己的撞击,他谦恭的告知歌德尼格:“总统先生,请抓牢扶手做好迎接撞击的准备,不过请相信这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行动,黄金狮子号有最强悍的防御。”
歌德尼格抓紧了扶手,作为商人出身的总统,他还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行动的经历,此刻脸色不禁有点儿发白,但仍旧故作镇定的说:“我对黄金狮子号的信赖,就如同我对您一样。”
阿维尼翁点点头。
双方距离接近到两百米左右,令所有威尼斯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热那亚舰队的旗舰,挂着舰队旗的古里埃尔玛号竟然在转向!同时他们的水手调整着船帆,似乎做着和西西里公主号一模一样的动作。
上帝呀,难道热那亚人认为如此巨大的古里埃尔玛号,能够像西西里公主那样轻盈的转弯?
在正面对撞的情况下,转弯简直就等于自杀,因为很快黄金狮子号的撞角,就要插进古里埃尔玛号的船腹,把它的肚子搅个稀巴烂啦!
热那亚人的指挥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这是所有威尼斯人的判断。
格瑞斯瓦德不仅不是白痴,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海战专家,并且他和绝大多数威尼斯人、热那亚人一样珍惜自己的生命。
古里埃尔玛号的船长室,海军提督不断的搓着手掌,正在发生的一幕让他极度兴奋。
首先,利于操纵的平衡舵迅速改变了船的航向,那一系列复杂的船帆调整则起到了辅助作用,庞大的古里埃尔玛号竟然能够像西西里公主号那样快速的改变航向,迅速切入了正对面黄金狮子号与另一艘威尼斯主力舰之间。
然后,在阿维尼翁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古里埃尔玛号撞上了它侧舷伸出的那一长排船桨,这些船桨对于脆弱的西西里公主号而言是致命的威胁,对于古里埃尔玛却像火柴棍儿那样容易折断,一连串的咔嚓声中,蜈蚣脚样的船桨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根接一根被撞断。
二层甲板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惨叫。
那些把船桨放在胸前摇动的划桨手们,发现自己握着的东西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要人命的刑具。
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长长的桨柄挣脱了固定环的束缚,呼呼的横扫而过,可怜的划桨手们就悲哀的看到,昔日任凭操纵的工具,变成了索命的刑具,狠狠抽打在他们的身体上,把骨骼打得根根断裂,或者挤压着胸腔,使垂死者吐出鲜红的血泡,其中还带着颜色诡异的内脏碎片……
阿维尼翁无暇关心划桨手的生死,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维尔达号,撞沉该死的热那亚船,快!”
威尼斯舰队排出的是三道阵列,黄金狮子号处在最前沿,紧随其后的就是维尔达号,并且位于黄金狮子和侧面那艘主力舰之间的位置。
巨大的惯性使古里埃尔玛号避无可避,维尔达号成功的和它来了一次硬碰硬的撞击,巨大的声响仿佛火山喷发般引人注目,众人注视下古里埃尔玛号的船首右侧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阿维尼翁松了口气,黄金狮子号虽然失去了主动力,维尔达号也在渐渐倾覆,但热那亚旗舰古里埃尔玛号也即将迎来沉没的命运,以它旗舰的身份,威尼斯海军还算占了上风。
阿维尼翁甚至开始考虑,在战后把这艘船打捞上来研究一下,看看它怎么能做到如此迅捷灵活,并把这种技术用在威尼斯舰队今后新造的船舶上。
泻湖平均水深一点五米,靠外海的一面也就在十米以内,打捞还算方便。
但让威尼斯人大惊失色的一幕发生了,古里埃尔玛号虽然破了很大的一个洞,但在维尔达号彻底倾覆之后,它还活蹦乱跳的开来开去,那个大洞似乎对它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只是船身略略向前压,速度减慢了些。
上帝啊,难道热那亚人和魔鬼做了交易,给船施加了永不沉没的巫术?
回答错误。
热那亚船上的格瑞斯瓦德知道正确答案:水密舱。
这种宋代造船工业的先进技术,给船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性,所以当欧洲人,所谓的海洋民族在温和的地中海,这个大陆环抱的洗澡盆里玩耍的年代,东方所谓的“陆地民族”,华夏儿女们,却已经乘坐海船远航红海和东非沿岸,在惊涛骇浪的印度洋闲庭信步,奔波于海上丝绸之路了。
水密舱这一船舶结构大约发明于唐代,宋以后在海船中被普遍采用,部分内河船也有采用。所谓水密隔舱,就是用隔舱板把船舱分成互不相通的一个一个舱区,舱数大致在八到十三个之间。
这一船舶结构是中国在造船方面的一大发明,欧洲要到十八世纪才开始推广使用,公元1795年,本瑟姆将军受英国皇家海军的委托,设计并且制造了六艘新型的船只。在他所写的论文中说,他所造的船“有增加强度的隔板,它们可以保护船只,免得进水而沉没,正像现在中国人做的一样。”后来,本瑟姆夫人在为丈夫所写的传记中也特别指出:“这不是本瑟姆将军的发明,他自己曾经公开地说过,‘这是今天的中国人,一如古代的中国人所实行的’。”
水密舱具有多方面的优越性,抗沉方面尤为突出。
譬如采用大汉帝国先进技术建造的古里埃尔玛号就有十个水密舱,隔舱板下方靠近龙骨处设有两个过水眼,每个隔舱板中板与板间的缝隙用桐油灰加麻绳艌密,以确保水密,一个舱室进水之后立刻关闭水密门,可以保证航行姿态不受大的影响,三个水密舱进水尚能保证基本浮力,不会立刻下沉。
现在,古里埃尔玛号仅仅有船首一个舱室进水,关闭水密门之后派遣了几名水手从上方进舱堵漏,航行姿态基本上没有受到大的影响,保持了九成以上的战斗力。
被撞断一侧船桨的黄金狮子号,因为只有前后桅杆五面拉丁帆,基本上失去了动力,只能原地打转;而船头破了个大洞的古里埃尔玛号,仍能满世界跑着撒欢,这完全颠覆了欧洲人对于海战的认知,威尼斯人有种如坠梦魇的感觉。
热那亚舰队士气大振,格瑞斯瓦德提督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若干艘军舰乘风破浪直冲过去。
威尼斯人并不知道只有古里埃尔玛号使用了水密舱的设计,还以为所有热那亚船都施了那种不沉的巫术,有人心惊胆战,有人祈求上天,随船的牧师掏出十字架对着热那亚船比比划划,试图让上帝来惩罚这些亵渎神灵的家伙……
上帝并没有显灵,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胜负的天平继续向着热那亚方面倾斜。
冲撞战,本来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硬碰硬的较量,假如一方失去了勇气,还有获胜的希望吗?
一丝一毫的怯意,都会给这种形式的海战带来失败的风险,泻湖防线被突破,又出现裂开大洞而不沉的敌船,威尼斯人战斗的勇气就逐渐流失。
他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古典军国主义式的明知必死还要坚持作战的军队,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以及整支军队都是公司化的,有利可图就一拥而上,形势不对就退避三舍。
若不是身后就是威尼斯城,这些军舰早就撒丫子开溜啦!
热那亚则完全相反,他们觉得无利可图时显得比谁都软弱怯懦,可利益当前就变成了穷凶极恶的狼群。
击败宿敌威尼斯,得到大汉帝国的友谊,拜占庭境内的独家商贸垄断权,安塔利亚和亚历山大港等大汉属国的最惠国待遇……这些,能让所有热那亚人的收入翻倍呀!
而成功击败宿敌的英雄们,将会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像征服埃及的尤利乌斯.凯撒回到罗马那样,光荣的返回热那亚!
不需要格瑞斯瓦德鼓劲儿,许多热那亚主力舰就乘势围上,弩炮全部对准黄金狮子号,射出的燃烧弹在空中织就了密集的火网。
这并不是威力强大的希腊火,对黄金狮子号这种巨舰的伤害很有限,当然前提是它还保持着动力。
失去了动力,只能被动挨打,黄金狮子很快就要变成烤狮子了。
海盗们也折返回来,往一艘失去动力的威尼斯船的侧面靠帮,用十字弓一通乱射,把缀着铅坠子的绳网抛向对方,海盗们沿着绳网爬过去。
七海之花索菲娅一马当先,矫健的躯体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两柄银色的匕首上下翻飞,很快就撂倒了三名威尼斯水兵。
嗖,一支弩箭斜斜射过,掠过女海盗的发梢,带下了几丝红发。
回头,黑杰克咧开嘴笑笑,一名端着十字弓朝索菲娅射击的威尼斯士兵,被他砍断了脖子:“头儿,您还是回西西里公主号吧,我怕您有闪失的话,大汉皇帝的怒火是谁都无法承受的呀!”
索菲娅脸色忽然一变,手中银色的匕首朝着黑杰克电射而至。
黑杰克张大了嘴,欲哭无泪啊:一句玩笑,至于吗……
啊的一声惨叫,试图偷袭黑杰克的威尼斯士兵,捂着咽喉倒下,指缝间依稀可见那柄银色的匕首。
呼~~黑杰克松了口气,心说这条母鲨鱼还是快点儿嫁出去的好,不过,呃,大汉皇帝能忍受这种暴力分子吗?
夕阳西下,海战的结果早已揭晓,港口到处都是威尼斯军舰的残骸,热那亚军队开始划着小船登陆威尼斯水城。城内居民们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浑然忘了半天前他们还在兴高采烈的买卖从大汉帝国运输船上抢劫得来的物资。
黄金狮子号的熊熊烈火映照着女海盗野性魅惑的容颜,烈火、落日与红发交相辉映,灿烂无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3章 尾盘屠大龙(上)
君士坦丁堡的清晨,从海上吹来的风分外清新,带着大海的腥咸味道,使人头脑清醒、身心愉悦。
楚风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收到了令人愉快的消息:
热那亚海军在七海之花索菲娅带领下突入威尼斯泻湖,古里埃尔玛号主力舰击败了黄金狮子号,威尼斯海军留守部队几乎全军覆灭,这座水城则被登陆的热那亚军占领。海战中,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与海军司令阿维尼翁,和黄金狮子号一同化为灰烬。
接下来,或许威尼斯人会签署屈辱的投降条约,或者热那亚共和国愿意彻底占领老对手的城市,也有可能被派到东地中海进行破袭作战的威尼斯海军主力会回师母国,与热那亚舰队再决雌雄……
但不管怎样,大汉帝国的后勤运输线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变得十分安全,进军拜占庭的计划不会被干扰。
把文件放到桌子上,楚风快活的伸了个懒腰,刚才读到报告上关于红发女海盗亲自冲锋陷阵跳帮作战的情况,令他的嘴角略略翘起。
那位身材极度火爆,充满野性魅力的女海盗,还真是个火辣的西西里美人儿啊!
很快,让楚风更加高兴的消息传来了。
情报司长李鹤轩,迈着轻快的脚步,以往阴鸷深沉的脸上竟然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陛下,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楚风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所谓的坏消息其实不大坏,而好消息呢的的确确是真的好消息。
瞥了眼楚风似乎对这种玩笑不太感兴趣,李鹤轩老老实实的道:“坏消息是条顿骑士团在其总团长博克哈德.冯.施瓦登率领下从东欧倾巢而出,来意不善,据说是准备援助米哈伊尔,与我们作战。”
楚风皱了皱眉头,他更关心条顿骑士团背后的东西:“罗马教廷,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家族,他们有没有动静?”
李鹤轩语带讥嘲的道:“没有,倒是传言法王腓力和英王爱德华宣称要和咱们决一死战。”
楚风莞尔一笑,罗马教廷在意大利半岛,神圣罗马帝国在中欧德国瑞士奥地利一带,这两个离拜占庭近的,只抛出条顿骑士团来试试风色,倒是隔着老远的法王腓力和英王爱德华跳出来喊话,这不是开玩笑吗?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罗马教廷受教皇永无谬误论和代行者论两大宗教基石坍塌的影响,暂时管不到东正教区的拜占庭,而哈布斯堡王朝也在犹豫不决,不会对大汉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英王爱德华和法王腓力嘛,正所谓叫得凶的狗不咬人,这两个家伙也各怀心机。
据说腓力自从打圣殿骑士团财富的主意失败(大汉庇护下利用当时教廷和大汉结盟的政治条件,圣殿骑士团在犹太金融界帮助下把大部分财产转移到了中东),眼睛又盯上了教会的财产。
长腿爱德华,这家伙成功的把威尔士这个自治邦纳入他的直接管辖之下,并且增压苏格兰的起义,他训练的长弓兵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不过据说他深爱的王后,卡斯蒂尼亚王国的艾琳娜公主身患重病,爱德华日夜陪伴,连政务都无暇顾及,要隔着老远来和大汉别别苗头,可能性也太低了。
非常良好的整体环境,所谓的坏消息,在这些前提之下,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是欧洲某些小公国小侯国的君主,听说条顿骑士团倾巢而出,多半会吓得屁滚尿流吧;但同样的消息对于大汉皇帝楚风,只是早餐时段的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
“那么好消息呢?”楚风笑着说:“你的坏消息让我心情不错,也许那个好消息还能令我胃口大开。”
李鹤轩以极快的语速说道:“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率领罗斯蛮族军队南下,早在我们击败拜占庭海军之前就渡过黑海,听到拜占庭海军失利的消息,他们在乌克兰南部登陆上岸,并从陆路南下,大约现在已经越过了拜占庭边境——仅有莫斯科公国的两万兵力,其他公国被顺义王海都恐吓,龟缩在罗斯不敢动弹。”
太好了!楚风大笑起来。
罗斯人来多了,影响到双方的兵力对比,不好;罗斯人不来,大汉谋划的计策就不能实现,也不好;像现在这样才是完美的情况呢。
条顿骑士团是一支十字军,当年教廷的十字军是和拜占庭帝国有约定的,可以通行它的国土,尽管十字军曾经发神经攻下君士坦丁堡,那位万能的蜘蛛复国之后出于政治考虑,仍然执行当初的允诺,所以条顿骑士团的出动并不会引发什么政治风波。
而罗斯蛮族就不同了,这个民族直到十九世纪都还野蛮落后,现在更是不消说,像在小亚细亚就对塞尔柱人疯狂洗劫,来了富庶繁华的拜占庭,还能管住自己的手?
他们可不会管你同样信仰东正教呢,说不定越是教友抢得越心安理得!
罗斯蛮族不请自来,走到哪儿都烧杀抢掠,这样的情况下,拜占庭人能不恼火吗?
尤其想到罗斯蛮族曾经是拜占庭的附庸,这些蛮族军队在很长的时间内是他们的雇佣军,拜占庭人的心理不平衡就会更加严重。
这时候,各方势力浑水摸鱼,大汉帝国就可以火中取栗啦!
两个家伙坏笑的时候,卫士通报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求见,还没等楚风开口请入,公主殿下就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拜占庭玫瑰脸上的红霞,说明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或者说她的心情分外激动难平:“陛下,罗斯蛮族,在亚历山大罗维奇那家伙的率领下出现在边境了!”
楚风大睁着眼睛,奇怪的看着她:“那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编贝也似的银牙,把红润的下唇咬出两个惊心动魄的牙印。
她很想对着楚风大吼:那个家伙,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他手上沾着我父亲安德罗尼库斯的血,他还想、还想强娶我,正是因为这一点父亲才会被他杀害,你说我会有什么问题?!
君士坦丁堡西面靠陆地的方向,有两道坚固的城墙,外加两条深达一百多罗马尺的运河,雄城坚关易守难攻,皇家近卫骑兵团连日来作战都未能攻克,安娜公主难免情绪焦躁,听到亚历山大罗维奇南下的消息,精明的拜占庭玫瑰登时失了方寸,立刻乘马车来到码头,登上海上君王号。
可见了楚风这幅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把安娜公主气得脑袋发胀,想到自己曾经为他拨动的v弦,又是委屈得想大哭一场——如果不是顾及那个面色阴鸷的情报司长,她早就这么做了。
见安娜公主盈盈欲泣,楚风倒不好意思起来,叹息道:“好吧,我承认对我而言杀伤力最大的不是蒙古铁骑的弓箭也不是伊斯兰圣战者匕首,而是少女的眼泪,政治上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出现……”
靠!李鹤轩在心头给楚风竖了竖中指,心说这家伙越来越不要脸了,都说我脸厚心黑守恒,和这位爷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啊。
安娜公主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楚风,本来她就是个聪明人,政治上一点就透,很快就明白了楚风的意思:“您是说,有罗斯蛮族来搅局,就能帮助大汉帝国远离侵略者的名声,您的军队可以直接参战?”
回答正确加十分!楚风一竖大拇指,然后转着圈的打量着拜占庭玫瑰,目光在她长度惊人的美腿和纤细的柳腰,以及丰盈高耸的胸部好几个来回,嘴里奇怪的道:“这女人不笨啊,怎么……”
安娜.帕列奥丽娜美艳绝伦的脸庞,腾的一下红了,所谓关心则乱吧,聪慧如她,在战争的重压之下,想到杀害父亲的仇人带着军队来帮助篡位的叔父,目的则为了强娶自己,有几位女性还能保持冷静的思考。
片刻之后,想通了的公主展颜笑道:“这么说,在这件事上,我实在不愿意提他名字的那个坏蛋,倒是挺配合陛下的计谋。”
“李鹤轩啊,你来说说,亚历山大罗维奇那家伙,咋就这么听话呢?”楚风挠着脑袋,做百思不得其解状。
李鹤轩嘿嘿坏笑着:“因为他是您的藩属,当然要听陛下的话嘛。”
楚风错愕一下,俄而狂笑,貌似亚历山大罗维奇的确曾经领过大汉帝国的册封,还曾经跪在脚下磕头哩。
安娜.帕列奥丽娜的面庞,又一次发起烫来,可爱的拜占庭玫瑰又想起大不里士城那个荒诞的夜晚,自己说服了亚历山大罗维奇,亲自作为他贡献给大汉皇帝的美女,在寝宫中和楚风有了第一次会面,一次香艳而又尴尬的会面……
楚风却没有趁机调戏不设防的拜占庭公主,而是收敛起坏笑,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如果希望你的女皇宝座更稳当,也为了大汉帝国的顺利西进,您还应该……”
安娜.帕列奥丽娜美丽的蓝眼睛里光芒闪动:“和元老院的朋友们联系一下,告诉他们罗斯蛮族南下的消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4章 元老院的斗争
“侵略,这是赤裸裸的侵略!”
新罗马的帝国元老院,红头发的老贵族提贝利乌斯用拳头敲着桌子,义愤填膺的宣读着来自北方莫埃西亚行省的紧急报告:“财产被无情的抢走,妇女受到侮辱,敢于抵抗的人变成了尸体,罗马人的庭院变成了蛮族武士施暴的场所……”
听取汇报的时候,整个元老院的气氛分外凝重,提贝利乌斯正在宣读的报告来自帝国北部和保加利亚接壤的莫埃西亚行省,罗斯蛮族从那儿踏入了拜占庭的国境,并在南下路程中一路烧杀抢掠。
罗斯蛮族宣称受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邀请,所以行省驻军并没有阻拦,还有忠于米哈伊尔督军率领部队整团整队的加入他们开向新罗马,以致该行省的居民完全没有受到保护,任凭罗斯蛮族肆虐。
这在引起当地平民仇恨的同时,也导致了行省官员的愤怒,帝国政治框架下希腊籍文官一贯看不惯那些色雷斯出生的督军头子,当即把报告打到了新罗马。
毫无疑问,米哈伊尔对这些报告一概批驳,这个篡位者正心急火燎的等着盟友前来解救君士坦丁堡之围呢!
现在,行省文官干脆不找共治皇帝米哈伊尔了,而是直截了当的把问题捅到了元老院。
贵族元老们和米哈伊尔的利益并不一致,皇权和贵族本来就有天生的矛盾:
米哈伊尔只想坐稳皇位,生怕侄女儿安娜.帕列奥丽娜打破君士坦丁堡,所以只要亚历山大罗维奇肯领兵相助,就算罗斯蛮族把沿途行省抢得精光,那也无所谓;
元老们则完全相反,是叔叔还是侄女来做皇帝,和他们屁关系都没有,或者安娜公主给大家的印象还比较好些,但他们全是传统的老式封建贵族,大土地主,其中不少人在莫埃西亚和色雷斯等行省有效益良好的葡萄种植园、家族祖传的城堡和富饶的田庄……听说罗斯蛮族像蝗虫过境似的一路抢过来,人人都心急火燎,恨不得冲进皇宫一脚踹死米哈伊尔。
但现在他们听到提贝利乌斯的报告时,气氛却比财产受损失要严峻得多,因为这番话描绘的情景是如此的熟悉,宛如噩梦般盘绕在拜占庭的历史上。
果然,提贝利乌斯把报告抖得哗哗响,话锋一转:“诸位尊敬的元老,这份报告里描述的内容是否似曾相识?
不错,就是西罗马被蛮族灭亡之后,人们发出的悲哀叹息——‘雄伟的建筑物被捣毁,珍贵的典籍被付之一炬,繁荣的城市被废弃,纤弱高贵的妇人成为野兽手中的玩物’,多么熟悉,仿佛发生在昨天。”
“不!”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断喝打断了提贝利乌斯的发言,新罗马最尊贵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奥列维资深元老从席位上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扫视着全场:
“历史并没有过去,相反,历史总是在重演,这一幕不仅发生在昨天,也发生在今天和明天,就在今天的莫埃西亚,如果不阻止,还将发生在色雷斯、希腊、马其顿和新罗马!”
庄严肃穆的元老院顿时骚动起来,蛮族入侵是罗马人记忆中最黑暗可怕的一幕,辉煌的城市燃起滚滚浓烟,庄严的神殿被入侵者捣毁,无论博学多才的学者还是身份高贵的贵族,通通被野蛮人无情杀死……
现在的拜占庭帝国自称“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又称“新罗马”,但所有人都明白它只是昔日罗马帝国的东半部分,君士坦丁堡也不是亚平宁半岛、台伯河畔的罗马城,整个西欧都不再是希腊罗马的嫡系子孙,而多是当年哥特、汪达尔、日尔曼等蛮族的后代。
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它的东半部分在蛮族入侵的浪潮中挺了下来,多延续了将近千年的寿命,但现在衰落之势也日益明显,阿拉伯伊斯兰帝国、基辅罗斯大公、西欧十字军和塞尔柱苏丹都曾经打过它的主意,并给它造成了不小的困扰,甚至一度丧失了政权。
固然拜占庭扛下了过去的若干次蛮族进攻,但谁能保证下一次它不会轰然倒塌?西罗马的灭亡就是前车之鉴啊。
罗斯蛮族会不会就是那个给拜占庭致命一击的蛮族,亚历山大罗维奇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阿拉里克(给西罗马沉重打击的蛮族统帅)?
谁也拿不准,但谁都认为这种可能性不算小,现在野蛮落后却愚昧武勇的罗斯蛮族,和当年的日尔曼、哥特人实在相差无几。
元老们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但最有发言权的老康斯坦丁,新罗马最古老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并没有开口,众所周知他的儿子被“匪徒”绑架后刚刚给放回来,自从儿子被绑架,这位老贵族就再也没敢说过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坏话。
提贝利乌斯和奥列维对视一眼,两人都隐隐带着忧愁,近段时间篡位者、弑君者米哈伊尔利用他的共治皇帝权位,以各种手段削弱元老院,对实力不足的元老他肆无忌惮的进行恐吓,对强大的家族则收买笼络,那些骨头硬的老家伙他就给调到外省去出任行省长官……
总之现在的元老院受到严重削弱,难以制衡皇权了。
米哈伊尔安插在元老院的耳目,帕内托元老果然不负众望的跳了出来,这个身材矮胖、留着上翘的胡子,看上去和马戏团小丑差不多的家伙,振振有词的反驳着:
“帝国海军被大汉皇帝击沉,新罗马受到严重的威胁,所以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应付现在的局面。罗斯蛮族是罗马帝国的仆从军,他们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向罗马皇帝效忠,被困的新罗马现在再一次需要他们。
众所周知,罗斯蛮族是不懂礼貌、愚昧落后的民族,他们的某些毛病,我们应当适度的容忍,作为解救新罗马的援军,某些要求也应当予以满足……”
嘘声四起,帕内托的发言实在太过无耻,元老们简直不敢相信如此下流卑鄙的语言会出现在这个雕刻着正义女神的殿堂。
奥列维眼皮子都不夹帕内托这小丑,直接要求道:“投票表决吧,我们应该尽快宣布罗斯蛮族是非法入侵,并责成共治皇帝米哈伊尔陛下派遣军队阻拦他们!”
“不行!“帕内托气急败坏的阻拦,“没有询问陛下的意见,你们不能做出这种决定。”
元老们忍不住和他争论起来,皇帝掌握政权和军权,但元老院也有一定的发言权啊,连这点子权力都不肯与贵族们共享了么,难道米哈伊尔想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罗马帝国的“皇帝” 一词和东方世界有所区别,它来自拉丁语的imperator,意思为罗马军队的最高统治者、元首、皇帝,其中皇帝的词源之一——元首,实际意义就是首席元老。
也即是说,皇帝最开始并不是凌驾元老院之上,而是元老院中居于首席位置的元老,本身即是这个最高权力机关的一分子。
虽然罗马共和国变成了帝国,皇权有所加强,但仍然受到贵族政治的制衡,元老院在名义上仍然拥有相当的权力。
实力方面,这些传承千年的大家族根深蒂固,在商界、军界和政界盘根错节,和皇权是势力消长的关系,而非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
所以帕内托的话,顿时激怒了元老们,不少人不顾风度,指着他破口大骂,“米哈伊尔的狗”,“篡位者的同谋”之类,不绝于耳。
铿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从元老院外面传来,终止了这场争论。
执政官马萨贝略率领军队出现在大门口,他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军队并非元老院贵族熟悉的城防军或者皇家近卫骑兵团,而是外省开来的驻防军。
元老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对军队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并没有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力,说到底军权还是握在皇帝手中,像今天这样来自外省的驻防军出现在元老院,无疑给他们极大的震撼,不少人的心头已经打起了小鼓。
奥列维元老挺身而出,指着马萨贝略大声说:“一位效忠帝国的执政官,率领军队来到帝国的中枢——元老院,他有什么样的居心?”
执政官皮笑肉不笑的,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这群老贵族,看着他们一个个头戴橄榄叶金冠,身穿古罗马式样的绛红色长袍,心头暗笑:这群愚蠢的、腐朽的、老迈无能的家伙,还把现在的拜占庭当成千年之前的罗马帝国吗?
马萨贝略冷冷的看着奥列维:“奉米哈伊尔陛下的命令,敦促元老院在战争期间休会!”
什么?元老们立刻像炸了窝的马蜂,一个个或者咒骂或者怒吼,看声势直要把执政官平吞了下肚。
但他们最终也毫无办法,只能嘴上痛快痛快,难不成衣冠楚楚的元老们还要和执政官打架?
马萨贝略面色一寒,手挥了挥,士兵们铮铮抽出刀剑,一声不吭的迈步向前,逼向元老们。
元老们登时慌了神,有人低下头问身边的朋友:“阿里斯庇特,你不是在军队里颇有影响力吗?快制止这群疯子,不要亵渎了元老院的光荣!”
那位阿里斯庇特苦笑着摇摇头:“不行啊,我的子侄辈的确不少在军队里任职,可他们不是在皇家近卫骑兵团就是城防军,没有人愿意去偏僻的外省啊……”
偏偏这段时间,米哈伊尔把支持他的外省督军调进了君士坦丁堡,担任防守城池的任务,并且在前一段时间与忠于安娜.帕列奥丽娜的皇家近卫骑兵团作战。
这些士兵们来自偏远外省,不少人还是保加利亚或者塞尔维亚的血统,对拜占庭帝国的元老们并没有什么尊重,他们被告知自己正在与之作战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就是这群贵族老爷暗中支持的,于是一个个对元老贵族们恨之入骨,很本不理会他们的叫嚣,而是一分一毫都不打折扣的执行马萨贝略的命令。
执政官笑了,他认定了这群元老是色厉内荏。
提贝利乌斯无可奈何,看着指到自己胸口的长剑,只好叹息着说:“好吧,执政官,你赢了,我们休会。”
奥列维还瞪着眼睛想争执一番,提贝利乌斯阻止了他,“赤手空拳对全副武装的士兵,我们毫无办法,暂时退避并不是怯懦,而是明智的选择。”
元老们悻悻的各自跳上马车回家,一刻钟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元老院变得空无一人,马萨贝略得意的命令士兵给这里贴上了封条。
“哼,这群只会添乱的家伙,让他们知道,只有刀剑才是强有力的!让什么元老院见鬼去吧!”
在士兵保护下的一辆马车内,共治皇帝米哈伊尔亲眼目睹元老院被贴上封条的一幕,执政官跳上了马车,两人畅快的笑了起来,只觉得君士坦丁堡被围以来这是最舒心的一天。
没有了碍手碍脚的元老院,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行事,与安娜.帕列奥丽娜和大汉皇帝做放手一搏啦!
米哈伊尔从马车窗口看着北方,莫埃西亚行省的方向:但愿亚历山大罗维奇那家伙,能快一点赶到这里,但愿他的罗斯蛮族联军,数量足以淹没皇家近卫骑兵团!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转过弯的另一个街区,奥列维元老和提贝利乌斯元老的马车并驾齐驱,两位贵族元老正交换着眼色,脸上则挂着奸笑:
果然不出所料啊,米哈伊尔真的不能忍受元老院的掣肘,下令让元老院休会,这和安娜公主的判断完全符合。
这位公主,倒是继承了祖父,万能的蜘蛛的政治眼光呢!也许,她将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皇……
海上君王号,楚风在半个小时之后就收到了秘密渠道发来的消息,他和安娜.帕列奥丽娜齐声大笑,公主殿下更是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肚子。
诚然元老院休会无法掣肘米哈伊尔,但它也不能做出宣战和谴责侵略的决议了,既然当前罗斯蛮族已经踏上了拜占庭的领土,那么大汉帝国远征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325章 金角湾
战斗的间歇,狄劳菲雷斯抹了把额头的热汗,把执政官宝剑和军团盾扔给侍从,疲惫的走下了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作为色雷斯行省督军,他是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人,色雷斯武士是拜占庭帝国享有盛名的勇士,又处在和保加利亚很近的位置,帝国陆军在那里的武装力量很强大,因此米哈伊尔篡位之后,对这位督军的期望很大,并在获取共治皇帝身份之后,把第一封诏书发给了他。
狄劳菲雷斯没有辜负米哈伊尔,他接到命令就立刻率领麾下三个军团的陆军部队赶到了君士坦丁堡,并在皇家近卫骑兵团“叛逃”之后,成为了米哈伊尔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现在他被提升为执政官,率领五个军团的士兵驻守在西奥多留二世城墙,直面另一位忠于安娜公主的执政官,那赫提留麾下的皇家近卫骑兵团。
尽管城墙本身十分高厚,外侧还挖掘有深达一百罗马尺的运河,直通海洋灌满了海水,但皇家近卫骑兵团不愧为帝国军队的精华,战斗力异常强悍,狄劳菲雷斯自认为指挥能力不逊于那赫提留,手中的色雷斯驻防军也是和保加利亚人干过仗、见过血的硬手,应付皇家近卫骑兵团一浪接一浪的进攻,仍旧疲于奔命。
刚刚又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双方发射的燃烧弹在城墙和城墙下面的土地上燃烧,冒出滚滚的黑烟,好不容易打退一次进攻的守城士兵们,横七竖八的四下躺倒,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对比那些有条不紊撤退的皇家近卫骑兵团,狄劳菲雷斯不得不承认双方战斗力的差距。
远远看到另一位执政官的旗帜出现在君士坦丁堡通往西奥多留二世城墙的路途上,狄劳菲雷斯整了整衣襟迎来过去。
同样是执政官,城上城下这三位的资历却不尽相同,城外的那赫提留被称为罗马军人的典范,是个资格很老、脾气也很硬的家伙,正从城内赶来的马萨贝略,则是米哈伊尔的心腹,狄劳菲雷斯是新提拔的外省督军,无论人望还是资历都无法与这两位相比,因此见马萨贝略从城内赶来,他就以谦虚的姿态迎了过去。
“哈,我的朋友,”马萨贝略从马背上跳下来,拍着对方的肩膀,故作亲热的道:“您不必为那些旧贵族元老的唧唧歪歪而苦恼了,元老院已经奉皇帝诏令休会,现在整个君士坦丁堡除了陛下本人,没有人敢对您指手画脚了!”
色雷斯行省军有不少马其顿人、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边疆省分的军纪也无法和首都驻军相比,接连不断做出点违反法律的事情,狄劳菲雷斯就受到了元老院的弹劾。
听到马萨贝略的话,狄劳菲雷斯反而皱起了眉头:“感谢您的好意,不过,元老院休会之后,那些骑墙派的督军,只怕更加不会来新罗马了。”
米哈伊尔以共治皇帝的名义下令各行省军队向君士坦丁堡集中,围歼安娜.帕列奥丽娜的皇家近卫骑兵团,但只有刚刚超过半数的督军完全忠于他,另外的都在摇摆不定。
本来嘛,这场叔侄争位的斗争,在米哈伊尔图穷匕见逼死哥哥安德罗尼库斯之后,就已经变得胜负分明,在老奸巨猾、经营多年的叔父和年纪轻轻、根基不牢的侄女之间,没有人会看好后者。
但变数在于大汉皇帝,安娜公主出人意料的得到了大汉皇帝的支持,这就给争夺皇位的斗争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因素,不少本来愿意卖米哈伊尔一个面子的行省督军,就再次变得迟疑起来,想看明白风色再下注。
当然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就万分恼火了,他们曾经几次三番下达命令,可米哈伊尔至今没能坐上真正的皇帝宝座,共治皇帝毕竟和帝国皇帝有那么点儿差别,他也无可奈何。
那些摇摆不定的行省督军,和元老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元老们的家族传承千年,通过联姻把关系搞的盘根错节,督军们不是这位元老的女婿,就是那位元老的侄儿,总之元老院对各行省督军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如果由元老院做出战争决议,那些持疑不决的督军就很有可能改变立场,狄劳菲雷斯知道近段时间马萨贝略在做着这方面的努力,因此沉吟道:
“帝国制度,只有皇帝和元老院能够做出战争决议,元老院休会期间……”
马萨贝略有点不大高兴,在他看来这位新执政官未免太罗嗦了点儿,大手一挥走上城头,有些惆怅的道:“哈,这里可以看到南面的马尔马拉海,风景倒是不错,可惜被中国人阻断了海洋,好久没有得到威尼斯盟友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切断了大汉皇帝楚风的海上运输线?”
执政官并不知道,他和米哈伊尔的盟友,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已经葬身于黄金狮子号的熊熊烈火。
“不必担心,我们的罗斯盟友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主动出击的应该是我们!”
马萨贝略自信满满的告诉狄劳菲雷斯。
嘭!
巨响,一发炮弹落到了城墙外面的空地上,两位执政官吃了一惊,连忙探出头去查看。
只见地面上老大一个弹坑,浓密的硝烟袅袅升起,老远都能闻到黑火药燃烧的刺鼻味道。
马萨贝略与狄劳菲雷斯面面相觑,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大汉军舰走火了?
但接下来,是马尔马拉海方向犹如滚雷般鸣响的炮声,炮弹一发接一发的落到城墙内外,有的直接命中了城墙,爆炸的烈焰好似朵朵绽放的火花。
人们脚下的土地在摇晃,心脏剧烈的跳动,只觉此时此刻仿佛身处地狱,抑或,就是基督福音书上所说的,末日审判。
“大汉舰队竟然直接发炮帮助安娜公主?”马萨贝略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看到城墙上的士兵们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士气大幅下降,他看到城外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发出阵阵欢呼,他还看到坚固的石砌城墙,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地方石片块块崩飞……
如果这不是西奥多留二世城墙,一座石砌的坚固城防建筑,而是普通的夯土城墙的话,恐怕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倒下了吧!
狄劳菲雷斯留在城墙上指挥抵抗,马萨贝略则回到皇宫禀报,见到米哈伊尔的时候,他耳朵里都还在嗡嗡作响,回响着炮弹爆炸的轰鸣。
“好啊,现在元老们应该不会拒绝通过战争决议了吧?”米哈伊尔恶狠狠的道:“我倒要看看那些骑墙派的行省督军还有什么话说!”
很快,一骑又一骑传令兵从皇宫飞奔而出,来到各位元老的府邸。
可他们大部分没有完成任务,因为元老家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对不起,元老院休会之后,奥列维阁下就去金角湾钓鱼了,现在连我们也找不到他。”
“提贝利乌斯大人去了渡过金角湾,去了郊外的庄园,对了,现在元老院不是休会吗?”
能够找到的主要是米哈伊尔的支持者,譬如帕内托元老,可他们也都傻了眼,人数远远没有达到能够召开元老院的底线啊!
鬼知道奥列维等人跑到哪儿去了!
皇宫之中,米哈伊尔与马萨贝略脸色难看得要命,他们现在终于发觉自己被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等人摆了一道,本来可以胁迫元老院做出谴责侵略者的决议,以及颁布宣战令,但现在完全不可能了。
由米哈伊尔这个有着弑君、篡位嫌疑的共治皇帝来做同样的事情,政治上的收效可就大为不如啊,同样的决议由元老院做出,将是“千年罗马帝国抵抗东方蛮族入侵的正义战争”,由米哈伊尔来下达敕令,却可笑的变成了“叔父与侄女争夺皇位的内战”。
那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城外,十二斤重炮的轰鸣响彻天地……
米哈伊尔气得一拳头砸在石头柱子上,凹凸不平的罗马式浮雕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疼痛,这个阴谋家呲牙咧嘴的道:“愚蠢的贵族元老们,我会让他们后悔的……我们还有威尼斯和罗斯蛮族,两个强有力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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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是三面环水的半岛地形,西面与欧洲大陆相连的地区,忠于安娜公主的执政官那赫提留率领皇家近卫骑兵团与忠于米哈伊尔的拜占庭陆军交战,东面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南面的马尔马拉海则尽在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控制之下,仅有北面的金角湾还在米哈伊尔掌握中。
金角湾与杭州湾有着共同的特点:呈狭长的喇叭形。
它蜿蜒曲折,海湾的形状恰像公牛的角,传说是当年宙斯神变成公牛驮着美丽的公主私奔,用给牛角顶出来的。
大汉帝国强大的地中海舰队并没有进入这座海湾,原因并非拜占庭海军的希腊火,而是海湾底下潜伏的沙坝、暗礁和一道粗大的封锁铁链。
当年被十字军意外攻克首都,拜占庭帝国有了切肤之痛,复国之后的“万能的蜘蛛”深知加固城防的重要性,在湾口设置了严密的防御措施,其中有一道非常粗大的铁链封锁整个海湾,任何敌人想进入都非常困难。
大汉海军试图突入金角湾,就在这条铁链上吃了点小亏,拜占庭海军残余的小船躲在湾内炮火射击不到的峡湾岔港,见大汉舰队为铁链所阻就冲出来喷射希腊火,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只好下令撤退。
以铁链阻拦、火船护铁链,又以金角湾内峡湾岔港防护火船,构成了环环相扣的防御体系,大汉不进入湾内就炮击不了躲在岔港里的火船,铁链又阻拦汉船进入,要弄断铁链吧,火船又冲出来袭扰,以致于强大的地中海舰队,竟然短时间内没能突入金角湾。
海上君王号驶到了金角湾口,众多大臣环绕,楚风用望远镜搜索着海面,但波澜翻涌之下,根本看不到那条铁链的位置。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静静的站在一旁,她美丽的容颜越发清减,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忧郁。
在过去的三天里,大汉帝国直接发炮帮助皇家近卫骑兵团。
但在西线,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并非东方世界容易被轰塌的夯土包砖城墙。
东方世界的战争形态和西方世界有着很大的区别,机动力和计策被广泛的运用,防御工事上则有所不及,譬如宋代城墙主要采用夯土结构,只有城门和瓮城会包砖,而西方的城堡文化发达,君士坦丁堡这座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就是石砌的,异常坚固。
十二斤重炮的轰击,也没能使城墙完全失去防御能力,虽然不少墙段出现了坍塌,守方也利用夜间炮火不利发挥的机会,迅速有效的修复。
狄劳菲雷斯指挥下,防守方仍在做着积极有效的抵抗。
而更让安娜公主忧心的是,君士坦丁堡三面被围,却有一面仍然与拜占庭的其他地区保持着联系,那就是金角湾。
金角湾位于君士坦丁堡的北面,到现在为止仍然处于米哈伊尔的掌握,他通过这条海湾,能够把共治皇帝的政令传达到各个行省,而那些忠于他的行省督军,则会把军用物资和援兵,源源不断的渡过金角湾运进君士坦丁堡。
这样一来,战争就会变得旷日持久,要维持这么多前线作战状态的军队,对大汉帝国的补给线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对拜占庭内部各方势力何尝不是重新抉择的机会?
日久生变,如果教廷稳住了阵脚发动十字军,或者哈布斯堡王朝改变了主意,不,甚至不需要这些,那些督军在时日迁延之后必将站到米哈伊尔一方,元老院的软抵制也将失去效果,到那时取胜就更加困难了。
更何况情报显示,她的杀父仇人,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就要渡过金角湾进入君士坦丁堡!
珍珠贝一般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美丽的拜占庭玫瑰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有把握在、”她很不情愿的说出那个憎恨之名;“在亚历山大罗维奇到来之前,夺取金角湾吗?”
楚风眉头一挑,放下望远镜,目光从安娜.帕列奥丽娜美艳绝伦的脸庞上扫过,似笑非笑的道:“为什么要夺取金角湾,为什么要在亚历山大罗维奇入城之前?”
一旁的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闻言神色一动。
楚风见状,就点名道:“唐浩,好像你有话说?”
唐浩以探询的口气问道:“陛下莫非用的是围三缺一之计?”
陈吊眼、关汉卿、马可.波罗等大臣点头称是,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使用云梯、冲车进攻防守坚固的城池,困难超乎想象,就算伯颜、张弘范、阿术、阿里海牙等北元名将,驱策麾下灭国无数的蒙古铁骑,要拿下襄阳这种坚城,也耗时七年之久!
所以,给城内守军一条活路——至少是表面上存在的活路,换取抵抗意志的下降,甚至使守军直接弃城逃生,就成为攻城方明智的选择,毕竟攻城方要的是作为战略要点的城池,而不是守军的命。(当然也有在缺一的那面又设下埋伏,把逃走的守军也给干掉的)
这君士坦丁堡的防御,和那襄阳城相比也分毫不逊色,为免久攻不克战事迁延,楚风使那围三缺一之计,也是情理之中。
陈淑桢却把头轻轻摇了摇,戏谑的看着侄儿陈吊眼,
在这位像姐姐一般的小姑姑面前,大汉帝国的陆军副司令登时感觉脸上发烫,心头咯噔一下——因为陈淑桢的神色,就和当年指导侄儿兵法韬略,陈吊眼答错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兵部长侯德富有不同意见:“所谓围三缺一,必是敌方有可能放弃的城池,并且久攻之后守城者意志下降。
如今君士坦丁堡乃是拜占庭都城,共治皇帝米哈伊尔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逃离君士坦丁堡,则无异于失去了帝统,便是咱们围三缺一,他如何肯走?
再者,凡围大城坚城之战必旷日持久,襄樊、扬州、钓鱼城莫不如是,臣闻得之前这欧罗巴的围城战也动辄数月乃至经年,咱们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不过半月,如何可以奢望城内守军从这围三缺一的北面逃走?”
啪啪啪,楚风鼓起掌来。
陈淑桢笑对雪瑶道:“文柳娘找了个好夫婿。”
雪瑶小鼻子一翘:“没咱们的好。”
陈淑桢绝倒,雪瑶这妮子……
楚风则饶有兴趣的问侯德富:“那么,你猜为何要留金角湾不克,而下一步又是如何?”
大汉皇帝不是曹阿瞒,并不会因为猜中自己心事就杀杨修,侯德富毫无顾忌的道:“与其说围三缺一,陛下所行更像张网捕兽,虽然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轻取金角湾,但我可以断言,陛下是在等亚历山大罗维奇自投罗网,待他罗斯蛮族军越金角湾入城之后,陛下定有妙计轻取此海湾,是以四面张网,呈关门打狗之势。”
“你、你、你,”楚风笑着连连点头,“你又猜中啦!”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斜倚着船舷,早已心怀大畅,双手托着下巴假装看海,余光轻轻掠过意气风发的楚风,高兴之余不禁思忖:这位大汉皇帝,有什么办法越过铁链、希腊火加天然岔港的防御体系,打进金角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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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罗斯蛮族军队出现在金角湾北岸,他们是从莫埃西亚和色雷斯行省一路南下而来的。
骑着高头大马的亚历山大罗维奇看到君士坦丁堡城头飘扬着的花十字旗和双头鹰旗帜,长长的松了口气:还算来得及时。
城头之上的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也长长的舒了口气:援军终于来了!
虽然拜占庭的诸多行省有着十多个罗马军团,但仍然完全忠于米哈伊尔的只有半数,来到君士坦丁堡的也就九个军团,面对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四个精锐军团,以及大汉帝国远征军的一个整军,实在有点儿势单力薄。
现在有了罗斯蛮族的帮助,守城的力量得到了新锐补充,无论战斗力还是士气都将大幅提升,这无疑是米哈伊尔的一大胜利。
金角湾内拜占庭有不少的海船,一船又一船的蛮族士兵渡过金角湾来到君士坦丁堡。
这些身体粗壮、体.毛发达的蛮族战士,一个个壮得和棕熊差不多,他们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富丽堂皇的教堂,装饰漂亮的马车和妇女佩戴的珠宝首饰,如果不是因为亚历山大罗维奇之前的严令,只怕早就放手大抢了。
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打量这些罗斯蛮族的眼神,厌恶、畏惧与憎恨交集,谁都知道蛮族战士在南下这一路上抢劫了许多拜占庭人的财产,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看,那个粗壮的罗斯蛮族,他手臂上缠着的不是好多根女人用的红宝石项链?扛着大斧头的另一个,他脖子上挂的黄金十字架,又是从哪个倒霉蛋的脖子上扯下来的?
拜占庭人不是傻瓜,平民们不想管谁来当帝国的皇帝,无论安德罗尼库斯、米哈伊尔还是安娜.帕列奥丽娜,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他们都是传说,离得太远太远,皇位更迭根本对他们的生活毫无影响。
但谁要放罗斯蛮族进城来,使全城的居民受害,那么谁就会受到他们的憎恨。
许多拜占庭人的目光在米哈伊尔的后背聚焦,如果目光可以有温度,他早已被烤成香喷喷的肉排,如果目光有力度,他已经飞上了火星。
渡船停止在金角湾南北往来,米哈伊尔和马萨贝略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罗斯蛮族联军的数量,和预计中不大相符啊?貌似他们去小亚细亚至少出动了六到八万,现在这点也就两万上下……
难不成还有后队?
见到莫斯科大公的旗帜,米哈伊尔顾不得自己宗主国皇帝的身份,笑容满面的走下了台阶。
亚历山大罗维奇和他忠诚的瓦西里将军,见状加快了步伐。
莫斯科大公亲口说出了令人失望的消息:“米哈伊尔陛下,罗斯蛮族被鞑靼桎梏吓破了胆,海都那老狐狸在拔都萨莱城稍微一吓唬,他们就不敢动弹了……对了,罗斯地处偏远,我们没有您消息灵通,威尼斯总统歌德尼格有消息传来吗?”
之前,联盟中有拜占庭和威尼斯两支海军,但现在拜占庭海军已经全军覆灭,亚历山大罗维奇是知道的,所以他面带忧色的看了看东面金角湾外海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的片片帆影,提出了这个问题。
米哈伊尔无奈的道:“海洋被大汉海军封锁,我们掌握中的金角湾通往消息更加闭塞的北方内陆,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歌德尼格先生是否成功切断了大汉的海上运输线。”
见罗斯蛮族朋友面带忧色,马萨贝略本来因为援军数量太少而非常失望的,此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我想那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威尼斯海军享誉数百年,在地中海区域所向无敌,而我们的敌人热那亚海军则有七年静坐战争的‘光辉战绩’,又能有什么作为?”
亚历山大罗维奇立时定下心来,既然大汉海军始终留在这里掩护登陆部队,那么能够和威尼斯作战的就只有热那亚,热那亚在那场屈辱的七年战争中始终待在港口静坐,怎么能和积极主动作战的威尼斯海军相提并论?
拜占庭帝国的海贸独占权,不就是因为这个,被威尼斯硬生生从热那亚分了一半吗?
宾主尽皆欢笑,决定坚守城池只等威尼斯海军传来好消息。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不少罗斯蛮族军人已经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欲望,在城中偏僻的角落开始了抢劫,可想而知,随着夜幕完全的降临,他们的行为将会越来越放肆。
逐渐有了女人的尖叫和哭泣……
拜占庭皇帝的宫殿,却是灯火灿烂辉煌,宾主饮酒作乐:谁都知道,晚上视线不佳,炮击的效果很差,大汉帝国从来不在夜间进行炮击,也即是说这段时间不会有进攻。
可欢宴被打断了,气喘吁吁的卫兵奔进来,而城中居民惊讶的叫声,也决不是因为罗斯蛮族的抢劫引起的。
匆忙登上瞭望塔楼,众人惊讶的发现金角湾口,距离铁链不远的地方,海上君王号的前甲板,赫然架着一只烟熏火燎的船首像——狰狞的狮子头,正是威尼斯海军旗舰黄金狮子号的船首像!
还有更加令他们恐惧的事情:就在黄昏朦胧的光线下,金角湾对岸,竟影影绰绰有不少的舰船,在陆地上行进!
米哈伊尔惊得战抖起来,老半天才战战兢兢的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6章 四面合围
金角湾北面的地岬,地势高低起伏,不少舰船却在陆地上行进,远看或许会认作海市蜃楼,只有抵近了才会发现,原来地面铺着许多粗大的圆木,上面抹着油脂,显得非常光滑,船舶就由支架支撑着,由许多牲畜拖曳,在圆木组成的滑行道上滚动前行。
嘿哟~嘿哟~,通过热那亚盟友雇来的无数民夫,有保加利亚人、塞尔柱突厥人、塞尔维亚人、乌克兰人,在大汉帝国陆军工程兵的指挥下,和牲畜一起拖拽这些大船,不少地势升高的路段还架设了升降机和绞盘,给舰船提供更强大的牵引力。
二十艘吨位较小的护卫舰,利用圆木滑道在陆地上缓缓前行。
“简直不可思议!”安娜.帕列奥丽娜美丽的脸庞在灯火映照之下布满了红霞,湛蓝色的眸子里光彩闪烁,崇拜的看着楚风:“陛下,您竟让舰队在陆地上前进,这真是人世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
“呃~其实这办法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啦,嘿嘿,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说,这马怎么不听话啊?”
楚风拉着战马的缰绳,骑马的姿态仍然有些别扭,这位皇帝的骑术一直是个问题,但现在皇家近卫骑兵团擅长控马的骑士们,以及从小在宫廷里学会花式马术、可以在锦标赛夺得金牌的安娜.帕列奥丽娜,绝对不会为此生出一丁点的讥笑。
作为帝国皇帝,他并不是那种战无不胜的猛将,但拜占庭有着千年传承的知识,他们知道也许尤利乌斯.凯撒会因为庞贝大剧院门前的那一柄匕首送掉性命,贝利萨留元帅单挑或许还打不过一个最普通的波斯武士。
但凯撒征服了高卢,无数能挥动百磅战斧、两根手指头就能夹住庞贝大剧院那柄匕首的高卢勇士,倒在他统帅的罗马军团的军旗之前;贝利萨留在波斯百战百胜,击败了自身十倍以上的敌军,连最可怕的波斯不死军都倒在了他的脚下!
“这位陛下,就是尤利乌斯.凯撒大帝,和贝利萨留元帅那样的统帅啊!”安娜公主眼中的景仰之色越发浓重了。
拜占庭玫瑰、政治手段高超的公主殿下看着楚风的神情,和出没于君士坦丁大剧院二楼包厢的、那些盲目崇拜骑士的贵族小姐并无二致——而那些脑残贵族小姐,正是公主平素最为鄙视的对象。
楚风却嘿嘿干笑着,忍不住老脸一红。
对别人而言,军舰从地岬绕开铁链进入金角湾内部是奇谋妙计,可对他来说则是原样照抄。
一百六十年多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灭亡拜占庭帝国的最后一战,就是这么干的。
十五世纪初,衰落的拜占庭帝国领土,只剩下首都君士坦丁堡及其附近若干城市,以及被土耳其军队切断了联系的伯罗奔尼撒地区,君士坦丁堡实际上已是一座孤城。
一四五三年,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亲率步骑兵十余万,战舰三百余艘,从海陆两面包围并企图占领君士坦丁堡,彻底灭亡拜占庭帝国。
他遇到了和今天大汉帝国远征军相同的局面:君士坦丁堡位于一个海岬上,整个城市呈三角形,北面是金角湾,南面是马尔马拉海,东面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沿海地区筑有防御工事,金角湾入口处有铁链封锁,西面是陆地,筑有两层城墙,城外是一条深一百英尺的壕沟,易守难攻。
穆罕默德二世在多次进攻受挫之后改变策略,他买通热那亚商人,假道热那亚人所控制的加拉太地区,潜入金角湾内,以便水陆夹击。
他调动军队五万,并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金角湾之间铺设一条长约一点五公里的圆木滑行道。然后在一夜间将八十艘轻便帆船拖上海峡岸边,用人、畜和滑车拉过山头,再从斜波上滑进金角湾。
金角湾一丢,君士坦丁堡立刻面临四面楚歌外援断绝孤城孤军的窘迫境地,穆罕默德二世乘势发起总攻,很久未能攻克的不落之城,就在这次总攻中失守,落入奥斯曼土耳其之手,被改名为伊斯坦布尔,也即后世土耳其的首都。
这一次,君士坦丁堡的命运被改写了,大汉帝国比奥斯曼土耳其早来了一百六十年,穆罕默德二世抠破脑袋才想出来的奇计,也被楚风毫不客气的照抄。
“这就是穿越者的特权吧?”楚风朝虚空中的穆罕默德二世竖了竖中指。
不会有人来告他侵犯知识产权的,因为奥斯曼土耳其和穆罕默德二世不会出现了,土耳其就是突厥的转音,它的前身塞尔柱突厥已经被楚风消灭,新苏丹纳苏尔丁.霍加,或者叫他阿凡提,已是大汉皇帝的藩属。
既然奥斯曼土耳其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现,穆罕默德二世就算生下来也多半是安拉托利亚高原那片荒漠上的牧羊人,楚风觉得自己干的挺不错。
嗯,某位先哲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哼哼哈黑!
和安娜公主不同,陈淑桢略有疑问,打马追近歪歪斜斜骑着马的楚风,凤目中微露困惑:“楚兄让亚历山大罗维奇渡过金角湾再行海船上陆之奇计,分明是要关门打狗,然则臣妾闻得罗斯蛮族有十余个较大的公国,这莫斯科只是其中之一,论起来弗拉基米尔大公国才是继承基辅罗斯衣钵的盟主,为何楚兄单单要对付亚历山大罗维奇?”
如果是针对整个罗斯蛮族,击杀或者活捉亚历山大罗维奇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有好几十个大小公国,较大的就有十来个,莫斯科大公只是其中之一嘛,在陈淑桢看来,亚历山大罗维奇也没什么特别的,在金帐汗面前也是乖乖磕头挨打,遇到蒙古铁骑就先软了七分,实在不明白楚风为何特别针对他。
楚风却笑而不答,难道告诉她就是今天这个弹丸之地的莫斯科公国,会逐步吞并其他罗斯公国,最终统一全罗斯成为沙皇俄国,并攻灭周边金帐汗国分裂之后蒙古人建立的喀山、西伯利亚等汗国,一直东进直到兵临黑龙江,占我库页岛、海参崴、唐努乌梁海、江东六十四屯等大片领土,疯狂屠杀当地居民,并以一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这个比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面积都大的数字,成为近代史上强占中国领土最多的敌人?
还是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为了华夏嫡裔的路好走一点,楚风不介意让亚历山大罗维奇无路可走。
楚风开玩笑的告诉陈淑桢:“嗯,如果我说因为那家伙想强娶安娜.帕列奥丽娜,所以我必须给他一个教训,你相不相信?”
陈淑桢翻了个白眼,早在大不里士时她就发现了楚风不待见亚历山大罗维奇,可那阵还不认识这位公主呢!
雪瑶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我信我信,大不里士那天晚上……”
忽然这小醋坛子又不往下说了,吃吃笑着,打马哧溜一下闪开。
陈淑桢弄了个闷葫芦不知就里,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却粉面微红,瞧着雪瑶的背影暗自纳罕:大不里士那个晚上的事情,难道她知道?
“啊!该死的楚风,他竟把这种事情当作笑话告诉他的后妃!”拜占庭玫瑰捏着拳头,脸红得要滴下水来,两道利剑般的目光令楚风不寒而栗。
楚风虽然不明就里,也感觉大事不妙,打马一颠一颠的往前闪人。
“我要杀了你!”安娜公主银牙咬着嘴唇,一提马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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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是三面环海的半岛地形,它的北面是易守难攻的金角湾,损兵折将的拜占庭海军以铁链锁海阻拦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深入,凭借希腊火和金角湾的特殊地形负隅顽抗。
米哈伊尔掌控着金角湾,来自北方各行省的援兵与物资就能从这里源源不断的送入君士坦丁堡,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率领的罗斯蛮族军队也是依靠金角湾的航渡抵达了城内。
可以说,金角湾就是君士坦丁堡的生命线,谁控制金角湾,谁就掐住了不落之城的咽喉。
在过去的日子里,米哈伊尔坚信凭借锁海铁链、希腊火和那些炮火难以波及的岔港峡湾,自己可以牢牢的把海湾握于掌中,不过当他借着地中海春季璀璨的星光,看见金角湾对面陆地夜幕下影影绰绰的帆影,仿佛一切都在此刻轰然崩塌。
这一刻,阴谋家、野心家、处心积虑篡夺拜占庭皇位、杀害亲哥哥的米哈伊尔,面色惨然犹如霜雪,在胸前划着十字,惨然低笑:
“仁慈的天父呵,看来您的确正直无私,我算尽了一切,自以为把所有事情考虑周全,我轻而易举的从哥哥手中夺走权杖,收买和笼络了各行省督军,把海军握于掌中,逐走了安娜公主,迫令元老院休会,可是,您却派来了大汉皇帝,这样一个所罗门大帝式的人物来惩罚我……”
“不可能,决不可能,这是欺骗,这是幻觉!”执政官马萨贝略不断重复着,伸手在眼前的虚空中拂拭,仿佛用这种办法就能驱走大汉军舰在陆地上行进,这一严重违背常识的情形,然而四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以及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颤声低语,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幻觉。
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怔怔的看着对岸,他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可夜幕笼罩之下凭借星光也看不大清楚,只有某些点着灯球火把的地方,隐约可见人和牛马,似乎是用人力畜力牵引着船,但船怎么能在陆地上行驶,对此问题他依旧一头雾水。
瓦西里将军则忧虑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们来之前大汉皇帝不封锁金角湾,放我们两万援兵入城,却在当夜就让船在陆地上走,以夺取金角湾?”
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似的剧烈抽搐,眼神中的惊恐,就连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
“你,你是说……”
一网打尽,瓦西里看着大公可怕的脸色,始终没忍心说出这个词儿,只是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亚历山大罗维奇,后世沙皇俄国的奠基人,野心勃勃雄材大略的莫斯科大公,在这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统一罗斯各公国的梦想,什么使莫斯科成为第三罗马的野心,通通被击得粉碎。
他的笑容比米哈伊尔还要悲惨,沙哑着喉咙喃喃低语:“原来,原来咱们早在那位皇帝的算计之中……”
瓦西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主人,他知道这位罗斯大公的英雄壮志,如果不是大汉皇帝,也许他已经得到了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借拜占庭帝国之势成为罗斯诸公国盟主,并为子孙后代争取到了拜占庭皇位的继承权;
不,如果没有大汉帝国的西征,蒙古桎梏还压在罗斯蛮族的头上,也许他已经获取了金帐汗的欢心,得到了代为征税的权力,凭借蒙古人的声威压服罗斯诸公国,为统一全罗斯打下坚实基础了吧?
可遇到了大汉皇帝,亚历山大罗维奇的种种算计都被无情的击碎,变成了梦幻泡影,现在甚至连他本人以及莫斯科公国的精锐军队,都陷身于重围之下,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那么,我们就和大汉皇帝来一场死战吧,就算是死,也要让他知道罗斯人的厉害!
瓦西里下定了决心。
但他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第二天凌晨,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就为炮声惊醒了,或者说本来他们就一夜未曾安眠,直到炮声传来。
昨夜,或许是最后的疯狂,罗斯蛮族在这座城市进行了疯狂的劫掠,他们毁坏一切艺术品,把宝石从精美的圣像上抠下来,直接冲到富人家的后院翻找钱财,甚至打进元老贵族的庭院,淫辱贵族妇女和年轻的女仆……
千年拜占庭帝国的心脏,在十字军入侵之后数十年,再一次遭到了洗劫,共治皇帝米哈伊尔和执政官马萨贝略不知是希望以此激起盟友死战的勇气,还是心灰意冷根本不想管治安问题,总之他们完全没有责成亚历山大罗维奇约束手下的士兵。
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就倒了血霉,不管贵族还是平民,富商还是穷人,全都在这场最后的疯狂中蒙受了损失,区别只在损失的大小多少。
儿童的哭泣、妇女的尖叫,整晚在城市的各个区域此起彼伏。
不少人彻夜未眠,跪在圣母像前祈祷,祈求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也诅咒着米哈伊尔和该死的罗斯蛮族的灭亡。
平民们并不知道安娜公主和米哈伊尔谁对谁错,谁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帕列奥列格家族的哪位成员坐上那个宝座,因为无论叔父还是侄女当政,该缴纳的税收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官员的贪污和贵族的骄横也不会因此而收敛或者更嚣张,自己的商铺和农田的收入也不会增长或者降低。
但他们现在,就在昨天晚上,已经把米哈伊尔看作了十恶不赦的坏蛋,而城外那位安娜公主,则成为圣母玛利亚一般的救星。
博斯普鲁斯海峡分隔亚欧两大洲,联通黑海与地中海,座落此间的君士坦丁堡是东西方商贸往来的枢纽城市,在被大汉舰队封锁之前从海上得来的消息异常灵通,所有人都知道大汉帝国的军队从来不抢劫,也不淫辱妇女——就算去妓院,汉军士兵也会掏出足额的银船钱,童叟无欺。
甚至有码头小商贩、渔民之类的人,听说马尔马拉海对岸的那恰卡来城在大汉皇帝到来之后的空前繁荣,还很期盼皇帝手下那群购买力旺盛的官兵呢!
两相对比之下,莫说米哈伊尔本来就是篡夺哥哥安德罗尼库斯的皇位,并有杀兄的恶行,就算安娜公主是穷凶极恶的篡位者,米哈伊尔比伊甸园的亚当夏娃还要纯洁善良,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也希望公主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们以憎恨的目光看着那些肆无忌惮抢劫的罗斯蛮族士兵,暗暗的道:“抢吧,抢吧,你们的性命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公主殿下和大汉皇帝会给你们惩罚的!”
清晨时分,炮声响起的时候,君士坦丁堡的居民们非但没有任何害怕,反而带着各种各样的期待。
不过炮声并没有从城市的四面响起,也不密集,而是零敲碎打式的,从金角湾的方向一阵一阵传来。
普通居民诧异,不知道大汉皇帝在干什么,可米哈伊尔和他的执政官对此是非常清楚的。
每一阵炮声的传来,呆坐在皇帝宝座上的米哈伊尔就浑身一阵颤栗。
他知道,那是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在清除金角湾内的拜占庭海军残余力量。
这些躲在岔港峡湾内的军舰,装备着希腊火,凭借独特地形负隅顽抗,可当大汉军舰从陆地上神兵天降般开进金角湾,它们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被炮火点名般送入海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7章 烟花烟花满天飞
上午十点差一刻,温暖的阳光映照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海面上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晴空如洗,海风分外清新,又是一个好天气。
金角湾方向的零星炮声已经停止超过一个小时了,海上君王号还停留在湾口以东的外海。
因为,那条锁海的铁链还没有弄断呢!
楚风站在海上君王号官舱外的露台,饶有兴致的看工程兵们在已被远征军控制的金角湾北岸,把足有小儿臂粗的铁链从水中捞出来,燃起打铁炉子,慢慢将铁链熔断。
工程兵使用的炉子,只是平时修理军械用的打铁炉,要熔断这么粗的铁链着实费力,从早晨七点干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功。
指挥工程兵的齐靖远忍不住暗自腹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动辄说什么“富有四海”,我看这位陛下却是抠门得紧,连这根锁海铁链都不放过!
雪瑶有同样的想法:“我说楚呆子,你要铁,高炉一出就是几万斤,在乎这条铁链吗?”
楚风摇摇头,“不一样的,这条铁链的制作工艺和咱们中国大不相同。”
楚风确实想把铁链弄到手,宋帝国冶铁采用了高炉熔融技术,温度超过一千二百摄氏度,矿石中的铁质完全变成液态,倾倒出来就是生铁块子,产量极大,动辄千斤,生铁中的矿渣等杂质却比较多,还得进一步冶炼,所谓百炼成钢嘛;
欧洲是块炼铁,铁匠踩着风琴式牛皮鼓风机,把铁矿加热到九百多度一锤一锤的敲打海绵铁,产量极低,但捶打过程中已经去除杂质提高铁质,敲击又改善了晶体结构,出炉的铁质量却是极好,约能抵得上中原三十炼的精铁。
如今大汉帝国钢铁工业发达,但这么粗长的铁链,好歹也有个几百吨,那也是笔不小的财富啊。
但楚风并不单纯的只是抠门,他笑着问几位后妃:“随夫君一路西行,娘子们可曾收集什么纪念品?”
纪念品吗?各位女士的爱好不尽相同:
陈淑桢这个暴力女喜欢各种兵器,日本三神器之天丛云剑、取自新柯沙里王宫的马来亚克力士蛇形弯剑、德里苏丹进贡的圆月弯刀、从马木留克苏丹手中缴获的大马士革钢刀、阿拉伯游牧民的黑弓,都是她的收藏品。
雪瑶呢,这位音乐家对乐器情有独钟,她得到了回鹘人的冬不拉、阿拉伯短笛、波斯铃鼓和希腊式竖琴,并且近段时间准备综合大汉帝国治下各民族的乐器,排演一场类似秦王破阵乐那样的盛世乐舞
——华夏历代圣王皆有国乐,黄帝之《大卷》、尧帝之《大咸》、舜帝之《大韶》、夏禹帝之《大夏》、商之《大濩》、周之《大武》,雪瑶觉得今世直追尧舜禹汤,楚风也应有自己的国乐。
塞里木淖尔的收藏品秘不示人,据说是真品的刺杀基督耶稣的朗努基斯之枪,也即是著名的命运之矛,所罗门封印古代魔王的宝瓶,埃及法老图坦卡蒙战胜恶魔蝎子王的灵魂指环……前波斯光明圣女对神秘主义很感兴趣。
“那么你呢,努尔嫚?”楚风见努尔嫚欲言又止,便好奇的问她。
刚刚从青涩走向成熟,少女与少妇的风情奇迹般的完美结合,努尔嫚丰润的红唇微微翕张,欲言又止,微带着婴儿肥的双颊浮现诱人的红晕。
楚风像大灰狼似的哄哄梭梭:“没什么关系,告诉艾洪哥哥,是布娃娃吗?”
陈淑桢几个忍住笑,心说楚风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人家有那么幼稚吗?”努尔嫚小嘴一瘪,鼓足勇气说道:“只不过是麦芽糖、姜饼屋、咖啡糖、蜜橄榄这些东西啦~”
呃~果然如此,楚风暗自思忖,收集布娃娃和各种糖块,到底哪种比较幼稚呢?
“怪不得小嘴那么甜啊……”他坏笑着瞧了瞧小姑娘肉嘟嘟的唇瓣,产生了某些邪恶的想法。
正了正颜色,楚风干咳一声:“那么,你们知道夫君我收藏什么吗?”
“权力,”陈淑桢第一个抢答。
作为皇帝,在这个收藏品上他是无可匹敌的大佬。
“疆土,”雪瑶第二个回答。
大汉皇帝开疆拓土,汉皇开边意未休,万里之外无穷尽。
“人心,”塞里木淖尔的答案也有几分道理。
努尔嫚看看雪瑶,看看陈淑桢,再看看塞里木淖尔,期期艾艾的道:“美女!”
众皆绝倒。
楚风摇了摇手,揉着有些发酸的脸,“答案能不能正常一点……我收藏这根铁链,不行吗?”
锁海铁链毫无疑问是中世纪欧洲钢铁冶炼技术的最大制成品,楚风想把它弄回临安博物馆,作为西征的纪念品。
雪瑶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那根马上就要熔断的铁链,自言自语道:“这东西怕有几十万斤吧?楚呆子这家伙,还真是‘重’口味啊……”
重口味?楚风大怒,伸出魔掌在雪瑶香滑绵软的大腿上用力一拍,附在她耳边低语:“今晚叫娘子知道什么叫重口味!”
知道官舱外的露台只有自己和几位后妃,楚风肆无忌惮的调戏雪瑶。
正在此时一个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打着哈欠推开露台的门,然后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粉嫩的瓜子脸胀得通红。
楚风放开了雪瑶,悻悻的走过去,把安妮.海瑟薇刚刚梳好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虎着脸吓唬她:“小孩子看了不该看的,就等着长针眼吧!”
海瑟薇小嘴一瘪就要哭了,这什么人啊,自己不检点被看见了还要吓唬人,太过分了!
“你这人怎么欺负人小姑娘呢?!”陈淑桢埋怨着楚风,像大姐姐一样把海瑟薇揽在怀中,见了这父母双亡的孤女,东方长姐综合症立刻发作。
海瑟薇一边猴在陈淑桢怀里揉着眼睛哭,一边趁人不注意朝楚风做鬼脸,可怜的大汉皇帝同时遭到四位美人儿的强烈鄙视。
当、当,海上君王号的大号航海钟报十点了。
楚风灵机一动,对海瑟薇道:“想不想放烟花?亲手放哦~~”
陈淑桢等四位美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家伙的笑容实在太猥琐了,简直就像拐骗良家妇女的那什么什么。
可海瑟薇不知道啊,小姑娘一下子就上当了,这个时代火药还没有大规模传入西方,烟花更是“百万先生”马可.波罗在他那本游记中绘声绘色向西方读者介绍的奇景,海瑟薇终是少女心性,听说可以亲手放烟花,就把什么都忘了,一古脑儿从陈淑桢怀中挣了出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楚风,亲亲热热的道:“要放啊,真是太好了,好心的皇帝,快带我放烟花吧!”
看着海瑟薇瞬间破涕为笑的转变,陈淑桢不禁笑道:“楚兄还真会哄小孩啊。”
雪瑶却在一边小声嘀嘀咕咕;“我看,是特别会哄女孩。”
塞里木淖尔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至于吧,那小黄毛丫头?
雪瑶朝努尔嫚努了努嘴巴,哼哼,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风还真没别的想法,可爱的海瑟薇或许会是罗马贵族青年眼中的安琪儿,但楚风这个禽兽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推倒未来的拜占庭女皇安娜.帕列奥丽娜呢!能让这个超级电灯泡闭嘴,就是他最大的期望。
烟花安设在前甲板,好些士兵工作着,把足有水桶粗的礼花弹架设起来。
火药是蒙古西征才逐渐传入西方的,现在阿拉伯地区有木头做的管状火器马达发,欧洲有金属做的前端呈碗口状、外观像个尿罐的火药炮,但五颜六色的礼花,宋代元宵节火树银花的保留节目,玉门关外是完全没有的。
安妮海瑟薇根本不管为什么白天燃放烟花,只要有得放她就乐不可支了,兴冲冲的要去点燃它。
“等等!”楚风毫不客气的揪住她的后领子,由于小姑娘正在往前冲,这个姿态就像牵着条小狗。
这一次,因为有放烟花的诱惑,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并没有折腾,而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活像只听话的小狗。
楚风看着航海钟的钟面,快要到十点一刻的时候他才放开了海瑟薇,并示意士兵给了她一支点燃的线香。
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到烟花旁边,小姑娘兴奋无比的点燃了引线,看着火花滋滋作响,她竟待在旁边一动不动。
“白痴!”楚风大吼着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没有放过烟花,竟不知道后退。
海瑟薇正待挣扎,礼花炮筒就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势犹如大炮射击,吓得她往后一倒跌进了楚风怀中,小脸已是煞白。
绚烂的礼花在空中炸开,虽是晴空万里的白昼,呈五瓣梅花状散开的焰火仍然绚丽无匹,在天空中炸开的巨响犹如闷雷滚过,片刻之后灿烂的光华虽已逝去,白色的硝烟仍在天幕上留下了梅花的形象,在晴空中分外醒目。
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东南西北各面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炮声,以礼花弹为信号,大汉帝国远征军陆海各部,以及那赫提留执政官麾下的皇家近卫骑兵团,向君士坦丁堡发动了总攻击!
安妮.海瑟薇好像被烫到似的一把甩开了线香,听着四面八方好似一万道雷霆炸响的炮声,天地崩裂的威势,她本能的觉得自己闯了个大祸,双手互相紧握着放在胸前,战战兢兢的看着楚风,眼神犹如受惊的小鹿:“陛、陛下,这、这不是我干的……”
“当然,”楚风微笑着挠了挠她的头,远眺君士坦丁堡城墙上绽放的爆炸之火:“我承认,这是我干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8章 华夏金瓯曲
四面八方同时鸣响的炮火,将千年古都君士坦丁堡围困于火海之中。
东面博斯普鲁斯海峡、南面马尔马拉海,大汉帝国地中海舰队的驱逐舰用六斤炮向着岸防工事回环轰打。
城内试图使用弩炮发射希腊火进行抵抗,但这种微弱的抵抗很快就在猛烈的炮火面前变成了徒劳。
一团团火球在城墙上炸开,开花弹爆炸的威力崩得石块四下飞溅,实心弹则冲撞着城墙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撞击声,要是哪段城墙的守军试图反击,那么暴风骤雨般落下的霰弹,会让他们立刻明白什么叫做无差别火力覆盖。
城市西段与欧洲大陆相连的部分,西奥多留二世城墙也经历了建成以来最严峻的考验,陆军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指挥军属重炮团发动了狂猛的攻势。
十二斤重炮的怒吼令大地连续震颤,炮弹所落之处一颗颗硕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横扫一切的冲击波、炽热的高温和飞速切割的预制破片令炸点十米以内的任何生灵改变属性,从活蹦乱跳的生命,变成冷冰冰的有机物。
第一军的步骑兵列阵作为预备队,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则做好了攻击准备,安娜公主一袭洁白的罗马服装,手握黄金权杖,那赫提留身穿明晃晃的执政官铠甲,右手罗马战剑,左手军团盾,端坐战马,罗曼努斯、阿里坦乌斯等将领则站在各自的军团阵列中,和士兵们同仇敌忾。
昨夜,君士坦丁堡的混乱从城外就能感受到,妇女尖利的叫声、绝望的咒骂随着东面吹来的海风飘进了近卫骑兵的耳朵,知道是罗斯蛮族在城内肆虐,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的胸膛全都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绝大多数高级军官、半数以上的低级军官和三分之一的士兵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各个阶层,听到野蛮人在这座千年名城肆虐,他们简直想插上翅膀飞进城去,把该死的蛮族通通杀光!
快了,冲锋的时刻即将来临,城墙上的反击越来越微弱,一百罗马尺深度的护城运河,坚固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挡不住猛烈的炮火,也挡不住汉军工程兵部队。
已经有工程兵冒着危险,在炮火掩护下,携带架桥车、云梯和重磅炸药向前运动……
北面金角湾的战斗,相较之下则没有形成一边倒的局面,因为承重能力和船体结构强度的问题,楚风定下从陆地潜越海岬的计划只能运送吨位较小的护卫舰,战斗力强大的驱逐舰尚未进入金角湾。
这二十艘护卫舰搭载着六百门三斤炮,对付藏在岔港峡湾的拜占庭海军残余力量已是绰绰有余,但对付坚固的石砌城墙就显得力有未逮。
中国古代讲兵法韬略、蒙古铁骑注重机动能力,欧洲人则特别钟情于乌龟壳,中世纪连人带马穿铁甲的骑士给人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而坚固的石砌城堡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乌龟壳。
东方的夯土城墙只有在少数墙段使用砖块进行外包加固,相当容易被火炮轰开,因为再厚的土墙,也会被炮火打酥,然后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落,最终坍塌。
石砌城堡则防御力相对强悍,三斤炮开花弹的装药量却只相当于手榴弹,不少炮弹撞到坚硬的城墙就直接弹开了。
亲自指挥金角湾方向战斗的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见此情景一巴掌拍到大腿上,直叫晦气:
“这些大秦人真他妈神经病,一会儿用铁链子锁海,一会儿又拿石头砌这号子城墙,有这许多功夫,造钢刀利剑练精兵强将,早把别人打服了,还用得着缩在这里当乌龟?”
楚风的新儒学早已使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唐浩这种没有太多旧时代记忆,直接从汉军底层做起,一步步升上高位的新式军官。
他早已接受了楚风的战略思想:进攻,不断的进攻。
不过唐浩和护卫舰的舰长们也没有郁闷多久,因为海湾出口处工程兵已经弄断了铁链,把它从海中拖了出来,庞大的海上君王号就带着沉重的威压,缓缓驶入了金角湾。
侧舷密密麻麻的炮窗刹那间洞开,一个个黑沉沉的炮口指向了君士坦丁堡,突然之间仿佛是某人下达了命令,从船尾开始一门接一门的大炮炸响,十二斤重炮炮口喷射着长长的火舌,从船尾到船头连成了一道长长的火链。
重达十二斤的炮弹以每秒四百米的速度飞越天空,冲破音障造成的激波效应给弹丸拖出了尖利的啸音,仿佛死神的嚣叫。
轰!
超过一千度的高温使爆炸核心区的物质剧烈燃烧,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即使在八米距离上仍能轻易压碎人的内脏,飞射的预制破片在高速度作用下比最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还具有优良的切割性,哪怕黄豆那么大一点的弹片,也能切开殉难者的喉管,放干他的鲜血……
城墙后的守军,最初还用弩炮和罗马式抛石机与地中海舰队对射,可在海上君王号鸣响它那五十门十二斤重炮之后,抵抗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陆地上有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和第一军等待着进攻,海上,地中海舰队缴获的拜占庭军舰和热那亚盟友的运输船则运载着陆战队,随时准备两栖作战。
北,金角湾,南,马尔马拉海,东,博斯普鲁斯海峡,西,西奥多留二世城墙,究竟是哪面最先达成突破?
海上君王号的官舱内,二层直通甲板十二斤重炮的发射传来剧烈的震动,笔墨纸砚和各种小摆设都在瑟瑟发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楚风往耳朵眼里塞了两团棉花,好整以暇的和李鹤轩对弈。
楚风分明是个臭棋篓子,这家伙打麻将还凑活,在西南那座著名麻将之都读大学练出来的嘛,下围棋呢就完全不成了,属于随便来个棋手都能把他下个落花流水的程度。
李鹤轩学通兵家法家纵横家,围棋正是基本功,九段国手的水平,可他和楚风下了老半天,双方还维持一个不胜不负的局面,个中奥秘就不为外人道了。
雪瑶在旁边看得想笑又不好笑,李鹤轩的棋力相当高妙,而且像他这种心机阴沉缜密的家伙正适合围棋,可下到现在嘛,双方若仅仅维持不胜不负并不稀罕,叫人好笑的是数目的话,李鹤轩永远落后楚风半目。
“不下啦,没什么意思,每次都让我吧?”楚风笑着把棋盘拂乱。
雪瑶一直看不惯李鹤轩,抓紧机会告一状:“从开局到终局,这家伙一直落后您半目,这不是分明说自己棋力远胜于陛下,却又不得不违心服输吗?此人心地险恶,欺君罔上。”
情报司长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苦笑着摇摇头,连输棋都能找出毛病来,要是赢了还得了?再看看雪瑶,暗道果然女人惹不得,十年前一句玩笑话,被她记恨到如今。
楚风反而愕然,“下棋而已,有这么多说法?当皇帝也不是样样事情都要争第一嘛,就拿射击来说,要是汉军上下以我的枪法最为高明,那才糟糕了呢。”
尽管是汉军所用枪支的主要设计者,楚风本人的枪法却相当稀松平常。
说这话,楚风似笑非笑的瞧了瞧李鹤轩,拍了拍他肩膀:“哈,每次下棋很快就输给雪瑶,和你下棋却相差无几,只当你和我一样是个臭棋篓子哩,原来是承让承让。”
李鹤轩陪着笑:“吾皇以天下江山、四海五岳为棋盘,世道人心、百万雄兵为棋子,微臣的棋道格局却小得太多,乃是方寸之间锱铢必较的小道,不敢与吾皇相比,正所谓‘萤火焉敢与皓月争辉’?”
楚风无语,抬眼一看窗外,却皱着眉头道:“雪瑶,你让女兵们排的什么《华夏金瓯曲》,成功了吗?何不让众位臣工来官舱听闻这盛世之乐呢?”
现在?雪瑶弯月亮似的眼睛睁成了满月,“这么大的炮声,整艘船都在震动……”
楚风拍拍手:“让他们停下不就得了?柳乘云,传我的命令,炮甲板停止发炮!”
尽管不明白大汉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命令还是不折不扣的被执行了。
诸位随驾的臣僚被通知来到了官舱,他们之前观看着炮击的场面,刚才还惊讶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发炮,听说楚风要操演国乐,顿时惊得张口结舌:
如果不是因为大汉皇帝北逐蒙古、西征大秦,创下赫赫武功,又为儒学大宗师,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开一代文宗,可谓文成武德之极盛,那么他们就要认为楚风是个昏聩无道的王国之君了。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军入晋阳”,“忽闻羯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关汉卿等人对这些诗句非常熟悉。
只有李鹤轩眉头先是紧皱,俄而舒展开来,眼中精光闪动,分明是想到了什么。
炮声停歇下来,一队女兵捧着各色乐器鱼贯而入,有回鹘人的冬不拉、越南的独弦琴、阿拉伯短笛、波斯铃鼓、希腊式竖琴和印度的多赫拉鼓,当然也有中原地区的古琴、编钟之类的乐器。
看到这些来自广袤地区不同民族的乐器,就算心头颇为不解,关汉卿和其他的文学侍从之臣也不禁惊叹大汉帝国疆域之广历代皆无。
是的,蒙古帝国也可以夸口“秦皇汉武称兵穷,拍手一笑儿戏同”,但他们野蛮落后的征服方式注定了不会长久,就是文化上也不可能做到将这么多民族的音乐融为一炉,造就欢歌盛世的胜利之乐。
儒生出身的臣子,更是点头暗赞雪瑶皇后心思缜密填补了帝国的空缺。
要知道中国历史最重诗书礼乐,华夏历代圣王皆有国乐,黄帝之《大卷》、尧帝之《大咸》、舜帝之《大韶》、夏禹帝之《大夏》、商之《大濩》、周之《大武》,有一套完整的礼乐制度,乃是王朝兴盛的象征,承天受命的明证。
关汉卿不禁叹道:“大汉皇帝在前朝危亡之际,仗剑海东力抗蒙元,崖山海战对故宋行朝有再造之恩,后故宋君王逊位,吾皇始登大宝,得国之正历代皆无,所以有种种祥瑞、斑斑异兆,传国玉玺出世、西海麒麟(长颈鹿)来朝……现在又得到《华夏金瓯曲》,预兆王朝走向兴盛啊!”
“是啊是啊,”众位臣僚附和着,尽在寻思关汉卿这次要给章回取个什么题目?《炮火震古都,汉皇演国乐》,嗯嗯,太直白,终不如他自己想的那么好,既能浅显通俗,又恰到好处的讨好了陛下……
宏大的《华夏金瓯曲》奏响,钟鼓齐鸣、管弦奏响,以中华国乐的黄钟大吕为基调,四方各族的音乐为辅弼,乐器种类虽多,却不觉得杂乱无章,反而因主次分明、层次鲜活,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四夷宾服、八方来朝的盛世气象。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位文学侍从之臣纷纷赞叹:“史载《秦王破阵乐》在原有的曲调中揉进了龟兹的音调,婉转而动听,高昂而且极富号召力。同时有大型的宫廷乐队伴奏,大鼓震天响,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这个歌舞使百官和外国宾客看了都激动不已,兴奋异常。
今天听了《华夏金瓯曲》,我们就不为没有听过《秦王破阵乐》而遗憾了,想来黄帝之《大卷》、尧帝之《大咸》、舜帝之《大韶》,也就是这样的音乐吧!”
楚风怡然自得,似乎陶醉于音乐之中,闻言微微点头。
海上君王号的舰长张德彪却对音乐不感兴趣,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咱们船的炮?”
楚风睁开眼,看得出这位舰长已经等得心急火燎啦!出乎意料的是,他又把眼睛闭上了,摇头晃脑的道:“子曰,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
嗨!张德彪有抓狂的冲动。
李鹤轩笑着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老兄心思未免太质朴了些,咱们的陆战队很多么?你打破了这北面的城墙,就要拿他们人命去填哩!
四面包围、炮火震天动地,外援断绝、人心惶惶,君士坦丁堡今日必破无疑,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咱们的盟友多做点贡献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29章 胖子OR小男孩
楚风不是傻瓜,甚至不是那种为求胜利和荣誉就可以舍弃一切的纯粹的军人,他是大汉帝国的皇帝,统御万邦的君主,成熟的政治家。
带十万大军横行天下,冲冲冲、杀杀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是楚霸王项羽、武悼天王冉闵做的事情,他们的辉煌足以照耀千秋,但那种辉煌太过短暂,很快就归于寂灭,并不是楚风想要的。
远征万里之外,民族问题、后勤补给、兵员补充,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决不是几道圣旨发下去众位臣僚齐声来一句皇上圣明就能解决的。
所以楚风总是尽量笼络盟友,并且在能让盟友多出力的时候,决不来半点客气。
把主要兵力放在西段城墙,就是这种考虑。
而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想必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吧?
楚风想起娇美迷人的拜占庭玫瑰,就口水哗啦啦的……
端坐辇车之上、身穿公主袍服的安娜.帕列奥丽娜,听到北面的炮声逐渐变得沉寂,红润的嘴角就微微上翘。
楚风的举动正合拜占庭玫瑰的心意,原因很简单,试想由大汉皇帝的远征军率先攻入君士坦丁堡,安娜.帕列奥丽娜将来要坐女皇的位置,恐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威望不足吧?
只有忠于她的“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皇家近卫骑兵团一马当先打进了君士坦丁堡,她才能像凯撒和安东尼那样,以胜利者的凯旋姿态回到皇宫,以把首都居民从蛮族乱兵刀下解救出来的保民功绩,堂堂正正的坐上父亲留下来的皇位,接受元老院的祝福,接受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加冕,成为女皇安娜一世。
执政官那赫提留虽然两鬓已经略有花白,他的身体依旧强壮,身穿铁甲端坐马背宛如一座纹丝不动的钢铁塑像,听到北面传来的炮声渐渐沉寂,执政官眼中迸发出炽烈的战斗渴望。
用两根手指头轻轻抚摸着罗马战剑,那赫提留喃喃的道:“大汉皇帝,还真是位具备谦虚美德的骑士皇帝,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啦……”
战场的另一端,“谦卑、荣誉、英勇、牺牲、怜悯、灵性、诚实、公正”,阿里坦乌斯历数了骑士的八种美德,嘻嘻笑道:“大汉皇帝至少在谦卑这一点上,做得足够完美了。”
皇家近卫骑兵团是从君士坦丁堡逃走的,只有堂堂正正的打进这座千年名城,才能洗刷“叛国者”的污名,所有的近卫骑兵都热切的盼望着战斗,他们只担心大汉皇帝的炮火太过猛烈,在这座城市靠海的三面先达成了突破。
军团长罗曼努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阿里坦乌斯,你说的很对,那么大汉皇帝展现了他的谦卑,接下来就该我们来表现骑士的英勇了。”
“没问题!”阿里坦乌斯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义正词严的道:“军团长阁下,我将紧随在您身后,一步不退!”
罗曼努斯点点头,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
阿里坦乌斯这个花花公子却乐得差点儿笑出声,众所周知罗曼努斯是战斗力可怕之极的皇家近卫骑士,在执政官那赫提留因为年纪原因退出竞争之后,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家近卫骑兵团第一战将,跟在他的身后嘛,想来是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皇家近卫骑兵团等待着汉军炮兵轰塌城墙,那时候工程兵部队将以最快的速度在护城河面上架起浮桥,以及用架桥车架设木拱桥,到时候就是近卫骑兵擅长的肉搏冲锋了。
可城墙迟迟未能击破,良久仍在等待中。
大汉陆军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是个急性子,首先不耐烦了,来到炮兵阵地上急吼吼的道:“怎么回事?在中原打破许多城池,都没用到这么久啊!你们打的火药受潮了?”
炮兵副总监李家福却是个慢性子,不慌不忙的道:“没有受潮啊,咱们的火药都是机器制好的粒状火药,不像粉末火药容易受潮,对了,含硝量也在正常范围内,还用油纸包了,外面撒了石灰干燥剂,就算好几年都不会受潮的……”
陈吊眼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他这边着急上火的,李家福却慢条斯理的讲火药受潮原理,满肚子话被憋住,本来就鼓着的眼睛更是快要凸得掉下来了。
李家福说了半天才说明白,其实原因很简单,东方夯土结构的城墙,在实心弹撞击或者开花弹轰击的情况下,就算糯米汤加猪血为粘合剂做成的最坚固的那种,也会被剧烈的震动弄得酥脆,然后就在接连不断的轰打下,像剥洋葱那样一层层剥落,最终坍塌。
欧洲这种完全用巨石砌成的墙体,虽然石头也会被炮弹崩落,但比夯土慢得多,不是一时两会能够弄垮的。
固然有位伟人说大炮轰开了中世纪的城堡,打破了封建制度什么什么的,可事实上很长时间内石砌城堡建筑对炮火都有着相当强的防御力,另一段历史在一百六十年之后,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打君士坦丁堡,他使用单门威力比十二斤重炮还要大的巨型臼炮,仍然没有轰塌西奥多留二世城墙,非得绕过金角湾才打下了这座城市。
陈吊眼登时傻了眼:“啊?听说欧洲还有许多建筑在山顶上的坚固城堡,这样说起来,咱们都拿它们没办法喽?”
“谁说没办法?”李家福仍然是那种慢条斯理让人很想揍他的语气,“我正想着办法呢,看来非得抵近爆破才能弄垮它了。”
陈吊眼立刻大叫:“鹅车洞子,快把鹅车洞子推上来!”
鹅车洞子是种攻城器具,它就像一座没有底的房屋,当然这座房屋的底部带着滚轮,墙和屋顶则是最坚硬结实的木料并且外面包着层铁,可以冒着敌人的箭雨、滚木和擂石,人站在中间,把它推到城墙下面去,然后用各种方式破坏城墙。
汉军自从有了十二斤重炮,已经好久没有使用过这种玩意儿了,一时间战场上还不容易找呢!
没等鹅车洞子推上来,李家福就眼睛一翻:“谁说要鹅车洞子?”
陈吊眼遇到了李家福,那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他鼓着眼睛盯着这位炮兵副总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简直就像头快要发狂的公牛。
“您看,现在不是吹着西南风吗?”李家福说。
的确,正值春季,风从马尔马拉海吹向大陆和黑海的方向,陈吊眼点点头。
“我想啊,咱们有热气球,每个可以载重五百斤……”
李家福说到这里,陈吊眼的鼓眼睛就亮了,大手往李家福肩膀上一拍:“有你的!”
五分钟之后,正在指挥热气球居高临下观察敌情,为炮兵指示目标的沈炼,接到了陈吊眼和李家福的求援。
“咱们的热气球本身没有动力,只能随风飘飞,炸移动的目标咱没有把握;可城墙这么大一静止不动的目标,要炸不中,除非咱们眼睛都长屁股上了!”
沈炼非常有把握的拍了胸脯。
以往的作战,汉军要么是守城、要么野战,即使攻城呢,多半时候也是用重炮把城墙轰开,这还是第一次使用热气球轰炸呢。
比起鹅车洞子,热气球可要安全得多啦,因为它的高度就为它带来了绝对的安全,不必像鹅车洞子那样承受滚木擂石和希腊火的威胁。
很快三百斤重的硕大攻城炸弹被送到了热气球系留阵地,几名飞行员把它抬进了吊篮。
“载重五百斤,因为是海平面所以有完全的载重量,但除开炸弹之后还剩两百斤,一个人负责操纵热气球,一个人扔炸弹……”
因为长期使用实践,人们已经初步明白了载重量和气压的关系,现在因为基本上是海平面,热气球的载重量最大,如果是在雪域高原的话,能飞起来就不错了,装炸弹?做梦!
听到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两百斤,也就是每个人只能有一百斤重,陈吊眼又犯愁了,他身高体壮,自己都差不多有两百斤重,一般的士兵,也不止这点重量吧。
沈炼对这个“无聊”的担心付之一笑,拉着另一位飞行员登上吊篮:“这位仁兄九十八斤,不才区区刚好九十六斤,哈哈!”
陈吊眼哑然,这才扫视了一番很少注意的这群飞行员的体型,果然每个人都是“短小精悍”级的。
果然天生我材必有用,身高体壮的可以做工程兵,灵活迅捷的成为操帆手,短小精悍的嘛,在载重量有限的前提下做飞行员,那是再好不过啦!
点火,喷嘴中冒出熊熊燃烧的火焰,球囊中的空气被加热膨胀,不一会儿干瘪的球囊就变得鼓鼓囊囊,并且向上方飘了起来。
球囊中的温度持续提升,体积膨胀密度下降,带来的升力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升力抵消了万有引力,热气球就晃晃悠悠的飘飞起来。
地面人员解开了系留缆绳,此时正吹着马尔马拉海上过来的西南风,热气球在高度提升的同时,也被风吹着晃晃悠悠的飞向了东北方的城墙。
驻守在城墙上的是拜占庭帝国色雷斯行省的精锐驻防军,刚刚从行省督军被提拔为执政官的狄劳菲雷斯是他们的指挥官,亚历山大罗维奇则率领两万罗斯蛮族士兵待在城墙后方,做着肉搏战的准备。
倒不是他们判断准确了大汉帝国和安娜公主的主攻方向,而是看到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团旗在这个方向,就近乎本能的选择了这里——比较起来,陆地上至少还有和对方一搏的机会,而那环海的三面,亚历山大罗维奇不认为自己可以游到海里去和海上君王号打一架。
石砌城墙不愧为古典时代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它所缺憾的就是离题的攻守兼备防御体系,其实被称为城堡时代巅峰之作的棱堡,主体就是用石砌,能够有效防护黑火药时代的火炮攻击。
正因为如此,守军从放弃反击之后到现在损失反而下降了,亚历山大罗维奇和瓦西里也从最初发现落入楚风的圈套而引发的慌乱沮丧中挣脱出来,甚至萌生了久战待变败中求胜的奢望。
发现热气球缓缓朝这边飞来,亚历山大罗维奇奇怪的问自己最忠心的将军:“瓦西里,汉军使用热气球做什么?好像他们一直是用这玩意来搞侦察的。”
热气球可以载人、运货、轰炸固定目标、担任战术指挥节点和军事信号中继站,远远不止侦察这一种功能,只不过因为这种功能最常用,所以对它半懂不懂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就形成了思维定式。
瓦西里同样闹不明白,因为之前最多听说在大不里士郊外,大汉皇帝乘坐热气球射杀蒙古军的事情,他就猜测:“也许,是要乘坐热气球飞过来用枪射我们吧?”
亚历山大罗维奇哑然失笑,他虽然没乘过热气球,也是近距离见过汉军使用的,这玩意上天之后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在那上面放枪,能打准吗?
“汉军真是群笨蛋,让勇士们注意隐蔽就行了!”
刚刚把命令发布下去,狄劳菲雷斯就派来了传令兵:“两位大人,执政官阁下因为两位富有关于汉军的经验,故而询问两位他们使用热气球的用意。”
保加利亚籍的传令兵看着罗斯蛮族们身上挂的、脖子上套的、手腕上系的,金晃晃银闪闪,全是从城内富家和贵族手上抢来的,心头就是羡慕嫉妒恨啊,因为军纪的约束加上值守城墙的任务,他们这些外省兵只能悄悄摸摸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自以为这趟来京城是赚了,谁知道好些天弄到手的东西,和这些明火执仗的罗斯蛮族一比,就亏大发啦!
好在莫斯科大公没有让他为难:“告诉执政官阁下,汉军的热气球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上面放枪多半打不准,让他注意掩护就行了。”
也许会打死几个人,可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行了嘛。
很快色雷斯行省兵和罗斯蛮族都做好了防护准备,士兵们把盔甲顶在头上,觉得这样就能防备来自天空的射击。
觉得自己很安全了,不少人还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天空,想看看这能带着人飞行的气球究竟能玩什么花样。
罗马式投石机和重型弩炮都做着战斗准备,投石机缓缓装上了燃烧的碎油石弹,重型弩炮则把待发射标枪的头部烧得通红——狄劳菲雷斯是非常有经验的将领,有人甚至认为他和那赫提留、马萨贝略相差无几,他一眼就看出来热气球球囊是布或者丝绸之类纺织物制成的,火攻多半会有良好的效果。
热气球之上,沈炼保持着三百米的高度,再低就有被弩炮命中的危险,太高么,空气稀薄浮力下降,难以支持满载的热气球,并且投弹时命中率也会受到影响。
西南风吹着热气球飞到了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狄劳菲雷斯将手往下一挥,“发射!”
正如火药和管状火器是中华文明的原创,重型弩炮这种使用动物筋腱做的扭力弹簧的远程武器,则是希腊罗马文明的利器。
拜占庭士兵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弩炮的操作手们用直尺和圆规在此之前就完成了三角计算,所以当狄劳菲雷斯发出命令的瞬间,他们就扳下来机括,弩炮和抛石机同时发射。
数十发尖端烧红的标枪,成百上千燃烧的带油石块,铺天盖地的飞向空中,此时此刻站在吊篮里观察着下方情况的沈炼,就感觉一张炽烈的火网从地面猛的扑向自己,那狞恶的势头,分明要把空中的热气球烧个千疮百孔。
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燃烧烟雾!
可高度注定了一切,弩箭要射到三百米的高度也是无法想像的,每秒九点八的重力加速度此时是在给弩箭做着减法,它们离第一宇宙速度还远的很,地心引力的束缚使它们那点可怜的初速度很快就消耗殆尽了。
于是,这些走到抛物线顶端的抛射物,就只能带着无奈的叹息,在盯了热气球最后一眼之后,灰心丧气的向地面坠落。
连沈炼的一根毛都没有烧到。
现在该我反击了。
沈炼笑着,因为热气球已经在西南风的推动下抵达了城墙的正前方。
用一个带刻度的投弹指示器朝地面上瞄了瞄,事实上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做,因为高度很低,飞行的速度又特别的慢,从热气球上往下扔炸弹比高空高速飞行的轰炸机容易多了。
一个圆圆的、圆圆的东西,从吊篮底部的缺口处滚了出来,在空中打着旋儿,径直坠落向了城墙根儿。
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爆炸声,炽烈的火团腾空而起,弥漫的烟雾遮蔽了视线,只感觉到大地似乎不堪重负的呻吟着……
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索菲娅大教堂的玻璃花窗,惊得皇宫中的米哈伊尔从皇位上跳了起来,也让海上君王号官舱内的楚风差点儿咬到舌头。
登上最高处用望远镜远眺西面,楚风看到了一团升腾的蘑菇状云团,“靠,这是胖子,还是小男孩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0章 幸与不幸
爆炸中心一颗炽烈的火球翻滚着释放能量,冲击波把空气向四面八方猛烈的排挤,金属制成的盔甲在这样强横的力量冲击之下并不比薄薄的可乐罐子更能承受压强,爆心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色雷斯士兵,全都被压成了可怕的肉饼,而内脏碎片和鲜血则如同挤牙膏似的从七窍狂喷而出……
狂飚突进的冲击波只在一个方向遇到了不可征服的阻遏,那就是地球本身,冲击波撞到地面之后向上反弹,把大股的沙尘和烟雾卷到空中形成粗大的烟柱,升腾到一定高度,各个方向的空气压力大幅下降,烟雾又扩散开来变成了伞盖,和之前的烟柱组成了那代表死亡的蘑菇状云团。(蘑菇云并不特指核武器,一般民用爆炸规模大点儿都能搞出来,当然彗星撞地球啊火山大喷发也会有)
爆炸的响声还在冲击着人们的耳膜,整个战场上超过十万双眼睛已紧紧盯着那片硝烟弥漫之地,稍近处的亚历山大罗维奇和瓦西里,更是忍受着冲击波掀起的风压给眼球带来的胀痛,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里。
沸腾的火球终于熄灭,浓烈的硝烟随着海风渐渐散去,于是所有人都能看清楚爆炸的效果了:
风首先把距离爆心稍远地方的硝烟吹散,映入眼帘的是若干痛苦呻吟着的士兵,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地,人人大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东西,眼眶、鼻孔和耳朵眼流出淡粉色的血——脆弱的感觉器官直面冲击压,细胞膜破裂,体液混合着鲜血形成这种颜色。
时间又过去了几秒,清新的海风带走了更多的硝烟,距离爆心更近的地方,可怜的牺牲者早已变成了尸体,他们的盔甲完全没有给予任何保护,每一个人的肢体都在以活人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变形,烟火把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烧成了可怕的青黑色。
再往内,就看不见完整的尸体了,巨型攻城炸弹主要以爆轰波破坏防御工事,并没有像普通开花弹那种预制破片的设计,爆炸之后破片杀伤的效果有限,但它的爆轰波本身就拥有了强大的杀伤力,仿佛一只来自地狱的无形大手撕扯着牺牲者,把他们像布娃娃一样撕开、揉碎,无论坚硬的骨骼还是富有韧性的筋腱,通通撕裂。
爆炸之后,人们总是首先为现场的可怕景象而震惊,但片刻之后就发现了异状。
米哈伊尔惊恐的叫了起来:“城墙,城墙呢?”
爆心处的城墙,竟然消失了!
粒状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大约相当于t.n.t的七分之一,三百斤攻城炸弹也有二十多公斤t.n.t的爆炸当量,这样大威力的爆炸直接命中,就算按现代军事工程建筑标准建造的钢筋混凝土碉堡也承受不起,君士坦丁堡西侧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大约十多米的城墙被轰塌,而且相当体积的石块被抛到了远处,以致于缺口处的地面上都没有留下太多石块。
现在城内的守军可以从敞开的缺口,看到数百米外正做着战斗准备的皇家近卫骑兵团,以及抬着云梯、浮桥、架桥车等渡河工具架到运河上的大汉帝国工程兵。
这时候米哈伊尔才想起组织防御力量堵住那个该死的缺口,但他四下搜寻之后无奈的发现,负责指挥防务的狄劳菲雷斯执政官阁下,竟然无影无踪。
等等,好像刚才执政官阁下就在爆心附近……米哈伊尔和瓦西里将军同时看到了缺口旁边,一面大部分压在石块底下,被撕扯得像块烂抹布的执政官旗。
莫斯科大公和他的将军的脸色变得比那些被爆炸波及而七窍流血的色雷斯士兵还要难看……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则乘着马车,在皇家近卫骑兵团的战阵之前奔驰而过,她头戴金月桂花冠,身穿罗马公主的袍服,右手把金权杖高高举起,宛如胜利女神降临凡尘,清朗的声音在爆炸之后一片寂静的战场上犹如天籁:
“罗马的军人们,惩罚弑君者和篡位者的时刻来临了!一千三百年前,伟大的凯撒死在了一柄卑鄙的匕首之下,而奥古斯都替他报了仇;今天,我,罗马帝国的公主,或许没有奥古斯都那样的勇气与智慧,可仍然希望像他那样替自己的父亲(奥古斯都是凯撒义子)报仇,你们,光荣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是否愿意在荣耀和正义的指引下,毅然挺身而出?”
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人们用罗马战剑敲击着军团盾,铿锵有力的作出了回答。
安娜.帕列奥丽娜,拜占庭帝国的公主,也许是未来的女皇,将手中的金权杖朝着城墙遥遥一指!
执政官那赫提留的宝剑向下虚劈,执政官旗斜斜指向那个硕大的缺口,与此同时,四面军团旗、四十面营队旗也随着金权杖的挥舞指向了同一个目标,三万多名皇家近卫骑兵开始缓慢而有节奏的便步加速……
炮火再一次鸣响,试图抵抗的行省驻军和罗斯蛮族军队遭到了无情的打击,钢铁和火焰像雨点般落下,城墙上下完全成为了炽热的地狱。
在这样高强度的掩护下,工程兵几乎不受干扰的迅速搭建起了许多浮桥和拱桥,这道引海水灌入的护城运河虽然很深却并不很宽,在大汉帝国先进的工程技术前,很快就被征服了。
第一军团长罗曼努斯一马当先冲上了正对城墙缺口的一座浮桥,箭矢雨点般敲击在他和胯下战马的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重骑兵的盔甲或许无法抵挡重步兵的长矛,但一般的箭矢对它无可奈何,罗曼努斯就像天神下凡,率领重骑兵们旋风般冲进了缺口。
健壮的军人、高大的战马、全副人铠马甲外加骑盾长枪,可以重达一吨,而成千上万这样的重骑兵同时冲击,简直就是一道钢铁的洪流,无人可挡。
健壮如熊的罗斯蛮族士兵徒劳的挥舞着战斧和连枷,如果借着城墙和壕沟拒马的保护,他们的肉搏能力并不逊于罗马骑士,可面对数万犀牛般狂奔的重骑兵冲锋,就算波斯帝国的战象都会被踩平,何况罗斯蛮族士兵?
没有预想中的巷战,亚历山大罗维奇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的军队没有摆在拜占庭的居民区利用那些错综复杂的巷道——那样的话皇家近卫骑兵将不得不放弃骑兵冲击的优势下马作战,这时候一名经过十五年严格训练的拜占庭骑士,也许会输给强壮如熊的罗斯蛮族士兵。
他把军队摆在了西奥多留二世城墙的后方,自以为可以随时支援驻守城墙的执政官狄劳菲雷斯,当然这是建立在城墙不被摧毁的前提下。
不料城墙竟被炸出硕大的豁口,皇家近卫骑兵长驱直入,这里的地形顿时变成了罗斯蛮族军的死地:君士坦丁堡西面有两道主要的城墙,也即是最外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和靠内一些的君士坦丁城墙,这两道城墙之间实际上属于荒郊,几乎没有建筑物的遮蔽!
那赫提留、罗曼努斯率兵长驱大进,皇家近卫骑兵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发挥了最大的战斗力,源源不断的钢铁洪流从破口汹涌而出,然后就是砍瓜切菜般的杀戮。
城墙上的色雷斯守军在失去指挥之后已经大部投降,罗斯蛮族军尚在做着无谓的抵抗,不过大部分蛮族士兵已经被重骑兵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罗曼努斯意气风发,他放过了开始投降的色雷斯行省军,把怒火发泄到罗斯蛮族头上。
看着这些蛮族兵脖子上缠着的女人用的金项链,手腕上的宝石镯子,以及胸口明显是拜占庭教士使用的金银十字架,罗曼努斯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这位罗马将军奋力挥舞着骑枪,借助马匹强大的冲击力,把强壮的蛮族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挑得飞向半空。
军团长满意的是,作为朋友的阿里坦乌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这个著名的花花公子自始至终跟在他的身后,像古代的英雄那样不离不弃。
“看来,战争会改变一个人。”罗曼努斯这样想着,手里没有停歇,再一次用长达五米的骑枪,贯穿了一名蛮族战士的咽喉。
殊不知紧随在他身后的阿里坦乌斯,早就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勉强维持坐在马背上没有掉下来就是他的极限了。
现在这个罗马贵族后悔得要死:本以为跟着军团长、最武勇的罗曼努斯是极为安全的选择,可没想到他竟然自始至终冲在战斗的最前沿!而且骑着的这匹马好像也失去了控制,怎么拉它都不肯掉头。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一个个蛮族战士凶神恶煞的挥舞着战斧和钉头锤冲上来,然后下一刻又被罗曼努斯挑飞,在半空中洒下阵阵血雨……阿里坦乌斯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倒了,他义无反顾的狠狠一扯马缰,用最大的力气使这头“发狂的马”改变了方向。
实际上战马本身还纳闷呢,罗马军团的骑兵战术和蒙古人那种看起来乱糟糟实际上富有独特韵律的形式完全相反,他们就算冲锋也保持着相对严整的队列,因此战马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在狂奔冲刺中骑在背上的主人竟然要脱离大队,聪明的马儿当然要表示反对啦!
反对无效,阿里坦乌斯是铁了心要不顾军人名声离开这片修罗杀场,他发觉勇者斗恶龙高塔救公主这种戏码真不是人能干的活儿,至少罗马贵妇铺满天鹅绒的床,还有大剧院金碧辉煌的包厢更适合自己。
这一次或许是用力太大吧,倔脾气的马儿终于改变了方向,可战马的突然转向,又让骑术不佳的阿里坦乌斯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的胡乱挥舞着,浑然忘记了手中还握着长长的骑枪。
当!
骑枪的尖端似乎敲到了什么,阿里坦乌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马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然后,他就发现众多的皇家近卫骑兵都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是看着前面倒下的一个人。
亚历山大罗维奇很倒霉,他看准了罗马重骑兵冲锋的方向,这些皇家近卫骑兵连人带马可以重达一吨,冲刺方向都是固定的,排列着非常整齐的队形,中途很难突然改变方向。
处在最前列核心位置的罗曼努斯,身穿带军团长标记的盔甲,头盔顶部染红的羽毛高高耸起,分明就是居军团长高位的罗马将军。
亚历山大罗维奇决心用这位高贵的罗马将军的血,来作为自己最后的光荣,他心有不甘的看了看远方宛如女神般圣洁威严的安娜.怕列奥利拉公主,然后在绝望中,从侧面发起了决死,也是必杀的一击。
是的,从侧面冲锋,在罗马骑兵完成转向之前杀掉他们的军团长,但接下来他就得被数十柄骑枪刺成筛子。
不知道是不是安德罗尼库斯的阴魂缠绕,亚历山大罗维奇的最后愿望也没有达成,他在冲刺到达军团长侧面,即将发出毒蛇般一击的时候,重骑兵队列中的一名,战马忽然发疯似的朝斜刺里跳过来,骑士手中的长枪还以捉摸不定的角度挥击着,正巧敲到他的头盔上。
可怜的莫斯科大公亚历山大罗维奇就非常无奈,非常郁闷的倒下了,直到最后晕倒的那一刻,他还在想: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呢?
亚历山大罗维奇的倒霉,就是阿里坦乌斯的幸运,莫斯科大公的倒下标志着蛮族军队有组织战斗的结束,皇家近卫骑兵团比预计的更好更快更完美的完成了目标。
“谢谢你,朋友,不,兄弟!”罗曼努斯用力握住了阿里坦乌斯的手。
后者悻悻的笑着,到现在为止他还不大明白情况,不过看到躺在自己马前,穿着罗斯大公袍服的衰人,他也就明白了几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2章 总统先生
“二筒!”塞里木淖尔随手打出一张骨牌。
“碰!”雪瑶巧笑嫣然的将那张牌捏回来,从自己面前的长城中甩出两张二筒加上刚才那张摆成一排。
二筒,加上之前的三万、六条,她已经碰了三具,离胡牌不过咫尺之遥。
坐在雪瑶对面的安娜.帕列奥丽娜到现在还没有碰牌,两颗俏皮的门牙就咬住了红润的嘴唇,嘀嘀咕咕的道:“怎么没人给我碰啊?要的一张都没有。”
雪瑶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咯咯娇笑着,语带双关的道:“打牌嘛,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的,这牌再好呢,上家盯下家防对家不给路,最后还是胡不了……”
安娜公主秀气的眉头斜斜一挑,不过现在形势不利也不方便回击,忍住气伸手摸了张牌,往身前的长城内一放,登时喜上眉梢,啪的一下把牌推倒:
“大三元加字一色加不求人加八花,这是多少番?”
劈里啪啦眼睛全掉地上去了,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惊讶的数起来番,大三元八十八、字一色六十四、不求人四、八花八,共计一百六十四番!
安娜公主笑眯眯的看着雪瑶:“有时候事情都是命运女神注定的,雪瑶姐姐你看我最后和的这张南,已经现了两张,除了我手上的就只剩下一张,可不管它离得多远,被命运之线牵引,最后还不是到我这里来了吗?”
一旁啃着苹果观战的楚风心头立刻打了个突,心说你们是说的牌呢,还是别的什么?
陈淑桢丹凤眼半睁半闭,塞里木淖尔碧蓝妖瞳异光闪烁,雪瑶借笑声为掩护,一道凝若实质的目光射出,安娜公主稳坐钓鱼台,湛蓝色的双目眼神迷离,宛如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乱流!
铮、铮、铮、铮!
几道犀利的目光在牌桌上相撞,这气势神韵,一如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又好似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剑气纵横,铁马金戈,杀气漫空,草木含悲。
身处其间的楚风已是心惊胆战,暗道一声大事不妙,就要溜之乎也。
“你们,是说的打牌吗?”努尔嫚在旁边看不明白了,呆头呆脑的问这么一句,引得四位高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楚风悄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这简直就是四头母老虎盯上了一只小白兔嘛!
空气温度直线下降,无限逼近绝对零度……
可怜小丫头哪儿见过这个阵势,赶紧站起来,弱弱的来了句:“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嗯~姐姐们慢慢玩,我去倒茶……”
“我去,我去!”楚风用力把努尔嫚又给摁回了椅子上,一把夺过茶壶,逃得飞快,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没办法,他发现雪瑶的九阴白骨爪正朝着自己腰眼上袭来,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能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堂堂大汉皇帝跑得比兔子还快,雪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
~~
楚风透过情报系统,隐约得知了拜占庭元老院为首的各方势力正在策划的事情,不过他没有想到,威尼斯人的脚步走得更快一些。
热那亚海军在七海之花索菲娅的带领下突破了数百年来无人可以进入的泻湖防御圈,久享盛誉的黄金狮子号也不是采用中国先进航海技术的古里埃尔玛号的对手,威尼斯海军遭受了共和国建立以来最惨重的失败,连威尼斯本城都被登陆的热那亚军占领。
不过,热那亚、威尼斯、比萨等意大利城邦共和国,都早已走上了商业殖民的道路,威尼斯在地中海的诸多岛屿、海法城外、拜占庭帝国的海港,都有飞地、租界和殖民地,海军的大部分也被派去截击大汉的海上运输线,逃过了一劫。
在这之前有希波战争中的雅典,之后有二战中的法国,母邦虽然暂时放弃,凭借殖民地和海外军团仍有一战之力。
热那亚人不是傻瓜,他们知道自己的力量本来就和威尼斯相差无几,即使在泻湖之战摧毁了对方三分之一的海军,攻占了他们的母邦,力量的差距也远没有扩大到可以吞并的程度,如果要强行灭亡威尼斯,不仅会招来疯狂的反扑,甚而有可能引发教廷、哈布斯堡王朝和英格兰、法兰西、卡斯蒂尼亚等国的干涩。
到那时,退步变成辛苦一场徒劳无功,前行又面临着两败俱伤,反而落入了尴尬的境地。
因此,热那亚总督奥拉罗和大议会都希望能够在尽可能剥夺威尼斯商业利益的前提下,与之媾和。
欧洲的情况和东方有很大不同,数十个国家犬牙交错,民族成分复杂,中世纪时贵族的封地又因为联姻和继承等关系弄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在西班牙有一块地,英王又领着法兰西的诺曼底,这样就把关系搞得特别复杂,牵扯特别多。
这样一来,要彻底灭亡或吞并一个国家就变得非常困难,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战争的结果通常不是吞灭,而是订下条约,内容一般是赔偿军费、割让土地、转让殖民地管辖权之类的。
热那亚人就想这么干。
威尼斯也不傻,他们知道自己这次算栽了,不过直接和老对手热那亚谈判,条件一定会苛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把威尼斯逼到崩溃的边缘。
热那亚人为什么能赢?无论新式军舰,还是女海盗的帮助,都来自大汉皇帝,更何况如果不是在和地中海舰队打袭扰战,威尼斯舰队主力也不会跑那么远,导致母邦防守空虚啊!
威尼斯就觉得,与其和热那亚谈判,不如直接找大汉皇帝。
热那亚的奥拉罗总督当然不会高兴,不过大汉帝国-热那亚-安娜公主的三角同盟中,本来就是大汉皇帝楚风居于主导地位,奥拉罗和大汉皇帝合作先后取得了小亚细亚南部海港、大汉帝国所有藩属区最惠国待遇以及击败威尼斯的辉煌战绩,他已经有些依赖大汉帝国了,真要撇开楚风单独和威尼斯媾和,奥拉罗还没那个胆量呢!
所以奥拉罗就亲自陪着威尼斯的乞降使者,前往君士坦丁堡觐见大汉皇帝。
威尼斯十人委员会派出安东尼.加里布斯.厄里洛前来与大汉皇帝交涉,对,这位大叔就是安妮.海瑟薇.科隆纳的舅舅。
对楚风,安东尼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痛恨,作为连朋友都谈不上的陌生人,他非常彻底可以说完美的应自己的请求,替科隆纳家族报仇雪恨,把教皇仆立法司变成了烤肉串,可另一方面,他又攻破了威尼斯泻湖的铁桶阵,令威尼斯遭到了数百年来惟一一次母邦被占的惨败,也让他这个十人委员损失惨重——热那亚人毫不客气的夺走了他的三艘商船,家族也遭到了洗劫,财产损失非常严重。
不仅仅是安东尼,整个威尼斯共和国的所有公民都损失惨重,因为任何一个成年公民都必须把一定比例的收入用来购买国债,在过去的三百年里这种债券的利息很有诱惑力,并且信誉极好,但现在,威尼斯国债已经宣告停止偿付,或者说,威尼斯政府快要破产了。
想到这些,安东尼就觉得肉疼,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楚风,那个罗马城同游时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大汉皇帝。
拜占庭帝国皇宫门口,满腹心事的安东尼瞥了眼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奥拉罗,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热那亚总督大约是害怕威尼斯对大汉皇帝许以厚利达成媾和,却把热那亚撇开一边吧,从抵达君士坦丁堡港口开始,他就一步不离的紧跟着,直如监押犯人,有好像热恋中不肯放手的情侣。
鼓足了勇气,安东尼.加里布斯.厄里洛心情复杂的踏进了皇宫。
可在他见到楚风的时候,各种矛盾交织的心情就变得只剩下感激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嫡亲侄女儿,安妮.海瑟薇正高高兴兴的和楚风玩着某种游戏,好几位青年和妇女在旁边观看,其中包括著名的“百万先生”马可.波罗。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了我想见的所有三个人。”安东尼觉得此行至少开端非常顺利。
仔细观察,发现楚风他们在地上画着格子,然后按照某种规律跳来跳去,楚风大约是输了,脸上贴着纸做的胡子,安妮.海瑟薇的小脸蛋上也稀稀拉拉的贴着几根,不过远没有像楚风那样贴得满脸都是,跟个怪物似的。
安东尼心头一暖,不管怎样,大汉皇帝替可怜的妹妹和侄女报了仇,并且非常仁慈的收留了孤苦无依的侄女,这是连自己这个舅舅都无法做到的呀——奥尔西尼家族的新教皇急于替自己的私生子迎娶科隆纳家族的继承人,就算威尼斯的十人委员也不可能顶着教皇的压力把小海瑟薇收留在家里。
“而且,他并没有以小海瑟薇为条件,要求我和他合作,要知道如果他逼迫的话,我将在叛国和亲情之间做出痛苦的选择呀!”
安东尼想到这一点,顿时觉得脸上沾满了纸胡子的楚风变得高大起来。
正用冰冰凉凉的小手往楚风脸上帖胡子的安妮.海瑟薇,看到舅舅之后就咬起了牙,恨恨的看着楚风,小声道:“哼,我说你怎么有好心呢,原来是在安东尼舅舅面前装好人!”
楚风嘿嘿一笑:“要不是你家长来,我乐意陪着你跳房子?!每次都耍赖,小赖皮狗。”
“你才是癞皮狗!”海瑟薇凶巴巴的盯了楚风一眼,可她洋娃娃般可爱的样子,这一眼实在不怎么具备杀伤力。
背转身,以淑女的姿态走向伸出双臂的舅舅,小海瑟薇却嘻嘻一下的笑了。
大汉皇帝,真的要讨好区区威尼斯共和国的十人委员吗?要知道这是胜利者和请降使者之间的对话呀!
与其说掺杂了其他的目的,不如说是楚风希望在正式谈判之前就给他们亲人相见的机会吧,骄傲的大汉皇帝,到底不愿意用一个小女孩来市恩,或者要挟。
他和奥尔西尼或者仆立法司们,距离就远如地狱到天堂……
小海瑟薇一脸幸福的奔向舅舅,楚风的笑容也分外灿烂,这个失去双亲的可怜虫待在身边不少日子了,就算是只小狗小猫,也会有几分感情吧。
和侄女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安东尼.加里布斯.厄里洛放下了海瑟薇,在正式谈判之前,小姑娘非常自觉的离开了大厅。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愿您的健康像太阳一样永远辉煌!”安东尼恭敬而又感激的朝楚风鞠躬,这不是基于请降使者对胜利者的恭敬,而是受恩者对施恩者的感激。
楚风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
奥拉罗总督紧张的寻找着楚风脸上细微的变化,可以看得出来,堂堂热那亚共和国的总督,刚刚取得了泻湖之战辉煌胜利的人,此时此刻和安东尼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强大的大汉皇帝面前,所谓的胜利与失败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呀,只要他愿意,伸手轻轻地一挥,昨天的胜利者就会跌入失败的深渊,而失败者却又能重新站上宽广的舞台。
这一点,奥拉罗自己是深有感触的。
寒暄之后,安东尼开门见山的提出了来意:“威尼斯共和国已经承认了失败,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对手来了场错误的战争,现在是我们为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楚风先是为这段熟悉的话微微一笑,然后问道:“那么,共和国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为了表示最大的诚意,十人委员会在征集市民意见之后,决定推举一位绝对亲汉的总统,并且是终身总统,以保证两国再无冲突。”
楚风笑道:“那么,就是你本人啰?”
不!安东尼手往旁边一指:“是马可.波罗先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3章 关贸总协定
我?马可.波罗指着自己的鼻尖,灰蓝色的眼睛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位来自威尼斯的旅行家,名义上是大汉皇帝的顾问官,实质上不负责任何具体工作,而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拉拢八方搅合,面对乃颜汗他是聂斯托里安教徒,和罗斯蛮族大公打交道的时候他往胸口挂上东正教的希腊十字架,和教皇使者布雷默会晤他又变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
尽管以“大汉皇帝御前第一宠臣”自诩,马可.波罗倒也清楚自己的份量,除了在适当的机会拍拍楚风的马屁,其余时间他都和关汉卿等文学侍从之臣以及卫炳坤等皇家卫队官兵搅合在一块,分明是把自己当作了皇室的家臣,并不敢与文天祥、陆猛等重臣并驾齐驱。
在大汉这边的地位谈不上多高,在威尼斯呢?
马可.波罗就更不做指望了:他父亲和叔叔的确曾作为教皇使者出使蒙古帝国,带回了大汗赠给教皇的黄金书,可那是因为万里迢迢别的人不愿意去,他们俩又正好欠了一笔难以偿付的债务,濒临破产的边缘!
一个小作坊主的儿子,远游东方近二十年,凭什么去压服威尼斯的贵族、上等行会和有力公民,做这个称雄地中海的共和国的终身总统?
这总统可不是好当的,马可.波罗知道其中利害,搞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呢!
当下他就把平时的诙谐滑稽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白着一张脸连连摇手:“不行不行,安东尼阁下开玩笑了,威尼斯共和国人才济济,怎么算都轮不到我的。下官德薄识浅,做买卖还有几分本领,要做总统可是万万不能。”
楚风闻言莞尔一笑,德薄识浅这自谦之语能从马可.波罗口中说出,实在极其难得。
安东尼.加里布斯.厄里洛,威尼斯共和国的十人委员却一本正经的道:“马可.波罗阁下太谦虚了,我知道谦逊是东方人特有的美德,您在大汉皇帝御前自然学习到不少,这固然使您的品行足以与荷马史诗上的英雄和智者相比肩。
但在我看来,意大利人是缺乏这种美德的,我们总是把三分夸大成十分,所以如果不了解您的人听了这番谦逊之语,倒要生出轻视之心,令您的才学和见识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呢!”
楚风闻言大笑,安东尼说的就是东西方不同的民族性吧,西方总爱夸耀,东方习惯谦虚,不过谦虚这个词用在马可.波罗身上,还真是那个让人纠结啊。
“那么,马可.波罗先生究竟有什么才学可以使他得到威尼斯公民的倾服,以致于拥有担任终身总统的资格呢?”楚风好奇的问道。
安东尼朝楚风鞠了个躬,“马可.波罗阁下曾在一个半月以前回到他的家乡,他以豪富和慷慨享有了盛誉,他为孤儿院和穷人捐款的手笔之大令人窒息……
他的《东方见闻录》,也即是拉丁文版的《马可.波罗游记》,的确在最初的时候引来许多的质疑,使他得到了百万先生的头衔,但大汉帝国进入地中海区域一年之后的今天,陛下击败了若干强敌包括威尼斯在内的今天,质疑早已变成了赞叹,整个欧洲的人都在谈论这本书,短时间内它的发行量也许超过了圣经。在书中他提到了许多东方的哲学智慧,以及深邃的思想,这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尊敬。”
马可.波罗生性夸张爱炫耀,他的《东方见闻录》也带着这样的毛病,动不动就提到“大汉皇帝有一百万武装士兵,包括三十多万精锐陆军、兵力超过十万巨型战舰三百艘的海军以及其他地方守备人员”,“皇帝的金山银海由价值五百万金诺米斯马的黄金,以及同等价值的白银铸成”,“帝国的幅员极其辽阔,单是直辖区约相当于罗马帝国全盛时期的三倍”、“帝国公民的人数超过七千万”……
论起来,他的描写也不算太离谱,楚风的常备海陆军不超过五十万,但加上地方守备兵和羁縻统治区的土兵,百万军队并非虚言,金山银海和领土面积等内容,和实际情况也基本相当。
可同样的内容在欧洲人看来就真是天方夜谭了,因为整个欧洲从罗马帝国崩溃以来就四分五裂,较大的国家约摸和中国的一个省等同,小国还没有一个县大,他们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国家单是公民就超过七千万,军队数量和财政收入都远超罗马帝国的鼎盛时期。
罗马帝国,在欧洲人心目中就是大到极点,无法超越的存在了!
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相信马可.波罗,并给他冠以“百万先生”的头衔,“百万”这个数量级,在普通欧洲人心目中就等于“吹牛大王”。
以往的东西方交流商贸体系要经过阿拉伯人转手,中国商人只能把货运到亚丁港或者巴士拉卖给阿拉伯人,所以无论史书还是沿海商贸城市,对“天方”的认识都远远多于“大秦”;西方同样如此,他们接触到的来自东方的一切都经过阿拉伯人转手,不仅茶叶曾被当成阿拉伯人的发明,就连印度数字都非常无辜的变成了阿拉伯数字,而且冤案持续到二十一世纪……
可现在情况完全改变了,大汉帝国占据苏伊士地峡和波斯湾,以东印度公司为首的汉商纷纷跟随着汉军的脚步挺进地中海,东西方开始畅通无阻的直接交流,于对方的认识都清晰了许多。
即便是在敌对或者准敌对的状态下,威尼斯和罗马城也有东印度公司设立的商栈,贩售丝绸、瓷器和香料。
马可.波罗的说法从吹牛皮变成了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的声誉也水涨船高,就算久负盛名的佛罗伦萨学者也在研究他的著作,想弄明白东方人是怎么使用水转大纺车来织造丝绸,又是如何解决运河落差问题的。
不过楚风关心的不是那本游记,他好奇的询问安东尼:“你说马可.波罗先生在威尼斯挥金如土,这是真的吗?我一贯认为自己的顾问官是个一毛不拔的家伙,您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马可.波罗老脸一红,他在过去的任何时间段都是个悭吝的商人,完全可以和莎翁《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匹敌。
楚风很快就对此付之一笑:“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汉刘邦还免不了闹一出高祖还乡的喜剧,何况我的顾问官?”
热那亚总督奥拉罗憋了老半天,看楚风对此提议并没有阻碍,登时就有点慌了神
——作为老对手的热那亚,就算明知道没办法一口吃下威尼斯,也希望尽可能的削弱它,剥夺它的殖民地和地中海各大港口的商贸权。
而马可.波罗是“大汉皇帝御前第一宠臣”,就算这个头衔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可他至少是随在楚风身边十余年的旧臣,前不久还和文天祥、陆猛、李鹤轩等人一殿为臣,由他来出任总统,威尼斯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摆脱和大汉帝国作对的包袱,摇身一变成为大汉皇帝亲信的盟邦啦!
奥拉罗赶紧上前说道:“我认为安东尼先生作为十人委员之一,享有崇高的声望和众多威尼斯人的信任,由他来出任总统是非常合理的选择,马可.波罗先生受到大汉皇帝宠信,那么还是留在陛下身边,以便履行自己的职责。”
马可.波罗登时把奥拉罗引为知己,锦衣还乡固然很好,可也得看看有没有命去享受,威尼斯总统那是一般人能做的吗?旧贵族、工商业新贵,普通市民、有力公民,上等行会、下等行会,这些矛盾可不是那么好玩的,远不如随在大汉皇帝身边,耍耍嘴皮子,拍拍马屁,做这个第一宠臣来得舒服啊!
马可.波罗还蒙在鼓中,安东尼心急火燎,楚风却早已洞若观火,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然的笑。
威尼斯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教皇想扩张自己的权柄,哈布斯堡家族观望着意大利局势,这两家都巴不得热那亚和威尼斯弄个两败俱伤,全都靠不上;
想要从战败国的阴影中走出来,避免彻底败亡的局面,只有大汉帝国能救他们,只有彻底的认输、放下身段乞降,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才能给大汉帝国一个宽恕他们的理由。
让马可.波罗担任总统,这看似玩笑的提议,在当前恰恰具有极其巧妙的可行性……
奥拉罗趁热打铁,又道:“安东尼先生出任总统,敝国是非常赞成的,听说伟大的皇帝在推翻伪教皇仆立法司的斗争中就和阁下有过联系,并担任海瑟薇小姐的保护人,那么这个提议希望陛下和安东尼先生都考虑一下。”
马可.波罗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啊是啊,我瞧这办法不错,听说春秋战国时候诸侯之间为取信就有留人质的做法,海瑟薇小姐……”
窗外,正蹲墙角偷听的安妮.海瑟薇,眼泪就在花花的打转了。
谁说她什么都不懂?科隆纳这种千年家族里的孩子,本来就比普通人更懂得政治的黑暗与残酷。
谁说她精灵古怪不知世事?父母双亡的痛苦早已刻骨铭心,但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都摆出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博取廉价的同情吗?
“也许复仇女神给我的命运下了可怕的诅咒吧……至少,做人质比嫁给奥尔西尼家族,在他们把财产弄到手之后毒死,要好得多吧?是呀,其实有现在这个结果,我应该感谢皇帝,我应该笑的……”
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强迫自己笑了笑,可比哭还要难看。
安东尼听了这话,却是叫一声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帮助侄女儿海瑟薇复仇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因为在对付教皇仆立法司的行动中成为大汉皇帝的盟友,不少威尼斯人怀疑他和楚风定下了某种密约,本次泻湖之战的意外失败,也与之有着某种关联。
对这种想法这种说法,安东尼也只能苦笑,虽然大议会和十人委员会仍然以信任他为理由,派遣他前来向大汉皇帝乞降,可谁说他们不是受到那个流言的影响,认为他真和楚风有着某种密约,从而希望他凭此替威尼斯带回一个勉强能接受的投降条约呢?
安东尼非常清醒,知道自己要是真接受担任威尼斯总统的条件,那流言中的内容就算真正坐实了,就算跳进博斯普鲁斯海峡都洗不清啦!
满肚子碎碎念的瞧着马可.波罗,安东尼的目光带着欲求不满的幽怨。
楚风却是满肚子的好笑,笑奥拉罗的天真,马可.波罗的平生第一次谦虚,也笑安东尼的瞻前顾后。
凭安东尼就想得到大汉的信任,为免太轻巧了点,也只因为奥拉罗本是商人出身,政治上按做买卖那套来,多半是在捣浆糊,所以才会这么想。
要放心,还得马可.波罗,这位接受了华夏思想方式,并且全家人都在中原,自己也加入了汉籍的威尼斯人,才是楚风真正能够接受的。
一脚踹到马可.波罗的屁股上:“放什么狗屁?!老子统兵征伐万里,灭国无数,犯得着要一小女孩为人质?”
窗外偷听的安妮.海瑟薇,哭丧着的小脸终于破涕为笑。
她放心的离开了,这位大汉皇帝或许是个英雄,或许是个枭雄,也曾被称为基督之圣矛,也曾被污蔑撒旦的转生,可他决不会是个要挟妇孺为人质的小人。
马可.波罗赶紧道:“陛下德配尧舜禹汤,威比秦皇汉武,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无敌,量那威尼斯蕞尔小丑,以陛下天威灭它直如反掌之易,何需一介女流为人质?微臣胡言,微臣惶恐。”
楚风听了这通半文不白的马屁,忍不住又想笑,儒家倒是说得不错,“以华变夷(简单直译就是用中华文化改变夷狄)”,这马可.波罗初到琉球时,拍马屁动不动就是什么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伟大的东方凯撒,现在嘛也变成尧舜禹汤了,岂不正是以华变夷?
拍了拍马可.波罗的肩膀,楚风温言道:“以往不是说大汉皇帝御前第一宠臣吗?既然是我的宠臣,就当得威尼斯的总统!害怕什么?哈辛不过是坚贞之泉湖畔的小小酋长,现在照样是联合酋长国的苏丹,我让你照着做去,当个总统也绰绰有余。”
马可.波罗并不傻,一下子就被楚风点醒了,现在并不是要他一个人,凭借自己的智慧、能力和实力去做威尼斯总统,而是以大汉帝国代言人的身份出现,就和哈辛、阿凡提一个性质。
这样的话,有大汉帝国这个超级存在为靠山,任何行为都得到大汉皇帝楚风的背书,马可.波罗不是一头扎进威尼斯的政治漩涡,而是以类似钦差大臣的身份高高在上的监临一切,不是去背黑锅,而是去当太上皇的!
恍然大悟,马可.波罗登时大喜,这个威尼斯旅行家的虚荣心一向很强烈,能当母邦的总统,这可是大半辈子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好事啊!
总统,想到这个光辉的头衔,还有那一身金光灿灿的袍服,马可.波罗就有如在梦中,神魂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差一点就让他的心脏承受不了啦。
这下子安东尼高兴了,他成功的完成了大议会和十人委员会的任务,将会以功臣的身份回到威尼斯,那些叛国的谣言,也将随之不攻自破吧。
轮到热那亚总督奥拉罗碎碎念了。
这位商人出身的总督,并没有太大的胆量,更没有什么雄材大略,所以他非常聪明也非常现实的从一开始就选择和大汉皇帝楚风合作,并在合作中得到了相当丰厚的回报。
虽然不像马可.波罗那样是楚风直接指派的总统,可无形中受到的控制也许并不比马可.波罗弱,热那亚有教皇派和皇帝派两大政治阵营,奥拉罗属于工商业新贵为主的皇帝派,希望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就是哈布斯堡家族靠拢,不过最近他们准备或者说已经开始靠拢楚风
——这很好很方便,瞧,依然是皇帝派,连名字都不用换,只是效忠的皇帝换个人。
正是靠着楚风的支持,奥拉罗才为热那亚共和国争取到了若干利益,皇帝派才靠这些功绩把教皇派吃得死死的,而奥尔西尼家族夺取教皇宝座之后,也想把手伸向亚平宁半岛上罗马城以外的其他地区,如果失去了楚风的支持,奥拉罗和他的皇帝派,毫无疑问将会被教皇派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
奥拉罗并不希望沦落到那种境地,所以即便是楚风以相当粗暴和苛刻的态度对待他,他也不会离开这个同盟。
同盟中的主导权,取决于各方对这个同盟的依赖度,并成反比关系。
失去大汉支持,奥拉罗面对奥尔西尼家族支持下教皇派的反扑,很有可能被赶出总督府,并且从此丧失政治生命,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大汉呢,即便失去了热那亚,也不过使进军西欧的计划向后拖延,却不会令大局受到影响,至少就楚风而言,政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大汉可以没有热那亚,热那亚却绝不能失去大汉,这就决定了奥拉罗即便满腹幽怨,也只能悄悄蹲墙角画圈圈。
就在奥拉罗总督满腹心思想着怎么应付国内议会的诘责,怎么解释热那亚海军出动却没有相应回报的时候,楚风走到了他的身边:“老朋友,热那亚希望得到什么呢?”
奥拉罗并不是个胆量特别大的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热那亚和威尼斯这种把整个国家当成公司来经营的体制,实质上也出不了几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
所以他在初见楚风的时候还可以像老狐狸那样讨价还钱,现在就只是嗫嚅着嘴唇试探道:“是来自威尼斯吗?”
楚风大笑,眼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安东尼和马可.波罗,“当然,威尼斯在东地中海拦截我大汉的海上运输线,给我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你们热那亚海军为了胜利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们当然应该偿付!”
安东尼本来就是准备签订城下之盟的,只要条件不过分苛刻就行了,但他现在看到楚风的目光,不禁心头一寒,“上帝保佑,这位陛下要求的不要太多,至少,别让共和国财政破产……”
刚才还得意忘形的马可.波罗,则想到:“欧卖糕滴,和大汉皇帝作对那简直就是得了麻风病。今后可得注意了,管他妈什么上等行会、有力公民,敢和陛下作对,通通装上麻袋扔亚得里亚海里栽荷花!”
楚风一条一条的提出了要求:“威尼斯开放为国际港,大汉帝国及其藩属、热那亚的商船可以自由停靠,税率执行视同威尼斯本国公民;
威尼斯在外的所有租界、飞地、殖民地,由大汉帝国与热那亚共和国利益均沾,与威尼斯母邦享受一视同仁的待遇;
威尼斯可以保留它的海军舰队,但必须以总统签发的命令为最高军令……”
安东尼苦着一张脸,他知道现在威尼斯是任人宰割的时候,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极端不明智的做法。
奥拉罗总督却是万分高兴,表面上看起来热那亚并没有从威尼斯人手中夺取什么,可利益均沾这一条就够啦!想当年,威尼斯仅仅为了在拜占庭帝国管辖地区享受和热那亚相等的待遇,就不惜开罪“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打了前后七年的海上封锁战,而现在热那亚却能分享威尼斯所有的飞地、租界和殖民地!
这样的结果拿回去,想来所有的热那亚人都会欢欣鼓舞吧,教皇派,哼哼,神马教皇啊,都是浮云,都是浮云……奥拉罗狠狠的捏着拳头,决心回国之后趁此机会,就要对政敌不客气了。
楚风慢慢把条件提完,安东尼听得脸都青了,这些条件哪儿是把威尼斯逼得财政崩溃啊,简直就是把共和国逼上绝路!
威尼斯以海商立国,要分享它的殖民地和港口,那就是割它的肉、喝它的血,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比占领它的母邦、剥夺它的军队还要苛刻。
安东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风的神色,这位强大而难以匹敌的皇帝,正以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地中海海权霸主之一,威尼斯共和国的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不谨慎。
见楚风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安东尼才乍着胆子进言,按照事先交待的底线,冒着和开罪大汉皇帝的风险,他以谦恭的姿态回答:
“伟大的皇帝,这样的条件是难以接受的,海上贸易圈就是威尼斯人的生命,他们宁愿割舍生命也不会失去它。堪比宙斯神威严的皇帝呵,展现您的仁慈,宽恕威尼斯吧,我们可以解散海军,可以付给您足以立刻让共和国财政陷于崩溃边缘的战争赔款,但我们实在不能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
马可.波罗看看安东尼,又看看楚风,抢上一步说道:“我瞧这些条件并没有什么问题嘛,比起蒙古帝国对被征服地区的要求,实在太过宽宏大量了,要不是明知伟大的皇帝拥有着闪电般难以匹敌的军队,像哈迪斯那样掌握着凡人的生死,这样宽大的条件,就会被视为怯懦和纵容啦!”
呃~安东尼有被噎住的感觉,这话,貌似是从即将担任威尼斯共和国总统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恍惚间,他觉得大议会和十人委员会迟早会后悔他们的选择。
奥拉罗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感激楚风,恨不得以身相许了,楚风完全是把热那亚的利益和大汉帝国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啊,太、太、太他妈够意思了!
楚风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摸了摸鼻子,然后才轻描淡写的道:“不可接受啊,好像太苛刻了一点,嗯,那么这样,作为补偿所有的大汉港口也向威尼斯和热那亚开放,你们享受我大汉帝国藩属区同等待遇,如何?”
马可.波罗瞪大了眼睛,奥拉罗把舌头吐了出来,安东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如果是这样的条件,那么就是除了热那亚之外,三国互相开放港口了,大汉帝国根本不是以战胜者的身份,而是签订了一个对等性质的贸易协定!
确信了自己没有听错,安东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签订了协定,是的,威尼斯的所有商港都向热那亚和大汉开放了,可大汉帝国及其藩属的商港,不是要多好几倍吗?现在全部向威尼斯开放,非但可以补偿损失,说不定还有利可图呢!
安东尼感激涕零的离开,奥拉罗则拖后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楚风说希望签订双边的一个补充协议,热那亚的所有海港也向大汉开放,但要把威尼斯排除在外。
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楚风非常乐意的签订了补充协议。
两份墨迹未干的协议摆在了桌上,楚风笑了起来:哼哼,这实际上就是最初版本的世贸协定啊~不过凭借大汉帝国的工业实力和商贸主导地位,最终的结果嘛,当然只能是大汉控制的海上丝绸之路,借着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地中海贸易圈,继续向欧洲扩张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4章 亡秦必楚
楚风神清气爽的走向花园,修剪整齐的林**两侧郁金香含苞待放,马尔马拉海上吹来的清风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中人欲醉。
成功慑服威尼斯,扶植绝对亲汉的马可.波罗为终身总统,加上热那亚有奥拉罗总督、拜占庭帝国有安娜公主,十三世纪末地中海上的三大强国都已经站到大汉帝国的阵营,不管主动还是被迫。
那个山寨版的“世贸协定”,目前签署它的只有大汉、威尼斯和热那亚三个国家,并且热那亚与威尼斯之间是单向的,看起来似乎只有一个很不完善的雏形。
楚风决心继续推广它,吸收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加入,以大汉帝国幅员之广、藩属区之众多,东到东瀛、高丽,西到塞尔柱苏丹国、联合酋长国,这些藩属国家的加入还不就一句话的事情吗?只要登高一呼,很快缔约成员就会几十几百的增加,形成一个自由贸易体系。
表面上看起来,这种自由贸易大汉并没有占什么便宜,譬如刚刚缔约的三国吧,威尼斯和热那亚能向大汉开放多少商港?大汉向它们开放的,绝对远远超过它们向大汉开放的。
不过……
楚风忽听得身后雪瑶喊道:“等等,夫君留步!”
雪瑶追了上来,大汉行朝中主要是她负责处理文件,刚刚结束了麻将去整理楚风签订的协议,见到条款之后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就追上楚风询问:
“夫君,刚才臣妾整理那几份协议,莫不成是条款书写有误?如何我大汉帝国作为战胜国也要开放海港,这可不大对头啊!”
楚风笑笑,贼眉鼠眼的瞧瞧四下无人,先将雪瑶柔软的身段搂进怀里,在她粉嫩可爱的脸庞上狠狠啃了口,才细细的作了解释。
表面上看起来只有热那亚比较占便宜,因为它和威尼斯是单向的,作为战胜国的热那亚享有在威尼斯港口的自由贸易权,威尼斯则不享有对等权利,但他们两家都得到了楚风许诺的,大汉帝国所有商港的自由开放。
开放商港,对热那亚这个战胜国,可以看作楚风给予他们配合作战的奖赏;于威尼斯呢,既可以作为替亲汉的新终身总统马可.波罗上任放烟花,又能视为威尼斯与热那亚之间单向开放所受损失,大汉帝国给予的某种补偿。
但楚风会吃亏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大汉帝国拥有远超世界其他各国的工业实力,航海技术更是遥遥领先,即使宋末的客舟和神舟也能远渡重洋穿越风暴频仍的印度洋抵达红海沿岸,同时期的欧洲人还在地中海这洗澡盆里玩游戏呢!
所有看起来“平等”,甚至显得“吃亏”的条件,只要是以自由贸易为前提,通通都是为大汉帝国的贸易掠夺铺平道路:
扬州棉纺机户的一架水转大纺车轰隆隆转动,印度一整座村庄的土布就失去了市场,德里苏丹国只能“自由”的出口长绒棉原料,来换取价廉物美的大汉机织布;
福建德化的一条长龙瓷窑燃起了熊熊火焰,中亚阿姆河畔的二十座黑陶窑就只能黯然熄火,牧民们会用河床里淘得的美丽玉石,向远道而来的商队换购细白精美的象牙瓷;
开封汴河边的一座高炉倾出炽热的铁水,大马士革的三十只铁匠炉子就立刻变得冰冷,拥有美丽花纹的大马士革弯刀越来越稀少,只能成为富豪的收藏品,因为无论如何千锤百炼,它的性能也只是和共析钢经调质处理的战刀相差无几,但量产工业品的价格不过它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
可想而知,自由贸易将会给大汉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贸易顺差,为大汉的工业品抢占倾销市场,并夺取广袤的原料产地。
事实上中国超强的外贸能力一直保持到了清中期,茶叶瓷器和丝绸带来源源不断的顺差,强悍的大英帝国都被源源外流的金银吓得慌了神,直到他们在殖民地印度生产鸦片卖进中国,才改变了这种单向顺差。
不过现在,连鸦片都是楚风让德里苏丹国种植栽培之后,由大汉帝国的东印度公司向欧洲垄断倾销,这贸易优势,简直就大得没边儿啦!
雪瑶闻听之后,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只觉得道理深奥难解,思忖之时也就顾不得楚风上下其手,大享无边之艳福了。
如果是通晓经世致用之学的赵筠或者闽广陈氏商贸家族出身的陈淑桢,楚风讲说这些早已理解通透,说不定还能举一反三讲出新的见解;但雪瑶长于音乐和医学,贸易并非专精,尚有不解之处。
楚风笑着点了点她微翘的鼻尖,又道:“这么说吧,看起来公平的协议,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也会形成事实上的单向有利,譬如现在我就希望欧洲各国全部与我大汉签订海军互泊协议,都可自由在对方港口停靠,你说好不好?”
雪瑶抿嘴微笑,那感情好啊,虽说自由停泊,可欧洲各国没有一艘船可以绕过那什么阿非利加洲来到印度洋,更别说驻泊广州杭州了;大汉帝国的军舰却早已来到了地中海,想停罗马就停罗马,想泊马赛就泊马赛,没什么比这更占便宜啦。
“原来如此啊……楚呆子,你一点都不呆!”雪瑶展颜而笑,秀美的脸庞露出两颗俏皮的酒窝,宛如严冬腊梅盛开,似有暗香浮来。
轻轻点了点楚风的胸口,“那样的条件,除非欧洲的君王都是笨蛋,才会答应你呢。”
楚风伸手捏着雪瑶的小腰,嘿嘿的坏笑,海军互泊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的条件,欧洲各国当然不会答应,他们又不是白痴!
不过,贸易协定就不尽相同了,威尼斯和热那亚并不是没有利益的,譬如他们直接到大汉控制的海法港,甚至跨越苏伊士地峡进入红海,就能购得比君士坦丁堡和罗马市场价格便宜不少的胡椒、丁香和豆蔻,转手卖往北欧西欧就能赚大钱。
这就是他们愿意和大汉签订协议的原因之所在。
但大汉所得的显然更多,且不提借热那亚、威尼斯贸易圈进入西欧北欧市场的陶瓷丝绸棉布钢铁工业品,就拿对方有利可图的香料贸易来说,香料主产区就是大汉帝国南洋总督府的辖区,连这源头都抓在大汉手里边,他们还有本事把利润的大头拿走?不怕他飞上天!
雪瑶被楚风上下其手弄得娇喘吁吁,芳心可可之际不禁暗自思忖:蒙古帝国以武力掠夺世界,大汉帝国的贸易掠夺,手法比蒙古征服者更巧妙啊!蒙古人来了,所过之处都是激烈的反抗,统治几十年却有几百次的起义,大汉帝国呢,至少热那亚和威尼斯是笑呵呵的,睁着眼睛愣往楚风挖好的坑里面跳啊!
很快雪瑶就不能想下去了,她雪白粉嫩的脸蛋布满了红霞,柔软的脖子变成了可爱的粉色,媚眼如丝。
楚风抱起她,走进了卧室
……
拜占庭帝国的局势渐渐平息,篡位者米哈伊尔自绝于人世,执政官马萨贝略被送上了断头台,亚历山大罗维奇则钉上了十字架,在漫长的死亡过程中受到君士坦丁堡居民的唾弃。
正如之前的预料,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出现在元老院的时候得到了所有贵族元老的起立欢呼,她不仅是新罗马平民的救星,也是所有元老贵族的朋友。
外省督军们得知首都形势巨变,元老院对安娜公主示好,皇家近卫骑兵团在那赫提留执政官领导下坚决效忠公主殿下,白发苍苍的君士坦丁大牧首和公主共进圣餐、同时出现在周末弥撒的消息,立刻就明白大势已去,在有行省希腊籍文职官员监视、军饷又来自君士坦丁堡拨款的情况下,他们知道自己掀不起什么风浪,赶紧明智的向安娜公主效忠。
实际上,拜占庭帝国的这场内战,并不牵涉到太多的矛盾纠葛,既不是农民起义也不是工商业新贵向封建旧贵族夺权,而是皇室内部争夺帝位的斗争,相对较为容易平息。
所以在胜负已决的情况下,帝国的各方面都渐渐回到正轨,君士坦丁堡的行政体系清洗了米哈伊尔的死忠就继续照常运转,元老院恢复了例会,米哈伊尔担任共治皇帝期间“生病”中断弥撒的君士坦丁大牧首又活蹦乱跳的装神棍,地方上的希腊籍文官又日复一日的抄写着文牍,慢慢在帝国繁复庞杂的官僚体系中积累晋升的资格……
只不过,暗中酝酿的某些东西,终究要和楚风摊牌。
西征行朝的工作重心从中东-阿拉伯地区转向欧洲,兵力和人事安排也随之调整。
有新以色列王国、联合酋长国和塞尔柱苏丹国的打压,伊斯兰世界的反汉浪潮逐渐边缘化,需要留驻的兵力就不必那么多了。
苏刘义率领第三军驻防中东,以一个师驻安塔利亚,一个师驻亚历山大,军部携一个师驻海法港,不但把小亚细亚、埃及和阿拉伯地区牢牢掌控,还从三面包夹地中海东部,凭借大汉帝国的制海权,这陆地上互为犄角的三个师可以方便的调动,互相支援,发挥三倍的力量。
法本率金刚军全军三个师、四万余兵力,由海运进抵那恰卡来城,与君士坦丁堡城外的陈吊眼第一军分驻爱琴海两岸,配合地中海舰队,实际上就把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这条地中海进出黑海的航道控制起来。
所有西征行朝文武官员,不仅兵部长侯德富、情报司长李鹤轩、保安司副司长萧平、陆军司令陆猛、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参预机谋的陈宜中、文天祥等文臣,也在结束了中东地区的第二次科举考试之后,赶到君士坦丁堡,并从码头乘坐早已备好的敞篷马车赶往皇宫。
富有异域风格的城市,令从东方来的客人感到分外新奇。
宋代华夏文明的先进,使炎黄子孙有着海纳百川的宽阔胸襟,侯德富赞叹着索菲亚大教堂的宏伟壮丽,陈宜中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大街上袒胸露臂的“胡姬”,文天祥在经过一所学院时听到琅琅的读书声,虽然语言与中华迥异,却也分外的亲切。
直到在皇宫门前看到喷水池那座一丝不挂的林中仙女塑像,这些远方的客人才变得略略有点儿不自在,年轻的官员们互相打着眼色嘻嘻哈哈,陈宜中、文天祥这两位老臣则眼观鼻鼻观心。
只不过,文天祥这位正人君子是表里如一,陈宜中却乘人不备往那妙曼的躯体上多瞧了几眼,暗自思忖:好大,好圆!
宋代社会开放,苏轼柳永等文人徜徉花街柳巷实乃寻常事耳,虽觉得拜占庭这样将***雕塑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有点难以接受,却也不致太过惊诧。
进入皇宫,文天祥微微皱了皱眉头,捋着长长的白胡子,对身旁的陈宜中道:“与权兄,常言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下只该有我天朝皇帝才是。愚弟通览西番诸国情况,唯这大秦国称皇帝,而罗斯、不列颠、威尼斯等国或称公爵、国王、总统不一……此次若是大秦与我缔约结盟,你我须得促成它削去帝号,随它称公称王罢了。”
正如东方历史上只能有天朝一家皇帝,像棒子国就只能叫国王,后来什么狗屁电视剧里面一会儿太子一会儿皇后的都是胡扯蛋,世子、大妃才是他们真正的名号;就说日本吧,虽然自称天皇,但中华天朝一概不认,汉朝给邪马台女王颁发的是“汉委奴国王印”,明朝颁赐丰臣秀吉的是“日本国王”名号。
这欧洲古代历史上,也只有罗马帝国及其继承者可称皇帝,只不过因为东西罗马帝国的分裂,有了西欧的神圣罗马帝国(蛮族的)和东欧的东罗马帝国(拜占庭)。
“我料大秦皇帝必削去帝号的。”陈宜中信心十足。
文天祥奇道:“何以见得?”
陈宜中捧腹大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5章 双子帝国
君士坦丁堡最辉煌灿烂的建筑有三座,索菲亚大教堂、皇宫和元老院,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中三足鼎立,正象征着支撑东罗马帝国政权的三根支柱:东正教、罗马帝统和贵族。
在文天祥、陈宜中等大汉帝国文武大臣谈笑风生进入皇宫的时候,东罗马帝国的元老院则爆发了复会以来的最激烈辩论。
老康斯坦丁,一位须发花白、服装精致,颇有旧贵族范儿的元老,此时脸红脖子粗全然没有了平时温文尔雅的姿态,像地痞吵架那样大着喉咙吼道:
“奥列维阁下的提议决不可行!这样做非但玷污了罗马两千年的光辉历史,也是对皇室、国家乃至每一个公民前所未有的侮辱!我们是文明人,绝不能屈从于东方野蛮人的暴力!”
不少青年贵族鼓掌欢呼,称赞老康斯坦丁的说法,他们的笑声和掌声,差一点掀翻了元老院的花岗岩屋顶。
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位资深元老不屑的撇了撇嘴。
奥列维完全清楚老康斯坦丁为什么坚决反对自己的提议,也知道那伙青年贵族为什么会支持老康斯坦丁。
原因很简单,奥列维刚刚提出的建议是:罗马帝国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与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两情相悦,安娜公主本人希望嫁给大汉皇帝,皇帝也乐于接受这样一门亲事。他以资深元老的身份请求元老院对这场婚姻做出祝福,并在婚礼之后接受安娜公主为新任罗马女皇!
这一下子,元老院不知道摔碎了多少颗眼球,还没等奥列维把话说完,老康斯坦丁就气急败坏的站起来表示反对,青年贵族们也本能的发出了嘘声。
老康斯坦丁的儿子,小康斯坦丁是新罗马城最高贵最英俊的青年男子,精通马术、剑术、文学和音乐,并且保持着良好的名声——如果说花花公子阿里坦乌斯是贵妇们床上的宠儿,那么小康斯坦丁就是贵族小姐们客厅的风景线。
篡位者米哈伊尔曾允诺把安娜公主嫁给亚历山大罗维奇,那时贵族们自然无话可说,或者有话也不敢说,现在嘛,米哈伊尔饮鸩自尽,亚历山大罗维奇在十字架上流干了血,公主殿下即将成为女皇陛下的关头,她的婚姻也就成为拜占庭贵族关心的话题。
毫无疑问,小康斯坦丁就是最具实力的竞争者,论起来他和安娜公主还是远房表亲,这就在胜利的天平上进一步增加了砝码,老康斯坦丁就动了心思,如果娶到安娜公主,不,即将改称女皇的安娜.帕列奥丽娜,按照帝国的制度他和儿子不会成为皇帝,但他的孙子将毫无悬念的登上帝位,像寄生草那样,在帕列奥利格王朝的朽木上生出康斯坦丁王朝的新芽。
突然听到奥列维提议安娜公主与大汉皇帝联姻,康斯坦丁只觉得挨了个晴天霹雳,康斯坦丁王朝的美梦瞬间支离破碎,他当然要竭尽全力反对啰。
至于那些青年贵族嘛,任何人成为她夫婿的候选人,都会受到他们团结一致的攻击,何况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大汉皇帝?
“奥列维阁下”,老康斯坦丁瞪着试图让王朝美梦破碎的仇敌,连珠炮似的提问:“东方野蛮人的皇帝,岂能与我罗马皇室联姻?你能保证帝国的光荣,不会因这次屈辱的婚姻受到玷污吗?那位皇帝,又是用什么样的代价,驱使一位最尊贵的元老,替他提出这样放肆的要求呢?”
老康斯坦丁义正词严的发问,赢得了青年贵族热情的欢呼和连串的掌声,他不禁有些儿飘飘然,可看到较高位置上坐着的资深元老们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表示,老康斯坦丁心头忽然咯噔一下:
难道,他们事先就得到了消息,并为此作出了某种妥协?
罗马两千年的政治,总是充满了黑幕、密谋、刺杀和妥协,作为资深元老贵族,老康斯坦丁知道这些因素远比哲人们在史书中描述的更现实更有力,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决定着罗马前进的方向……
头戴橄榄叶冠的中年贵族提贝利乌斯,深孚众望的元老站起来发言:“本人,阿穆尔卡.提贝利乌斯,是奥列维阁下的见证人,请准许我来回答这样的提问。”
他以恭谨而不失身份的姿态,优雅的向各位元老鞠了个躬,然后用平和的腔调,不紧不慢的道:
“众所周知,罗马有着两千年的历史,台伯河边的伟大城市承载着罗穆卢斯、凯撒.尤利乌斯和奥古斯都的光荣与梦想,我们身处其间的新罗马则继承了这一切,并在君士坦丁、查士丁尼的手中发扬光大。
东方,常被认为是野蛮之地,但我知道越过两河流域和波斯高原,有一个同样古老的民族,他们的历史非但不比我们短暂,还要更加悠久,他们的文明非但不比我们黯淡,某些方面甚至更为灿烂!”
全场大哗。
就如一切古老而辉煌的民族那样,罗马人有着极强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绝不逊于东方的天朝中心论,毕竟整个欧洲除开希腊-罗马文明之外,其余的日尔曼、哥特、汪达尔、匈人等等民族通通野蛮落后,正如东方除华夏之外,四方蛮夷都相对落后,东瀛、南越、高丽等次生文明都是吸收华夏文明的成果才得以发展的。
有青年贵族站了起来,气愤得不顾贵族礼仪,指着提贝利乌斯的鼻尖斥道:“毫无根据!东方,难道不是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和印度,凯撒征服了埃及和叙利亚?我们的祖先曾经无数次与帕提亚和波斯人作战,取得了光荣的战绩,我们并不认为这些野蛮人有什么文明可言!”
其实,埃及、两河流域和印度都是人类上古文明最辉煌灿烂的地区,但在罗马崛起的年代它们早就衰落了,从昔日文明的象征,变成了罗马人心目中“野蛮”的代名词,一如巍巍华夏于汉唐宋明之际令西方来客倾心盛赞,待到神州陆沉夷狄之手,传教士们再度东行,满目尽是脑后拖着猪尾巴的被奴役者,也不免以炎黄贵胄为东亚病夫了。
直到现在,拜占庭作为希腊-罗马文明的继承者,仍然在许多方面领先于它西面的蛮族化的西欧,东南面的阿拉伯世界,北面的保加利亚人和罗斯蛮族。
(实际上推动工业革命的‘文艺复兴’,十三世纪末在意大利城邦的兴起就是十字军东征和热那亚威尼斯的海上贸易带来了拜占庭文化;十六世纪文艺复兴的盛期,则很大程度因为拜占庭被奥斯曼土耳其灭亡,亡国的学者和艺术家们跑到了西欧——猫特于此纠正一个谬误,所谓“希腊-罗马文明在蛮族灭亡罗马帝国之后被伊斯兰保存下来并在文艺复兴反哺欧洲”这种遗毒甚广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保存古文明成果的是拜占庭,只不过奥斯曼土耳其灭亡它,使文明更快的流传到西欧)
提贝利乌斯面对着职责却是心平气和,略带惊诧的问道:“难道,凯撒、安东尼和奥古斯都争相穿着的,不是来自东方的绛红色丝绸长袍吗?难道,萨福所钟情的,不是东方精美的瓷器艺术品吗?难道,击败了匈奴,让上帝之鞭们万里西迁的,不正是那个古老的文明吗?难道,把突厥打得狼狈奔逃,使他们来到小亚细亚的,不也是那个东方文明吗?”
全场肃静,元老们被驳得哑口无言。
半晌,提贝利乌斯才像回过神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唉呀,我都忘记说出了,它就是大汉帝国,中国,华夏,都是它的名字呀!”
和东方推崇儒家轻视“奇技淫巧”相反,罗马人在玄奥的哲学之外,更重视看得见摸得着的工艺技术,方才提贝利乌斯提出的,丝绸属于纺织工业,瓷器是制陶业,这两种工业从古希腊时代就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行业,最受到重视,希腊人正是出口纺织品、陶器,当然也包括橄榄油和葡萄酒,换取埃及的小麦、小亚细亚的宝石和叙利亚的木材,建立了光辉灿烂的文明。
中华在过去的若干个世纪,不正是用牛奶般润滑的丝绸和比玉石还要精致的瓷器,征服了罗马的平民和贵族,甚至令凯撒和奥古斯都也以身穿中国的绛红色丝绸长袍为荣吗?
在这两个最为重要的行业,中华文明都超过了罗马,这正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了东方文明的先进啊!
更何况军事上中华也不逊于罗马,提贝利乌斯提到的匈奴和突厥,都是华夏文明的手下败将,但远遁万里之后,匈奴王阿提拉以上帝之鞭的声威把欧洲搅了个天翻地覆,甚至迫使东罗马帝国的西奥多留二世称臣纳贡,每年贡献七百罗马磅的黄金,不得不修建坚固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来防范进攻。
突厥人就更是如此,被大唐击碎的突厥帝国分裂为好几支,其中的塞尔柱部来到西亚夺取了阿拉伯帝国的摄政权,并从拜占庭手中抢走了小亚细亚行省,建立了罗姆苏丹国。
汉唐有此伟业,现在的大汉帝国就更不用提了,击败了整个蒙古帝国,而当年拜占庭的一代英主“万能的蜘蛛”,还要用女儿玛丽亚公主的婚姻来笼络蒙古帝国的一个汗国,伊儿汗国哩。
对比之下,贵族们不禁有点儿脸红,因为不管怎么算,中华的文明都不逊于罗马,如果说中华是野蛮人,那么他们自己为什么沉迷于野蛮人的纺织技术制造出来的丝绸,为什么花钱收藏野蛮人制造的精美瓷器?
老康斯坦丁并不准备就此投降,他又转变了方向提出问题:“既然安娜公主将要成为女皇,那么帝国下一任继承人的问题怎样解决?我们拜占庭和大汉帝国的关系又是如何呢?我们绝不会答应像撒拉森人(对阿拉伯人的蔑称)那样,成为大汉帝国的臣属!”
这番话很有道理,立刻激起了相当大的共鸣,拜占庭是一个古老的帝国,它的臣民们履行若干义务的同时也享有若干权利,如果大汉帝国有意吞并,这些权利就会受到影响,自然是不可随便处置的。
奥列维冷笑一声,反唇相讥:“经历了篡位者米哈伊尔引起的战乱,罗马帝国公民的权利还剩下多少?是被十字军蹂躏的权利,还是被罗斯蛮族抢劫的权利?”
贵族们哑然,那些年纪较大的资深元老脸上甚至颇见落寞之色:拜占庭越来越衰弱了,尽管它的生命绵延了两千年,但近几个世纪或许只能算苟延残喘。
在古代,罗马帝国是征服者的代名词,高卢、埃及、希腊、叙利亚……尽数归属于罗马,可自从查士丁尼大帝短暂的辉煌以来,帝国多少年没有对外扩张了?七百年,还是八百年?
倒是被侵略成了家常便饭,阿拉伯入侵、塞尔注入侵、基辅罗斯的攻势、保加利亚的叛乱,最后被十字军打进君士坦丁堡,不落之城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复国,又遭了米哈伊尔引狼入室,罗斯蛮族给君士坦丁堡又一次创伤。
奥列维的声音继续回荡,元老院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犹如教堂的晚钟:“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贸易独占权,把帝国商贸的大部分利益滑进了他们的腰包,各海港的税收一年比一年降低,失去小亚细亚行省使帝国财政遭受了另一重打击……
现在,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经费成了问题,海军得不到足够的饷额,行省驻防军甚至不得不自行筹饷,诸位元老,你们认为目前的情况,还能延续多久?”
贵族们比平民更清楚国家的状况,只不过作为既得利益阶层他们并不愿意发生改变:
臃肿的官僚体系贪污盛行、军费不足任由地方督军筹款导致军权下移、威尼斯和热那亚商人与本地贵族勾结攫取了海洋贸易的大部分利润……从这个意义上看,几十年前“万能的蜘蛛”复国,不是开创什么盛世,更像是病入膏肓之后的回光反照。
原本的历史上,一百六十年后奥斯曼土耳其的穆罕默德二世率海陆二十余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杀奔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享国两千年、承继罗马帝国辉煌与荣耀的堂堂拜占庭,倾国军队竟然只有可怜的八千人!
虽然元老贵族们并不能预见一百六十年之后的事情,(而且因为楚风这只蝴蝶,奥斯曼土耳其根本就不会出现,穆罕默德二世也成了浮云)可他们对帝国的颓势心知肚明,就算是万能的蜘蛛,当时帝国表现出来的复兴状况也并不是因为内在实力提升,而是东以玛丽亚公主联姻伊儿汗国、西与教廷联手体现出来的外交层面的胜利。
两千年的悠久历史,是拜占庭的财富,也是它的沉重包袱。
想到这些,元老们陷入了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么,大汉皇帝给我们什么样的条件?”
听到这句话,老康斯坦丁眼前一黑,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则面露喜色。
“罗马帝国并不会成为大汉帝国的臣属,而是以联邦的形式结成双子帝国,从这个意义上说,大汉皇帝通过这次联姻只是把领土扩张了五十万罗马方里(一罗马方里约合2.5平方公里),而我们却可以扩大一千五百万罗马方里呢!”
双子帝国?贵族元老们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是独立的双重公民权吗?”
这种统治形式在欧洲并不鲜见,譬如后世哈布斯堡家族在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时,都得加冕捷克国王,或者更广为人知的是,在相当长的时期大不列颠国王还有着印度皇帝的头衔,这个年代的人们则很清楚诺曼征服之后,在过去的两百年里英国王室总是兼任法国诺曼底的公爵。
贵族们关心的则是,大汉皇帝是以藩属区的待遇对待他们,还是给予和大汉帝国本国公民相等的公民权?
“大汉皇帝不仅会承担拜占庭的防务,负担我们的军费,替我们抵挡侵略者,而且,”奥列维扫视着全场,非常有信心的说道:“他承诺给予我们完全的公民权!”
“楚风是大汉皇帝,安娜公主则以罗马女皇的身份和他结婚,婚后各自保留帝号,”提贝利乌斯补充道,最后笑着鼓动:“欢呼吧,这不仅是一对年轻人的婚姻,也是两个文明帝国的结合!”
完全的公民权!拜占庭帝国的贵族们早就知道大汉帝国对公民的保护比拜占庭更好,他们喜不自胜。
不过总有人会和大多数对着干,比如正灰心丧气的老康斯坦丁:“等等,我们怎么知道安娜公主本人同意这场婚姻呢?要知道大汉皇帝之前就有好几位后妃,而按照天主的指示,合法的婚姻只能是一个妻子!”
元老们哑然,不少人暗自责怪老康斯坦丁多事,这种政治联姻从来都只考虑利益不考虑感情,你这家伙年纪越大越糊涂了?
欧洲并没有中国那种严格的华夷思想,种族混杂是常态,就拿罗马帝国来说,西罗马帝国最后几任皇帝就是蛮族军人篡权夺位的结果,而东罗马帝国呢,境内有日耳曼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哥特人当然也有正宗的罗马人,根本就不计较血统,也许元老院最尊贵的贵族就有个保加利亚籍的祖母呢!
甚至连语言文化都是如此,东罗马的官方语言是延续古罗马时代的拉丁语,可远在七百年前查士丁尼大帝制订法典的时期,用拉丁文书写这部法典的编篡者们,多数都不会用拉丁语诵读它了!帝国流行的语言,早已变成了希腊语。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完全不关心谁来当皇帝,以及这位皇帝有希腊人的血统,保加利亚的血统,抑或东方大汉的血统,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最多担心一下宗教信仰,极少数会关心更高级一点的文化问题。
大汉在这些方面都不存在问题,尽人皆知大汉帝国实行信仰自由的政策,何况拜占庭人享受双重公民权,得到双子帝国的保护呢?
这样优厚的条件,有大汉皇帝愿意帮着出军费、维持安全,是再好不过的啦,贵族们全都寻思将来可以降低军费,自己田庄和矿场的税收就能够降低啦!
这种形势下,老康斯坦丁的质疑就变成了引发厌烦情绪的导火索,如果不是看在他的资格和年龄,元老们就要发出嘘声了。
“我当然愿意,这本来就是场合法的婚姻!”
一个清朗的女声在元老院会场入口处响起,人们回首一看,只见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身穿绛红色的丝绸长袍,高挑的身材在长袍衬托下越发修长妙曼,肌肤如雪、长发如瀑,手握金权杖款款而来,宛如油画上的天后赫拉。
一时间,元老院鸦雀无声,这是那位美丽如海伦的公主殿下吗?来到元老院,对自己的婚姻大胆的说出愿意这个词儿,罗马历史上还没有过如此坦率的公主呢!
“我敬佩她的勇气,”有人低声对同伴说。
老康斯坦丁则顾不得许多,冷笑道:“合法的婚姻?我没有听说过七位妻子的合法婚姻!”
安娜公主皱了皱眉头:“是吗?按照基督教义,以及罗马的法典,陛下之前的婚姻应该算作什么?”
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笑了:真是位聪明的公主啊……
老康斯坦丁怔了怔,半晌才答道:“按照教义和法典嘛,想必他和他的妻子并没有在牧师面前,对着圣经发誓,那么……”
“无效的婚姻,或者可以说不视为婚姻,”安娜.帕列奥丽娜笑了:“按照我们的教义和法典,他还是位不折不扣的单身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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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楚风费尽唇舌,也没有让文天祥、陈宜中等人弄明白什么是双子帝国,拜占庭人又为什么愿意把女皇嫁给大汉皇帝。
在东方,匈奴单于向吕后求婚,可是莫大的侮辱,或者换到宋代,可以想像宋太宗迎娶辽国萧太后吗?
到后来是陈宜中拉了拉文天祥的衣襟,悄声道:“天祥兄何必执着?大秦女皇愿意嫁给我大汉皇帝,此正西王母与周穆王之佳话也,以种种条件看我们并不吃亏,这便罢了,若是实在不解,就算做陛下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大秦女皇不得不出此下策吧!”
宋代华夏文明达到一个高峰,但军事上接连面对强敌失利颇多,澶渊之盟宋辽互称兄弟,到金兵南侵赵构腆着脸当了小辈,换了蒙元谢太后抱着小皇帝要称孙子了,像大汉皇帝楚风迎娶大秦的女皇,无论如何都是大涨威风的好事啊!
陈宜中比较跳脱不羁,拿楚风开起了玩笑,文天祥却是信以为真,上下打量打量正满脸坏笑的楚风,暗道以这位陛下的脾气,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这种事情,做出来却也不算什么稀奇。
楚风浑然不知自己在两位老臣心目中已然坐实了辣手摧花的罪行,兀自讪笑着,压低了声音对陈宜中道:“陈老大人,你女儿那儿,只怕还须替我说说,此来干系我大汉与罗马的军国重事,并非儿女私情,所以嘛……”
楚风可不想四个女人一台麻将成天好戏上演,他也知道雪瑶这小醋坛子并不会真的拈酸吃醋到那种程度,但装出副惧内的样子,给几位后妃找找心理平衡,似乎也无损于大汉皇帝的脸面吧?
陈宜中自是点头称是,文天祥却是拈须大笑:“陛下,谁叫你新儒学去了妇道三纲五常?想老臣家中三妻四妾,一个个举案齐眉……”
文天祥年轻时声色歌舞,“每饭必举歌舞”,并不是个古板的道学先生,此时他遥想当年,以老前辈的姿态教导楚风,正是志得意满。
陈宜中却是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天祥兄这些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待愚弟与侯德富侯部长说说,开导开导他。”
“你!”文天祥一把揪住陈宜中的胡须,眼睛瞪得老大——他女儿文柳娘嫁侯德富为妻,至今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侯德富并无妾室,陈宜中要去开导开导,岂不是那啥啥?
“唉~某人呐,”陈宜中慢悠悠的叹道:“说起自己就三妻四妾,说道女婿呢就要从一而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楚风在一边笑得牙齿都快掉了,陈宜中这家伙果然够狠够强大。
没过多久,拜占庭帝国元老院的好几位代表就来到了宫中,在寒暄之后,他们代表元老院对这场婚姻表示了祝福,并义正词严的提出了要求:
“皇帝必须承诺,将来您的继承人——不管是否安娜公主所生,在继承大汉皇帝的同时,也必须加冕为罗马皇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6章 矮哥的罗曼史
竟然是这样的条件?
在场的众位汉臣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按照他们之前的猜度,拜占庭方面的条件应该是立足于保持独立自主权的内容,比如保留拜占庭军队的独立,或者要求将来由安娜公主的后代继承帝统之类的。
殊不知拜占庭人希腊-罗马式的想法和东方华夏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军队?能够保证公民权的话,我要军队做什么,嫌军费开支不够大,税收不够多吗?
无论古典时代的马略还是苏拉,抑或拜占庭时代的贝利萨留,他们只要肯自掏腰包招募军队,罗马的贵族和平民都是求之不得的,即使有马略招募私兵进攻罗马城这种事情发生,他们也依然愿意为省下税收的好处,干冒被征服的危险。
这种情况到了拜占庭末期,甚至出现了绵延两千年的帝国,只有八千名士兵的尴尬情况——原因只不过是为了省钱!
现在按照楚风提出的条件,拜占庭可以享受大汉帝国陆海军的保护,却不必为此付出税收的代价,这样的好事情拜占庭贵族元老们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啊!
李鹤轩执掌情报司,于西方风雨人情了解最多,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便低声与众位同僚分说。
文天祥奇道:“那么,为何他们又提出将来必须由大汉皇帝兼任罗马皇帝?”
李鹤轩摇摇头,苦笑道:“老大人啊,俗话说百里不同风,这万里之外的事情,下官所知也不过十之一二,哪儿能尽数通晓呢?”
文天祥和陈宜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刚才听到楚风介绍这个双子帝国的情况,第一个反应就是继承权的问题。
虽然现在大汉皇帝春秋鼎盛,但数十年后总有龙御宾天的时候,到那时帝国的皇位将会如何继承呢?
王敏儿所生的大皇子楚天,乃是既定的太子,如果拜占庭方面要求由安娜公主与楚风所生的后代继承两个帝国——这无疑符合一般的政治原则,却很容易在中原引发华夷之辨,触动饱经西夏、辽朝、金朝、蒙元等入侵的中原士民敏感的神经。
而且,作为汉臣的文天祥、陈宜中,也理所当然的希望将来由王敏儿所生的楚天太子继承帝统。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拜占庭方面竟然主动提出,无论如何将来大汉皇帝都必须戴上两个帝国的双重冠!
文天祥、陈宜中、李鹤轩等人惊诧莫名的表情,被奥列维与提贝利乌斯等人瞧在眼里,几位罗马元老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自以为得计的冷笑起来:
“哼哼,原来你们打得这个鬼主意,怪不得现在这位大汉皇帝不肯直接加冕为罗马皇帝呢,想来是准备等几十年后新皇帝继承时,只宣称大汉皇帝,而不再加冕罗马皇帝,拿我们作为殖民地和被征服者看待吧?”
两个帝国的大臣们各怀鬼胎,互相看都觉得对方有阴谋,最后,他们齐刷刷把目光都转向了大汉皇帝。
楚风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之前的所有条件,虽然考虑了东西方政治生态的差异性,但根深蒂固的东方式思维还是在这里发生了“文明的冲突”。所谓婚后与安娜各自保留帝号,原本是顾虑拜占庭方面不大会接受一个异族皇帝,谁知道拜占庭根本不怕他把两个帝号一肩挑了——事实上他们求之不得呢!
由女婿承继大统,在欧洲实在太司空见惯了,后世英国的光荣革命,就是由玛丽公主的丈夫,荷兰执政威廉登上了英国王位!
拜占庭方面担心的,却是会不会在双子帝国中沦为殖民地,他们非但不担心楚风成为罗马皇帝,反而害怕他和他的继承人不肯担任罗马皇帝呢。
在欧洲的政治生态中,一个国家的君王兼任另一地区的统治者,并不代表殖民和奴役,反倒是笼络民心、拉拢当地贵族的做法,诺曼征服之后英王室保留诺曼底公爵名号,表示不忘根本,长腿爱德华取消威尔士自治之后历任英国王储都会受封“威尔士亲王”,则是对威尔士地区的拉拢讨好。(查尔斯王子就是当代的威尔士亲王,呵呵)
如果没有这种“兼职”,那就意味着殖民地或者完全的武力征服,对当地民族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尤利乌斯.凯撒和奥古斯都相继征服埃及之后都没有兼任埃及法老,亚历山大征服波斯也没有兼任波斯国王。
后世奥匈帝国的一位皇帝,因为不肯加冕为捷克国王,差点引发了一场起义!
楚风提出和安娜公主结婚之后各自保留帝号,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等元老却是会错了意,几十年后如果新的大汉皇帝产生,却没有继承罗马皇帝的头衔,那么对拜占庭将是莫大的侮辱,而且公民权和楚风许诺的其它东西也难以得到保证。
“被我识破了吧?”奥列维看着楚风,心头暗道:“好吧,虽然你现在不肯加冕为罗马皇帝,但你的儿子必须继承它,这样的条件,你必须答应!”
楚风郁闷的挠挠头皮,呃~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文天祥等人终于忍不住了,在东方世界,一位君主被异族冠以名号乃是莫大的光荣,英明神武的唐太宗就被突厥和其他北方游牧民族尊称为“天可汗”,老臣们认为将来大汉皇帝兼任罗马皇帝,乃是有便宜不吃亏的大好事,忙不迭的朝楚风使眼色、打手势,求他答应下来。
“好吧,”楚风摸了摸下巴,对奥列维道:“你想要啊?你想要的话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既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啰……”
被绕得头昏脑胀的罗马元老们,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兴高采烈的离开了皇宫。
双子帝国,这是东西方两大帝国平等的结合,正如之前提贝利乌斯说的,通过这次联姻大汉只是把领土扩张了五十万罗马方里,而罗马却可以扩大一千五百万罗马方里呢!
看着罗马元老们如此高兴的离去,文天祥等人不禁有些莫名的担心,双子帝国这种事,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嘛。
陈宜中思维灵活,又有长年担任南洋总督与诸多藩属打交道的经验,思忖半晌之后提出了疑问:“陛下,咱们这次允诺在平等的基础上与拜占庭结成双子帝国,以老臣愚见,是否有点儿吃亏?大汉只新得到了一隅之地,罗马却可以分享我们广袤的领土……”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大汉帝国对新征服区的异族都实行羁縻统治,藩属地区的臣民并不享有帝国的公民权,在法律、税收、科举选官等许多方面待遇不尽相同,须达到诸多条件之后才能加入汉籍,享受完全的公民权。
这次与罗马结成双子帝国,全体罗马公民自动享有大汉帝国的公民权,于是结果就变成了大汉公民可以行使公民权的区域只增加了一百万平方公里,而罗马公民享受公民权的地区陡然增加了四千万平方公里!
看起来,貌似大汉比较吃亏。
孰料楚风闻听之后,当即大笑起来:“以华变夷,不正是列位孜孜以求的目标吗?现在全体罗马人都变成了半个华夏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嘛。”
陈宜中思维敏捷,当即反驳道:“要是这么说,我们中国人不也变成了半个罗马人?”
楚风再次大笑起来:“中华之地,是罗马(指这个时代)的数十倍,人口数十倍,将来的双子帝国,是以夏变夷,还是以夷变夏,岂不是一目了然?”
将来双子帝国的文明、种族、文化乃至语言的主导权,完全没有任何疑问,“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当中,北爱尔兰决不可能是主导者,得克萨斯共和国与美利坚合众国的结合,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是前者吞并了后者。
文天祥自信满满的拈须而笑,陈宜中双手抱在胸前,李鹤轩悠闲自得的摇了摇扇子,全体文武臣僚对华夏文明的主导地位都没有任何怀疑。
就算是军事上一再失利的年代,西夏的少女仍然以服侍过宋人为嫁得本族好夫婿的优先条件,辽国的妓女来到开封倒贴寻找情郎,东瀛扶桑的女人飘洋过海来江南搞一夜情,称为“度种”,认为可以改善后代质量……
这可不是后世见了洋大人就矮三分的年代,上至文武大臣、下到贩夫走卒,对华夏文明都有着坚定的信心,并由此派生出海纳百川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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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因为即将开展的婚礼而变得喜气洋洋,满大街上用红绸子扎成的中国式灯笼,在丝绸价格昂贵的欧洲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漂亮的少女当街抛洒花瓣,也让东方的来客大开眼界。
士兵们大肆采购有纪念意义的商品,通过海上邮传系统寄回国内,再加上本来的消费,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活力,市面上变得欣欣向荣。
楚风并不是清教徒和虚伪的道学家,作为这个时代的职业化军队,汉军并不禁止士兵和当地女性发生一些超越精神范畴的接触,所以部分官兵开始光临城内的几座著名销金窟,整天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和轮流休假的士兵发生超友谊的关系,拜占庭的男人在羡慕嫉妒恨之后又暗暗庆幸:大汉皇帝的军队,并不像罗斯蛮族那样“饥不择食”,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
君士坦丁大牧首也得到了安娜公主的一大笔捐赠,索菲亚大教堂被汉军轰破西奥多留二世城墙那场爆炸震破的玻璃花窗都补上了新的。
总之,整座城市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了战争的创伤,相反,它本来就是东西方贸易的枢纽城市,此时因为大量增加的消费,变得更加繁华热闹。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礼炮鸣响,恢宏的音乐奏鸣,盛大的婚礼开始了。
安娜.帕列奥丽娜一身洁白的婚纱,头戴着橄榄叶金冠,衬托着她绝美的容貌,修长的手臂上套着层薄薄的白纱,越发显得肌肤如玉,束腰群使高挑的身材更加出众,在晨曦下亭亭玉立。
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准备巡游的楚风,幽怨的看了看安娜公主:“喂,这个,呃~你穿了高跟鞋?”
“是啊,”安娜公主不解的眨了眨宝石般的蓝眼睛。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种高跟鞋,不过拜占庭妇女在重要场合会穿一种叫做“奥尔拉”的厚底鞋子,这种鞋子藏在长长的裙摆之下,配合着束腰形成的纤细腰身,显得身材越发修长妙曼。
楚风一脸的纠结,以斜向上四十五度的角度看了看安娜的下巴:“唉,我应该踩个高跷的……”
安娜公主扑哧一笑,大汉皇帝的幽默让她小小的虚荣了一把,不过公主殿下很快就作出了让随行侍女、卫兵和元老贵族们大吃一惊的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嘭嘭两声踢掉了“奥尔拉”,然后,笑嘻嘻的挽住了楚风胳膊。
那么,现在公主那长长的裙摆之下,竟是打着赤脚?
无论侍女还是元老贵族,全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拜占庭玫瑰何时有过这样的举动?
可爱的公主嫣然一笑,唇瓣在楚风耳边吐出玫瑰花香,中人欲醉:“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最高大的。”
率兵击败了强悍的罗斯蛮族,阴谋家米哈伊尔不得不对他俯首屈膝,强大的海上帝国威尼斯被他击败,泻湖防线变成了一根软面条,这样的男人,不正是世间最高大魁梧的吗?
楚风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实际上他很想把安娜公主的鞋子捡起来替她穿上,那么修长白皙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双美腿,要是留下了擦伤的痕迹,将会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于是楚风只好腹诽道:“他奶奶的,这儿怎么这么多人看着啊,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美女啊?”
837章 婚礼进行曲
花车巡游受到了君士坦丁堡居民热烈的追捧,男女老少万人空巷,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小孩在大街两旁追着花车奔跑,少女抛洒着玫瑰花瓣,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之前就宣布了双子帝国公民权互相兼容,并且由大汉帝国承担主要防务,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对军费大幅降低导致的税收减免,都是异常高兴的。
不少元老贵族认为,这场庆祝活动的盛况超过了历史书上描写的罗马建成一千周年,甚至超越了查士丁尼大帝为贝利萨留元帅击灭汪达尔-阿兰王国而举行的凯旋式。
场面的盛大与欢乐,还得归功于大汉帝国的庞大疆域,为婚礼提供了来自已知世界里不同民族不同风格的表演。
数十辆花车用纯白的阿拉伯名驹牵引,每辆载着数名表演者,来自大汉帝国的若干藩属区:
黑黑瘦瘦的印度人吹响了长笛,眼睛王蛇从竹篓子里摇摇晃晃的探出脑袋,于女性观众的惊呼中把身躯伸展得笔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高丽人要么踩着高跷,要么摇头晃脑甩动脑后足有丈把长的辫子,技艺娴熟者可以用辫梢击中燃烧的烛火,而不会碰到蜡烛;
阿拉伯的肚皮舞娘在节奏欢快的音乐声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扭动腰肢,肚脐眼里镶嵌的猫儿眼随之晃动出惑人的光华,年轻的小伙子们不由得看花了眼……
拜占庭帝国的元老们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盛大的场面,情不自禁的啧啧赞叹:能够征服如此多的藩属地区,则大汉帝国的疆域之广袤,国势之强盛,由此可见一斑了。
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更是相视一笑,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恰合时宜。
喧嚣之中,忽然有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妈妈,妈妈,食人魔来了!”
正乘着敞篷马车巡游的楚风,突然听到这句话,要不是安娜公主挽着他的手臂,差点就从马车上栽下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说咱是野兽配美女都忍了,这魔鬼配天使,也太伤人自尊了吧?”小楚同志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附耳低声对安娜公主道:“看来,宝贝你的魅力太大,把可怜的丈夫衬托成魔鬼了。”
安娜公主掩着秀气的小嘴吃吃直笑,“傻瓜,那个小女孩,应该不是在说我们吧?”
楚风转过头去定睛细看,原来那大声说话的小女孩正看着后面第三辆花车,那架花车之上,是好几个蒙古武士打扮的演员,正在拉动顽羊角弓,作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状。
几名演员,本是正宗的蒙古好汉,生得膀阔腰圆,横肉纠结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此刻做草原英雄打扮,脑后垂着若干条小辫子,耳朵上戴着大大的金环,双眼鼓凸凶光四射,呲牙咧嘴横暴凶蛮,身穿生牛皮甲露出发达的肌肉,看样子简直就是欧洲传说中活脱脱的食人魔,怪不得那小女孩吓得直哭呢。
呃~楚风无语,编排花车的人也真是的,让他们跳跳鞍袋舞什么的不行吗,非得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小女孩的哭声,在欢庆的花车巡游活动中分外刺耳,而她的母亲也下意识的把她护在了身后,有些害怕的瞧着那几个演员,看样子多半是把蒙古武士和刚刚洗劫了君士坦丁堡的罗斯蛮族混为一谈了。
楚风皱了皱眉,略一思忖便牵着安娜公主跳下马车,走到那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前面,人群鸦雀无声,自动的替他们让开一条路。
“小姑娘,他们并不是什么魔鬼呀,”楚风和颜悦色的对小女孩说。
善于察言观色的皇家侍卫柳乘云往楚风手里塞了块糖果——没人明白柳乘云从哪儿弄来的,反正接着楚风就上演了二十世纪政治生活中相当经典的小孩吃糖桥段。
来自大汉帝国的糖果有着漂亮的彩印包装,对小萝莉的杀伤力趋向于无穷,小女孩一霎时就止住了哭声。
楚风手指着那几个一脸尴尬的蒙古演员,对小女孩道:“看,那些是大汉帝国治下的藩属,我的臣民,可不是什么食人魔。”
小女孩眼睛滴溜溜一转,糖块都含在嘴里了,还是一点也不给楚风面子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一翘一翘的小鼻子、满脸的小雀斑似乎都在说:
虽然你给了块糖,身边又站着漂亮的公主姐姐,可要说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食人魔是你的下属,谁信哪?
见堂堂大汉皇帝在这么个小女孩面前吃瘪,安娜公主禁不住吃吃直笑。
楚风一怔,对小女孩开玩笑的道:“好吧,如果我让他们跳舞,你是不是相信了呢?”
跳舞?小女孩根本不能想象那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家伙跳舞是什么样子,本能的点了点头。
于是楚风朝几名演员做了个手势,他们丝毫也没有犹豫,就在花车上跳起了萨满舞。
这本是萨满巫师祭神时跳得舞,俗称跳大神,几个强壮的武士在舞蹈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笨手笨脚的,活像几只大笨熊。
那滑稽的姿态,当即逗得小女孩破涕为笑。
楚风笑着朝小朋友点点头,挽着安娜公主走回敞篷马车,身后,是因皇帝的这场亲民表演而发出热烈欢呼的君士坦丁堡居民。
花车上,一名蒙古武士打扮的演员先是若有所思,继而略有惭色,自言自语道:“想必我们蒙古人当年侵入中原,中原百姓当中也有千千万万个小女孩,像刚才那样发出凄厉的哭嚎吧……”
大汉帝国远征军有自带的文工团(当然没有凭借靓丽歌喉扛上将星的,呃~猫又不厚道了),那些印度人、高丽人都是雇请的演职员,穿越中亚茫茫戈壁、在西亚漫漫黄沙中行军时,他们的表演可以聊解官兵的疲累。
而这些蒙古武士的扮演者,就是真正的汉军蒙籍士兵了,作为新一代的蒙古武士,他们早已不再为苏录定战旗,而是金底苍龙旗而战,所以那名士兵见到拜占庭小女孩的哭喊,一时间有感而发。
另一位表演者在笨拙的跳了圈舞之后,转过头来嘿嘿笑:“是你,不是‘我们’,除了苏尔哈台你之外,我们都不是蒙古部的。”
十三世纪,草原上有大大小小千百个部族,后世所称的蒙古人包含了塔塔尔、汪古部、乃蛮人等等许多部族,但除了成吉思汗铁木真本人的蒙古部,其他人并不太认同“蒙古人”的身份,依旧保留着各自部族的认知。
“说什么话呢?!”另一名年纪较大的老兵转过头来,严厉的看着两名新兵:“不管汉人、蒙古人,汪古部还是乞颜部,我们现在都是大汉皇帝天可汗的士兵!”
两名新兵心头一凛,再也不胡思乱想,萨满舞好像也跳得娴熟些了……
楚风转身离去,拜占庭平民们只是为这位皇帝的亲民姿态而喝彩,诸如元老贵族和行政官员之类的三层人士,则又感受到了新的震撼。
虽然早知大汉击溃了强盛的蒙古帝国,可毕竟没有亲见,待见到大汉皇帝驱使蒙古士兵如臂使指,不禁又是佩服:要知道击败和征服有着很大的差距,而征服与诚心归顺之间又有着天渊之别!
大汉皇帝竟能驱策蒙古帝国的头等公民们为他服役,这足以证明他的强大实力和有效的政治手腕。
就连对这场婚姻颇有微辞的老康斯坦丁,也开始觉得没有发生和大汉皇帝的直接冲突,实在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载着蒙古武士的花车走开,又一辆花车驶来,这辆搭载的内容与众不同:
异常缓慢的音乐,使人昏昏欲睡,与其他花车的活泼欢快大异其趣,几位身材矮小的演员把脸涂得跟白馒头似的,手里拿着折扇,穿着的衣服在背后背着个小枕头,动作慢得不得了,且又机械僵硬,犹如牵线木偶。
正在吃糖的小女孩,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便以自己的理解询问母亲:“妈妈,这群人是表演被美杜莎石化的样子吗?”
刚刚跳上马车的楚风,忽的打了个趔趄,回头朝小女孩竖了竖大拇指:回答正确,加十分。
转身就忍不住的笑。
安娜公主回头看了看,也觉得小女孩猜得没错,轻轻掐了把楚风:“的确很像被美杜莎石化了嘛,有什么好笑的?”
楚风仰天长叹:唉~泥轰人民又被华丽丽的鄙视了……
花车巡游来到索菲亚大教堂,楚风非常绅士的先走下马车,然后扶安娜公主,这在别人看来自是非常恩爱的一幕,可要知道这样做的理由:公主殿下那条长长的裙摆底下,还是打着赤脚呢!
不过,在婚礼开始之前,安娜公主就换上了新鞋子,她特意挑了双平底的。
饶是如此,在教堂的前厅,准备进入大厅携手走向圣坛的时候,楚风也只是和公主殿下差不多的海拔高度,现在他开始理解萨科齐同志娶了布吕尼之后的感受了:
鸭梨很大。
观礼的宾客非常众多,拜占庭帝国有名望的贵族和官僚都受到了邀请,而不请自来的就只好等在门外了。
楚风正准备和安娜携手走向圣坛,公主殿下却被人叫住了,楚风略有诧异的回过头,发现是一名金色头发的奶油小生,身材高大健美,但一双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却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金发男子彬彬有礼的鞠躬:“亲爱的妹妹,没有亲人陪伴的婚姻不会幸福,让我作为伴郎,携着你的手走上圣坛吧!”
按照传统,应该是新娘的父亲挽着她的手臂走到圣坛,然后把她交给未婚夫,但安娜公主的父母双亡,惟一的叔父又有杀父之仇,刚刚饮鸩自尽,她的较为亲近的长辈尽数死亡,于是在婚礼环节订下和楚风携手走向圣坛的计划。
孰料有这么个家伙跳出来,楚风很有点儿不爽,这家伙哪根葱啊?瞧着像个小受。
安娜公主神情颇有些不豫,对金发男子道:“康斯坦丁,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已经有比您更合适的伴郎。”
更合适的伴郎?楚风有点儿诧异。
不远处的阿里坦乌斯则大喜过望:他作为活捉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英雄,又是皇家近卫骑兵团中安娜公主的铁杆支持者,受到了参加婚礼的邀请。
此时他挺直了胸脯,准备等安娜公主叫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像一个真正的骑士那样挽起她的胳膊,把她送到圣坛前面。
小康斯坦丁微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狡猾的光:“哦,那么公主殿下,我能知道那位幸运儿的名字吗?”
安娜公主柔情蜜意的看了看楚风,然后举起了一直握着的黄金权杖,神色肃然:“看,整个拜占庭都陪伴着我呢!”
来宾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这样的回答不仅恰如其分,而且她在皇座前的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态度,也正是一位优秀女皇的表白啊!
小康斯坦丁灰溜溜的退走。
楚风挽起了安娜公主的手臂,这一次是公主殿下和楚风肩并肩、手挽手,直接走到了圣坛前。
主持婚礼的是东正教的最高领袖,君士坦丁大牧首。
大牧首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身穿有着白色貂皮镶边的华贵法袍,头戴镶嵌着无数宝石的法冠,满脸红光,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气度。
严格说来,这场婚姻和教义并不太吻合,譬如楚风的誓词中就缺少了“耶和华”这个词儿,更何况,楚风本身也不是位基督徒。
可君士坦丁大牧首并不是傻瓜和迂腐的狂信徒,能坐到基督世界仅次于罗马教皇的位置,就说明了他的心机和手腕非比寻常,别看他此刻道貌岸然,私下里说不定和仆立法司一样,私生子的数目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呢!
对于这位大牧首来说,楚风是不是基督教徒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承认在双子帝国的所有地区,包括直辖区和藩属区通通实行宗教自由政策,允许东正教自由传教就行了,大牧首一直希望能把东方正教的真理,撒布到中东的耶路撒冷和神秘的印度。
安娜公主在嫁给楚风之前,他有没有别的后妃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殿下,不,很快就是安娜一世女皇陛下了,能够给教会捐款,修复被损毁的索菲亚大教堂就行了。
想到罗马天主教廷和大汉帝国的关系正在走下坡路,大牧首就高兴得连睡觉都要笑醒,之前十字军进攻中东是罗马教廷策划的,除了向荒年贫瘠的罗斯发展之外别无出路,都快给憋死了,愚蠢的奥尔西尼们既然惹大汉皇帝生气,东正教难道不可以乘虚而入,争取东方地区的传教事业吗?
正因为如此,大牧首非常高兴的答应主持这场婚礼,并且不顾年老体衰,赶个连轴转,在婚礼之后的加冕礼上,还要亲手把皇冠放上安娜公主的头顶呢!
一番“愿意吗”、“我愿意”的问答之后,大牧首翻开红色封面烫金的羊皮纸圣经,念出了冗长的祈祷词,楚风亲手把一枚红宝石戒指戴在了安娜公主修长的手指上。
接下来,他们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回到了皇宫,而君士坦丁大牧首也乘着自己的马车,几乎同时赶到了这里。
婚礼在教堂举行,加冕礼当然应该在皇宫进行。
如果说婚礼是欢快,那么加冕礼就是庄严肃穆,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军乐队奏响了盛大的国王进行曲,一队队骑士抽出罗马战剑在空中交叉下劈,犹如一万道闪电同时划破了长空,无数身穿罗马传统袍服的贵族元老微微弯腰,而安娜公主就在他们的致敬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了罗马皇帝的宝座。
她头抬得不高也不低,她的神情庄严而圣洁,她的步履沉稳而有力,非常恰到好处的体现了一位女皇的从容不迫。
曾经,父亲安德罗尼库斯以皇帝之尊死在了罗斯蛮族的剑下,叔父米哈伊尔也在那个皇座上作了临终的悔悟,这一切负面的东西都打击着安娜.帕列奥丽娜的信心,使她一度产生了动摇。
不过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因为她知道今后会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扶持着自己的腰肢,在踏过陷阱和暗流的时候会有一副坚定有力的肩膀给自己借力,而且,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合法丈夫,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
在距离皇座一步之遥的地方,于万众瞩目之下,安娜公主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这位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是新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奥列维和提贝利乌斯等元老登时担忧起来,就连皇座不远处,捧着皇冠的君士坦丁大牧首,也吃了一惊。
却见公主殿下回过头来,目光搜寻着,湛蓝色的眸子忽的一亮,绝美的脸庞绽放自信的微笑,以一个倾国的笑容作为拜占庭公主留给世人最后的纪念,然后当仁不让的坐上了那个皇位!
安娜回首所观之处,楚风负手而立,他刚才向拜占庭玫瑰致以鼓励的微笑,助她踏出了从公主到女皇的最后一步。
首先是执政官那赫提留宣布:“基于米哈伊尔八世的纯正血统,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是罗马帝国合法的继承人,她的继承将是毫无怀疑的,正义的,合法的!”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比起阴谋家篡位者米哈伊尔,迷人的公主殿下更受大多数人的欢迎。
接下来,奥列维代表元老院送出了祝福:“承继罗马罗斯(罗马开创者)精神和灵魂的公主,雅典娜一般强大而智慧的公主呵,你将是罗马人民的守护神,愿帝国的全体成员,在你的带领下将两千年的光荣发扬光大!你的血,就是我们的血,我们的血,就是你的血!”
欢呼声更加热烈了,所有的贵族来宾都从元老院的态度里看到了自己的利益,无论如何,大汉皇帝将提供更加安全的防务保障,同时税收还能降低,这种好事情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最后,年老体衰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捧着皇冠巍巍颤颤的走来,他将把这顶价值连城、同时象征意义又远大于它的价值的皇冠,放在公主殿下的头顶。
楚风看着皇座上的安娜公主,神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注意到了那顶皇冠,其实很有机会把它套上自己的头顶,不过,那么做的必要性似乎也并不迫切,比较起来,征服一位女皇的乐趣,似乎还要超过征服一个帝国呢!
看着安娜公主高挑迷人的身段,和美艳绝伦的容貌,楚风产生了某些邪恶的想法……
和楚风相比,绝大多数贵族的注意力并不在貌若天仙的安娜公主,而在那顶象征着尘世间至高无上权柄的皇冠。
正如东方世界只能有一个天朝皇帝,秦汉晋、隋唐宋一脉相承,欧洲也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罗马帝国的皇帝。
譬如后世的大英帝国吧,这个帝国就名不正言不顺,是英女王而非英女皇,伊丽莎白要称女皇只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英国国王、兼印度女皇,皇帝头衔来自印度,而非英国实行了帝制。
俄罗斯帝国称沙皇,那是因为拜占庭被奥斯曼土耳其所灭,末代公主带着皇冠和权杖逃到了俄罗斯,并且嫁给俄罗斯的君主,从此之后俄罗斯继承了拜占庭的帝统,把莫斯科称为第三罗马(第二罗马就是君士坦丁堡,也即新罗马),自己改称沙皇——沙皇,就是凯撒的转音。
这个时代,欧洲有两个罗马帝国,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缘起于罗马帝国的分裂。
但东罗马才是事实上的正统,因为当年的罗马帝国分为东西两部分之后,西部被蛮族灭亡,蛮族的查理曼大帝实力强大,在尊重基督教的基础上受到了罗马教廷的承认,并由教皇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
也即是说,现在哈布斯堡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并不是正宗的帝统,而是当年入侵蛮族的后代,只是由罗马教皇加冕而已。
那么和拜占庭的皇帝比起来,哈布斯堡的那个皇帝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毕竟教皇或者大牧首可以为皇帝加冕,但并不是说只要教皇加冕就是皇帝啊!本质上,加冕只是成为皇帝的必须条件,却绝非全部条件。
正因为有完整的帝统,拜占庭的皇位可以代代承继,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却必须由选帝侯选举,含金量就差了老远。
现在,安娜公主得到了拜占庭皇位,大汉皇帝楚风通过和她的婚姻,事实上得到了罗马帝国的帝统,他是否会以此为凭据,向西欧进军?
要知道从不列颠的哈德良长城,一直到亚平宁的罗马,最西面的西班牙,再往南的西西里岛,全都曾是罗马帝国的领土!
西罗马灭于蛮族之手,疆域被占领,拜占庭帝国兴盛时期,查士丁尼大帝和贝利萨留元帅就试图恢复罗马帝国全盛时期的疆域,他们向北非的汪达尔-阿兰王国、中欧的哥特王国和意大利发动进攻,并且一度恢复了西罗马近半的疆域。
大汉皇帝楚风完全可以按照查士丁尼和贝利萨留的套路,以恢复罗马帝国为借口,向欧洲发动进攻!
并且,按照罗马帝国全盛时期的疆域,除了北欧冰雪覆盖之地,整个欧洲他都可以提出领土要求——从道理上还相当站得住脚,替自己的妻子讨回领土!
他会不会这样做?
人们观察着楚风的神态,试图从这位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但他们发现皇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似乎非常钟情。
“这位皇帝,可真是位钟情于妻子的好丈夫啊!”不少贵族少女的眼睛里开始冒小星星了。
才怪!
雪瑶对这种说法简直不屑一顾,她没有躲在角落里画圈圈,而是不断的磨牙:“太可恶了,竟然说咱们是非法的妻子,这简直是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要再娶一位皇后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说之前娶的妻子不合法,这一点令雪瑶耿耿于怀。
“那有什么关系,按照基督教规,我们的确是非法的妻子嘛,”塞里木淖尔若无其事的说着。
“什么,你脑袋不是进水了吧?”雪瑶忍不住嚷了起来。
陈淑桢却眼睛一亮,朝塞里木淖尔问道:“你的意思是?”
波斯圣女笑得像一只小沙漠狐,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的光芒:“夫君是大汉皇帝,要行汉法呢还是基督之法?按照汉法,谁才是非法的妻子?”
几位美女一怔,继而“阴险”的笑了起来。
努尔嫚垂着脑袋,牵着衣角,有些害怕的看着这群母老虎,心头低叹一声:
唉~这桌麻将啊,还有得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38章 夜之女皇
老态龙钟的君士坦丁大牧首巍巍颤颤的捧着那顶价值连城的皇冠,一步三摇的走上台阶,准备把这件承继着罗马两千年历史的宝物、全欧洲最高权利的象征,放在安娜公主的头顶。
安娜.帕列奥丽娜褪下了公主佩戴的金月桂花冠,一头闪耀着迷人光泽的金发像瀑布一样披散,瀑布的末端落到了白皙如玉的肩头,配着绛红色的华贵丝绸礼服,温婉圣洁而不失威严,正娴静的端坐皇座之上,等待着那顶皇冠。
君士坦丁大牧首年纪老迈,刚刚主持一场婚礼,又乘上马车屁颠屁颠的跑到皇宫来主持加冕礼,两台戏连轴转的劳动强度对这位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老人,实在有点儿超出极限了,以致于登上皇座的那几步台阶,就让他气喘吁吁。
这段时间之长,甚至使宾客们都暗自皱起了眉头,只是鉴于大牧首的尊贵地位,只能暗中腹诽一番。
好不容易走完了并不算太高的台阶,大牧首昏花的老眼中映出了安娜.帕列奥丽娜绝美的容貌,登时一怔。
倒不是这位大牧首胆敢对女皇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安娜紧紧抿着的嘴角、威严和仁慈相交织的神态,使他想起了十余年前为先皇安德罗尼库斯加冕的场景,当年的青年皇帝转眼已成剑下亡魂,十余年来亲人反目、风云变幻,阴谋家米哈伊尔如何想得到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饮鸩自尽的下场,倒是侄女安娜堂堂正正的坐上了帝位?
一位老人,总是容易沉湎于对往事的唏嘘感慨,大牧首神思飞于九霄之外,却忘了现在还没完成加冕礼的程序呢!
不过,拜占庭帝国中君士坦丁大牧首是地位仅次于罗马皇帝的人物,奥列维、提贝利乌斯等元老虽然站得离皇座较近,发现老牧首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却不便出言催促。
“大牧首阁下,能快点吗?”
呼唤打断了大牧首的沉思,他略有惊讶看着安娜公主。
罗马元老们忍俊不禁,千年来无数次帝国皇帝的加冕礼,出言催促大牧首或者教皇的,大约也就安娜.帕列奥丽娜一人而已吧!
“对不起,”安娜朝大牧首善意的笑了笑,灵动的眼神飞向不远处的楚风:“您能快点吗?我不希望我的丈夫等太久。”
哗!
站在距离皇座较近的元老和执政官们听到了这句话,老人们善意的笑着,女皇因为担心丈夫久等所以在加冕礼上催促君士坦丁大牧首,这种事情是一段多么激动人心的风流佳话啊!不少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因为他们想起了当年自己也曾在古堡外焦急的等待着心上人,也曾为了迷人的姑娘在决斗场上拔出宝剑……
年轻人则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了看楚风,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得到一位女皇的芳心,这简直比征服一个帝国更令人心潮澎湃啊!
楚风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为了“拜占庭青年贵族公敌”,他正百无聊赖的扯着一盆郁金香的花瓣呢。
倒是君士坦丁大牧首听了安娜的话,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桔子皮一样,把原本长达半个小时的祈祷词压缩到了三句话:
“上帝佑我罗马,上帝保佑女皇,上帝与你我同在!”
冗长的祈祷词变成了简洁到极点的三句话,贵族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牧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皇冠放在了安娜头顶。
人群只沉默了几秒钟,继而就是山呼海啸般的赞美,教堂的唱诗班高歌《哈利路亚》,军乐队奏响了雄浑的音乐。
并且宫内的欢呼声很快传到了宫门之外,早已等在广场上、大街旁和自家阳台的君士坦丁堡市民,也发出了同样愉快并且更加热烈的欢呼。
皇座之旁的大牧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俯身亲了亲安娜的皇冠:“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今天正好是圣瓦伦丁节。”
圣瓦伦丁节也即是情人节,公元三世纪,罗马帝国皇帝克劳迪乌斯二世在首都罗马宣布在一段时间内禁止人们结婚——当时是出于战争的考虑,使更多无所牵挂的男人可以走上争战的疆场。一名叫瓦伦丁的神父没有遵照这个旨意而继续为相爱的年轻人举行教堂婚礼。事情被告发后,瓦伦丁神父先是被鞭打,然后被石头掷打,最后在2月14日这天被送上了绞刑架。
其后人们把他殉难的日子定为圣瓦伦丁节,本意是纪念这位神父,逐渐演变成情人的节日。
安娜公主,不,现在应该叫她安娜女皇了,温和的笑道:“瓦伦丁为了主持婚礼送掉了性命,不过您完全不必有这种担心,因为今后的双子帝国强大无比,绝不需要用禁止结婚的手段来保证征兵啦!”
“我替君士坦丁堡那些玫瑰花一样的少女们,感谢您和您的丈夫!”大牧首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离开时他的脚步比来时要轻快得多。
安娜忍不住笑了,这位大牧首也是个妙人,只怕他老人家的情人和私生子,不会比仆立法司少吧?
她迫不及待的朝楚风挥了挥手:“我的丈夫啊,妻子正在等待着你,为什么不快些来到我的身边?”
楚风轻松愉快的走向皇座,在别人看来也许那几步台阶直如天渊之隔,可于他而言只不过轻轻一跨。
安娜.帕列奥丽娜的头顶不管戴着公主的金月桂花冠,还是罗马皇帝的三重冠,有区别吗?
他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妻子。
呃~貌似还真有点儿区别。
老实说,主要由男性皇帝佩戴的皇冠,戴在安娜.帕列奥丽娜的头顶,大小式样并不太合适,略略显得大了点,款式也稍显厚重,和她属于女性的美丽绝伦构成了某种反差。
但恰恰是这种风格上的矛盾冲突,反而增加了她的魅力,昔日一袭白衣赤着脚弹弄希腊竖琴的清冷之美,与现在身穿绛红色袍服头戴三重金冠的雍荣华贵,两种截然不同的魅力在楚风的眼前交替闪回。
而大不里士的那个夜晚,拜占庭玫瑰的致命诱惑……
安娜迎着楚风炽烈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扶了扶皇冠,陡然从公主变成女皇,身份上的变化使她非常敏感,以致于误会了楚风嘴角的笑意。
“喂,不要太过分好不好,”安娜女皇撇了撇嘴,娇羞的扭过头去:“虽然这顶皇冠大部分归功于我那所向无敌的丈夫,可他既然逼妻子戴上了皇冠,能不能不要用一个丈夫的特权,来嘲笑可怜的妻子呢?”
楚风温柔的扳过安娜的香肩,异常诚恳的道:“怎么会呢,所谓夫妻一体,女皇陛下的丈夫怎么会用搀扶她登上皇位这么一点功劳,来嘲笑威风凛凛的罗马女皇?要知道有许多护花使者,随时准备帮助女皇逃离‘黑暗术士’的魔掌呢!”
安娜本来还准备装装委屈,此刻就忍不住笑了,欧洲传统的骑士小说里总有勇者斗恶龙拯救公主的老套桥段,恶龙可以换成堕落的圣殿骑士、可怕的魔法师、老巫婆和黑暗术士,“黑暗术士与迷之药”就是其中一个流传颇广的变种。
湛蓝色的迷人眼睛朝楚风翻了翻白眼,“如果不是中了迷之药,尊贵的女皇陛下才看不起那个臭烘烘的坏小子呢!不过既然中毒已深,这辈子就只好这么过吧,与其从美梦中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倒不如始终就在梦中。”
楚风低下头,在拜占庭帝国的成百上千贵族面前,深情的吻了他们的女皇,然后自信满满的在安娜耳边道:“我保证,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来。”
咳咳,站在最前排、也即是最靠近皇座的执政官那赫提留干咳了两声,因为婚礼和加冕礼在同一天完成,这必将成为开创双子帝国历史的一段佳话,不过皇座上的两位,似乎秀幸福秀恩爱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安娜白皙的脸蛋霎时变得比玫瑰花还要红,满怀歉意、期期艾艾的对楚风道:“我知道在东方,婚礼结束之后新人就会进洞房,但在罗马……”
进洞房吗?楚风听她主动提到这个词儿,再看看美艳绝伦,头戴皇冠手握权杖却更使人产生征服欲望的安娜,差一点就流鼻血了。
当然,当然,在罗马,想要吃到可爱的女皇陛下,还得等接下来的舞会结束呢!
加冕礼结束之后,安娜在楚风陪伴下来到皇宫三楼的阳台,第一次以罗马女皇的身份出现在拜占庭居民的视野中,随后,欢庆的舞会开始了。
早已万花丛中过的楚风,自认为不是什么急色之辈,可这场舞会真的令他万分纠结,无时无刻不想虎吼一声,抱着安娜冲进寝宫。
没办法,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嗯~热豆腐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到好处,楚风在跳舞时凭借贴身的优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安娜前襟半掩下那白皙粉嫩的肌肤,暗道古人诚不我欺。
当然,这种心猿意马的状态,也就导致了本来就舞技平平的楚风,水平越发低下了,可怜的安娜公主被他踩到了无数次,两个人的舞姿只能用一个词形容:与狼共舞。
惨不忍睹的舞会终于结束了,月上枝头,楚风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仍然穿着华丽的女皇袍服,头戴着象征权力的金冠,手握着黄金权杖,安娜.帕列奥丽娜坐在床头,因为紧张,握着金权杖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激动与幸福、紧张与不安,种种情绪使她微微颤抖,要竭尽全力才能克制。
即便是权势滔天的罗马帝国的女皇,即便是聪明狡诈长袖善舞的拜占庭玫瑰,终究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这种时候也免不得紧张吧!
所以大穿衣镜前正找着什么的楚风,在安娜.帕列奥丽娜的心中就越发讨厌了,但接下来楚风干的事情更让她奇怪:
只见这位皇帝把窗帘掀开来看看后面,仔细的把通往阳台的门关上,检查着落地窗的插销……总之,他干的这一切都和婚礼、洞房没有什么关系。
安娜忘记了紧张不安,好奇的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楚风挠了挠头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大不里士那码子事,哼哼,要不是雪瑶躲在插屏后面搅了好事,今天的女皇陛下早就被“就地正法”了,没办法,那群母老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仔细检查一下,说不定哪个家伙又躲在屏风后面呢?
不好名言,楚风只得道:“在我们东方,总害怕洞房时有淫邪的鬼魂侵入,所以要由新郎亲自检查门窗……”
“鬼魂啊,我好怕怕~”拜占庭漂亮的牙齿,咬住了红润迷人的嘴唇,当然楚风不会发现她眼睛里那一丝狡黠的微笑。
一个丽色无边的美女半躺在柔软的床上,眼神迷离,轻声低吟“我好怕怕”,这种场景总是能使除了背背山之外的所有男人兽血沸腾,楚风当然不会例外。
脑袋里嗡的一下,楚风的脑海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他以最快的速度扑到了床上,俯身看着微微瑟缩,像小白兔一样的女皇陛下。
绛红色的丝绸长袍,镶满宝石的三重冠,可女皇陛下全然没有了皇座上的庄严圣洁,她已决心完全开放自己的身心,用魅惑的眼神看着楚风,俏皮的笑着:“我的陛下,是否准备履行您的誓言?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中强.奸罗马女皇,这可是亵渎神灵的罪过呀!”
楚风长笑着,毫不犹豫的撕开了那件华贵的绛红色丝绸长袍,隐藏在丝绸之下的,是比丝绸更加细腻温润的肌肤,此刻正因为激动而焕发出粉红色的柔滑光彩,向来访者发出了明显的邀请信号。
俯身而就,楚风以最狂乱的动作亲吻着安娜,后者也报以同样的热情,两人激烈的交缠。
很快,女皇陛下就松开了权杖,双手紧紧抓住了楚风的脊背。
夜晚很迷人,床也很柔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0章 舞会前后
酒神狄俄尼索斯的旋律再次响起,按照罗马帝国的传统,楚风和安娜在新婚第二天举办了答谢宾客的酒会,各行省督军、元老贵族、行政官员携妻女与会,君士坦丁堡的贵妇小姐们纷至沓来,皇宫内的一处小广场顿时衣香鬓影直如蝴蝶穿花。
以陈宜中、文天祥为首的汉臣并没有受邀参加安娜与楚风的西洋式婚礼,楚风以这种方式避免了无谓的礼仪之争,反正不符合汉礼汉法,楚风不介意他们把这场婚姻看作“纳妾”。
而安娜女皇也不在乎,她认为只要按照基督教义举行了婚礼就行。
不要说皇帝,就算小小的伯爵子爵说不定都有一大堆或公开或秘密的情人呢,安娜完全可以容忍丈夫有几个“情人”,尽管是长期并且固定的。
很多事情,何必要逼对方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来做呢?各自变通一下,就再简单不过了。
安娜女皇的加冕礼,大汉帝国的大臣们也仅作为普通宾客受到邀请,没有出席之后的舞会,但现在这次酒会属于新婚夫妻答谢宾客的性质,掺杂的政治意义并不明显,所有还留在君士坦丁堡的西征行朝汉臣都应邀前来。
年轻一辈、仕途经历和大汉崛起历史差不多长短的汉臣们,诸如李鹤轩、陆猛等人,很快就融入了舞会的氛围,已经有生性洒脱之辈应邀和贵妇小姐们共舞了,虽然舞姿还显得有些笨拙。
对他们来说,进军东瀛时富士山头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妾,出关西征之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本是寻常事耳,到了君士坦丁堡并不会比京都、玉龙杰赤更压抑。
陈宜中、文天祥这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则待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颇有几分装出来的不屑。
事实上在海法时楚风也常举办类似的宴饮,其中波斯肚皮舞娘的表演比单纯的舞会要出位多了,只是文天祥前段时间忙着在中东举办科举考试,无暇与闻。
他持疑不决,压低了声音询问老友:“与权兄,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搂搂抱抱,这大秦人就不知道羞耻二字?成何体统嘛!”
陈宜中笑着瞥了文天祥一眼,笑嘻嘻的道:“心口不一,心口不一,宋瑞兄年轻时没干过妓鞋侑酒的好事?”
所谓妓鞋侑酒,便是陶宗仪《辍耕录》所云“杨铁崖之法”,是把席间妓女之鞋脱下,将酒杯置于鞋中,以此轮番斟酒而饮,谓之“金莲杯”。
文天祥志向高洁,可也不是生下来就皱着眉头忧国忧民,三五岁就板着脸作道学家状的,年轻时候照样风流不羁,陈宜中知道他买过不少歌伎,不过妓鞋侑酒倒是猜测之言。
果然文天祥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斥道:“与权兄道听途说!少年时文某或有一二风流形状,却并没做过妓鞋侑酒的事情……”
陈宜中嘿嘿的笑起来,击节赞道:“好一个风流状元郎,‘或有一二风流形状’,这句自谦可以写进《世说新语》的。”
文天祥这才知道自己上当,饶是这位老大人以刚正不阿居清流之首,此时也免不得老脸一红,喃喃道:“与权兄说笑了,说笑了。”
不远处的侯德富,生得英气勃勃,又穿着二品部长服色,不少新罗马的贵族妇女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她们知道这位年纪不大的官员大约相当于罗马的执政官——她们对这些问题总是比别的人更早弄懂的。
可侯德富总是微笑着,非常有礼貌的拒绝了邀请。
李鹤轩和他的波斯妻子阿丽雅旋转飞舞着结束了共舞,就算是这位阴沉沉的情报司长也玩得很开心,回到座位上,他有些促狭的问道:“侯兄,怎么不去跳一支舞呢?”
可怜的侯德富指指不远处的文天祥,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鹤轩笑得越发开心了。
楚风与安娜的出场,把舞会推向了高潮,人们自动的往四边站开,给他们留下位置。
拜占庭帝国跳的舞不同于后世,楚风之前并没有学过,说不得安娜的脚就成了被蹂躏的对象,被踩中了好几次。
但没有一个人会嘲笑楚风的舞技,相反,一曲终了还报以了热情的掌声。
“哼,和大笨熊似的,还给他鼓掌,趋炎附势之辈,真是到哪里都少不了。”
雪瑶嘟着嘴,不大高兴的说道。
有着对音乐的天生体悟,她听到舞曲也是跃跃欲试,可惟一的舞伴楚风被安娜那个“狐狸精”缠住没空陪伴,使得雪瑶看什么都不顺眼。
陈淑桢哧的一笑,她看的很清楚,夫君虽然开始跳得比较生疏,并且因为踩到安娜的脚而显得有些狼狈,可后来他熟悉舞曲之后就完全掌握了节奏,后半部跳得相当有水平了,绝不至于被授予大笨熊的考语。
雪瑶那点儿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啊。
“美丽的小姐,能和我共舞吗?”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雪瑶吃了一惊,本能的想回绝,仔细一看却找不到人,然后才发现陈淑桢笑容可掬,原来是她用高深内功运行腹语之术。
“好啊!”雪瑶向陈淑桢伸出了手。
塞里木淖尔也早已心痒难耐,她学拜占庭绅士的派头,微微弯腰,向努尔嫚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小萝莉迟疑着伸出手,被塞里木淖尔笑着一扯,两人就飞进了舞场。
此时楚风和安娜已经跳完了舞,站到了台阶上,众人正待跳下一曲,却见两对花骨朵似的美人儿飘进了舞场,随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
陈淑桢本是员统领大军征伐的女将,身量颇为高挑,便跳的男角,自带三分勃勃英气,又是红装素裹,自比真正的男儿跳得还要好看;雪瑶相形之下就显得娇小玲珑,体态轻盈,在她带动之下回旋飞转,楚风不由得想起那句“惊鸿婉转掌中身”,诚如斯夫!
陈淑桢内功深厚,将武术动作融入其中,舞姿英姿飒爽,雪瑶本是相府歌伎,后世民族舞大师水平的,随着陈淑桢的动作,腰肢像杨柳般折返,柔若无骨。
另一对却又不同,塞里木淖尔颇有波斯的神秘感觉,努尔嫚则是不折不扣的阿拉伯贝都因人,两人共舞自带着波斯高原的细雨和阿拉伯沙漠的风尘,塞里木淖尔动作娴熟优美,努尔嫚略显生涩却有带着鼓清新自然的美丽,两人共舞也别具风情。
拜占庭的贵妇小姐们,顿时自惭形秽,如果说这四位舞者是凤凰的话,她们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草鸡。
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她们好像没找到男性舞伴,是整场舞会上惟一和同性跳舞的,不少君士坦丁堡的青年开始跃跃欲试了。
安娜瞧见阿里坦乌斯等人正在商议着什么,便朝楚风附耳低语:“亲爱的丈夫,你的情人们就要成为舞会的焦点啦,我看呀,不少新罗马的青年会邀请她们共舞呢,为免得你这个专制的丈夫妒忌,还是让她们离开吧。”
刚才楚风就替安娜拒绝了一次来自小康斯坦丁的共舞邀请,在拜占庭这可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大汉皇帝连妻子与人共舞都会嫉妒得发狂”,这种传言对于楚风的宽宏大量或许是种损害,可安娜早就知道大群贵族妇女为此已经嫉妒自己到发狂的地步啦
——在拜占庭众所周知,一位丈夫要对妻子爱到什么程度,才能使他不顾失去颜面,也坚决要当众禁止妻子与别的男人共舞呢?
心头直如喝了蜜一样的甜,安娜在故作委屈的发誓今后只和楚风共舞的同时,也甜甜的把他称作“专制的丈夫”。
这一次楚风可不会在意,听到安娜说青年贵族们要邀请雪瑶等人跳舞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嫉妒的,倒是他们要承受邀请失败的尴尬呢!”
一曲终了,四位各具风情,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小康斯坦丁急不可待的走了过去。
刚才他向远方表妹,罗马女皇安娜.帕列奥丽娜提出了共舞的邀请,没想到竟然遭到了楚风的回绝——在拜占庭这并不会损害邀请者的名誉,倒是武断的拒绝会引来非议,可安娜随后的表现完全打破了这个规律,她反而把丈夫挽得更紧了,小鸟依人般待在楚风身边。
并且,别的贵族妇女的反应也和通常的相反,如果是来自边疆省的“西尔维亚督军”或者“保加利亚的叶拉发王子”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将会受到无尽的嘲讽和“乡下佬”的考语,可大汉皇帝做了同样的事情,元老们只是轻松愉快的笑笑,贵族妇女更是发狂般看着安娜.帕列奥丽娜:
一个美丽而智慧的女人,本就是上帝的宠儿,她在得到皇帝三重冠的同时还能得到丈夫如此强烈的爱,这可真是令奥林匹斯山女神都要嫉妒的幸运啊!
正因为如此,小康斯坦丁觉得自己遭受了平生莫大的耻辱,他迫切的想在楚风的“情人”,或者说按照东方礼法的妻子们身上找回平衡,他认为自己的舞技可以征服拜占庭的贵妇小姐,毫无疑问也能倾倒来自东方的美人儿。
而且,既然作为丈夫的楚风新娶了安娜女皇,她们难免会空虚失落呀!
小康斯坦丁不怀好意的笑着,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勾结博克哈德从军事政治上打击楚风的同时,从情场上也报一箭之仇。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新冒出来的战争英雄阿里坦乌斯抢先弯腰向雪瑶发出了邀请:“美丽的小姐,能否邀请您与我共舞?罗马的阿里坦乌斯向您致敬!”
塞里木淖尔盯了他一眼,然后才似笑非笑的翻译了他的话。
毫不留情的拒绝,雪瑶白皙的瓜子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红晕,不是因为羞怯,而是气恼,就像当年李鹤轩向楚风贸然提出那个非分的要求时一样。
阿里坦乌斯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不过他很快就在君士坦丁堡的贵妇和小姐当中找到了知音,再一次大吹特吹活捉亚历山大罗维奇的英雄事迹。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小气的雪瑶记了下来,准备给他小鞋穿,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开心呢?
不远处的李鹤轩正巧注意到了雪瑶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以及捏紧了的小拳头,登时心头一寒——当年信口一句话,这位大姐在楚风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啊,要不是自己这个真资格的从龙之士,换了其他人只怕早被发配到新大陆去当官,和当地土人、袋鼠和鸭嘴兽夹缠了吧?
这个阿里坦乌斯危险了!
李鹤轩脑中浮现出圣人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康斯坦丁觉得自己的魅力不是那个阿里坦乌斯可以相提并论的,新罗马最有力的古老家族,又是深知贵族礼仪的青年啊,所以他的决心并没有动摇。
当然,他也不准备再往雪瑶那儿碰壁了,很明显这个来自东方的美丽女人不好对付,他决定直接用语言打动能听懂拉丁语的塞里木淖尔,那个富有波斯风情的美女。
“美丽可爱的小姐,如果您不是萨福的追随者,想必不会无情的拒绝一位绅士的邀请吧?”小康斯坦丁自以为潇洒的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要知道女性之间的感情,被柏拉图列为最后一等,而男女之间的感情要高于它呢。”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萨福是古希腊女诗人,她还有一个身份:拉拉,或者说,古代的女.同.性.恋。
刚才塞里木淖尔与努尔嫚共舞,在拜占庭人看来已经有拉拉的嫌疑了,小康斯坦丁故意用话挤兑,试图用这种方法使对方不得不接受邀请。
殊不知塞里木淖尔心头已是怒火中烧,她压下心火,甜甜的一笑:“好啊~~”
小康斯坦丁欣喜之下急忙抬头,这时候,宛如雪山冰湖的眸子,猛然爆发出妖异的光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1章 明攻俄罗斯,暗渡多瑙河
纯洁如玉的波斯美女款款走来,唇瓣的芬芳还带着波斯雏菊的清甜,洁白的轻纱裙掩映之下,杨柳腰盈盈一握,随着风儿轻轻摇摆……
小康斯坦丁已然沉醉,他喜出望外的伸出手,搭上美人儿的香肩,在舞池中施展出浑身解数,坦丁舞、狐步舞、宫廷圆舞,拜占庭流行的舞蹈接二连三的拿出,与绝色的波斯美女跳了一曲又一曲。
舞伴充满魅惑的脸庞泛起了诱人犯罪的红晕,香汗淋漓更使薄薄的纱裙紧贴娇躯,玲珑有致的躯体若隐若现。
小康斯坦丁的喉咙越来越干,心道可惜是舞池而不是卧室,这一点未免太令人遗憾了。
心随意动,不知怎的场景就一下子切换到了装饰华丽的卧室,那位貌若阿芙洛狄忒的波斯美神正躺在厚厚的绒毯上,抬起柔滑修长的大腿,涂着蔻丹的脚趾分外可爱。
再也忍不住了,小康斯坦丁急吼吼的扑了上去,正要将柔若无骨的娇躯抱个满怀,忽然额角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得天旋地转。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小康斯坦丁发现自己怀中并没有那位勾人心魄的波斯妖精,竟是死死的抱着根冰凉的罗马廊柱,那廊柱上一人高的位置有巴掌大的血迹,再摸摸额角,粘粘滑滑的,分明在这石柱子上撞破了头。
“难道是,传说中的——我爱一条柴?”楚风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小康斯坦丁发春似的抱着石柱子又亲又摸,吧唧吧唧的一通狂吻,场面火爆动作开放,实在太儿童不宜了。
楚风是故作惊讶,安娜.帕列奥丽娜可是真的吃了一惊,这位远房表哥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不深,但绝对不至于如此当众出丑。
聪明的女皇陛下很快发现了丈夫的惊讶属于“表情做作略显浮夸”,立刻明白了三分,附到楚风耳边问道:“哈,说不定将来我会被你的皇后们联合起来欺负呢,为了提前做好准备,亲爱的丈夫,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位的杰作?”
呃~楚风摸了摸下巴,“如果是陈淑桢那个暴力女呢,估计这位倒霉的小康斯坦丁已经飞到二十罗马尺以外的地方,肋骨断了七八根,牙齿掉了十几颗,模样连他妈都认不出来——效果等同于被一头大象踩到;
换了雪瑶出手呢,这家伙会先全身上下痒得连肉都想抠下来,然后又痛得骨头发抖,或者大笑三个时辰,接着再大哭三个时辰;
现在这种情况嘛,当然就是……”
“塞里木淖尔,”安娜女皇抢着回答了,因为她看见那位波斯光明圣女正朝着楚风笑。
发现了自己被安娜注意到,塞里木淖尔冲她做了个鬼脸。
安娜顿觉心头毛毛的,赶紧把眼神转开,继而又鼓起勇气瞪了回去,这次塞里木淖尔却主动把目光挪开了。
楚风长叹一声:“唉~这桌麻将不好打啊……”
另一边,正瞅着石柱子上的血迹发愣,惊骇欲绝的小康斯坦丁回过神来,四周传来的嘲笑就让他的心沉到了底。
一位贵妇的讥笑声分外刺儿:“伊莎贝拉,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康斯坦丁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德性?真是个酒鬼、疯子!这样的人,你可不要被花花公子的外表和花言巧语所欺骗呀。”
贵妇提到的那个伊莎贝拉是位容貌平平但穿戴华丽的姑娘,脸上还有七八颗淡褐色的雀斑,大约是之前曾对贵妇提过中意小康斯坦丁吧,此时被“教育”之后,兀自疑疑惑惑的道:“萨尔拉姨妈,大概不是吧,他身上没有酒气呀!”
“那就是羊癫疯!”贵妇毫不留情的穷追猛打。
雀斑姑娘还不死心:“可,可羊癫疯要吐白沫子哩。”
还是位行省督军笑得特别大声:“哈哈哈哈,不是羊癫疯嘛,难道这家伙磕多了天堂之药?对了,一定是天堂之药,我看过服用这种药过量的人,就是这种症状……唉呀,没想到康斯坦丁家族还和罗马教廷有往来哩!”
原来刚才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小康斯坦丁邀请塞里木淖尔,遭到了对方很有礼貌的婉言拒绝,他转身就独自跳起舞来。
老实说,康斯坦丁家族在新罗马有着悠久的历史,贵族应该学习的一切,不管骑马打猎文学弹琴还是跳舞,小康斯坦丁都是个中翘楚,他的舞跳得那是相当的好。
令人捧腹大笑的是,他跳的全是双人舞,并且双手在空中虚托,好像有一个无形的舞伴在陪着他跳舞!并且他还自以为潇洒的向那个并不存在的舞伴连连微笑,脸上的表情简直意醉神迷,最后竟抱着一根粗大的石柱子,色迷迷的上下其手,那副淫荡的神态简直就像发春的种马!
新罗马最为风流倜傥的贵族少爷,对着空气跳舞,冲着石柱子发情,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滑稽可笑呢?
小康斯坦丁却是有苦难言,那个叫萨尔拉的伯爵夫人曾被他讥笑为“歌剧院的水桶”,而出言不逊的行省督军则曾和他在妓院里为了争夺一位可人儿大打出手,现在是他们尽情报复的时候啦。
而且比起伯爵夫人,行省督军的话更加令他心惊胆战。
众所周知现在全世界只有罗马教廷独家经营天堂之药(大汉帝国独家批发,但绝对不向帝国直辖区、藩属区以及任何第三方出售),拜占庭境内并没有销售,小康斯坦丁的药从哪儿来的,不是一目了然吗?
而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大牧首之间,可一直有那么点不大对付,互相斥责对方为异端,甚至一度发誓要把对方送上火刑架呢!
如果君士坦丁大牧首因此对康斯坦丁家族产生了误会……
小康斯坦丁就算在石柱子上撞得昏头涨脑,此刻半边身子也凉透了,虚弱无力的反驳着:“没有,你们弄错了,不是天堂之药……”
无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小康斯坦丁在新罗马树敌不少,这些人全都跳出来打落水狗,七嘴八舌的指摘。
关于嗑药这件事,就算他跳进博斯普鲁斯海峡也洗不清啦!
幸好老康斯坦丁及时赶到,急匆匆的来给儿子解了围:“抱歉抱歉,小康斯坦丁,你还在发烧呢,怎么就跑出来了?”
老康斯坦丁煞有介事的在儿子额头上一摸,似乎因为温度过高而非常惊讶的甩开了手,拖着儿子就往外走。
发烧已经是非常便宜的借口了,为了避免君士坦丁大牧首的误会,就算羊癫疯这样的屎盆子,老康斯坦丁都会毫不犹豫的往儿子头上扣。
两人飞快的向宫外走去,速度之快、神情之狼狈,简直可称得上落荒而逃。
背后,传来一阵阵刺耳的讥笑,和毫不留情的嘲讽。
“神圣联盟会给你一个教训的!你的功业会毁灭,你的帝国也会崩溃!”小康斯坦丁回头朝台阶上的楚风,那个自始至终云淡风清的身影,做着最恶毒的诅咒。
老康斯坦丁吓了一跳,家族传承千年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其中谨慎小心是必要的条件,特别是从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被米哈伊尔“绑架”过一次之后,他就更不敢行差踏错了。
为了儿子娶到安娜女皇,从而在帕列奥利格王朝的枯木上生出康斯坦丁王朝的新芽,他才在元老院和奥列维、提贝利乌斯等人争了争,待大局已定之后又开始后悔自不量力,并担心会受到排挤。
突然从儿子嘴里听到什么“神圣联盟”要和大汉皇帝作对,老康斯坦丁不由得心头巨震,提溜着儿子几步跨上了马车。
小心的放下厚重的窗帘,待马车在街上走起来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他才压低了嗓门,他气急败坏的问道:“怎么回事,那神圣联盟是怎么回事?”
“罗马教廷早就和大汉闹翻了,奥尔西尼家族大约也想到圣彼得大教堂上出现的神迹,是楚风这个狡猾的家伙整了他们一道,前段时间教廷费尽了力气对付这些事情,所以没有理会咱们罗马帝国,现在嘛……”
小康斯坦丁得意的说着,还没等他把自己跟条顿骑士团搭上线的事情说出来,就见老爹一张脸都变成了青色,差点背过气去。
抚胸捶背好不容易给老爹缓过气,老爷子急不可待的道:“快,快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小康斯坦丁知道的也不多,主要来自于条顿骑士团的博克哈德.冯.施瓦登。
哈布斯堡家族感觉到了来自东方的强大威胁,“罗马人民的国王、哈布斯堡伯爵、 奥地利公爵、斯蒂利亚公爵、卡林西亚公爵和卡尼奥拉公爵”,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鲁道夫一世联合罗马教皇,准备建立神圣同盟,在维也纳召开泛基督世界的会议,联合征讨大汉帝国。
两百年前,罗马教皇乌尔班二世在克勒芒宗教大会上号召十字军东征,从此拉开了这一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事件的序幕;出身奥尔西尼家族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也想按照同样的套路恢复教廷的权势,增加自己的威望,为家族开创一个世代继承教皇宝座的梵蒂冈的奥尔西尼王朝。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一致。
据说英王爱德华、法王腓力,以及卡斯蒂尼亚王国等等,对这第十次十字军东征都很感兴趣。
除了长子以外的贵族子弟不能继承爵位,他们希望在东方战争中开创属于自己的家族;
不得势的教士认为在传播基督荣光的同时还能得到财富;
贫苦农民反正一无所有,往东方走走说不定还能撞上大运;
国王和主教们则在勾心斗角,期待着圣战中政治格局的变迁,国王试图借战争扩大王权,贵族们希望得到封地,主教却准备令天父的荣光更加灿烂辉煌,自己的荷包也更加丰盈厚实……
就像前九次十字军东征那样,整个西欧都在做着战争准备,讨伐大汉帝国的十字军随时可能越过多瑙河!
小康斯坦丁激动的说:“父亲,在这个紧要关头,楚风却把他的大部分军队派去征伐罗斯蛮族,岂不是自取灭亡吗?博克哈德.冯.施瓦登先生已经回到他的部队,准备长驱直入啦。
到时候我们配合一下,帕列奥利格王朝,哼哼,就会变成康斯坦丁王朝!”
他说得兴高采烈,以致于把刚刚出丑带来的郁闷抛到了九霄云外,损失的只是一点点风评一点点名誉,得到的则可能是整个帝国,或许,还得加上那位娇滴滴的女皇陛下。
想到把安娜女皇从他合法丈夫身边抢过来,再狠狠的蹂躏,以报复她的“忘恩负义”,小康斯坦丁就激动万分,连额头的伤口都一跳一跳的痛起来。
孰料老康斯坦丁却像风箱似的咳了起来。
“你、你、你这个混蛋!”老康斯坦丁手指颤抖着,看着儿子惊诧莫名的神态,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大汉皇帝会把绝大多数的兵力派去征讨罗斯蛮族,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令北方边疆行省准备粮食,为什么运粮船会有那么多的平底内河船,为什么行军路线会沿海北上,经过多瑙河口……”
小康斯坦丁神色大变:“难道那些军队不是征伐罗斯蛮族,而是向欧洲中部,向条顿骑士团和神圣罗马帝国发起主动进攻?”
答案非常明显,罗斯蛮族已是惊弓之鸟,区区海都一个师的兵力,就吓得他们不敢挪窝,现在大汉帝国又和拜占庭通过联姻结成了双子帝国,三个老东家都来了。
罗斯蛮族宗教上亲近拜占庭,政治经济和军事上敬畏大汉,同时又最怕“鞑靼桎梏”,这三家联手,外加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宗教敕令,只怕罗斯全境可以传檄而定,哪儿用得着大汉两个军、皇家近卫骑兵三个军团,外加地中海舰队,水陆共计十余万大军?
更何况现在亚历山大罗维奇兵败身死,罗斯蛮族群龙无首,处境非常艰难!
最多一个陆军师加上一个罗马军团,再算上本来驻兵拔都萨莱城的海都,就足可以令罗斯蛮族服服帖帖的归降了。
老康斯坦丁喃喃的道:“本来以为大汉皇帝大规模出兵,是希望不经过战争就使罗斯蛮族屈服,谁知道他这计划竟然套着计中计,造成大兵压境的情势,吓唬罗斯蛮族,取得不战而胜的成果,这是第一层,而借大规模出兵为掩护,沿多瑙河转进中欧,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捣神圣罗马帝国和条顿骑士团腹心,这又是一层!”
听了父亲的分析,小康斯坦丁对楚风的计谋不尽骇然,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车窗帘子,从缝隙中远望皇宫,早已看不见楚风了,可他站在石阶上,嘴角微微上翘的笑容,在小康斯坦丁的心目中已然成为了斯芬克斯的微笑。
歌声响,舞曲又一次开场了,小康斯坦丁发狂的一幕只是给人们增加了笑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
“戏,还要演多久?”安娜.帕列奥丽娜轻轻在楚风耳边问道。
摸了摸鼻子,略略思忖之后,楚风笑道:“大约差不多了吧?军事行动的保密,总是有个限度的,咱们不必追求神兵天降那种程度。”
陆海军十余万出动,决不是几个人摸黑钻老林子那种程度的战斗,事先不泄露目标倒是不难做到,特别是行动展开之后绝对的保密根本就无法达成,沿途总有这样那样的消息泄露出去,无法完全避免,譬如说就算你神机妙算,也没办法把沿途居民和游牧人全都抓起来呀!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利用种种手段,在行动展开之后可以说把秘密保守一个时辰都已是非常难得的奇迹,十几万兵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能在行动开始十二个小时之后才公布,已经是古典时代军事保密的极端情况了。
看着楚风这般满不在乎,安娜倒是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双子帝国成立以来的第一仗,如果失败她这位女皇未免就太不称职了。
而落水狗的罗斯蛮族,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对手,军事压力加政治诱降很快就能使他们屈服,真正值得当作合格对手去对付的,还是实力强大得多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
出兵时的动员令,安娜就已经以隐含着的内容向军队做了鼓动,正如罗斯蛮族原本是拜占庭的附属,现在的整个西欧都曾是罗马帝国的领土,作为正统的罗马帝国传人,拿回自己的东西本就理所当然啊!
拜占庭人对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和罗马教廷可没什么好感,宗教上虽然同属基督教的支系,却长期互相看不惯,政治上,十字军曾出人意料的攻破君士坦丁堡,安娜的祖父,“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就是赶走了十字军才复国的。
只不过面临伊斯兰世界强大的压力,双方不得不暂时联合,教廷想守住圣城耶路撒冷,十字军从西欧往中东进发就得经过拜占庭的领土和领海;拜占庭则通过十字军东征,缓解了来自伊斯兰的军事压力。
现在大汉击灭马木留克王朝和塞尔柱苏丹,拜占庭又通过联姻与大汉结成了双子帝国,来自东方的压力完全消失,那么注意力转向西方就是必然的。
大汉帝国呢,攻克君士坦丁堡的事情,给西欧非常大的震撼。
一直以来十字军可以采取进攻的姿态,就是因为拜占庭作为欧洲的门户,屏蔽了来自东方的一浪一浪的进攻——先是萨珊波斯,后是阿拉伯帝国,如果不是楚风改变了历史,还会有奥斯曼土耳其。
现在拜占庭被大汉“吞并”,金底苍龙旗可以直指欧洲的腹心,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和罗马教廷都感觉被刺刀顶在了咽喉上,甚至更远的法兰西、不列颠和卡斯蒂尼亚等国都感觉到了威胁,他们组建对付大汉的联盟,实在是应有之义。
情报司把来自维也纳和罗马的消息传回了君士坦丁堡。
志在征服整个文明世界,将华夏文明推向巅峰的楚风,早已视西欧为囊中之物,岂容这神圣联盟横空出世?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借着出兵罗斯的掩护,把军队运送到多瑙河口,沿着这条欧洲著名的河流一路西进,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大汉帝国的手段!
这番奇谋妙计,安娜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颗脑袋,是不是装着比亚里士多德还要多的智慧?”
楚风嘿嘿笑着,“具体的事情,还得感谢统帅部我的参谋们,他们做这些瞒天过海的事情,倒是非常拿手的。老婆啊,你可晓得这皇帝不好做?整天批阅文件、革新工艺、简拔人才、整编军制……”
是啊,好多的事情~安娜深有感触的点点头,一会儿阅兵,一会儿召集元老会议,还得精神焕发的出现在舞会上,任免行省督军和行政官员的文件都是抓住中午饭后空闲来批示的。
楚风扳着手指头算帐:“……发展教育,鼓励工商,劝勉农垦,另外还得讨我的心肝宝贝儿开心,满足那只贪吃的小猪,唉~真不容易啊!”
安娜兀自连连点头,待回过神来却是粉面绯红,似娇似嗔的盯了楚风一眼,风情万种。
从第二天开始,君士坦丁堡就有流言说双子帝国的军队并不是攻打俄罗斯,而是冲着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去的。
拜占庭人到处打听消息,各国的商人更是像耗子一样四处乱窜,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他们这样做倒不是出于国家的荣誉或者对政治的关心,而是因为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全面开战会引发胡椒、天鹅绒等商品价格的变动,要是没有准备有可能导致严重的损失,要是准备得当又能获取相当丰厚的利益。
到了第五天,东印度公司开始以八成的价格抛售香料,消息灵通的人就差不多知道传言不虚了,不过等绝大多数商人反应过来,并争相下调香料价格的时候,东印度公司已经清空了大部分库存。
第八天上,楚风终于公开宣布,鉴于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准备针对大汉帝国建立反汉的神圣同盟,所以大汉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进行军事打击,第一军除了一个师继续向北进发,其余部队将和两个罗马军团在多瑙河口登陆,沿河西进。
尽管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谣言也满天飞,得到官方的证实依然引发了经济上的大幅变动。
君士坦丁堡地处亚欧交界,乃是东西方贸易的重要节点,亚欧两大洲的商品和资本在这里交汇,香料市场、船码头、拍卖场、丝绸市场、瓷器市场、金银市场,鳞次节比,无异于后世的纽约、香港。
商贸异常发达,银行金融同样发达,犹太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竞相开展金融业务,已经有了存单、承兑汇票、支票等金融形式,而大汉帝国到来之后引入的大汉金钞,又给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里,甚至有了期货交易的雏形。
而双子帝国向神圣罗马帝国宣战的消息,引起了商品价格的大幅波动,西欧人进口东方的货物,因为战争很可能导致封锁和消费能力的下降,价格迅速下跌;而来自西方的货物,比如檀香、玛瑙、羊毛、葡萄酒之类的,则直线上涨。
东印度公司的行为引起了连锁反应,他们提前抛售商品很快使得市场信心无限低落,狡猾至极的威尼斯商人捶胸顿足的以五折、四折乃至三折的价格出售手中的大汉商品,然而过去十分行销的呢绒、机织布和陶瓷器,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没人理睬的臭狗屎,再低也卖不出去。
这时候,他们对提前得到消息出货清仓的东印度公司,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不过在他们准备破产倒闭的时候,有了一家阿拉伯人开的商栈,愿意以一折价收购大汉帝国的商品,并且他们还在以“低价”出售西方世界的商品。
当然,现在的所谓低价,也是原价的好几倍了,不过比起正在上涨的市场价,似乎还要平易近人些。
唯利是图的威尼斯商人没有任何犹豫,就以吐血价把手中的汉货换成了欧洲货,在等待价格上涨弥补亏空的同时,也免不得讥笑这家商栈的老板是白痴。
皇宫之中,东印度公司的总经理祝季奢正把一张支票递给楚风:“陛下,这些大约可以应付一两个月的军费吧!”
楚风笑纳了,他本来就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这是分红。
那些可笑的威尼斯商人,之前曾因为低价收购威尼斯海军截获的大汉军用运输船而发了一笔,虽然热那亚打破了威尼斯泻湖防线,但在君士坦丁堡做生意的威尼斯商人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仍旧把持商业,试图挤兑东印度公司。
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只怕很快那些威尼斯人就要气得吐血吧!
“陛下,陛下,”祝季奢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咱们要把威尼斯商人挤出君士坦丁堡,可得尽快战胜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使咱们的商品畅通无阻,我才好拉汉货价、同时压欧货价,再把威尼斯商人的羊毛减一遍呢……”
楚风笑着,手指头点在地图上的多瑙河口,“等着吧,也许比你预想的要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2章 保加利亚
黑海西岸的安其亚鲁斯港,拜占庭的双头鹰旗在日光下迎风飞扬。
曾几何时,这面代表着罗马帝国尊严的旗帜在整个欧洲大陆至高无上,诸蛮族公国、王国的旗帜在与之同时升起时只能屈居下风。
拜占庭帝国虽然失去了古罗马帝国的威风,可自从“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击败保加利亚人,迫使他们臣服,并夺取了这座港口以来,二十多年间它一直孤独的竖在督军府的穹顶上。
现在,双头鹰旗不再孤单了,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与之并列——安娜女皇宣布与大汉皇帝楚风的婚事之后,拜占庭的领土就升起了世界征服者的旗帜。
不过时间短暂,与之并列的金底苍龙旗并不符合规制,旗面上那条张牙舞爪的苍龙,并非东方“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似鱼,有角仿鹿,有爪似鹰”的神龙,而是西方长着个啤酒肚、有着蝙蝠翅膀、会喷火的那种龙。
大约是时间太过仓促,忙中出错吧……
督军赛缪.巴希尔站在码头,不时掏出手帕擦额头上冒出的油汗,对于这位身高刚刚五罗马尺(一米六),体重却超过三塔兰特(一百公斤)的胖子,沐浴黑海西岸明媚的阳光简直就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赛缪.巴希尔的身后,希腊籍文官、色雷斯将军和本地的保加利亚士绅们盛装华服,不少贵妇和小姐也跟着父兄,来到了码头上。
如果说希腊籍文官和色雷斯将军的脸上还带着喜色,本地的保加利亚士绅就无精打采的,一副敷衍了事的神态。
几百年来,保加利亚曾做过拜占庭的藩属,也几次独立,时叛时降,百年前彼得四世、伊凡.阿森一世两兄弟率领保加利亚人再次起义,迫使拜占廷承认其独立,保加利亚第二帝国得以建立。
三十年前,拜占廷进攻保加利亚,夺取安其亚鲁斯港。
二十多年前年,拜占廷皇帝米哈伊尔八世出军夺取保加利亚在巴尔干山脉以南的所有领土,大获全胜,却在回军途中遭伏击,非常意外的被生擒活捉,被迫许诺归还包括安其亚鲁斯港在内的全部领土。
但谁要是相信“万能的蜘蛛”做出的承诺,谁就是脑子进水的傻瓜,米哈伊尔八世一回拜占庭就翻脸不认账,保加利亚愤然出兵,可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实在不好对付,米哈伊尔八世又调来了素称无敌之皇家近卫骑兵团。
伏击战第一次的确能出奇制胜,却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保加利亚人撞到了皇家近卫骑兵团这块铁板,一仗大败亏输,从此彻底放弃了安其亚鲁斯港在内的被占领土。
安其亚鲁斯的本地士绅,倒是盼着自己的沙皇能重新打回来,无奈保加利亚是王小二过年——一年比一年差:
先是拔都西征打得保加利亚没有还手之力,无奈之下沙皇向金帐汗国称臣纳贡,做了蒙古帝国的三孙子。
二十年前,牧人伊瓦依洛发动起义,矛头指向蒙古侵略军和本国的封建领主。抗击蒙元、打倒“保奸”,义军所向披靡,沙皇君士坦丁.阿森被击毙,穷苦小牧人成功登顶,一切都在向保加利亚版朱元璋顺利发展。
无奈伊瓦依洛终究不是天命之主,没有大脚马皇后来辅助,反而娶了被诛“保奸”沙皇的遗孀玛丽亚为后。
保加利亚版朱元璋顿时剧变李自成,玛丽亚成了欧版陈圆圆,保国内贵族很有几个吴三桂,勾结蒙古人向起义军发动猖狂进攻,伊瓦依洛逃出保加利亚,后在湖北九宫山下,哦不,是喀尔巴阡山下为金帐汗国蒙古军所杀。
最近两三年,因为蒙古帝国崩溃、金帐汗国灭亡,保加利亚倒是借大汉的光恢复了自由,无奈国内四分五裂,一团乱麻。
相较之下,拜占庭帝国在米哈伊尔八世手上武威鹰扬,安德罗尼库斯执政以来勤练内功,虽说前一段时间为争夺皇位打了场内战,给保加利亚人新的希望,可很快传来安娜女皇与大汉皇帝结婚,两个帝国联盟的消息,又把这个希望给无情的打碎了。
所以,赛缪.巴希尔接到从君士坦丁堡发来的敕令,大汉与拜占庭征伐罗斯蛮族将要从海路经过这里,并在此补充淡水和新鲜蔬菜的消息,督军大人兴致勃勃的通知全城士绅前来码头迎接,保加利亚人虽然迫于无奈不得不来,这脸上的表情嘛,就实在不大漂亮了。
赛缪.巴希尔远眺着海面,额头上冒出的油汗一滴一滴往下滚,不小心被海风吹到了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的疼。
“听说大汉皇帝有一种千里眼,可以看清远方的景物,要是弄个那家伙来,可就方便多啦。”督军大人有些兴奋的想着。
北征大军只是在这里补充淡水和新鲜食物,照说和他的关系并不大,但一个热衷于升官发财的家伙总是会紧紧抓住任何机会往上爬。
作为本城的督军,远离拜占庭的政治核心,成天对着群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总想和你捣乱的保加利亚人,赛缪.巴希尔早就想调到色雷斯或者别的行省去了,就算新建的名不符实的小亚细亚行省也比这儿好啊,至少爱琴海地区的商贸比黑海要发达得多。
听说新任执政官罗曼努斯率领三个罗马军团,配合大汉帝国一个军沿黑海北上进攻罗斯蛮族,赛缪.巴希尔就打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好这位极有可能继那赫提留之后成为首席执政官的政治新星,走他的门路调回新罗马,或者别的行省。
他采取各种办法,差不多花光了金库的存款,竭尽所能弄来了大批新鲜蔬菜,味道甘美的水果,数目比征调的要求足足多出好几倍,另外还为执政官大人准备了好几个漂亮丰满的塞尔维亚女人。
不知擦了多少次汗水,赛缪.巴希尔终于听到灯塔上的瞭望手大声喊道:“发现船只,东南方向,大型舰队!”
呼~督军大人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希腊籍文官和色雷斯武将是拜占庭政权的两大支柱,对帝国的新贵,他们明显的表现出了期待,而那些未婚的小姐们也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从君士坦丁堡的将军当中挑选一个夫婿,那是再好不过啦。
保加利亚人则没有什么好脸色,拜占庭和大汉去打罗斯蛮族,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倒是督军大人大肆收购蔬菜水果,让拥有庄园田产的本地士绅发了笔小财。
舰队仿佛是从海天相接处的浪花里忽然一下子冒了出来,乘风破浪,越来越近,接天连云的帆影遮蔽了海面,气势磅礴的庞大舰队顿时令欢迎的人群感到了震撼。
过去的岁月里,拜占庭海军也曾许多次来到安其亚鲁斯港,可他们的船吨位决没有这么大,首尾双桅杆上撑起的拉丁帆,更是远远不如大汉军舰上的方帆、顶帆、三角帆和尾帆那么数量众多……高高的主桅直刺蓝天,尖利的船首劈波斩浪,护航舰队数量超过三十艘的军舰,带来的震撼非同凡响。
其后,若干艘运输船数量多得一时半会数不清,港口城市的人们总是对船型特别熟悉,待看清了这些运输船的型号,欢迎人群自督军赛缪.巴希尔以下,无不惊诧难言:
所谓的运输船,长宽比介于地中海流行的圆船和长船之间,首尾双桅挂着四五面拉丁帆,二层甲板伸出许多长长的桨,密密麻麻犹如蜈蚣脚,另有部分三桅杆的,船身还装饰着漂亮的花纹。
这、这分明就是拜占庭海军和威尼斯海军的主力舰!
看,有些船身上刻着的船名,还没有铲掉呢!
篡位者米哈伊尔掌握的拜占庭海军已败于大汉海军地中海舰队之手,威尼斯海军也被大汉帝国的盟友热那亚击败,残余船只落入大汉之手正是理所当然,可谁也没有想到,欧洲人眼中这些相当强悍,拥有不错战斗力的军舰,竟然被大汉皇帝解除了武装,用作运输舰。
或者换言之,楚风根本就看不起这些军舰的战斗力,所以只把它们当作运输舰使用!
赛缪.巴希尔老半天才自言自语:“大汉皇帝,他不是个疯子,就是比宙斯神还要强大的征服者……”
船队靠岸了,地中海舰队的水兵们立刻展示了他们的训练有素,不需要本港的领航员,自己就找到了航道,入泊、落帆、撇缆、下锚,种种战术动作一气呵成,令见惯了船只入泊的海港居民也大为惊叹:就是热那亚、威尼斯这些海上强国的水手,也没有他们这种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呢!
殊不知所谓海洋民族的欧洲人,这个年代航程不过以千里计,就算从地中海最西面的直布罗陀直航最东面的海法港,又有多远?
而南宋时代,福船的航迹早已抵达了红海和东非沿岸,从长江入海口到幼发拉底河入海口,从杭州湾到波斯湾,从太平洋到印度洋,航程说出来能把欧洲最见多识广的老水手吓出坏血病来!
完成了靠岸的全套动作,罗曼努斯和一位眼睛凸出来的中国将军并肩走下船来,赛缪.巴希尔赶紧迎了上去。
“这位是大汉帝国陆军副司令、第一军军长,陈大举阁下,”罗曼努斯介绍之后,特别强调:“他也是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
赛缪.巴希尔一怔,没想到刚刚在君士坦丁堡战役立下功勋,又荣任执政官的罗曼努斯,竟然会屈居副手,他小眼睛一转,毕恭毕敬朝陈吊眼鞠躬,心头却不禁暗笑安娜女皇出嫁之后就将军队的指挥大权拱手相让。
陈吊眼自然不知道这位督军心头的小九九,借着翻译的帮助,两人没什么油盐的攀谈起来。
令督军大人奇怪的是,这位陈大举将军并不问罗斯蛮族的动向,却三两句就问到了保加利亚的风土人情、政治形态,对更北面多瑙河流域的罗马尼亚人似乎也很感兴趣。
还没等赛缪.巴希尔回过味儿,却见好几艘运输船在往码头下客,皇家近卫骑兵团的骑士们牵着高头大马、驮着全副盔甲往下走,大汉帝国的兵,穿着全身灰衣服,已在码头上站了乌压压一大片。
如果说人下来是准备在城内休息一下放松放松,那倒也罢了,可看见汉兵推着沉重的大炮下船,舷侧的吊车把整箱整箱的货物卸下来,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赛缪.巴希尔就真成猪头了。
“两位尊敬的阁下,”督军大人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是否将从这里展开军事行动?需要下官做什么?”
罗曼努斯听出了督军赛缪.巴希尔声音里的期待,他不仅是位合格的军团长,对政治也有着相当的认识,霎时就明白了督军的心思:要是在这里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作为本地的督军,自然要竭尽全力配合,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分享军功,用功绩成为更进一步的台阶。
显然这个肥肥胖胖的家伙有着一颗热衷升官的心。
这种人,对于军队来说再好不过啦,不怕他想升官,就怕他不卖力嘛。
“准备的蔬菜和水果够多吗?我们的粮食和干肉类带了很多,但缺乏新鲜食物,另外,我们还需要本地向导。”
听到罗曼努斯的回答,赛缪巴希尔知道自己的运气来了,他别的没准备,蔬菜和水果都超量准备了不少,正好拿出来献宝邀功。
罗曼努斯登时大喜过望,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新鲜蔬菜和水果富含维生素什么的,但这些东西可以保持士兵的身体健康,是无疑的了。
大批的士兵,源源不断的开拔,保加利亚人都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们只能听天由命,最好这些军队不会像罗斯蛮族那样洗劫城市。
赛缪巴希尔踌躇着问道:“能告诉我战役的目的吗?是不是保加利亚?”
“不,”陈吊眼回答,“是整个欧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3章 神圣同盟
大汉皇帝楚风借出兵征伐罗斯蛮族为掩护,陆海大军在沿黑海西岸北上的半道拐了个弯,出人意料的进兵巴尔干。
其中皇家近卫骑兵第五军团配合第一军第三师继续北上登陆克里米亚半岛,顺义王海都自拔都萨莱城西进,对罗斯蛮族形成钳形合击的态势,军事压力之下辅以强大的政治诱降、宗教拉拢,迫使其放弃武力抵抗。
拜占庭第三军团加上第一军第二师北上罗马尼亚,从多瑙河口溯流而上,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攻略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等地。
执政官罗曼努斯亲率第四军团,与陈吊眼统帅的第一军主力部队对保加利亚展开牛刀杀鸡的强大攻势,以团为单位大面积展开,在喀尔巴阡山脉和多瑙河下游平原之间形成扇形攻击面。
保加利亚王国早已衰落,事实上成为十余个分裂的自治区,罗马尼亚则分为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三个政治实体,塞尔维亚则刚刚利用保加利亚和拜占庭的战争获取了独立,但离崛起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伴随着蒙古帝国覆灭,巴尔干国家刚刚从金帐汗的鞭笞之下解脱出来,贵族们正忙着争权夺利,没成想大汉帝国的强势介入打碎了这一地区的平静。
罗马尼亚虽然形成了民族,但没有统一的国家,面临规模超过当年拔都西征的军事打击,他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很快就宣布臣服于双子帝国,在他们的港口和城市升起了双头鹰旗和金底苍龙旗。
保加利亚第二王国因为保版“李自成”的起义和蒙古入侵的打击变得支离破碎,处于封建割据状态。
其国内也颇有几个吴三桂式的人物,十年前配合金帐汗国蒙古军杀掉了起义军领袖伊瓦依洛,现在这几位都受了金帐汗的册封,名号嘛也不知是平西王还是定南王。到现在金帐汗倒台,这几位也不免慌了神,生怕谁登高一呼,自己就被当成保奸给咔嚓了。
拜占庭督军赛缪.巴希尔别的本事倒也稀松平常,拉皮条的手段实在炉火纯青,他从陈吊眼和罗曼努斯口中得知了真正的进攻方向,立刻派人前往联络这几个保加利亚的二五仔,虽然使者刚刚跨马朝他们的封地城堡飞驰而去,这结果其实也就昭然若揭了。
既然之前他们能卖给蒙古人,现在又何尝不能卖给大汉?
罗曼努斯以罗马帝国执政官身份,把赛缪.巴希尔的劳绩上报君士坦丁堡,然后双子帝国的军队在多瑙河下游平原和喀尔巴阡山脉之间的平原地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攻势。
巴尔干这片地区不能说弹丸之地,人口也非寥寥无几,后世这里建立了十多个国家,巴尔干民族也素称骁勇善战,若是组成一个联盟,倒也有一战之力——当年蒙古西征,天纵雄才的拔都和绝世名将速不台,击败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联军的时候,也费了几膀子力气。
无奈楚风事先采取了隐真示假的战略欺骗,巴尔干地区的封建领主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突然遭遇灭顶之灾,军队都还留在各自的城堡和封地,未曾像对付蒙古西征那样组建联军。
这些军队如果联合起来,倒也有数万之众,可分散在大大小小若干封建领主手里,众所周知中世纪欧洲封建领主的军队规模,普遍也就几十人、几百人而已,极强大的也不过一两千,根本无法对汉军形成威胁。
皇家近卫骑兵团以千人左右的营团为单位展开,汉军则以团为基础,有的更是直接以营为单位分进合击。
美丽温柔的多瑙河下游平原,极其适合拜占庭重装骑兵冲击和大汉步骑炮合同作战展开,一座座试图顽抗的城堡被十二斤重炮轰破,一支支封建领主的军队被重骑兵踩得人仰马翻,双子帝国的攻势如火如荼,整个巴尔干都在燃烧中!
多瑙河下游的战火,很快就令上游地区感受到了战争的威胁,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的维也纳,这座美丽的音乐之都,也变得紧张起来。
奥地利东北部阿尔卑斯山北麓,维也纳坐落于同名的盆地之中,三面环山,波光粼粼的多瑙河穿城而过,四周环绕着著名的维也纳森林。
十年前哈布斯堡的德意志国王鲁道夫一世在多次征讨后战胜了巴本堡王朝波希米亚国王奥托卡二世,开始了哈布斯堡王朝统治奥地利的历史。
在维也纳,哈布斯堡王朝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建立统治地位,奥托卡二世虽然在战斗中阵亡,他在维也纳的支持者势力依旧强大,发动过好几次针对哈布斯堡的起义,但都被鲁道夫一世武力镇压。
不过五六年前的一次农民起义,改变了贵族的看法,莱茵河流域的农民不堪忍受诸侯的残酷剥削和压迫,举行大规模起义,席卷了德意志许多地区。鲁道夫一世残酷地镇压了这次起义,并对起义首领腓特烈处以火刑,通过残酷镇压农民起义,他得到了德意志贵族和教会的盛赞,成为近百年来威望最高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哈布斯堡家族在维也纳多瑙河畔的霍夫堡王宫,也就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心脏。
这座美轮美奂的王宫最主要的大殿门前,由来自瑞士的精锐长戟兵把守,所以也被称为瑞士宫。
穿着鲜红色制服、头戴尖顶盔帽的瑞士长戟兵,一个个神气十足的站在台阶上,下巴以四十五度角高高的仰起来,俯视着台阶之下的人流。
只不过现在他们的骄傲神情,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的架势。
消息很灵通,全城居民,从贵族到平民全都知道大汉帝国在巴尔干发动了摧枯拉朽的攻势,速度和威势犹胜过当年的蒙古西征。
年纪大一点儿的维也纳居民,对当年的可怕处境兀自心有余悸,速不台率领的蒙古部队饮马多瑙河,到了离维也纳仅仅十几公里的地方,维也纳已经关闭城门准备守城战,按照欧洲人自己的记录,他们是“闭着城门发抖”。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拯救了维也纳,拯救了神圣罗马帝国,拯救了整个欧洲。
它叫做钓鱼城。
窝阔台大汗的死亡,导致拔都和速不台不得不返回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参加库里台大会,蒙古军从距离维也纳十多公里的地方向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而之前蒙古军对匈牙利、波兰、保加利亚和条顿骑士团的全胜战绩,使得城内连一个追兵都不敢派出,直到蒙古军离开之后第三天,维也纳人才知道自己逃脱了覆灭的命运,并为这种绝无仅有的好运气开始通宵达旦的庆祝。
大汉帝国沿多瑙河一路西进,势如破竹,沿途的保加利亚、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几无还手之力,条顿骑士团派到边境地区的军队面临着灭顶之灾,一旦汉军越过巴尔干山区进入多瑙河中游平原,就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兵锋直抵维也纳城下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这座城市还会有上次那种出人意料的幸运吗?
要是楚风有个七老八十岁,德意志人还可以抱一点儿幻想,可这位皇帝春秋鼎盛,似乎又从来没有亲冒矢石冲锋在前的习惯……
维也纳人的心惊胆战,直到几位大人物的莅临才得到了部分缓解。
一长列马车从南方急驰而来,守在霍夫堡门口的瑞士长戟兵,摆出了最谦恭的姿态,因为他们已经认出那些骄傲的骑士,正是梵蒂冈的圣骑士团。
那么他们所拱卫的车队,必然属于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
奥尔西尼家族的本尼迪克特,和新任红衣主教阿尔瓦分别从马车上跳下来,后者过于年轻的相貌和他身穿的枢机主教红袍颇有点儿不融洽,如果不是他和教皇极其相似的长相说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别人难免要往另一种“亲密”关系上猜测了
——前任对立教皇仆立法司就说过,“怎么啦,和女人、男孩子上床就与搓搓手一样简单,”教廷的大人先生们对“男孩子”的兴趣由此可见一斑。
宫廷吹手吹响了超长的铜号,鲁道夫一世从瑞士宫亲自迎了出来。
这是位垂垂暮年的老者,脸庞布满了灰黑色的老年斑,眼睛也从少年时的炯炯有神变成了浑浊发黄。
不过绝没有人胆敢轻视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高达两米的身高恰似北欧神话里的巨人,大得令人惊叹的鹰钩鼻充分展现出他强势的个性,即使到了这把年纪,走路依旧虎虎生风,大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巨掌在阿尔瓦肩头轻轻一拍,就令红衣主教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他拍散了。
“哈哈,敬爱的本尼迪克特,你的儿子是多么英俊潇洒啊,连我都羡慕这么个漂亮的年轻人呢,可惜我的女儿们都已经嫁了人,否则他倒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本尼迪克特尴尬的笑了笑,即使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被公开宣扬仍旧会使人不怎么舒服。阿尔瓦枢机主教大人的脸更是非常迅速的阴了下来。
虽然奥尔西尼家族成功登顶,弄到了教皇的宝座,可因为楚风在圣彼得大教堂展示神迹,破坏了“教廷的中介地位”和“教皇永无谬误论”,使得教会的力量受到削弱,面对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可摆不起什么架子了。
何况,鲁道夫是格列高利十世加冕的,那时候本尼迪克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本堂神父呢!
教皇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鲁道夫倒也不为几甚,他在延请两位贵宾进入瑞士宫的时候,煞有介事的介绍着身边的中年人,一个留着上翘小胡子、身形和老皇帝很相似的贵族:
“阿尔布雷希特,你们知道我有三个儿子,但因为哈特曼和鲁道夫的夭折,他是我我在尘世间仅存的儿子了——现在他的头衔还只有奥地利公爵和斯蒂利亚公爵。”
阿尔瓦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襟,本尼迪克特立刻反应过来:鲁道夫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两位客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在此之前,他们就知道鲁道夫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然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并非父子承继,因为没有拜占庭那种过硬的帝统,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是由贵族推选、教皇加冕产生,不仅无法简单的血缘继承,皇权对帝国境内封建主的约束力也相对较弱。
尽管鲁道夫一世采取各种各样的办法加强皇权,哈布斯堡家族本身也是德意志最为强大的贵族,要想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也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大汉西征、教皇本尼迪克特没有来到维也纳,这种可能性是相当的小。
可现在,争取教皇的支持就成了鲁道夫的杀手锏。
教皇父子俩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皇帝道破私生子一事并非嘲讽,而是真的有结好的意思。
鲁道夫希望阿尔布雷希特继承他的皇位,本尼迪克特何尝不希望继任教皇依旧姓奥尔西尼?另外,热那亚彻底倒向大汉帝国,威尼斯人立大汉皇帝的宠臣马可.波罗为总统,亚平宁半岛上风云变幻,梵蒂冈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陛下,在面临强敌进攻的时刻,教廷希望保持基督世界的稳定。”本尼迪克特微笑着说。
阿尔布雷希特咧开嘴笑了起来,鲁道夫则相对矜持的点了点头,不过嘴角的笑意也非常明显了。
比起若干有实力的诸侯互相斗争抢夺皇位,还是父死子继这种方式最稳定嘛!
双方很快达成了密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法王“美男子”腓力四世、阿拉贡国王“正义王”海梅二世、卡斯蒂尼亚王国桑乔四世、英王“长腿”爱德华,以及安茹家族、那不勒斯等等各方势力的代表,相继抵达维也纳。
大汉和拜占庭的军队沿着多瑙河西进,兵锋直指维也纳,教皇本尼迪克特发出了圣战的号召,以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一世为首的神圣同盟建立起来。
各方势力彼此之间勾心斗角,譬如“正义王”海梅二世为了构建西地中海的霸权,对西西里颇有点兴趣,暗中对晚祷战争的起义军进行物资援助,和试图镇压起义、掌控西西里的腓力四世成为敌对关系。
法王腓力四世呢,因为英王是诺曼征服者的后代,而诺曼人的土地不少在法国境内,英王就因此领有加斯科尼等地区,腓力四世一直想把这些地区收回来,他时刻准备和爱德华来一场战争。
另外,他还觊觎教会的财富,准备对法国境内的教会财产征收领主税。
诸如此类的矛盾还很多,如果是其他任何时侯,这些国王和领主们同时出现,只可能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但这一次例外,汉军沿多瑙河一路征伐,只要打出巴尔干山区,多瑙河中游平原无险可守,布达佩斯指日可下,兵锋就直抵维也纳,汉军的刺刀就要顶到德意志人的咽喉了!
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一旦轰然倒塌,双子帝国的军队南下意大利、西进法兰西,就算是孤悬海外的不列颠和比利牛斯山脉以南的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也难逃灭顶之灾!
在这种情况下,针对大汉和拜占庭的神圣同盟得以顺利成立。
宗教上,罗马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颁布了《维也纳敕令》:
“勇敢非常的骑士们啊,你们的父辈曾经所向无敌,你们不应该有丝毫退化,而应牢记祖先的英勇;如果你们感到被子女,父母,妻子的爱所束缚,就请回忆天主在其福音中所言:‘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做我的门徒。’……不要让任何对你的财产和家庭事务的牵挂羁绊住你们,因为你们居住的土地被限制在海洋和高山之内,令你们众多的人口拥挤不堪,……因此请消除你们中间的一切怨恨,让战争平息,让你们尖锐的对立缓和。踏上前往东方之路吧,将东方世界从可憎的异教徒的手中夺取过来,并使它服从于你们的力量!”
诏书很快通过主教区、教区和大小教堂传递到城市和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贫穷的农夫放下锄头拿起了刀剑,他们反正一贫如洗,根本没有任何可失去的,就算是生命,也因卑贱而价值低廉,所以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那些排行第二、第三,无法继承爵位,将来只能日趋没落的贵族子弟,毫不犹豫的擦亮了父辈留下的盔甲和武器,披挂整齐,带着侍从上路了;
狂热的穷教士疯狂的亲吻着十字架,他们没有可能像主教和本堂神父那样从购买赎罪券的叮当作响的金银币中获取利益,那么前往东方进行传教就成了博取光明前程的赌博,也许,能够在富庶的拜占庭,甚至马可.波罗笔下遍地黄金的东方,开辟属于自己的主教区?
……
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基督的十字旗下聚集起来,汇集成了十字军的洪流,源源不断的开向维也纳。
但在自发组成的十字军之前,各国的正规部队已经率先赶到了,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神圣同盟主持者的建议之下,军事会议召开了。
地图上,大汉帝国沿着多瑙河进军的线路,用大红色的箭头标注出来,触目惊心。
各方势力却仍在争吵着,有人建议已经在边境地区布防的条顿骑士团去打前站,加强塞尔维亚的防御能力,有人说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出兵太少,有隐藏实力的嫌疑,以致于采取何种军事行动的会议,变成了一场互相争吵的闹剧。
“够了,在紧要关头,基督徒还在为了一点点利益互相争斗,你们岂不是辜负了基督的教诲,玷污了天主的荣光?”
瑞士宫静了一静。
发言的是英王爱德华一世。
英王“长腿”爱德华虽然没有鲁道夫那么高大,但他的腿的确很长,此时他已年过半百,但当年率领十字军出征的威名并没有消退,并且因为他刚刚失去了挚爱的王后,仍然坚持前来,身上带着某种希腊悲剧才有的感染力。
爱德华一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与卡斯蒂尼亚王国的艾琳娜公主结婚。他们非常相爱,1264年当反对国王的诸侯们在夺取权力时,爱德华为了安全起见,把她送往法国暂时躲避。1270年她陪同爱德华参加第八次十字军东征前往圣地,据说她从创口吸出毒液而拯救了爱德华的性命。
艾琳娜刚刚于威尔士去世,在她的遗体运回伦敦的路上爱德华一世在每一个驿站都树立了一个十字架,许多年后伦敦还保留着一部分这种十字架,并被称为“王后十字架”。
在失去王后的打击下,爱德华依然前来维也纳,而且按照一般的考虑,孤悬海外的不列颠是最不容易受到大汉西征打击的对象,他的行为也就带着无私的前提,他的话也比鲁道夫更容易压住互相争吵的国王和公爵们。
何况爱德华曾经参加了第八和第九次十字军东征,在基督世界有着相当高的名望。
争吵渐渐平息了,鲁道夫感激的朝爱德华笑了笑,而法王腓力四世的眼睛里则流露出明显的嫉妒——这位“美男子”国王的心胸,可远不如他的外表。
“众所周知,神圣联盟皇帝对德意志诸侯的约束力有限,我并不能强迫他们出动尽可能多的兵力,”鲁道夫向客人们做着解释,在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出现之前,他抢着做出了允诺:“不过我可以保证,在和东方异教徒作战的时候,哈布斯堡的军队绝对站在最危险的地方!”
鲁道夫话音落地,教皇本尼迪克特重重的把金杖往桌子上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声响。
国王们心头一震:虽然教廷的威风不及当年,可宗教裁判所和火刑柱仍然遍布城市和乡村,任何偏远的地区都有座小小的教堂,这种潜势力不能小觑,为了眼前利益得罪教皇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面临大汉帝国的强大威胁,国王们也无暇再争论更为细节的东西了,既然鲁道夫做出了承诺,教皇也不耐烦了,他们也就收敛起来,纷纷表示服从鲁道夫的安排。
法王腓力四世一直想压倒教会的权威,见本尼迪克特敲敲桌子就压住了阵脚,大为不服,站了出来显摆道:“如果是在平原地区,法兰西重骑兵可以和东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团较量一番,我们是否准备在布达佩斯附近的多瑙河中游平原,给东方异教徒致命一击呢?”
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威名赫赫,西欧骑士早知它不好对付,是压在国王和公爵心头的大患,此时听腓力说愿意用法兰西重骑兵硬顶,尽皆大大的松了口气。
腓力说完有几分得意,可见到几位德意志诸侯脸上不加掩饰的庆幸之色,又开始后悔了:的确显示了法兰西的实力,但战争不可避免损失呀,到时候损失如果太多,就得不偿失了。
鲁道夫笑了笑,“不需要的,我想在布达佩斯和他们决战并不是好主意。”
那么?贵族们盯着鲁道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如此轻易的放弃了让法国人打头阵的机会,难道他有更好的主意?
鲁道夫把手指头伸向塞尔维亚王国的首都贝尔格莱德。
众位国王的眼神先是迷惘,继而大喜:贝尔格莱德位于塞尔维亚北部萨瓦河和多瑙河汇合处,此处也是潘诺尼亚平原和巴尔干半岛的相遇处,通往欧洲腹心的方向是平原和多瑙河,便于运输,往巴尔干方向则是连绵不断的山区,适合阻击防守。
如果在那里和东方异教徒的军队做持久战,欧洲的人力物力可以非常方便的运抵战场,而大汉和拜占庭的军队,就被死死的堵在了巴尔干山区。
“维也纳和布达佩斯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倒是贝尔格莱德最合适,”鲁道夫长着个大鼻子的脸,笑容可掬:“东方有句谚语,‘长弓射出的箭矢,到了射程的末端连最薄的丝绸也无法洞穿’,大汉虽然强大,我们集合整个欧洲的力量和他们在巴尔干山区打持久战,有上帝之光的照耀,基督徒的韧性一定胜过这群异教徒!”
果然不出鲁道夫所料,双子帝国在巴尔干的攻势从最初的势如破竹,变得越来越慢,就像一刀捅进了牛皮糖,越往下越费力。
以这样的状态,在贝尔格莱德拖住汉军,待十字军齐聚之后再实施决战,似乎已成为必胜的战略部署。
殊不知神圣同盟往贝尔格莱德调兵遣将的时候,楚风已经率领行朝官员,与安娜一世女皇并肩同游于雅典卫城,悠闲自在,仿佛巴尔干连天的战火与己无关。
如果鲁道夫等人熟知大汉皇帝的脾气,就应该为自己的命运捏把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4章 雅典娜
大理石台阶早已破碎凌乱,裂缝中生满了荒草,楚风与安娜.帕列奥丽娜拾级而上,来到了卫城山顶峰的帕特农神殿。
雅典卫城,是希腊最杰出的古建筑群,阿克罗波利斯建造的神庙,古希腊文明的象征。它位于雅典市中心的卫城山丘上,始建于公元前五百八十年年。
卫城中最早也最著名的建筑就是战争女神雅典娜的神庙,也即是帕特农神殿。
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神殿坐落于雅典卫城中心位置,石灰岩的山岗上,这座著名的长方形建筑物以巍峨的身姿矗立在整个卫城的最高点,它历经两千多年的沧桑之变,如今虽然浮雕因含盐海风侵蚀而剥蚀严重,但从一排排巍然屹立的多利安式巨型柱廊,还可以看出神庙当年的丰姿。
因为疏于管理,地面的石头缝里长满了杂草,昔日辉煌的神庙变得破败倾颓,不过巨石建筑物有着天然的寿命优势,看上去整体还保存完好。
大汉帝国的文武大臣,对这座神庙颇感兴趣,待听得它大约是在战国初年兴建的,尽皆啧啧称奇。
东方的土木建筑在实用性和低成本上远远胜出,保存性却及不上西方流行的石砌建筑,正如阿房宫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赵州桥却能亘古长存。
文天祥、李鹤轩等人饶有兴趣的参观这座神庙,反而是罗马将军和元老们心不在焉。
罗马并吞希腊之后,在拉丁语境中希腊人就成了“原始人”的代名词。
尽管东罗马帝国早已希腊化,甚至罗马帝国本身的官方语言拉丁语在六七世纪就很少有人能听懂,倒是希腊族裔的语言和文化成为主流,可拜占庭人仍以罗马人自居,谁称他们希腊人,那相当于骂人。
文化心理上既已改变,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多神教信仰也不复存在,现在的拜占庭人信仰东正教,崇拜耶和华,对奥林匹斯山众神早就没有什么兴趣了,雅典娜的神庙无人参拜,也就在情理之中。
参观者之间的反差使安娜女皇轻轻叹了口气,时间改变了一切,文化不断的变迁,就连神祗也不能逃脱这个规律,强大的雅典娜,战争和智慧女神,雅典的守护神,希腊文明的象征,如今不也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处境?
她的身后,陈宜中正对着文天祥窃窃私语:“原来昔年希腊诸人信奉奥林匹斯山众神,君士坦丁时方才改宗耶酥教,如此看来这欧罗巴人的宗教也并非一成不变,将来宋瑞兄大力弘扬华夏之道,却也不难以夏变夷。”
文天祥先是眼睛一亮,突然看到楚风的背影,又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凡益之道,与时皆行。”
陈宜中略一思忖,却是赞叹不已,暗道文天祥虽然为人欠缺圆通,经世致用执掌庶政之术比自己略差了一层,可这义理上要强了不少,无愧为一代儒学大师。
方才陈宜中说要以夏变夷,这是很多年来文天祥最爱听的话头,原因无他,经历了宋末元初的战争劫难,又以谈判使者身份被伯颜无理扣押,文天祥自然注重华夷之辨、夷夏之防,到后来大汉皇帝楚风崛起海东,仗剑取天下,这位故宋丞相就时时刻刻想着以夏变夷,恨不得域外处处读经、家家拜炎黄。
但到了现在,大汉正稳步迈向世界征服者的巅峰,文天祥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于华夷之辨有了新的理念。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难道他就从中国人变做了胡人?蒙古大汗忽必烈会汉语汉字,还会胡诌几句汉诗,又岂能因此就说他是华夏正统的天朝君王,把成都、扬州、常州、兴化等大小数百次屠城,当作周武克商一样的天命轮转?
正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炎黄子孙使用的骑射之术来自北方游牧民族,播种的小麦来自西亚,胡床胡凳的形制也来自外族,儒释道中的释家来自印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华夏文明尽可兼收并蓄,只要以我为主,普天之下的文明成果,又有那样不可用?
就拿拜占庭来说,这座建筑于战国初期的神庙就充分证明了他们也是个有着古老文明的民族,大汉为何不可与它携手共进,做到融合吸收?
历史上华夏就在春秋时融合了东夷,大部分郭姓人就是东夷的后代,源出于“虢国”;战国时融合了楚“蛮”(此蛮并非指野蛮,楚国漆器和纺织技术很先进,文化发达,只不过当时周朝的传统核心在关中-河洛,偏远的楚被视为蛮),楚国大夫屈原的《离骚》,成为中华千古之绝唱,与《诗经》同列,楚国的图腾凤凰,也与华夏的图腾神龙结了婚。
文天祥熟读历史,知道原本在上古,凤为雄凰为雌,为楚国神兽;到了天下一统,荆楚与传统华夏互相融合,凤凰却合而为一,成为了神龙的配偶,俗称龙凤呈祥。
到现在,还有何人视屈原屈大夫为“楚蛮”,《离骚》是“南蛮”之书?又有何人会说平定安史之乱的郭子仪,其实是东夷后代?
见安娜.帕列奥丽娜与楚风携手而行,文天祥不禁微微一笑,心道若干年后,也许大汉和大秦之间就像华夏与东夷、楚蛮,谁还会把这位公主当作外夷呢?至于他们的神庙和宗教,也许会像佛教那样,脱离政治,成为真正纯粹的宗教吧。
楚风则有另外一番感受,前世他曾经无数次在各种媒体上见到这座著名的建筑物,知道帕特农神庙会在十七世纪,因为威尼斯和奥斯曼土耳其之间的战争而毁坏,只剩下残垣断壁。
现在因为他的到来,这场战争永远没有可能发生了,奥斯曼土耳其还没有诞生就被掐断,那场毁灭神庙的战争自然无从打响。
“雅典娜,你应该感谢我。”楚风轻轻的叩击着神庙的巨大廊柱。
“什么?”安娜女皇回过头来。
原来海风吹过神殿发出的声音,改变了楚风的低吟,安娜把“雅典娜”错听成了自己的名字。
哦?楚风从思绪中抽出心神,却见安娜.帕列奥丽娜身穿白色的罗马长裙,头戴橄榄叶三重冠,手握黄金权杖,身材高挑、容貌丽色无双,不正是个活脱脱的雅典娜女神?
余光又扫到那些身穿军团盔甲、腰挂罗马战剑,头戴青铜盔的罗马将军,楚风忍不住嘿嘿一笑:岂止雅典娜,这下连圣斗士都有了!
正巧几位罗马将军正为美丽的神像失去踪影而叹息,庙内本来存放一尊黄金象牙镶嵌的全希腊最高大的雅典娜女神像,是伟大雕塑家菲迪亚斯亲手制作的,不幸在罗马帝国征服希腊,把神像运往罗马的海路上沉入海底。
“那座美丽神像的失踪,似乎正合着某种规律,她不愿意离开自己守护的城市雅典,所以才黯然沉入海底吧!”
阿里坦乌斯异常惋惜的对同伴说。
楚风笑着摇摇头,“不,我们面前,不正站着雅典娜女神吗?”
罗马将军们愕然,接着很快就赞叹起来,安娜.帕列奥丽娜女皇的风姿,和残存浮雕像刻画的雅典娜,无论端庄的仪态,绝世的美貌,还是威严的气度,都是多么令人惊奇的一致啊!
“真不愧为战争和智慧的女神,她给我们带来了荣誉和胜利!”罗马将军们啧啧赞叹。
阿里坦乌斯则为安娜的美貌略为失神,再看看她身边的大汉皇帝楚风,忍不住喃喃的叹息道:“唉~即使她不像雅典娜那样憎恨男人终身不嫁,可也只有这位堪比奥林匹斯山上宙斯神的丈夫,才配得上她呀!”
“神像丢失,的确是个令人遗憾的问题,”楚风指着神庙中空缺的位置,那里本来应该安放一座美轮美奂的神像,现在却空荡荡的。
他笑着对安娜道:“不过,咱们现在完全可以再做一个,所需的象牙宝石和黄金由我负担,就作为华夏文明对希腊-罗马文明的友谊象征吧。”
安娜眼前一亮,她清楚这样做的政治含义,雅典娜女神像是古希腊文明的结晶,却在罗马帝国的顶峰时期丢失,从此罗马帝国开始走下坡路;现在,重新塑造雅典娜神像,毫无疑问意味着罗马帝国和古希腊文明的复兴,象征着罗马帝国向西欧收复失地。
楚风又大声的道:“当然,这座神像得按照你的样子来塑造——我会在它的底座上铭刻,‘这是大汉皇帝楚风送给罗马女皇安娜一世的结婚礼物’。”
谁说东方人不懂浪漫?安娜.帕列奥丽娜美丽的蓝眼睛里直冒小星星。
罗马将军们惊呼之余,也只能羡慕嫉妒恨了,以黄金和宝石塑造成巨大的雕像作为结婚礼物,这样的礼物,就算雅典娜本人只怕也会收回终身不嫁的誓言吧!
阿里坦乌斯有点酸溜溜的道:“希望真如大汉皇帝所说,雅典娜女神能永远保佑我们,给我们带来胜利和荣耀。”
言犹在耳,传令兵就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陈吊眼副司令与罗曼努斯执政官在多瑙河下游平原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保加利亚人和罗马尼亚人支吾不住,已有溃败倾向,尊奉大汉皇帝诏令,他们没有继续向纵深突击……”
众位罗马将军和大汉帝国文学侍从之臣的神色变得奇怪了,众所周知无论大汉帝国的重装野战军,还是东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团,都有着强大的突击能力,在敌方混乱不堪的初期,借助战略上达成的突然性,完全可以做到迂回包抄向心突击,大纵深作战,尽可能的利用敌方的混乱,收取最丰硕的战果。
现在反而要求稳打稳扎,是否太过于谨慎了点儿?
那赫提留执政官忍不住上前禀道:“巴尔干固然是一团乱麻,不过就像亚历山大大帝当年那样,面对解不开的绳结,一剑斩断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那里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罗马尼亚等势力互相交错,不过像当年蒙古军西征一样,在最短时间内给他们狠狠的致命一击,所有的人就会归降于金底苍龙旗和双头鹰旗之下,混乱不堪的局势就会瞬间平定。”
楚风笑着点点头,那赫提留不愧为罗马帝国最有本事的军事家,他提出的办法是极具可行性的,巴尔干地区民族宗教情况复杂,于拜占庭时叛时降,要慢条斯理的来梳理关系、扶植代理人、确保政治稳定,实在太过艰难,倒不如趁他们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的机会,对不肯臣服者施以毁灭性的打击,来得直截了当。
当年拔都和速不台就是这样做的,万能的蜘蛛米哈伊尔八世夺取保加利亚人的土地,也是同样的办法,连这位惯常情况下使用外交,远胜过使用武力的拜占庭皇帝,根本就没有和保加利亚人废话,直接出兵占领。
大汉帝国也是同样的道理,谁耐烦去理会当地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分进合击多路出兵,大纵深大迂回,按照蒙古西征相同的套路,恰恰是最有效的。
不过接下来楚风又笑着摇了摇头。
“天,大汉皇帝的微笑简直就像斯芬克斯一样,使人捉摸不定啊,”阿里坦乌斯对同僚说:“对于执政官的建议,他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呢?”
“呃~也许这就是东方式的智慧吧,”罗马将军们猜测着。
楚风很快就解开了他们的疑问。
如果目的真的是沿多瑙河一路西进,直捣欧洲腹心维也纳,那么那赫提留执政官的建议无疑是非常正确的。
但楚风有着另外一层打算,到了这个时候,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所有臣僚:巴尔干方向的进攻,其实仍然是吸引敌方注意力的佯攻!
啊?罗马将军们惊得目瞪口呆,借着北上讨伐罗斯蛮族,半道上大部分兵力拐弯去打巴尔干,这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略欺骗了,谁知连巴尔干也只是佯攻,那么大汉皇帝的真实目标在哪儿呢?
楚风狡猾的笑着,心道我中华兵法虚虚实实,岂是你们几个能轻易摸清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5章 生杀存亡由我心
似乎雅典娜要以胜利来感谢楚风替她重塑金身,巴尔干果真捷报频传。
陈吊眼率第一军主力,罗曼努斯以两个罗马军团配合,在多瑙河下游地区南北两岸分别展开大规模进攻。
楚风以北上俄罗斯为幌子达成了战略欺骗,直到攻势全面展开他们才如梦初醒,但已经失去了集结联军的时间窗口,落入被各个击破的窘迫境地。
双子帝国多路分兵,从南到北拉出宽大的正面,以营团为规模滚动进攻,一时间巴尔干地区遍地硝烟。
保加利亚、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等地区的封建领主或战或降,大汉与罗马的联军节节胜利,战果遍地开花,时而是摩尔多瓦宣布投降,时而是保加利亚的一个省督被皇家近卫骑兵斩于马下,要不就是瓦拉几亚的一座坚固堡垒被汉军用十二斤重炮敲开……
关汉卿为首的文学侍从之臣,把这些战报做了适当的艺术夸张,且不提它们发回中原会引起新一场高涨的热情,就是设在那恰卡来和海法港的印刷厂就把它们印成了阿拉伯语、拉丁语和希腊语的报纸,随着地中海往来如织的商船散发到亚历山大城、开罗、威尼斯、热那亚和马赛。
大汉帝国令人蹻舌不下的辉煌战绩,纳苏尔丁.阿凡提、哈辛、马可.波罗等大汉代理人的地位越发稳固,那些及早投入金底苍龙旗之下的势力无不庆幸当初明智的选择,而铁了心要和大汉作对的少数顽固派则越发式微,只能无奈的蹲墙角去画小圈圈。
不过,这种遍地开花、势如破竹的战况一连持续了两个星期,平民百姓们固然惊讶于双子帝国连战连捷的战绩,真正懂得军事的各国贵族和将军们就万般不解了:
众所周知巴尔干是欧洲的混乱之源,当地各民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且土地贫瘠、财源寡淡,大汉帝国出兵那里,目的无非是沿多瑙河溯流而上,直捣欧洲腹心,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的心脏——维也纳!
大汉帝国陆军和拜占庭皇家近卫骑兵团,携雷霆之威直趋巴尔干,半月之后却还在那片泥潭里打转,东一个城堡西一座城市的遍地乱打,反倒是神圣同盟的联军陆续抵达了贝尔格莱德,从容布置好了防线……
莫非汉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已在巴尔干地区成了隆重困兽?正如东方人说的,“强弓劲弩射出的飞箭,到了射程的末端,连最薄的丝绸也无法穿透”?
对于这个问题,率兵抵达贝尔格莱德的法王腓力四世,有着非常精辟的论断:“大汉皇帝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不应该和巴尔干的山鹰民族纠缠。想来现在他一定非常后悔吧?哈哈哈哈……巴尔干,欧洲的混沌之源,将成为异教徒入侵者的囚笼!”
腓力四世是在贝尔格莱德的塞尔维亚王宫里说这番话的,匈牙利的安德烈三世陪着笑脸,塞尔维亚斯雷姆王朝斯特凡.乌罗什这位原本的主人更是态度谦恭。
匈牙利阿尔帕德王朝已经衰落,安德烈三世手上并没有太多实权,穿戴也非常不合时宜,初春天气还是一身裘皮,活像只笨狗熊,和有美男子称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法国国王相比,他就像个乡下土老冒;
贝尔格莱德的主人乌罗什就更没有资格在法王、英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面前装腔作势了,这座城市还是托他老外公的福才弄到手的——前任匈牙利国王拉洛斯四世,在七年前把这座城市送给了女婿斯特凡. 德拉古廷,也就是乌罗什的老爹。
拉洛斯四世已经过世,而这位慷慨大方的老丈人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继任匈牙利国王安德烈是过继的儿子,加上当年接受赠与的老爹德拉古廷也死了,所以乌罗什很担心这位有名无实的舅舅会把贝尔格莱德又要回去。
幸好经过观察,这位便宜大舅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好像连匈牙利国内都有点儿掌控不住,打贝尔格莱德主意的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躲躲闪闪的目光从教皇本尼迪克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法王腓力、英王爱德华等人身上扫过,乌罗什把身体缩得更小了,这些家伙可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法王腓力的意见,安德烈和乌罗什不敢反驳,并不代表着别人也心甘情愿的接受,譬如英王爱德华就颇有几分不屑之色。
爱德华还在组织着语言,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身高超过两米犹如巨人的鲁道夫,用蒲扇般巨大的手掌揉了揉活像香蕉的大鼻子,瓮声瓮气的道:
“众所周知蒙古人是非常狡猾奸诈的,我听说大汉皇帝曾经多次成功欺骗了蒙古帝国的君臣,使他们上当受骗,那么这位皇帝必定诡计多端,只怕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
欧洲人不是傻瓜,虽然他们在封建时代的战争规模小、战略战术简单,可几十年前吃了蒙古人的亏,那也不是白吃的,自高自大的心态早已彻底消失,在和东方人作战的过程中,普遍秉承小心谨慎谨防挨打的策略。
当然这种策略是和蒙古入侵的影响分不开的,越是靠近东欧,被蒙古人吓破了胆的地区,越是小心谨慎,譬如拜占庭和东欧国家,从这以后就流行深沟高垒的乌龟战术。
法王腓力却没有尝过东方人的厉害,仗着法兰西重骑兵实力强大,数量也冠绝西欧,兀自不服道:“东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不见得是我法兰西骑士的对手,那大汉帝国虽然击败了可怕的蒙古人,但马木留克不也在艾因贾鲁战役中击败过蒙古铁骑?欧洲十字骑士和马木留克多次作战,倒是他们打不过同等数量的法兰西骑士呢!”
鲁道夫苦笑,他已是年纪高大的老人了,这位法王则年青气盛咄咄逼人,似乎过于打击对方的积极性也不大好……
旁边却恼了英王爱德华。
英王室本是诺曼人,居住在法兰西境内,“诺曼征服”之后成了不列颠的主人,但仍在法兰西境内有不少领地,为了这些领地的归属,双方矛盾重重。
腓力口口声声法兰西重骑兵,爱德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道:“如果是贝尔格莱德面向中欧的潘诺尼亚平原,贵国的骑兵倒是的确跑得快些;可要把异教徒堵在山区,恐怕得轮到我训练的长弓兵大显身手呢!”
腓力大怒,本来爱德华说得没错,长弓兵确实比重骑兵更适合山区作战,不过隐含的意思太过分:
贝尔格莱德位于潘诺尼亚平原和巴尔干山区之间,作战方略是把双子帝国的军队堵在山区,背靠肥沃的平原和他们打持久战。
除非防线被突破战场才有可能搬到潘诺尼亚平原,可到了那一步只怕是全军崩溃吧?爱德华说什么骑兵在平原跑得快,岂不是讥笑法国人只能在逃跑时发挥优势?
两位国王唇枪舌剑的斗了起来,英法自诺曼征服以来的新仇旧恨纷纷涌现,一时间闹了个不可开交。
教皇本尼迪克特和枢机主教阿尔瓦笑着对视了一眼,这样的局面真是令人开心啊!
要是国王们不互相争斗,教皇的权柄就要一落千丈了,腓力四世,你不是总想打法国教会财产的主意吗?爱德华,你不是总想自行任命坎特伯雷大主教吗?现在让你们互相咬,到最后才让你们知道,只有教皇才是整个基督世界至高无上的君主!
但鲁道夫就郁闷了,他的哈布斯堡王朝主要封地和统治中兴都在德意志-维也纳地区,可以说除了匈牙利和塞尔维亚之外就算首当其冲的,大敌当前内部还在争吵,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双子帝国的军队杀过了贝尔格莱德,就是多瑙河中游的平原地区,维也纳、巴伐利亚、波希米亚一大片中欧腹地,全都无险可守啊!
解劝一番,好不容易才分散了诸位国王的注意力,鲁道夫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正好一眼看见塞尔维亚斯雷姆王朝的乌罗什国王,在角落里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鲁道夫放下身价,和颜悦色的询问。
伴随着这句提问,半个欧洲的君主都把目光投到了乌罗什的身上,这位弱小国家的可怜国王差点儿晕过去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
“保加利亚有、有几个省督,曾经向我求援,之前我和他们也有些往来,不妨、不妨派人前去联络联络……”
“好主意呀,怎么不早说?”鲁道夫硕大的巴掌往下一拍,嘭的一声打响,乌罗什心惊肉跳的看着自己那条象牙镶嵌的桌子,很担心就此被拍散架。
不早说?乌罗什只有苦笑不答,欧洲国王们对巴尔干并不熟悉,至少远不如他熟悉,可这些教皇皇帝国王们一来就喧宾夺主,就没正眼瞧过乌罗什,他又如何有机会提出建议?
本来,塞尔维亚还是保加利亚的属国,这样论起来算得上拜占庭藩属的藩属,可这些年保加利亚又是农民起义又是蒙古入侵,搞得四分五裂,各封建领主自行割据,彼此征战,部分领主反而转过身来讨好昔日的小弟塞尔维亚,希望获取支持。
乌罗什就很认得几个保加利亚版的“吴三桂”,这几位的骨头比妓女还软,脸皮比牛还厚,心肠比煤炭还黑,面对大汉帝国的重压,他坚信很容易说服这几个保奸投靠过来。
自信满满的写好了信件,乌罗什得意扬扬的当着众位皇帝教皇国王的面,叫来信使让他们日夜兼程前去投递。
自觉在教皇和大国君主面前露了脸,乌罗什的腰杆挺得直了不少——当然比起鲁道夫和腓力,还要稍微弯那么一点。
他的脸上,带着某种莫名的笑意,如果熟悉这位国王的人见了,必定知道他又在打着什么小九九。
法王腓力则兴致勃勃的道:“如果确定异教徒在巴尔干陷入了泥潭,我们完全可以改变方略,从防守改为进攻——得到熟悉本地情况的保加利亚人帮助,战胜异教徒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这一次,连宿敌爱德华都点了点头。
大汉帝国的攻势铺开的摊子很大,进度却在变缓,国王们仿佛已经看到对方攻势由盛转衰的过程,他们开始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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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内耳是保加利亚境内、多瑙河下游平原西端的一座城堡,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典型的中世纪战争:
城外的军队大约有三四千人,他们的服装五花八门,武器也千奇百怪,有长矛、有弓箭,也有铁钉耙、铁草犁,还有人挥舞着菜刀和割草的铡刀,盔甲则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穿着布衣,防御只是用圆形木盾来抵抗城堡上射出的箭矢,甚至盾牌上连一层铁皮都没有包!
城头上的守军则装备精良——至少相对于进攻者精良得多,每一个人都有锋利的长剑或者制式的长矛,士兵穿着镶嵌铁泡丁的皮甲,小队长有薄铁皮盔和锁子甲,而几位指挥官更是在锁子甲外面加罩了一副板甲。
不过,守军的人数要少得多,他们只有进攻者的五分之一,也许更少——作为一位保加利亚伯爵,阿黑皮洛士能维持千人左右的军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知道连强大的法王、英王在一次战争中出动的军队,往往也就在万人左右,至多不超过五万。
就是现在贝尔格莱德的欧洲各国君主麾下军队、以及相应教皇本尼迪克特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号召组织起来的武装人员,总数还没达到十万呢。
阿黑皮洛士忧心忡忡的看着城下,这位以鲜血和十字架残酷镇压农民军的封建领主,勾结蒙古帝国杀害起义军领袖伊瓦依洛的刽子手,此时也不禁瑟瑟发抖。
拂了拂额头花白的头发,阿黑皮洛士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当之无愧的保加利亚版吴三桂。
数十年前,拔都曾率领蒙古军队掳掠保加利亚。虽然拔都不久即离去,但金帐汗国的蒙古军队仍不时来犯。同时,蒙古人打击了中央王权,保加利亚国内重新陷入混乱状态,像阿黑皮洛士这样的封建领主疯狂的搜刮民财,扩张军备,使民间苦不堪言。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十年前牧人伊瓦依洛发动起义,矛头指向蒙古侵略军和本国的封建领主,在战争中起义军击毙了国王君士坦丁.阿森,拥立伊瓦依洛为王。
伊瓦依洛到底不是天命之主,竟然无知到娶了阿森的遗孀玛丽亚为后,旧王朝的残余势力疯狂与起义军为敌,阿黑皮洛士等人就勾结蒙古军向起义军发动猖狂进攻,伊瓦依洛失败后被蒙古军诛杀于喀尔巴阡山下。
金帐汗的倒台,阿黑皮洛士喜忧参半,喜的是头顶的主子没有了,今后自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没有蒙古大爷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忧的是当年席卷全国的起义军虽然被自己联合蒙古军剿杀,留在民间的漏网之鱼可不少,听到金帐汗国解体,阿黑皮洛士没有了靠山,他们难免蠢蠢欲动。
担忧果然成为了现实,就在半年前起义军开始在乡村小打小闹了。
本来,这种规模的起义,阿黑皮洛士靠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镇压下去,并且已经把这些义军驱逐到了森林和山区。
不料就在半个月前,突然传来大汉帝国进攻的消息,起义军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膨胀起来,现在四下里都在传言:击灭了蒙古帝国的大汉要征服这里,以前蒙古帝国的走狗们,就要倒霉了!
阿黑皮洛士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来,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和保加利亚的农民起义打一打还差不多,和外来侵略者打,不论当年的蒙古人还是现在的双子帝国,那都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屎)啊!
夺夺夺的一阵箭矢发射声,阿黑皮洛士悻悻的从塔楼窗口看出去,起义军尽管死伤惨重,兀自不顾一切的进攻,完全没有一般农民军对战正规军时的那种天然畏怯。
相反倒是城堡防守方装备精良又有坚固堡垒保护的卫兵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死样活气的,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最初阿黑皮洛士还想教训教训这些怯懦的家伙,可卫队长私下对他说的话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尊敬的伯爵老爷,作为您忠实的卫队长我将用生命来保护您的安全,但我也不得不提醒您,卫队和城堡能挡住农民起义军,但能够挡住大汉军队从铁管子里发射的雷霆吗?您,还是要早作打算呐……”
卫队士气不振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可以坦然面对农民军的进攻,可谁敢说自己在大汉帝国的重炮轰击下还能保持镇定,在皇家近卫骑兵整支罗马军团的冲锋下腿肚子还不打转?
阿黑皮洛士颓然坐倒,他觉得现在的抵抗完全就是垂死挣扎,当大汉帝国的天罚降临,之前做的一切都将变成徒劳……
入夜,农民军的进攻停歇了,退到距离城堡一里以外的营帐,他们的纪律并不严格,三三两两的在篝火边用火焰的温暖抵御巴尔干初春夜晚的寒冷,有人用铁罐子熬煮食物,有人在火堆上烧烤着什么。
卫队长带着一个人走进了阿黑皮洛士的卧室,此时,伯爵大人正对着一盘美味的小牛排发呆,这份晚饭已经变凉了,他却连一叉子都没动。
“伯爵阁下,这位是塞尔维亚乌罗什国王的使者,他带来了陛下的信件,刚刚躲开敌军的巡逻来到这里。”
嗯?
阿黑皮洛士略有诧异的转过头,发现来人是一个用兜帽遮住脸庞的家伙,似乎不太习惯烛光的照射,站在室内半明半暗的位置。
在战争的初期,阿黑皮洛士就联络了乌罗什,可对方支支吾吾的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封信,未免有些不尴不尬。
使者鞠躬,把信件递给了伯爵。
阿黑皮洛士仔细看看银质圆筒上的火漆戳记,核对无误之后才用小拆信刀将它撬开,继而抽出羊皮纸卷,展开来让卫队长慢慢读了一遍。
登时大喜过望,对来者道:“回去告诉尊贵的乌罗什国王,在下谨遵他的号令,决不敢违背。”
使者点了点头,知道这位伯爵老爷不识字,这几句话带到就行,便转身离开。
使者刚刚离开,阿黑皮洛士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下来。
兴致勃勃的卫队长吃了一惊,“伯爵阁下,您?”
“要让我替他卖命,教皇本尼迪克特、皇帝鲁道夫,甚至英王、法王都没有具名,让一个塞尔维亚国王出面,还有信誉可言吗?”阿黑皮洛士嘿嘿的笑着:“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城外的这些农民起义军,身后就有乌罗什的影子吧?”
卫队长大吃一惊,脑袋中轰的一下炸开,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起义军越剿越多,为什么每次他们被逼进靠近塞尔维亚的森林,隔一段时间出来时装备会变得好一点,看上去也不缺乏粮食……
乌罗什在教皇、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英王、法王面前跟条狗似的,可狗也有自己的野心,至少对于兔子来说是非常凶狠可怕的——显然,乌罗什把阿黑皮洛士,也许还有更多的保加利亚封建领主当成了自己的猎物。
“那我们怎么办?”卫队长惊慌的问道。他是领主的守护骑士,当年跟着伯爵替蒙古人做了不少事情,如果城堡被攻破,相信敌军不会放过他。
长叹一声,阿黑皮洛士说:“到时候看吧,也许投靠乌罗什,他大发善心能给咱们留下条命。”
卫队长悻悻的走出了房间,这位骑士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沉重。
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回来,脸上露出非常古怪难言的表情,“伯爵阁下,罗马帝国罗曼努斯执政官的使者,呃~潜过敌军的封锁线来到了这里。”
卫队长强忍着才把“也”字吞了回去,无论如何,不该让他知道神圣同盟的使者刚刚来过。
这一次阿黑皮洛士不比方才,简直是心花怒放的站了起来,“向伟大的女皇陛下和睿智的执政官阁下致敬!尊敬的使者,您带来了什么样的谕令?蒙古人的金帐汗国崩溃之后,保加尔人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渴盼着回到罗马的怀抱呀!”
农民军的封锁线非常稀松,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两位使者能够穿越敌方阵地来到这里并不奇怪,但在同一个夜晚就不能不说是巧合了。
相比神圣同盟的使者,阿黑皮洛士更期盼拜占庭方面向他伸出橄榄枝,原因无他,且不提起义军背后是否站着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就是他们打出的“教廷神圣”、“维护基督世界”、“打击蒙古侵略者”和“惩治保加利亚内奸”的口号,就比伯爵大人曾经投降蒙古的经历,更容易获取教廷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欢心。
而大汉、拜占庭正在对巴尔干展开如火如荼的攻势,如果是宣战书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派人送来,何况阿黑皮洛士也没有自大到认为大汉皇帝还要向他这个伯爵宣战。
那么,这多半就是伸出的橄榄枝了。
信使是个拜占庭人:“我是罗曼努斯执政官派来的,不过写信的人是您的老朋友,安其亚鲁斯港督军赛缪.巴希尔。”
这一次,连卫队长也被请到了室外,信使亲自读了那封信。
送走了信使,卫队长并不知道信的内容,不过他惊讶的发现,伯爵大人正胃口大开的啃着那块早已变得冰冷发硬的蜜汁小牛排。
~~~
楚风把行朝搬到了雅典,庞大的海上君王号不仅是一艘装备八十门十二斤重炮,拥有猛烈火力的风帆战列舰巅峰之作,也是一艘有着完善生活配套,官舱装饰华丽,不亚于后世豪华邮轮的巨舰。
官舱外的露台,楚风正和几位美人儿共进晚餐,希腊传统美食的味道令人流连忘返,烤羊排用橄榄油煎炸再洒上迷迭香,有着别出心裁的美味,配上克里特岛的葡萄酒,连雪瑶这样斯文的人都忍不住大快朵颐了。
楚风低着头一直不停的吃着东西,既然是希腊式的美餐,也就原样使用了希腊式的餐桌,一长条。
陈淑桢、雪瑶和塞里木淖尔坐一边,安娜.帕列奥丽娜坐另一边,这架势让楚风想起了板门店停战谈判——呃~如果她们停战倒还好了,就怕……
走上来汇报工作的李鹤轩,见了这个架势不禁心头暗笑,忍住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他走到楚风身边:
“启禀吾皇,欧洲各国军队已经大部分集中到了贝尔格莱德,被我之巴尔干集团牢牢吸引,接下来……”
楚风笑了:当然是西西里!
他有大笑一场的冲动,我大汉帝国远征军有毛病才去巴尔干山区和你们蘑菇,海上出兵,直捣黄龙,岂不快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7章 凭空冒出的舰队
清晨,阿波罗从东方海天相交处射出了第一支金箭,灿烂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巴勒莫城内外的薄雾,海风温柔的抚摸着西西里的土地,昨夜低垂的层云早已不知去向,竟是个分外清新的晴天。
清风吹拂之下,站在埃文山冈上的查理一世志得意满:
他身前,站着大大小小数十位法国将军和安茹家族下属的领主,人人意气昂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陆地上,无数十字弓手哗啦哗啦的检查着弩机,成千上万的法兰西重骑兵披挂上马做好了突刺冲锋的准备,若干阿尔及尔和突尼斯游骑兵,那不勒斯的意大利长枪兵都排出了作战队形。
不远处的海面,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完全封锁了巴勒莫人出海的通道,这些双层战舰装备着可怕的弓弩和燃烧瓶,足以使任何试图从海上逃走的抵抗者遭受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率先点燃抵抗之焰、挑战安茹家族统治的巴勒莫人,不会有任何机会逃出生天。
一切尽在掌握,对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查理很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甚至比最高档的葡萄酒还要令他沉醉。
将军和领主们都已跃跃欲试,他们知道这位安茹家族的首领,权势胜过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拥有西西里、耶路撒冷和阿尔巴尼亚的国王,普罗旺斯和法国其他属地的总督,希腊的摄政官以及突尼斯领主等辉煌头衔的主人,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二十多年前,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王朝败落,查理一世为了争夺西西里王位与霍亨斯陶芬家族最后一个男嗣小康拉丁作战,并且捉住了他。
小康拉丁身上流着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血脉,并且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后一个男嗣,更令人同情的是,他仅有十六岁,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个孩子。
可是查理一世不顾贵族的风范,也不顾贵族妇女同情的眼泪,砍掉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敌人的脑袋,直接导致辉煌一时的霍亨斯陶芬王朝就此灭绝,史诗英雄菲特烈一世、红胡子巴巴罗萨断绝了后代。
别看现在的查理一世衣冠楚楚,满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得服服帖帖,皮靴锃光瓦亮,一副老贵族的派头,恰恰是他没少干那些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情。
所以,屠城这种事情,实在是应有之义啊!
“如果今天攻进巴勒莫,我们的腰包会鼓起来不少吧?”一位法国伯爵小声的问同伴。
来自普罗旺斯的若热将军低声笑着:“不止腰包会鼓起来,床上还要添几个风骚的意大利娘们呢!”
将军们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主人正把目光转向了东方。
志得意满之余,查理一世低声叹了口气:“万能的蜘蛛,你终究没有给我战胜你的机会!”
无论是东地中海的拜占庭想要把手伸到西地中海,还是西欧的英法想控制通往中东和黑海的海路,控制西西里这座地中海锁匙是关键一环。
当年查理一世不惜冒杀害小康拉丁、断绝霍亨斯陶芬王朝血脉的大不韪也要坚决争夺此地,就是意图以西西里作为安茹王朝地中海帝国的战略支撑,攫取拜占庭在东地中海的势力范围。
米哈伊尔八世也不是吃素的,西西里晚祷起义就是这位拜占庭皇帝的大手笔。
正因为此,查理才久久未能镇压起义,迁延岁月前后达八年之久。
所以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老对手却早已魂归天国,查理一世不禁拔剑四顾心茫然,颇有高手寂寞的心情。
他的叹息被若热听到了,法国将军走上几步,在他耳边道:“万能的蜘蛛虽然死去,让您没有得到战胜他的机会,可他的孙女安娜和孙女婿楚风还在呢。战胜两个帝国的荣耀不是比战胜一个帝国更加辉煌吗?”
查理一世笑了起来:“我已经战胜过一个帝国了。”
若热怔了怔,继而跟着笑道:“那么,您即将成为战胜三个帝国的传奇。”
对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绝杀,可以看作击败了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本来准备和拜占庭交锋争夺东地中海和黑海霸权,但现在形势发生变化,安茹王朝地中海帝国的敌人多了大汉帝国。
大汉与东罗马,同时与两个帝国为敌,查理一世和若热并没有痴心妄想
——首先,大汉出兵巴尔干,深陷泥潭,西欧各国联军重兵进抵贝尔格莱德,教皇号召的十字军也源源不断的前往增援,各方势力都不看好大汉能在短期内取得胜利,甚至连“体面的失败”都不一定能够得到。
其次,安茹家族的力量绝不逊于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或者拜占庭,相比帝统薄弱、深受教廷神权牵制、各诸侯纷争不断的前者,抑或无法从千年辉煌中自拔、体制日益僵化腐朽、国力日益没落的后者,它拥有的土地和力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惟一的缺点,就是除开不列颠之外安茹家族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稳固的政治体系,尽管头上有突尼斯、那不勒斯、希腊、阿尔巴尼亚和耶路撒冷王国的各种头衔,查理却没办法把这些东一片西一片的领地连成一气,所以无论国力还是在教廷心目中的地位,都与英、法等国有一段距离,甚至比阿拉贡王国和卡斯蒂尼亚王国都稍有不及。
至于安茹家族的另一支系,不列颠的金雀花王朝呢,查理就更不作指望了,那群亲戚的心思全放在了征服威尔士和苏格兰上,查理几次三番要求支援,都被长腿爱德华以对付威尔士和苏格兰人的借口推脱了。
“哼,但愿苏格兰人把你的屁股捅穿!”查理恨恨的诅咒着。
仿佛诅咒应验,此时千里之外的的确确有位名叫威廉.华莱士的苏格兰人,已经开始磨亮自己的长剑……
身处西西里岛的查理,自然不知道不列颠岛上的事情,他只是猛的一提精神,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远方地中海辽阔的海面,射出贪婪的野心之光。
是的,安茹家族的封地遍布欧洲北非各地,无法凑到一块形成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就算天神也没办法把突尼斯和那不勒斯凑到一块,即使撒旦也不可能让阿尔巴尼亚和普罗旺斯接壤。
可是,地中海能!
借助便利的海运,从欧洲的希腊到北非的突尼斯,比从罗马到维也纳还要快捷方便,从普罗旺斯到那不勒斯,甚至比里昂到巴黎还要方便!
占据了地中海锁匙西西里岛,以此为核心,安茹家族的地中海帝国就会横空出世,它遍布欧洲和北非的领地就能从海上联成一体,成为一个强大的海洋帝国!
到那时,挑战大汉和拜占庭,趁双子帝国兵力陷于巴尔干的机会,一举战胜他们,夺取整个希腊,甚至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中东的海法和耶路撒冷、小亚细亚的安塔利亚,也绝非痴人呓语呀。
“一生战胜三个帝国的荣耀,我还真是期待呢……”
查理轻声叹息着,看了看彻底离开水面的太阳已把万道金光洒向大地,他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优雅的向巴勒莫城指了指:“我英勇的将军们、忠诚的领主先生们,现在开始进攻吧——我希望在天黑前能够举行入城式,那么小伙子们就能在城里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啦。”
“愉快”的夜晚,将军们心领神会,一时间眉飞色舞。
进攻开始了,数倍优势兵力、装备精良的进攻者,恶狠狠的扑向人数远远逊于他们、装备也破烂得可怜的起义军。
十字弓射出的弩箭完全淹没了城头,攻城槌在掩护下被推着向城墙靠近,穿得跟铁罐头似的法兰西重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正跃跃欲试的打着响鼻。
查理一世举起玛瑙雕刻的精致酒杯,里面盛装的红葡萄酒殷红如血,他自信满满的对几位法兰西贵族和教会上层说:“今天的战斗没有什么意思,我认为这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言犹在耳,查理就见一位伯爵的目光有些奇怪,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东北面。
那里的大海之上,是安茹家族的庞大舰队,这些法式主力舰侧面看上去就像一只一只两头翘的香蕉,滑稽的外型却不掩盖它们强悍的战斗力,钢铁冲角可以劈开任何敌船的肚子,每艘船三十名十字弓手能射出密集的箭雨,由大卫式抛石器发射的火弹则给敌人带来另一种类型的杀伤,另外,二十位全副武装技艺精湛的法国剑士在接舷战斗中也是非常可怕的战力。
西西里人能有什么威胁到这些庞然大物的?靠他们那几条小小的海盗船吗?
查理决不相信,至少在西西里这片海域,他的舰队是无敌的。
可偏偏令人惊讶的是,远处海面上那支强大的舰队竟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们活见鬼似的做着各种无法理解的战术动作:有的升起了船帆似乎在准备战斗冲刺,有的船甲板上站满了十字弓手严阵以待,有些船上的法国剑士则刀剑出鞘,紧张的等待着什么。
查理所站的这处小土岗并不太高,而且对城内的视线还好,于城外那个方向则被一片森林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舰队,无法看清更远的东北方向。
那些舰队在害怕什么?
查理和贵族们都在疑惑着。
可惜他们没有汉军那种二进制编码的旗语系统,远距离传讯得靠传令兵,海上发生的事情要传到这里所需的时间可不短,因此他们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令舰队混乱的事物离开了那片被树林遮挡视线的海域,出现在查理一世眼前。
安茹家族的主人差点没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那些贵族和将军更是表情古怪:
令整支海军舰队手忙脚乱的作着战争准备,甚至产生不小混乱的源头,竟然是一艘小小的西西里快帆船!
它挂着黑色的骷髅旗,那的确是令过往商船心惊胆战的对象,可就算七海霸主的时代海盗们也不敢和正规海军硬扛,今天,仅仅是一艘西西里公主号,就能让安茹家族的整支舰队混乱不堪?
查理一世觉得这个世界完全颠倒了。
他气急败坏的下达了命令:“传令兵,快,把我的命令传达给舰长们,告诉那群愚蠢的猪猡、胆怯的地鼠,谁敢退后一步我杀了他全家!”
这位温尔文雅的贵族,立时剥下了优雅的假面具,变得比土匪还要粗俗恶劣。
传令兵打了个寒颤,没敢废话,骑上马飞快向海边跑去,在那里他还要找到舰队在陆地的联络点,用固定的方式传达来自主人的命令。
“大概是安茹家族的海军,很久没有过正式的海上交锋了吧?”一位伯爵宽慰着查理一世。
安茹的陆军在西西里进行了长达八年的战争,海军却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最多就是像狮子驱赶羊群那样肆无忌惮的驱逐西西里海盗,在方圆几百海里的范围内把可怜的海盗们追得抱头鼠窜。
查理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不过依旧一头雾水,原因很简单啊,以前西西里海盗也曾试图从海上给侵略者一点儿颜色看看,可他们面对强势的正规海军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远远的逃走了事。
从来都是正规海军追海盗,谁见过三十多艘主力舰在一艘西西里轻帆船面前表现得如临大敌?
大约十分钟之后,查理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领头的确实是一艘西西里轻帆船,不过在它身后,一大群大汉帝国的战舰正以威严的姿态,驶出那片被树林遮挡视线的海域!
一、二、三、四、五……查理和他的仆从们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很快有人叫了起来:“不可能,他们哪儿来这么多的军舰?大汉帝国的地中海舰队全都在黑海和爱琴海,保护他们的登陆部队和后勤运输线,难道、难道大汉皇帝放弃了巴尔干,放弃了东罗马?”
不甘心的叫喊着,然而眼前出现的庞大舰队决不是海市蜃楼。
“大汉皇帝,算你狠!”查理一世咬牙切齿的痛骂着,“为了一个西西里,你敢拿整个拜占庭和巴尔干,加上你在巴尔干和罗斯故地的十万军队来赌,哼哼,我也许会输,可是你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众所周知大汉皇帝与神圣同盟在巴尔干相持不下,大汉有一个军的兵力留守拜占庭防备敌人进攻,海上力量则用来确保巴尔干登陆部队的安全,以及从海法、亚历山大到君士坦丁堡的海上后勤运输线。
神圣同盟的力量决不可小觑,不列颠、法兰西、阿拉贡都是海上强国,他们的侦察舰队早就撒到了东地中海,大汉皇帝把主力调来打西西里,后方就会空虚,不仅后勤运输线有被切断的危险,就是拜占庭本土、以及登陆巴尔干的部队,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毫无疑问,那位大汉皇帝在赌,他孤注一掷的选择了先拿下西西里。
“该死的大汉皇帝,你认为可以像摘苹果那样轻而易举的击败安茹家族,拿下西西里?不,在我倒霉的时候,长腿爱德华和美男子腓力也不会给你机会,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他们的海军就把你身后的拜占庭砸了个稀巴烂,甚至出现在巴尔干你那支大军的后方!”
查理一世恶狠狠的骂着,目光投向海面上那艘最为巨大、也最威风凛凛的巨舰,他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海上君王号。
正如查理的猜测,楚风就站在海上君王号官舱外的露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以压倒性的优势迫使对方张徨失措。
不过查理一世没有猜准的是,楚风并没有孤注一掷的赌博。
这位大汉皇帝并不喜欢传统意义上的“出奇制胜”。
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这谨慎二字实是兵家不二法门,伟大的天才统帅拿破仑有一次滑铁卢,就败给了远不如他的威灵顿,项羽百战百胜,只垓下一曲乌江梦碎,便成就了刘邦的四百年帝业。
再伟大的统帅,再传奇的英雄,因为一次失败就永远失去了成功的机会,这种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情,楚风绝不愿意在自己身上重演。
他的的确确使用计谋,可不是那种明明白白挖个坑别人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跳的阳谋,就是使用石油、热气球、天文大潮等新技术新知识的方略,从不采取“破釜沉舟”式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类型的战略战术。
有句话叫做久走夜路必撞鬼,使诈偷鸡的事情做一次两次也许能骗到人,越多被识破的危险就越大,所以非生死存亡关头,非别无良方之时,楚风决不轻用。
而这一次,大汉帝国的地中海舰队还完完整整的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亚历山大港一线,策应巴尔干登陆部队、保卫拜占庭海疆和海上运输线呢!
来到这里的庞大舰队,隶属于帝国海军印度洋舰队。
“苏伊士运河得以贯通,爱卿辛苦了,”楚风微笑着朝郭守敬点了点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8章 狐假虎威的感觉
“陛下谬赞了,微臣只是中规中矩的完成了开掘任务,并非什么特出劳绩,”郭守敬先是自谦,继而笑道:“若非陛下顾惜民力,不肯过于驱策,苏伊士运河的贯通还能早上一个月。”
隋炀帝修建的京杭大运河,长一千八百公里,前后花费十年时间,苏伊士运河长一百六十公里;
京杭大运河有不少河段利用了黄河长江干流以及前代兴建的水利工程,苏伊士运河则曼利用了沿途的札拉湖、提姆萨赫湖等几个天然湖泊;
京杭大运河开掘期间,主要还是木制滑车之类的工程器械以及普通的铁锨、锄头,基本上依靠征发大量民夫肩挑手抬,苏伊士运河的建设则有了先进的轨道马车、铁绞车、滑轮升降机、四轮马车等工程机械,还得加上威力强大的炸药相助。
郭守敬照这样算下来,苏伊士的开掘速度实在算不得快,只不过考虑到是在远离帝国核心统治区的异域进行建设,总体而言也就是理所当然吧!
楚风却忍不住小小的得意了一把,后世那条伟大的运河,掌握世界海权最重要的支点,提前六百多年得以贯通,岂不是堪比秦始皇“车同轨书同文”、“开灵渠怔南越”的伟大功绩?
当然他也明白,刚刚贯通的运河和后世真正的苏伊士运河相比,就像条小水沟似的——前者的通航能力是三千吨级,后者则是二十五万吨!
两者之间的差距,才是大汉帝国为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运河工程的决定性因素。
不过,木制风帆船的顶峰就是三千吨,再大实用性就有疑问了,既然舰船只有这么大,楚风也犯不着去修一条通航二十五万吨的运河呀。
而且为了进一步降低工程量,运河河面被做得很窄,为避免搁浅和碰撞,船只靠两岸民夫和畜力拉纤牵引通过,这也是京杭大运河某些河段惯常使用的办法,低技术含量,却非常简单有效。
这不,印度洋舰队的能征惯战之师,先后击败伊儿汗国海军、马木留克海军在波斯湾及红海两支分舰队,清剿印度洋上大大小小上百股海盗势力的海上劲旅,就成为刚刚落成的运河的第一批客人,通过它来到了地中海。
并且,首次出现在战场上,就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真正的海战,郭守敬看得并不多,朝楚风歉意的笑了笑,他拿出望远镜观察起战争的态势。
而楚风则把目光投向了一马当先的西西里公主号,这艘海盗船的前甲板上,一簇鲜艳的红发正如火焰般跃动。
出现一艘西西里轻帆船逼得入侵者的整支正规海军混乱不堪的场面,七海之花索菲娅一条修长健美的腿跨在船沿上,双手叉着小蛮腰,极其没有风度的大笑着:
“吼吼吼吼,老查理的棺材船被咱们逼得节节后退,真、真他妈的爽啊!老娘抓住这个老混蛋,一定把他用绳子拴起来拖在船后面,到鲨鱼海峡去给他乐呵乐呵!”
海盗们尽皆侧目,貌似昨夜在巴勒莫登陆的时候某人表现得像个温柔善良的娇小姐,可一回到船上,又露出母鲨鱼的真实嘴脸了。
扶着舵盘的黑杰克忍不住笑道:“好像不是我们的原因吧,他们害怕的应该是大汉皇帝的舰队——遥远的东方有句谚语叫做‘狐狸倚仗老虎的威风’,所以头儿,您最好照照镜子,看看嘴有没有变尖。”
“去死!”索菲娅飞起一腿朝黑杰克的屁股踢去。
楚风的望远镜正盯着西西里公主号的前甲板,他分明看见红发女海盗的褐色亚麻布短裙之下,伸出一条浑圆修长的美腿,而且,是被地中海阳光晕染成的健康的栗色!
“底裤,底裤即将露出!”某猥琐男的心头,魔鬼的声音开始呐喊。
可那条腿踢到一半又以比踢出快得多的速度收了回去。
“老欧德快把斜帆升起来,尖叫汤姆你的尾帆往右偏,黑杰克,往左打舵——你这头猪,知道哪边是左吗?”
索菲娅像吃了炮仗似的训斥着海盗们,因为和敌方舰队的距离拉近了,西西里公主号开始转向准备开溜,这条轻帆船上可没有装备大炮。
尖叫汤姆一边执行命令,一边奇怪的自言自语,因为牙齿缺了几颗,他漏风的声音分外怪异:“今天咱们头儿好像不大对劲儿……对,好像温柔些了,以前她从不骂别人是猪的。”
另外几名海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前头儿要骂也是“猪猡”、“白痴”、“愚蠢的长耳獾”这么一大串,被她动听的大嗓门吼出来颇有激励士气的效果,今天嘛虽然也骂了,总觉得不怎么够味儿……
只有索菲娅自己明白原因,她乘人不备悄悄看了看海上君王号,见楚风正举着个大望远镜朝这边看,立刻深呼吸,然后对自己道:“形象,一定要保持形象!”
巴勒莫城内外的战斗基本上停歇了,法军的十字弓手没有抓紧时间完成上弦再装填的动作,守军在把登城的少数士兵赶走之后,也没有出城反击。
所有人都明白从大汉皇帝那支庞大舰队出现开始,胜负的关键就和巴勒莫的攻守没有太大关系了。
城头的起义公社首领、黑手党党魁贝尼代托,一个人静静的瞧着这一幕,坚毅的脸上有浑浊的泪水滑过。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人们深知之前他所承担的东西有多么沉重。
昨夜,贝尼代托得到索菲娅带来的消息,欣喜之余也不禁暗自思忖:大汉皇帝的承诺是否真的能够兑现?听说他的陆海主力部队在巴尔干-拜占庭一线,哪儿有新的力量来援助西西里?如果援军数量偏少,是否能动摇查理一世的优势?
这些问题,不到最后关头是无法做出结论的。
可是,巴勒莫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只要上述问题当中有一个出现了否定的答案,巴勒莫的全体居民就要面临查理一世残酷的报复和无穷尽的侮辱,而整个西西里的抵抗之火则会从此刻黯然熄灭!
不过,所有的疑问在海上君王号以及它身后的整支印度洋舰队出现的时候,都瞬间烟消云散。
贝尼代托雄浑的嗓音向全城居民,不,是向所有西西里人发出了获得新生的通告:“从此刻起,西西里不再孤独——大汉帝国正与我们并肩战斗!”
守城的起义军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从死到生,从地狱回到人间,勇气十倍、百倍的回到他们体内,每一个人都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勇敢与力量。
砍、杀,好些刚刚爬上城头的法国兵惨叫着跌落下去,继而成排的火箭射出,一辆攻城槌被点燃,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而进攻者心头的恐惧仿佛也在同一刻被点燃,再也顾不得许多,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进攻者转身就跑,一场溃败就这么发生了。
查理一世决不甘心失败,他也知道现在的胜负取决于海上战斗,便对传令兵道:“快,快点让舰队稍微后退,拉开距离抢占上风位置——现在只有接舷战能够取胜了!”
大汉帝国海军舰队强大的远程火力给所有见识过的人情不自禁的萌生“不可战胜”之感,并且越来越根深蒂固:大元水师、新柯沙里海军、亚丁湾和印度洋海盗、埃及-阿拉伯海军、拜占庭海军、威尼斯舰队……若干称雄一时的海上势力在重炮的隆隆轰鸣声中沉入海底,成为前车之鉴。
现在就算是白痴,也知道不可用青铜弩炮和十字弓挑战十二斤重炮了。
对于安茹家族舰队来说,唯一的机会就是抢占上风位置,然后快速逼近到接舷战,因为港口侦察和海上遭遇时的观察早已得出结论,大汉军舰上的武装人员并不多。
安茹家族舰队的船更多,每艘搭载着三十名十字弓手和二十名法国剑士,查理一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罗马战胜迦太基那样,用登船制胜的办法击败对手。
可他忘记自己刚才下达了一个与此完全相反的命令。
“告诉那群愚蠢的猪猡、胆怯的地鼠,谁敢退后一步我杀了他全家!”
本来,面对优势的大汉帝国海军,退避之后寻找机会打接舷战,是最明智的选择,不少舰长在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没有统一的号令,整支舰队的状况就显得有些混乱,甚至很容易被误认为怯懦避战。
查理一世的第一个命令被传令兵送到了海边,费了把子力气,又是接力传话又是打手势的,终于让舰长们明白了事态。
“谁敢退后一步我杀了他全家!”
舰长们知道自家主人的脾气,别看他表面上是个温文尔雅的老贵族,实际上比谁都心狠手辣,连流着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血脉、霍亨斯陶芬王朝的最后男性后裔、年仅十六岁的孩子都要无情的杀掉,又岂会在乎几个小小舰长的人头?
杀光全家这种事情,他还真做得出来!
没办法,绝大多数舰长决定服从命令。
不过因为命令并不是正确的,他们的行动也就出现了较大的偏差:一部分头脑简单的人直接下令朝大汉舰队直冲过去,另一部分船磨磨蹭蹭的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变相抵制那个错误的命令,还有部分调整帆系、转过舵盘,准备随时改变航向,从侧面开溜。
另外还有部分,不知是出于舰长对命令的无视,还是水手们不想白白送死,从接到命令起就无动于衷,径直朝西面逃离。
这样一来,形势就越发混乱了。
可怜的查理一世并没有汉军那套二进制为基础的旗语信号体系,传达命令还停留在传令兵基本靠走,下命令基本靠吼的阶段,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把新的命令传达到整支舰队。
反而是少数靠近岸边,较快得到了消息的舰船开始掉头向后,离海岸较远,还没有得知新命令的军舰却依旧蒙在鼓中,对这些同僚的行为一头雾水,混乱越发严重了……
有好机会,大汉帝国印度洋舰队自然不会错过,在海军司令侯德禄的率领下,他们向敌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三十多艘驱逐舰、护卫舰拉出了长达七八公里的战列线,它们抵近到与敌船距离五六百米的位置,就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转舵、打横、发扬侧舷火力。
连串的炮声鸣响,一道火链沿着战列线快速的脉动,犹如霓虹灯的闪烁,只不过绽放的并非节日的烟火,而是死亡的烈焰。
开花弹以铺天盖地的势头扑向安茹家族舰队。
不需要形成跨射,五六百米的距离之近,对于出膛速度每秒四百米的炮弹而言,在垂直方向的位移不超过七米,也即是弹道高度在四米以内,基本上属于直瞄,连最为新嫩的炮手也能做到首发命中——只要他在国内的炮兵训练营里不是走后门通过结业铨选的。
双方的军舰数量大约是二比三,安茹家族的较多,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能够占到什么便宜,就炮火而言,汉军护卫舰装载三十门火炮,驱逐舰则是四十门,朝向敌方的单侧舷减半,也各有十五门、二十门。
换言之,安茹家族舰队在船数较多的情况下,仍然每艘船要面对十门以上火炮的轰击!
这简直就是致命的。
一团一团的火球在法国两头翘的军舰上爆开,它们不是直接解体,就是水线以下被命中,打着旋儿沉入海中。
完全是一边倒的场面,楚风早已司空见惯,大汉帝国的海军优势还要胜过陆军,毕竟二十世纪初保尔柯察金还可以挥舞着马刀去砍重机枪手,可谁见过十二世纪的划桨船,能用冲角劈到十八世纪的风帆战列舰?
“真像临安西湖边,每年上元节燃放的烟火啊!”雪瑶双眼冒着小星星。
楚风:我倒!
而在西西里公主号上,红发女海盗索菲娅兴高采烈的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对手被无情的送进海底,暗自心道:“狐假虎威的感觉,嗯,很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49章 感谢
“天,这、这是波赛东放出的深渊魔龙?”
查理一世又惊又怒,他眼睁睁的看着大汉军舰侧舷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喷出致命的烈焰,安茹家族的军舰就被接二连三砸过来的火球笼罩。
多数船只的毁灭源于水线以下被命中,炮弹爆出大洞,海水倒灌而入,船身开始缓慢而无法逆转的下沉,水手们纷纷跳进海中,不要命的往侧面游,可惜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逃脱,大部分人被沉船掀起的漩涡彻底吞噬。
也有少数船只薄弱的侧舷被炸开,十二斤重炮发射的开花弹钻进去炸断了主龙骨,于是船身当场解体,变成漂浮在海面上的若干碎木块,其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属于水手的残肢断臂。
查理一世早就知道大汉帝国海军的炮火非常犀利,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有如此威势!
曾经的安茹王朝地中海帝国之梦,在此时此刻看来,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大笑一场——是心头滴血的惨笑。
以若热为首的法国将军们,一个个脸上色变:大汉海军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其陆军岂能小看?连军舰龙骨都能炸断的炮火,无论十字弓手的皮革软甲还是法兰西重骑兵的铁甲,都绝对无法抵挡呀!
凭借速度优势,大汉海军形成的战列线的两端开始加速前进,渐渐阵列从线行变成了新月形,隐隐将安茹家族舰队置于被合围的境地。
不愧为西欧最有实力、影响若干历史事件的安茹家族,其舰队处于绝对的下风,仍有几个头脑清醒、经验丰富的舰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拉近距离,打接舷战!
情况很明显,看大汉军舰上林立的桅杆,以及数量众多结构复杂的帆系,就知道它的机动力非同小可,逃,是逃不掉的;远程对射,可怜的大卫式抛石器和罗马弩炮完全不是火炮的对手,如果继续对射,只怕连大汉军舰的毛都摸不到,整支安茹舰队就要成为波赛东的祭享啦。
大汉舰队有备而来,形成了便于发挥侧舷火力的战列线,安茹舰队则是在海面上七零八落的散布着,基本上成一团。
这种情况下大汉的炮火也只能打到处于外侧的法国军舰,靠内侧的就被挡住了,从而暂时免遭厄运。
其中一二十艘军舰开始转向,趁大汉狠揍友军的时机,掉头撤离,绕过巴勒莫港抢占上风位置。
“不要放过它们,该死的法国佬,全都要下地狱!”
“要跑了吗?混蛋,还没有把命留下来呢!”
巴勒莫城头观战的起义军民朝法国佬挥舞着拳头。
贝尼代托却是皱着眉头思忖什么,继而惊诧、骇怕等等表情就瞬间出现在他那张布满了尘灰和汗水的脸上:
“糟糕,法国人要利用潜流,快速接近之后和大汉打跳帮战!”
听得这句,几个巴勒莫公社的领袖人物俱是大惊失色。
当年罗马帝国海军技术远逊于迦太基,但他们用在军舰上安装“乌鸦”吊桥的方式,成功把海战转变成陆战,一旦开始接舷战,全副武装的罗马军团战士就通过吊桥登上敌船,杀掉对方水兵,夺取敌方战船。
因为罗马在陆军和个人格斗方面拥有优势,“乌鸦”吊桥成功把这一优势嫁接到了海战中。
法国人有着类似的战术,也许他们的操船技术赶不上热那亚和威尼斯,也没有拜占庭极其可怕的希腊火,可他们有肉搏战斗力强大的法国剑士,以及杀伤力颇强的十字弓手。
本来,以大汉海军的火力密度,法国人使用这种办法成功的可能性不高,但巴勒莫人都知道城市北面的海区,每到了春季就会有自西向东的海流——这是地中海环流的一部分。
安茹家族的军舰趁着海流加速,就能比平时更快的接敌,推进到接舷战的距离呀!
看到大汉舰队没有特别的反应,贝尼代托的心悬了起来:难道,小索菲娅没有把这里的海情,告诉那位奥林匹斯山之巅的宙斯?
那是不可能的,楚风对此心知肚明,或许他并没有去背诵整部七海制霸之图,可这份有史以来最详尽的地中海海图,已经被翻译成汉语,并且发到了海军各级指挥官的手中,各舰的海图室也有配备。
雪瑶却不知道这些,前段时间她把精力花在改装一艘医院船上了,所以有些诧异的指着远方海面:“夫君,看,那边他们是要逃走,还是准备抢占上风位置?”
很早就在南宋海上行朝渡过,雪瑶对海战算得上非常熟悉了,知道有抢占上风头这一说。
楚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眺望远方那些忙忙乱乱调整着姿态的安茹军舰,嘴一咧笑了:“想打接舷战?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
此时,印度洋舰队的炮火已经把没来得及开溜的安茹军舰通通变成了沉船,也有少数法国船见势不妙扯起了白旗——他们的确害怕查理一世杀全家,可现在这情况,大概他老人家完完整整回普罗旺斯的机会也有点渺茫了吧?
那些在混乱中还知道抢占上风位的舰船,舰长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家伙,并且是查理一世的死忠,他们并没有逃走,而是驾驶着军舰朝大汉舰队扑来。
每艘船上,十字弓手都把弩箭上好弦,只要扣下扳机就能发射,这种来自东方的武器有着惊人的威力和准确性,一名经过三个月训练的农夫,就能用它有效的杀死一名历经了十年苦练的骑士。
法国剑士也长剑出鞘严阵以待,他们是骑士的一个变种,出身平民拥有和骑士相当的武力甚至因为刻苦练习还要稍胜一筹,只不过因为没有封地、没有足够的财产来支付骑士铠甲、战马和侍从的大笔开销,只能成为剑士。
法国式两头翘的香蕉船,首尾双桅上五面拉丁帆吃饱了风,二层甲板的划桨手在长鞭威胁下疯狂划动,以燃烧生命的代价提升船速,再加上海流的影响,这些船的速度快得惊人。
相形之下,大汉舰队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刚才那些战舰往后走,一部分船又往前开,让人弄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看到退后的都是汉船,迎上来的主要是威尼斯、拜占庭式样的,还有少数几艘阿拉伯浆帆并用巨船,并且全都改装成了运输舰……无论巴勒莫城上的观战者,还是查理一世及其仆从,都猜度着:
难道是想用运输舰顶在前面,给主力舰留出缓冲?
总之,那十六七艘安茹军舰没有遭到炮火打击,相对轻易的冲到了汉船旁边,可以看见那些运输舰上的水兵似乎慌乱起来,甲板上的人全都扔下手中的工作,跑进了舱内。
安茹方面的十字弓手以警惕的目光盯着汉船,准备随时射杀敢于露头的人。
水兵们则用最快的速度把绳网朝上抛了过去,喀哒,顶端的抓钩抓在了汉船的船舷上,水兵们又用力向后扯绳网,使得铁抓钩深深的扣紧,将绳网固定在两船之间。
法国剑士开始了跳帮作战,他们三五人为一组攀上绳网,手脚并用朝汉船爬过去。
这个年代的法国军舰,早就不使用乌鸦吊桥了,可绳网的灵活性还要胜过乌鸦呢,就算两艘船有高度差也不影响使用。
法国剑士大部分是因经济原因不能成为骑士阶层的战士,在战争中夺取钱财,成为真正拥有封地的骑士,就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剑士们奋不顾身的爬上绳网。
让.洛朗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率先跳上绳网的剑士,因为按照规矩第一个登上敌船的战士会得到全船财物十分之一的奖励。
让.洛朗反应快、爬行的速度也快,不过冲着那十分之一去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譬如他身边同样忙着爬过去的弗朗士。
看到竞争者速度并不比自己慢,让.洛朗心急火燎的爬得更快了,他甚至冒着落入海中的危险,半是爬行半是用手扯着绳网向前窜
——要知道这是两艘船之间,如果掉下去就算游泳技术再好也没有办法施展,因为两艘船体受波浪影响时而分离时而碰撞,人掉下去还没落进海里就被两艘海船挤成肉饼啦!
啊~
嘎然而止的惨叫,来自另一艘船,显然是某个贪心太过的家伙掉下绳网,落进了两船之间,那惨叫像鸭子喉咙被突然掐住一样突然停止,大概就是不幸者被船身挤压而丢失生命的哀鸣吧!
弗朗士为此惨叫略略分了心,速度稍微慢了点,让.洛朗加快手脚,在攀到敌方船沿的时候双手猛的一用力,身子向上飞起,只差一点就要坠入海中,但还是惊险万分的登上了甲板。
现在可以说他已经拿稳了那十分之一,所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妈的,这个疯子!”弗朗士骂了句,没好气的以第二名的身份登上甲板。
空空荡荡,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
让.洛朗不由得大笑:“哈哈哈哈,原来这些异教徒都是些只敢躲着打炮的懦夫,面对面的厮杀就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随手拉开了一扇舱门,准备发财了。
然后,他的笑声甚至比刚才掉下绳网被船挤死那家伙还要结束得突兀,简直就是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割断了喉管。
牙齿不由自主的格格直响,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流,整个人完全和中了美杜莎的石化术一个样子。
弗朗士下意识的往门内看了看,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和让.洛朗一模一样。
舱内,汉兵多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每一个人都拿着长短枪支,足足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几十柄明晃晃的刺刀,全都指着舱门处的两个倒霉蛋!
“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汉兵喊了这句刚学会的拉丁语。
可惜弗朗士和让.洛朗这两个法国剑士并非世家出身,他们只懂得普罗旺斯一带的法国土话,并不懂得这句拉丁语的意思,倒是让.洛朗反应很快往旁边一闪,让另一名懵懵懂懂往前冲的剑士挡在了自己前面。
不知是谁率先扣动了扳机,总而言之几十把步枪和手铳同时发射了,那阵势有如维苏威火山再次喷发,烟、火和巨大的声响挟带着无尽的力量,就算撒旦本人遇到了也得退避三舍。
偏偏门口那两个法国剑士的屁股就坐在火山口上。
所以他们瞬间就被猛烈喷发的岩浆夺去了生命。
至少三十发子弹在近距离打进身体,两个倒霉鬼就像被非洲狮扯烂的布娃娃,全身上下到处都在喷血、冒烟,衣服和皮肉破碎得千疮百孔,死得不能再死了。
与此同时,通往二层甲板的楼梯,船长室,海图室……各个船舱通通打开了,数不清的汉军士兵蜂拥而出,登船的法国剑士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送掉了小命。
“咳咳,咳咳咳——”
炮兵团副团长于小四和团属警卫连第二排士兵们,剧烈咳嗽着从餐厅里狂奔而出,三十支枪同时鸣响,现在那个舱室里面布满了浓密的硝烟,这就是他们如此狼狈的原因。
“笨蛋,你们不会把窗户大开吗?”于小四骂警卫排长。
排长弱弱的道:“是您命令关上窗户便于隐蔽,引敌人上当的嘛。”
于小四仰天长叹:“那你们不会用刺刀解决?”
比起于小四,躺在门口奄奄一息的让.洛朗才是欲哭无泪,他的确躲在了另一名同伴的身后,可子弹射穿那人的身体之后依旧重创了他,使他身受重伤倒在了舱室门口。
不过致命伤倒不是那些力道减弱了许多的流弹,而是数十双大脚板的无情践踏:于小四和整个警卫排的官兵从硝烟弥漫的舱室里蜂拥而出,每一个人都踩了他好几脚,可怜的法国剑士遭受了三十多次战争践踏,就算轻伤也给搞成不治之症了。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被敌人无意中踩死,让.洛朗死不瞑目啊!
于小四当然不知道让.洛朗临死的碎碎念,他忙着指挥士兵抢占敌船呢!
他们并没有用绳网跳帮登船,而是借助半人高船舷的掩护朝敌船扔手榴弹。
船舷发出夺夺夺的响声,那是十字弓射出的弩箭钉到船板发出的声音,可大汉军舰是用厚实的木料制成,为了保证结构强度,船舷也相当坚固,单兵使用的十字弓怎么可能把它射穿呢?
手榴弹就完全不同了,两艘船被绳网牵扯着,距离最远也只有三五米,汉兵根本看都不用看,旋开尾盖扯下拉火环,扔过去就是。
对方甲板上爆炸声接连不断,扔了阵手榴弹,于小四把脑袋探出去,只见甲板上十字弓手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通通死于手榴弹的爆炸,另外舵盘、缆绳和别的堆在甲板上的东西都受到了破坏。
但手榴弹装药量有限,船身主体和甲板本身没有什么损伤。
见对方的舱室中有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这时候于小四干脆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其余的士兵也半蹲着,把枪架在船舷上。
“怎么着,欺负我这是艘运输舰,还不肯投降?”于小四大手一挥,“来啊,弟兄们把咱们老伙计推出来!”
船,的确是缴获威尼斯海军军舰,改装之后变成的运输船,二层直通式炮甲板、密密麻麻的炮窗,这些大汉军舰拥有的它通通没有。
可它搭载的是大汉帝国陆军金刚军军属重炮团!
大部分的十二斤重炮捆在底舱当压舱物,也有两门固定在甲板上预备抢滩登陆时尽快投入战斗,士兵们嘻嘻哈哈的把其中之一推了出来,指着安茹军舰。
一个硕大的炮口晃来晃去,最后对准了有黑影晃动的舱室。
一、二……于小四心头默数着,还没有等他数到三,那舱室中就有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握着白手绢上下挥舞。
炮兵们轰然大笑起来,作为陆军也能俘获对方的军舰,这已经可以朝兄弟部队狠狠的吹一把,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了,并且那门迫使对方投降的十二斤重炮,里面根本连炮弹都没有装,有这条,将来吹牛皮还不让别人羡慕得眼珠摔八瓣?
别的运输舰也纷纷结束了战斗。
这些用缴获的拜占庭海军、埃及马木留克舰队和威尼斯海军的军舰改造成的运输船,全都满载着金刚军的陆军部队,一艘船至少装了一个连,多的装了两三个连,皆是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安茹舰队每艘船二十名剑士、三十名十字弓手就想来捋虎须,岂不是耗子给猫拜年——找死?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甚至没几个伤亡,大汉舰队就用运输船轻而易举的俘虏了敌方的十多艘大型军舰。
“运输船抓军舰!?”巴勒莫城头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从来都是军舰打运输船像鹰抓燕雀,他们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运输船可以让军舰成为俘虏。
西西里公主号上的索菲娅则歪着脑袋往海上君王号瞧,火红的头发飘逸而灵动。
“这家伙,连安茹家的破船都不放过啊……”
正如红发女海盗所想,海上君王号的露台,楚风非常没有风度的大笑:“哇咔咔咔,正担心选择西西里中转后勤运输压力大,运输舰数量不足,立马就有人给我送船来了——雪瑶,你说这个查理一世应不应该表扬啊?”
雪瑶嫣然一笑:“应该给他发块特大号的勋章,上面就写五个字:运输大队长!”
郭守敬这老头也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道:“十六艘船只怕弄不到,老臣挖开苏伊士,怎么的都比他功劳大点,所以他只能算运输二队长喽。”
巴勒莫城外的查理一世,一张脸气得青中带黑、黑里泛白,如果始终远程交火,最多不过所有舰船被打成碎片,可这场接舷战来得好,没给大汉造成什么损失吧,反而白送给对方十六艘头号军舰,太也气人。
可谁知道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运输舰,肚子里竟然装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呢?
大汉陆军战斗力本来就比其他各国强,每艘船又是三五倍的数量优势,胜负简直连一丁点悬念都没有。
想到这里,查理一世只觉得天旋地转,软软的朝下就倒。
若热眼明手快一把扶他起来:“阁下,阁下现在绝对不能……快,异教徒就要登陆了!”
炮舰抵近岸边,海岸边安茹家族的军队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远远躲到内陆炮火打不到的地方。
护卫舰、驱逐舰、巡洋舰,水手们转舵、落帆、下锚,通通把船身打横,使侧舷炮窗正对陆地,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就指向查理一世的军队。
即便是隔着相当远的距离,确信火炮射不到这么远,安茹家族的军队仍然爆发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军官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使军队没有就地溃散。
船上火炮刚才的表现,实在是把他们吓怕啦!
至于征召起来的辅助兵,那些来自普罗旺斯和安茹的农夫们,此刻就完全不受控制了,贵族领主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相信大汉军舰上的炮打不到这里来。
一个身强力壮、看上去是个农活好手的农夫,跪在地上抱住一名小贵族的腿:“雅克男爵,让我走吧,我不会打仗啊……留我一条命,我会给您种出更多的豌豆和茄子……”
那位雅克男爵好像犹豫了,他知道这些农兵只能从事辅助性的工作,因为根本就没有进行战斗培训,留下来也是送死,对战争毫无裨益;倒是这个叫做列瓮的农夫,干农活是把不折不扣的好手,种的豌豆和茄子都比别人好……
还没等雅克男爵想明白,一道森寒的光芒就打断了他的思维,农夫列瓮的头冲天飞起,颈子里喷出大股的血泉,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像麻袋一样重重跌倒。
若热收回宝剑,对地上的尸体不屑一顾,“这种废物,早该下地狱了!”
将军回到了查理一世身旁。
征召兵们看着地上的尸体,全都面色惨然,有人小声的抽泣起来:“我们、我们只是被征召的农夫,不应该让我们拼命啊……”
中世纪,打仗主要是骑士老爷的事情,当然除了骑士本人还有他的侍从以及见习骑士,这是一支军队的骨干,他们要么有封地,要么就是想给自己和子孙后代挣块封地;
像法国剑士、十字弓手、瑞士长戟兵之类的性质上属于雇佣军,拿人军饷替人打仗的角色,战斗技能娴熟,但战斗意志比骑士要薄弱,因为骑士死掉封地还可以传给子孙,逃走的话领地被剥夺就什么都完了,雇佣军则是活得越长挣得越多,并且从安茹这儿临阵败逃了,还可以去吃哈布斯堡的饷银,并没有“个人信用档案”;
最后才是临时征召的农兵,这些人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战斗训练,全都是菜鸟,只能从事搭建营帐、搬运物资、挖掘工事、饲养军马之类的工作,打起仗来最多在边上摇旗呐喊,真要他们上第一线,反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因此各地贵族征召起来的民兵,一般是不直接参战的,战争的胜败也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就算打了败仗,敌军并不会为难农兵,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就是,有时候伤亡太大,打了胜仗的敌军人手不够,还会喊对方的农兵替自己搬运战利品,让他们挣点搬运费。
像若热这样,直接拿农兵开刀的行为,以前的战争中少之又少。
尽管从雅克男爵到普通农兵都非常气愤,但敢于把逃命两个字说出来的就一个也没有了,人们保持着静默,看上去士气比刚才好了不少。
汉军凭借舰载火炮的保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登陆工作。
海军工程兵把模块化的木构件扔进海里,乘着小船和充气皮筏子展开工作,很快就建成了一座座栈桥。
步兵和骑兵通过栈桥开始登陆,较为坚固的三座栈桥成为三斤炮和六斤炮专用的通道,至于沉重的十二斤重炮嘛,在巴勒莫起义者掌握的最后一座港口,红发女海盗索菲娅充当领航员,指导他们从那里上岸。
于小四带着他心爱的重炮甫一登陆,就受到了热情万分的欢迎:美丽热情的意大利姑娘一拥而上,疯狂的亲吻着这群勇士。
他们是解放者,来自东方的英雄,伟大的大汉皇帝派来了他战无不胜的军队,邪恶的查理一世的海军已经全军覆灭,他的陆军也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长达八年的抗争,巴勒莫人的热情曾经高涨也曾经低落,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直到八年后的今天,大汉皇帝终于伸出了他充满神力的巨手,拯救了这座饱受战火煎熬的岛屿!
于小四和他的士兵们,不得不竭尽全力躲避这些热情的欢迎者。
“感谢上帝!”红发女海盗在饱满的胸前划着十字,热泪盈眶。
“你应该感谢大汉皇帝。”贝尼代托意味深长的纠正她。
正好,楚风朝这边挥了挥手。
索菲娅的脸蛋顿时烧得厉害,她赶紧背过身去:幸好幸好,海风和阳光造就的栗色肌肤,就算脸红也不太明显。
850章 必胜之战
整个登陆过程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帝国海军印度洋舰队的火力足以打消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三十六艘各式军舰,装备从三斤到十二斤的一千多门火炮,仅仅一次齐射的弹丸就能对一座两万人口的海滨城市形成无差别火力覆盖,这样强大的武力,就算北欧传说中强大无比的泰坦巨人也不敢进入一千五百米以内的火力区。
借助军舰撑起的火力伞,帝国陆军的步骑炮各兵种完成了登陆,停留在火力伞所覆盖的海滨狭长地带。
一个军,四万人,三个小时。
楚风看了看粗笨的航海钟,对这个时间表示满意。
两栖作战本来是最复杂最困难的作战形式,从黄天荡大捷到崖山海战,从希波战争温泉关战役到阿拉伯帝国围攻君士坦丁堡,登陆进攻方都得面对复杂水文情况下,敌方猛烈反击的压力,并且有被半渡而击的危险。
幸好中华先祖发明的火药,它在宋代逐步发展到管状武器,并被楚风制成了大炮,射程和威力远远超越同时代的远程武器,无论希腊弩炮、重力平衡式投石机(回回炮)、床弩还是大卫式抛石机,通通甘拜下风。
若是几门、几十门火炮,还有可能被数量优势淹没,被快速骑兵突击打个措手不及,可一千多门炮齐齐整整的排在沿海线上,一旦连续发射形成交叉火网,真正连只苍蝇也飞不过来。
处于火力保护伞下的陆军士兵们,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栈桥,在指挥官划定的位置列队集合,整理行装。
步兵、骑兵、炮兵各有各的位置,野战医院的帐篷也搭了起来,后勤辎重部队也把各种物资运上了岸,胖胖的军需官甚至坐在桌子后面写写画画,登陆过程耗费的时间是短不了的,最先登陆的部队所属炊事兵就在海滩上埋锅做饭,就连挖的灶孔都是横成排纵成列……所有的都那么井井有条,没有一丁点的慌乱、一丁点儿的喧嚣。
海上君王号的露台上,陈淑桢不禁叹道:“真没有想到,战争变得如此轻而易举!楚兄,你的办法实在是历代兵家所不及,枉我熟读兵书,不得不甘拜下风。”
陈淑桢自小被父亲陈文龙当儿子养,经史子集兵家要略无一不通,成年后又遇到蒙古南侵,率十万义军纵横闽广,各种战阵经得多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跨海登陆可以如此从容不迫。
“是啊,技术进步总是会让事情变得简单。”楚风随口回答道。
简单?
陈淑桢若有所思,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听楚兄说这句话了?
楚风确实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他所受的教育中,现代工业设计就最注重成本和实用性,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导师总会要求用奥卡姆剃刀削去设计图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大汉帝国工业实力的强大,使以前难以实现的东西有可能变成现实,关于军队装备问题统帅部和兵部也因此有过争论。
统帅部的青年参谋有着最活跃的思维,鉴于目前的战争形态,有的作战参谋认为可以发展炮身短、炮膛粗的臼炮,用来发射大口径开花弹,用来轰击坚固的欧洲城堡;有人建议组建重甲长矛步兵以应对敌人的冲刺,还有不少人希望用钢铁重现武经总要里面的各种攻城器械,譬如全钢制造的攻城槌车……
的确这些东西在特定作战样式下能发挥相当可观的战力,并且在战场上取得成功之后,关汉卿的《大汉开国群英传》一定会大书特书一笔,临安、开封等地的父老对“铁人兵大破马木留克”之类的桥段必定津津乐道。
可楚风坚决拒绝了这些想法,经过他编定的陆海军操典,确定的制式装备长期就是步骑兵两套板式甲,三种口径的火炮还是陆海军通用的,长短枪两种,手榴弹一种,刺刀一型,马刀一型……
随着技术进步板式甲换了四种型号,步枪从燧发滑膛枪进步到击发线膛枪,但装备的种类和类型从来就没有变过,除了装备升级换代的短暂阶段,汉军三十余万将士就从来没有同时使用过两种步枪,或者第四种口径的火炮。
这样做,军队的使用确实缺乏一定的灵活性,譬如汉军步兵,他们的作战对象无论是骑兵、步兵还是城堡,骑兵内又分马木留克骑兵、北非骆驼兵、蒙古铁骑还是探马赤军,帝国陆军的步兵大爷们通通三板斧:枪打、手榴弹炸、最后刺刀捅。
如果搞什么铁人兵、长戟兵、刀盾兵,作战方式不是多得多,配合起来更灵活有效吗?
不少将领也持这种看法,在实际作战中,很多时候遭遇战来不及安营扎寨摆鹿砦拒马,火枪兵常常被敌方骑兵冲过来撞个人仰马翻,虽然弹幕齐射、手榴弹和成排的刺刀能够对付,但伤亡也是难免的。
想想这时候要有一队从头到脚包裹着沉重钢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哦不,连眼睛那儿都可以镶上厚玻璃,完全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铁人兵,手持丈八钢矛顶在前面,那还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神马骑兵都是浮云啊?
兵部和后勤参谋的的意见则完全相反,他们深知增加一个新兵种会给后勤运输和军需管理带来多么沉重的压力。
楚风当然是赞成后者,通用性被他看得最重,挥兵万里之外,与上百个民族各种各样的兵种作战,要是每遇到一个新的对手就要设计一种针对性的“破解兵种”,那么链子锤、勾镰枪、凤翅鎏金镋和鱼鳞厚背砍山刀都会粉墨登场,汉军迟早会成为一个杂耍团。
楚风这样问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作战参谋和将军们:“勾镰枪可以砍马腿对付重骑兵,可它能对付弓箭兵吗?重甲铁人兵可以应付阿拉伯轻骑兵,可它能爬上城墙吗?”
为了打重骑兵就弄勾镰枪,为了打轻骑兵弄铁人兵,为了攀上城墙……为了对付弓箭兵……这样一来汉军的兵种类型会多得令指挥官头晕,并且每个兵种的数量也上不去,难以形成优势。
譬如建设一支铁人兵队吧,至少一千人才有基本效果,那么在攻城的时候这一千人就只能待边上看戏,穿多了爬不上城墙啊!
再来队勾镰枪,再来队凤翅膀鎏金镋,再来队……好了,汉军还能剩下真正的火枪步兵吗?
只有步骑炮这通用组合,以及步兵装备的火枪刺刀手榴弹三种武器,是陆地上什么敌人都可以打的,不管对方是骑兵、步兵、弓箭兵还是城市。
“针对性”下降,而“通用性”上升。
那时候楚风就说过,“就一支军队而言,战术越简单就越有效,越复杂就越容易失败。”
大汉击灭蒙古帝国,又远征万里之外,陆军基本战术就是步骑炮配合,火力优先的原则,就这么一招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其实各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战术往往都是简单而有效的。
罗马军团看起来笨得要命,却打下了以地中海为内湖的罗马帝国;
蒙古军就漫射法、凿穿和曼古歹三板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野战就做到了百战百胜,从斡难河畔直打到多瑙河边,从贝加尔湖打到死海;
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父子,“火铳居前、马队列后,先以铳挫其锋,后以马队冲击”的战术也很呆板很机械,可偏偏就能打得蒙古铁骑抱头鼠窜!
大汉帝国的战术,说穿了也简单得要命,看上去连三岁幼儿也能充任指挥官:先以炮火覆盖、继而步兵压上、最后骑兵两翼包抄,待敌溃退则骑兵衔尾追击。
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陈淑桢却知道这看起来简单,要做到实在不易。
炮兵攻击准确,要有弹道学和三角测量知识;步兵使用的盔甲,锻压成型法就是前所未有的加工办法;骑兵冲击,如果不是北上辽东半岛结好乃颜部,哪儿来这许多优良战马?故宋时期禁军都凑不出一万匹真正的战马!
这一切,都是因为楚风才做到的啊!
陈淑桢看着楚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几分甜蜜。
在下达总攻命令之前,楚风朝敌人的阵地看了看,他想观察一下后世影响深远的安茹家族究竟如何,这西欧的军队又与拜占庭有何不同。
毕竟,这是大汉与西欧的首次交锋,也可以看作炎黄子孙和罗马教廷统治下基督世界的初次碰撞。
结论是,不怎么样。
对方的阵型非常松松拉拉,即使是骑士也不成个样子,东一团西一堆的,看不出完整的阵列,每一名骑士的侍从和见习骑士数目不等,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数有多有少,排成队列的时候间距就很成问题,互相之间推推搡搡,看上去就像一堆暴雨之前忙着搬家的蚂蚁。
至于后面的征召兵就更不行了,这群刚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农夫,或许跟着骑士老爷屁股后面,欺负欺负西西里平民,抢点东西之类的事情还能胜任,现在这种程度的交锋就超过了他们的极限。
楚风放下望远镜,轻蔑的一笑:基督世界,所谓的文明人,此时此刻也不过如此嘛!
对于古希腊古罗马,楚风还保留着适当的敬意,而西欧的基督世界,无非是当年北方蛮族的后代,后来凭古希腊古罗马的余晖搞个文艺复兴,运气又超好,拜占庭替他们挡住伊斯兰征服者几百年(拜占庭一垮奥斯曼土耳其就打到了欧洲腹心维也纳),资本主义萌芽成功长成巨树,靠抢劫亚非拉做了原始积累,这才趁华夏文明沦陷异族的机会完成了超越,楚风对他们可没有什么好待见的。
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足以与先秦诸子相辉映,西欧这群北方蛮族的后代嘛,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中国人的祖先在创造文明的时候,我们的祖先还住在树上呢。”
楚风把奥斯曼土耳其扼杀于胚胎状态,君士坦丁堡不会沦陷,拜占庭继承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学者不会往西欧跑,欧洲就没有了文艺复兴。
海上君王号的甲板露台,楚风长叹一声:“唉~做过的事情终归要负责嘛,既然拜占庭不会把文艺复兴传到西欧,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于是他下达了总攻命令。
安娜.帕列奥丽娜看到敌方的反应时,就确信了楚风将毫无悬念的赢得胜利。
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在与波斯帝国作战的时候,两军刚一接触,这位年轻的皇帝便对胜败胸有成竹。他何以有如此的自信呢?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写道:
“稍稍比较两军的阵地,我军有专门的区域掩埋死去的战士,也有专门的区域让将士们排泄,并及时处理粪便;而敌人的阵地上臭气熏天,死者尸体的臭气和生者粪便的臭气混杂在一起。他们是一支缺乏纪律的军队,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现在的汉军整齐有序,一切都有条不紊,展开进攻的时候阵型比精锐罗马军团还要严格,整支军队静默无声,只有指挥官用行军鼓、军号和铜哨子发出含义不同的命令。
而安茹家族的军队忙忙乱乱,里面有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大小领主各自带着自己的人,从几十到数千不等形成大大小小的群落,根本没有完整的指挥,显得凌乱不堪。
这样的两军,交战结果还会有悬念吗?
安娜.帕列奥丽娜和陈淑桢、雪瑶、塞里木淖尔回到了官舱之中,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麻将的哗啦哗啦声。
楚风暗笑一声,看来她们把情场之争变成了麻将大战,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动手动脚吧!
啪!简直像放炮一样,陈淑桢粗声粗气的道:“三筒!”
楚风郁闷的摸了摸下巴,然后眼前一亮:从巴勒莫城内,一团跃动的火焰飞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52章 商战波澜
西西里被大汉帝国占领的消息,很快就由地中海四通八达的海路,传到了欧洲和北非的各大港口,在本已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下,又掀起了一场一场的惊涛骇浪。
君士坦丁堡,这座欧亚两大洲经贸往来的枢纽城市,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丝绸市场、瓷器市场和香料交易所,每天的贸易额都是个惊人的数字,以万、十万为单位的金诺米斯马或者大汉金钞在市场上自由流动,掀起的波澜并不比地中海的风浪更温柔。
香料市场最高大的一座建筑物,挂着汉文、希腊文和阿拉伯文书写的招牌:东印度公司。
市场上来来往往的富商巨贾,无论是把脑袋缠得像木乃伊的印度土王,灰色三角眼里闪动着奸诈光芒的犹太商人,留着山羊胡子的阿拉伯王公,还是穿着扎脚裤、小马甲的威尼斯商人,走过这座建筑物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谦卑,几分谄媚。
财富的拥有者,只会向更加巨大的财富弯腰。
人人都知道这座三层楼、占地宽广的建筑物本是前任执政官马萨贝略的首尾,他参与弑君、叛乱被杀,这座房子就被没收充公,拍卖会上由东印度公司拔得头筹。
在寸土寸金的拍卖市场内拥有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当然,香料交易所真正的寡头,掌握三分之二成交量的威尼斯商会,对此是不屑一顾的。
威尼斯商人在各大贸易城市设立商会,其中君士坦丁堡的就设在最为关键的香料交易所内,与东印度公司隔着马路双雄对峙。
商会二楼的客厅,是香料寡头们碰面议事的地方,这里铺着埃及来的努比亚香木地板,上面还盖着最柔软细滑的波斯绒毯,大大的彩色玻璃花窗罩着宝蓝色的天鹅绒窗帘,长条形的桌子镶嵌着突尼斯的象牙。
八把漆雕圈椅中,每一把都坐着一位脑满肠肥的威尼斯商人,他们穿着中国绸缎做成的扎脚裤,身穿上等细纱布的衬衣,外加黑色绒面马甲,一个个衣冠楚楚。
然而在香料交易所的中小商人眼中,他们就是群可怕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凭借强大的资本在香料市场兴风作浪,威尼斯商会早已形成了事实上的垄断,他们今天把胡椒的价格炒上天,明天又狂拉肉桂,等到第三天别的商人跟着吃进胡椒和肉桂之后,丁香的价格又一飞冲天,前几天还是高高在上的胡椒和肉桂却飞流直下,价格跌成烂大街……
在这种炒作中,许许多多中小商人血本无归,运气好点的还能捧着金子进来,捧着铜钱出去,运气不好的还得欠一身债,搞到抵押固定资产甚至卖掉妻女的地步,这种情况下,香料交易所出门左拐走十分钟,面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悬崖峭壁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可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人再多,也阻止不了希望一夜暴富的人前赴后继的来到这里,印度的土王用麻袋装着宝石,阿拉伯王公带来整船整船的咖啡、苏木和乳香,在君士坦丁堡换成金币,然后一头扎进香料交易所,成为新的牺牲品……
威尼斯人在香料市场掀起的风浪,比鲨鱼海峡和风暴礁更加可怕,不少精明的商人躲过了暴风,穿越了迷雾,却在香料市场迷失了方向,输得血本无归。
现在坐在会客厅的八位威尼斯商人,就是操纵君士坦丁堡乃至全欧洲香料市场的寡头。
“东印度公司的势头很猛啊,”一位留着上翘小胡子的商人,摆弄着马甲上拴着的金链子,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他们已经以低价吃进了大批中国货,我们手上没有多少存货了,如果咱们再不吃进的话,搞不好下个月罗马和巴黎市场就会感到饥渴了。”
伴随着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前些日子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下达了禁止汉货的谕令,君士坦丁堡所有来自东方的货物价格大幅跳水,无论丝绸瓷器钢铁制品,还是价格波动最大、单位重量价值最高、一贯被当作炒作对象的各种香料,价格同时腰斩。
威尼斯母邦虽被热那亚攻破,海外殖民地和商业本身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因为他们的商业资产分布在亚历山大、海法、君士坦丁堡、伦敦、巴黎、的黎波里等欧洲北非的城市,楚风并没有办法给予直接的打击或者没收。
就算是拿威尼斯母邦相胁迫也没有用,富商的财产和家庭大部分都在行商的各大城市,留在母邦的多是些水手、职员、经纪人等普通居民,大汉和热那亚就算威胁要把他们全杀光,在亚历山大港或者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富商也不会为他们掏一个子儿。
所以楚风派遣马可.波罗就任威尼斯总统,从政权上控制他们的母邦,但在经济上并没有做什么要求。
时至今日,君士坦丁堡乃至全欧洲的香料贸易,仍然操纵于威尼斯商会之手。
前些天汉货跌价,他们趁机兴风作浪,大笔抛售之前囤积的汉货,把价格往死里压,同时因为战争导致商贸断绝的预期,来自西欧的货物价格猛涨,他们则大肆收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排挤强势进入欧洲市场的东印度公司,同时大赚一笔。
果然不出所料,东印度公司为了维持自己经营的汉货价格稳定,不得不花钱实行兜底收购,然而价格一路下跌势不可挡,从五折、四折一直到两折,东印度公司损失惨重。
现在的情况是,西欧所产的啤酒、葡萄酒、奶酪等商品价格上涨到了过去的三倍,基本上为威尼斯人囤积了起来;东方的钢铁制品、丝绸和香料价格只有过去的两成,因为东印度公司不得不为自己的产品兜底,所以大部分货品待在它的仓库里。
可香料价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威尼斯商人的确把价格压得很低,可他们自己手上也没货了!
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虽然对汉货下了禁令,可自打“教廷中介论”和“教皇永无谬误论”明明白白的破产,他老人家的威信也就不那么大了,巴黎、伦敦的贵族不见得能忍住嘴巴不吃香料,只往烤肉里放盐,更何况威尼斯和热那亚是绝对不会听话的,他们的市场将继续出售汉货。
假如威尼斯商会无法保证供应,巴黎、伦敦、威尼斯和热那亚的香料价格就会上涨,那么岂不是便宜了积压大量货物的东印度公司?
这是威尼斯人绝不愿意看到的。
众位寡头沉默片刻,小胡子对面一个花白头发的家伙迟疑道:“如果现在和东印度公司谈判,是不是?”
“是啊是啊,刚刚两折,也太便宜他们了吧?要是再等等,说不定一五折,甚至一折都有呢,我可听说巴尔干他们是陷进泥潭无法自拔了。”
“不错,十字军在贝尔格莱德集结,汉军有再多的办法,想冲出巴尔干山也是千难万难!”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和起来。
那小胡子更是嘿嘿笑道:“马可.波罗先生刚刚成为总统,咱们不妨给他一份大礼,就让东印度公司大大的损失一笔,以作为大汉击沉我们舰队的惩罚吧!”
商人们嚣张的笑了起来,在威尼斯共和国,向来都是商人操纵政治,马可.波罗虽然背后站着大汉皇帝,他们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
十人委员会和大议会将服从马可.波罗,威尼斯海军残余的军舰也被接收了,替大汉运输兵员和物资,但并不妨碍商人们用自己的办法给大汉一点儿颜色看看,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让楚风知道,地中海商圈究竟是谁的地盘!”
“静一静,”长条桌一端,生着鹰钩鼻、鹞子眼的人敲了敲桌子。
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商人们服从他们的商会会长就像野狼服从狼王,这位列奥纳多会长可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近十年来欧洲的香料价格波动大部分和他有关。
似笑非笑的看着商人们,列奥纳多揶揄道:“商场的勇士们啊,你们追逐金钱的勇气犹如骑士在战场上为了荣誉而战斗,骄傲的香料将军们,你们就不害怕大汉皇帝拿出他的铁血手腕,把你们吊在绞刑架上?”
众人为这个玩笑乐了起来,小胡子第一个说:“如果他敢那样做,他的信誉就彻底破产啦,这里将不再会有印度、阿拉伯和西欧的商人,万里迢迢的赶来!君士坦丁堡会变成一座萧条的城市。”
商业,就得遵守商业的规则,诚然大汉帝国有着举世无匹的武装力量,楚风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小国,踏平一座城市,可他绝不能失去大汉帝国的商业信誉,因为这本是个建立在商贸自由基础上的帝国!
开销庞大的军费,来自工商;减征农赋,底气是工商业的税收;减租减息,因为农村劳动力向工商业和海外拓荒转移才能做到;前所未有的把政权延伸到乡镇级别,远超前代的政府开支,同样来自工商;就连对蒙古、辽东等地区的统治,也建立在工商贸易的基础上——内地收购漠北草原的羊毛、纯碱和矿石,出售各种工业制成品和粮食。
如果破坏商业规则,采用暴力手段解决经济问题,大汉的商业信誉受到威胁,商人们会犹豫不决、绝足不前,人人难免要思忖:“威尼斯人在规则内赚钱却被大汉武力镇压了,将来岂不是也要轮到我?投资时朝廷不说话,等你赚钱就出来剪羊毛,这可难以把握……啊呀,我这工厂也开太大了,赚钱也够了,枪打出头鸟,还是不要继续扩建了罢!”
无形之中,大汉帝国的立国之本就会动摇。
所以楚风绝不会用商业之外的手段来对付威尼斯商会。
威尼斯商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有恃无恐。
列奥纳多在哄笑声中再次敲了敲桌子,志得意满的站起来:“好吧,咱们就去拜会拜会那位东印度公司的祝先生,我想,他现在必定是非常渴盼我们的,所以各位不妨纡尊降贵,亲自走一趟吧!”
威尼斯商人们嘻嘻哈哈的笑着,是的,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他们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东印度公司。
东印度公司就在马路对面,三楼的总经理室,祝季奢在窗子后面颇为玩味的看着香料交易所。
不远处就是室内交易大厅,以及露天交易广场,现在天气非常好,广场上的场景近在眼前。
许许多多交易商在那儿买卖着来自东方的香料,胡椒、花椒、丁香、肉桂、豆蔻、罗望子……林林总总的一筐又一筐,负责搬运的力工和拿着鹅毛笔记录的交易员,通通一丝不挂,赤身露体的在那里工作着。
之所以不准他们穿任何东西,是因为香料的价格有时候比黄金还要贵,譬如胡椒的价格最高时就相当于同体积的黄金。
注意,是同体积而不是同重量!鉴于黄金比胡椒重十倍以上,也就意味着一斤的黄金,仅能换到一二两胡椒!
当然随着海上丝绸之路打通,香料的价格早就没有这么贵了,但仍然是一个能让大多数人抛弃信仰的高价,所以为了避免私藏,交易所内过手的力工和交易员通通一丝不挂,使他们要偷也没有地方藏。
对这种古怪的规矩,祝季奢自是不大认同,暗道:在中华之地做生意就讲究个仁义二字,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东家雇佣做掌柜的,一两万银子放他手上都不害怕,一点点胡椒丁香就要如此设防,真真夷狄之辈不知礼义廉耻!
在信誉问题上,宋代的中国商人有着傲视全世界同行的资格,直到明代,和中国商人打交道的葡萄牙、西班牙商人,仍在惊叹这个国度的商业信誉,远超过欧洲任何一个国家。
曾经,这个国家是没有短斤缺两的,十六两制的秤杆上刻度号为福禄寿,缺一两丢福,缺二两损禄,缺三两就要短寿,阎王爷生死簿上都要记一笔啦!
见欧洲人赤身露体的进行着香料交易,祝季奢不禁齿冷。
不经意间看到威尼斯人从商会中走过来,他嘿然冷笑,怎么,忍不住啦?
捏了捏手上的军报,那是楚风刚刚传过来的,祝季奢有了莫大的信心。
列奥纳多通报之后,就见到了祝季奢。
事实上他们之前也见过几次面,威尼斯商人抛售大汉货物,是由东印度公司兜底的,因为东印度公司长期以来出售这些货物,要是价格突然跌得太狠,一蹶不振的话,将来就要把价格压得太低,它就无利可图了。
可威尼斯人抛售的量实在太大,在列奥纳多看来东印度公司未必吃得下,这不,祝季奢就好几次出售手头的欧洲货物以换取现金,这分明是资金短缺的迹象。
东印度公司吃进的汉货,全是他们自己经营的,丝绸、瓷器、香料、铁器等东西,留在手上全无用处,并且,虽然他们是以三四折的平均价格吃进的,可现在价格已经跌到了两成,早已亏损严重。
相比之下,威尼斯人的选择要明智得多,他们以超出原价两三成的价格囤积了不少欧洲货物,现在西欧商品的价格上升到两倍,赚头也就非常可观了。
列奥纳多并不认为东印度公司有太大的实力,在他看来,对方也就和几个印度土王差不多吧,要不,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所以他在假惺惺的寒暄一番之后,就提出了疑问:“贵公司自己经营汉货,又收购了许多,就不怕积压起来吗?”
祝季奢微微一笑,展示着东方人的雍容气度:“哦,贵商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听到这句,威尼斯人都兴奋起来,一个个鼻孔张开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们知道汉货的优势,无论如何,两折的价格实在太低了,现在吃进的话,将来回升到五六折,就能有两三倍的利润呀!
毕竟,现在两折的价格是刻意打压的结果,并非自然形成的商业价格。
列奥纳多也干笑两声,狡诈的道:“如果以贵公司的兜底收购价格,我们倒是可以购买一些,毕竟威尼斯商会也需要汉货嘛——不过,现在贵公司是以两折价格回收的,我们也只能出这个价格哦。”
汉货的价格是一路下跌的,东印度公司五折四折都收过,兜不住才降低到两折,实际上成本在三折以上,威尼斯以两折拿货,可以说占尽了便宜。
祝季奢眉头一挑:“啊?我们还在以两折收购吗?天呐,我忘了通知柜台,价格要上调到六折了。”
“开什么玩笑?!”列奥纳多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祝季奢慢悠悠的晃动着一封文件,笑容异常的灿烂:“忘了告诉你,我大汉皇帝已经攻拔西西里。”
噗通,一个小胡子威尼斯商人直接晕倒滚地上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53章 第五纵队
大汉解放西西里的消息被有意的扩散开,君士坦丁堡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这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从贵族到平民人人兴高采烈,因为大汉掌握地中海锁匙意味着与西欧的贸易很大程度上不再取决于教廷,那么作为东西方贸易枢纽的君士坦丁堡,也将迎来空前的繁华与兴盛。
只有威尼斯商会的成员如丧考妣,他们大力吃进欧洲货物、压低汉货价格,如果大汉与神圣同盟在巴尔干山区、多瑙河流域长期相持,无疑这群投机家将会赚得脑满肠肥;而东印度公司则大败亏输,这次失败甚至会降低各国贸易商对它的信心,直接影响到它对地中海商圈的控制程度。
可楚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败安茹家族,海战和登陆作战同时取得最完美最彻底的胜利,安茹家族的侵略军尽数被歼灭,整个西西里岛都在欢迎它的解放者。
这完全打破了大汉与神圣同盟长期相持的预期,而且就算是对峙将长期存在,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颁布的禁止汉货敕令也将无法执行变成废纸。
意大利分裂为若干共和城邦,其中热那亚和威尼斯在某种程度上受大汉控制,他们绝对不会执行教皇的敕令;
法国贵族与王权的争斗已经延续了一百八十年,腓力四世虽然以铁腕相压服,封建领主们仍然不会放弃任何可以令自己财富增长、实力变强的贸易;
神圣罗马帝国更是四分五裂,哈布斯堡家族实际控制的地区不到一半;
至于当年阿尔比教派盘踞的法国南部地区,以及北方的尼德兰低地区域,就更不必说啦……
欧洲的一部中世纪史,就是神权、王权与贵族相互斗争的历史,虽然面对大汉的重压神权与王权暂时的结盟,但决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西西里掌握在查理一世或者其他亲近教廷的势力手中,大汉及其藩属国的商船无法进入地中海西部(虽然海军舰队可以绕行非洲南端的好望角,但商业上是不可行的,因为成本和风险同时猛增),那么贸易受到阻碍的预期就理所当然的成立。
与之相反,大汉控制了西西里,满载着香料、瓷器、丝绸、机织布和钢铁制品的商船,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入西地中海,到时候只要有利可图,还怕没有各方势力愿意违反教廷敕令和大汉做生意吗?
就算是长着颗猪脑子,威尼斯人都不会相信被教廷宣布为异端的阿尔比派地区,要钱不要脸的热那亚人,以及法国那些把金币看得比命还重的封建领主,会执行敕令,眼睁睁的看着金钱从自己跟前溜走!
就连威尼斯的同胞们,只要有足够金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耶稣再出卖一次,何况只是和大汉做生意?
教廷的敕令只能糊弄农夫和“隐士彼得”那样的笨蛋,可管不了国王、富商和贵族领主!
所以,西西里被大汉占据,西地中海的大门敞开,这一消息直接打破了贸易停滞的预期,各种商品价格立刻上蹿下跳。
上窜的是汉货,原本的积压商品顿时变成了抢手货,以欧洲地区对丝绸瓷器和东方香料的欢迎程度,白痴也能设想西地中海商路通畅之后它们会多么走俏;
下跳的则是来自西欧的商品,香槟和波尔多的上等葡萄酒、帕尔马火腿、尼德兰奶酪、天鹅绒等,因为供应渠道得到保证,在前一段时间异常高涨的基础上来了个高台跳水。
东印度公司兜底收购的汉货,全都恢复了原价,甚至报复性的小幅上扬;威尼斯商会手上的西欧货物,则一落千丈。
不少跟在威尼斯商会后面,妄想在东印度公司身上挖一笔的中小商人,要么卷铺盖回家,要么从香料交易所出门左拐,面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悬崖峭壁成为最后的归宿。
控制商会的香料寡头们也元气大伤,眼睁睁的看着东印度公司大赚特赚,并趁机挤压威尼斯商人原本的商业空间,有条不紊、又坚定有力的夺走地中海商圈的主导权。
待在东印度公司君士坦丁堡分理处的祝季奢,一时间门庭若市,阿拉伯的王公、印度的土王、拜占庭本地的达官显贵、威尼斯热那亚和比萨的商人、法国的领主……全都想方设法的和他套交情,试图从他嘴里掏出点商业秘密。要知道这位总经理先生,手指缝里面撒下来点儿,就可以让一个小有势力的阿拉伯王公做梦都笑醒啦!
祝季奢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徽州祝家从和朱熹朱文公家族结亲并有了这个了不得的外甥之后,他们的投资就不仅限于商业领域,政治成为更高级的追求。
祝大掌柜长袖善舞吹拉弹唱的应付着各方来客,时不时透露一点儿捕风捉影的消息让来客激动万分,来宾们并不知道这位大老板在开门广迎天下客的同时,也在会客厅、餐厅乃至厕所布下了来自大汉帝国情报司的密探,窃听宾主之间、尤其是宾客之间有意无意的对话,并把一切送回去整理分析。
也许来宾们从祝季奢这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财富,可他们得意扬扬的离去之时,情报司也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
夜深人静之时,从推杯换盏的忙碌中清静下来,祝季奢也忍不住好笑:“都以为祝某人赚得盆满钵满,焉知大汉皇帝才是吃到了最肥的肉?不过,为了祝家的光明前景,替这位恩人做任何事情都在情理之中……”
且不提楚风之前出金子从阿合马手中买下祝家满门性命,又低息借款让祝家东山再起的恩德,就算为了祝家的将来,祝季奢也会毫不犹豫的把楚风交办的任何事情都圆满完成。
试问天底下什么商人做得最轻松加愉快?
不是两淮盐商,不是江南丝商,不是江西瓷商,不是福建茶商,而是——官商!
官商中的极品,则是皇商。
大汉皇帝楚风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同为股东的徽州祝家,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皇商啊!
祝季奢希望祝家能把皇商永远的做下去,做到天长地久,做到与国同休。
“来人呐,”祝季奢一声呼喝,两名长腿细腰的拜占庭美女走了进来,媚笑着贴上他。
无奈的苦笑,祝季奢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弄明白暂时不需要服务。
他亲手磨墨,心情愉快的出具了一张支票,并写下了一封充满溢美之辞的书信。
剪式船在地中海航线飞驰,支票和书信从君士坦丁堡来到了西西里的巴勒莫,并摆上了楚风的案头。
“这个祝季奢!”楚风笑着把书信递给李鹤轩:“你的这位表哥还是个商人吗?这封骈四俪六的信,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文老大人写的呢,什么‘夙夜匪懈、诚惶诚恐’啊,我看他这信倒是有点儿‘诚惶诚恐’了。”
夙夜匪懈一般是形容大臣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的,祝季奢用来有点儿不伦不类,楚风与祝季奢、李鹤轩交往时间久了,拿这和两位从龙之士开开玩笑。
李鹤轩陪着笑脸:“微臣这位表哥当年是学文不成转而从商的,肚子里有半瓶墨水就忍不住晃荡晃荡,这封信还不算酸哩,陛下若是点他个翰林,管教下封信比第四皇后爱吃的那种柠檬干还要酸。”
“得了吧”,楚风大笑道:“那醋坛子已经够酸了,最近又迷上柠檬干,吃下去乃是酸上加酸,我瞧祝季奢啊,就算拍马也赶不上的。”
正巧雪瑶追着塞里木淖尔养的波斯猫从窗外经过,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句话,登时粉面微红。
一边咬牙切齿的嚼着柠檬干,一边捏着小拳头发狠:哼哼,说我酸?我陈雪瑶也不是吃素的,让你知道什么叫酸!
她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窃听室内的谈话。
不巧怀中的猫咪“喵~”的一声,雪瑶冷不防吓得浑身一哆嗦,就听得楚风问李鹤轩:“咦,窗外有人?”
你个死鬼猫,你个倒霉猫,雪瑶掐了猫儿两把,那猫又喵喵连声叫了起来。
“原来是猫啊,”楚风就没有继续追究了。
这巴勒莫西西里王国宫殿设为行宫,就有最安全的保卫措施,受保安司和皇家卫队层层叠叠的保护,任何人都不可能潜入刺探,绝不需要什么密室来议事。
楚风对保安司的能力,还是有充分信任的。
可是,外来者无法潜入,本来就在宫内的呢?谁又能想到第四皇后会躲在窗外偷听?
皇家卫队的内卫女兵早就发现一袭白纱的雪瑶“鬼鬼祟祟”的躲在罗马柱后,如果换做其他人,她们早就抓了个现行,但既然是第四皇后本人,女兵们也就挤眉弄眼一番,假作不知的走开,到了远处才嘻嘻哈哈的笑。
室内楚风还在和李鹤轩商议着,占据西西里对大汉的战略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以这里为支撑点,海权力量辐射整个地中海,北非、西欧、近东全都串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非常便利。
并且,如果说意大利的地形就像欧洲大陆伸进地中海的一只脚,那么西西里就是靴尖上踢到的一块石头,大汉既已控制威尼斯和热那亚,占据西西里之后就将亚平宁半岛三面包围,罗马教廷将会感受到最强的压力。
占据亚平宁半岛这只长腿,就能一脚踢开西欧的大门!
除此之外,楚风还得到了不菲的商业利益,东印度公司的那张支票就是明证。
楚风把支票压在砚台底下,“哈哈,祝季奢还特意提到这张支票是提前分红,却也奇怪,倒像是怕我再找他要钱似的——嘿嘿,西西里的内幕消息还是我给他的呢,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李鹤轩瞅了瞅支票,心道这下军费又充裕了点,包括在巴勒莫和西拉库萨扩建军港的钱都有了。
他干笑两声:“陛下又说笑了,家兄总是为您着想啊,您想想,这分红给您也是填进军费里面,横竖是替张广甫的财税部解围,倒不如留在公司呢——陛下您就是公司的大股东,这公司的钱,还不就是您的钱?”
“原来我还是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楚风摸着下巴作回忆状。
李鹤轩顿时痛不欲生:“臭嘴,看我这臭嘴,不提这码事儿,陛下自个儿忘了,过几年微臣和家兄把那股份二一添作五,平分了岂不是好?偏生要多嘴,机会没有了。”
插科打诨的笑了一阵子,两人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军事方面由统帅部召集文臣武将商议,文化有文天祥负责,其余外交、通商等等各有专人,楚风这次召见李鹤轩则主要是为了情报方面。
说道西欧地区的情报工作,李鹤轩就有点儿恼火,原本欧洲地区的情报网络是建立在犹太金融网络和圣殿骑士团秘密组织的基础上,这两个网络都是中世纪时期大名鼎鼎、效率极高的系统,整合起来使用,掺以大汉帝国情报司派去的人员,使用拉拢、收买、分化、瓦解等等策略,已在欧洲织就了一张相当高效而又细密无孔不入的情报网。
但还有两个地区存在盲区:其一是法国。
法王美男子腓力四世毕生致力于加强王权,如果不是大汉帝国趁着和教廷联手的时间窗口收服了圣殿骑士团,并让他们把财产转移出来,腓力四世差不多就要对圣殿骑士团和犹太人下手了——历史上正是这位君王夺走了圣殿骑士团大笔财富,并以虐待犹太人而著称。
因为早就准备拿对方开刀,腓力四世对圣殿骑士和犹太人打压得很凶,他们的网络在法国境内受到了严重的破坏,难以发挥作用。
其二是英国。
圣殿骑士主要来自欧洲大陆地区,和隔着条海峡的英伦三岛往来不多,网络就没有覆盖不列颠。
毕竟存在种族、文化、语言的巨大差异,李鹤轩想要把手伸过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在英法两国,情报司的工作开展并不尽如人意。
“蒙陛下垂询,微臣实在汗颜,”李鹤轩非常无奈的道:“西方蛮夷太过偏远,我们自己的情报人员连他们的语言都不懂得,往往还要二次转译才能听懂对方的意思,所以效率极其低下。”
楚风闻言对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手上没有疯狂英语也没有什么新东方,要想让情报人员快速懂得英语,只怕是天方夜谭。
情报司针对性招收了许多闽广沿海城市替“大食海獠”跑腿的小厮、伙计,他们懂得阿拉伯语,和英法等国人交流的时候,则由从大马士革、亚历山大港等处招募的懂得英语法语的翻译人员把英语法语转译成阿拉伯语,这样才能完成交流。
像楚风这样不懂得阿拉伯语的,要看情报,还得再转译一次变成汉语。
这样做,效率能高才怪了呢!
而且,人生地不熟的,西欧那些国家可不是各族人士往来如织的亚历山大、君士坦丁堡,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去了,立马被当成大熊猫围观,开展情报工作,做梦吧!
到目前为止,这两国情报司也就在海港收买线人提供点消息,再深入就力有不逮了。
对语言文字文化人种的差异,楚风就算是诸葛在世武穆复生孙武起于地下也毫无办法,但他有新的思路:
“看来,黄皮肤黑眼睛的走过去就被别人认出来,就算是做高层情报工作都不可行,最多坐在大港口,以贸易代办、东印度公司代理处之类的名目,作为收集情报的地区总部……那么,要搞到扎实的情报,还得靠当地人才行。”
当地人吗?李鹤轩眨了眨眼睛,语言不通、处处受围观,就算收买当地人也不容易,只能通过和大汉交好的热那亚商人、拜占庭商人去间接收买,效率可不大高呢。
“你忘了我们最还有一个最坚定的盟友?”楚风戏谑的笑着,指了指脚底下。
脚下?是指土地,地板,还是皇天厚土……李鹤轩略一思忖就笑了:是指西西里!
一拍脑门,李鹤轩连声道:“笨,真笨,怎么就想不到呢?还是陛下有神鬼莫测之机,烛照天下、君临万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西西里海盗就是大汉帝国最坚定的朋友,相信楚风提出任何要求七海之花索菲娅都会毫不犹豫的替他完成。
的确英法两国圣殿骑士团和犹太金融网都没有铺开,可这两个国家能少得了海盗和走私犯?
通过索菲娅这朵七海之花,和原本的走私网络、销赃网络取得联系,以种种手段加以控制,岂不是一张现成的情报网?
而且走私犯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下到码头工人,上到贵族领主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利用他们,完全可以达到非常理想的效果!
李鹤轩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困扰他的难题很快就会被破解了。
窗外的雪瑶则是咯咯的笑着活像只刚偷了鸡蛋的小狐狸,她看着窗口,暗暗道:“索菲娅吗?嘿嘿,楚呆子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54章 最毒妇人心
巴勒莫总督府门前,七海之花索菲娅迈着轻快的步子跳下马车。
因为楚风的帮助,西西里人得到了渴望的安宁与自由,暴君、屠夫查理一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过去的七年里,索菲娅的心灵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轻松愉悦。
美丽的女海盗做西西里渔家女的打扮,火红的头发自然的披散,与性感魅惑的容貌十分相配,亚麻布短衬衣外罩鲨鱼皮小坎肩,露出富有活力的小蛮腰,小羊皮腰带挂着两柄漂亮的银匕首,西西里土布缝成的短裤只遮到膝盖以上,半截浑圆有力的大腿,以及修长结实的小腿暴露于空气中,似在炫耀着健康迷人的小麦色肌肤。
马车停在总督府门外,充当车夫的尖叫汤姆朝索菲娅翘翘的屁股吹了声口哨,对黑杰克道:“嘿,咱们头儿长得还不赖嘛,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呢。”
西西里公主号的海盗们心目中,索菲娅就是只不折不扣的母鲨鱼。
她能辨识天书一样的七海制霸之图,把海盗船从威尼斯缉私舰队和暴风雨的威胁下解救出来,她像男人一样喝酒吃肉,大笑着拍人肩膀的时候能让最强壮的西西里男人痛得呲牙咧嘴,她把抓到的撒拉森异教徒送进鲨鱼的肚子……这样一位海盗船长,人们都选择性的无视了她的性别,以及她惊人的美貌。
而今天,索菲娅前所未有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渔家女装束,还没有刻意打扮,天生的美貌与魅惑就让尖叫汤姆觉得有点儿诧异。
或许因为离开了西西里公主号,海盗船长这个符号化的身份,在人们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被淡化了吧!
黑杰克笑着拍了拍老伙计的后背:“怎么?今天才发现头儿还是位美女呀!唉~可惜了,可惜了。”
入城式上索菲娅和楚风的胜利之吻,被无数个亲人相见庆祝新生的场面所掩盖,当时所有的西西里人都和家人,以及汉军解放者拥抱在一起,漫天花瓣抛洒之下,竟没人发现七海之花主动的献吻。
可黑杰克是老船长的养子,与索菲娅有如兄妹,妹妹有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
尖叫汤姆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手指总督府大门,结结巴巴的道:“难道,伙计们传言的……不会是真的吧?”
大汉帮助西西里海盗,海盗们开玩笑的传言索菲娅和楚风有一腿,但尽人皆知她和楚风在荒岛上第一次碰面,误会对方是奴隶贩子,爆发了一场冲突,还抢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黄金十字架;
第二次,大汉皇帝击沉拜占庭军舰,黑锅却由西西里海盗来背,索菲娅咬牙切齿的咒骂着皇帝;
第三次,西西里公主号被拜占庭海军追得东躲西藏,皇帝又一次帮助海盗们脱离了险境,可他又“趁人之危”的夺走了索菲娅视若珍宝的七海制霸之图,把红发女海盗气得七窍生烟。
虽然双方早已冰释前嫌,并且借大汉皇帝之手西西里才能从暴君、屠夫查理一世的手中解脱出来,可要说红发女海盗和楚风有什么,那也太牵强了吧!
在尖叫汤姆和其他海盗看来,拿这件事朝母鲨鱼打趣,仅仅是一种揶揄、一个不太认真的玩笑。
黑杰克长叹一声,神情颇有几分落寞:“尖叫汤姆,你们这群白痴怎么懂女人的心?对,女人,头儿再厉害她也是个女人,本能的希望找到比她更强的男人,这样的七海之花呀,你对她百依百顺是没有用的,倒是一次次战胜她,反而可以掳走她的芳心哩……”
索菲娅高兴的走进巴勒莫总督府,侍卫官瞅了瞅她腰间的小银匕首,略一犹豫,破天荒的没有要求她摘下,以保安司的效能和工作之严谨,显然是在此之前就得到了某种指示。
红发女海盗并没有直接见到楚风和李鹤轩,两名女兵领着她走向后花园书房的途中,雪瑶把她们拦了下来。
索菲娅有些儿吃惊,她接到的是楚风传诏,为什么这位皇后会半途出现呢?而且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往,仅仅在那荒岛上有过一面之缘,其后每次都是和楚风打交道。
雪瑶神神秘秘的屏退两名女兵,然后上下打量着索菲娅,见她腰肢柔软而有力、大腿修长浑圆,不禁啧啧赞叹——雪瑶既是过来人,又深谙医学熟知人体结构,自然明白索菲娅的身体能给男人带来多么美妙的快乐。
无缘无故被这么打量,索菲娅小麦色的脸庞也泛起了几分红晕,不大自在的朝自己看了看,问道:“皇后陛下找索菲娅有什么事情吗?好像我是接到皇帝的传诏……”
雪瑶饶有兴致的道:“哦,我找姑娘就不行吗?这么急着去见楚风?”
索菲娅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捏着拳头跳了起来:“谁稀罕见他啊,要不、要不是夺了我的七海制霸之图不还,我才懒得见他呢!你让他把图还我,我不去见他了!”
真的吗?雪瑶看索菲娅的样子,倒是信了几分,楚风和索菲娅往来,每一次她都在场,貌似那个楚呆子总是欺负她,又是趁人之危夺取七海制霸之图,又是利用海盗们夺取西西里,反正没安什么好心。
思忖片刻,雪瑶故做神秘的低声道:“你可知道那家伙这次召见,其实不安好心?”
索菲娅倒是吃了一惊,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每次都是被楚风占上风,欺负得死死的,可她内心却十分相信对方,总觉得楚风不会做出什么坏事。
“什么不安好心?”她将信将疑的问道。
雪瑶坏笑两声:“天真的小姑娘……嘿嘿,你不知道那家伙一肚子阴谋诡计,这又是要算计你呢!他又好色又荒淫无耻,你说他要是想把一个笨笨的傻姑娘弄到手,会怎么做?”
竟然从心上人的第四位妻子口中得知他对自己的心意,七海之花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乱跳起来,身体都快要发抖了,颤声问:“会怎么样?”
她这样子,反而被雪瑶会错了意。
“哼哼,当然是下药啰!”雪瑶说出石破天惊的答案,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
啊!索菲娅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雪瑶只当索菲娅是又气又急,万分羞恼呢,趁热打铁道:“你道塞里木淖尔、努尔嫚和我是怎么被他骗到手的?说出来实在羞人……妹妹你是地中海上无拘无束的女海盗,七海之花,当初在荒岛之上见义勇为,姐姐佩服得紧,实在不忍妹妹重蹈覆辙,所以特意提醒。”
索菲娅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真的被那家伙下了迷药,岂不是任凭他摆布?到时候多羞人啊~~
饶是红发女海盗英风锐气,此时也闹了个满脸通红,呼呼的喘着气。
雪瑶却错误的理解了东西方文化差异,这种事情爆出来,在中原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翻脸,可在热情火辣的西西里女子看来,似乎并不算什么,索菲娅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心如鹿撞而已。
雪瑶水汪汪的桃花源滴溜溜的转着,附在耳边对索菲娅道:“实话告诉你,那家伙是强逼我给他的迷药,姐姐不得不从,现在告诉妹妹也算弥补了吧——待会儿倒给你喝的茶水,就兑上了最厉害的迷魂药……”
索菲娅神魂颠倒的离开了,甚至跨过台阶的时候脚步打了个趔趄,身体软得像棉花。
雪瑶不禁撇了撇嘴,“切,还以为七海之花多厉害呢,还没吃迷药,现在这样子就像被灌翻了似的,也不知到底会不会——嘻嘻,不管那么多,我还是让姐妹们来看好戏吧!”
索菲娅在女兵引导下,跌跌撞撞的走向后花园书房,她想到楚风要给自己下迷药,不知道该是欣喜还是生气才好,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跳得厉害,脸上滚烫像在发烧。
两名女兵万分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她们只见雪瑶关着门和这位红发女海盗待了不长的时间,她出来就变得魂不守舍,此时两位女兵心头同时浮起一个念头:
第四皇后,不会、不会把七海之花索菲娅给“强.奸”了吧?
好邪恶啊好邪恶!小女兵拍着自己心口感觉怕怕,下定决心今后离“重口味”的雪瑶远一点儿。
索菲娅心神不定的来到书房,楚风和李鹤轩早就等在那儿了,两个人正在商谈什么事情。
女兵替索菲娅做了通报,李鹤轩就坏笑着朝楚风挤挤眼睛,左右顾盼着道:“啊呀,行朝情报司那边还有许多积压的公务,微臣这就告退了。”
楚风没好气的朝他比了比中指,这家伙也算是够促狭了,每次只要是接见年轻美貌的女子,无论对方什么身份,无论楚风有没有那层意思,李鹤轩总是溜得飞快,故意造成孤男寡女的暧昧状态。
腹黑男,真他妈腹黑!这家伙上辈子李林甫下辈子李莲英,都是老李家的极品!
楚风暗地里骂了句,然后笑盈盈的招呼索菲娅落座。
索菲娅见李鹤轩借故溜走,不知这是腹黑男的一贯招数,自然在心头更加坐实了雪瑶说的话。
她略有些紧张的瞧瞧茶几上摆着的茶具。
恰巧楚风在看她,红发女海盗今天的打扮着实动人心魄,小坎肩虽然扣着,站着的楚风却能居高临下的偷窥半遮半掩的丰乳,短衬衣底下露出平坦的小腹,腰间蜜色的肌肤带着经常运动才有的丰富弹性,泛出迷人的光泽,至于两条因为不安而紧靠着轻轻摩擦的双腿,盈盈的肤光更是使人忍不住想要爱抚一番。
饶是楚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此时心头也禁不住轻轻一动。
不过正事要紧,楚风也早就不是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初哥了,他很快收敛心神。
见索菲娅看着那套茶具,只当她口渴了,楚风也就拿起茶壶替她斟了杯茶。
碧绿的茶汤倾入德化象牙瓷杯中,青的青、白的白,氤氲的水雾中,特有的茶香四处弥漫。
楚风一边斟茶,一边解说:“知道阿拉伯人喝的咖啡吧?在我的故乡,中国人是不喝咖啡的,他们喝茶。这是福建所产的极品茶叶,名为‘云鹤仙踪’,瞧,袅袅升起的水雾宛如仙鹤振翅……”
索菲娅的表情却是极其丰富,她可不知道什么茶,也从来没有喝过,因为雪瑶的缘故,这种气味怪怪的汁水,被她先入为主的认作了迷魂药。
贝齿咬着丰润的嘴唇,迷人的褐色眼睛怔怔的盯着茶杯,索菲娅挣扎着……
窗外的花丛之后,一二三四五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索菲娅,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统帅大军斩将夺旗的陈淑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雪瑶、圣洁与妖媚集于一身的波斯圣女塞里木淖尔、天真可爱的努尔嫚,甚至连罗马帝国的女皇陛下安娜.帕列奥丽娜都躲在那里。
雪瑶捂着嘴吃吃的笑:“嘿嘿,楚呆子呀楚呆子,今天看你怎么收藏,哇咔咔咔~~”
安娜.帕列奥丽娜摇摇头:“虽然把戏弄我的丈夫当作各位姐妹关系正常化的前提条件,但这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努尔嫚忍不住转过头去,憋笑憋得小萝莉肚子疼,三位皇后加一位女皇这些天方城大战,最终也没有分出胜负,结果还是按照汉法娶的三位皇后,与按基督教义联姻的罗马女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陈淑桢等女承认安娜也是正宫娘娘,并且不计排名,安娜则承认几位皇后同样有着妻子的名分。
对陈淑桢几位来说,历代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寻常事耳,之前只是气不过安娜视她们为楚风的“情人”;而女皇陛下呢,也只是使使小性子,她当然知道前代声名赫赫的玛丽亚公主嫁到伊儿汗国,伊儿汗可不止一位王妃的。
不过,双方都还有点气不平,所以可怜的楚风就成了发泄对象——躲在花丛后面的几位美女,把整治楚风当成了和解的前提。
就是嘛,凭什么好处都让这家伙一个人占了,我们几位姐妹反而互相争来争去?要怪就怪楚呆子拈花惹草,全是他弄出来的事儿!
几位姐妹决心一致对外。
于是就有了雪瑶的“奸计”。
事到临头,倒是安娜.帕列奥丽娜临阵退缩了,她和楚风相处的时间比较短,恰因芳心可可尽系在楚风身上,却是害怕他得知真相后生气,将来冷淡了自己。
“嗨,你不知道,这家伙没脸没皮的,怎么开玩笑也不会恼的,”雪瑶笑着手指陈淑桢:“再说了,有咱们大元帅在这里,还怕他闹翻天?”
陈淑桢笑着拍了拍雪瑶,看来这小醋坛子对楚呆子怨念很深啊……
室内的楚风自是蒙在鼓中,指着地图长篇大论的讲述:“索菲娅你看看,七海制霸之图上这法兰西沿海各地,尼德兰低地,乃至不列颠沿岸都包含在内,所以我知道你父亲老七海霸主的势力是可以延伸到这些地区的,现在我无偿给你汉货,再加上必要的武装配备和金币,能不能把原有的海盗和走私网络重新抓起来,建立替大汉服务的情报网?”
本来霁月光风有如男子的索菲娅,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魂不守舍的看着那杯白色蒸汽袅袅娜娜升起的清茶,楚风十句话她只听到两三句而已。
只是楚风最后问道,她抬起头,正好遇上楚风的目光,而楚风此时正沉浸在遍布西欧的情报网构思中,双目炯炯如同火焰在燃烧。
七海之花就像被躺倒了似的,飞快的垂下眼睑,曾经率性大方的女海盗,此时娇羞无那,脸庞一直红到了耳根。
就算是热情似火的西西里女孩,在明确得知心上人也对自己有意的时候,又遇到他给自己准备了迷魂药,并且全部事实都来自于他的第四位妻子——这样复杂的情况,谁还能保持心境平和呢?
好看的鼻翼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
楚风浑然不知内情,见她香汗淋漓,便道:“口渴了吧?这西西里的春夏之交,就热得很了,快趁热把茶喝了,别看它热,倒是清热解暑的。”
索菲娅再也忍不住了,到底是性情直率的七海之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看着楚风。
窗外的促狭鬼们顿时兴奋起来,接下来是把茶水泼楚呆子一脸,还是干脆给他一耳光?
“如果是打耳光,那楚兄也太可怜了吧!”塞里木淖尔都有点儿不忍心了,谁知道女海盗手重不重?
雪瑶也捂住了小嘴开始感觉不太舒服了,兀自强撑着道:“没关系,我带了玉蟾生肌膏。”
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绝倒: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楚风却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仅仅是个情报网的问题就能引发索菲娅这么剧烈的反应。
“其实,其实你不必下迷药的,”索菲娅鼓足勇气说了这一句,抓起清茶咬紧牙关一饮而尽,然后乳燕投林般扑进了楚风的怀抱。
楚风娇躯满怀,却是满脸迷惘:“迷药,从何说起?”
856章 东线的暗流
楚风占据西西里之后整整两个星期,消息才传到了贝尔格莱德。
古罗马时代曾经修建了遍布大半个欧洲的公路网和驿站系统,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并非虚言,强悍的罗马军团借助畅通的道路体系完成战略机动,便能以数量较少的精锐兵力掌控极其广大的区域。
伴随着罗马衰落蛮族入侵,文明变得黯淡,在黑暗的中世纪,欧洲分裂为许多国家和封建领地,过去四通八达的道路网因为缺乏维护而破坏殆尽,驿站体系更是基本崩溃。
大汉帝国利用快速剪式船和信鸽传递消息,千里之外的君士坦丁堡在第三天就得到了胜利的消息;地处内陆的贝尔格莱德,教皇本尼迪克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等人,得知战报却足足晚了十天以上。
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差距。
本尼迪克特十一世气急败坏的将战报掷在地上,手不断在胸前划着十字,惶急不安的道:
“天父在上!异教徒进占西西里,意大利的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了,连上帝忠诚的骑士,英勇的查理一世也光荣殉难,现在还有谁可以抵挡他们侵略意大利?天呐,美丽的梵蒂冈难道要沦陷于异教徒之手吗?想到光荣的圣彼得大教堂被异教徒占据,我就不寒而栗呀!”
年轻的红衣主教阿尔瓦此时也手足无措了,奥尔西尼是罗马历史最为悠久的家族之一,政治阴谋和宗教政策是他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内容,可说到实打实的战争,就有些怵头了。
于是他只能给父亲倒了杯兑上杜松子酒的水,让教皇冕下压压惊。
鲁道夫还保持着镇静,他瞧着教皇父子俩的目光依然平静,只有眼底多了几丝鄙夷:虽然众所周知前任对立教皇仆立法司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的胆气可比本尼迪克特强多了,如果说仆立法司是个天生的阴谋家、野心家,那么本尼迪克特只是因缘际会,碰巧坐上了教皇宝座的无能之辈。
哼,险恶的阴谋、玩弄手腕、刺杀和投毒,这些奥尔西尼家族用惯的手段,在教廷内部的争端上或许效果不错,可两军对垒战场厮杀,尊敬的教皇冕下就只能两眼一抹黑,到底还要靠我们这些真正的强者!
鲁道夫微微一笑,向儿子阿尔布雷希特递了个眼神。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并非父死子继,而是由诸侯推选、教皇加冕而来,所以阿尔布雷希特并没有皇太子的头衔,不过他也有奥地利公爵和斯蒂利亚公爵的封号,这两个封号甚至比塞尔维亚国王还要尊贵一些。
阿尔布雷希特对父亲的意思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信誓旦旦的冲着教皇说:“尊敬的圣父,我,谨以奥地利公爵和斯蒂利亚公爵的名义向您保证,哈布斯堡的军队任何时侯都准备着替梵蒂冈效力,维护基督世界的荣誉!”
本尼迪克特父子正在头脑发昏之际,听得这句保证,顿时对阿尔布雷希特大生好感,当着法王、英王的面,教皇本人不便与他太过亲密,红衣主教阿尔瓦则没有顾忌,紧紧抓着阿尔布雷希特的手,感激涕零的道:
“光荣啊,正义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天父眼中,作为基督的战士,您会得到福音的!”
阿尔布雷希特弯腰行了个骑士礼,表示谦恭。
两位太子党的手紧紧相握,至少在这一刻,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这两个明争暗斗的老对手,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法王腓力四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腻歪两个字,英王爱德华也恶心得想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显然不会唱反调,都跳出来向教皇表忠心。
可涉及到具体的战役安排,纷争就出现了。
腓力四世的声音最大:“西西里已经被占据,西地中海的大门已经向异教徒敞开,法兰西的普罗旺斯、马赛和里昂都处于直接的威胁之下,作为基督徒我有参与圣战的义务,但作为法国国王我也有保护领土和人民的义务,而在贝尔格莱德我只能履行前者,回到法国防备可能的入侵者,却能两者兼顾……”
法王腓力四世毕生致力于加强王权,和法兰西的封建领主斗,和教会斗,并且都在某种程度上占据了上风,甚至一度准备对法国境内的教会土地征收领主税。
此次率兵出征,与其说是他响应教廷的十字军东征号召,不如说是想凭借战争进一步加强王权,用胜利来压服那些不安分的贵族领主,同时以东征的辉煌胜利来堵住教廷的嘴,好安安稳稳的推行针对教会财产的税收计划。
可现在大汉进占西西里,法国南部的海上大门对大汉洞开,大汉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完全可以使用大规模两栖登陆的战术进攻法国,腓力四世焉能不着急?
反正从巴尔干地区沿多瑙河西进的这一支汉军,怎么着也是塞尔维亚和匈牙利先倒霉,再往后是盘踞维也纳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在前面,法军何必在这儿浪费力气?
赶紧回家守大门是正经,要是汉军登陆普罗旺斯或者马赛,法军主力不在境内,难不成哈布斯堡还会派兵协助防守?
腓力四世打定了主意要打道回府。
英王爱德华也犹豫起来,他是个非常热心于圣战的人,尽管就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任命权与教廷存在分歧,但从青年时代开始他就是凡有十字军东征必定参加的积极分子,而且英国与西地中海还隔着西欧大陆,海上也要绕行直布罗陀海峡,大汉对他的威胁并没有法国那么直接,所以他还拿不定主意下一步究竟如何行事。
腓力坚决要走,爱德华持疑不决,鲁道夫见两位盟友如此态度,登时变得满脸阴云。
这位身高两米宛如巨人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决不是个傻大个儿,他稳坐皇帝宝座数十年,在帝统薄弱的情况下还有机会把帝位传给儿子,足见其智谋超群,手腕强硬。
如果法军撤走,英王爱德华必定动摇,而伊比利亚半岛(今西班牙)上的卡斯蒂尼亚王国、阿拉贡王国同样面临威胁,也很有可能撤军——这不,桑乔四世和海梅二世也开始踌躇难决了,至于其他的公爵、侯爵、伯爵等封建领主,更是议论纷纷,分明有退缩之意。
要是这些盟军发生动摇,那么哈布斯堡家族就倒霉了,双子帝国的军队沿着多瑙河一路西进,过了贝尔格莱德就是中游平原,直到维也纳都无险可守,也即是说,要是神圣同盟从贝尔格莱德撤退,哈布斯堡就得独自在维也纳抵挡滚滚而来的汉军了!
毕竟鲁道夫老谋深算,略一思忖这位巨人就挥舞着蒲扇般的巨掌,正言厉色的对各位国王和贵族领主道:
“诸位,异教徒占据西西里,整个西欧的海上大门已经洞开,所以我理解各位想回师国内,守护领地和财产的心意——不过,大汉帝国凭借海上力量的优势,采取两栖作战的战术,可以在从塞维利亚到威尼斯的漫长海岸线上,任选一点,任选时间进行登陆,凭借你们单独的力量,可有把握击退大汉的进攻?”
众位国王尽皆悚然,正如鲁道夫所说,占有制海权的大汉可以在长达万里的海岸线上任选一点进行突破,而各国的军队却不得不在自己国内布防,这样无疑会给大汉各个击破的机会。
试问除了英、法等有数大国或许能与大汉登陆的军队周旋一番,其余各小国各贵族领主的军队,又有哪个能抗大汉优势军力之一击?
法王腓力四世兀自不服气,目光炯炯的盯着鲁道夫:
“那么,皇帝您有什么好办法吗?咱们待在贝尔格莱德,巴尔干地区的汉军并不主动进攻,他们分明是要等西西里的同伙登陆我们背后,形成夹击之势!可笑前一段时间我们在这里加固城防、召集军队,却没想到他们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已经是犯了极大的错误,要是一错再错,就难以挽回了!”
在贝尔格莱德固守,凭借背后中欧平原的丰富人力物力和运输条件,把汉军堵在巴尔干山区,这一看上去很美的计划就是出自鲁道夫,然而执行起来却发现巴尔干的汉军自始至终都在拖延时间,倒是另一路汉军越地中海取了西西里,待他们从贝尔格莱德的侧后登陆,形成两线夹击之势,鲁道夫的计划岂不成了笑话?
就算西西里方面的汉军不直接夹击贝尔格莱德的十字军,而是攻击法国、伊比利亚或者意大利,前方的各国十字军听到家乡被袭击的消息,必定军心涣散溃不成军,更不可能遂行原计划与巴尔干方向汉军长期相持。
腓力四世不服气,便把计划失败的责任提出来,打击鲁道夫。
与锋芒毕露的法王不同,鲁道夫越老越精,坦言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像下棋一样,谁能料得到数十步之后的棋路?如果不出兵贝尔格莱德,巴尔干的汉军完全可以改变战术,沿着多瑙河一路突破,说不定现在他们已打到维也纳甚至罗马了呢!”
鲁道夫说的也是实情,陆海两路汉军虚虚实实变幻无方,要是十字军不堵住巴尔干这一路,他们完全可以由虚变实,沿多瑙河直下中欧腹心,然后西进法兰西或者南下意大利,就易如反掌了。
听到“罗马”两个字,教皇本尼迪克特打了个寒噤,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汉军兵进罗马城,奥尔西尼家族和自己将会有多么可耻的下场。
也许,会比仆立法司还要糟糕吧。
面对鲁道夫这头老狐狸,高卢雄鸡腓力四世终于垂下了头,现在法国本土既已面临威胁,只要对方有好主意解决危机,倒是不必太固执己见的。
不过要骄傲的法王开口求问,却也不大可能。
鲁道夫年纪已老,又把心思全用来捧儿子阿尔布雷希特接班,自是不大愿与年富力强的法王互相争斗,见腓力低头不语,便也不为几甚,微微一笑,对着眼巴巴盼望自己说出应对计谋的教皇、各位国王以及贵族领主道:
“汉军陆海两路兵力,虚实互相转换,同时对付实在太难,无论如何调配兵力,对方避实击虚,我们就得疲于奔命。为今之计,只有集中力量先击溃其中一路,则另一路必定陷于孤立,也只能不战而退了。”
国王们闻言深以为然,要同时对付两路汉军实在不容易。
鲁道夫说的疲于奔命,连刚才和他唱反调的腓力四世都忍不住点头称是,他也想过了,即便是现在率兵星夜赶回法兰西,从贝尔格莱德跑回去累也累翻了大半,还怎么和以逸待劳的汉军打?
再慢慢咀嚼“集中力量”的说法,腓力四世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鲁道夫老脸上笑意盎然,对一直待在角落里,和教皇及诸强国国王说不上话的塞尔维亚亚斯雷姆王朝的国王斯特凡.乌罗什道:
“打破巴尔干一线僵局的希望,还得靠咱们的乌罗什陛下……”
两天之后,保加利亚伯爵阿黑皮洛士收到了乌罗什的亲笔书信。
他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使者:
“乌罗什陛下是我的老朋友了,十年前翦除叛贼伊瓦依洛就承蒙他的帮助,现在大汉和东罗马想侵略保加利亚,在此危难之际乌罗什又向我们伸出了援手,实在感激不尽,请您回去禀报陛下,以及伟大的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我阿黑皮洛士是虔诚的基督徒,坚决执行圣战的敕令,和异教徒战斗到底!”
虔诚的基督徒?使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揶揄之色,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信不过,因为当年伊瓦依洛起义登上国王宝座,就是阿黑皮洛士等几个“保奸”勾结金帐汗,充当蒙古军的马前卒,击败起义军,杀死伊瓦依洛,这才换来了如今的荣华富贵呀!
不过使者也并不担心自己的使命,大汉在保加利亚攻破了许多城市、斩杀了不少敢于抵抗的贵族领主,阿黑皮洛士不可能不害怕,那么他就只能与神圣同盟合作;另外,乌罗什陛下可不缺制约他的手段……
使者离开设内耳城堡之后,又绕了一大圈,趁着森林的掩护,进入了围攻城堡的起义军的营地。
他和起义军的首领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被远在数里外、潜伏在草丛中的偷窥者看了个清清楚楚。
设内耳城堡的塔楼阳台,卫队长因为兴奋和气愤同时交错的情绪变得脸色通红,语速很快的对伯爵大人道:
“没错,那家伙进了起义军的营地,我们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大汉帝国送来的望远镜效果很好,那傻瓜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被我们在好几里之外瞧了个分明。”
阿黑皮洛士阴沉的脸上布满了乌云,一拳头砸在阳台栏杆上:“该死的乌罗什!我会让他后悔的!”
卫队长更加兴奋了:“那么,您将会?”
“那还用说吗?”阿黑皮洛士瞪了卫队长一眼。
保奸就是保奸,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高官厚禄,阿黑皮洛士当初能够投降蒙古军,做金帐汗的走狗,今天他也不介意做大汉皇帝脚下的一条狗。
相形之下做大汉皇帝的狗还要舒服些,至少老朋友安其亚鲁斯港督军赛缪.巴希尔写来的书信当中,双子帝国提出的条件远比乌罗什要优厚得多。
而且,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对设内耳城堡有着不可言喻的野心,大汉皇帝和罗马女皇呢,这两位在保加尔人心目中高高在上宛如天神的大人物,在乎的是整个欧洲,而不是小小的设内耳城堡!
账,其实很好算。
阿黑皮洛士把乌罗什的书信撕得粉碎,毫不客气的扔进了正在熊熊燃烧的壁炉,然后命令卫队长执笔,写下了一封奴颜媚骨的书信寄给赛缪.巴希尔,请他转呈大汉帝国陆军副总司令陈吊眼阁下以及罗马帝国执政官罗曼努斯阁下。
很快书信就被送到了两位军事统帅手中。
大汉与罗马同是拥有上千年政治智慧的文明古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是他们共同的信条。
楚风和他的军队并不是慈善家,他们只会选择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中做出选择。
在西西里,屠夫查理一世怨声载道,并且代表着安茹家族的势力,决不可能与大汉合作,所以汉军就以解放者的身份出现在巴勒莫,享受西西里人热情的欢迎;
而在保加利亚,原伊瓦依洛派系的起义军宣扬民族主义,同时奉教廷为正统,这就和大汉帝国的利益构成了根本冲突,双方必定走上敌对的道路,相反,曾经投降蒙古帝国的各位保加利亚版“吴三桂”们,倒是很容易再次投靠大汉帝国,成为进军中欧的前哨,替大汉清理道路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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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7章 陈吊眼的表演
贝尔格莱德的神圣同盟按照鲁道夫的建议,按部就班的实施预定计划的同时,保加利亚境内名为维丁的城市,设于此处的双子帝国联军指挥部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战争准备。
维丁位于多瑙河之畔,它的位置深入了巴尔干腹地,身后是已经被联军占领的多瑙河下游平原,前方则是连绵起伏的巴尔干中部山区,而百里以外的山区、紧掐的通往贝尔格莱德交通要道的就是阿黑皮洛士伯爵的设内耳城堡。
所以大汉帝国陆军副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东罗马帝国执政官罗曼努斯两位军事统帅,在接到阿黑皮洛士的投降书信之后都面露喜色。
督军赛缪.巴希尔仔细观察两位上官的神情。
罗曼努斯是君士坦丁堡最近崛起的政治新星,他用实际行动赢得了女皇陛下的好感、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强大背景以及第一执政官那赫提留的倾力支持,前途无可限量,讨好他无异于给自己的仕途铺平康庄大道。
陈吊眼则是大汉帝国极有实权的人物,并且受到皇帝的信任,就算他不能直接影响东罗马的政局,通过他间接给大汉皇帝留下个好印象,那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待看见两位统帅的心情上佳,赛缪.巴希尔的心就像喝了蜜一样的甜,把腰弯得更低了,痴肥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谄媚。
两位统帅相视一笑,赛缪.巴希尔这种货色就是东罗马帝国官僚体系中最典型的老油子吧,要指望他忠君爱国、宁死不屈、清正廉洁什么的,那绝对是痴心妄想,可要是有高官厚禄为奖赏,让他办起事来却也得心应手。
这不,诱降阿黑皮洛士这桩功劳,赛缪.巴希尔算是稳稳当当的到手了。
之所以能够轻易做到,或许从本质上,安其亚鲁斯港的督军大人跟设内耳城堡的伯爵阁下,本来就是同一类人吧!
曾经,罗曼努斯以严谨得近乎刻板的那赫提留执政官为偶像,不过现在他早已从老朋友阿里坦乌斯身上学到了不少和贵族、官僚打交道的手段,他微笑着拍了拍赛缪.巴希尔的肩膀:
“做得不错,我会把你的功绩向女皇陛下以及元老院禀报。”
督军大人登时骨头都轻了二两,感激涕零的看着罗曼努斯,直以执政官阁下为再生父母了。
陈吊眼虽然听不懂希腊语,看样子也猜到两人对话的内容,对此他倒是习以为常的——
大汉皇帝楚风北伐西征开疆万里,可从来不学那金兀术,“遇上敌国奸臣一律‘哈喇’,碰到忠臣就想拉拢,最终对方宁死不屈还是无奈杀掉”。
这种内容都是说书先生杜撰罢了,真要执行起来那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如果顽抗者不受惩罚,大汉将会步步荆棘。
对于试图顽抗到底的敌人,大汉同样会抢走他们的牲畜、杀死抵抗者、进行报复。
只不过相比暴虐的蒙元,大汉的手段要温和得多,顺从者受到奖励,顽抗者得到惩罚,而惩罚的程度以不激起更加激烈的反抗为限。
并且与愚蠢的蒙古征服者相比,大汉皇帝实在聪明百倍,楚风从来不会杀死平民,却在施展惩罚的时候进行分化瓦解,譬如同时塞尔柱人的城市,主动归附的安塔利亚就一切维持原状,而进行抵抗的狮穴科尼亚,楚风就使了个绝户计:解放城中各族奴隶,这样既惩罚了科尼亚城的塞尔柱人,又赢得了获得解放的奴隶的忠诚,效果远比蒙元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好。
同样的道理,对于那些马木留克王朝或者伊儿汗的死忠,楚风从来不会试图笼络他们,自有哈辛、纳苏尔丁.阿凡提等人投效于金底苍龙旗下。
而楚风总是非常乐意接收敌国“奸臣”,并给予高官厚禄和爵位册封,利用他们为大汉服务。
的确,阿黑皮洛士是保奸,曾经作为蒙古军的马前卒,杀死保加利亚起义军领袖,可大汉帝国连海都这个正宗的窝阔台汗都可以收为己用,又岂会在乎阿黑皮洛士对保加利亚忠不忠?
陈吊眼回忆起了当年讨论这些问题时,楚风近乎戏谑的一番话:
“对于肯投降我大汉的人,只须对我大汉有利便可接纳,何必理会他是忠是奸?若是东瀛、高丽乃至南洋诸国,武将尽是岳武穆,文官皆如文天祥,我们还打个屁呀!”
现在想来却是很有道理,陈吊眼回味着微微一笑。
几位参谋军官走入指挥部,看样子是要与两位指挥官商议军情,赛缪.巴希尔便要告退。
陈吊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督军大人:“我们身后的保加利亚人,安稳不安稳,会不会像金帐汗进军巴尔干时那样爆发农民起义?北线罗马尼亚有没有问题?”
翻译官将话传过,赛缪.巴希尔鞠躬道:“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敢保证保加利亚人不会有任何动作,过去几百年间罗马帝国一直统治这片土地,居民对我们并不陌生,而且统治者的更换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依我看,双子帝国的统治反而要比原来的领主好得多呢!
罗马尼亚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阿瓦尔人(即柔然人)南下袭扰东罗马帝国,他们把俘虏来的罗马人安置在多瑙河的下游地区,并把那里称为‘罗马人的地方’,即‘罗马尼亚’,实际上和我们罗马人是同文同种的,居民们不但不抵触我们,反而很乐意回到帝国怀抱呢!
而且,他们都笃信东正教,有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宗教敕令,我们就更不必担心啦。”
陈吊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约也明白了赛缪.巴希尔的意思,心道罗马帝国这块金字招牌倒也好用,欧洲走到哪里算起来都曾经是它的地盘,并且居民都有归附之心,如此说来,陛下迎娶罗马女皇,倒是桩非常划算的买卖。
赛缪.巴希尔离开了指挥部,汉军青年参谋和罗马将军们一同展开了战术研讨,东方人的智慧和先进技术让罗马将军们叹为观止,而罗马军团近于刻板的严谨也使汉军参谋们不敢小觑。
这段时间里,原本朝四面八方拉开架势,展开宽大攻击正面的联军,已经收缩战线,完成了战略集结。
极大的军用地图来自罗马军团,汉军参谋们发现这幅地图和大汉军用地图相比,或许比例尺并不恰当,或许地形的测量有所失真,但城市与城市之间都标注着实际行军所需里程及时间,相当实用。
“帕尔内廷与托尼卡之间有古罗马时代修建的公路,虽然破败不堪,还能通行载重马车”
“霍斯汀和加布罗之间有山脉阻隔,一百五十罗马里的里程要走三天,重型弩炮无法通行”
诸如此类的注释,对即将展开的战斗很有帮助。
地图上有许多的红色箭头,代表着联军的进攻方向,原本,这些箭头是朝着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广袤地区撒网般散开的,但现在它们都朝着维丁的方向转了个弯,变成了向心合围。
维丁的正前方,就是设内耳城堡!
正在商议着战役部署,忽然传令兵在门外大声报告:“保加利亚起义军派遣使者前来,求见执政官阁下与大汉的陈将军!”
罗曼努斯和陈吊眼同时啼笑皆非,罗马将军与汉军参谋们也哭笑不得:正在商量怎么打他们呢,居然还派人前来联络,岂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
原来,鲁道夫的计策是由设内耳城堡的主人,阿黑皮洛士伯爵向双子帝国联军假意投诚,因为设内耳城堡是多瑙河下游经巴尔干山区通往贝尔格莱德的枢纽要点,联军必定非常重视,并且派遣相当数量的军队入驻。
同时神圣同盟的优势兵力从贝尔格莱德出击,在设内耳城堡地域将汉军合围,料想巴尔干方面联军会派遣大约一半的兵力进驻这个战略要点,那么神圣同盟就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再加上阿黑皮洛士中途反戈一击,联军非吃大亏不可,甚至有可能全军覆灭。
巴尔干汉军就遭受了沉重打击,由于精锐尽出,双子帝国留守拜占庭本土的兵力并不太多,可谓后方空虚,神圣同盟击败巴尔干汉军之后经色雷斯地区,直插君士坦丁堡,迫使楚风亲率的那一路汉军放弃西西里回援。
这样,不但回到了西西里被汉军占领之前的局面,神圣同盟还把战线推进到了君士坦丁堡一线,并且那座城市中还有神圣同盟方面的内线……
担心联军不上当,鲁道夫又通过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派遣保加利亚起义军方面和联军搭上线,装作完全不知道阿黑皮洛士投降联军的事情,请求出兵援助。
在他看来,这样做完全充分的暴露了争夺设内耳城堡的双方的虚弱和后继乏力,只要联军的指挥官不是个白痴,就一定不会放弃趁机占领城堡,打开前往贝尔格莱德通路的好机会。
到时候支正在交战的军队,同时和汉军翻脸,神圣同盟的优势兵力再施以合围,汉军岂不是要大败亏输?
现在来到维丁城指挥部的起义军使者,其实就是乌罗什派去见过阿黑皮洛士的使者,又假扮成起义军,前来诓骗联军的两位指挥官。
“上帝呀,我们终于盼来了解放者!”使者的表情真挚无比,腔调是声泪俱下:“蒙古侵略者无情的屠戮保加尔人,而以阿黑皮洛士为首的叛徒、内奸长期以来惨无人道的压迫人民,起义斗争坚持到现在已是非常不易,而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们终于等来了大汉帝国的军队,蒙古帝国的毁灭者,这真是无与伦比的幸运啊!”
不得不说,使者的表演还是非常到位的,罗曼努斯觉得这家伙完全可以去君士坦丁堡大剧院出演舞台剧。
陈吊眼嘿然一笑,这番说辞显然经过精心编纂,充分利用了大汉曾与蒙元为敌,和保加尔人近况差不多的条件,来激发听者的同情心,如果是自己初出茅庐、和姑姑同掌畲汉义军的时代,说不定就此上当受骗了。
可惜,敌人的敌人不见得就是朋友,和西西里起义军只是不甘屠夫查理的统治不尽相同,保加尔人起义军是出过国王的,他们煽动民族主义、尊奉教廷,天生就是大汉的敌人。
随楚风十余年征伐,陈吊眼却是老谋深算多了,绝不会上这种恶当。
不过他也够可恶,当着使者的面跳起来,一双本来就凸出眼睛更是鼓得像铜铃:“谁他妈的投降蒙古人,老子就打谁!那什么皮骡子,敢去舔金帐汗的鸟,老子把他活剐了!哼哼,这家伙还敢写信说要向我投降,呸,老子瞎了眼才要这捧金帐汗臭脚的王八!”
陈吊眼说罢,干脆把阿黑皮洛士写来的书信在使者面前一扬。
在场的军官们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封书信上阿黑皮洛士却是把鲁道夫的阴谋和盘托出,并发誓效忠大汉的呀!
使者只看了封面就知道是阿黑皮洛士写来的,按照鲁道夫的计策这份书信倒是题中应有之义,假投降嘛。
陈吊眼的反应,不须翻译就知道是在痛骂阿黑皮洛士,使者并不在乎,倒是伸手来接书信。
军官们互相使着眼色,要是使者真看了这封信,他们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了。
孰料就在使者快要拿到信的一刹那,陈吊眼猛的把信收了回来,然后当着众人之面扯了个粉粉碎。
“我靠他老母!”陈吊眼气愤的说:“这种货色,写的信也全是狗屎,不要看它!”
拍拍使者的肩膀,在对方因为疼痛而略显尴尬的表情中,陈吊眼放声大笑:“我大汉帝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个投降过金帐汗的小小伯爵,他算个鸟啊!兄弟你放心,待我发大军前去征讨,你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从翻译官口中得知陈吊眼的意思,使者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道:“保加尔人会永远记住您和大汉的恩情,对了,还有罗马帝国的恩情。”
使者离开了,陈吊眼和罗曼努斯同时放声大笑,笑声是那么的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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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从贝尔格莱德通往设内耳城堡的大路上,行进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法兰西重装骑兵、威尔士长弓手、用长戟的教皇军、德意志双手剑士,以及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兵种,前所未有的汇聚成了一支大军。
过去的百年之中,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从来没有和教皇军并肩战斗,法兰西骑士和英国人也互相看不顺眼,但这一次,他们为了对付来自东方的异教徒,破天荒的走在了一起。
打头阵的就是博克哈德.冯.施瓦登,条顿骑士团的总团长。
大汉沿多瑙河西进,势力在普鲁士地区的条顿骑士团和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同样首当其冲,他们原本就把兵力集结在边境地区,现在正好充当鲁道夫的马前卒。
不仅如此,博克哈德.冯.施瓦登本人也是个热衷于十字圣战的狂信徒,他对战争充满了热爱,曾经多次对骑士团成员说:“上帝保佑,我这一生一定要经历足够多的战争,想到杀死可恶的异教徒,让他们的鲜血在我的剑上流淌,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呀!”
原本大汉出击巴尔干的消息,把条顿骑士团吓得魂不守舍,生怕被大汉打过来顺手消灭了,而教皇的第十次十字军东征敕令拯救了他们,现在不是条顿骑士团或者哈布斯堡家族孤军奋战了,而是整个西欧的军队都在并肩作战。
得知本尼迪克特颁布十字军敕令的时候,博克哈德甚至跪在地上虔诚的祈祷,感谢上帝拯救了条顿骑士团,同时发誓在战争中杀死尽可能多的异教徒。
前往设内耳城堡的一路上,条顿骑士团的成员们不得不多次按照总团长命令,跳下马背、把宝剑插在泥土中,双膝跪地、双手抱拳顶在下巴上,做出苦修士般的虔诚祈祷,一而再再而三。
这种行为每次都引来了不少领主贵族和国王,以及他们麾下军队的嘲笑,法王腓力四世甚至不无讽刺的提议把博克哈德送进疯人院或者修道院——在目无教廷的腓力四世看来,这两个地方其实差不多。
当然教廷的态度就完全相反,本尼迪克特对此甚为欣赏,如果不是腓力四世为首的国王们不愿意教廷力量过于坐大并施加阻拦,教皇冕下倒是很希望所有的十字军,数量高达十万人的大军,全都每天举行这种仪式。
得到教皇褒扬的博克哈德更起劲儿了,弄得他手下的骑士们都暗中抱怨不休。
幸好这种折磨快要结束了,作为前锋,他们已经距离设内耳城堡不远。
“快,替基督尽忠的时刻到来了!”博克哈德挥舞着重剑,像神经病一样唾沫横飞:“勇士们,前进,杀光异教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58章 铁骑突进
设内耳城堡位于巴尔干中部山区,背靠山脉和森林,前临维丁通往贝尔格莱德的交通要道,有一条多瑙河的支流蜿蜒曲折的流经此地,在城堡前方形成了平缓的冲积平原,有着宽广的草地,乃是山区居民放牧牛羊、种植燕麦之所在。
曾经,这片河谷平原富饶而祥和,每年养肥的牛羊成群、收获的粮食满仓,以丰富的产出养育了山区居民,也满足着设内耳城堡主人的欲望。
可自从数十年前拔都西征经过此地,早年的安详就消失无踪,蒙古人、保加尔人、东罗马人,农民起义军、保王党、投靠金帐汗的保加利亚贵族,各路军队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争夺设内耳城堡这座西通贝尔格莱德,东连多瑙河下游平原的战略要点而在此连番征战,过去的一切都遭到了破坏。
到处都是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被破坏后的村庄惟有房屋的柱子孤单的矗立着,磨坊的水车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基本的骨架,森林中的野兽在废弃的村落里肆意行走,宛如荒郊野外。
不久前,战争的喧嚣再一次降临了此地,伊瓦洛伊起义军的残部从森林中杀出来,包围了设内耳城堡,双方在此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现在,对垒的两军中间插进了新的势力。
起义军营地与设内耳城堡之间,金底苍龙旗与黑色双头鹰旗高高飞扬,联军以和平使者的身份驾临,调停设内耳伯爵阿黑皮洛士与起义军之间的战争。
三方的联络官骑着马,在城堡与汉军营地、汉军营地与起义军营地之间来回穿梭,看样子就知道汉军的指挥官正忙于调解纠纷。
联军虽位于起义军和城堡守军之间,事实上是被包围夹击的状态,可他们似乎并不太在意,因为双方都邀请汉军前来助战,无论起义军还是城堡守军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城头上的守卫者与城下的进攻者,都在和联军称兄道弟。
而且,以实力而论,城堡内八百来号守军,与城外四五千的进攻者,也根本无法对联军形成威胁——联军由一个汉军步兵师与一个罗马军团组成,分别打着第一军第一师和第四军团的旗号。
巴尔干地区民族复杂,各实力派人物割据称雄,极强的封建领主也就几千号战兵,弱者数十数百不等,绝不可能吃得下齐装满员的陆军师,何况还有个辅助作战的罗马军团呢!
罗马军团的士兵们还保持着警惕,全副武装的警戒着什么,汉军就显得散漫多了,他们东一团西一群的扎堆聊天,把武器随手扔在身边,看上去百无聊赖……
远处森林边上的草堆里,发出了数声冷笑,继而三道灰色的身影,借助灌木丛的掩护悄然遁去。
博克哈德.冯.施瓦登率领条顿骑士团作为先锋,已进抵设内耳城堡以西十里处,派往前方查探的斥候将情况禀报之后,博克哈德不禁大喜过望:
一旦他率兵出现在设内耳城下,伯爵的士兵和起义军就会同时进攻联军,双子帝国的联军即将落入两面夹击的状态。
或许起义者和伯爵的士兵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无法和联军相提并论,可当条顿骑士加入之后力量就不会太单薄了,何况身后还有十万神圣同盟军队将会源源不断的投入战场?
将汉军围歼于坚固的设内耳城堡之下,再好不过了。
博克哈德.冯.施瓦登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汉军发现落入陷阱的时候,这些异教徒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精彩。
条顿骑士团开始借助山形地势和森林的掩护,快速向联军集结地域逼近。
博克哈德把军队分成了三部分,一路前去加强起义军的力量,一路直接堵在正西面为大部队打头阵,自己亲率第三路快速向设内耳城堡靠拢,以便在战役初始就形成三面围歼的有利态势。
费了番辛苦,博克哈德终于把军队运动到了预定位置。
“为了基督的荣耀!”他抽出沉重的骑士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成群的战士,包括紧握骑士剑的骑兵,以及使用双手大剑,步行进攻的条顿骑士(条顿骑士团并非骑马冲杀的才称骑士),从城堡的西北方向疾冲而出,吼叫着冲向联军营地。
警铃大作,军号声声,让博克哈德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刚才还歪歪倒倒没个正形的汉军战士,现在却在敌人进攻的同时,一个个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穿上甲胄,戴好钢盔,抄起手边的枪支弹药,在军官号令下组成战斗队形,很快就以连为单位形成了一个个互相独立而互相支持的小方阵。
汉军即使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也不会溃散,何况本来就只是装装样子,引诱敌人上当?
皇家近卫骑兵则在军团长为首的军官组织下,在最短的时间内跑到了营地外侧,用冷冰冰的甲胄和闪着寒芒的利剑,组成了一道不断奔行的长墙,堵住敌人前进的道路,给汉军留下了充沛的准备时间。
汉军的反应透着诡异,罗马军团的动作也比预料中更快,不过博克哈德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
因为他知道,从汉军出现在设内耳地区就说明了它已经落入陷阱,就算再怎么训练有素,也无法从盟友背叛、两面夹击、外加神圣同盟优势兵力的打击下幸存下来。
罗马军团的反应虽快,面向设内耳城堡仍然出现了一小段衔接不上的缺口,博克哈德毫不犹豫,快马加鞭督率军队朝缺口冲了过去。
至于把侧腹暴露给设内耳城堡嘛,总团长大人根本不在乎,阿黑皮洛士伯爵早就是神圣同盟的人啦!
他还让副官将黄底黑十字的骑士团旗摇了三下,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是让城堡方面即刻加入战斗,反戈一击的信号。
城上,没有任何反应,惟有阿黑皮洛士以及他的卫队长,用讥诮的眼神瞧着一只脚已经跨进地狱门槛的博克哈德。
博克哈德见状大惊失色,藏在头盔面甲之下的脸,已变成了彻底的惨白。
可事已至此,前进固然是自投罗网,后退更是万劫不复——皇家近卫骑兵团已经开始便步加速,它的冲击力当世绝对无人可挡,在这个节骨眼上条顿骑士再往后转,其结局一定会悲惨得连上帝都要发抖。
博克哈德只能硬着头皮,率领骑兵朝前冲锋,现在他惟一的希望就是皇家近卫骑兵的战斗力并没有他们的名声那么可怕。
出乎意料的是,与条顿骑士团对冲的近卫骑兵开始小幅度转向,他们的军阵从中一分为二,分别向两翼偏转,从适合骑兵冲击的矛头阵型,变成了两翼展开的v型阵,或者按照东方的说法,称为雁翎阵。
白痴都知道这种阵型不适合骑兵对冲而适合包抄追袭,现在近卫骑兵如此变换阵型,不禁令博克哈德大喜过望:也许,声威赫赫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
再次提速,达到了冲击的最高速度,嗖嗖的风从盔甲开口灌进条顿骑士的领口。
近卫骑兵指挥官笑了,他挥手下达命令,v型阵的底部干脆分开。
博克哈德的瞳孔一瞬间抽紧了,近卫骑兵的阵型散开,使他看清了v型阵背后藏着什么:黑压压一大片长短粗细各异的火炮!
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重炮,早已装填好弹药严阵以待。
亲临作战第一线的炮兵副总监李家福,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刚才所见横七竖八到处摆着只是诱敌深入的假象而已,实际上它们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炮兵们甚至提前做好了测量工作,标定了战场上各个方向、各个距离的射击诸元!
炮兵战士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如果说各种火炮的技术领先是他们取胜的底气,那么射界、诸元等临场发挥则是炮战最重要的因素。
假如行军中被敌军突袭,仓卒之际十二斤重炮固然可以在一分钟内完成装弹发射的全套工作,可事先没有划定射界,也许各重炮部队的炮全朝着一个方向打,浪费炮火不说,另外几个方向却缺乏炮火覆盖,敌骑可以迅速杀到眼前。
若是没有选好参照物、标定射击诸元,就算是炮兵老手也很难在一千米距离上做到准确命中,而大炮的发射频率并不快,如果对方是骑兵,几炮没打中的话就冲到肉搏距离了,这就会给步兵带来沉重压力,产生过大的伤亡。
而这一次汉军的炮兵们非常放心,他们的所有技术工作全都是在中将副总监李家福的亲自指导下完成,三斤炮、六斤炮和十二斤重炮的射界,对敌人可能出现的位置形成交叉火力,提前装定的标尺和参照物,又能保证极高的首发命中率。
剩下的事情,对炮兵而言就完全是按部就班的体力活了,面对气势汹汹的条顿骑士,炮兵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扯下装在火门上的细绳子。
步枪改为击发,汉军的火炮也从燧发变成了击发,这种技术改进所费不多,仅仅是在炮管侧面的引火药池处作简单处理就行,而一次引火成功率从过去的百分之九十五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七。
细绳牵动击锤落到了火门眼的雷汞底火上,碰撞使底火爆炸,火流从细细的引火孔钻进了炮膛,很快就点燃了发射药包。
剧烈膨胀的火药燃气,推动弹丸飞出膛口,在炮口喷出灿烂火花的同时,炮弹本身也携带着澎湃的动能,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向敌阵。
无论人还是马,也不管锁子甲还是鳞甲,它们都无法阻拦每秒四百米速度超越音障飞行的弹丸,准确的说,因为炮弹的速度比声音传播得更快,可怜的条顿骑士们仅仅看见前方的炮口火光一闪,还没有来得及听见炮声轰鸣,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三斤炮发射的霰弹是棍扫一大片,像剥洋葱一样把正面冲锋的骑士扫落马下,六斤炮的实心弹则枪挑一条线,凡是在它前进道路上的倒霉蛋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被接二连三的打死,那么十二斤重炮的开花弹更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落在哪儿,哪儿就出现一片生命的空白区域。
博克哈德侥幸从第一轮炮击中幸存下来,可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上帝,这个狂信徒无意中往设内耳城堡的一瞥,就彻底断送了逃生的希望:
只见城堡各处制高点,凡是稍微宽阔一点儿的平台,全都出现了黑洞洞的炮口!
交叉火力,而且是高低搭配的交叉火力!
博克哈德没有见识过大炮,可他有和阿拉伯人马达发作战的经验,也在阿卡德布置过高低错落的弩箭火力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汉军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城堡上的各处火力点,也由李家福提前算出了射击诸元,炮兵们兴高采烈的按照既定参数做着覆盖射击,又是居高临下视野一览无余,真是别提多舒心了。
从天而降的火雨,宛如末日审判提前降临,纵横东欧数十年、声名不凡的条顿骑士团,连参与肉搏的机会都没有,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面对一边倒的屠杀场面,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们不禁对女皇陛下的选择深感庆幸,她和大汉皇帝的婚姻,换来了一个多么强有力的盟友啊!
城堡高处观战的阿黑皮洛士,则兴奋之中隐隐带着后怕:要是如此猛烈的火力用来进攻设内耳城堡,卫队又能守住几个小时?大汉皇帝和他的军队,将来绝对不可以得罪!
原本答应归附的设内耳城堡,居然出现了汉军炮兵,并且居高临下的朝条顿骑士团猛轰,与地面炮兵阵地形成了高低错落的交叉火力覆盖,这种打击力度绝对是当世任何军队都无法承受的。
博克哈德的运气终于到头了,一发炮弹终结了这个狂信徒的生命,他瞳孔中留下的最后影像,是条顿骑士团正在无可挽回的走向崩溃。
炮声停歇,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开始了追击。
蹄声如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59章 西方长弓VS东方火药
汉军猛烈的交叉炮火把战场来回犁了好几遍,亲率条顿骑士团主力进攻的博克哈德连同其大部分手下被炸成了肉酱。
皇家近卫骑兵团的冲锋纵队则像若干展开的梳齿,在广袤的大地上横扫而出。
遭到火炮密集打击,残存的条顿骑士早已失去了冲击速度,而骑兵失去速度的保护就变得脆弱无比,皇家近卫骑兵龙卷风般狂飚突进,条顿骑士们犹如深秋的落叶,纷纷从马背上坠落。
见此一幕,设内耳城堡上的阿黑皮洛士伯爵和他的卫队长都是蹻舌不下:仅仅是一轮炮击,再加上骑兵冲锋,在东欧享誉百年、历经战火考验的条顿骑士团,顷刻间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联军的作战效率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骄傲的近卫骑兵们在追歼顽敌之后退回出发阵地的途中,也是兴奋不已: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战斗会变得如此轻松,要知道过去西欧骑士也是相当厉害的对手,即便是强大的近卫骑兵,往往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
现在以微不足道的损失就击败了条顿骑士团,罗马士兵们自然明白大部分功劳得归于汉军炮兵。
“真是惊人的效率,贵军完全是一部高效的杀人机器。”罗曼努斯佩服的对陈吊眼说。
粗豪的一笑,陈吊眼道:“这是大汉皇帝发明的战术,说是什么火力优先,作战时先以炮挫敌锋,继以步兵摧敌中坚,最后放骑兵衔尾追击勿使漏网,此种战术自打北伐揍蒙古鞑虏以来就从未失手。”
罗曼努斯点头佩服,深以为然:“越是简单的战术越是有效,贵军的战术似乎就此三个阶段,却是百战百胜,不由使我想起了古罗马时代的军团,装备弩炮、标枪、罗马短剑和少数骑兵,弩炮就像贵军的火炮,标枪的作用和步枪类似,短剑在贵军则由刺刀代替……骑兵也类似,咦~~使用顺序与贵军如出一辙。”
两位指挥官一时间有些默然,陈吊眼努力回忆楚风为高级将领讲解的新式作战思想,罗曼努斯则沉浸于罗马军团早已逝去的荣光。
“哈,英雄所见略同嘛,”一位青年参谋官插口道:“这并不奇怪,闻听大秦国有位尤利乌斯.凯撒,乃是当时第一等的英雄豪杰,我大汉皇帝亦是雄材大略之主,所以时间跨越千年、地方远隔万里,战术上却能不谋而合。”
罗曼努斯本想说罗马军团战术并非凯撒发明,想想似乎又不敢肯定他是否对此做过某些重大改进,便也不置可否。
陈吊眼却是深以为然,深信英雄所见略同。
实际上这并不奇怪,远中进搭配的梯度火力层次,不仅出现在罗马军团和大汉陆军,千年前秦始皇的箭阵加锐卒加轻车锐骑材士,数百年后拿破仑的炮兵加散兵加胸甲骑兵,成熟的陆军基本战术在几千年里大框架就没有变过,挑战这一基本框架的尝试全部的、毫无例外的遭到了失败。
博克哈德及其条顿骑士团悲摧的是,他们连挑战汉军中、近层次火力的资格都没有,还没有尝道步枪齐射、手榴弹幕和刺刀阵的滋味,单单是高低交叉炮火就打得抱头鼠窜,最后被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突刺冲锋完全消灭。
近万人的条顿骑士,仅有不到三千人因为被派去支援伊瓦洛依起义军而没有受到攻击,从而幸存下来。
按照博克哈德的原计划,他们应该加强起义军之后,联合从南面展开进攻,与城堡守军和博克哈德亲率的骑士团主力,对汉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以连续不断的进攻消耗汉军力量,等待英王、法王率十字军主力赶来发动致命一击。
没想到设内耳城堡早已投靠大汉,原本可以作为北路凭依的城堡突然冒出许多汉军火炮,朝着博克哈德的侧腹轰击,一个照面下来,他和他麾下的骑士都去见了上帝。
见此情形,起义军和剩下的三千名条顿骑士根本不敢动弹,相反还收缩阵地,向西面贝尔格莱德方向移动。
陈吊眼嘿然一笑,有赛缪.巴希尔这条地头蛇协助,有阿黑皮洛士这种保奸卖身投靠,汉军在本地的情报工作相当顺手,他在条顿骑士团出现之前就知道对方出动的总兵力。
不出所料,条顿骑士团残部和起义军还没有转移多远,通往贝尔格莱德的大路上就出现了来路不明的游骑兵,又过了一阵子,人喊马嘶声响彻云霄,大部队开来了。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巨人鲁道夫、英王长腿爱德华、法王美男子腓力四世,这三位互不相让,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阿拉贡国王海梅二世、卡斯蒂尼亚王国桑乔四世、匈牙利国王安德烈三世、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等人紧随其后,至于教皇陛下的车驾就在更后面了
——据仁慈而伟大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自己说,他不愿意看到太多流血和杀戮的场面,可大部分人宁愿相信他是想留在更安全的地方。
不愿看到流血和杀戮?对于宗教裁判所里凄惨的嚎叫,火刑架上烧烤人肉的滋滋声,这句话无异于莫大的讽刺。
和趾高气扬的法王英王们不同,乌罗什这些国王在神圣同盟内部是没什么发言权的,不过他们也决不是完全放弃了弄点好处的打算,譬如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就和他的便宜舅舅,匈牙利王安德烈打得火热。
乌罗什一口一个舅舅叫着,态度之亲热叫别人以为他和安德烈是嫡亲甥舅呢,焉知安德烈是前任匈王的养子,两人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亲爱的舅舅,”乌罗什眼睛滴溜溜的转:“您是匈牙利的国王,而匈人可是出过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呀!要对付东方来的异教徒,我看还是同样来自东方的匈人有发言权,现在神圣同盟里英国佬和法国佬说话声音最大,咱们可不能任由他们胡闹!”
安德烈犹豫着,哼哼唧唧的不置可否,他倒是很想为自己也为这个讨人喜欢的便宜侄儿争取点发言权,可连匈牙利内部的事情他都摆不平,凭什么能让英王法王这些大人物听他的话?
最前面的腓力和爱德华则又斗了起来,前者一再吹嘘法兰西重骑兵的强大战斗力,后者则坚持长弓手远胜法国的十字弓兵,闹了个不可开交,如果不是身份地位的约束,也许两位国王已经拔出剑来决斗了。
鲁道夫对这两位也是无可奈何,他一门心思为儿子接掌帝位而努力,便没有心思调停两位国王的争端——何况老谋深算的皇帝很清楚,腓力和爱德华争的并不是摆在台面上的问题。
现在英国金雀花王朝的统治者本系法国诺曼地区的封建领主,1066年初,英王忏悔者爱德华死后无嗣,韦塞克斯伯爵哈罗德二世被推选为国王。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以爱德华曾面许继位为理由,要求获得王位。
1066年9月末,威廉率兵入侵英国。英王哈罗德迎战。10月14日,双方会战于黑斯廷斯。英军战败,哈罗德阵亡,伦敦城不战而降。12月25日,威廉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为英国国王,即征服者威廉一世。
诺曼征服之后建立的英国金雀花王朝,从理论上仍是法国诺曼底等地区的领主,从而与法国存在领土争端;法王将计就计,既然英王想要继续保留那些法国境内的领地,那么英王就必须以诺曼底公爵的身份向法国效忠……
双方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早在狮心王理查和腓力二世的时代两国之间就冲突不断,延续到爱德华和腓力四世,更是难解难分。
穿着粗呢斗篷,打扮得和普通十字军骑士差不多的爱德华,尽管刚刚失去了挚爱的王后,词锋却一点儿也不藏拙:“腓力,我训练的威尔士长弓手有着你们法国十字弓兵两倍的射程、两倍的射速,一名长弓手相当于四名十字弓兵的战斗力,对付异教徒,还是看我的吧!”
腓力一点儿也不服气,反唇相讥道:“躲在树丛中暗箭伤人,这是盎格鲁萨克逊人的风格吧,作为北欧海盗后裔的诺曼人,应该像法兰西重骑兵那样,一刀一枪才是勇敢者的战斗方式嘛!”
英国的原住民是盎格鲁-萨克逊人,而金雀花王朝的征服者诺曼人是北欧海盗的后代,腓力故意拿这点说事,果然爱德华气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暗箭伤人,难道你们没有十字弓兵吗?”
腓力笑道:“我们的主力还是重骑兵,十字弓兵嘛,主要是为了对付那些暗箭伤人的家伙。”
事实上英军也有骑兵,但数量上和法军相差甚远,故而腓力有此说。
爱德华气得差点儿从马背上一头栽倒,好不容易才忍下了这口气,看看法军重骑兵的装备,却又冷笑起来:哼哼,且让你得意,待将来你我之间若有一战,叫你的法兰西重骑兵知道我威尔士长弓的厉害!
这个时代,西欧还没有制造大型弧形钢板的能力,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板甲或者全身骑士甲(又称大白甲,全身套着像罐头似的,电影常见),法兰西重骑兵身穿的是由铁环连锁而成的锁子甲,或者铁片连缀而成的鳞甲,这两种装甲防劈砍的效果不错,防刺击和弓箭穿刺的能力则较差。
爱德华是大规模训练、使用威尔士长弓兵的鼻祖,他早就用假想敌的盔甲做过实验,结论是质量最好的鳞甲、锁子甲也无法抵挡长弓射出的箭矢,被无情的洞穿。
冷笑之余,爱德华对必将提前暴露自己的长弓兵而感到惋惜,“如果第一次让世人见识威尔士长弓手的强大攻击力,不是在打击异教徒的战场上,而是对法国佬使用,那该多好!”
不过隆隆的炮声让他从这种迷思中跳了出来。
不一会儿,传令兵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惶恐:“设内耳城堡上出现汉军的大炮,条顿骑士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博克哈德亲率的主力全军覆灭,他本人生死未卜,现在仅有和保加尔起义军待在一块的三千人幸存下来。”
这么快?爱德华和腓力面面相觑,刚才的争斗被抛到了脑后,因为两人都为汉军强大的战斗力感到胆寒。
条顿骑士的战斗力尽人皆知,在冰湖战役中他们和数量超过五倍的罗斯蛮族勇士战斗,虽然遭到失败,却杀死了比自己数量多得多的蛮族战士,足以证明条顿骑士的实力。
即便在腓力和爱德华心目中,条顿骑士也是和自己麾下精锐相差无几的军队,竟然在短时间内被消灭,则汉军的战斗力岂不是极其可怕?
鲁道夫的脸则阴沉得更快,条顿骑士团事实上是哈布斯堡王朝在东北方向的屏障,博克哈德所率骑士团主力的覆灭,意味着哈布斯堡王朝失去了一只臂膀,这阿尔布雷希特继位可是非常致命的打击。
如果不能取胜,德意志的贵族领主们一定不会同意新皇仍出自哈布斯堡家族……
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了!
“加快前进速度,尽快展开战斗!”鲁道夫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身份做出了决断。
各德意志贵族领主率军加快了步伐,长戟兵、骑士、轻盾兵和十字弓手随着各自的领主或者将军,走向预定的战场。
联军并没有追击起义军和残存的三千名条顿骑士,他们好整以暇的摆出了战斗队形,罗马第四军团在北面靠近城堡的位置,第一军第一师在南面,严阵以待。
陈吊眼和罗曼努斯都不是那种被一时胜利冲昏头脑的人,他们在摧垮博克哈德主力之后就停止追击、收缩队形,防止敌军大部队突然出现后形成混乱局面。
看到这种状况,鲁道夫立刻下令军队停止前进,从行军队形转换为战斗队形。
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也非泛泛之辈,行军打仗是位行家里手,开始听说双子帝国联军与条顿骑士团交战,他本能的加快速度,准备趁乱加入战团形成混战局面,靠人多势众取胜。
发现汉军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甚至放弃了追歼逃敌而摆出严整阵型,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他不贪图眼前的胜利果实,而着意于把握大局,宁愿放弃全歼条顿骑士团的机会也要形成有利态势迎接神圣同盟军主力的战斗,这种人可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鲁道夫命令军队停止前进,展开战斗队形的同时,罗曼努斯也深为佩服的看了看南方那面金底苍龙旗。
陈吊眼不但把北面靠近设内耳城堡的有利阵地让给了第四军团,放弃追击就地整理也是他的主意,果然迎来了与敌主力决战的良好战役态势,这种大局观的把握非是平庸之辈能够做到的。
英王、法王也在观察着双子帝国的军队,相较熟悉的罗马军团,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汉军身上。
火炮和步枪,欧洲军队并不陌生,阿拉伯人用木头雕刻成马达发,这种木管子用火药发射子弹,技术水平和三百年前中国人发明的竹木管状火器处在一个平面上,喷射火焰的同时把铁子打出去。
只是像汉军这样全军装备“马达发”,完全没有弓箭和长矛之类武器的军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并且那些装在“两轮车”(轮式炮架)上的巨型马达发,似乎也太大了吧!
除此之外,汉军所穿的盔甲也令他们颇为吃惊。
欧洲和阿拉伯人的盔甲都只有鳞甲、锁子甲和札甲,最多肩头、胸前有一块钢片作为加强,锁子甲由上千铁环连锁而成,鳞甲则有几百上千的铁片连缀,叠压缝隙处难以清理,生出薄锈,加上本来的铁色,穿在身上是黑压压乌沉沉的(所以后来的整体式骑士甲被叫做大白甲,比鳞甲、锁子甲白得多嘛)。
而汉军所穿的板甲,全钢锻压成型,本身就泛着精钢的色泽,又经过精心打磨保养,各处锃光瓦亮,银白之中透出精钢的盈盈青光,耀日生辉。
不交手,只观察,一万年也得不出结论,鲁道夫瞧瞧两位气咻咻的国王,居中调解道:“无论从中东的战例、还是派往君士坦丁堡观战的密探回来报告,汉军的作战能力都是非同小可的,大敌当前,希望两位齐心协力,为了基督的荣光团结起来,在神圣光辉的指引下并肩作战!”
鲁道夫说到这份上,两位国王不得不拿出姿态,毕竟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倒向英法之间任何一方都会导致局势改变,何况还有教皇本尼迪克特的态度?
爱德华想永远拥有任命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权力,腓力四世希望巩固王权,如果能在不和教皇闹翻的前提下获得,那是再好不过了。
十字军战场上的表现决定了今后和教廷的关系,如果成为十字圣战的英雄、击败异教徒的功臣,想来教廷也不可能再拿主教任命权或者领主税说事儿吧。
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趁联军仅有一个汉军师外加一个罗马军团,总兵力两万余人,十字军总兵力则达到十万的优势,发动全面进攻!
就在此时,很久以来躲在后面不冒头的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也在红衣主教阿尔瓦陪同下出现在了第一线——本尼迪克特虽然胆小,但拗不过儿子的恳求。
至于小阿尔瓦的用心嘛,就像阿尔布雷希特希望成为继任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枢机主教何尝不渴望继承父亲的权势,成为继任的教皇?
本尼迪克特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战前布道:“勇敢非常的骑士们啊,你们的父辈曾经所向无敌,你们不应该有丝毫退化,而应牢记祖先的英勇;
如果你们内心被子女,父母,妻子的爱所束缚,就请回忆天主在其福音中所言:‘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做我的门徒’。
不要让任何对你的财产和家庭事务的牵挂羁绊住你们,因为你们居住的土地被限制在海洋和高山之内,但你们的心灵则可以放飞在辽阔无边的天国……基督赦免一切为他而战的人的罪,当你们为圣战流出第一滴血的时候,你们的灵魂就笃定升上天国!”
由罗马教皇亲自做出的战前布道,鼓舞着十字军战士的士气,几乎在一瞬间高昂的斗志就直冲云霄,十字军远眺着对阵的双子帝国联军,直如蝼蚁般渺小可怜,在他们的心目中,有耶和华光辉的加持,自己一个冲锋就能打垮对手。
“杀死亵渎基督的东方异教徒!”国王们用拉丁语、英语、法语、保加尔语、加泰罗尼亚语和其他各种各样的语言喊叫着,同时拔出腰间的宝剑,数十柄镶嵌华美宝石的剑指向了对面的汉军阵地。
十字军战士发出了怒吼,在各自国王的指引下前进。
爱德华派遣他的精锐威尔士长弓手绕过城堡,准备从侧后的森林发起远程攻击;腓力四世的法兰西重骑兵则分出五千人没有冲锋,在大部队进攻的同时等待着有利战机。
仍然是猛烈的炮击,给十字军带来了非常可怕的创伤,尽管坚信灵魂将升上天堂,十字军战士仍旧是肉体凡胎,可怕的高低交叉火网倾泻着致命的火力,无情的收割着生命。
如果真的有天堂,负责为灵魂登记的大天使今天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吧。
不过凭借人数优势,炮火已不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大部分的敌军了,在付出惨重伤亡之后他们进入了步枪的有效射程。
步兵以每分钟三发的速度做着排枪射击,“装弹——上底火—瞄准-射击”的口令声此起彼伏,每个连都以三个步兵排为基本单位做着三段击,打出一片片密集的弹雨,横扫而去,冲锋的敌军中弹之后,总是像麻袋一样沉沉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锁子甲和鳞甲的防劈砍效果不错,可对穿刺攻击的防御力就相当可怜了,以四百米每秒速度飞行的弹丸,轻易破开盔甲的防护,夺走主人的生命。
见状,腓力四世的脸色阴沉可怕。
爱德华也张大了嘴巴,比起老对手其实他更加吃惊。
大力训练威尔士长弓兵,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对付占据数量优势的法国重骑兵,英国也有重骑兵,可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略逊于法国,所以他准备以远程攻击弥补这一缺陷。
参加第十次十字军东征之前,爱德华通过实验认为长弓兵能够轻易击穿重骑兵的盔甲,从而拥有了制衡法国重骑兵,乃至争霸欧洲的强力兵种。
孰料此刻见了汉军的步枪齐射,他发现长弓兵无论在射程还是威力上都逊于对方,或许只有射速上能够扳回一局了。
此时冲锋的十字军已经进入了弓箭射程,法国十字弓兵开始向汉军射击。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弩这种东西原本就传自东方,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孔夫子面前卖书?在和火枪的对抗中占不到任何优势,伤亡惨重。
零星骑兵成功从火力间隙中钻了进去,不过迎接他们的是手榴弹形成的火海和刺刀的丛林。
锁子甲或者鳞甲防穿刺的效果不佳,赫赫有名的法兰西重骑兵撞飞一两个汉军士兵,就被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皇家近卫骑兵团也主动出击加入了战团,他们发动强力突刺,以百骑为规模形成一波一波的冲击频率,堵住直接冲向汉军的十字军骑兵,避免破坏汉军阵型,同时汉军自己的小股火枪骑兵也在战场上来回穿梭,以非接触方式杀伤敌军,破坏其冲锋队形。
发现正面伤亡惨重,腓力四世冷冷的对爱德华道:“您的威尔士长弓兵呢?不是吹嘘它的强悍战斗力吗,现在在哪儿?”
爱德华略一犹豫,他是非常热心参加十字军的人,在保存实力和十字圣战之间终究选择了后者,何况长弓兵也需要实战来检验。
此时长弓兵已经穿越森林,运动到了汉军的侧面,爱德华令人竖起红色旗帜摇动,得到信号的威尔士长弓手就从森林里蜂拥而出。
长弓用榆木、榛木和罗勒木制成,后来主要用从意大利和西班牙进口的优质紫杉木制造。长弓的长度为6英尺(1.8m),箭长3英尺(0.9m)。弓架的前部为圆弧形,后面是平的。弓身的中间手握部宽1.5英寸(3.8cm),往两端方向逐渐变细,端部用角料镶包。
长弓的有效射程为250码(228.6m),是十字弓的两倍。它的射速高达每分钟10——12箭,更是十字弓所无法比拟的。
威尔士长弓手就携带着这种后世名声极大的武器,第一次大规模的出现在了战场上。
陈吊眼虽然及时发现了敌人,但火炮调整角度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正面的压力也很大,仅有一个团的步兵掉转枪口准备迎击。
长弓手很快跑进了有效射程,射出了第一轮箭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0章 规则之力
绷绷绷绷一阵密如骤雨的弓弦响处,数不清的箭矢腾空而起,好似巨大的蝗虫群遮蔽了天空,铺天盖地。
威尔士长弓手的发射速度远胜于十字弓兵,从箭矢飞行的速度也可知射程及威力也占据了优势,甫一出手便令观战的十字军国王和贵族们惊讶不已。
英王长腿爱德华得意的冲着法王腓力冷笑,笑容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被称为美男子的腓力四世此时决没有在巴黎王宫中举行舞会时的翩翩风度,这位衣服上装饰着绣花金边、帽子插着五彩羽毛、穿着紧身裤活像只打鸣公鸡的国王,后背已为冷汗浸湿。
“假如、假如这泼箭雨不是冲着异教徒射出,而是冷不防落到法兰西重骑兵方阵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法王腓力知道自己的重骑兵身穿的铠甲防护力强于劈砍而弱于穿刺,在有力条件下连农夫使用普通的十字弓(弩)都能射杀经过十年苦练的骑士,以致于不断有人呼吁教廷禁止这种卑劣的武器,那么明显比十字弓更强的长弓,一旦上了规模岂不是完胜重骑兵?
幸好,腓力四世对自己说:箭雨是落向异教徒的头顶!但愿,法兰西重骑兵永远不要出现在长弓攒射的区域。
接下来该那群异教徒倒霉了吧!腓力又幸灾乐祸起来。
处在箭雨覆盖范围的是作为战役预备队的一个团,而姜良材所率的血战淮扬连就在队列最前,首当其冲的面对箭雨。
满脸麻子的副连长许仲远朝对面的长弓兵开了一枪,看着升上抛物线最高点,开始加速下坠的箭雨,他一边咬开纸弹壳给枪支做着再装填,一边朝地上吐了混着点火药末儿的口水:
“他奶奶的,好不容易坐了次预备队的冷板凳,到底老天爷是不会让咱们血战淮扬连消停的,弟兄们,瞄准了打,把龟儿子的卵蛋轰爆!”
姜良材重复着口号,令一二三排进入固定的排枪射击模式,同时连配属的两门三斤炮以霰弹扫射敌群猬集处。
能够洞穿重型鳞甲,一切锁子甲都无法阻挡的长弓箭矢从天而降。
阵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也有尖锐箭头划过金属盔甲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间或有士兵闷哼一声,显然已被箭矢所伤,不过立刻就退下去由医官进行了简单处理,轻伤不下火线,重伤转入医院。
如果说长弓的箭雨在欧洲人心目中已是非常可怕的存在,足以令遍身披挂的骑士胆寒,那么对汉军来说就早已司空见惯
——蒙古劲旅总是随身携带两张弓,顽羊角弓在马背上用,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大弓则是下马步战时用,其中用大弓抛射轻箭(雕翎狼牙箭)的战术,就和长弓攒射如出一辙。
蒙古大弓是反曲复合弓,威尔士长弓是单体弓,蒙古大弓的射程和威力犹胜威尔士长弓,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常常令对手胆战心惊。
只不过反曲复合弓的制作成本相当高,《考工记》中记载需要“干、角、筋、胶、丝、漆”这六材,精良的弓制作时间长达三年,虽然不是专门指蒙古大弓,却也说明了良弓的高昂价值。
要知道成吉思汗铁木真青年时,别人送他一副弓箭,铁木真也是高兴非凡,犹如后世赠送一辆宝马车似的。
长弓相比蒙古大弓的优势,不在性能而在价格,单纯用整根榆木或者紫杉木制作,成本比反曲复合弓降低了不知多少,而性能上则相去不远。
试想数十年前拔都西征饮马多瑙河,蒙古大弓在俄罗斯、东欧平原和巴尔干大显神威,欧洲骑士闻风丧胆,则与蒙古大弓性能接近的威尔士长弓能够轻易射杀欧洲骑士,是无庸置疑的了。
可汉军的装备和欧洲骑士并不相同。
大规模使用威尔士长弓兵、并令此成为欧陆争霸一著名强势兵种横行三百年的长腿爱德华,目瞪口呆的看见他麾下那些从青少年时代起苦练十年以上的威尔士长弓手,射出的箭矢急若流星可以洞穿欧洲一切装甲,遇到了汉军的盔甲箭矢却叮当乱响着纷纷坠地,完全不能穿透!
汉军并没有戴遮住整张脸的全钢面甲,因为影响视线、降低步枪装填和开火的效率,但汉军的钢盔是有较宽帽檐的,类似于宋军戴的范阳笠儿,抛射的箭雨自上而下坠落,便被帽檐儿挡了下来。
大汉的技术水平和经济实力都允许装备包含四肢在内的全身甲,同样因为影响作战的整体效率和严重增加单兵负载而被舍弃,仅配备保护躯干部的板甲,不过灵活的四肢本来就不易被箭矢射中,即便射中箭矢的穿刺伤害不仅不容易威胁生命,及时处理连残疾也很少留下。
能够洞穿两层鳞甲的箭矢,在汉军盔甲上只能留下肉眼看不大分明的浅浅划痕,缺乏保护的四肢受伤的士兵数量极少。
能够洞穿两层鳞甲的长弓,对汉军就像挠痒痒一样,爱德华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二十年训练威尔士长弓兵,本想作为争霸欧陆的资本,却遇到这样无情的打击,他想仰天大叫,又想痛哭一场……
虽然不知道既生瑜何生亮的典故,英王爱德华也忍不住心头懊丧:“仁慈的上帝呀,您给了我威尔士长弓,为什么又给了汉军这种坚固无比的盔甲?”
汉军的盔甲并非上帝所赐,而是楚风技术革新的成果。
鳞甲和锁子甲均由小铁环或铁片叠压而成,具有分散受力的作用,当战刀劈中时,沿刀口一溜的铁片同时受力分担开来,便能有效防御;而遇到穿刺伤害铁片连缀处就很容易被绷开,起不到保护作用。
譬如宋代步人甲,可算得上鳞甲技术的最高峰了,最高重量达到了惊人的七十斤,对刀剑劈砍的防御力可谓惊人,但遇上了蒙古军攒射照样被射得满头包,就是因为技术上鳞甲对穿刺伤害的防御不佳。
板甲就完全不同,它提供整体式的保护,就像一只坚硬的乌龟壳,无论劈砍还是穿刺都能够有效阻挡,内层的柔软衬垫还能起到减震的效果,防御力远远超过鳞甲、锁子甲和札甲。
如果楚风没有西征,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前行,先是在克雷西战役中威尔士长弓手完胜了穿锁子甲和鳞甲的法国重骑兵,再是百年战争后期整体式板甲逐渐发展到长弓无法洞穿的高度,法国就渐渐扳回了局势。
(如果没有整体式板甲,什么圣女贞德都是浮云,你还没冲过去就被射成刺猬了,还打个屁呀!百年战争法国前期完败,后期连战连捷收复失地,从军事技术上看就是长达一百年的长弓vs板甲
当然,长弓无法洞穿的板甲,又被火枪轰开,从而使长弓老祖宗英国人放弃它改用火枪,这就是后话了。
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管状火器,也是中华老祖宗发明的……猫对长弓党的碎碎念由来已久了,好些穿越文里面都全国制霸了也不缺硝石硫磺还出现长弓的身影,我倒,咱们祖宗的火药火炮不用,偏生去使英国长弓,崇洋媚外就到这种程度?嗯,此段不算字数)
不论爱德华的长弓兵多么厉害,他们终究不能脱离地球上的基本物理定律,长弓发射的箭矢重量不过五十克,初速度也才六十米每秒,按照动能公式其离弦动能也就九十焦耳,受空气阻力影响在空气中飞行一段时间之后还要持续下降。
而汉军所穿经过综合热处理工艺调质的中碳钢装甲,其防护力相当于均质低碳钢板的一点五倍。汉军制式装备的胸甲厚度为一点五毫米,防护力等于二点二五毫米均质钢装甲板。
即使敌方武器以九十度垂直方向劈砍,击穿它的杀伤动能也要超过二百五十焦耳。
长弓所射箭矢九十焦耳的离弦动能,和击破汉军盔甲所需的二百五十焦耳相差甚远,这就注定了它无法对汉军构成切实有效的威胁。
动能公式,是这一位面的基本规则,无论英王爱德华、教皇本尼迪克特,抑或成吉思汗铁木真死而复生,神箭手哲别再起于地下,他们都无法修改这一规则。
楚风掌握了规则的力量,所以战无不胜。
长弓无法穿透汉军所穿的板甲,汉军的步枪却能高效的杀伤敌方。
十克的弹丸以每秒四百米的出膛速度,枪口动能达到了八百焦耳。
汉式步枪与英国长弓,八百焦耳比九十焦耳,这是跨越时代的差距,文明与野蛮的距离。
就算是罗圈甲、翎根甲这些闻名遐尔的盔甲,或者汉军身穿的防护力居于同时代巅峰的板甲本身都无法抵挡高速飞行的步枪子弹,何况威尔士长弓手只穿着简单的布甲或皮甲?
血花四溅,惨叫连连,可怜的长弓手们纷纷扑街。
英王爱德华目眦欲裂,辛苦训练出来,准备用以争霸欧陆的强力兵种就此失败,他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
不过他还想等等,因为不少长弓兵拉近了距离,朝汉军缺乏保护的四肢和咽喉射去箭矢。
这一招不错,长弓兵能够在相当远的距离作精确射击,倒是有不少汉军士兵因此受伤。
不过最终是得不偿失的,七八名长弓手伤亡,才换来一名汉军士兵的损失,而且被子弹击中的长弓兵死亡率极高,而只是四肢被射中的汉兵,往往不会有生命危险。
“上帝呀,我绝对不相信长弓兵就此失败,至少在持久力上他们应该胜过对方……而且,希望大汉皇帝的精锐士兵不会太多。”
爱德华的自信心正在迅速下降。
在他眼中,对面的敌军训练有素、作战顽强,实是难得一见的劲旅,再看他们全都装备着“价值昂贵”的盔甲,那么可以想见这种精锐部队的数量不会太多。
可怜的英王,他只知道长弓兵因为长期训练中都要用极大力气拉弓,使得脊椎百分之百的变形,这样还要训练十年之久才能成为合格的战士;却不知汉军使用火枪的步兵仅仅用三个月时间就能达到现在的训练水平,并且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盔甲、步枪价格都十分便宜,步枪价格甚至低于一张弓!
欧洲的君王采用封建制度,加上全国的封臣,英法等国的军队数量不过几万而已,大汉皇帝楚风麾下精锐陆军主力就有八个军、三十余万人的规模!
当然在遥远的万里之外作战,设内耳城堡之下,神圣同盟依然占据着数量优势。
长弓兵的持续作战能力也相对较强,他们携带四打四十八支箭矢,能够一次把这些箭矢射完,持续十分钟的猛烈射击然后就双臂酸软必须休息了。
长弓还是比较费力的,但经过苛刻训练的威尔士弓手能一次射四十八支箭,还是非常了不起的。
冒着汉军火力,在基督感召之下长弓兵无视生死,将箭矢一支支射出。
大概,对方异教徒汉军的火力将要告罄了吧?他们使用那种像雷霆的武器,应该不会持久力太强吧?
不仅长弓兵这样想,爱德华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们都失望了,一直到长弓兵携带的箭矢射完,本身也没有力气再发射了,汉军的排枪轰击还是像最开始那样撒着欢回环轰打。
长弓兵携带四十八支箭就算了不起,他们根本想不到每名汉军士兵携带的子弹是一百发,并且能够在战斗中由垂直延伸到连级的后勤辎重体系做出补给!
至于射击次数嘛,扣扳机费的力气可比拉开长弓小得多,如果说限制连续射击次数的因素,后座力倒是主要的,不过拼着肩窝被后座力撞疼,普通士兵也能随随便便打个两三百发子弹,持续一两个小时的战斗。
这是长弓根本无法比拟的。
呆滞中,可怜的威尔士长弓手发现皇家近卫骑兵团也掉转了方向,铁流滚滚而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1章 设内耳大战
正面战场,汉军用手榴弹和步枪齐射使战局逐步稳定,少数躲过火力封锁冲到阵前的敌军,也被刺刀捅出了无数个透明窟窿,去见了他们的上帝。
汉军能够支撑,两翼也由火枪骑兵接过了遮护任务,皇家近卫骑兵不再疲于奔命,罗曼努斯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就是率领五个营团转身向北,解除大军侧翼所受的威胁。
两万只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滚雷般的轰鸣,身后是连绵不绝的炮声、爆豆子似的枪声,交织成为血与火的奏鸣曲。
风从罗马战士的盔甲缝隙里灌进去,给他们沸腾的热血带来一丝清凉,左手持盾、平端右手长达五米的骑枪,怒吼着杀向威尔士长弓手。
爱德华见状吓得差点儿咬掉舌头,训练这一享誉数百年之强力兵种的就是他本人,如何不知道长弓兵盔甲薄弱得几近于无,随身更是只携带长匕首,肉搏能力极差?若是被高速奔行的骑兵冲到跟前,那将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赶紧让旗手摇动旗帜,令长弓手们退入森林。
威尔士长弓手们与汉军步兵已是大败亏输,见近卫骑兵猛冲而来,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撤退的命令传来,便不要命的往森林奔去。
近卫骑兵们来了个衔尾追杀,长长的骑枪从背后把倒霉蛋刺穿,高高的挑飞起来。
长弓兵从阵地逃回森林的一路上丢下了不少尸体,加上之前被汉军击杀的,侥幸逃回森林的人不超过两千人。
近卫骑兵们在森林边兜转马头,茂密的森林是骑兵的天敌,就算骑术再高超的人也有可能在飞驰中撞上树干,倾斜的朽木、地面盘曲的根茎都会对飞奔的人马造成致命伤害,如果降低速度,失去速度加持的骑兵战力下降的同时又会轻易被击杀。
大汉帝国的十二斤重炮在抗击正面之敌的同时,腾出几门轰击了森林,炮手的视线既不清晰,飞射的弹片又被树木阻挡,杀伤效果并不好。
见此情景,爱德华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威尔士长弓兵是盎格鲁-萨克逊人的精锐,从古代的森林游侠发展而来,同时还带着某些德鲁伊教的传统,视森林为第二生命,他们在森林中是无敌的存在,宛如幽灵般行走于树影之下,以尖利的箭矢夺走敌人的性命。
绝对没有人能够战胜森林中的长弓兵,他坚信这一点。
陈吊眼见状眉头一皱:现在就令伏兵尽出,未免打草惊蛇,若是纵敌逃走,却又心有不甘。
于是他把火发到了炮兵副总监身上:“李家福,妈那个巴子的,不是吹你那十二斤重炮指哪打哪弹无虚发吗?怎么不给我把森林里的敌人消灭喽?难道要老子现在就投入预备队?”
李家福亲自指挥十二斤重炮掉转炮口,对正面冲来的敌人打了个覆盖射击,不慌不忙的对陈吊眼道:“副总司令何须着急?现在正刮东南风呢,罗曼努斯阁下应该不会让敌人从容逃走吧。”
东南风,罗曼努斯?陈吊眼略一思忖,便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李家福,我说你怎么偷懒哩,原来指着罗马人帮忙!”
李家福陪笑道:“也不尽是咱们出力,好歹也让罗曼努斯麾下的罗马军团立点功嘛。”
言犹在耳,只见皇家近卫骑兵的弩炮阵地上一颗颗炽烈的火球腾空而起,拖着黑烟划过天际,在空中留下长长的轨迹之后,一头扎进了森林。
砰!装满希腊火燃烧剂的罐子在树干上撞得粉碎,燃烧剂四下飞溅,与空气甫一接触就被火焰引燃,变成了巨大的火球,翻滚着、嘶吼着,散发出澎湃的热量,引燃杂草和树木。
几十枚火球同时落下,刚才威尔士长弓手钻入的那片森林,在不同方向不同位置被点燃了好几十处。
身处本阵的英王爱德华此时方觉大事不妙,急令长弓手们撤回。
无奈森林固然对外来的进攻有着天然的防御,同时树木也遮挡了防守者的视线,长弓手们退入森林之后也是以百十人规模的小单位各自为战,并不能准确辨别方位。
此时只见前后左右都有烈焰腾空而起,如何晓得该往那边奔逃?威尔士长弓手们到处乱窜,左冲右突,却见处处烟火腾空,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巴尔干地区的春季,吹着来自地中海的东南风,此时主战场在南,长弓手们躲入的森林在北,希腊火点燃的几十处起火点被东南风一吹,立时火光熊熊,迅速向森林纵深延烧开去。
那希腊火本是性能极好的燃烧剂,纵火效果好得没话说,又有东南风相助,正所谓风助火势、火趁风威,顿时弥漫延烧、烟焰障天,整个森林被火焰笼罩,倒霉的威尔士长弓兵在里面狼奔豕突,然而始终无法脱离火海的围困,只能发出绝望的喊叫,与皮肉被烈焰烧灼时不受控制的惨嚎。
这片森林,变成了真正的火狱,仿佛撒旦打开了地狱之门,把烈焰深渊搬到了人间。
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威尔士长弓兵的覆灭,尽管吹着东南风,威尔士长弓兵充满绝望的惨叫似乎就在耳边,人肉被烧焦的味道仿佛就在鼻端。
爱德华心如死灰,他麾下的长弓手经此一战就全部损折,虽然国内还留着一半,可凭借长弓争霸欧陆的希望,却是破灭无疑。
耳边传来喃喃的祷告声,爱德华艰难的转过脸去,只见教皇本尼迪克特早已惊呆了,他在胸口不停的划着十字,嘴里叽里咕噜的做着祷告:
“仁慈的上帝啊,您怎么忍心让信徒遭此可怕的灾难?以西结书说‘我观看、见狂风从北方刮来、随着有一朵包括闪烁火的大云、周围有光辉、从其中的火内发出好像光耀的精金,’这不就是今天的可怕情形吗?”
或许阴谋诡计、煽风点火、下毒刺杀什么的,教皇是整个欧洲当之无愧的宗师,但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打,本尼迪克特并不比一个长年出没于罗马歌剧院的花花公子更富有经验。
爱德华苦笑着摇摇头,把脸转到右边,对身边的腓力四世道:“好吧,朋友,我承认出于可悲的炫耀之心夸大了威尔士长弓兵的战斗力,那么,现在我向您承认错误啦!”
如果在此战之前,腓力四世一定会幸灾乐祸的把爱德华揶揄一番,但这次他的神情并不比爱德华更好,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还是鲁道夫对爱德华说:“您,您最好看看正面战场再说吧。”
只见正面战场上,由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匈牙利、卡斯蒂尼亚、阿拉贡、塞尔维亚等国家和诸多贵族领主组成的主力军,已在战斗中损失惨重。
法兰西重骑兵试图从两翼形成包抄进而侧面突破,这是法国的精锐兵种,每一名骑士都有贵族封号和至少能让全家人生活无忧的封地,良好的经济条件让他们装备精良,不少人穿着两层甲胄,也即是环锁甲外面再套一件鳞甲,胯下的马匹也是高头大马,冲刺起来威风凛凛。
每一名骑士都要从小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成长起来,儿童时期便进行基本训练,青少年时作为侍从跟随真正的骑士学习战斗技巧,然后是有装备、执行战斗任务的见习骑士,见习骑士或因作战勇敢而立功、或者因完成任务而成为正式骑士,由贵族领主册封,并赠与封地,这才是真正的骑士。
而任何一位正式骑士,都可以作为一支小型军队的指挥官!
也即是说,每一名骑士都经过了十年以上的军事训练,十年以上的战斗实习,全部由骑士组成的法兰西重骑兵,可谓雄师劲旅。他们冲锋一往无前,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无所顾忌,骄横与勇猛都冠绝一时。
正是因为手握法兰西重骑兵这样的强悍军队,腓力四世才对教廷无所顾忌,试图向法兰西境内的教会财产征税,他才有底气拿圣殿骑士团开刀,准备夺取后者的财产,他才有资本与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平起平坐,俨然欧陆诸巨头之一。
然而这样强大的军队,遇到了汉军也就算踢到铁板了。
如果是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硬碰硬,无论输赢,双方的相差并不会太大,可惜在两翼遮护的是汉军的火枪骑兵!
法兰西重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势如山崩的压向汉军,连人带马都穿着甲胄,长长的骑枪和沉重的战斧具有极强的格斗能力,冲刺时速度虽然不快,势头却是一往无前,就算重步兵组成的、专门对付骑兵冲击的长矛阵,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在这种冲锋前崩溃。
马儿迈着小碎步,骑兵们排着极其整齐的队形,每横排一百人,两横排之间相隔二十米,发起了波次冲击。
如果是欧洲各国的军队,此时多半会选择骑兵对冲,像两头野牛争夺配偶那样硬碰硬的较量一番。
但汉军并没有像他们那样做,拿着火枪的骑兵们撒开极其散乱的队形,看上去杂乱无章到了极点。
“哈哈,东方的野蛮人连基本的纪律都没有!”法兰西重骑兵们大喜过望,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可很快他们就吃到了苦头,汉军骑兵拉开距离并不是缺乏纪律,而是要使用马枪了。
勒住战马,汉军骑兵摘下肩头的骑枪——实际上就是枪管较短、不带刺刀装置的步枪,把敌人放到两百米距离上,就来了乒乒砰砰的一阵射击。
骑枪的威力比步枪略小,但枪口动能仍然超过七百焦耳,而法兰西重骑兵身穿的并非凯芙拉防弹装甲,可怜的鳞甲和锁子甲别说双层,就算再穿多几件,在超音速飞行同时高速螺旋的弹头打击之下,也就瞬间崩碎的命。
子弹轻易夺走了重骑兵的生命,被命中的牺牲者临死前还有时间看一看自己胸口,外面看只有一个小小的血洞,内里的枪弹创伤却已将肌肉、内脏和血管搅碎,生命流逝的速度比被长剑刺穿还要快得多。
历经十年训练、十年实战考验的精英骑士,就这样被一粒小小的子弹夺去了生命,训练一名骑士也许要花费几百上千的银币,而这枚产于大汉帝国兵工厂某条流水线的子弹,价值仅仅大汉帝国的两个铜币,或者说,两厘银子。
法兰西重骑兵们目眦欲裂,甚至顾不得保持阵型而打马加速,孰料汉军骑兵轻轻巧巧的往一侧退去,继续保持距离,然后用骑枪像老师点名一样把他们打下马来。
法兰西重骑兵身穿重甲,连马都在正面穿着马铠,速度自然快不起来,汉军骑兵却只有躯干部分的板甲,轻巧得多,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往后跑,敌人怎么追都追不上。
如果不是汉军数量少得多,仅有步兵师配属的一个骑兵营的话,这群法兰西重骑兵早就消耗殆尽了。
但这也活该法兰西重骑兵倒霉,譬如蒙古骑兵、拜占庭近卫骑兵或者阿拉伯游牧骑兵,都装备着弓箭,至少可以和汉军对射一下(虽然效果必定不佳),可法兰西重骑兵为了追求强悍的冲击力和防护力,完全放弃了弓箭,那就只好彻底被动挨打,连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可怜的高卢雄鸡们甚至发现,汉军骑兵一边开枪一边笑,简直比打靶还要轻松愉快!
疯了,全疯了,他们顾不得汉军正面多重火力封锁和刺刀阵的威胁,调转马头朝汉军本阵冲去,至少还有机会撞翻一名步兵,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窝囊到死。
而高卢雄鸡们掉转方向之后,汉军骑兵却改变了战术,主动追了上去。
正面的步兵也在承受着压力,骑兵们不愿意把自己的作战任务转嫁给兄弟部队。
重骑兵转向是很不容易的,高卢雄鸡们发现汉军骑兵又冲了上来,赶紧调整队形,可轻骑兵总是在机动力上占据优势的,还没等他们调整好,汉军就一拥而上,呼啸着穿过了他们的队形。
铮铮的使人本能感到恐惧的金属切割声,锁子甲和鳞甲被战刀切开,高速奔行的汉军骑兵只消轻轻挥动战刀,凭借马力就能将敌人挥为两段。
的确锁子甲、鳞甲对劈砍的防御比较好,可那也得看是什么武器做出的劈砍,十字军东征早已证明阿拉伯的大马士革弯刀就能切开欧洲骑士的盔甲,而汉军使用的战刀,在锋利程度上或许不及能吹毛断发的大马士革弯刀,却因共析钢调制处理的缘故具有更好的强度,以及符合力学原理的质心位置带来的更好破甲能力。
就算和大马士革弯刀对砍,断掉的也一定不是汉军战刀!
这样的武器远超同时代欧洲的冶炼水平,斩开锁子甲和鳞甲完全不在话下!
许多骑兵被砍中,鲜血狂喷着坠落马下,更有不幸者脖子被斩断,颈中鲜血泉涌,把人头冲飞空中!
法兰西重骑兵使用的是极长的骑枪,平端着冲锋具有非常可怕的冲击力,但一对一的格斗并不适合,所以他们总是要排成整齐的队列迈着小碎步前进,这样如墙而进便能以整体的力量摧垮对方。
但队形散乱并且被敌方冲进来,重骑兵的末日就来临了。
笨重的骑枪挥舞起来,远不如汉军的战刀来得方便,且欧洲骑枪与中国的红樱枪不同,追求冲击力使它粗笨而沉重,平端着冲刺自然威风凛凛,挥舞格斗却极其笨拙。
一名法兰西骑士用骑枪扎向冲来的汉军骑兵,汉军骑兵只轻松的把腰一拧,身子侧开,就躲过了这一刺,要收回笨重的骑枪却是来不及了,法国骑士无奈之下握着枪杆横扫,待砰的一声扫到那汉军身上,雪亮的战刀已将他从肩膀到小腹,整个人几乎切成了两爿。
那汉军骑兵只是身体微微一晃,双腿夹住马鞍定了定身形,便又冲下了下一个猎物。
有名幸运的法兰西骑士,在已经死去的两名伙伴帮助下,终于抓住机会把骑枪狠狠扎进了一个汉兵的胸膛。
只听到当的一声闷响,剧烈的金属碰撞声中,那汉兵差点儿被震下了马背,若不是双腿在马蹬上借力,一只手又抓住了马鞍,他铁定受伤坠马了。
法兰西骑士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锋利的骑枪竟然无法刺穿对方的铠甲,这是怎么回事?
准确的说,沉重兵器的大力砸击是会令板甲弯曲变形的,即便没有破甲也使盔甲的主人内脏震动受伤,刚才那一击固然没有击破号称“除攻城武器(床弩、回回炮等)以外无视一切冷兵器破坏”的汉军板甲,也把它的正面刺得微微凹陷,汉军骑兵也因腑脏震动而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胸口剧痛、眼冒金星,连马刀都举不起来了。
但和汉军马刀斩击,法军盔甲应手而碎相比,效果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点。
这名法兰西重骑兵没有机会做第二击了,因为另一个汉军骑兵从斜刺里冲出来,一刀斩断了他的脖子……
法兰西重骑兵受挫,腓力四世的脸色碧油油的一片,鲁道夫的气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如他战前做出的承诺,哈布斯堡旗下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担任了正面主攻任务,引导匈牙利、阿拉贡等国军队向联军本阵冲击。
不同于方才出战的英法两国的特色兵种,神圣罗马帝国出动的军队是比较常见的多兵种混合,前导是和法兰西重骑兵不分伯仲的骑兵部队,德意志双手剑士作为中坚,十字弓兵则是压阵的。
和最开始的预料一致,正面迎战所承受的火力最为猛烈。
汉军的各种口径的火炮,以霰弹、开花弹做着猛烈的覆盖射击,步枪齐射打出瓢泼般的弹雨,冲到稍近处则是迎头砸落的手榴弹,另有少量装备的连珠枪发出了腾腾腾腾的吼叫,长长的火鞭就像地狱恶魔甩动着携带深渊魔火的长鞭,焚烧着进攻者的灵魂。
远、中、近各种射程的武器交织成密集的火网,要突破这道火网,只有用大量的生命向撒旦献祭。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重骑兵,比法兰西还要稍差一点儿,摆在最前面的他们,在火网之中损失惨重,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
能够冲到肉搏距离的,主要是跟随着骑兵的德意志双手剑士。
如果说长弓手和重骑兵分别是英法两国在战场上的代言人,那么双手剑士就是德意志的骄傲。
德国双手剑剑柄极长,四英尺半的剑身上,刀刃的部分还不到三英尺半。双手剑一般长一百五十至一百七十厘米,重量在三公斤左右。
德国双手剑是步兵专用的、非常有杀伤力的武器,双手剑虽然很巨大,但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笨重,一把双手剑在一个瑞士或德国步兵的手里,它就是最有效的杀人工具。而且,使双手剑需要专门的技巧,剑手得经过一定的训练才能掌握,劈砍有力、横冲直撞,适合用于冲锋陷阵。
手握巨剑的德意志剑士们冲向了汉军第一道步兵阵列,每一位剑士都相信自己辛苦练习的武艺即将夺取异教徒的性命,为基督上帝增添荣光。
很长时间里,双手剑士是欧洲所有步兵的噩梦,他们嗜血疯狂、坚忍不拔,作战顽强而勇猛,像旋风一样冲进敌阵,巨大的双手剑左右撩开刺来的长矛,然后劈开敌人的身体。
而汉军在双手剑士眼中,正是最美味可口的对手:轻步兵。
无论怎么看,汉军的装甲都不算多,和保护全身的重步兵,和手持巨型盾牌的重盾兵相比防御力一定很低吧,这样对手正是巨剑一刀两断的对象呀!
无视于汉军的刺刀,这种小而细,像根餐刀的玩意儿德意志武士根本就不把它放在眼里,哼哼,要是瑞士人的长戟可能还闪避一下,这种挠痒痒的玩具,在刺进人体之前,爷的双手巨剑就把他的脖子斩断啦!
一名双手剑士吼叫着,巨剑举起从空中斩击而下!
却见正面的那名汉军士兵往后一退,这势如破竹的一剑就落空了。
双手剑士冷笑一声,巨剑比战刀的优势就在它双面开刃,一剑落空之后不需要翻腕就能再次斩击,譬如现在他腰力一拧,手腕一抖,巨剑又自下而上的撩起来!
连环斩击一剑比一剑更快更狠,多少敌手在双手剑士的这一招下命丧黄泉,以致于传言说:“不要试图和德意志双手剑士格斗,你要么用最快的速度逃走,要么一开始就别让他冲近!”
双手剑士狞笑着,德意志人的鹰钩鼻子和刻薄的嘴唇都写满了狞恶,仿佛已经看见汉军士兵被这自下而上的一剑开膛剖腹。
可惜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左右各有一柄刺刀从侧面捅穿了他的胸膛,刺破了他的心脏!
刚才还始终后退无法反击的那名汉军,从正面把刺刀递进了他的喉咙,轻松的刺入,轻松的拔出。
双手剑士虽然厉害,武器和铠甲都不具备优势,而汉军刺刀格斗又跨越了凭借个人武勇进行战斗的阶段,长期以班、伍为单位演练分进合击之术,白刃战时便如一座座小阵,将敌人困于阵中,从容消灭。
何况双手剑士们一开始就错误判断了汉军的防御力,他们本以为汉军步兵属于轻步兵,孰料汉军装备的板甲坚固无比,双手剑的劈砍也无法破防;
而德意志人眼中短小、毫无杀伤力的刺刀,却是极好的共析钢制造,经过精心打磨之后锋利无匹,轻易刺穿了剑士的薄皮甲,并且这种武器的伤害和它的小巧外观成反比,开着血槽的军用刺刀一旦命中躯干,就代表死亡的降临。
双手剑士虽然厉害,却最害怕重骑兵,见皇家近卫骑兵在肃清威尔士长弓手之后回援本阵,顿时就慌乱起来。
西欧实行封建制度,骑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其余各兵种,无论法兰西十字弓手还是威尔士长弓兵,瑞士长戟兵抑或普通轻步兵,都是“非正规军”,或者是拿钱吃饭的雇佣军人,或者是因封建从属关系而被领主征召。
相对于有封地,打仗必须卖命的骑士,包括长弓兵在内的所有步兵都是以保命为第一要务,雇佣兵活下去才可能拿到明年的军饷,征召兵本来就是被强征来的,对领主大人更是敷衍了事。
教廷下达了十字军东征的敕令,极大的鼓舞了士兵的斗志,但不可能改变基本的军事制度,更无法使步兵像骑士那样卖命。
德意志双手剑士说到底还是属于雇佣兵,他们的意志再高也有极限,这种情况下,动摇自然无可避免。
一直忍到现在的陈吊眼,终于下达了决定战役胜负的命令:“第一军第二师,以及拜占庭第三军团,立刻出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2章 尘埃落定
从条顿骑士团与联军交火开始算起战役已经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条顿骑士、法兰西重骑兵和威尔士长弓手先后败绩,惟有德意志双手剑士在友军的掩护之下,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终于冲到了与汉军肉搏的距离,使战线呈现胶着状态。
不过武勇的双手剑士也撞上了铁板,汉军的刺刀拼杀技术已经进入小组配合分进合击的层次,并非个人武勇可以战胜,他们身穿的盔甲貌似轻甲防御力却超过了重甲,带血槽的刺刀更是在近战中具有一击致命的效果。
同时,炮兵和较远位置的步兵,仍以火力封锁着神圣同盟军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就是正在拼刺的汉军步兵一旦缓过手,看哪儿敌军猬集而没有战友,就往哪儿扔一颗手榴弹。
更有不幸被双手剑刺穿要害,自忖必死的汉军战士,拉响了腰挂的手榴弹,合身扑向敌群之中……
双手剑士的进攻锋芒顿时受挫,并有向全线动摇转变的趋势。
教皇本尼迪克特亲自赞颂着上帝,抑扬顿挫的声调朗诵着祈祷词,但战局的发展并不符合他的期望,上帝似乎已经抛弃了虔诚的子民。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身高两米的巨人鲁道夫,那张有着硕大鹰钩鼻的脸显得分外阴沉:他履行了战前的诺言,派出哈布斯堡王朝的精锐兵力担任正面主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突破火网与汉军短兵相接;但后续部队并没有跟上,匈牙利、塞尔维亚、卡斯蒂尼亚等国军队竟被汉军炮火挡下,与前锋的双手剑士们分隔开来!
照说这时候自应尽快投入后续部队,并迅速压上形成突破,鲁道夫却见诸国的后续部队颇有消极怯战之意,心头火发,当下大喝道:
“安德烈、乌罗什、桑乔、海梅……各位陛下,机不可失啊,快让你们的军队迅速压上,不要给异教徒任何机会!基督世界危在旦夕,慈爱的圣父就在我们身边,难道虔诚的基督徒还不愿意付出勇气,展现无畏的牺牲吗?!”
阿拉贡王国的海梅二世、卡斯蒂尼亚的桑乔四世闻言面上一红,立刻下令军队加紧攻势,两国的军队顶着枪林弹雨冲了上去,伤亡固然惨烈至极,倒也堪堪接上了德意志双手剑士的攻势。
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却和他的便宜舅舅匈牙利国王安德烈对视一眼,没有理鲁道夫的茬儿,两人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
匈牙利嘛,当年曾出过号为上帝之鞭的匈王阿提拉,是罗马帝国的掘墓人,匈牙利虽然身在欧洲,却长期被视为野蛮人,被西欧势力排挤。
当年拔都西征,实心眼的匈牙利人派了十万大军进行抵抗,条顿骑士以及德意志部分诸侯也有出兵,然而莫希平原战役中几乎全军覆灭,精锐尽丧,直接导致了匈牙利王权衰落,安德烈到现在还是个衰人。
这一次,在便宜侄儿乌罗什的鼓动之下,安德烈决心不重蹈覆辙了,既然已经短兵相接,阿拉贡和卡斯蒂尼亚的军队也跟了上去,那么就该匈牙利保存实力了吧!
乌罗什呢,他的塞尔维亚王国此时离崛起还有相当长的距离,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对他威胁极大,能光明正大的消耗鲁道夫的兵力,又保存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鲁道夫本是直爽之辈,见两位国王存心出工不出力,登时面露不忿之色,冷哼一声,竟不再和他们说话。
塞尔维亚军不过八千人,匈牙利军也刚到一万五千之数,战斗力和德意志双手剑士、法兰西重骑兵或者威尔士长弓手相比还要差一个档次,既然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已经跟着压了上去,鲁道夫倒也不大在乎安德烈和乌罗什了,只是对他们这种无耻的行为极端愤概。
远眺前方激烈的战斗,鲁道夫暗自思忖:凭借数量优势,以目前局势看来,取胜的机会大约超过七成吧?只是伤亡未免……
忽然,汉军身后的山脊上,缓缓升起了三部热气球,硕大的充气球囊分外显眼,很快就让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神圣同盟军,从教皇到贵族,从将军到士兵,本能的感觉事情不妙。
果然就在气球升起之后,山脊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一片又一片,数也数不清,只是全都穿着汉军春夏季的灰色军装,装备着锃光瓦亮的板甲,头戴钢盔手端刺刀,以急行军的速度奔向战场!
同时从维丁城通往设内耳城堡的道路,马蹄阵阵如雷轰,铿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远远传来,滚滚沙尘冲天而起,不一会儿铁流滚滚而来,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战盾一手骑枪的近卫骑兵,百人队旗、营团旗、军团旗面面展开,当先一位威风凛凛的骑士高擎双头鹰旗!
拜占庭第三军团及大汉帝国第一军第二师北上罗马尼亚,从多瑙河口溯流而上,进击多瑙河以北地区,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攻略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等地,在战役之前陈吊眼和罗曼努斯即密令两部急速南下赶到维丁附近,作为奇兵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在神圣同盟与双子帝国联军交战,先后挫败威尔士长弓手、法兰西重骑兵,德意志双手剑士也陷入苦战,敌方几大精锐兵种先后遇挫的情况下,陈吊眼甩出了决定胜负的王牌!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急着把好牌打出来呀,”陈吊眼凸出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嘿嘿冷笑道:“那么现在,该我出牌了!”
拜占庭的近卫骑兵呐喊着卷地而来,君士坦丁堡被西欧十字军攻破,东罗马一度王国的屈辱,使他们特别想一洗前耻,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无论想凭借军功跃身小地主阶层的平民子弟,还是准备用辉煌战绩和勋章去博取新罗马妇女欢心的年轻贵族,全都铆足了劲儿。
如果说近卫骑兵像一座燃烧的洪炉,那么汉军就如同隐藏着无尽力量和熊熊烈焰的火山,他们一言不发,前进时保持着沉默,一个整师万余人的兵力,行进时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和联络用的鼓号,每一个人都紧紧的闭着嘴巴,只有老兵的眼底跃动着焚烧敌人意志的火焰,那种狂猛的力量被限制在了沉默的躯壳中,恰似爆发前的火山。
鏖战中的近卫骑兵第四军团,见友军来援,立刻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冲杀起来越发凌厉;
第一军主力部队则仍然保持着沉默,只是更快的把炮弹和步枪子弹倾泻到敌人头顶。
今天是德意志双手剑士们平生经历最为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一天,他们先是好不容易攻到汉军阵前,却发现汉军的肉搏能力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差劲儿,他们等来了阿拉贡、卡斯蒂尼亚的后续部队,正准备一鼓作气冲透汉军本阵,此时汉军却出现了数量远超预计的援军。
如果心脏稍微脆弱一点儿,说不定就此发病上了天国。
德意志双手剑士的战斗意志再顽强,也是有限度的。
冷兵器时代大多数军队伤亡十分之一就会溃退,宗教、武勇、献身精神和保卫家园会对这个数字产生加成作用,譬如笃信基督的双手剑士们在战前接受了教皇本尼迪克特的弥撒,因为坚信十字军死后可以上天堂,他们的勇气和韧性至少各增加了一倍。
但超过半数的死亡已经令他们濒临崩溃的边缘,若不是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军队及时冲上来并肩作战,也许他们已经溃败了。
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出现的大批双子帝国援军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汉军远远超越心里预期的强大,使双手剑士的攻势变得疲软,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就连指挥他们的将军——德意志的上巴伐利亚公爵路易,也频频回头去看鲁道夫有没有下达新的命令。
这一举动让清理了威尔士长弓手,率全连官兵转到正面来的姜良材大为惊讶:“咦,那个骑马的,穿着件花衣服,应该是西夷一个大官吧?他老是回头看,莫非想逃?”
许麻子挠挠头皮:“怪哉,分明是个指挥官,穿这么花哨不怕被冷枪打死?却也奇怪,狙击手为什么没把他打死?”
两位基层指挥官不明白东西方战争方式的差异:
在东方,将军虽然穿得有别于士兵,却也不会打扮得像发情的公鸡,太花哨很了岂不是摆明了成为对方神射手的目标?宋军的床弩射程就超过三百米,七稍炮更是犀利,蒙哥汗就是在钓鱼城下吃了苦头。
并且,战争中高级将领是极少亲自冲锋陷阵的,像三英战吕布这种场景,也就是说书先生满嘴胡柴罢了,一旦有人这么干,就得面对万箭攒射的危险——就连神功盖世的陈淑桢,冲锋陷阵时也有若干亲卫女兵陪同保护,并不是“大喝一声,元军见了,如波开浪裂”。
而欧洲却完全相反,越是贵族越要穿得花里胡哨,把家徽啊什么的画在盾牌上,头戴高高的雉鸡羽毛,身穿华丽的斗篷,远看活像圣诞节狂欢游行的小丑。
他们不怕还没交兵,就被冷箭射杀吗?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在这方面,像巴伐利亚公爵这样的大人物倒是完全不必担心,因为他们黄金般的身价,就注定了平民们死光他还活得好好的。
原因很简单:欧洲的战争是要抓俘虏滴,俘虏是要换赎金滴,身份越高赎金是越贵滴,公爵大人是价值连城滴,只有白痴才会杀掉他滴~~
譬如说狮心王理查吧,阿卡德城堡被十字军占领时,利奥波尔德公爵在城上升起德国旗帜,理查竟下令将德国旗帜撕碎丢在泥土中,这对利奥波尔德是莫大的耻辱。因此,理查从中东回英国途中在维也纳附近被利奥波尔德偷袭,成了俘虏。次年初,利奥波尔德把他解送给德皇亨利六世,狮心王理查不得不付了十五万马克的巨额赎金之后,才被放了出来。
像西西里的查理一世,为了得到西西里王国,把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后男性小康拉丁杀掉,被同时代的欧洲人认为丧心病狂、心狠手辣,除掉对霍亨斯陶芬家族荣耀先辈的怀念、对刚满十七岁的小康拉丁的同情,也有他违背“赎金规则”的原因。
所以上巴伐利亚公爵路易绝不担心本人的安危,他听说大汉皇帝很喜欢钱,所以他的生命一定能够得到保证。
真是这样吗?至少现在他还活着,不过……
鲁道夫着急得不得了,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了,汉军大批伏兵出现,教皇本尼迪克特等人顿时慌了神,只有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能征惯战的老将,依然保持着基本的头脑清醒。
“快,不要慌乱,全军压上,我们还有机会!”
鲁道夫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全军压上就算不能取胜,也能在混战中尽可能的重创双子帝国联军,毕竟双手剑士和阿拉贡王国、卡斯蒂尼亚王国的军队已经和汉军短兵相接了,汉军十二斤重炮在内的炮兵部队,发挥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欧洲人是主场作战,他们随时可以回去征召新的军队,汉军要补充员额的困难就大得多,而起汉军始终在数量上处于劣势,消耗战明显对神圣同盟有利。
可惜并不是所有正确意见都会被采纳的,至少匈牙利国王安德烈和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不会买账。
他俩本来是存着保存实力的想法,可等汉军伏兵尽出,刚才的幸灾乐祸又变成了极度的恐慌。
乌罗什本来就是个首鼠两端的家伙,遇到这种事情就更加胆怯畏缩了,低声嘟哝道:“现在……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吧?”
匈牙利国王安德烈连连点头,当年匈牙利十万大军被拔都、速不台一战打得丢盔弃甲,王权衰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可不敢冒同样的风险——要知道他并非前任国王的亲生儿子,稍有不慎,王位便将不保。
见这两位犹疑不决,鲁道夫长叹一声,求援似的看了看教皇:“仁慈的圣父,请您亲自下令吧,基督的十字军战士必须服从基督世界领袖的命令,即便是国王,也不能阻挠直接来自教廷的命令,因为在十字军组建的那一刻,就从属于上帝,而非世间的凡人!”
安德烈和乌罗什闻言心头一凛,如果本尼迪克特亲自下令发动总攻的话,他们倒不好不卖面子,毕竟这是响应梵蒂冈号召组建的十字军。
孰料这位出身奥尔西尼家族的教皇陛下,论暗杀、下毒、合纵连横、长袖善舞这些本事,那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搏杀却是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几回,此时只见山头上漫山遍野的汉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压下,大路上近卫骑兵铁流滚滚,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嗫嚅着嘴唇,半晌才道:
“我看,我看这是上帝给信徒的考验,考验我们信仰的坚忍,我坚信即便是失败也无法动摇虔诚,尽管我很不愿意说出撤退这两个字……在失败的情况下仍然保持信仰的坚贞,也无愧于基督的十字军之名……”
鲁道夫虽然巴望本尼迪克特帮助儿子阿尔布雷希特坐上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位,此时却也气满胸膛,恨不得一拳头揍扁这个倒霉摧的教皇。
他只好转而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英王和法王。
爱德华肩膀一耸,“我只剩下三千名轻步兵……”
“很抱歉,”腓力四世的脸色很难看,“法兰西重骑兵损失惨重,我仅有五千名十字弓兵可以投入战场,不过我不认为这点兵力可以逆转局势。”
鲁道夫长叹一声,已知事不可为。
汉军伏兵尽出,陈吊眼用望远镜观察着敌方,他放下了望远镜,冷声对等待命令的作战参谋道:“让狙击兵动手,然后吹响冲锋号!”
十多支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悄悄对准了神圣同盟军中身穿华丽服装的贵族们,把他们的脑袋或者胸膛,牢牢的套进了十字分划的中心。
几乎同时扣下了扳机,十余声枪响。
在漫天的喊杀声,不断鸣响的炮声中,这几声枪响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可与此同时,神圣同盟军中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华丽贵族服装,盾牌上带着漂亮纹饰的贵族,不约而同的打着倒栽葱摔下马。
双手剑士们惊慌失措的发现,他们的指挥官上巴伐利亚公爵路易脑袋突然爆开,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这位作战勇猛亲临一线的贵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那一身漂亮的贵族服装并没有保护他的性命。
与此同时,汉军阵中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冲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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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3章 瓜熟自然蒂落
西西里岛巴勒莫城,这座在过去八年中历经战火硝烟的城市,汉军到来使它获得了新生,短时间内就洗去了战争的痕迹,商旅往来如织,街道熙熙攘攘。
挎着篮子售卖葡萄和柠檬的西西里少女,穿着摇曳多姿的彩色长裙,蜜色透着粉红的脸蛋上写满了甜美的笑容;肤色黝黑,肌肉纠结如树根的渔夫,身前的大筐子里装满了新捕的沙丁鱼,要么就是一人长的硕大金枪鱼,一旦有人光顾渔夫就咧开嘴开心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是的,西西里人有资格笑,他们不仅得到了自由,还迎来了繁荣:
汉军把军港设在巴勒莫,给这里带来了无限的商机,军需官大规模的采买使不少金银币流入了农夫渔民的腰包,汉军士兵的个人消费也不可小觑,譬如街市上热情似火的西西里少女,看见汉兵走过便一拥而上,倒是来自东方的小伙子往往红着脸快步逃走。
商业岂止恢复,更比全盛时期还要兴盛。西西里位于地中海腹心,战争使商船绝足不来,楚风平定此地,威尼斯人带着呢绒,热那亚人运来葡萄酒,阿拉伯商人把苏木、乳香和没药送到这里,汉商则带来了南洋的香料、波斯的绒毯、中原的丝绸布匹瓷器和钢铁制品,以此为中转基地,再卖到西欧各地。
教皇陛下不是禁止除“天堂之药”以外的所有汉货吗?
对这个问题,西西里人早已心知肚明:以索菲娅为首的海盗们既然过去能把威尼斯税务官没来得及打火漆印子的呢绒、梵蒂冈忘了抽什一税的葡萄酒,以及别的许多来路不明的商品成功卖给需要的人,那么他们现在就能把德化的白瓷和临安的机织布成功推销出去。
比起保加尔人,西西里人实在幸运得多,他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所以理所当然的分享了大汉带来的繁荣。
保加尔人的命运如何,楚风刚刚得到的战报中写得非常清楚:
设内耳一战,保加尔伊瓦洛依起义军残部尽数就歼,陈吊眼筑京观于城下,耀大汉之天威,以震慑不臣!
巴勒莫原总督府,楚风慢慢的读着陈吊眼这份战报,到了最后说到京观,他眉头微微一皱。
李鹤轩、陆猛等人看在眼里,便知楚风心意。
战报前面提到设内耳大捷,歼灭神圣同盟军精锐主力,威尔士长弓手、法兰西重骑兵与德意志双手剑士尽为汉军手下败将。
阵斩敌上巴伐利亚公爵路易、埃塞克斯伯爵曼维尔以下贵族难以计数,教皇本尼迪克特、德皇鲁道夫、法王腓力、英王爱德华等狼狈逃窜,弃贝尔格莱德不顾,溃往维也纳。
十万十字军被击毙、俘虏者逾五万,剩下的不足半数,汉军衔尾追击意图全歼,无奈巴尔干山区道路难行,敌在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指引下间道而窜,难以追及。
以上各项战报,大汉皇帝楚风连连点头嘉许,待读到最后陈吊眼尽杀俘获之保加尔起义军,筑京观以震慑不臣,他脸上才微露不豫之色。
文天祥则拈须而笑,为帝王者有杀伐果决之心,又有仁者爱人之念,无论如何都是天下子民的幸事啊。
侯德富与文天祥对视一眼,翁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侯德富上前一步拱手禀道:
“启奏陛下,那保加尔人甚是可恶,竟敢欺诈我军,试图陷我汉军于重围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必有重罚以惩前毖后震慑不臣,方为万世计之大仁也;若怜其凄苦惨痛而赦之,是奖励后来人再欺我也,实愚妇之仁。
想吾皇治新儒学,文成武德、千秋彪炳,必有圣明之断。”
楚风闻言微笑道:“我想那保加尔起义军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昔年也曾与蒙古帝国为敌,如今形格势禁竟为我大汉所败,不禁令人唏嘘。”
文天祥咳了一声,正色道:“若那伊瓦洛依是天命之主,保加尔人精诚团结,何有此难?吾皇长驱万里,以正讨逆、以圣克邪,自然无往而不利。若是那设内耳城堡能学钓鱼城四十年之苦战,老臣大胆说一句大汉不占它尺寸之土也无妨,然则外有起义军行此诈降之奸谋,内有阿黑皮洛士甘为我大汉前驱,试问保加利亚焉能不为我大汉所得?”
楚风哈哈大笑,略一思忖便道:“传我圣旨,除了分保加利亚沿海一半土地与东罗马,在剩下的内陆地区立阿黑皮洛士为保加尔王,以奖励他一番辛劳,也给后来人立个榜样。
第二,保加利亚既受咱们的保护,自然用不着过去那么多军队,令所有投降咱们的领主通通把军队裁了,只许阿黑皮洛士建立一万人的军队。
第三,保加尔人饱经战乱,执政须得与民休息,让阿黑皮洛士以下所有领主把税免掉一半——反正他们也不用养兵了。”
楚风说完,群臣欣然称是,他这三条连消带打,既酬功又加强控制,既对东罗马有个交待,又侧面安抚了一下保加尔人,更为欧洲还未归附大汉的各方势力竖了个榜样:与大汉为敌,是上巴伐利亚公爵路易那样的下场,投靠大汉阿黑皮洛士,则是荣华富贵。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汉帝国开疆万里的经验,无非如此。
展开的巨幅欧洲地图上,标注着现在的战争形势,虽然地图技术还很落后,比例并不恰当,但标注着各城之间的险阻与实际行军路程,却也方便,乃是马可.波罗从威尼斯总统府找到的,巴巴的派人送到巴勒莫。
目前大汉帝国的征服事业,形势一片大好:
外围罗斯蛮族方向,顺义王海都率一个汉蒙混编师的兵力从拔都萨莱城出发,蒙古铁骑早已令罗斯蛮族闻风丧胆,“鞑靼桎梏”是他们数十年的梦魇,试想一下,两年一次到拔都萨莱城觐见金帐汗,被辱骂、吐口水、抽鞭子,只要没死就感谢上帝感谢祖国感谢cctv,这种恐惧简直深入骨髓了,见海都率“十万铁骑”卷土重来,罗斯人岂不心胆欲裂?
与此同时,拜占庭与大汉的联军越黑海登陆克里米亚半岛,罗斯人的感触却完全相反,说着近似语言、同样信仰东正教的子弟兵,还有捧着圣经和十字架、慈目善眉的老神父,更有君士坦丁大牧首亲笔写下的宗教敕令,和狰狞可怕的蒙古人海都相比,这一路就是人民子弟兵啊!
好吧,不向拜占庭和大汉的联军投降,难不成要等海都打过来屠城?
罗斯蛮族争先恐后的向联军投降,他们惟一的要求就是:请大汉皇帝、天可汗下令,千万不要让屠夫海都打过来!
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汉军最多把敌军的作战部队全部杀死不留俘虏,人头割下来做京观,可蒙古军是动辄就屠城的,所以即使汉军的战斗力明显比蒙古军强大,罗斯人也更害怕海都。
甚至伏尔加河附近的几个小公国,距离海都大军只有一天的路程,距离克里米亚登陆的汉军实有千里之遥,却舍近而求远,派人快马加鞭昼夜奔驰,到汉军这边来递降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城头上升起金底苍龙旗,以拒海都于城外。
楚风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的情形:一个风尘仆仆满脸皱纹完全革命先烈形象的使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入汉军营帐,待见到汉军指挥官之后,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相握,使者热泪盈眶,“终于,俺终于找到党啦!”
然后一份降书递上~
呃~恶寒……
可怜的海都,东走一个城市是投降大汉了的,西走一个公国人家说大公他老人家已经亲自去克里米亚找党组织,哦不,是去找联军了,他带兵转了千把里地,愣没有一个例外的。
这还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罗斯人拼着不要脸了,就连海都也无计可施,只好到处吃闭门羹。
罗斯全境遂平。
欧洲方面,则分陆海两条线,或者曰东线西线也行。
首先是巴尔干方向的东线,陈吊眼率兵大败神圣同盟,毙敌逾五万,阵斩公爵以下贵族无数,教皇本尼迪克特、德皇鲁道夫等仓惶逃窜,一溃千里,贝尔格莱德不战而降,敌军正往维也纳集结。
英法等国军队却也并非只有他们国王带出来的那点,各国都留了不少在自己国内,设内耳大败之后整个西欧为之震动,教皇再次发出圣战敕令,宣布基督世界面临沦陷的危险,号召全体基督徒投入十字军的正义事业中,各国贵族领主也颁布了优厚的条件激励士兵,一时间各国军队都在朝着维也纳集结,预备在多瑙河畔与大汉再决雌雄。
地中海上的西线,楚风亲自率军攻占西西里,消灭了号称屠夫的查理一世,得到西西里人倾心归附。
同时索菲娅继承自父亲七海霸主的海盗和走私网络,被楚风利用起来改造成为情报网——大汉拨款并无偿提供许多紧俏汉货给索菲娅,让她拿去“走私”,虽然教皇本尼迪克特有针对汉货的禁令,但任何时侯在经济领域对合理需求的桎梏都会导致非法行为泛滥,走私商简直对汉货如饥似渴,索菲娅登时成为海盗和走私界当之无愧的女皇。
凭借这样的有利条件,她很快就把情报网络建设起来,利用散布在西欧的成千上万的小偷、强盗、走私犯、土匪和海盗,信息简直无孔不入,效率高得让李鹤轩都表示佩服。
看上去,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的条件基本成熟了。
譬如在楚风扶植下已经登上威尼斯总统宝座的马可.波罗,在送来那份地图的时候也些了封言辞恳切的信:
“伟大而光芒万丈的皇帝,您忠实的仆人热切请求您的军队选择威尼斯为登陆地点,威尼斯人早已感佩于皇帝的宽宏大量,也惊讶于皇帝的无穷力量,他们急切的希望瞻仰您的容貌,以享受这平凡人难以企及的荣光……”
现在楚风手里面就拿着马可.波罗的这封信,展示给大臣们看。
文天祥为人古拙,讲求知行合一,见信上字句分外诚挚,便点头道:“古人虽然说夷狄之辈心若禽兽,畏威而不怀德,但也有以夏变夷的字句,这马可.波罗虽是由番臣入的汉籍,一片赤子之心却是难能可贵。”
侯德富闻言喉咙里像吃鸡蛋塞住了,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鹤轩等人笑而不言。
陈宜中扯了扯老友的衣袖,摇头道:“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宋瑞兄你这个正人君子,却是上了那马屁精的当啦!”
文天祥睁眼道:“这是何说?”
陈宜中笑道:“想那威尼斯新近归附,虽然陛下许以大汉所有港口与它互相开放,东印度公司却与其商业竞争,更何况大汉与它的战争刚刚结束?马可.波罗必定在那儿坐得不大安稳,所以想吾皇率兵从他那儿登陆,也算是替他撑腰吧!”
文天祥闻言低头思忖片刻,叹服道:“果然这些魑魅魍魉的事情,与权兄要清楚得多。”
楚风正在低头看地图,听到这句未免忍俊不禁,问道:“文老大人这句话对陈老大人,究竟是赞呢,还是贬?”
众人哄堂大笑。
文天祥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陈宜中无所谓,按照儒门传统的最严格的微言大义来说,他本来就是个亦正亦邪、正邪难分的人物。
陆猛是个直肠子,见楚风没有再看地图了,就问道:“那么陛下是不是要在威尼斯登陆呢?那儿的水文情况我们掌握得相当牢固——当然详细情况这得问侯德禄,距离欧洲腹心维也纳的路程也不算远。”
海军司令侯德禄见提到自己,便出言道:“威尼斯既已成为我大汉藩属,则其泻湖水文情况便如掌上观纹,如果在那里登陆,大型舰队还受到泻湖沙坝的保护,不为风浪所忧,倒是极好的登陆地点。”
楚风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众皆茫然,不知这位皇帝到底作何打算。
还是楚风自己打破了哑谜:“现在,好像还不是登陆决战的时候吧?引而不发,才是最好的选择,待时机成熟了,甜美的果实自然会从枝头掉落的。”
引而不发?
侯德富、陆猛等人各自咀嚼着这句话,继而各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各有所悟:
现在,欧洲各国的军队并没有齐集维也纳,过去的主要是平民和没落骑士组成的十字军,各国的正规军至少留了三分之一在自己国内防守,应付种种突发情况。
譬如英王爱德华的军队,就在镇压轰轰烈烈的苏格兰起义,听说有位叫做威廉.华莱士的家伙,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在那不列颠岛上如火如荼,使爱德华不敢将大部分兵力调出与大汉作战。
其余德、法诸国的贵族领主,要防备大汉的突然登陆袭击,必须把部分军队留在封地,而不是带去维也纳——就算留下几百上千人对大汉没有真正的抵抗作用,可也不能不留啊!
所以汉军待在西西里,就像射箭引而不发一样,最能牵制敌人,使整个欧洲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东路军就能利用这一点,从容巩固巴尔干的局势,逐步进军维也纳!
不过,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瓜熟蒂落呢?
楚风笑着告诉他们答案……
就在会议召开之时,海上君王号的尾舱,一间不算太大却也布置得颇为整洁的房间,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射到铺着腥红色地毯的地板上,带着腥咸气味的海风也吹进来,使房间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然而这春天的气息,却改变不了主人的颓丧。
枢机主教布雷默的脸色不算苍白,甚至有了些红润,但他的眼珠子里毫无生气,看上去就像个活着的僵尸。
他服用了过量的天堂之药,也即是鸦片。
鸦片可以直接吞服,但吞服起效时间较迟,其效应不那么强烈,但维持时间较长。
但它吸食的效果要强烈得多,虽然第一次会有恶心呕吐、头昏、乏力、嗜睡、注意力不集中、视物模糊,甚至有焦虑等症状,但此种难受感经几次吸食后逐渐出现了欣快感,或者两者并存,如此反复后,鸦片的依赖性已经产生了,一旦不再服用,便出现了使人更加难受的戒断症状。
吸食鸦片后,可以初致欣快感、无法集中精神、产生梦幻现象,导致高度心理及生理依赖性,长期使用后停止则会发生渴求药物、不安、流泪、流汗、流鼻水、易怒、发抖、寒战、打冷颤、厌食、便秘、腹泻、身体卷曲、抽筋等戒断症;过量使用造成急性中毒,症状包括昏迷、呼吸抑制、低血压、瞳孔变小,严重的引起呼吸抑止致人死亡。
布雷默已成为这种可怕的天堂之药的牺牲品,他仰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的道:“天堂之药,嘿嘿,好个天堂之药,可惜啊,你打开的,却是地狱之门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4章 西尔维斯特四世
吱-嘎——,舱门被推开了,布雷默死灰般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的笑意。
安妮.海瑟薇轻轻走入舱中,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金发雪肤的小姑娘鼻梁上带着几颗俏皮的雀斑,这不仅没有降低她的美貌,反而增加了少女的青春活力。
她手中捧着一盆绽放的金菊花,盛开的花朵带着清新的香气,就连布雷默被鸦片腐蚀的身体,也在香气中增添了些许生命的气息。
“漂亮吗?布雷默叔叔,这是皇帝给我的花种呢,据说是大汉的名种,今天早晨刚刚开放的,很漂亮吧!好几天没来了,就是想等花开给你个惊喜呢。”
安妮.海瑟薇把花盆放到靠近舷窗的桌子上,又四处寻找一番,最后盯上了睡床,欢呼一声,扯下多余的床单撕成细绳把它固定起来。
“哈,布雷默叔叔,这样花盆就不怕行船颠簸被打碎了,有它陪着您,病一定会好得快些。”
海瑟薇像男孩子那样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尘土,一脸得意的看着布雷默。
罗马城是海瑟薇的故乡,不过科隆纳家族已被仆立法司连根拔起,虽然现在仆立法司也倒台了,控制教廷的奥尔西尼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她一回罗马,铁定会被阿尔瓦逼婚的——婚后他会名正言顺的夺走姓科隆纳的遗产,而海瑟薇呢,或许会在城堡的地下室,或许会在孤寂的修道院终此一生吧!
楚风收留了海瑟薇,但不可能给她更多的东西,在小姑娘的眼里伟大的皇帝总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理会一个还长着雀斑的小姑娘。
幸好这里有同病相怜的布雷默。
同是罗马人,同样有家难回,同样被大汉皇帝收留,而且按照罗马贵族之间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论起来,还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
其实现任教皇的奥尔西尼家族和前任伪教皇仆立法司的加塔尼家族,其中的每一个人海瑟薇都可以喊叔叔或者舅舅或者表哥,可在海上君王号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来自罗马城的乘客仅仅两人而已。
有事儿没事儿,海瑟薇都来找布雷默叔叔聊聊天,谈起罗马斗兽场、庞贝大剧院和台伯河这些熟悉的话题,飘泊无定的孤独感就消减了许多。
而海瑟薇忙忙碌碌把花盆固定起来的时候,布雷默只是充满慈爱的看着她,就像垂垂暮年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嫡亲孙女一样。
比起仆立法司和本尼迪克特,布雷默不一定更加虔诚,但至少他没有私生子,从青年时代就为基督的事业东奔西走,为了传播上帝的荣光而费尽了心力,那时候,他觉得在教廷的地位提升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快乐,从本堂神父一路升为枢机主教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甜蜜和充实……
但年纪渐老,又被天堂之药摧垮了身体,失去了枢机主教的权柄,布雷默渐渐反思自己的过往是否真的有意义?
看着青春活泼的海瑟薇,他不禁自问:若是年轻时让那个痴迷自己的小情人生下孩子,大约也有这么大了吧?而且,当年那个一心要冲破世俗追求爱情的姑娘,也是一头金发、鼻梁上带着俏皮的雀斑呀!现在她在哪里去了呢?但愿主给她幸福和安乐……
海瑟薇布置好了花盆,见布雷默长长没有反应,也知道这位枢机主教叔叔近来时常发呆失神,就围着他转了转,好奇的盯着他的脸。
被海瑟薇遮挡住了阳光,布雷默从回忆中醒来,摸了摸腮巴子,笑着说:“看什么?布雷默叔叔可不是罗马的美少年啦,若是二十年前有位漂亮的金发姑娘这么看我,叔叔一定会请她进祈祷室喝一杯的,但现在嘛……”
安妮.海瑟薇摇了摇头,颇为欣喜的道:“哈,几天不见,你现在脸色可好得多啦,看来治疗是有效果的,我就说大汉皇帝不会骗人的啦!”
前一段时间,布雷默被天堂之药弄得形销骨立,脸色碧油油的活像僵尸,海瑟薇恳求楚风派医生替他治疗,果然现在他胖了不少,即便还有点儿虚浮的感觉,脸上却也泛起了些许红色,气色实在好多了。
见海瑟薇高兴,布雷默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当然,我们漂亮的小海瑟薇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伟大的皇帝都不会拒绝的。”
海瑟薇粉白的脸蛋微微一红。
罗马贵族以接近病态的苗条身材和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为荣,因此海瑟薇虽然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女了,看上去却还像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可怜完全符合欧洲贵族心目中绝色丽人标准的海瑟薇,在楚风眼中则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作异性看待,或许在皇帝看来,这就是个有点鬼马、有点小讨厌的青春期叛逆少女吧,每次言语上发生了冲突,都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敲得满头包。
不过海瑟薇却不可能这么想啊,罗马古老的贵族家庭,女孩子十二岁出嫁的比比皆是,何况她已经十四岁了……
饶是海瑟薇调皮捣蛋,听布雷默一说也忍不住一颗心怦怦乱跳,假装做不高兴道:“什么跟什么嘛,他那种怪怪的大叔,应该只会喜欢努尔嫚这种类型的吧,人家、人家可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哦!”
说完,海瑟薇有些不自信的低头看了看胸部,和努尔嫚相比就是梵蒂冈与阿尔卑斯山的区别啊,啊~啊~啊~~
布雷默笑而不语。
打开的门上砰砰响了几声,“布雷默先生,可以进来吗?早餐送到了。”
布雷默伸手表示自便。
几名汉军士兵端着食盒走进了舱中,在海瑟薇惊讶的注视下,把布雷默的早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大碗鸭架骨汤面,葱花鸡蛋煎饼,炒花生米,新鲜水果,迷迭香煎金枪鱼,春卷,糖果子,肉包子,蜜汁火腿,还有一大杯开胃餐酒。
士兵们离开了,海瑟薇不敢置信的看着桌上林林总总简直可以撑死头大象的食物,半晌才自言自语道:
“天呐,虽然知道标榜苦修只是教廷迷惑乡下农夫的谎言,但这样的反差也太大了吧——要知道七宗罪里面,暴食就占了一条呀!”
布雷默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在梵蒂冈的时候,我每天的早餐只是一杯咖啡外加两片粗面包,但现在必须多吃,因为这就是大汉医生给我开的药方。”
原来天堂之药,也即是鸦片有使人精神亢奋、内分泌失调、体质虚弱、身材消瘦的效果,同时瘾君子会满脸发青变成碧油油的脸色,一眼便知是个鸦片鬼。
而布雷默这样瘾头大的人,是没办法彻底戒断的,鸦片瘾会像跗骨之蛆一样伴随他终身,直到吸干他的生命力。
楚风手上可没有现代的替代药品和有效的戒断药物,如果强行给布雷默戒烟,说不定反而把他搞死掉,失去利用价值。
于是放弃戒烟,从另一方面入手,鸦片不是抽吸人的生命力吗?不能戒断的前提下,增加生命力就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对抗方法。
派厨子每天料理布雷默的三顿饭,各种食物务求丰富,除开一般的饮食,每天还要杀一只活鸭子,中午吃半只烤鸭,晚上炖半只白果鸭,早晨起床再用鸭架骨熬汤煮面,好些天下来,竟把个瘦骨嶙峋的鸦片鬼,养得白白胖胖。
当然这只是虚胖而已,鸦片不能戒断,身体终究会被掏空,但鸦片毕竟效力有限,保养好的前提下活个十几二十年却也无妨。
布雷默邀请海瑟薇共进早餐,以消瘦苗条身材为荣的小姑娘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光看看就害怕,何况真的吃?
布雷默笑笑,他倒是感觉吃得好休息得好,身体状况比在梵蒂冈苟延残喘的时候好得多了,自是深信不疑。
待他风卷残云般将早餐吃了个七七八八,几名汉兵走进来拿走碗碟,然后又拿来好几条雪白的手巾和一桶热滚滚的开水。
布雷默坐在椅子上,汉兵将手巾在热水中浸湿,拎得干了,热腾腾的往布雷默脸上大力揉搓,一连搓了十条手巾,方才罢手,收拾了离开。
海瑟薇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看看布雷默的脸色,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前些天,枢机大人脸色青黑活像个痨病鬼,方才再见到他的时候虽然白胖了,脸仍有些浮肿,白得不大正常,泛红也依稀有些病态;经这番热毛巾大力揉搓,竟然满脸红光,变得神采奕奕,哪儿还有点痨病鬼的样子?
虽然身体内部的改善其实很有限,但外观的确发生了天壤之别。
布雷默像木偶似的被摆布一通,对海瑟薇苦笑道:“这些天,每次早餐之后就来这么一出,叔叔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海瑟薇湛蓝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就笑起来:“恭喜布雷默叔叔!”
哦?布雷默故意不说话,看着俏皮的小姑娘。
“如果说替您治病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恳求,那么替您按摩活血擦去脸上的病气,就一定是皇帝要用您呐!”海瑟薇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哈,说不定您会成为下一任教皇呢,到那时您还会像这样坐在椅子上和我说话吗?”
教皇吗?不知为什么,布雷默听到这个词儿,本已疲惫到麻木的心就变得活跃起来,数十年为之奋斗的目标,却被仆立法司和本尼迪克特夺去了,如果有机会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呀。
他定了定神,笑着对海瑟薇道:“那种担心吗,倒是完全不必,连大汉皇帝都不会拒绝小海瑟薇的要求,教皇的身份,似乎也就不值一提了吧。”
这下轮到海瑟薇粉脸泛红了,鼻梁上的雀斑,似乎都羞涩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令小姑娘心惊胆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布雷默枢机主教,我的老朋友,你的病好些了吗?”
这是大汉皇帝楚风!
安妮.海瑟薇回头一看,果然,楚风正站在门口,并且对意料之外出现在这里的海瑟薇略有点儿吃惊。
好像一切秘密都被看穿了,海瑟薇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得很,小嘴巴一歪,“啊哈,大叔你来了呀,大概有什么阴谋要和布雷默叔叔谈吧,那我就闪先喽~~”
biu的一声,小姑娘以肉眼难以分辩的速度逃窜,留下一道残影。
这个别扭的小丫头——布雷默低头笑了笑。
这个鬼灵精的小怪物——楚风撇了撇嘴。
片刻之后,布雷默抬起头,对楚风他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憎恨,楚风和教廷的合作把作为联络人的他推上了权力的高位,又使他在梵蒂冈的权利更迭中坠落深渊,楚风的天堂之药摧毁了他的身体和意志,但楚风又把他从仆立法司的控制中解救出来……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单靠天堂之药,楚风就能把布雷默吃得死死的,更何况大汉帝国的力量早已可以影响梵蒂冈教皇宝座的更迭,岂会在意区区一个失势的枢机主教?
布雷默露出标准的笑容,宛如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伟大的陛下,您的光芒使我感觉到无尽的温暖,请问能有什么替您效劳的?”
明人不说暗话,居于楚风的地位,也毋须说太多的弯弯绕,他直截了当的告诉布雷默:“三天之后,我要你做到教皇的宝座上,亲爱的西尔维斯特四世教皇陛下!”
任命教皇,任命基督世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宗徒彼得的继位人”、“基督在世的代表”,尘世间最接近上帝的人!
如果这句话在欧洲的任何一位皇帝或者国王口中说出来,他一定会被当成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因为亵渎教廷的罪过,遭受到令人畏惧的“绝罚”,就像仆立法司警告腓力四世的:“我的前任们一共罢黜过三任法国国王。你要知道,一旦我愿意,就会夺走你国王的权杖,使你成为卑微的马夫。”
但由大汉皇帝楚风说出,就算是虔诚的枢机主教大人也不会产生丁点怀疑,布雷默只是默默的点着头。
是的,楚风,他完全有这个权力!他罢黜了仆立法司,把那个极有权势的教皇弄在火上烤,他在圣彼得大教堂上展现神迹,使上帝直接与基督徒对话,那么,他任命一位教皇,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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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西郊,梵蒂冈的瑞士籍长戟兵在山冈上眺望着台伯河入海口,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敌军,尽管他们自己也明白,如果大汉帝国真的选择在这里登陆,警戒与否其实并没有区别。
教皇本尼迪克特在维也纳发出了“最后的敕令”,说基督世界已经走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每一个信徒都应该像最后的晚餐中那除了犹大以外的十二名弟子一样,对基督奉献忠诚与勇敢。
大部分的十字军都在朝维也纳集结,那儿是欧洲的腹心,无论占据西西里的汉军在哪儿登陆,大体上维也纳的神圣同盟都会做出较快的反应,以最快速度出兵抗击大汉。
据说这也是国王和贵族们争吵之后,为了平衡而做出的决定,如果集结位置再靠西,匈牙利、波希米亚以及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不会答应,如果过去往东,法兰西、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又坚决反对。
不过,留在罗马的梵蒂冈军就少得可怜了。
事实上梵蒂冈的军事力量一向不强,步兵主要是中欧山地瑞士一带的雇佣长戟兵,骑兵则是直属教皇的圣骑士团,数量保持在镇压罗马贵族和打击强盗的规模上,当然,作为宗教核心的梵蒂冈,靠宗教裁判所和遍布每一个城市与乡村的教堂维持统治,也用不着太多的军队。
于是在各国十字军向维也纳集结,大汉可以选择地中海沿岸任何地方登陆的时候,这点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但谁知道正待在维也纳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想法呢?也许他就希望罗马城陷落敌手,从而更大程度的煽动西欧基督徒的宗教热情,组织起一次规模空前的十字军,从而扭转战争局势!
这种猜测近两天在罗马城中广为流传,无论庞贝大剧院的包厢,还是伊丽莎妓院和马扎尔旅馆,抑或台伯河边的吉普赛游民营地和鲜花广场,也不管贵族还是平民,都相信了这个传言。
或许别的地方那些不知道教廷腐败的乡下佬还傻了吧唧相信教廷是光明的圣殿,教皇是仁慈的圣父,可罗马人早就从厨娘和仆役的嘴里知道了历任教皇与妓女和“男孩子”不得不说的故事,所以他们更喜欢阴谋论。
最近这两天,不断有贵族们往奥尔西尼家族的城堡讨个说法,可让他们害怕的是,奥尔西尼们竟然人去楼空,凡儒第尔城堡里只剩下旁系子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5章 进入罗马
遥远的海天相交处,一点白色若隐若现。
是大汉舰队的帆影还是转瞬即逝的浪花?站在山冈上的瑞士长戟兵心头一突,伸手揉了揉眼睛。
很快他就不需要猜测了:海天交界处出现的白点越来越多,三五个、七八个……渐渐连成了一条线,渐渐变成了一大片。
终于,来了吗?
忠于教廷的瑞士长戟兵赶紧敲响了警钟,钟声传到几罗马里以外的另一处哨所,那儿也响起了警钟,一站站接力,很快汉军来袭的消息就传到了罗马城中。
警钟长鸣,罗马城又迎来了战争,可怜强大的古罗马帝国的故都,千年以降早就身价大跌,哥特人、匈人、汪达尔人、法兰克人……一个接一个的蹂躏了它,这座古老的城市早就从圣洁的维纳斯女神变成了伊丽莎妓院的婊子,谁都可以上她。
钟声回响,刚刚反应过来的皮货店老板,手一哆嗦剪刀差点儿夹到自己的手指,台伯河边的洗衣妇端着盆子不知所措,游民营地的吉普赛女人忙着把锅底灰朝脸上抹——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们,战争中无论谁取胜,最倒霉的往往是吉普赛人。
在过去的几年里,教廷对楚风投入了不少广告,大汉皇帝的形象从最初金光闪闪的“基督之圣矛”、“奥古斯都”,变成了“邪恶的魔王”、“最为可怕的异教徒皇帝”,罗马平民虽然不大相信教廷的话,这些倒是宁可信其有的。
只有少数和大汉有商业关系的贵族,以及威尼斯、热那亚旅居罗马的商人始终保持着镇定,其中最为老奸巨猾的,已经把前两天加急做出来的金底苍龙旗绑在了旗杆上,随时都可以打开窗户挑出去,就算旗面上的东方神龙被不懂行的裁缝做成了西方式的双翼魔龙,这仓卒之际做出来聊表寸心的旗子,想必大汉皇帝也不会太过计较吧!
罗马城陷入慌乱的同时,驻扎在城外的瑞士长戟兵却镇定自若,敲响警钟之后他们就排着整齐的队形,穿着整洁的军服,像参加阅兵式那样向台伯河口进发。
反而是标榜为基督最忠诚骑士的梵蒂冈圣骑士团,落在了瑞士长戟兵的后面,而且队形散乱,人人一副硬着头皮顶上、随时又准备掉头逃跑的神情。
所有的人都明白,教廷对基督世界的统治依靠信仰而不是军队,梵蒂冈的军队只是维持罗马治安、镇压异端和内部争权夺利的工具,实际兵力和战斗力还赶不上塞尔维亚这些弱国,与英法相差甚远,他们和汉军作战,那就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一千五百名瑞士长戟兵,五百名圣骑士,也许汉军一轮炮击或者一次冲锋就可以把他们送进地狱,士兵们完全清楚,这一战铁定有去无回。
但瑞士长戟兵来自中欧山地,这些性格坚韧的山区居民对教廷有着绝对的忠诚,在很长时间里他们是梵蒂冈最可靠的战士,即使本尼迪克特抛弃了罗马,他们也不会抛弃梵蒂冈。
反而是来自罗马宗教贵族家庭的圣骑士团,在生死关头的表现远不如瑞士长戟兵。
只不过,那些中欧山地的长戟兵们,真的是无所畏惧的走向死亡吗?警钟初响时他们脸上那种如释重负又颓丧的表情,更像已经收到了死刑裁决书,拖延数天之后终于走上刑场的死刑犯,所拥有的那种解脱吧!
即便是最虔诚的信徒,相信为主而死可以得到天堂的荣耀,也绝对不会天真到认为留在世间的妻儿能够得到贵族领主的抚恤照顾。
不,妻子儿女应该交的人头税一个铜子也不会少呢,如果失去了来自男主人的军饷收入,他们也许会……
汉军已经登陆了,灰色的军服黑压压一大片,无数顶钢盔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刺刀的尖端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他们身后的巨大军舰,密密麻麻的炮窗全都打开,黑洞洞的炮口随时可以喷吐死亡的烈焰。
明知必死,而且将是一边倒的失败,瑞士长戟兵们连加速冲锋的动作都懒得做了,反正这么点人的冲锋也不可能越过那些重炮和步枪织就的火网,干脆排着密集阵型,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希望来一个体面的死亡。
大炮并没有鸣响,预想中毁天灭地的末日审判没有降临。
一个瑞士长戟兵们非常熟悉的身影,在汉军保护之下来到了他们面前。
布雷默枢机大人!
长戟兵和圣骑士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对这位大人他们并不陌生,早在四五代之前的马丁四世时期,他就是梵蒂冈内部颇有发言权的大人物,而与大汉的合作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和真十字架,更是把他的权势推到了逼近教皇宝座的高峰。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论政治手腕和支持者实力都不逊于仆立法司的布雷默,在继任教皇的争夺中几乎是自杀性的退出了,令他的众多支持者大失所望,随后他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仆立法司的铁杆盟友,甚至在宗教会议上挥拳殴打不听话的老资格枢机主教。
当然,人们也发现布雷默大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每况愈下,最初不知道原因,可等某些过量服用天堂之药的信徒表现出同样的症状,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时候,布雷默的脸色碧油油的,瘦得和干尸有一比,两只眼睛就像幽幽的鬼火,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但现在呢,他白白胖胖的,脸上的肉也堆起来了,满脸红光,如果忽略掉额头的几滴虚汗,看样子简直健康得可以无病无灾的再活个二三十年。
瑞士长戟兵的指挥官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的朝布雷默行了个礼:“枢机大人,您突然,嗯,‘失踪’之后,对立的伪教皇仆立法司宣布您是和大汉皇帝相勾结的叛徒,不过……”
“瓦文萨,抬起头来!”布雷默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既然是伪教皇宣布的事情,其真实性也就可想而知了,没有经过正式的宗教会议,我仍然是梵蒂冈的枢机主教、基督在人世间的仆人,想必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瓦文萨脸色一红,其实从最开始他称布雷默为枢机大人,就已经承认了这一点。
当初接到楚风的要求,从梵蒂冈宗教裁判所的监狱里救出索菲娅等一伙西西里海盗,布雷默就跟着逃走了,仆立法司自然宣布他是叛徒,革除他的教籍。
但仆立法司很快倒台,根本不可能召开正式的宗教会议,而出身奥尔西尼家族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或许是忙着对付大汉,或者根本就忘了这一茬——毕竟在服食天堂之药成瘾之后布雷默基本上淡出了教廷权力核心,没有人关注这个失势的家伙了,所以本尼迪克特也没有为了革除一个毫无威胁的废人的教籍,而专门召开宗教会议。
现在仆立法司都已经被送上了火刑架烤成了人肉干,他宣布布雷默是叛徒,革除教籍,这码事还能作准吗?
瓦文萨迟疑道:“那么,您和大汉,难道真的是……”
古板的瑞士长戟兵指挥官兀自唧唧歪歪,新任大骑长维利埃尔却急得火冒三丈,暗骂瓦文萨:白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如今的局势?你们这群山地来的石头脑袋不要命,我们圣骑士团还要命呢!
和圣殿骑士团只有一字之差,梵蒂冈的圣骑士团却是从不去中东和异教徒作生死搏杀,而长期留驻罗马城的温室花朵,更多是承担梵蒂冈礼仪性的保卫工作,因为安全、地位崇高、还能享受莫大的荣誉,成为罗马贵族青年的首选,可谓不折不扣的八旗子弟。
不像长戟兵是来自中欧山地民族,有着坚韧忠诚的脾性,罗马贵族青年们有着大好年华和大笔金钱可以挥霍,伊丽莎妓院、马扎尔旅馆和庞贝大剧院的包厢是他们的销金窟,怎么舍得在必败无疑的战斗中送掉性命?
穷苦人想上天堂,可对于这些有钱有势的贵族来说,伊丽莎妓院就是他们的天堂,只要活着就能享用,何必急着去基督的天堂?
如果不是害怕宗教裁判所的火刑,害怕被本尼迪克特秋后算账,他们才不会巴巴的跑到战场上来呢!
何况势力强大、自忖能够应付宗教裁判所的大贵族子弟,今天根本就没露面,连奥尔西尼家族的也提前溜走了,被逼无奈上战场的全是中小贵族。
在罗马,教皇的更迭实在是司空见惯,贵族子弟又比平民更清楚政治的弯弯绕,见布雷默在汉军保护下公开露面,便也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对不知趣的瓦文萨真是人人切齿痛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可怜的长戟兵指挥官早已被射成了人肉筛子。
大骑长维利埃尔当机立断,打断了瓦文萨的废话,惊喜交集的对布雷默道:“仁慈的上帝啊,真的,真的是布雷默枢机大人,再次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这也证明了伪教皇仆立法司对您的污蔑是荒谬可笑的——上帝总会保佑虔诚的基督徒。”
中世纪的欧洲,人们相信虔诚的基督徒总会得到上帝保佑,换句话说,灾难中能够平安无事就是好人,倒霉的都是信仰不坚定的,就像东方民间认为凡是被雷劈的都是坏人。
秉承这一逻辑,欧洲甚至用把人扔进湍急河流的办法来对嫌疑犯进行审判,能活下来的就是好人,被淹死的就是坏蛋(菲尔普斯、罗雪娟阴险的笑:做什么坏事都不怕了……嘿嘿)。
同样的逻辑,火刑架上被烤成人肉干的仆立法司是坏蛋,平平安安的布雷默,当然是上帝保佑的好人啰,看,他不仅活得好好的,气色还比离开梵蒂冈的时候好了不少,这不是上帝保佑虔诚基督徒的明证吗?
有人抬轿子,布雷默自然顺杆爬,非常神棍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一脸正气凛然的道:“是的,上帝使我平安无事而仆立法司已经下了地狱,他对我的污蔑当然不攻自破,我依然是梵蒂冈的枢机主教,上帝忠诚的仆人。因为上帝给了我更重要的使命,所以我还没有得到升入天堂的荣幸。”
更重要的使命?
瓦文萨愣头愣脑的问:“可您已经是枢机主教了呀!”
这个白痴!维利埃尔很有把脑袋缺根筋的同僚暴打一顿的冲动,忍住发抖的手,他对布雷默鞠躬道:“请允许我享有以您的名义,通知留在罗马的枢机主教团召开宗教会议的荣誉。”
瓦文萨打了个嗝,就算他再一根筋,此时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不过瑞士长戟兵只忠于梵蒂冈,并不是忠于本尼迪克特或者仆立法司教皇个人,他对此也无话可说。
布雷默用一只黄金圣杯沾了沾水,手指轻弹把水珠洒向维利埃尔,口中念念有词:“耶和华我的神、我的圣者啊、你不是从亘古而有么.我们必不至死。耶和华啊、你派定他为要刑罚人。磐石啊、你设立他为要惩治人……”
圣骑士团立刻转变了方向,站到了布雷默身后,一个个脸色坚毅神情严肃作视死如归状,然而他们和汉军站在了同一阵线,假想中的敌人只不过是空气而已。
瓦文萨和他的瑞士长戟兵也想明白了,从隐士彼得到仆立法司,从仆立法司到本尼迪克特,梵蒂冈教皇宝座上的人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反正自个儿只需要忠于梵蒂冈就行了,管它是谁的屁股坐在宝座上呢?上帝自然会选择最合适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布雷默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人们,前来迎敌的梵蒂冈军队反而成了他的追随者。
楚风正从海上君王号铺着红地毯的舷梯走下陆地,梵蒂冈军队会有如此表现早在他意料之中,本来就处于绝境、随时会被汉军炸成碎片,就算是极其坚定的狂信徒,心头也不免要打鼓吧,而在这种时候打出布雷默这张牌,就坡下驴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就连以坚韧和忠诚著称的瑞士长戟兵,脸上也露出了真正解脱的欣慰,而贵族子弟组成的圣骑士团呢,骑士们神采飞扬的跟在布雷默身后,一个个活像刚从圣战战场上凯旋归来似的,叫楚风见了也不免莞尔。
对陆猛招了招手,楚风笑道:“走,带我们的军队送布雷默入城,以壮行色。”
罗马圣.乔凡尼门,人们站在阳台上、窗口后面,好奇的观看由远及近的军队。
并没有炮声,也没有喊杀声,这使得人们对战争的担心降低了许多,也是他们没有逃走,而待着家中的原因。
出乎意料的是,首先来到城市的竟然是梵蒂冈圣骑士团和瑞士长戟兵!
难道他们战胜了汉军?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呀!
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军人并没有一点点战斗的痕迹,身体上没有血迹,更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人们不禁生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他们是投降了,还是……
当先的大骑长维利埃尔忍不住吼叫着把喜讯报告给罗马居民:“安全了,和平了!伟大的皇帝并没有把战争带给罗马,他送回了布雷默枢机主教大人!”
人们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层层叠叠的圣骑士簇拥之下,那个骑白色高头大马的、一脸慈祥和蔼可亲的人,不正是枢机主教布雷默吗?
当初和大汉结盟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布雷默可是在罗马城家喻户晓的,虽然他不像隐士彼得那样亲近民间,但名声倒还好,比仆立法司和本尼迪克特要强了不少。
和平,人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字了,相对于混乱、烧杀劫掠和战争这些听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的词儿,和平不是最好的事物吗?
不管是谁,能给罗马带来和平,能让罗马城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那就是最大的功臣啊!
立刻就有人欢呼起来:“神圣的枢机主教布雷默,上帝的使者,罗马的救星!”
布雷默身穿枢机主教的红色法袍,骑着白马,让圣骑士们散开了些,朝着信徒们频频挥手:“仁慈的上帝,在基督徒绝望的时刻总会带来新的希望,伟大的皇帝并不是灭亡罗马的蛮族首领,他是基督徒的救星!”
罗马人不傻,他们久在教廷统治之下,对政治和宫廷阴谋耳熟能详,听到布雷默的话,差不多也就明白了大半,立刻把欢呼转移了对象:
“基督之圣矛,光荣的奥古斯都!”
此时楚风正率领着数量惊人的汉军从大路上开入罗马,一浪一浪的欢呼声让他有种难以言表的好笑,要强忍着才不当场笑出来。
而随驾的大臣们则对他们的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陈宜中点头赞道:“果然把耶路撒冷留在十字军势力手中是最佳选择啊,现在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扶立教皇,还让中东的十字军势力不敢动弹,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妙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7章 赎罪券战争
嘭的一声大响,然后传来瓷器被砸碎的稀里哗啦声,维也纳霍夫堡瑞士宫内,传来本尼迪克特愤恨万分含血喷天的嚎叫:
“无耻的布雷默,上帝降罚的楚风,他们会下地狱的,他们会被烧成灰!我要把异端弄到火刑架上,烤三天三夜才让他们断气!”
腓力四世看了看气急败坏的本尼迪克特,又看了看他脚下扯得粉碎的羊皮纸卷,忍不住嘲弄的一笑。
和快要气炸的教皇相比,法王在忧愁之中又略带点幸灾乐祸,他知道那张撕碎的羊皮纸上写着什么,“冲元神化归元显佑扶正耶教仁慈救世罗马大法师”,这是大汉皇帝楚风给新任教皇布雷默,也即是西尔维斯特四世的封号。
刚才当翻译者把这个封号的内容和含义读出来之后,本尼迪克特就忍不住暴跳如雷,法王腓力虽然也犯愁如何对付咄咄逼人的大汉帝国,但见了教皇落得如此窘迫,却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了一把。
本尼迪克特兀自狂喷着唾沫星子:“教皇不仅是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是梵蒂冈的君主,还是宗徒彼得的继位人、基督在世的代表,怎么可以由一个凡人、一个东方的异教徒册封?这简直就是对整个基督世界的侮辱,对我们信仰的践踏!”
法王腓力听了这话,却在心头犯嘀咕:好像若干年前基督教还被罗马多神教压迫时,君士坦丁大帝的册封和米兰敕令,你们都是如获至宝吧?
几个从罗马逃出来的枢机主教,哭丧着脸站在台阶下,望着本尼迪克特可怜巴巴的道:“仁慈的圣父,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布雷默那个混蛋仗着大汉皇帝的帮助,在罗马只手遮天,竟然、竟然召开宗教会议,把、把我们的教籍革除啦!”
什么?本尼迪克特睁大了眼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你们可是枢机主教啊……天呐,他不会连我都……”
几位亲近奥尔西尼家族的枢机主教,相互之间看了看,最终还是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本尼迪克特气满胸膛,差点儿一头栽倒:昨天还是教皇,今天连教籍都被革除了,布雷默,你狠!
神圣同盟主力留守维也纳而不守罗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十字军的数量倒也不缺,出击巴尔干的时候是各国国王到维也纳参加会议时随身带领的军队,虽然在设内耳城堡之下遭遇了惨重的失败,又有各国主力部队赶来参战,本尼迪克特下达“最后敕令”,也动员了更多的贵族领主,率领军队从各自的城堡,源源不断的赶往维也纳。
英、法、阿拉贡、哈布斯堡、波希米亚等国家,也尽量抽调各自的军队,仅在国内留下最低限度维持政权的兵力。
时至今日,维也纳城内外如果连征召的农兵都算上,军队总数倒也有二十万之多。
可必须注意的是,这并不是一支指挥统一、坚强有力的军队,而是由大大小小上百股势力联合而成的,战略利益分歧很大。
譬如本尼迪克特当然想把全部军队弄去守罗马,毕竟那里是基督世界的信仰之都嘛!
可法王腓力就不干了,神圣同盟军队开去了亚平宁半岛,汉军登陆马赛或者里昂怎么办?难不成亚平宁半岛上的神圣同盟军又巴巴的翻越阿尔卑斯山,不远千里的往法国赶?只怕还没回到边境,连巴黎都已经被汉军攻破了吧!
当然,军队如果选择驻扎在普罗旺斯,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又要坚决不同意了……
然而把军队分散驻扎到各自国内,更是取死之道,汉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各个击破。
所以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集中全部兵力留在欧洲腹心的维也纳,待西西里汉军登陆,明确了攻击方向,再展开相应的行动。
所谓后发制人吧,只不过神圣同盟是在失去制海权、失去主动权的情况下被迫采取后发策略,能否制人那就只有上帝晓得了……
放弃罗马,本尼迪克特也有考虑,一来基督世界的信仰之都被异教徒攻占,可以激起所有基督徒的愤怒,用仇恨鼓动十字军的士气,增加神圣同盟的实力,另一方面,也可以清理罗马城那些盘根错节的古老势力,给腐朽的枢机会议换换血。
所以只有忠于他的枢机主教逃了出来,至于留下的本尼迪克特并不太担心:他们不与大汉合作多半会被楚风杀死,正好清理了教廷,为他的亲信腾出位置;如果他们选择与大汉合作,那么背叛基督耶稣、成为叛徒犹大的罪名就可以安上了。
谁也没想到,大汉皇帝竟然抛出了早已淡出教廷权力核心的布雷默,而布雷默竟然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先革除离开罗马城的枢机主教的教籍,再以宗教会议变更教皇
——这、这简直就不是政治手段,而是以大汉军事力量为后盾的霸王硬上弓!
事已至此,本尼迪克特低估了大汉皇帝楚风的手段,低估了大汉依靠硬实力推行自身意志的坚定决心,也就只能自食其果。
不过他并不准备束手待毙,本尼迪克特咆哮道:“你们赶紧宣布布雷默是伪教皇、对立教皇,一、二、三、四、五,好了,五个枢机主教,咱们就在维也纳召开宗教会议,发布敕令,向所有基督徒昭示异端的罪恶!”
枢机主教们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应声。
本尼迪克特怒道:“你们的信仰还坚定吗?摩西带领以色列人渡过红海,他那时的艰难困苦远甚于我们,以色列人不惧埃及法老的权势,今天的基督徒却会畏惧大汉皇帝的兵威?”
枢机主教们苦笑道:“仁慈的圣父,我们只是担心一点——从来都只有罗马教廷,梵蒂冈是基督世界的信仰中心,可从来没有过维也纳教廷,以霍夫堡瑞士宫为信仰中心啊!”
本尼迪克特顿时变得颓丧起来,如果从帝统而论,东罗马拜占庭其实比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要正牌得多,但东罗马皇帝任命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在宗教上始终被罗马教皇压了一头,其中诸多原因,恐怕梵蒂冈占据罗马这个千年以降的信仰中心,宗徒彼得的传承所在,是最为重要的原因吧!
他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自言自语道:“难道教廷就此落入野心家的掌中?唉~上帝呀,您是否抛弃了虔诚的信徒……”
此时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应付帝国境内各路诸侯去了,陪着本尼迪克特的除了法王腓力就是英王爱德华,两位国王当中爱德华对教廷的忠心又要稍大一点。
尽管辛苦训练的长弓兵损失惨重,出征设内耳城堡的七千人全军覆灭,占了总数的一半,爱德华还是把剩余的全都调往维也纳,他们现在已经渡过英吉利海峡,抵达了诺曼底,并从那儿向维也纳开进。
“如您所知,苏格兰人正在闹反叛,但我仍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卫基督世界,”爱德华诚恳的对本尼迪克特道:“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之下,一定能以上帝的光辉驱散黑暗,所以,无论如何都请继续以教廷的名义号召基督徒!”
法王腓力闻言自是一凛,情知目前的神圣同盟能够联合起来,宗教起到的凝聚力占了很大因素,要是教廷的威信受损,神圣同盟极有可能在短期内分崩离析。
到那时,大汉皇帝的军队将会毫无阻碍的向巴黎进军!
腓力四世当机立断,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仁慈的圣父,我法兰西愿意永远服从您,教会在法兰西境内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请您以教皇的名义下达敕令,把整个基督世界团结起来,一致对付异教徒吧!”
本尼迪克特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
各国数百年来始终存在王权与教权的争端,像法王腓力就想对境内的教会财产征税,而英王爱德华一直试图取得对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任命权,如果他们借着罗马被大汉攻占,事实上教廷已经出现分裂的机会,把教会甩到一边去,本尼迪克特可就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幸好,面对大汉帝国的重压,神圣同盟内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平日间虽然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紧要关头却也晓得联合一致对付外敌。
本尼迪克特向两位国王连连点头,现在他可摆不起教皇的架子了,感激涕零的道:“我、我代表梵蒂冈,代表教会,感谢两位国王的忠诚,也为你们信仰的坚定而感到由衷的欢欣鼓舞……”
腓力十分狡猾,一言不发。
爱德华则从青年时代就有比较大的宗教热情,多次参加十字军东征,闻言连拍胸脯:“就算丢掉苏格兰,我也要全力调动军队对付异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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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的本尼迪克特颁布了末日审判敕令,在这道敕令中他宣布现在基督世界面临的空前考验是末日审判的前奏,是上帝对信徒的关键考验,凡是能够通过考验的人就能上天堂,而畏怯退缩之辈则会立刻下地狱。
同时,他也号召全欧洲的基督信徒都站出来和大汉作殊死搏斗,凡是立下功勋的人将在死后被封为圣徒。
而留在罗马的枢机主教团和伪教皇西尔维斯特四世,则是可耻的叛徒,就像耶稣受难前的叛徒犹大,他们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是整个基督世界的公敌,所有基督徒都有义务去杀死他们。
这道敕令很快发往了巴黎,发往了伦敦,当然也传到了罗马……
教皇的封号往往对本人有某种意义上的概括,比如叫尼古拉的往往是“对异端手腕强硬,宣扬基督荣耀”的人,而叫英诺森则意味着“曾以政治手段巩固梵蒂冈的地位”,有些类似于中华天朝皇帝死后的谥号,只不过是生前就做出的,对登上教皇位置之前枢机主教阶段作为的解读。
西尔维斯特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第一个以西尔维斯特为号的教皇确立了君士坦丁瞻礼,完成尼西亚定礼,第二个西尔维斯特则是首位法国籍的教皇,在他之前一般都是由意大利人出任教皇,第三位则是对立教皇,没有意义。
由此可见,西尔维斯特有着改变、革新的含义。
布雷默的封号是西尔维斯特四世,他给教廷带来的变革是翻天覆地的,接受大汉皇帝楚风“冲元神化归元显佑扶正耶教仁慈救世罗马大法师”的封号,在基督教历史上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尽人皆知西尔维斯特四世是赖大汉皇帝之力才登上教皇宝座的,所以他老人家也不当婊子还立贞节牌坊了,大张旗鼓的下达有利于大汉帝国的宗教敕令,譬如同时宣布对德皇鲁道夫、英王爱德华、法王腓力、阿拉贡国王海梅、卡斯蒂尼亚国王桑乔的绝罚,要求所有基督徒拒绝对他们效忠。
白痴都知道这种敕令根本就无法真正实施,不过,给神圣同盟方增加点困扰,或者干脆恶心恶心他们,那也不错嘛!至少对方国内的反对势力,不愁找不到发动起义的借口了。
而布雷默,或者世人应该叫他西尔维斯特四世了,一有事情就往楚风居住的行宫跑,请示陛下有什么意见。
奥尔西尼家族的凡儒第尔城堡已经被没收,成为了楚风的暂时驻陛之所。
西尔维斯特驱车疾驰,风驰电掣般驶过罗马的街道,从圣彼得大教堂来到了城堡,觐见大汉皇帝楚风。
楚风刚刚晨起,昨天他和安娜.帕列奥丽娜联手杀得另外几位后妃溃不成军,想到安娜竟有往百合发展的潜质,他挂在嘴角的笑容就分外的淫荡啊淫荡。
而在西尔维斯特的眼中,楚风的笑容就像斯芬克斯那样充满了神秘、充满了力量,仿佛俯视苍生的神祗,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把本尼迪克特方面的情况做了汇报,西尔维斯特颇有些不安的道:“神圣的皇帝,我的恩主啊!虽然我们占据罗马,按照传统居于有利位置,但您、您的军队毕竟是外来者,和您的合作给了对方指摘的把柄,我害怕在对基督徒的争夺上,会处于下风呢!”
哦?楚风眉头一挑。
西尔维斯特当即惊慌起来,连声道:“当、当然,您忠诚的仆人布雷默决不是担心梵蒂冈的地位,而是担心耽误了主人征服世界的脚步……”
楚风大笑着挥了挥手:“基督世界好像不是铁板一块吧?听说那阿尔比圣战,嘿嘿!”
西尔维斯特眼睛一亮,四十年前阿尔比派就是被教廷铁腕镇压的,阿尔比活跃区域到现在还对教廷身怀敌意,如果宣布承认他们是合法教派,那些地区的居民一定会立刻倒向罗马教廷,对维也纳的本尼迪克特弃如敝履。
楚风又翻了翻几张报纸,前几天随手夹在里面的赎罪券落了出来,当下眼睛一亮:
“对了,把宣传机器开动起来嘛,这个你和文天祥商量一下,我把印刷机拨给你,按照赎罪券的形式大量印刷宣传大汉与欧洲传统友谊、大汉保护基督徒的内容,然后,嗯,免费发放给教堂神父们!哈哈,这样一来,本尼迪克特会哭的!”
以前布雷默就和大汉帝国达成协议,教廷进口了若干先进印刷机用来印赎罪券,卖到信徒手里换回真金白银。
欧洲的识字率很低,甚至普通信徒连圣经都不会拥有,所谓虔诚的宗教信仰,其实连耶稣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圣餐是怎么回事圣杯又是什么回事,通通的不知道,全听教堂神父的,神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除此之外,就是看赎罪券上面印着的宗教故事画儿,比如圣母玛利亚在马槽生下耶稣啊,耶稣展现神迹啊,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之类的。
赎罪券是要花钱买的,教会为了推销无所不用其极,有个笑话就是说一名无耻的推销员,对他的顾客说:“你投下银钱,现在我看见你父亲的左腿已经迈出炼狱的火焰,只剩右腿还在火里面;再继续加钱吧!”不料那人说:“不必了。我父亲是残废,他生前就没有右腿!”
现在西尔维斯特要和维也纳的本尼迪克特争夺信仰,关键就在各地教堂的神父,神父有不爱钱的吗?没有!
本尼迪克特的赎罪券,神父八折价买去,全价出售,只能赚两成;西尔维斯特这边靠大汉皇帝资助印刷的赎罪券,一分不花向各地教堂免费发放,神父们拿去良心好不要钱发给信徒,想赚钱半价卖都有五成利润。
傻子都知道神父们会选择哪边的赎罪券,白痴都知道信众更接受哪边的赎罪券!
本尼迪克特想和西尔维斯特争?他有大汉皇帝那么精良的印刷技术,他有无限量的优质纸张和上等油墨吗?!
这简直就是一场结果注定的信仰争夺战!
西尔维斯特对楚风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神圣的教皇甚至眼泪花花的跪在地上亲吻楚风脚下的尘土,语无伦次的道:“感谢您的支持,上帝保佑,不,您就是我的上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8章 保护者
中欧腹地,莱茵河畔的自由贸易城市沙夫豪森,处在伦敦、巴黎、法兰克福、布鲁塞尔和罗马等大城市的中心位置,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使这座历史并不悠久的城市分外繁荣昌盛。
由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罗马教皇之间的权力斗争,德意志王权衰落,各地方诸侯势力上升,各路诸侯为了扩展自己的势力,建立了大批城市,在中欧山区(今瑞士一带),统治此地的策林根家族推动建立了众多的城市,沙夫豪森就是由策林根家族积极兴建的城市,它的年龄刚刚两百多年。
茂密的森林、丰富的铁矿、充沛的莱茵河,沙夫豪森天然就是冶铁的上佳之地,城市里遍布大大小小的铁匠铺子,许多烟囱里冒着浓烟,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烟雾,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整个白天不绝于耳。
可现在铁匠们不再打铁了,火红的炼铁炉子已经熄灭,烟囱变得冰冷,叮当作响的打铁声停了下来,整个城市前所未有的寂静。
铁匠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到街道上,心情复杂的看着从罗马方向回到家乡的长戟兵们:这些为教廷效劳的人,离开时只有一把锋利的长戟,归乡时则多了整袋的银币。
中欧的山民以质朴、坚韧著称,他们组成的雇佣军名气很大,在相当长时间里受到梵蒂冈和欧洲各国君主的信任,在替教皇和国王们卖命的同时,长戟兵们也把源源不断的军饷寄回家乡,养活了留在贫瘠山地的妻儿老小。
而雇佣兵的旺盛需求,带动了铁匠行业的繁荣,他们的盔甲、长戟大多是在沙夫豪森打造的,所以铁匠们发现替梵蒂冈效劳的通报们打道回府,如何不心情忐忑呢?
那支队伍渐渐走近了,小城居民与队伍里的士兵有不少相熟的,相互热情的打着招呼,酒馆的老板娘高兴的招徕着生意,旅舍的伙计也迎上去招呼主顾。
也有人好奇的询问他们大批归来的原因。
回答的时候,长戟兵的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唉~能活着回来真好,今后就留在山区种种地吧,好几年没有看见孩子,也该回家了……”
是啊,是啊,小城的居民们应和着,旅舍和酒馆的老板们甚至暗自窃喜,谁都知道退休老兵们最喜欢在酒馆里消磨时光向南来北往的客人吹嘘过往的荣光,在旅舍和妓女鬼混寻找驰骋马背的感觉。
铁匠们却惶急起来,他们打造的武器有一大半是由雇佣兵买去的,这次从梵蒂冈回来的雇佣兵虽然数量并不多,可要是梵蒂冈都不要山地长戟兵了,其他欧洲各国的国王只怕也要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果失去雇佣兵这个大主顾,沙夫豪森的铁匠行业可要受到致命打击啦!
铁匠们找熟识的雇佣兵打听着情况,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个不休,而被许多铁匠簇拥着的一位肌肉筋节体壮如熊的中年男子,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终于他发现了要寻找的对象,迈开大步迎了上去,声音大得可以震落阿尔卑斯山的积雪:“瓦文萨,我的朋友,你们为什么离开了崇高的梵蒂冈?忠诚勇敢的山地人不再被主的光芒照耀了吗?”
教廷长戟兵指挥官瓦文萨抬起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亲切:“哈,原来是古登贝格!你不待在铁匠行会,跑这儿来做什么?”
身穿单层皮袄、双臂肌肉高高隆起的中年男人,便是本城的铁匠行会会长古登贝格,他和瓦文萨很熟,走上去用力拍对方的背,两个男人同时大笑起来。
分开之后,古登贝格略带忧虑的看着对方。
瓦文萨苦笑一声,“朋友,教廷已经不需要我们山地长戟兵啦,新教皇西尔维斯特四世找到了比我们更强大更精锐的守护者……”
“你在开玩笑吗?”古登贝格悻悻的看着老朋友,“长期以来,坚韧顽强的山地长戟兵就是最忠诚勇敢的战士,他们为天父效忠,给沙夫豪森带来了无尽的荣耀,他们的锁子甲是家乡人一锤一锤亲手打出,他们的长戟被铁匠兄弟磨得飞快,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更强大更精锐的军队。”
瓦文萨只能一声叹息,几分寥落几分唏嘘的指着马背上倒挂的长戟,以及两侧鞍袋中鼓鼓囊囊的锁子甲和鳞甲,无奈的道:“看,陪伴我上战场的老伙计都带回来了,估计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再次使用它们喽~~”
古登贝格浓稠的眉毛向上一挑:“朋友,记得你的盔甲和武器都是我亲手打制的吧,我记得它们曾陪着你经历了好几场险恶的战斗,难道现在它们失去了您的信任?”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不少铁匠冲着瓦文萨怒目而视,要知道行会会长古登贝格是沙夫豪森最出色的铁匠,谁怀疑他的手艺,简直等于侮辱沙夫豪森的全体铁匠呀!
瓦文萨只是苦笑,无可奈何的解释道:“我必须声明这是事实,而非对您、对铁匠行会的侮辱——众所周知沙夫豪森的铁匠是欧洲最出色的,东罗马人、小亚细亚上的塞尔柱人、北非的柏柏尔人和撒拉森人都无法与你们相提并论。
可我们遇到了大汉帝国,来自万里之外的东方人,他们的军队完全击溃了我们的自信心,而且,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武器也确实比我们的更好。现在梵蒂冈有大汉保护,就不再需要我们啦。”
“这、这决不可能!”古登贝格跳了起来,粗壮的手臂上下挥舞着,唾沫星子差点儿喷到了瓦文萨的脸上:“你是说谎,对,你一定在说谎!”
瓦文萨转身,从鞍袋旁边铮的一声抽出把样式有别于欧洲各国刀剑的长刀,寒光闪闪、冷气袭人。
铁匠们吃了一惊,虽然古登贝格是铁匠行会会长,瓦文萨却是长戟兵指挥官,莫非他被斥撒谎,恼羞成怒要下杀手?
不过瓦文萨并没有朝着古登贝格挥刀,而是用尽全力重重一刀斩在了鞍袋上,只听得一声使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皮革做的鞍袋散开,露出了内装的锁子甲。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被卷起来的四层锁子甲,竟有三层被这一刀斩破!
如果在战场上,这意味着什么?只怕穿着锁子甲的战士,已经被这一刀连肩带背挥为两段了吧。
想到那种可怕的场景,铁匠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正处在暴走边缘的古登贝格,张口结舌的看着那副锁子甲,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副铠甲是自己花了三个月时间,亲手打造的!
一副上好的锁子甲由上千铁环连锁而成,这个时代欧洲并没有冷拉热轧之类的技术,拉不出钢丝,铁环都是人力手工一锤锤敲打出来的,极其耗费工时,不过防护性能倒也不错,除开穿刺攻击,刀剑劈砍很难破防,以致于钉头锤、连枷、战斧等重武器在战场上流行一时——老子砍不破,老子砸扁你总行了吧。
可这样坚固的锁子甲,竟被一刀斩破了三层!
“这,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老朋友,这只是一场梦……”古登贝格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的神情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心碎。
瓦文萨隐忍良久,终于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这是现实,而且我必须告诉你,这种战刀是大汉帝国批量生产公开出售的,每柄的价格还不到一个金诺米斯马。他们还有一种盔甲,坚固得连他们自己生产的战刀也无法穿透,一件胸甲加一只头盔,只需要两块半金诺米斯马。”
重重的一击,当即击溃了古登贝格的心防,这个强壮的铁匠当即软软的摔倒在地。
周围传来一阵极端压抑的呼吸,铁匠们的脸色惨白如纸。
这个时代的欧洲还没有生产弧形钢板的能力,甲胄以环锁甲和鳞甲为主,锁子甲需要打造上千铁环,鳞甲也要打造上千鳞片,十分耗费工时;而用低温脱碳海绵铁反复捶打的方式生产刀剑,固然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锋利,耗费的工时也就不少。
沙夫豪森出产的刀剑,至少要两个金诺米斯马,一副锁子甲则要价五个金币,现在大汉的盔甲武器全都是半价,性能却远超沙夫豪森的产品,那么今后这里铁匠的生产品,还会有市场吗?
古登贝格心碎的抓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锁子甲,眼泪滚滚而下,瓦文萨低声道:“对不起,朋友!损坏了你的作品……但不这样做的话,沙夫豪森的铁匠会破产的……”
古登贝格闻言心神一凛,差不多明白了老朋友的用意。
他抓起瓦文萨随手扔在地上的大汉战刀,抚摸着、端详着,却参不透它的秘密。
如果单纯论锋利程度,批量生产的大汉战刀不一定比得上大马士革弯刀,它达不到吹毛断发、凌空劈碎绸缎的程度,但在实战中它的表现更为优秀:
共析钢调质处理之后有着硬度与强度的良好结合,使它和大马士革弯刀对劈时碎裂的一定是后者;
符合力学原理的握持处和重心位置,使挥砍时拥有更强大的切割力;
大马士革弯刀和日本倭刀都以硬度和锋利著称,斩裸.露人体效果良好,对付重甲却往往崩碎,大汉弯刀则在锋利之外具有极高的强度,能斩开除板式甲以外的所有实战盔甲……
古登贝格虽是沙夫豪森极有名的铁匠高手,没有水力锻锤、不知道共析钢配方和调质处理工艺,照样无法参透大汉战刀的秘密,良久之后他悲叹着放下了那柄可怕的武器,十分不情愿的对铁匠们摇摇头。
“放弃吧,这并不丢人,”瓦文萨摇着头,当着铁匠们的面,把那柄追随自己多年的长戟抛到了地上,对古登贝格说:“能帮我个忙吗?”
铁匠会长不解的看着老伙计,这柄长戟也是他替瓦文萨精心打造的。
瓦文萨微笑着说:“帮我把它打成一副犁头吧。”
不少长戟兵闻声回头,诧异的看着指挥官,继而有人叹息,有人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古登贝格见老友洒脱豁达,不禁为自己的表现红了脸,当即站起来表示明天就动手。
“我倒希望你连夜开工,”瓦文萨目光扫了圈围着的士兵们,“我怕你明天会很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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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古登贝格暂时歇下了繁忙的工作,来到小城的木制教堂,今天是做弥撒的日子,教堂的神父大人将会宣讲圣经上的故事。
今天,马丁神父似乎比过去更加卖力,他口若悬河的讲着圣经故事,信徒们听得心醉神迷,阳光从教堂顶部的窗口照进来,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沐浴着天堂的圣光,从灵魂到肉体都受到了洗涤,因虔诚而洁净。
做完弥撒,马丁神父和老样子完全相同的搬出了钱柜,刚刚还沐浴在圣光之下的信徒们,见状忍不住捂紧了腰间的钱袋。
众所周知,马丁神父对推销赎罪券不遗余力,而小城的居民们早就领教了他老人家的强行推销。
就连一向大方的古登贝格见到那无底洞似的钱柜,也忍不住菊花一紧:
按老朋友瓦文萨的建议,他正准备变卖家产,到大汉控制的地方去,到罗马去,看看能不能谋到事情做,据说大汉皇帝好大喜功,正在扩建码头、工厂和道路,给的工钱不低,以古登贝格的能力,说不定收入不菲呢!
现在,变卖家产的钱就在口袋里揣着,面对笑容可掬的马丁神父,古登贝格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欧洲有一句谚语:盗贼和骗子手总会给受害者留下回家的路费,而教会的老爷们却会拿走最后一枚铜板。
但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马丁神父发到每个人手里的赎罪券,与过去相比十分的精美细致,上面印着的画儿特别漂亮,耶稣的面容栩栩如生,而赎罪券的纸张也坚韧挺扩,抖起来哗哗响,画面四周还配着漂亮的花纹,看上去就像精美的艺术品。
翻到背面,以前都是空白的,这次的赎罪券却有内容,仔细一看,原来是几名身穿怪样式衣服和盔甲的东方人——通过瓦文萨之前的描述古登贝格知道这是汉军,全副武装着保护几名基督徒妇女和儿童,阻拦着正在喷火的怪兽,而身后一座城池画着十字徽记,分明是圣地耶路撒冷。
旁边一行字却认不得,总之从画面上看,汉军和基督徒的妇女儿童们非常和谐,正齐心协力的扮演奥特曼打小怪兽。
欧洲人识字率很低,拥有圣经的少之又少,主要宗教行为就是上教堂听神父忽悠,然后买赎罪券。
这次的赎罪券分外精美,作为教堂的圣物是非常合格的,出于宗教原因基督徒总是喜欢看上去精美漂亮的圣物,譬如宋明时代的白瓷观音像就曾被欧洲大量进口,当作圣母玛丽亚供奉(猫注:此系史实,比较搞笑),像这样的赎罪券,就要比印刷粗劣的更得到信徒的信任。
天知道天堂的门票长什么样儿!
因为马丁拿出来的赎罪券特别的漂亮精致,那些被他搜刮了一遍又一遍的信徒,本来余额就不高的iq卡又开始直线下降了,有人就忍痛摸着钱包,准备大出血购买。
马丁神父却没有忙着收钱,他的笑容就像一只阿尔卑斯山的雪狐:“虔诚的信徒,基督的子民,迷途的羔羊们!仁慈的圣父西尔维斯特四世登上了教皇之位,他在罗马圣彼得广场举行了加冕弥撒,得到了大汉皇帝的册封,为了庆祝这一盛世,我们的圣父宣布赎罪券三折出售,欲购从速、过期不候啊!”
这位马丁神父的推销本领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威尼斯奸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动员一下子就把人们的热情点燃了,轰的一声,差点儿没把教堂的屋顶掀翻!
赎罪券,教廷也卖了好些年了,从来都是一分钱一分货,没有打折的说法;现在这种赎罪券,比过去的精美了许多,只怕抵消的罪孽也要多得多,价格还能打三折,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儿?
《新约?约翰福音》中说,耶稣在复活后对门徒们显灵,并向他们吹一口气,指示说:“你们受圣灵。你们赦免谁的罪,谁的罪就赦免了。你们留下谁的罪,谁的罪就留下了。”以后基督教士就此宣布,他们作为耶稣基督门徒的继承人,具有赦罪的功能。罗马天主教廷又宣称,耶稣以及后来殉教的圣徒的血,用以赎免人类的罪孽绰绰有余,积累下来形成“圣公善库”,可以由圣彼得接班人———也就是罗马教皇代表的天主教会来执掌,代表上帝来赎特定人物的罪孽,开启从炼狱到天堂的大门。
地处中欧山区的沙夫豪森人,对这一套是深信不疑,他们纷纷解囊购买,一枚枚金银币叮当作响的投进了钱柜,马丁神父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也有傻头傻脑的人问道:“好像,貌似,也许,现在的教皇是本尼迪克特吧?他在维也纳……”
马丁神父立刻把脸一虎:“你敢提那个对立者、亵渎者的名字?小心呐,火刑架正为你这种人准备着!”
傻蛋立刻把头一缩,再也不废话。
古登贝格也买了张赎罪券离开教堂,他始终没弄明白背面的拉丁文是什么意思,当然如果是那百分之一的识字者,就知道那是拉丁文写着:
“大汉帝国是基督徒的保护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69章 圣伯纳隘口
维也纳霍夫堡的瑞士宫,天色已然黄昏,夕阳的余晖从西方渐渐消失,厅内烛光摇曳,华丽的殿堂却显得阴暗。
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脸色,在晃动的烛光下忽明忽暗,并且极其不自然的抽搐着,看得出来,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勉强停在了暴怒的边缘。
德皇鲁道夫、英王爱德华、法王腓力为首的国王和贵族们,脸色并不比本尼迪克特好多少,窗外传来的呻吟声、吼叫声虽然不是针对他们,也让身处霍夫堡的人们分外尴尬困窘。
枢机主教阿尔瓦则焦急的踱着步子,他感觉父亲的权势正在迅速崩溃,而自己成为继任教皇的梦想,可能性也像清晨明媚阳光下的露珠,即将蒸发殆尽。
嘈杂的声音,从霍夫堡外断断续续的飘进来:
“求求你们,给我天堂之药……”
“发发慈悲吧,快给我呀!”
“天啊,我受不了啦!”
“难道我们圣父已经被上帝抛弃,我们再也得不到天堂之药了吗?”
听到这些声音,几位从罗马赶到维也纳的枢机主教神情随之阴晴不定,时至今日,他们是否后悔前几天的选择?
只有天知道!
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容狰狞而扭曲,信徒的呼喊就像毒蛇在噬咬着他的灵魂,奥尔西尼家族千年以降积累的潜势力,身为罗马教皇的威信,过去看来坚不可摧的权力基石,都在信徒的呐喊声中,如海浪里的泡沫,瞬间破碎。
几名枢机主教逃到维也纳,本尼迪克特在这里建立了教廷,加上罗马的西尔维斯特四世(布雷默),欧洲就出现了对立的两个教廷、两个教皇。
以前这种事情也曾经发生过,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王朝在皇权与教权发生冲突、以及与教廷争夺意大利控制权的时候,往往扶植对立教皇,同时两个教皇的情况层出不穷,直到哈布斯堡王朝取代霍亨斯陶芬,帝国的战略方向从意大利转向东西两翼,双方的争端才逐渐减少,出现鲁道夫与本尼迪克特的联盟。
罗马与维也纳的两个教廷,各有其优势:
西尔维斯特占据了罗马这个传统的信仰之都,拥有更多的枢机主教支持,最高异端裁判所、信理部、圣职部等权力机构都在罗马,敕令可以按照原有的总教区、主教区、牧区体系,方便有效的上传下达。
本尼迪克特则有各国国王和贵族领主的支持,他们对各自地盘上的教堂、修道院都有相当程度的控制力,可以用行政手段阻止西尔维斯特以罗马教廷名义发出的谕令,并且各总主教、主教多是本尼迪克特任用的亲信,天然对维也纳教廷要亲近一些。
不曾想楚风发起了赎罪券攻势,他印出来的赎罪券既精美,又无偿赠送给各地的总主教,总主教完全可以用一折低价卖给主教,主教再两折卖给神父,层层加价层层分润,最后到普通基督徒手中也才三折。
这样一来,不仅信徒愿意慷慨解囊,整个梵蒂冈体系中的成员也都赚得盆满钵满,鬼还会和本尼迪克特混!让本尼迪克特郁闷到内伤的是,就连过去对他最为忠心耿耿的几个总主教,也倒向了罗马方面。
他也想印赎罪券来低价和罗马方面竞争,可他的印刷机还留在罗马呢!就算搬了来,没有大汉进口的油墨和纸张,印刷质量就上不去,信徒拿着和精美漂亮的赎罪券一对比,哪怕白给人家也不要啊!
鬼知道你印的这种粗劣货,究竟是天堂的门票呢,还是地狱的通行证?
赎罪券战争让本尼迪克特气急败坏了,他当即请各国国王们下令,让边防军、税卡出招,以行政手段阻绝罗马方面和各总教区的联系,把质优价廉的赎罪券堵在基督世界之外。
欧洲有海洋环绕,河流众多,交通四通八达,各地的贵族领主又不是一条心,连瓷器、丝绸、机织布这些汉货都被索菲娅借原有的走私网络分销到各地,纸张印刷的赎罪券在鞋底都能藏不少,怎么可能禁阻得了?
反倒是罗马方面以此为借口,凡是坚决执行本尼迪克特命令的地区,他们就停止了天堂之药的供应——既然你要封锁,我们也就不运来了嘛!
像维也纳这种神圣同盟重兵云集的地区,自然坚决执行了禁阻令,一直没有罗马方面的赎罪券到来,可最近几天,天堂之药也不见了踪影,罗马方面不再向维也纳附近的教区提供了。
这下子可不得了,天堂之药流入欧洲的时间虽然不长,得益于教廷的大力推销也有了不少忠实客户,十万人口的维也纳便有数千之众,这些瘾君子突然断了药,登时鼻涕口水眼泪哗哗的往下淌,浑身上下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呲着牙,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说是基督的虔诚信徒,看起来却好像枉死城、饿鬼道的孤魂野鬼。
不少人涌向教堂,而神父们自然把责任一推三六九给了本尼迪克特,所以瘾君子们就齐集于霍夫堡外,呻吟、痛叫、破口大骂。
平日里,异端裁判所的火刑架足以使人们对教皇保持十二万分的尊敬,可鸦片瘾一上来就算是亲妈也顾不得了,瘾君子们在忍受万蚁噬心之苦的同时,也深情问候了本尼迪克特的祖宗十八辈,一遍又一遍。
本尼迪克特还不敢让人镇压,毕竟这天堂之药是教会推销的,产生的幻觉效果和宗教紧密联系起来,不少神父对信徒胡吹说这是天堂赐给教廷的圣药,如今维也纳方面没有这玩意儿,罗马方面却能保证供应,岂不是说本尼迪克特一方已经被天堂抛弃?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啊!
光天化日之下被数千人切齿痛骂,竟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怜堂堂教皇竟沦落到这等地步,本尼迪克特虽不能绝后,却早已空前。
他的脸色,活像刚刚吃了屎一样,而且,是好大的一坨!
国王们也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方略,不过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目前看来,楚风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欧洲基督徒的信仰正在坚定不移的倒向罗马方面。
神圣同盟,十字军东征,首先就建立在信仰的基础上,如果信仰发生了坍塌,神圣同盟十字军将在一夜间化为乌有!
现在该怎么办?
“主动进攻意大利!”腓力四世斩钉截铁的道:“目前是我们惟一的选择了,如果不迅速夺回罗马,拿回主动权,基督世界的信仰将越来越倒向罗马方面,对我们更加不利!”
英王爱德华怔了怔,迟疑道:“那不是要翻越阿尔卑斯山吗?我们的军队……”
阿尔卑斯山高耸入云,峰顶白雪皑皑,横亘于中欧平原和亚平宁半岛之间,要进军罗马就得翻越山脉,对于神圣同盟来说不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
设内耳城堡之败后,欧洲各国竭尽全力才抽调了十万正规军,各国的财政就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加上自由骑士和自愿参加十字军的武装平民,神圣同盟军队的总数在二十万上下,这可是基督世界最后的力量了,如果在阿尔卑斯山区有所损失,那么就真的再没办法拼凑军队,只能向大汉皇帝楚风投降了。
可不主动进攻,局势的发展对神圣同盟越来越不利,在这样拖下去,楚风凭借罗马教廷发动的宗教攻势将会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神圣同盟就更没有翻身的机会。
主张迅速进兵的腓力四世与顾虑重重的爱德华,分别有一批支持者,就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展开了辩论,一时半会儿却也分不出胜负。
就在双方纠缠不休之时,头顶插着琴鸟羽毛的信使从门外飞奔而入,风尘仆仆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这是法国的信使,难道高卢雄鸡国内出现了问题?是南部的奥尔良公爵发动了叛乱,还是宫廷内部酝酿成了某种阴谋?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腓力四世,此时强压着焦虑,问那信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的联合舰队不是再在港内守护吗?难道大汉海军?”
长途疾驰劳累已极,信使大大的喘了口气,才气喘吁吁的道:“不、不好了!意大利北部的坐探传来消息,异教徒大汉皇帝率领他的军队,正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目标是法国境内!”
啊?腓力四世的神情简直比哭还要难看,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出兵去打意大利,大汉皇帝竟翻越阿尔卑斯山来进攻法国了!
不可思议!
他回过神来,当即要求神圣同盟军队向法国境内移动,以邀击楚风所率的军队。
德皇鲁道夫却迟疑道:“我们在君士坦丁堡的内线传来消息,双子帝国的军队正在把粮食沿多瑙河运到贝尔格莱德,很有可能……”
话音刚落,恰巧有使者送来了密信,鲁道夫伸出巨大的手掌,略显笨拙的撕开信封,将信件浏览一遍,浓稠的眉毛便向额角飞起:“算日子,只怕他们已经从贝尔格莱德出发了!我们应该留在维也纳,先对付从巴尔干过来的敌军。”
腓力四世气急败坏的道:“那么,就眼看着法兰西被异教徒肆虐?”
他的目光从国王们脸上一一扫过,但对方都把眼神躲了开去,毕竟双子帝国联军溯多瑙河而上,匈牙利、波希米亚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大部分地区都处于威胁之下,要他们舍弃自己领土不顾去援助法国,实在不大可能。
原本作为欧洲最强大国家法兰西的国王,腓力四世是国王之中最为强大最为骄傲的一位,可现在面对大汉皇帝楚风的进攻,他在转瞬之间变成了值得怜悯的对象。
“美男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失色,帽子上装饰着的漂亮禽类羽毛、织金镶花边的斗篷、带袜套的紧身裤,这身漂亮的装扮昨天还在为腓力增添荣耀,今天则简直成了某种绝妙的反讽。
卡斯蒂尼亚国王桑乔四世和阿拉贡的海梅二世对望一眼,两国位于伊比利亚半岛,如果法兰西在楚风的重击之下崩溃,汉军必定越比利牛斯山脉南下伊比利亚半岛,两国就前途堪忧了。
权衡利敝,最终他们站了出来:“亲爱的腓力,我们愿意和您并肩战斗!”
最终,三位国王率领他们的军队离开了维也纳,尽管分兵是下策,本尼迪克特和德皇鲁道夫等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留下来帮助我们作战,你们国内随便汉军打好了”说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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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汉帝国和被教廷镇压的阿尔比教派联系,只不过经历四十年前的阿尔比圣战,这个教派的势力已经大为缩水,对扶助西尔维斯特、打击本尼迪克特的影响有限。
但赎罪券和天堂之药的竞争,以西尔维斯特为首的罗马教廷全面压倒了本尼迪克特的维也纳教廷,胜利的天平以极大的幅度向大汉帝国倾斜。
历来宗教问题最难以解决,有西尔维斯特四世及罗马教廷的配合,楚风不必考虑发生泥潭式战争的可能性了。
政治永远比战争先行,战争只是政治在谈判桌下的延续,而经济则是政治的基础,楚风的行动深入简出的诠释了这一点。
大汉帝国的胜利决不仅仅依靠军队,纯粹的武力征服那是野蛮人做的事情,蒙古帝国那种低技术含量的工作,楚风是不屑一顾的。
“嗯,我们炎黄子孙嘛,是文明人。”这是楚风常常对将军们说的。
以赎罪券和天堂之药两场战争,西尔维斯特的罗马教廷巩固了正统地位,大汉帝国对神圣同盟的优势日益增大,天赐良机楚风如何会放过?
楚风立刻下令巴尔干方面军出贝尔格莱德,溯多瑙河而上,直取匈牙利王国名城布达佩斯,然后继续沿河西进,从东面凌逼维也纳;
而他自己亲率意大利方面的金刚军,沿古罗马时代就修建起来的宽阔大路北上,从意大利北部翻越阿尔卑斯山,威胁法兰西腹地!
腓力四世离开维也纳的时候,楚风已经率军登上了海拔一千九百米的阿尔卑斯山地。
建于古罗马时代的山地道路上,四万余大军逶迤而行,人喊马嘶不绝于耳,钢盔钢甲、乌黑的步枪和锋利的刺刀,以及由骡马拖曳的各型火炮,组成了一支钢铁的队伍,一道不可阻挡的滚滚洪流。
楚风身穿帝王戎服,陈淑桢等后妃随驾而行,陆猛、法本诸位将军左右相随,皇家卫队前后遮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前方隘口双峰夹峙气势雄浑,楚风见此地山势不同凡响,扬鞭跃马遥指道:“此处隘口是何名目?可有什么掌故?”
当地向导通过翻译告诉他,此地名为圣伯纳隘口,因隘口侧面山峰上的圣伯纳修道院得名,从罗马帝国时代就是亚平宁半岛进出法兰西内地的要隘,曾有凯撒大帝率军从此经过,征服了野蛮的高卢人。
“哦,原来凯撒就是经过这里去征服高卢雄鸡的,呵呵……圣伯纳隘口,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好像某位矮个子皇帝就是从这里……”
楚风自言自语,却没有人知道他说的那个矮个子皇帝究竟是谁。
随驾人员中一位师从赵孟頫的江南才子,抓住机会用炭笔在宣纸上刷刷几笔钩勒出了细线条,不久之后他凭线条和印象画出了一幅后世大汉帝国家喻户晓的传世名画: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大汉皇帝。
在这幅画上,楚风于圣伯纳山口积雪的陡坡上扬鞭跃马,阴沉的天空,奇险的地势烘托了画面主角的英雄主义色彩,红黑双色的帝王戎服使画面辉煌激昂。楚风遥指万里山河,分明有虎踞鲸吞之势,就连高耸云霄的蒙特峰仿佛也在他面前屈膝俯首。
蒙特峰,又名为白色少女,山峰顶部终年积雪,仿佛身穿白色纱裙的少女,亭亭玉立,而在楚风面前,这位腼腆的少女害羞的低下了头……
圣伯纳修道院的修士们,被隘口的声响惊动,这些不问世事的隐修士也走出阴暗的房间,参观这一空前的盛况。
汉军士兵正唱着慷慨激昂的军歌: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他们高昂的斗志、整齐的军容,都是同时代欧洲军队无法比拟的,隐修士们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终于有人喃喃的道:“仁慈的上帝呀,难道凯撒大帝的军队又复活了吗?”
只有不久前从罗马觐见了新任教皇西尔维斯特四世,刚刚回到修道院的院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白色骏马背上,身穿红黑色帝王戎服的楚风,自言自语道:
“不,他比凯撒还要强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0章 宙斯之力
看着空空如也的营地,早已变得冰冷的灶坑,以及地面凌乱的人马践踏痕迹和车辙,法王腓力四世有抓狂的冲动,这位美男子把漂亮的卷发抓扯得风中凌乱,活像个刚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病人。
腓力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汉军甩开了!这位美男子形容憔悴,满面风尘,哪儿还有身为法兰西国王,气势昂扬的风度?
大汉皇帝楚风率金刚军主力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一路北进,威逼里昂、第戎一线,大有进兵巴黎直插法兰西心脏的战略态势。
腓力四世收到楚风从意大利北进的消息,和卡斯蒂尼亚、阿拉贡两国盟军一道,急如星火的从维也纳赶回,途经神圣罗马帝国南部的巴伐利亚和巴登地区,渡莱茵河、穿黑森林,累得像条死狗似的,待听得巴黎还未曾落入楚风手中,他才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匪夷所思了。
大汉皇帝楚风并没有率军与法军决战,而是原路大踏步后退,或者突然改变方向,在巴黎东南方向,靠近阿尔卑斯山西段与意大利毗邻的香槟地区,以及里昂-第戎一线和法军兜起了圈子。
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和法军兜圈子,这不是找死吗?
腓力四世当即兴高采烈的挥军扑了上去,决心利用本土优势战胜汉军。
孰料汉军辎重后勤和炮兵部队实现了全骡马化,徒步步兵在长途行军时也能把装备放在辎重车弹药车上,再加上职业军队高昂士气的加成效果,使得行军速度十分惊人,连续三天的强行军可以转移三百里,十天以上的长时间行军也能保持每天六十里
——罗马军团的巅峰时代,强行军能够做到最初五小时三十公里,全天四十五公里,而汉军在这个基础上又提高了五公里,已是用近代民族军队体制造就的超越。
同时代的欧洲因为国家面积比较小,军队往往只须走一两天就能到边境上去和敌国打仗了,因此片面强调攻击力防护力,而忽略机动力。
法兰西重骑兵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携带厚重的盔甲和马铠,除了战马之外还得专门的驮马,但行军速度仍然慢得可怜。
十字弓兵和刚刚应征加入十字军的武装平民就更加可怜了,刚从维也纳千里迢迢的走回国内,一个个累得和死狗差不多,还被腓力驱赶着追击汉军,一时间哀鸿遍野,不少武装平民吃不了这个苦头,开始后悔一时冲动参加了十字军,开小差的越来越多……
内线优势?更是天方夜谭!
当年的阿尔比教派是以法国南部的图卢兹为中心,称为朗格多克地区,并非法国的正式组成部分,而是一个独立的公国。与法国相比,该地区的语言、文化和政治体制与西班牙的阿拉贡和卡斯蒂尼亚王国更为相似。朗格多克公国由几个贵族家族共同统治,其中最为显要的便是图卢兹伯爵和位高权重的特朗加维勒家族。
出于抗衡国王和罗马教廷的考虑,图卢兹伯爵默许阿尔比教派的传播,这个教派又称“清洁派”,以示与腐败的罗马教廷的区别,某种程度上,后世兴起的新教(在中国,罗马教廷那一伙被称天主教,新教则称基督教,后者包含路德宗、加尔文创立的归正宗和作为英格兰国教的安立甘宗)就带着阿尔比派的影子。
阿尔比派在法国南部地区成为主流,响应教皇号召出征中东的圣殿骑士团,就有不少成员来自这一地区,并深受阿尔比派的影响。
不过图卢兹伯爵和阿尔比派错误的估计了形势,罗马教廷第一次在欧洲实行了大规模圣战,凶残的对朗格多克地区的居民举起了屠刀!
圣殿骑士在耶路撒冷出生入死的同时,他们的家乡却被教廷血洗,火刑架、绞死、抽筋、剥皮、各种酷刑……这场残酷的战争由于阿尔比派的顽强抵抗,竟然持续了四十年之久!幸存下来的居民,则对法王和教廷恨入骨髓。
正是因为这一点,圣殿骑士团才与教廷、法国国王越来越离心离德,并最终在楚风的诱降之下倒向了大汉帝国的怀抱,与犹太势力联合组建了新以色列王国。
当大汉皇帝楚风率军来到朗格多克地区时,有圣殿骑士团的配合,大撒背面印着“大汉皇帝是基督徒的保护者”的免费赎罪券,还带来了罗马教廷的使者,以及新任教皇西尔维斯特四世的宗教敕令:
阿尔比派是基督信仰的一个分支,作为上帝的子民,同样分享神的荣光。
可想而知,当地居民对汉军的态度是怎样的了:除了没有扭秧歌打腰鼓舞红绸子,什么箪食壶浆、什么赢粮而景从,洒泪欢迎亲人大汉军,那是绝对的!
而法军呢,还打着十字军的招牌,当地居民都还记得阿尔比圣战时那些强盗豺狼都是教廷号召来的十字军,明明是在法兰西境内,腓力所率的法军所经之处是一片白眼,居民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需要大汉动员就自己坚壁清野了。
这样的窘境使腓力四世难堪至极,而在军事上他仍然处处受制:
派遣斥候去侦察汉军的行踪,半道上不是被当地居民悄悄杀死,就是遇到汉军侦察兵,砰砰几声枪响,人影子都还没看见呢,就死在了狙击枪下。
想要围追堵截,可速度赶不上人家,围追失败;不知道汉军的前进方向,谈何堵截?还是失败。
试图获取当地贵族领主支持,可这些领主当年或多或少都受过阿尔比圣战的害,被教廷煽动的十字军抢了钱杀了人的,现在亦与试图加强王权削弱诸侯的腓力四世不睦,于是一个个作壁上观,甚而落井下石:
“你丫的不是想从贵族手里收回权力吗,你丫不是牛逼哄哄吗?现在看你丫的还怎么蹦跶!西尔维斯特承认阿尔比是正当教派,咱们当然支持他和大汉皇帝,哼哼,腓力四世,你就和本尼迪克特一块吃屎去吧!”
如果不是卡斯蒂尼亚国王桑乔四世和阿拉贡国王海梅二世继续站在同一阵线,腓力四世还真有众叛亲离的感觉。
探马飞奔而来:“报——前方五十里发现汉军踪迹!”
腓力到此时节也没有了最初的骄横跋扈,无奈的看了看两位盟友。
桑乔四世和海梅二世也没料到大汉皇帝楚风竟然使出让阿尔比教派合法化这条绝户计,一下子就把法国南部的人心邀买到手,可也没办法啊,当初阿尔比圣战的时候,教廷的手段忒也凶残了些,杀戮忒也惨重了些,此地居民对教廷和法王的仇恨嘛,当然记忆犹新。
他们已开始后悔率兵跟着腓力四世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雄心勃勃加强王权、四面出击咄咄逼人的腓力四世,大汉皇帝楚风略施小计,就使他法国内部动荡不安,竟然人心归汉,活生生把法国南部变成了主场作战,倒让前来助战的伊比利亚半岛两国进退失据了。
这样搞下去,说不定……两位国王打起了退堂鼓。
腓力四世也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儿,察言观色便明白了三分,把心一横,道:“两位王兄不要忧愁,待取得了战争胜利,图卢兹便割让给阿拉贡,波尔多送给卡斯蒂尼亚。”
对视一眼,两位国王犹豫着点了点头。
腓力长出了口气,要是连这两个盟友也失去了,只怕士气会顷刻间崩溃呀!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追着汉军作决战——既然大汉皇帝率军左躲右闪,想来他的兵力一定不足吧!
腓力下达了继续追击的命令,十字弓兵和重骑兵在长官催促下,才拖拖拉拉的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不情愿的整理着行装,一个个跟没睡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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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力的猜测没有错,楚风的兵力的确不足,并不能击溃法兰西、卡斯蒂尼亚、阿拉贡以及若干封建主、自由骑士和平民十字军组成的八万军队。
此刻随着他的军队仅有金刚军所属的骑兵团而已,诸位后妃、文武臣僚以及四万大军踪影全无。
“骑马很锻炼身体啊,”楚风悠闲自得的对法本道:“刘玄德长久不打仗就说髀肉复生,我这跑了几天马,受这么一番颠簸,倒要把髀肉消磨几两。”
法本骑着马比楚风落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嘟嘟囔囔的道:“陛下忒也折磨人,若不是师姐交待,末将可不敢任您深入险地——陛下您还是坐回马车去吧,俺也说不来文老大人那一套一套的,只晓得您要是有什么闪失,俺这光头只怕要被师姐敲个大窟窿。”
楚风微微一笑,倒也从善如流,下马坐进了马车。
是他自己想来法国境内兜兜风,“观敌国之山川形胜、风土人情,以定战守之策”,不过一个骑兵团外加若干大内高手的保护,实在安全得很,而他本人的出现,则更能调动追击者,使他们错误的判断形势。
金刚军的主力部队呢?早已在数日之前兜着圈子又潜回了圣伯纳山口,并在那儿做了番布置……
“唉~做皇帝也不是随便爽的呀!”楚风在马车里挠了挠头,突然大叫一声:“等天下底定四海归一,老子一定要七下江南,老子要游龙戏凤,老子要当昏君……”
侍卫们听了暗自好笑,法本则眉毛一挑:游龙戏凤?嘿,这个要告诉师姐去。
想到师姐那条母老虎,法本不禁背上一凉,深为同情的看了看楚风所乘的马车,双掌合十,暗念一声: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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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圣伯纳隘口侧面的蒙特峰上,金刚军参谋长齐靖远和侦察参谋杜元华趴在雪窝子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
远处另一座山坡上,楚风也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皑皑白雪中只有两个小黑点,如果没有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大概会以为是两块裸.露在外的岩石吧!
“陛下用这种方式作战,还真是匪夷所思啊……”法本挠着没有一根毛的光头,半信半疑的道:“真的能成功吗?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呢!移山填海,这不是大金刚大无畏之力吗,陛下做的事情,就算神仙菩萨也不一定能做到呀!”
陈淑桢凤目一睁,斥道:“胡说。吾皇江西借日食歼灭塔出、北伐长江以天文大潮运兵于伯颜侧腹、关中之战火烧泾河,论起来哪一次不是通天彻地移山填海的神通?这实乃格物致知之理,你不读书,自然不懂。”
法本嘿嘿干笑两声,陈淑桢说他不读书倒也不确,至少早年在南少林佛经读了不少,破戒从军之后兵法韬略也翻烂了好几本,只不过像大汉皇帝楚风这样明天文识地理以风云雷雨日月星辰江河湖海为我所用,就太也强人所难了。
不敢和师姐明亮的目光对视,法本赶紧把眼神转到一边,心头却暗自嘀咕:唉~还说可以把陛下的胡话给你打个小报告呢,没成想随便说说就这么维护他,还真是出嫁从夫啊……嘿,这小报告还是别打了,陛下本事大得很,随便几个老婆都能唬得住。
这老和尚说女人是老虎,看师姐这么凶巴巴的,果然不假;然则陛下如何这么有本事,娶了许多老虎也不嫌多?
这个问题,就算法本把自己脑袋抠出个窟窿,也是想不出答案的。
楚风似笑非笑的看着法本,心道这家伙多半算是汉军之中最后一个王老五了吧?嘿嘿,将来倒要捉弄他一番……
金刚军的士兵全都撤到了远处,这里仅剩下楚风和他的文武臣僚,以及少数皇家卫队成员,人数不过一百多,就这么大剌剌的站在圣伯纳修道院所在的山腰台地上,脚下是圣伯纳隘口,对面则是白雪皑皑的蒙特峰。
修道院的院长对客人殷勤招待,刚从罗马觐见了西尔维斯特回来的院长大人,知道楚风的地位甚至远远凌驾于教皇之上,所以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端茶送水甚为热心。
只不过他万分不解的是,那许多的汉军士兵都撤到了十数里之外的高敞山坡上,里圣伯纳隘口颇有一段距离,如果是准备在这里伏击腓力四世的话,就不应该如此调配啊!
到时候腓力四世率领的法军赶来,反而会抢在汉军前面占领这处关键的隘口,而汉军要从远处的山腰下到大路上,再沿着路仰攻隘口,那可就繁难了呀!
沿着山地或者山脊前进,那更是痴人说梦,各山体没有连接在一起,山势陡峭嶙峋,不少高峰还有积雪,从低处的山口通行倒也不难,可要越过山峰进攻,那简直就是送死了。
汉军的统帅,这位比凯撒还要强大的皇帝,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院长只知道前些天,汉军出动了几支小部队,攀上了对面整个阿尔卑斯山算得上最高几座山峰之一的蒙特峰……
远处,人喊马嘶声遥遥传来,楚风举起望远镜,视野中出现了前些天好几次观察过的敌军,他们从维也纳长途行军回国,又被金刚军骑兵团引着在法国南部兜圈子,实在累得够呛,一个个精疲力竭的沿着山路前行。
楚风嘴角微微上翘,浮现出讥嘲的笑意,在他眼中,对面的数万大军出现在隘口之下,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几乎同时,腓力四世也看见了楚风一行人,虽然他没有望远镜看不清楚人脸,但几位大力士竭力抵抗山风撑起的三丈金底苍龙旗,完全证明了楚风的身份。
难道大汉皇帝只有这么点人?就算鬼也不会相信。
腓力四世转过一个角度继续观察,发现隘口远处山坡上,停留着大约八千到一万名汉军士兵。
“有埋伏吗?”桑乔四世略为担心的问。
“不可能,”腓力四世很有把握,因为两侧的山峰一览无余,雪线上下没有森林灌木,藏不了人。
如果是积雪松浮的冬季,和刚刚开始消融而雪崩频发的初春,对通过隘口腓力一定会多加小心,但现在已是雪崩极难发生的初夏,冰雪从春季开始被阳光部分的融化,滴落渗透到雪层中间,再凝固,再融化,实际上起到把雪封住的作用,不会有雪崩的危险了。
终于追上了!腓力极其渴望一场面对面的较量,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楚风,兴奋的下达了命令:“全体进攻,抢占圣伯纳隘口!”
法军蜂拥而上,如同一片黑压压的蚂蚁,朝着隘口涌去。
与此同时,伏在蒙特峰上的杜元华,点燃了长长的导火索。
然后从山体的背阴面升起了一只热气球,这只热气球在法军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垂下绳索,把杜元华和齐靖远接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蒙特峰上传来了令人心胆俱寒的爆炸声:轰轰轰轰!
法王腓力和他所有的士兵们,在这一瞬间觉得血液都凝固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1章 会战维也纳
时值初夏,经过整个春季的阳光照射,蒙特峰积雪表层消融,冰水渗入雪层深处再次凝固,使得雪层冻结起来,很难发生雪崩。
可要是有三千斤炸药分作六处,埋设在山势最为险峻、雪层最易崩落的位置,连环引爆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崩落的大片冰雪,从高峻的山地之上狠狠砸落,下方的雪层在重击之下也随之剥落,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整座山峰的冰雪都接连不断的崩塌下来!
最初,是猛烈的爆炸声在群山之间回荡,可转瞬之间雪崩的巨响就完全淹没了人工的爆炸声。
一如天河倒泻,恰似不周山倒,蒙特峰上的积雪以万马奔腾之势倾泻而下,轰隆作响的声音比一千道雷霆还要震耳欲聋,扬起的雪尘直冲天际,而雪崩体早已变成一条飞流直下的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的向山下冲去!
蒙特峰海拔四千米,到圣伯纳隘口下方的垂直高度便超过两千米,法军将士还能享用生命中最后几秒钟的时间。
眼睁睁的看着雪龙飞扑而下,他们的瞳孔在一瞬间留下了此生最为惊骇的影像,最勇敢的战士也在这自然之力、天地之威面前瑟瑟发抖,最虔诚的随军牧师也忍不住在胸口画着十字,喃喃的问:“上帝呀,难道你已经抛弃了你的子民?”
圣伯纳修道院的山体平台上,随驾文武臣僚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便是博采杂学的李鹤轩、熟读典籍的文天祥、精通兵法的陈淑桢,此刻也尽皆失色——他们多来自传统中原汉地,雪崩自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只有楚风虽为这大雪崩的天地之威而感慨,却是早已料到了结果,在群山轰响、大地震颤的时候,他的神色如常,他的脚也站得很稳。
阿尔卑斯的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襟,红黑色的帝王戎服猎猎作响,蒙特峰上如雷霆如怒潮的雪崩,于他来说只视如反掌之易。
王者之怒,天地交征,以山川河岳为锋镝,当者披靡。
楚风兴致盎然的看着隘口:“今天,大概高卢雄鸡会变成冰冻********内心深处似乎有点小邪恶。
圣伯纳修道院的院长大人,则把头垂得更低了,他的两条腿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软得像两根面条。
嗫嚅着嘴唇,他平生第一次向上帝提问:“仁慈的主啊,您的力量和这位东方宙斯相比,究竟哪一个更强大?”
急冲而下的雪龙,到达隘口下面也就转瞬之间的事情,法军根本来不及逃走,就很快的被成千上万吨冰雪掩埋。
雪崩分为干湿两种,其中干雪崩夹带大量空气,因此它会像流体一样。这种雪崩速度极高,它们从高山上飞腾而下,转眼吞没一切,它们甚至在冲下山坡后再冲上对面的高坡。一般而言,大雪刚停,山上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或在融化的水又渗入下层雪中再形成冻结之前,这时的雪是“干”的,也是“粉”的。当此种雪发生雪崩时,气浪很大底层也容易生成气垫层,对人的威胁较小,生还可能性大。
而楚风用爆炸诱发的则是一场经典的湿雪崩,因表面雪层融化又渗入下层雪中并重新冻结,形成了“湿雪层”。湿雪崩都是块状,速度较慢,重量大,质地密,因此摧毁力也更强。它的下滑速度比较慢,沿途卷起底层冰川和岩石,产生更大的雪砾。遇难者一旦卷入块状的雪崩体中,就决不会有像遇到干雪崩那样幸运了。而且它一旦停止下来会立即凝固,瞬时将雪层底下的遇难者冰封起来,绝无幸免。
果然,以蒙特峰的高峻和陡峭,急冲而下的雪龙在两千米的加速过程中达到了三百公里的时速,它撞击在法军人马的身体上,每平方米产生四十吨以上的冲击力量。
惨烈的哀嚎在撞击发生的那一瞬间就嘎然而止,活像鸭子被掐住了喉咙,事实上撞击本身就已经夺走了不幸者的生命。
不过他们的霉运并没有终结,数以百万吨的冰雪继续冲下,很快就把遇难者掩埋起来,由于运动和摩擦,雪崩体实际上是冰雪与水的混合物,海拔降低之后又很快凝固起来,立时将遇难者封冻起来。
轰响终于结束,雪崩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圣伯纳隘口的山道早已被冰雪吞没,v字型的隘口生生被冰雪填平,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只不过,冰雪底下吞噬了至少两万人马!
还没有进入雪崩范围的法军将士,以及行军位置靠后的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两国士兵幸存下来,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任凭寒风灌进肚子里。
雪崩之处,只有少许的几只手从雪底下伸向天空,还保留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动作,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就此失去了生命。
那些手臂的主人在积雪封冻之下慢慢变得冰冷,他们伸出冰面的手也在寒风中改变着眼色,鲜活的生命色彩渐渐消退,很快结起了白霜,然后皮肤肌肉变得发灰、泛黑……
两万,至少两万人马在一个照面下失去了生命,而且死得如此彻底,死得完全没有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法军士兵只感觉胃里难受得厉害,终于有人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马背上的腓力四世面色蜡黄,他的手还保持着往前指挥进攻的姿势,可现在看来,这个姿势完全是把他的军队指向了地狱之门。
很快冰封的积雪,将遇难者封冻起来,由数百万吨冰雪铸成的巨大棺材,是他们生命的终点站。
没有人喊,没有马嘶,没有战争的痕迹,一片宁静,寂静的死亡,极度的寒冷,也许到盛夏时节冰雪消融,他们才能重见天日,也许整个夏季这片硕大的冰雪体都不会完全消融,他们又被初冬的第一场雪覆盖,渡过阿尔卑斯山寒冷的冬季……
“这是我干的?”热气球上,杜元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全然不敢相信,就是这双手点燃了导火线,然后,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葬送了敌军的两万人马。
生长在闽广大山之中的杜元华,平生连雪都很少看到,雪崩,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齐靖远拍了下小舅子的脑袋:“功人功狗的说法,你不知道吗?”
杜元华眨了眨眼睛,抱怨道:“姐夫有话直说嘛,我一辈子读的书叠起来没手板厚,什么公人母狗的,听不懂。”
“譬如说有猎人带狗去打猎,抓回来野猪,算是猎人的功劳呢,还是猎狗的功劳?”
“切,姐夫不就变着方儿说我是猎犬嘛!”杜元华呵呵一笑:“不过依我看呐,猎人猎狗都有功劳,比起来,自然猎人要大些。”
齐靖远笑笑,低头不自觉的朝圣伯纳修道院的方向看了看,那幅金底苍龙旗下大汉皇帝楚风的身影依稀可辨,虽然距离和高度的原因使得那道身影小如蚂蚁,齐靖远却又觉得似乎巍峨无比横亘天地,连这高入云霄的蒙特峰,也对楚风低下了头。
“安放炸药不难,难的是知道在哪儿安放炸药引发雪崩,”齐靖远自言自语的道:“难不成传说是真的,的确是昊天上帝向吾皇授予天书七卷,故而通晓天地一切事、每战无不胜?”
事实上楚风并不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比如现在他就遇到了大麻烦。
陆猛第一次见到这种轻而易举的胜利,敌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虽然望远镜中看见法王腓力的旗帜远在山口以北,并没有丧命于雪崩之中,但趁此时机发动进攻,必将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
“陛下,我们发动总攻吧,现在进攻的话……呃~从哪儿展开攻势呢?”
陆猛突然之间就傻了眼。
楚风自己也是挠头:“好像,也许,嗯,没有路了……”
诸位将官自是久经沙场之辈,但他们平生没有见过雪崩,在天地之威下短暂失神也是有的,惟有楚风早知道结果,这种场面也见过不少了(嘿嘿,电视上),始终保持神志清明。
早在陆猛反应过来之前,楚风就发现雪崩已经完全阻断了圣伯纳隘口,敌军当然被消灭了两万之多,可山口上全是积雪,厚达数十米,刚刚由雪崩形成,不知道深浅不知道蓬松还是紧致,漫说汉军还有辎重、火炮,就是徒步也无法通行啊!
好了,汉军竟没办法进攻敌军,出现这种好笑的场面,连楚风自己都觉得是上天开了个玩笑。
不过这也是无法可想的,附近几百里内只有这处隘口便于大军通行,所以凯撒征服高卢、拿破仑进军意大利都从此通过,楚风既不可能在战前把军队摆在隘口以北,雪崩之后又不能使军队插翅飞越,也只能另想它法了。
陆猛虽因第一次见识雪崩的威力而短暂失神,到底是统兵作战的大将,楚风在考虑从技术上如何达成通行雪崩区的问题时,他却想到了另外的办法,顿时眼睛一亮:
“陛下,咱们已经把法军引到了这里,看样子圣伯纳隘口一时半会不可能通行,我们自是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如果,我们马上引军去维也纳……”
楚风大喜,一巴掌拍到了陆猛的肩膀上:“我们退回米兰,然后从阿尔卑斯山东段博尔扎诺一带翻过去,山下就是多瑙河中游平原,就是维也纳!”
“好主意呀!”兵部长侯德富也凑趣道:“而残余的法军和阿拉贡、卡斯蒂尼亚的军队即使想回援维也纳,过不了山口,就得原路返回,从巴登黑森林-巴伐利亚这条路走,那可就绕远路啦!”
法本咧开大嘴嘿然一笑:“腓力分兵之后,维也纳的神圣同盟军就剩下十二万,咱们的巴尔干方面军溯多瑙河而上,一个军部两个整师两个罗马军团,啃起来有些费力,可要加上咱们金刚军从西边压上去,东西对进,会师于维也纳城下嘛……”
他一手握拳,一手伸掌,猛的一拳砸下:“他们就完蛋了!”
原本的计划是翻越阿尔卑斯山直捣巴黎法国腹地,和阿尔比派残余势力合作,以教皇谕令争夺法国南部的人心,打乱神圣同盟的部署,然后寻求机会歼灭大股敌军,占据法国之后,与贝尔格莱德的汉军配合,对维也纳、对整个欧洲大陆形成两翼展开左右合围之势。
但现在计划出现变故,楚风看到圣伯纳隘口和蒙特峰之后临时起意,用雪崩断送了敌方两万大军,又阻断了阿尔卑斯山西段的这一重要隘口,虽然不能全歼敌军,却给维也纳会战创造了良机。
楚风大笑三声,一锤定音:“通令全军,目标维也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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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霍夫堡瑞士宫,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的神色又苍老了几分,他本是个身高两米的巨人,平日里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此时却垂头丧气,疲惫不堪的倒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个垂垂暮年的普通老人。
他的儿子,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束手无策的走来走去,和父亲相比他的道行要浅了不少,得到腓力四世用飞骑快马传来的不幸的消息,登时慌了手脚。
教皇本尼迪克特和枢机主教阿尔瓦这对父子就更加不堪了,奥尔西尼家族是罗马历史悠久影响巨大的宗教贵族,但在战场上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建树,这两父子的才华应该是在梵蒂冈,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宗教会议,在凡儒第尔城堡的密室之中闪耀,而不是以大半个欧洲为背景的战争。
匈王安德烈、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波希米亚和巴登的领主们……全都坐立不安,好像汉军的刺刀马上就要刺穿他们的咽喉。
腓力飞骑传来了圣伯纳山口大败的消息,听到汉军用雪崩一次就埋葬了两万法军,神圣同盟的首脑们霎那间怔忡如泥雕木塑,一个个垂首无言。
要知道欧洲一个国家的军队,往往也就一两万、三四万,像英、法、哈布斯堡王朝(不包括其他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算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一场战争中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就在三五万之间,而次一等的国家则在一万上下,再少点拥有五六千军队的,也不算小国了。
前次设内耳城堡战役,神圣同盟大败亏输,一战损失五万精锐,法兰西重骑兵、德意志双手剑士和威尔士长弓手相继落败,对各国来说已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之后好不容易清空国库、又是教皇谕令来鼓动,好不容易拼凑起二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不少是刚刚拿起武器参加十字军的自由民。
法兰西的军队在这二十万当中,足以算得上主力了,不料汉军一枪未发、一兵未损就用雪崩消灭了两万法军,这样的计谋、这样的能力,简直叫欧洲各国的君王们不寒而栗。
“大汉皇帝……楚风……”本尼迪克特念叨着这个名字,畏惧与仇恨交织的心情,使得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是撒旦本人!”
教皇陛下的认定,使瑞士宫中的国王们齐刷刷打了个寒噤,如果对方真的是大魔王撒旦,那么一切抵抗都将是徒劳的,除了上帝降下末日审判,没有凡人能够抗衡来自地狱深渊的力量。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中,倒也有个中流砥柱,英王爱德华早年就是个参加十字军东征的积极分子,算得上半个狂信徒,仗着在阿卡德和北非与异教徒作战的经历,他抗声道:
“如果异教徒皇帝是魔鬼,上帝一定会在战争的最后关头降下天火,保护虔诚的基督徒,就如圣经上提到的,耶和华说,虔诚者,你毋须恐惧,我会惩罚你的敌人,卑污的亵渎者……”
尽管和教廷争权夺利,这个时代的国王们还是相信冥冥中有上帝存在的,闻言自是精神一振。
枢机主教阿尔瓦忍不住问道:“如果他不是魔鬼呢?”
爱德华大笑一声:“那不是更好吗——我们就在战场上击败他!”
战场上击败大汉皇帝和他的军队,只要不是魔鬼就有这种可能;如果他是魔鬼,上帝本人则会出手惩罚。
想到这里,国王们不禁精神一振,开始研究起战役部署来。
目前的局势对维也纳并不有利,大汉皇帝在雪崩之后就不知道引兵去了哪里,至少隘口所阻的腓力是不知道了,他发来的情报里也没有提及。
既然隘口塞断,法兰西南部却也不必担心被袭击了,腓力便引兵原路返回维也纳。
可飞骑信使能一天跑几百里,大军行动却要慢上十倍不止,腓力从法兰西和亚平宁半岛的交界处退回国内,再经过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南部地区,巴登-巴伐利亚一带回维也纳,足有千里之遥,绝非一时半会能够赶到的。
倒是大汉帝国的东路军从巴尔干沿多瑙河西进,轻取防守薄弱的布达佩斯,前锋游骑探马已经抵达了神圣同盟重兵云集的维也纳东郊。
“出战,”爱德华斩钉截铁的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2章 临战
听到英王爱德华的意见,国王和贵族们头一次没有争吵辩论,而是保持着沉默,思考着各自的立场——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审慎是非常重要的品德。
匈牙利国王安德烈一辈子唯唯诺诺,到此时却和便宜外甥乌罗什对视一眼,几分欣喜、几分忐忑。
神圣同盟在设内耳战败之后便一路撤往维也纳,在这座欧洲腹心之城召集各国军队和自由民组成的十字军,位居巴尔干汉军攻击正面的匈牙利和塞尔维亚两国只好放弃了防守,率兵随神圣同盟退到了维也纳。
是时,大汉帝国占据地中海锁匙西西里岛,随时可以登陆西欧任何一处,发动突然袭击,各国军队回国固守兵力分散只会被各个击破,只好合兵一处,又为了公平起见,屯兵之地只能选在与各国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的维也纳。
位于多瑙河中游的维也纳,正好在汉军从巴尔干进军中欧的道路上,可谓首当其冲,国内根基不稳的安德烈之所以积极参与神圣同盟十字军,就是希望借助同盟的力量,挡住扑向匈牙利的汉军。
然而他大失所望,神圣同盟非但一战大败,对协助匈牙利进行防守更是兴趣缺缺,安德烈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布达佩斯,和神圣同盟保持一致。
不过事实证明神圣同盟的选择并没有错,继罗马被攻占之后,法兰西也受到了袭击,骄横的腓力四世星夜兼程率兵赶回却在雪山底下吃了个大亏,若是同盟在匈牙利协助对付巴尔干汉军的话,腓力回师不及援救,说不定连巴黎都被攻占了吧!
想到不可一世的法兰西美男子也遭受了惨重的失败,强大的法国所受的遭遇不见得比匈牙利更好,安德烈就觉得出了口恶气,甚至隐隐感谢大汉皇帝教训了目中无人的腓力,以致于放弃布达佩斯的耻辱,似乎都淡化了许多。
便宜侄儿乌罗什又告诉安德烈,“舅父不是嫌国内贵族领主众多,势力错综复杂,王权难以伸张吗?何不由大汉替您翦除枝桠,将来若是神圣同盟打回去,您便不必看那群贵族的脸色了。”
“若是神圣同盟打不过大汉皇帝呢?我们岂不是成了可怜的流亡者。”安德烈不禁惴惴不安。
乌罗什却笑而不答,神色有几分诡异,只说见机行事,只要甥舅共进退,一起都好说。
安德烈对便宜侄儿的打算全然不知,但他也明白不死不活的待在维也纳对自己最为不利,因此和乌罗什对视一眼之后,竟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各位国王,基督徒兄弟们,我们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已经被异教徒占领了,如果不希望维也纳也得到同样悲惨的命运,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击溃东路汉军!”
本来匈牙利也算东欧一个强国,但数十年前蒙古西征击溃其军队主力,王室权力受到极大削弱,地方督军割据自雄,所以匈牙利王在自己国内都没有多大威望,神圣同盟中更是哈巴狗一般的角色,听了安德烈的话,国王们闻言只是冷笑,期待着某人出来训斥他。
咦?每次这种时候就第一个跳出来冷嘲热讽的腓力四世呢?
人们这才想起来,法王腓力早已领军离开,并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崩中损兵折将,算日子大约刚过神圣罗马帝国南部的巴登黑森林,到维也纳来只怕还要好几天呢。
令人们不大适应的只是安德烈这个怂人突然发言,但他说的话并没有错。
英王爱德华就赞许的朝他点了点头,“从巴尔干来的东路汉军刚刚三万人,加上罗马军团也就五万军队,咱们维也纳的十二万大军还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假如等大汉皇帝楚风完全消灭法军再赶到维也纳,我们就危险啦!”
维也纳的神圣同盟军队虽有十二万之众,其中的自由民十字军却占了四分之一,说到底就是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平民,正规军不过九万人而已,对付东路汉军还能占据二比一的兵力优势,可要是两路汉军会师,给维也纳来个东西夹击,那可就难看得很了。
谁让腓力把法兰西、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的八万军队带走了呢?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这位身高两米的巨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起呼呼风声,战斗的意志在这位沙场老将的体内汹涌澎湃:“没错,现在是基督世界最后的机会了,上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机会赐给我们,所以我们必须牢牢的抓住!”
教皇本尼迪克特不懂军事,也被国王们的战斗意志煽动了情绪,一边用手在胸口划着十字,一边大声的祷告着:
“神说,信仰者,你不必恐惧,加百列的剑保护着你,而天堂的火焰将惩罚罪人……”
当、当——
维也纳城内最高的教堂塔楼,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在教堂内做着祈祷的十字军狂信徒,纷纷穿上盔甲,佩着宝剑,鱼贯而出。
当、当——
贫民区的木制小教堂也响起了钟声,临时被征召的武装平民,带着疑虑的目光,走向规定的集合点。
当、当——
各国军队的兵营里随军牧师敲响了铜钟,侍从们帮助骑士整理好装备,年轻的见习骑士带着战前的兴奋,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中年骑士,眼中却有几分惋惜和无奈,他们知道新兵在战争中往往死亡率最高。
东郊开阔地,十二万军队,欧洲数百年来聚集的最大规模军队,按照各自所属的国家和领主排成了若干个大大小小的战阵,而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前所未有的身穿全副教皇行头,出现在了临时搭建的圣坛上。
东方进口的白色丝绸法袍,镶嵌着金银丝的花边,绯红的披肩和黄金三重冠,以及象征着上帝赐予守牧“迷途羔羊”的权杖,把本尼迪克特装点得神圣庄严,单看外表,是绝对不相信这位道貌岸然的教皇陛下会和若干女人和“男孩子”胡天胡地,并把自己的私生子弄成枢机主教的。
用黄金圣杯装满了圣水,喃喃的朝上帝祈祷胜利之后,本尼迪克特把圣水洒向士兵们。
“众所周知,中国人经攻了基督世界,这群蝗虫一样的生物,竟然胆敢进攻基督徒的土地,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罪行!
一个遭人蔑视,受撒旦支配的堕落民族,若是战胜了一心崇拜上帝,以身为基督教徒而自豪的民族,会是多大的耻辱?
上帝的子民们,不信神的魔鬼悍然发动了进攻,现在是用血来回应他们的时候了!
孩子们,圣经上说,即便是艰难困窘至极也不要怀疑上帝,即便是像亚伯拉罕那样把亲生儿子杀死用来献祭也要取悦上帝,上帝之光永远与基督徒同在,上帝不会抛弃虔诚的基督徒,光辉的胜利即将来临!”
虔诚的信徒们在这番表演下嗨到了高潮,一个个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瞳孔扩散肌肉抽筋,狂呼乱叫着要去教训异教徒。
而不大虔诚的人,以及只是出于利益考量加入十字军的贵族领主,则冷眼看着这一幕,时不时流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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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陆军第一军军部及两个整师的兵力由陈吊眼率领,在罗曼努斯两个罗马军团的配合下,出贝尔格莱德沿多瑙河一路西进。
因为神圣同盟把军队集中于维也纳,匈牙利境内十分空虚,仅有各地贵族领主的私兵,汉军便施展分外瓦解、打拉结合的手段,在优势兵力的重压之下地方势力基本屈服,布达佩斯不战而降。
数十年前,拔都和速不台攻克这座东欧名城,非常残忍的洗劫了它,杀死了超过十万居民,而双子帝国联军的到来则全然不同,适度的怀柔政策使匈牙利人放弃了抵抗。
东罗马有许多内河运粮船,罗曼努斯在元老院帮助下全部征集起来,加上在保加利亚境内搜集的,满载着粮食从多瑙河运往前线,后勤保障相当给力。
另外,此时顺义王海都与第一军第三师、东罗马皇家近卫骑兵第五军团配合,加上君士坦丁大牧首的宗教敕令和东罗马的政治诱降,基辅罗斯故地尽数平定,与匈牙利接壤的乌克兰一带乃是物产丰富的大粮仓,刚刚投入大汉怀抱的罗斯诸大公们自是争相对大汉献媚邀宠,将粮食、水果、肉类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后勤既无压力,陈吊眼和罗曼努斯便挥军长驱大进,从布达佩斯直趋维也纳以东,摆出随时与神圣同盟决战的架势。
面对两倍以上的敌军,汉军将士全然不惧,远征军都是职业军人,因为补充兵员不方便加上西征需要精兵强将,楚风在自愿的基础上延长了远征军官兵的服役年限,现在进攻欧洲的东路第一军,西路金刚军,以及驻防地中海东岸、阿拉伯地区和东罗马境内的第三军,精锐老兵的比例都远超留驻本土的另外几个军。
不少官兵有和蒙古铁骑交手的经验,也曾多次战胜拥有数量优势的敌军,在他们眼中欧洲的军队和蒙古铁骑都还差那么老大一截,岂是自己的对手?
譬如多次担任全军先锋的第一军第一师攻坚英雄连吧,在连长李世贵的率领下,全连官兵们唱着小调,高高兴兴的埋锅做饭,好像并不是要与敌方十二万大军作战,而是一场十分惬意的围场打猎。
这种态度,即便是罗马帝国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团也望尘莫及,营地临近攻坚英雄连的一位百夫长便深为感佩:就算强悍的皇家近卫骑兵团,面对优势兵力也做不到如此轻松自如啊,要知道当年在保加利亚,遇到敌军优势兵力的伏击,近卫骑兵们也溃不成军过呢。
百夫长走了过去,用刚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汉语对李世贵不解的问道:“敌、敌军的数量还多是我们的两倍,你们就不紧张吗难道?是什么、你们对即将开始的战斗信心充满?东方、某种宗教,佛,天尊,菩萨?”
李世贵看了看罗马军团的营地,不少近卫骑兵正拿着十字架亲吻,还有人掏出各种护身符,即使他们信任汉军的战斗力,这些战前的功课还是必须要做的。
李世贵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有不同的信仰,但有一种力量是共有的,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百夫长离开时仍然困惑不解,他一千年之前的先辈,古罗马时代的军团战士们或许知道答案,但现在……
就在本尼迪克特发表最后弥撒的时候,大汉陆军副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和罗马执政官罗曼努斯也发表了战前动员。
一番推让,陈吊眼用女士优先的理由让罗曼努斯先说。
执政官一头黑线,抗辩说他并不是女士。
陈吊眼却蛮有把握的说大汉帝国与罗马帝国的结合,大汉出的皇帝,罗马出的女皇,因此罗马方面就算嫁给了大汉,都得算女士。
遇到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罗曼努斯也只能无可奈何。
他号召近卫骑兵们继承先辈的荣光,为了罗马的辉煌,为了女皇陛下奋勇作战。
轮到陈吊眼的时候,这家伙却挠起了脑袋,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呆头呆脑的看着官兵们。
第一军的士兵顿时笑了起来,知道这位军长极少公开讲演,对于他来说,这样做也许比沙场厮杀还要困难许多倍吧!
“妈那个巴子的,老子要说什么呢?”陈吊眼抠了抠脑袋,脸胀得通红。
这番作为,让官兵们的笑声越发放肆了。
“兔崽子,笑个屁!”陈吊眼忽然怒道:“笑老子不会说话,嗯?!老子这是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因为这是最后一场大战了,对,欧洲神圣同盟的主力军队就剩下维也纳的这十二万了,消灭了他们,你们这群兔崽子再想打仗就没得打了,老子也没机会带你们打仗了,你们倒说说,我能说啥?”
士兵们全都沉默下去,在全军前排的李世贵更是心头咯噔一下,自从闽广转战到如今,十余年血火杀伐,维也纳的神圣同盟,大概就是大汉帝国征服世界的最后一战,也是陈吊眼,乃至汉军的谢幕演出了吧?
击溃了神圣同盟的十二万主力军队,整个欧洲将没有任何力量再能阻挡汉军的步伐,金底苍龙旗将覆盖所有已知文明存在的土地,这才是真正的六王毕四海一,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底定!
此战胜利之后,将再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大汉帝国血与火的崛起与征服将会有最完美的结局。
然而这场谢幕演出究竟能不能做到完美,所有的战士能否给自己的军人生涯中最后一场大战画上圆满的句号,就得看第一军将士的作为了。
“维也纳的战斗,会有许多人死去,但他们的牺牲,将会换来一个真正华裔一家、天下一统,没有战争、长期维持和平与繁荣的时代吧!”
李世贵笑着,他的笑容很甜蜜,因为他想到了两浙家乡的妻儿——虽然我这一生经历了战争的痛苦,背负过汉奸的罪恶,也用鲜血洗清了罪孽,迎来了普世大同的曙光,可我的儿子将在一个空前繁荣的时代幸福成长,不必担心草原民族南下的铁蹄,不必畏惧贪官污吏的压榨……
汉军的士兵们都若有所思,农家子想到了大汉帝国政府分配的三十亩免税耕地,工匠家庭的儿子想到了闽广、两浙和开封大都长安那些蒸蒸日上的工厂,识文断字的学生兵则回忆起了心上人柔情蜜意的目光……
而要让这个空前的盛世降临人间,达成天下归一的理想,就得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取得胜利,把通往盛世的最后一块绊脚石砸碎!
不知是谁唱起了汉军的军歌:“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勇胜霍嫖姚……”
越来越大的合唱把军歌接了下去:“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气势雄浑,战意如铁!
就连罗曼努斯都惊讶万分,他见识过汉军的战斗力,见识过汉军武器的强大威力,但这种高昂的士气,就算古罗马时代的军团,也不见得拥有啊!
执政官吃惊的问陈吊眼:“难道他们不害怕死亡吗?基督徒相信死后能够上天堂,可他们同样畏惧死亡本身,贵军是靠什么使官兵远离了这种人类的本能,进化为只有荷马史诗里面才有的,那种古代英雄式的人物?”
“炎黄,或者华夏”,陈吊眼并没有刚才那种言谈迟钝的感觉了,他若有所思的道:“你们相信灵魂死后上天堂,而我们相信灵魂将回归它来到世界之前的地方,和我们远古祖先的英灵相遇,享受后世子孙万代的祭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3章 血战维也纳
维也纳满城大大小小的教堂中无数神职人员向上帝祈求着胜利,修士们敲响了铜钟,悠扬的钟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神圣同盟的军队就在钟声伴奏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十里外的汉军阵地。
汉军也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荷枪实弹严阵以待,锃亮的盔甲反射着初升旭日的光彩,刺刀尖上闪耀着锋利的寒芒,金底苍龙旗猎猎飞扬。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注定要决定人类命运的大决战,将和怛罗斯之战、殉教者岭战役、温泉关战役和萨拉米湾海战同列,成为改变历史进程的关键。
甚至,比那些既往的战役更加影响深远——从来没有一个帝国比大汉征服的疆域更为辽阔,从来没有一个帝国像今天这样,距离统一整个已知文明世界的辉煌巅峰,如此之近,仿佛伸手可及!
是拥有悠久历史,写出《九章算术》、《测圆海镜》,进行规模空前的四海测量,制造象限仪、浑天仪的东方华夏文明取得最后的胜利,创造人类史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还是沉湎于圣经不能自拔,宗教裁判所四处点燃的火刑柱烤炙着自由思想的萌芽,自诩虔诚于耶和华的基督世界,在关键时刻完成绝地反击,从而得以苟延残喘?
即将展开的战斗,即或是上帝本人,恐怕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吧。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和儿子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骑着高头大马,父子俩高达两米的身材在一群国王中显得特别突出。
老皇帝亲自操起了骑士重剑,阿尔布雷希特有些担忧的看着父亲:从镇压农民起义以来,老皇帝有很长时间没有亲自上战场了,他的身体状况也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好。
“父亲,还是把异教徒留给我吧!”阿尔布雷希特掂量着手中骑枪,轻声建议道。
看着儿子关切的眼光,鲁道夫微笑着摇了摇头。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帝统并不稳固,非是父死子继,而要靠诸侯选举,各诸侯互相猜忌互相牵制,矛盾丛生,就算是面临灭国之祸,服从命令前来助战的兵力也只有三分之一,显然各怀鬼胎。
老皇帝的脾气老而弥辣,大汉既已占领布达佩斯,位于中欧的神圣罗马帝国就首当其冲,哈布斯堡家族近年来苦心经营的维也纳,更是坐落于多瑙河畔挡在汉军西进的必经之路上,他如果不亲自上阵,何以带动神圣罗马帝国的贵族领主们全力奋战?
因此他只能摇头拒绝了儿子的建议,双腿一夹马腹,走在了国王们的最前列。
哈布斯堡王朝的军队,也位于各军的最前列。
波希米亚国王和巴登地区的领主们对此颇有几分感佩之意,不自觉的跟在了鲁道夫身后,英王爱德华也点头赞许,只不过自持身份,他并没有像前者那样明显表露出来。
但匈牙利国王乌罗什就嘿然冷笑一声,似乎不屑一顾,而他懵懵懂懂的便宜舅舅安德烈,更是一头雾水:如果对方是趾高气扬的法王腓力,乌罗什有这种态度倒也不奇怪,但鲁道夫一直以来都还算“礼贤下士”啊……
刚刚由教皇本人作了胜利弥撒,神圣同盟军队的士气提高到了巅峰,以鲁道夫为首的国王们就准备趁此时机杀向汉军,一鼓作气取得胜利。
然而就在神圣同盟军与汉军的距离缩短到五里,即将进入交火状态的时候,哈布斯堡的使者脸色发青,带着犹如拉风箱的喘息声,策马奔到了主人马前:
“不,大事不好了,陛下,维也纳西南方发现汉军的游骑探马,看起来像是、是从尤利安山的方向过来的!”
所有的国王都呆住了,阿尔卑斯山东段又称尤利安山,远不如西段峭拔险峻,主要是高度比较低的石灰岩质山地,它的南面是意大利东北部的威尼斯地区,北面则和维也纳相隔不远。
维也纳地区神圣同盟重兵云集,如果从维也纳西南方发现汉军游骑探马,从西面的巴伐利亚或者北面的波希米亚过来的可能性都近乎于零,惟一存在的可能,便是越尤利安山而来的。
英王爱德华用手指抓着头发:“难道他们从威尼斯……”
鲁道夫的声音变得沙哑难听到了极点:“不,恐怕是异教皇帝楚风率领的主力,在圣伯纳隘口用雪崩击败腓力的那支军队。”
这怎么可能?国王们面面相觑,要知道腓力四世挥军倍道兼程赶往维也纳,现在也刚过巴登一带,汉军难道是飞的?
欧洲国家的战争,往往越过国界深入敌境一百公里就能打到敌方首都,所谓的战略战术和后勤学都是以这种尺度为考量的,在兵行诡道的东方兵家看来实在慢得和蜗牛差不多,虽然数十年前在大范围机动上吃了蒙古铁骑的大亏,西欧骑士们到现在还没有改变呢。
他们根本想像不到高度组织化、职业化的近代民族军队,行军速度比中世纪的封建军队高了多少!
再加上圣伯纳隘口被雪崩堵塞,楚风是走的北意大利一线,亚平宁半岛从西岸利古里亚海边的热那亚,到东岸亚得里亚海边的威尼斯,都是大汉帝国的忠诚藩属,奥拉罗总督和马可.波罗总统两位先生变着方儿的,从辎重运输到物资补给再到征用民夫马车全方位的协助大汉,汉军行军速度能不快吗?
鲁道夫虽不知道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兵锋已进抵维也纳西南数十里处,但也明白东郊的决战还没有展开,西南方向就出现了新的威胁,实已落入窘迫的境地,甚至可以说距离失败只有一步之遥。
灰白色的浓眉猛的一拧,他铮的一声抽出宝剑,伸出左臂就着剑锋划了下去。
阿尔布雷希特只道父亲发了狂戕害自身,一声惊叫,正待上前阻拦,却被英王爱德华拉住了。
这位参加过阿卡德战役和北非战役的老十字军,看着鲁道夫的眼神中带着敬佩之意,他对阿尔布雷希特道:“不要误会,这是血剑告警!”
血剑告警!
听到这个词,看着那柄沾满了鲁道夫鲜血的宝剑,诸位国王和贵族领主都是心头一凛。
用沾上鲜血的宝剑传警,乃是欧洲各国最高等级的警讯,凡是国王或者领主发出了这种战争号召,下属的封臣就受到最严重的警告,绝大多数时候都会率军赴援。
鲁道夫抽出的宝剑,是哈布斯堡家族先祖所用的“斯特拉斯钢岩”,代表着王朝的权威,而宝剑上沾着的鲜血,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本人!
但是,血剑告警不是能够轻用的,神圣罗马帝国帝统淡薄,对属下的诸侯并无绝对的约束力,鲁道夫又准备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老皇帝撕下皇袍裹住了伤口,炯炯的目光盯住了儿子阿尔布雷希特:“现在,你发誓,永远不染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
国王们闻言大哗,尽人皆知鲁道夫为了让唯一在世的儿子继承神圣罗马帝国皇位,付出了多少心血和代价,而现在他竟要放弃这个打算了!
不少人甚至开始同情这父子俩。
但阿尔布雷希特并没有这样认为,他缓慢而坚定的对着父亲点点头,然后举手向天,“以我哈布斯堡祖先的名义,向上帝起誓,我,阿尔布雷希特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决不染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之位。”
血剑,被使者捧着离开了,与刚才相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惟有鲁道夫的胳膊缠上了长袍撕成的绷带,腰间所挎的宝剑只剩下了剑鞘,而他和阿尔布雷希特,这对刚刚失去了皇帝宝座的父子,依然神色如常。
国王们为这一幕感染,战斗的激情迸发出来。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想,大汉帝国为什么能够团结一心,远征万里之外士卒毫无怨言?文明的胜利,只怕不是个人行为能够改变结局的吧!
长笑一声,鲁道夫发出了决战的命令,因为失血不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带上了几分悲剧英雄的色调:
“信仰基督的兄弟们,决战的时刻来临了,击败异教徒,割下这群不信神的魔鬼门徒的脑袋!”
英王爱德华、波希米亚国王查理、巴登公爵萨维里等人响应着战争号召,纷纷抽出宝剑指向汉军阵地:
“以基督之名!”
神圣同盟的军队排着前后五个阵列,最前方的是哈布斯堡王朝的正规军,主要是德意志双手剑士、十字弓手和重骑兵,第二阵列是英王爱德华从国内调来的最后八千名威尔士长弓手,第三阵列则由波希米亚和其他神圣罗马帝国诸侯的军队组成,第四阵列是自由民十字军和中小领主的军队,匈牙利和塞尔亚的军队排在了第五列
——因为被大汉占领了国土,两国军队被认为是复仇意志最强烈的,被用作压阵,另外他们最后出战,损失最小,也可看作神圣同盟对放弃在两国土地上进行抵抗的某种补偿。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神圣同盟五个阵列的军队分波次,十二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了对面的双子帝国联军。
超过两倍的数量优势,由教皇亲自弥撒加成的宗教狂热,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用鲜血发出的血剑传警,十字军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大有一口将联军平吞之势。
便是东罗马帝国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面临空前的压力,也不免掌心汗出,对面数万匹战马奔腾跳跃而来,震得地面隆隆作响,近卫骑兵胯下的战马也骚动不安的打着响鼻,不断把头扭来扭去。
这时候,汉军的强大就非常明显的展示出来,每一个士兵都像钢浇铁铸一般,新兵还有几分跃跃欲试、几分紧张的心情,特别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眼神中平淡而漠然,仿佛接下来的不是火花四溅的战斗碰撞,而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演习。
如果说神圣同盟军队是在宗教狂热煽动之下的火山,那么汉军就像一片平静的大海,只不过在海啸发生之前没有人知道貌似平静的大海之下,究竟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就连汉军骑兵的战马,辎重部队的驮马,在敌军万马奔腾动地而来的情况下也没有异常的表现,浑若无事的驮着主人,或者在战场两翼跑来跑去做着遮断任务,或者老老实实的被套在辎重车儿上,不叫也不闹。
这让自诩强悍、自认精锐的近卫骑兵们很是汗颜,他们的指挥官,君士坦丁堡公认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将才,执政官罗曼努斯也佩服不已,悄悄询问陈吊眼:“众所周知马是一种敏感而聪明的动物,你们是怎么把它们训练到这样安静、大胆呢?难道你们把马的耳朵弄聋了?”
陈吊眼呵呵大笑,他不禁佩服罗曼努斯丰富的想象力,用力拍着这位罗马将军的肩膀,他直言不讳:“如果把一群马全给拴起来,在它们旁边接连不断的进行炮兵训练,用不了几天这些畜生就一点也不害怕了,可以在炮声中驮着士兵冲锋——连放炮都不怕,它们还会害怕敌军的马蹄声和冲锋呐喊?”
原来如此!罗曼努斯恍然大悟,心道你们汉军每次作战都是先拿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出去,咱们近卫骑兵和你们并肩作战,再来几次的话,多半我们的战马也给练成了傻大胆!
正面作战是汉军最擅长最能发挥火力优势的,和蒙古骑兵作战张弘范、伯颜等名将往往指挥部队从两翼侧面发动攻击以抑制这种优势,而傻不拉唧的欧洲军队就算几十年前被蒙古人揍得头破血流,也始终没学会这招,只会顶着炮火硬着头皮往前冲,狼奔豕突。
这不,第一军军属重炮团加上两个重装师的炮兵部队,汉军炮火的密度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落下的炮弹不是接二连三不是一道火墙,而是把神圣同盟军前进的相当大一片区域炸成了火海。
最先出现问题的不是承受主要打击的第一二阵列,倒是第四阵列,那儿很快就发生了一些混乱。
原来战马第一次听到剧烈爆炸就会受惊乱跑,蒙古西征之后火药西传,欧洲各国都知道这种中国人发明的大杀器了,他们偶尔也制造火药,同时和阿拉伯人打仗也遇到木制管状火药武器“马达发”,就有了些对付的经验,正规军要训练马匹不怕爆炸,能够在巨响和火光中继续冲锋。
而第四阵列是些自由民十字军和落魄骑士,实质上就是群武装平民和“江湖人士”,并没有经历过硝烟弥漫火光闪烁的战场,人还好点,早就听说了异教徒的邪恶武器,惊恐之下倒也不至于闹什么乱子,倒是战马受不得惊吓,好些惊马乱跑。
可怜马背上的落魄骑士,满心想来参加十字军捞一把,却不料乘骑的战马不给力,乱蹦乱跳,他们还没有和汉军交手,就被自己的马儿颠下背来,摔得七荤八素,运气不好的还被马腿踹了几脚,落得个出师未捷先内伤。
幸好落魄骑士既然落魄,有马的就不多,混乱造成的影响还不致命,可看见这一幕的神圣同盟军士兵,无形间士气就低落了不少。
炮火给神圣同盟军的杀伤是极大的,可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本来中世纪的军队在死亡十分之一后就面临崩溃的局面,可他们的宗教热情刚刚被煽动到了顶峰,变得悍不畏死。
“妈的,这群黄毛西夷真不要命,老子把炮筒子都快打冒烟了!”于小四悻悻的令士兵往十二斤重炮上浇水,哧的一声响,水蒸气腾空而起。
虽然发射药包是装在牛皮纸里面的,但炮筒子温度太高也有发生炸膛的危险,到一定温度就得浇水降温,并不是可以无限制连续射击的。
恐怖的十二斤重炮一个短暂的停顿,神圣同盟的士兵就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随军牧师们大声鼓励着士兵:“冲啊,上帝让异教徒的邪恶武器失去作用了!”
狂信徒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冲猛打,就算六斤炮的实心弹把身边的伙伴打死一串,就算三斤炮的霰弹像龙旋风一样收割着生命,他们也悍不畏死的冲向前面——教皇本尼迪克特在战前的胜利弥撒上做出的许诺,对这个时代的普通士兵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和各怀鬼胎的领主不同,他们倒真的相信死后能上天堂。
就在这种人海战术的冲刺之下,神圣同盟的军队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终于进入了能够和汉军交手的距离。
不是冲在前面的重骑兵,也不是双手剑士,反而是哈布斯堡的十字弓兵们发出了第一波攻击。
比长弓发射的箭矢要短许多,十字弓弹以极快的速度离弦而去,沿着平直的弹道射向汉军。
“叮叮叮叮……”不断响起的碰撞声,十字弓弹撞上汉军板甲纷纷坠下,当然间或也有几声压抑的叫喊,那是不幸被命中四肢和头颈的汉军战士发出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4章 转折点,出现!
神圣同盟与双子帝国联军,这两支欧洲大陆数百年来最强大的军队,在维也纳的郊外猛烈碰撞,绽出了眩目的火花。
而位于全军最前沿的金刚军老尖刀部队攻坚英雄连,就顶在了血与火交织的缝隙中,与狂热的基督十字军作不计生死的惨烈搏杀。
“预备——瞄准-射击!”李世贵不间歇的喊着口令,士兵们把排枪子弹朝着敌人倾泻,枪口喷发的焰光接连不断的闪烁,左右横排相连成为了一条晦明变换的火线。
配属的两门三斤炮交替鸣响,他们的射界安排在连队两侧。
炮班士兵把药包和一号霰弹塞进炮膛,飞快粗略瞄准之后就用绳子扯动了炮尾火门上的击锤,暴燥的雷汞底火在撞击下变成了一道热流,从引火孔里钻进去,发现炮膛里的发射药包之后兴高采烈的扑了上去。
剧烈的喷发,圆柱形的一号霰弹被爆燃的火药推动着,在炮膛内飞速前进。
在离开炮口的一刹那,炮膛内还是由火药爆燃形成的高温高压,炮口之外却是标准大气压,霰弹的铁皮外壳承受不了巨大的内外压力差,瞬间破碎。
内装的四十枚一两重铅弹,欢呼雀跃着从铁皮筒的约束下飞射而出,在炮口处就呈小角度的扇面朝着正前方横扫而去。
无论德意志双手剑士穿的锁子甲,轻步兵装备的木盾,骑兵的三角盾和鳞甲,都无法抵挡以四百米每秒的速度飞行的一两重弹丸,因为它携带的动能达到了可怕的三千焦耳。
根据这个位面的基本法则,不管东瀛忍术、中华气功、印度瑜伽、阿尔卑斯雪山苦修都无法抵抗它的打击,对基督、佛祖、真主安拉或者光明神的信仰再虔诚,也完全改变不了这条基本事实。
所以在接触到弹丸的一瞬间,锁子甲和三角盾就失去了防护能力,弹丸肆无忌惮的侵入人体,软铅的质地使它飞快的变形膨大,在肌肉、骨骼和内脏上充分释放动能,翻滚、切割,把一切都搅得稀巴烂。
那些家世优渥的贵族骑士,身穿双层甚至三层甲胄,他们内穿皮革或者丝绸制造的软甲,外穿鳞甲,还加套一副锁子甲,自以为可以在战场上高枕无忧,孰料在霰弹的打击下盔甲纷纷崩解,人也被射出了碗口大的血洞,极快的失去了生命。
不要说人,就算是强壮的战马被霰弹命中躯干,也只能长声哀鸣着软软趴下,在几分钟里死去;正在快速奔跑的,则被弹丸的停止作用打得一个趔趄,连人带马摔个七荤八素。
可这样的战斗场面,李世贵似乎还不大满意,他一边指挥步兵射击,一边大声叫着炮班长的名字:“牛得草,你怎么搞的?”
牛得草一愣,倒是副连长许麻子吼道:“十字弓都射到咱们身上了,你还不换二号霰弹?”
炮班的士兵恍然大悟,刚才他们打得汗水直冒,只管着朝炮筒子里面塞炮弹了,却忘了这一茬。
牛得草很快的换用了二号霰弹,这是在更近距离上使用的。
它内装的弹丸比一号霰弹更细小,但数量更多,一百枚四钱重的铅弹以超音速飞出炮口,在空中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火网。
一号霰弹射中人体之后发出类似啪啪的声音,汉军士兵开玩笑说听起来像一大坨鸟粪砸到地上似的,较小的二号霰弹却是噗噗的一阵轻响。
它的射击扇面角度更宽,但射击距离近加上数量更多,被它盯上的敌军往往同时挨了两三枚。
没有一号霰弹那样巨大的停止作用,也就没有盔甲崩碎的华丽场景,外表看起来,那些不幸被射中的敌人只是身体上多了几个筷子粗细的小眼,流着无伤大雅的血。
然而就在神圣同盟士兵惊骇的目光下,强壮的骑士竟软软的倒下,再也站不起来,而生命的光彩也同时溜走。
的确入射处只有筷子粗细的小眼儿,可超音速飞行的弹丸早就破坏了祭品的内脏、撕裂了血管、切断了神经中枢,把他们送上了死神的祭坛。
“手榴弹,准备!”
李世贵下达命令的同时,自己也取下了一枚挂在腰间的手榴弹,手心握着冰冷的弹体,因战斗而变得火热的头脑,慢慢镇定下来——对老兵来说,步枪、刺刀、盔甲、手榴弹,都能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手榴弹的铸铁外壳上带着纵横交错的沟槽,这是铸造时特意做成的,爆炸时火药燃气沿着沟槽把铁壳崩开,就形成了数不清的边角锐利的预制破片。
“投弹!”李世贵把手榴弹尾盖旋开,用一根手指头钩进了拉环内,不紧不慢的一拉。
哧~拉环套着的磨毛铜圈与弹体内信管装着的磷、硫磺和玻璃渣子剧烈摩擦,使它们燃烧起来。
李世贵一个前跨步,右手高高扬起,将手榴弹远远扔了出去。
因为没有t.n.t为代表的高爆炸药,大汉帝国的手榴弹还在使用粒状精制黑火药,为了取得相当的爆炸威力,手榴弹就重达六百克,超过后世大部分手榴弹,不过也没有太过分,只相当于一瓶矿泉水的重量。
想到后世球迷们在出离愤怒的情况下把矿泉水瓶子扔到了中场砸人,李世贵苦练之后把手榴弹砸到四十多米远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是一堆哇哇怪叫着蜂拥而来的轻步兵,李世贵投出的手榴弹落到了他们中间,这个铁疙瘩内部的信管燃到了头,一点火星就让内装的炸药暴跳如雷,在粉身碎骨的同时,也把铁外壳崩碎,预制破片向四面八方飞射。
铸铁外壳崩碎时形成的预制破片,边缘都极为锋利,在高速运动的加持下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如小刀切黄油那样切割人体。
距离最近的轻步兵在打击下遍体鳞伤,可怜的轻皮甲被割得体无完肤,人体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变成了一只破烂不堪的烂布娃娃。
李世贵投出的手榴弹并不孤独,攻坚英雄连的士兵们在连长指挥下一次投出了上百枚,这些手榴弹在敌军阵型中炸开,加上左右友军投出的,将神圣同盟军的前锋炸成了一片火海,硬生生把蜂拥而来的攻击大潮压下去三尺。
若是在其他任何一个战场上,神圣同盟的军队受到如此严重的损失,多半已经开始溃散奔逃了,可在维也纳郊外,有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胜利弥撒在背后催动,这些狂信徒们还悍不畏死的扑向汉军。
现在不必李世贵下令,士兵们就已经把刺刀装到了枪管上,较长的刺刀加上枪管,和人差不多高,就像一支短矛。
如果单论肉搏,它绝不会是大关刀、红樱枪或者勾镰枪的对手,但在此之前能够发射带着死神嚣叫的子弹,就让它的实战效能超越了一切冷兵器,从通用性的角度出发,汉军也就没必要装备专门针对敌军肉搏的兵种。
重骑兵的威力在于冲锋,但没有任何重骑兵能够在枪炮手榴弹的联合打击下保持一往无前的速度;
重步兵的实力在于严密的战阵,马其顿方阵和罗马军团都是个中翘楚,但没有任何战阵能够在火力覆盖下依然保持严整;
轻骑兵的骑射功夫,长弓手的精确点射,都是他们称雄一时的本钱,可十三世纪末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在和身穿板甲、手持步枪的汉军对射中占据上风的军队吗?
硝烟弥漫、炮火横飞,神圣同盟军重骑兵的阵列已经被打乱,速度也不可能提到全力冲刺的情况,在撞上汉军步兵之前,骑士们自己也觉得以这种速度进攻有所勉强。
密密麻麻的刺刀仿佛钢铁丛林,一头撞上去的骑士们最初还能撞翻几名汉军士兵,可接下来他们自己就被四面八方伸来的刺刀捅了个透心凉,像口麻袋似的坠落马下。
再看那些被撞飞的汉军士兵,由于盔甲的保护只有极少数折断了四肢,不得不退下治疗,而大多数拍拍屁股又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战位上,补上了刺刀阵的空缺。
骑士们也想用骑士剑或者骑枪来对付汉军,但这些兵器击在汉军锃光瓦亮的盔甲上,只是绽起一溜绚烂的火花,可恶的板式甲上留下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却始终无法击破。
如果重骑兵列成阵势如墙而进,单单冲撞和踩踏的力量就足以令步兵心胆俱寒,汉军的盔甲虽然坚固也难以抵挡。
但是,天底下有什么骑兵能够在猛烈火力打击下从容结阵,然后以密集队形冲锋?
恐怕那样做的话,还没有冲到肉搏距离就伤亡殆尽了吧!
德意志双手剑士给汉军造成伤亡,反而比重骑兵来得大,这些日耳曼人挥舞着沉重的双手剑却是动作相当灵活,远比笨拙的重骑兵更难对付。
汉军的伤亡开始增加了。
呼!
一柄双手剑从左侧劈砍而下,差一点就削到了李世贵的肩膀,他及时退避才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对方是个有着淡黄色头发的家伙,在李世贵看来,他的西夷对手眼睛深陷仿佛鹞子,那眼珠中闪烁的光芒使他想起了临安动物园的某种老鹰。
“以基督之名!”双手剑士脚尖蹬地,借助腰力把沉重的巨剑荡了起来,一溜寒芒闪过,冲着李世贵咽喉奔去。
李世贵向侧面闪避,刺刀则同时斜斜向对方胸口插去。
不料那双手剑看似笨拙,实际上因为剑柄较长、剑柄尾端还带着配重铁球的缘故,在力矩上达到了平衡,变招极快,双手剑士嘴角狞笑,双掌一拧巨剑,剑身就挡开了李世贵的刺刀,而剑锋依旧奔他咽喉而去。
双手剑士有着绝对的自信,他这一招在战场上还从来没有失手过,鹞子一样深陷的眼窝里不禁闪出了几分寒芒:在战场上击杀异教徒,一定会得耶和华的喜悦吧。
但双手剑士十分不解的是,李世贵的神色并非惊诧恐惧,亦不是瞑目受死,而是带着某种嘲讽的笑意。
一个死到临头的异教徒,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双手剑士完全不明白。
直到,他腰间一凉,然后传来刀刃扭动引发的剧烈疼痛,刹那间通过神经传递击碎了他的战斗意志。
一名士兵用枪托砸向双手剑士的巨剑侧面,替李世贵挡下了致命一击,而副连长许麻子的刺刀则插在了日耳曼人的腰间,并狠狠的搅动着。
德意志双手剑士惨嚎着,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无影无踪,腰间的剧痛使他双膝发软,不由自主的朝地面跪下去。
李世贵用刺刀钉穿了他的心脏,结束了日耳曼人的痛苦,然后继续战斗。
德意志双手剑士虽然强大,却是建立在欧洲小规模的战斗中,以单打独斗的形式为主,战斗中往往是一窝蜂的冲进敌军战阵,打破敌军阵列之后以个人武勇大开杀戒。
这样的战斗方式,遇到了讲求配合的汉军可算踢到了铁板,密密麻麻的刺刀丛林和板式甲构建的钢铁长城使双手剑士根本冲不破汉军阵线,凭个人武勇单打独斗,却被汉军多人配合分进合击的拼刺技术打得满地找牙。
双手剑士和重骑兵大败亏输,十字弓兵的对射更是全然不占优势,只有英王长腿爱德华新近训练的强力兵种,威尔士长弓手为神圣同盟找回点面子。
威尔士人喜欢从小练习弓箭,爱德华从中选出身高臂长力大的人加以训练,使用一人高的长弓,箭矢速度之快、威力之大均远超过技术停留在中国东汉时代的欧洲十字弓兵。
刚刚救了李世贵的许仲远许麻子,就差一点点丧命于长弓之下:他又捅翻了一名敌军,但刺刀卡在了骨头中间,扯了两下没有扯出,他就朝垂死的敌兵踢了一脚,借这一脚之力把刺刀拔出。
不料收腿时在什么东西——也许是满地的尸体上绊了一跤,他打了个趔趄,身子一矮。
当的一声响,只觉头盔上一股大力涌来,许麻子跌坐在地,晕头转向。
原来是长弓兵射来的箭矢撞到了他的头盔上,采取锻压成型技术制造的高碳钢盔,是除了攻城武器之外的所有冷兵器无法贯穿的,长弓也不例外,不过钢盔内衬鹿皮软垫分担力量,巨力仍把许麻子击得头晕眼花,则长弓的力道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奶奶的欺人太甚呐!”许仲远清醒过来,抄起步枪就要报仇,可对面好大一片长弓手,却不知道是谁射的那一箭,只好随便朝敌人放了一枪,无论打死哪个都算报仇了吧。
李世贵看了看那片长弓手,再看看士兵们忙于应付肉搏的双手剑士、轻步兵和重骑兵,无暇对付长弓手,汉军的伤亡就越来越大了。
毕竟出于成本、机动力和战斗动作灵活性的考虑,需要双手灵活操作步枪、火炮和手榴弹的汉军不可能装备全身板甲,暴露在外的四肢、头面同样会受到伤害。
攻坚英雄连的战斗减员越来越多,不断有人被军医官拖了下去,还留在第一线的则大部分挂了彩。
看着远处的那片长弓手,李世贵不禁寻思:“操,这时候要有一个重炮团朝那片来个无差别覆盖,那就太爽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第一军第一师抵抗着正面之敌,第三师沿右翼的开阔地展开保护侧面,而左翼的两个罗马军团也陷入了苦战,第一军下属的十二斤重炮团正以连续火力支援左翼,无暇对付这群十字弓兵。
战场上头一次出现对神圣同盟有利的态势,英王长腿爱德华神采飞扬,一如他年轻时候在中东和北非与阿拉伯人作战。
“太好了,这样下去,我们可以通过数量优势,把这群该死的异教徒送进地狱!”
在英国历史上,爱德华一世是一位文治武功都很出色的杰出国王。 爱德华一世,生于1239年,他于1272年即位为英王,那时,他已经是久经锻炼的三十余岁的人到中年的年龄了。 因他对苏格兰人民的镇压被称为“苏格兰之锤”或“残忍的爱德华”,是金雀花王朝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现在,当威廉姆.华莱士血气方刚地反抗英格兰的统治时,爱德华一世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但在年轻时代他可也是个敢于冲锋陷阵并武运亨通的武士级国王。他击败了威尔士的末代君主李威林,并顺利夺得他的王国,甚至用政治方式抚平了威尔士,训练出后世称雄百年的长弓兵。
他奉行的内外政策都十分积极,使英格兰成为当时欧洲的重要大国,青年时代积极参与十字军和阿拉伯人的战斗,现在又率领他的长弓兵,站到了与汉军作战的第一线。
在爱德华为首的神圣同盟诸位国王看来,胜利的曙光正照耀着基督的十字军。
不过,楚风会让这种幻想变成现实吗?
很多次,他无情的打碎了敌人的幻想,把失败送给他们,把胜利留给自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5章 红色多瑙河(上)
维也纳东郊的战斗如火如荼,与此同时,西南方的远郊就显得份外静谧,农人们早已躲入城中,肥沃的多瑙河谷地平原上空无一人,只有太阳以亘古不变的温柔光线,照耀着这片倍受祝福的丰饶之地,只有维也纳河(多瑙河支流)上的水车孤独的转动,旁边的磨坊却早已人去屋空。
三五名携带狙击步枪的侦察兵策马驰过,来自东方华夏的战马,蹄铁踩踏着古罗马时代遗留的大道,发出嗒嗒的声响。
侦察兵们警惕的观察着四面八方,停下来时为首的杜元华用镜筒足有手臂粗的望远镜观察远处,他的几名战友摘下肩头的狙击步枪,东瞄一下西瞄一下,做着警戒工作。
“没有问题,继续向前!”杜元华一声呼哨,这组侦察兵就双腿一夹马腹,泼剌剌朝前方奔去。
同样的侦察兵过了七八组,除了杜元华负责朝正前方哨探,其他各组分别深入侧面的森林和山林查探有无伏兵,几组到附近的村庄调查情况,甚至有人用笼子装着小鸡小兔,一路沿着维也纳河前进,用动物对河水进行测验,检查是否有被敌人投毒的迹象。
大军行动,绝非统帅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便可完成,侦察哨探、马步行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乃至水源何处、能供多少人马饮用,桥梁何处、能承载多少重量,林林总总尽在考虑之中,若是对这些一无所知,单单在兵法书上看了些虚实阴阳就想排兵布阵,最终只会落到赵扩纸上谈兵的下场。
侦察兵过后,是一个连的尖兵,血战淮扬连在连长姜良材率领下承担了为大军担任尖刀的任务。
和侦察兵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不同,尖兵连的动作更为稳扎稳打,在姜良材指挥下他们以疏散队形沿道路呈扇面展开,一个连分散在方圆百丈的范围内,往前和各侦察小组保持联络,往后把消息传递给大军本阵。
通过侦察小组接力传递和尖兵连居中调配,汉军行军时向前方的哨探可以达到五十里之遥,并且根据情况还可以向四面八方派遣类似的部队,做到以本阵为圆心,半径五十里内的战场遮断。
配合系留热气球升空侦察,完全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在这个范围内汉军的指挥官就像生了千里眼顺风耳,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而敌军的斥候一遇到汉军侦察兵,就在狙击枪下命丧黄泉,他们的指挥官只能成为聋子、瞎子!
姜良材指挥着他的老部队,他知道此刻在自己的左翼、右翼至少还有五个尖兵连,撒出去的侦察兵小组总数超过四十,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以各自不同的路线来回巡梭,甚至连金刚军参谋长、堂堂帝国陆军中将齐靖远也跑到自己的连队来,承担本应由一名校官侦察参谋来负责的侦察调度任务。
原因很简单,这是御驾亲征!
大汉皇帝楚风就在全军本阵当中,正所谓御驾亲征是也,挟君临万邦一统六合之威,统百战余生勇夺熊罴之军,势如山崩海啸,气若长虹贯日,未战便已振奋军心,威震敌胆。
然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是御驾亲征越要务求万全,连指挥官也层层下压,有陆军总司令陆猛坐镇金刚军军部,上将军长法本也就被“降职”成了参谋长,而原来的参谋长嘛,干脆跑到第一线,亲自调配各尖兵连和侦察小组。
齐靖远的望远镜视野里,十多里外小山包顶的一棵树上,红色旗子上下摇了三摇,又横着挥了两遍,正是情况无异常的信号——他甚至清楚的看见挥旗子的人正是自己小舅子杜元华。
齐靖远笑笑,让随行的侦察参谋把信号发回了本阵,中军处用马车拖着的系留热气球使这种联系变得方便而快捷。
终于,在尖兵连走过半个时辰之后,大队人马到了。
隆隆的马蹄声与行车声打破了多瑙河谷地午后的静谧,千万双皮靴踩踏着大地仿佛激越的鼓点,加上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了一首比金色大厅里演奏的任何音乐都更为宏伟华丽的进行曲。
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猎猎飞扬,全军将士都知道那是大汉皇帝御驾亲征的标志,想到战无不胜的皇帝就在军中亲自指挥,他们就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要知道诸葛孔明也不过借东风,大汉皇帝却以日食和天文大潮克敌制胜,泾河对阵,偏能水中生烈火,冰山设伏,万钧积雪克敌兵,实乃神鬼莫测之机,有他在军中,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
带着金龙徽记的马车,诸位将军前遮后拦,皇家卫队的高手们风卷云从,诸位大臣众星捧月,官兵们便知那是大汉皇帝乘坐的马车。
人们都在想:伟大的皇帝,他是像大汉开国群英传说的那样,在战前翻看地图,用深邃的目光把握着战争的脉搏,还是如同老僧入定,静静的思考着国家大事,抑或翻看着大堆大堆的奏章,用朱笔签批,乾纲独断?
都不是,楚风坐在马车上,在决定欧亚大陆历史走向,决定人类命运之空前大决战的前一刻,他舒舒服服的把头枕在雪瑶柔软的腰肢上,吃刚刚剥好的,产自西西里岛的石榴,还惬意的打着嗝儿。
“喂,某人也太不负责了吧,”雪瑶把石榴塞进楚风嘴里,抱怨道:“好歹要出去亮亮相什么的,或者说几句什么话……哼,昏君呀!”
雪瑶啐了口,一把将楚风推开,因为在她念念叨叨的时候,这家伙把手从宫装的领口伸进去,捏了捏雪峰顶端的蓓蕾。
楚风倒是皮笑肉不笑的,挠了挠头皮,不紧不慢的道:“恰恰相反,我觉得每次打仗都必须亲自冲在第一线的君主,才是不折不扣的昏君。”
雪瑶没有品出味道来,陈淑桢却是闻言一怔,楚风治军之法与历代迥异,却和暴秦有某些共通之处,刚才那句话也隐约含有深意:被逼到每战都需要亲自去拼命,这位帝王一定是做得差劲儿极了吧!
像楚风这样打仗,侦察、后勤、指挥作战,乃至执行军法、医疗卫生都有专门机构负责,在制订大的战略计划和作战方向之后,御驾亲征的楚风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而且,通过由圣殿骑士团和犹太人势力建立的情报网,早把维也纳方面神圣同盟的一举一动禀报大汉知晓,从阿尔卑斯山一路过来的西路军,与巴尔干沿多瑙河而上的东路军,联系也始终保持畅通。
“我很羡慕诸葛武侯啊~~”楚风懒洋洋的躺在柔软的波斯绒毯上,悠悠的叹息着。
陈淑桢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好像在那些传说中,你的本事比诸葛孔明还要大呢!”
楚风翻了个身,以非常惬意的姿态睡到了陈淑桢弹性惊人的大腿上,嘟嘟囔囔的道:“他会做木偶嘛……连续行军好累啊,让我再睡会儿……到打起来再把我叫醒。”
会做木偶?陈淑桢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这家伙是说待会儿战斗开始他就必须站出去振奋士气,起到御驾亲征的作用,假如有诸葛亮那种可以骗过司马懿的木偶人,他就能继续睡,不再露面了!
就连稳重大方的陈淑桢,此时也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不过仔细一想,现在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既不需要楚风去冲锋陷阵,也不需要他排兵布阵,貌似除了睡觉之外也就无所事事了吧。
雪瑶却拎着楚风的耳朵,把他扯了起来:“哼,某人不要装模作样,大会战之前至少得诚心敬意向天地祈祷吧,沉湎女色算怎么回事呢?将来起居注上写一笔,大汉皇帝于维也纳战前,与咱们姐妹……”
说着说着脸上一红,雪瑶说不下去了,她偷眼看了看正和塞里木淖尔说着悄悄话的安娜.帕列奥丽娜,想到昨夜姐妹们齐上阵与楚风胡天胡地,到今天闹了个腰酸背疼的,就觉得面上发烧。
突然她发觉安娜.帕列奥丽娜看塞里木淖尔的目光有些异样,雪瑶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罗马女人每次都站在楚风一边,帮着他折腾各位姐妹,莫非……小狐狸嘴角微微一翘,桃花眼有了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楚风闻言立刻从陈淑桢的大腿上爬起来,在宽阔的马车中走到塞里木淖尔跟前,恭恭敬敬的鞠躬作揖。
几位后妃诧异无比,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楚风做了什么对不起塞里木淖尔的事情?
楚风笑道:“这里也没有别的神像,要沐浴祈祷是来不及了,暂且拜拜光明神的化身,也算临时抱佛脚吧。”
众皆绝倒,这塞里木淖尔的确曾是光明圣女,光明神在尘世的化身,带在身边百邪退避,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实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塞里木淖尔粉面绯红,圣洁无暇的容颜带着几分娇媚,深邃的眸子闪烁着诱人的光彩,玉手在楚风脸上拂过,温柔的道:“那么,你可是个会遭到光明神惩罚的渎神者呢。”
安娜.帕列奥丽娜痴痴呆呆的看着塞里木淖尔,一颗潜在的百合之心热烈绽放,心道果然嫁对了人,丈夫的这许多美貌妻子,哇咔咔咔~~
塞里木淖尔带着圣洁光辉的面容,曾使无数的光明教徒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但楚风这家伙却不解风情,大笑着扑了上去,“哈哈,说得有理,不过只要让光明圣女舒服得直哼哼,光明神也许就会饶恕渎神者的罪行呢!”
几位后妃无奈的对视一眼,楚风这家伙,没治了!
只有娇憨的努尔嫚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只不过,她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留了道缝儿,露出乌溜溜转动的眼睛。
~~
金刚军和维也纳城的距离不断缩短,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岔路口:一条是北上维也纳,另一条是越过多瑙河,通往维也纳东郊。
维也纳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凯尔特人在约公元前五百年建立维也纳,公元十五年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前线城市,用来防卫北边的日耳曼部落,并曾在这里建立城堡,十二世纪成为手工业和商业中心。
作为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的首都,这个家族的根据地就在城市中央的霍夫堡,随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兴起,维也纳发展迅速,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蓝色的多瑙河从偏东的位置流经维也纳市内,再往东就是第一军与神圣同盟鏖战的三月河平原,东南面是多瑙河草原,西北面、西面和西南面被维也纳森林环绕,森林一直延伸到市区。
金刚军抵达的这个路口,已经可以看见市区高耸入云的圣斯特凡大教堂的尖顶,亦能隐隐听到东方传来的隆隆炮声。
毫无疑问,按照直线式的思维应该立刻投入战场,以优势战力对敌人发出沉重一击,东西夹攻消灭神圣同盟主力。
但楚风并没有选择这样做,战前的参谋部推演就证明这不是最佳方案。
在陆猛的指挥下,全军扑向了北面的维也纳城!
此时城内各大教堂内,神职人员以最大的热情祈祷着胜利,无数苦修士用鞭子抽打自己,以肉体的痛苦来换取灵魂的纯净,并虔诚的祈求耶和华降下神迹,保卫这座城市,保卫基督徒的世界,消灭该死的异教徒。
几十年前,蒙古西征军已经饮马多瑙河,打到了维也纳城下,那一次他们的大汗突然在东方的钓鱼城下死亡,从而挽救了整个西欧,这一次,历史会重演吗?
希望不大,因为楚风活得好好的,他走出马车站到了一处高冈上,四周皇家卫队的高手众星捧月,陈淑桢和塞里木淖尔两位大高手分立左右,如临大敌。
“咳咳,你们这是干什么?”楚风不解的摸着鼻子,“好像一不留神我就要土遁了似的。”
知道瞒不过夫君,陈淑桢低声道:“听说基督徒向他们的上帝祈求什么天罚,说要对楚兄不利呢,所以……”
咳咳,楚风被呛了一下,他笑着对陈淑桢道:“算了吧……嗯,不过你们想要留在夫君我身边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好像也不方便……”
“臭美!”两位大高手同时像触电一样弹开了几尺远,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夫君要真的耍出什么宝来,那才无地自容了呢!
维也纳城中空虚,所有的作战力量都出城去,在东郊与大汉陆军第一军决战,根本没有想到金刚军会越东阿尔卑斯山而来,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维也纳南郊。
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简单的入城式,金刚军士兵们就像观光客一样悠闲自得的走进了维也纳,甚至当他们冲进圣斯特凡大教堂的时候,里面的唱诗班还在热情歌唱十字军的荣耀,神职人员还在祈祷着神圣同盟击败异教徒呢!
只有哈布斯堡家族的霍夫堡有些防守力量,但也薄弱得可怜,根本无法抵抗优势汉军的进攻,一个营级规模的冲锋就解决了战斗。
小山岗上的楚风很快就看到,圣斯特凡大教堂那巍峨的尖顶上,升起了金底苍龙旗。
千年古城维也纳,向炎黄子孙敞开了怀抱,整个欧洲的腹心,已经被金底苍龙攥在了掌中!
楚风弯腰,学着欧洲绅士非常滑稽的朝诸位后妃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现在这座城市已经姓楚了!
在皇家卫队簇拥之下,陈淑桢为首的几位美女兴高采烈的走进城中,只有安娜.帕列奥丽娜有几分唏嘘:这座古罗马时代就纳入帝国掌中,并且用来防备北方蛮族入侵的城市,见证了罗马的辉煌,也经历了罗马的衰败,却不想现在它是以这种形式,在千年之后被又一位罗马皇帝踏足的。
不过很快安娜女皇就从回忆中跳了出来,她握了握拳头:哼哼,至少我和我的丈夫是胜利者,我也有权力分享来自他的荣耀!
很快,城中的汉军就在哈布斯堡家族的霍夫堡点燃了狼烟,滚滚而起的烟柱在午后灿烂的阳光和中欧夏季明净的天空,显得份外醒目。
东郊战场上,正在鏖战的双方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现了那道烟柱,战场局势在一瞬间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我们的援兵到了,伟大的皇帝已经率领金刚军兄弟们从西面夺占了维也纳,敌人的后路被抄了!”
所有的汉军士兵都在这一刻斗志昂扬,他们知道胜利从这一刻开始,只是个时间问题。
“天呐,霍夫堡,那还是霍夫堡吗?那儿有好大的烟柱啊,难道,难道美丽的维也纳已经被异教徒……”
神圣同盟的官兵们,在同时间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冷汗从背后哗哗的流出来,双腿变得酸软无力,失去了斗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6章 红色多瑙河(下)
神圣同盟与双子帝国联军在维也纳东郊的三月河平原鏖战半日,双方兵势都到了强弩之末,激烈的战斗依然血腥而残酷。
神圣同盟以十二万的兵力优势不计伤亡持续进攻,意图在西路金刚军抵达前吃掉第一军主力和两个罗马军团;陈吊眼则拥有火力优势,以十二斤重炮打击着对方的有生力量,每一轮炮击就在敌人前进方向炸出一片火海。
战斗进入了肉搏阶段,双方交战区域变得犬牙交错:
左翼罗马军团在执政官罗曼努斯的指挥下,向当年的蛮族后代发起了硬碰硬的重骑兵冲锋,罗马重骑兵与西欧骑士的碰撞,犹如两群犀牛的疯狂冲突,一旦有人落马,转瞬之间便被无数条马腿踩成了肉酱,到头来还是得到汉军炮兵火力支援的罗马军团占据了优势,压得欧洲骑士节节后退,不过东罗马人的战损也相当严重。
右翼由汉军火枪骑兵对付敌军的迂回部队。鲁道夫试图从靠近森林的地区对汉军形成包围,一如迦太基名将汉尼拔的战术,汉军骑兵与其交锋的场面远不如左翼好看,因为他们总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打几枪又策马兜兜转转,决不硬拼
——原来是以火枪代替弓箭,使出了蒙古铁骑的“曼古歹”战术,射程三百米的线膛枪当然比顽羊角弓更适合这种战术,装备重甲和马铠的德意志重骑兵始终追不上,想调转马头去冲击汉军步兵本阵,这些火枪骑兵又围了上来对着他们屁股放枪,弄得德意志重骑兵进退失据。
相比左翼的罗马军团,右翼的火枪骑兵仅有金刚军军属骑兵团和两个师属骑兵营,总兵力不到三千,交战过程中总是跑来跑去,自然比不得拜占庭两万名重骑兵的铁甲冲锋那么威势无伦。
可他们仅以三千人达成的战术效果,竟与两个罗马军团基本相等,仅仅是因为遂行曼古歹战术而把战线拖后了些,如果计算伤亡人数,反而比东罗马的皇家近卫骑兵少得多!
战场中央,神圣同盟的第一阵列的一万五千名德意志双手剑士、十字弓兵和重骑兵都已全线压上,冒着枪林弹雨与汉军展开肉搏,第二阵列的八千名威尔士长弓兵在英王长腿爱德华指挥下,以疏散队形躲避炮击,同时向汉军施放箭雨,第三阵列波希米亚及若干神圣罗马帝国诸侯的两万多军队也投入了战斗,恶狠狠的扑向汉军阵地。
而第四阵列的平民十字军和自由骑士,人数在神圣同盟军中最多,达到了四万之众,都是响应教皇本尼迪克特两次圣战敕令聚集起来的武装平民和落魄骑士,论单打独斗或许并不算差,却没有经历严格的军事训练,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上,非但士兵有发呆的有乱窜的,战马更是受惊乱跑,搞得一片混乱,前进速度就缓了下来。
第五阵列,也即是压阵的塞尔维亚和匈牙利军队,也因此被挡住了,迟迟未能投入战斗。
于是,正面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断档。
好不容易第四阵列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准备和第五阵列一起全线压上参战,突然之间风云变幻,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中心,维也纳城的制高点霍夫堡,竟然冒出了滚滚浓烟!
双子帝国联军登时士气如虹,汉军手端刺刀的步兵发起了一波波的反冲击,如怒海狂潮般冲击着敌军,炮兵斗志昂扬,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重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骑兵也不再使用曼古歹战术,而是排成三列轮番前出射击,以三段击方式向敌军侧翼倾泻弹雨。
罗曼努斯麾下的近卫骑兵虽然损失不小,在看到胜利希望的时候也激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昂斗志,他们在双头鹰战旗的指引下猛烈冲击,压得西欧骑士节节败退。
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第一个慌了神,他在罗马教堂的斗争中不啻为最精明的老手,可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还不如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士,教皇陛下虚胖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不停的吻着一件镶满珠宝的十字架,颤抖着对儿子、枢机主教阿尔瓦道:
“我的上帝啊!难道您已经抛弃了基督徒?好大的火,那儿是瑞士宫,是我们昨晚住宿的地方……”
正在对传令兵说这话,指挥十字弓手行动的英王爱德华,闻言大皱眉头,走上几步,在本尼迪克特耳边道:
“仁慈的圣父,这并不意味着失败,凭借人数优势我们已经占据了主动,就算维也纳被攻破,只要消灭了三月河平原上的异教徒,再回过头去清理城中的敌人,也来得及。您现在应该站出来,以教皇的身份鼓舞十字军战士,让他们重新燃起斗志。”
炮声隆隆、浴血厮杀的场面,早就让本尼迪克特神智昏乱,他不知所措的道:“说,说什么?”
爱德华十分无奈:“告诉士兵们,维也纳并没有失陷,霍夫堡的浓烟是平安无事的信号!”
尽管这样说可信度并不高,但战斗中的士兵想必也无暇分辨把,无论如何,只要一鼓作气击败了当面的汉军,战事就有挽回的余地,否则……
本尼迪克特并无主张,依言站了出来,身穿白色法袍、猩红披肩,头戴金冠手持权杖的教皇,自有几分威严气度,对着神圣同盟的士兵喊道:
“勇敢的十字军战士,仁慈的上帝不会抛弃我们,基督与我们同在!霍夫堡的烟火只是报告平安无事的信号,上帝的骑士们,不要畏惧,不要退避,光荣在前,天堂在前,继续进攻,消灭异教徒!”
随行的神职人员齐声叫喊,把本尼迪克特的话远远传开。
果然鏖战中的士兵并没有时间细想,加上对教皇本能的信任,使他们立刻就相信了这一点,本来有些松动的阵线就再次变得凝实,逐渐从慌乱中走了出来。
汉军正面再次感到了压力,位于正面第一线的攻坚英雄连的白刃冲锋被压了回来。
李世贵一泡口水唾到地上,远远瞧着木制圣坛上的本尼迪克特,悻悻的道:“什么鸟人,叽里咕噜叫一番,这些西夷鸟兵就像发了春似的往上冲,牛得草,能不能用炮轰他一下子?”
因为好几次出现将领和大贵族被汉军远程射杀的情况,这一次本尼迪克特为首的神圣同盟高层,都呆在距离相当远的地方。
汉军的线膛步枪步枪有效射程不过三百米,加装瞄准镜的狙击枪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打得准些,并非后世精密加工的产品,所以三斤炮以八百米的射程,成为步兵连射程最远的兵器。
炮班长牛得草用炮规比了比本尼迪克特的位置,摇了摇头,“超过一千五百米了,别说我这三斤小炮,就算十二斤重炮都不见得能打中。”
靠!李世贵郁闷了。
咦~那是什么?
维也纳城市上空,出现了一个球状物事——这东西汉军熟悉的很,正是升空的热气球!
李世贵张大了嘴巴,目光顺着热气球所在的位置往下一溜,却见维也纳城最高的一处尖顶上,赫然插着巨幅的金底苍龙旗,虽然东郊三月河平原与之相距十里以上,仍在午后明净的天际背景下分外醒目!
如果说这时候神圣同盟的军队还只是缓慢而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那么圣斯特凡大教堂尖顶上方升起的金底苍龙旗,以及出现在维也纳上空的,画着金龙标志的巨大热气球,则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不知是谁首先发现的,转瞬之间所有的神圣同盟士兵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圣斯特凡大教堂,那高耸入云的尖顶上熟悉的十字架无影无踪,换成了巨幅的金底苍龙旗,再往高处还有一只硕大的热气球,球囊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使得巍峨的教堂尖顶有大半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上帝啊!”本尼迪克特十一世发出了绝望的哀鸣,一屁股坐倒在圣坛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教皇陛下,此刻变得像只被抽调脊梁骨的癞皮狗。
他的儿子,枢机主教阿尔瓦也有气无力的歪在旁边,双目无神,口中喃喃的道:“完了,全完了……”
英王爱德华见状,只觉得头晕眼花、喉头微甜,连忙硬生生把大口鲜血吞回了肚里。
军心动摇,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而这样做的最佳人选非教皇本尼迪克特莫属,不管是硬着头皮说这是上帝给虔诚者的考验,还是胡诌说十字军战士看到的都是魔鬼撒旦的幻术,总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示弱,才能避免全线崩溃。
本尼迪克特这样做,岂不是明着告诉士兵们失败在即,回天无力?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遇到本尼迪克特这种扶不起的阿斗,爱德华再热心再虔诚,也只有含血喷天了。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见局势愈发不堪,顿时慌乱起来,便是德高望重的皇帝鲁道夫也不能约束。
“等一等,诸位!”爱德华突然大声吼道。
以波希米亚国王为首的诸侯们,好奇的望着爱德华,其实不像其他国家面临大汉帝国的真切威胁,不列颠和欧洲大陆还隔着一道海峡,与现在的战场更有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作为缓冲,爱德华率军到此就像他早年参加十字军东征一样,倒是有些“无私奉献”的味道,说话也就多了几分份量。
爱德华苦心孤诣的道:“诸位,就算现在逃走,大汉帝国的骑兵比我们跑得过、耐力久,衔尾追杀就够呛,何况列位的封地就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被异教徒各个击破,岂不更加冤枉?”
不给诸侯们考虑的时间,爱德华又道:“鲁道夫陛下已经发出了血剑告警,援兵即将到来,我们自是应该加强攻势,给异教徒重创——这样的话,就算他们占据了维也纳,也没有兵力攻略整个神圣罗马帝国,诸位的封地和城堡还可以保全,我们还能和异教徒作长期的拉据战……”
诸侯们一想这话有理,现在就算逃走也免不了被各个击破的下场,倒不如拼着损失给汉军造成重大伤亡,使异教徒无力继续前进,保全各自的城堡和权力来得好。
当即他们慨然应诺,返身继续作战。
鲁道夫朝爱德华投来一个感谢的眼神。
不过这时候也有几道带刺的目光,譬如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厉:“哼,他们为了保全领地死拼到底,可我们的国土被汉军占据,他们却毫不在意!”
匈牙利王安德烈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在欧洲政治中,法兰西、神圣罗马等国唱主角,而匈牙利、塞尔维亚等长期被边缘化,两位国王怨念已深。
神圣同盟集中兵力于维也纳的做法,从战略角度看并没有错,如果各国分兵把守结局铁定比现在更加悲惨得多,至于放弃东欧嘛,谁让大汉帝国从东面打来,而匈牙利、塞尔维亚等国恰恰地处东欧,首当其冲?
可在安德烈和乌罗什看来,神圣同盟的做法让他们损失惨重,有所怨言也就无可厚非了。
如果是性格柔懦的安德烈,有怨言也只能躲在墙角画圈圈,可乌罗什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眼中寒芒一闪,把安德烈拉到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亲爱的舅舅,您的国家当年也是投降过金帐汗的,他们照样保留了国王,我听说大汉皇帝远比金帐汗好说话,连蒙古汗王海都也降了他,还受到重用,侄儿思忖眼下胜负已然分明,咱们何不……”
原来乌罗什与新近降汉的设内耳伯爵阿黑皮洛士早有书信往来,双方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就连原安其亚鲁斯港督军,新任的东罗马帝国巴尔干总督赛缪.巴希尔,乌罗什也和他打过交道。
像乌罗什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他很快就通过这两位老熟人,和大汉帝国建立了某种联系。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出现了战争史上的奇景:作为第五阵列压阵之用的匈牙利、塞尔维亚两国军队,竟然临阵倒戈,学汉军一样,怪腔怪调的高喊“大汉皇帝万岁”的口号表明立场,然后朝教皇本尼迪克特和德皇鲁道夫、英王爱德华所处的位置冲了过去!
汉军错愕难解,不过也知道敌军发生了内讧,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当下士气大振。
陈吊眼和罗曼努斯则对此早有预计,他们早就接到乌罗什的书信,知道如果战事对神圣同盟有利的话,他写来的不过是些皮里阳秋的废话,一文不值,可要是汉军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那么他是百分百要归降大汉、反戈一击的。
这种墙头草、投机家,实在不鲜见。
维也纳霍夫堡的浓烟、圣斯特凡大教堂尖顶上的金底苍龙旗和城市上空的巨型热气球,让乌罗什最后下定了决心。
仰天大笑,陈吊眼下达了总攻命令:“全军吹响冲锋号!”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
嘹亮的冲锋号以高亢如云的音调刺疼人们的耳膜,汉军战士勇气百倍,以下山猛虎的气势发起了全线反击,而神圣同盟的军队早已心胆俱寒,顿时溃不成军。
见反水的两国军队朝自己奔来,本尼迪克特吓得面无人色,还是英王爱德华抽调威尔士长弓手一通乱射,逼退了对方。
长叹一声,知道事不可为,爱德华还是扶起本尼迪克特,交给几名英格兰将军,以长弓手为后卫,射出密集箭雨掩护撤退。
爱德华还有不列颠,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却已无路可逃,维也纳就在身后,并且霍夫堡已经冒出了浓烟。
“忠诚——信仰——荣耀——勇气!”
面对手端刺刀汹涌而来的汉军士兵,身高两米的巨人发出了最后的呐喊,他和儿子阿尔布雷希特率领哈布斯堡家族最精锐的骑士部队,发起了飞蛾扑火的冲击。
尽管是最精锐的骑士,也有着必死的勇气,但他们的武勇行为也就像海潮中的浪花,瞬间破碎,消失无影。
已逃到远处的爱德华回头凝视,只看见那个巨人般的身影撞入了刺刀丛林,留在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影像,是至少七八柄刺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死亡的时候,东罗马帝国的女皇则与大汉皇帝一同出现在战场上,当然,还有金刚军的四万余大军。
三丈高的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旗下楚风一袭帝王戎服,乘着高头大马,东罗马女皇安娜.帕列奥丽娜陪在身侧,一袭红衣的陈淑桢、白裙飘飘的塞里木淖尔随驾左右。
兵部长侯德富、陆军总司令陆猛、金刚军军长法本、副军长仇灭虏……龙虎聚会,风云相从;金刚军士兵顶盔贯甲,闪烁着寒光的刺刀,组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丛林!
第一军的官兵们顿时大喜,齐声大叫:“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胡无人,汉道昌!”
楚风笑盈盈的朝众位官兵挥手致意,然后他展开的手掌在空中一抓,捏成了拳头,狠狠的向下一挥:
消灭敌人!
见到战无不胜的皇帝御驾亲征到此,汉军士气百倍高涨,冲锋号和呐喊声响彻整个三月河平原!
东西两面夹击,神圣同盟的军队发生了总崩溃,他们四散奔逃,却无路可走,最后,只好朝汉军压力比较小的多瑙河涌去。
成千上万的神圣同盟士兵你推我挤,试图渡河逃生,然而汉军从远处以枪炮轰击,败兵死伤无数,像下饺子似的跌入河中,或者游着游着咕咚一声沉入水中,水面泛起几股殷红的颜色,很快,蓝色多瑙河被染得改变了色泽。
从此,红色多瑙河成为欧洲试图反对大汉帝国的势力挥之不去的梦魇,而大汉帝国的公民在面对西夷挑衅时,这句话总是让对方气焰顿沮:
“难道你忘了红色的多瑙河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877章 征服者的足迹(超长.woo18)
维也纳战役的三个月之后,法兰西北部的加来港海面上大小舰艇云集,桅樯如林、白帆胜雪,便是那不列颠海峡的怒潮,也在剪式船尖利的船首下破碎成为细细的白浪,温柔的触抚着从东方来的客人。
海岸上大军蜂拥蚁聚,步兵扛着步枪背负着行囊,在各自指挥官率领下形成齐齐整整的方阵,轻重火炮、辎重马车通通有条不紊,骑兵则牵着各自的战马,抚摸马儿的额头,时不时喂它们一点炒好的黄豆,以应付接下来的颠簸。
陆地上,步骑炮兵骁勇善战,大海中,战舰船坚炮利。
威廉.华莱士站在西西里公主号驱逐舰的船首,身高两米魁梧非凡的苏格兰青年,虽然早知大汉帝国猛将如云雄兵无数,可亲眼见到如此威势无疑给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一时蹻舌不下:
“这就是世界征服者的实力吗?‘残忍爱德华’的力量,与大汉皇帝相比,简直连蚂蚁都算不上啊!”
他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前面的红发女海盗索菲娅,她身穿短裤和衬衣,露出令人想入非非的蜜色肌肤,丰润的红唇就像西西里出产的石榴那么香甜而充满了芬芳的气息。
可惜,传言七海之花是大汉皇帝的禁脔……
威廉.华莱士收敛了心神,他知道脚下这艘驱逐舰就是大汉皇帝送给索菲娅的,取代她之前那艘老旧的西西里轻帆船,并作为西渡加来海峡,进攻不列颠本土的庞大舰队的领航舰。
但看着女海盗婀娜多姿的背影,威廉华莱士又忍不住吞了口唾液,再次寻思那个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索菲娅知道来自身后的目光,早已习惯了海盗弟兄们对自己性别的无视,这道火辣辣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如果不是费了番心思才找到这位苏格兰反抗军的首领,她早就一脚把他踢进海里喂鲨鱼了。
维也纳之战,双子帝国大败神圣同盟,匈牙利国王安德烈、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临阵倒戈投降大汉,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父子以下三百多位国王和高级贵族战死,十字军流血漂橹,使多瑙河水尽为赤色,在敌军中发现了君士坦丁堡康斯坦丁家族的信件,那个家族因为叛国罪,被盛怒的安娜女皇连根拔起。
鲁道夫的血剑告警引来了各地诸侯的援救,但对战争胜负没有什么影响了,大汉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德意志各路诸侯,有些诸侯见势不妙干脆就地投降,反而保住了性命。
英王爱德华率长弓手从森林逃走,这些威尔士长弓手本来就有凯尔特人德鲁伊教的遗风,所谓的森林游侠,直接从森林遁逃而走便是罗马军团想施放希腊火都没来得及,便让爱德华溜回了不列颠。
此后汉军两个步兵军主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法兰西、阿拉贡和卡斯蒂尼亚,法王腓力四世此前先在设内耳城堡大败亏输,后于阿尔卑斯山被楚风制造的雪崩埋葬了精锐兵力,便是法兰西素称强国也再无力抵抗汉军,腓力被斩于巴黎圣母院之前,桑乔四世和海梅二世亡于乱军之中。
整个欧洲尽入大汉帝国手中,世界征服者的脚步只剩下了英伦三岛还没有踏上,这时候通过七海霸主原有的海盗和走私网络组建的情报网发挥了作用,在大汉皇帝的“海狮计划”展开之前,红发女海盗找到了苏格兰的反抗军头领威廉.华莱士,他和他的部下将策应大汉登陆不列颠之后的行动。
令索菲娅啼笑皆非的是,还是个愣头青的威廉.华莱士好像对她很有点意思,常缠着问这问那的,这让她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不,在甲板上索菲娅用望远镜东瞧瞧西看看,无所事事就把镜筒对准了成都号巡洋舰——那是地中海舰队的旗舰。
帝国海军总司令侯德禄,和他哥哥兵部长侯德富也待在甲板上,侯德富正好也举着望远镜朝这边看,他发现索菲娅之后就捏着拳头,拳背朝下,用手肘在侧舷栏杆上做了个下拜的姿势,脸上的表情甚为调皮。
饶是红发女海盗霁月光风,此时也免不得大窘——作为帝国情报司长的李鹤轩当然不需要对一名女海盗船长下拜,但如果对方的身份是大汉皇帝的某位后妃嘛,就另当别论了。
脸颊红得发烫,心头却有如鹿撞,索菲娅暗自寻思:难道那位情报司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头儿、头儿,”黑杰克叫了几声,索菲娅全无反应,只低着头吃吃的轻笑,黑杰克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头儿你发花痴了?”
索菲娅回过神来,正在羞怯处,不禁佯怒掩饰,抓住黑杰克的手用力一扯带得他往前扑,然后伸足在他屁股上一踢,斥道:“胡说八道,当心送你去喂鲨鱼。”
“哈,还没当上……”
黑杰克本想说还没当上皇妃就要行起王法,见索菲娅面色不善才赶紧打住。
威廉华莱士却是看得目眩神迷,方才索菲娅踢出一腿,健康修长的美腿在阳光下闪耀着蜜色的光泽,实在叫人心痒难耐。
待发现索菲娅与黑杰克打闹并无避讳,他又觉得传闻只怕不尽不实,想开口询问却又找不到话头,一时间进退两难。
“平时头儿不这样啊?”黑杰克从甲板上爬起来,纳闷的挠挠头。
他见索菲娅神色间不太高兴,再看看欲言又止的威廉华莱士,登时就明白了几分。
故意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他对索菲娅道:“头儿,待登陆成功,我们领航舰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候咱们远航去东方吧!”
东方?索菲娅美丽迷人的眸子里亮光一闪。
黑杰克道:“是啊,听说苏伊士运河打通了,今后去印度洋、去中国都可以直航,再也用不着上陆行走,这样的话,我们的西西里公主号就能直接开到中国,开到陛下的故乡去看他啦!”
太好了!索菲娅一瞬间就变得兴高采烈,那发自内心的欢喜之情简直不带任何掩饰,七海之花的感情果然就像她火焰般的红发一样热烈。
威廉.华莱士长叹一声,知道此生绝对没有希望得到七海之花的一丁点感情了。
可转瞬之间索菲娅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海盗船长的英风锐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像怀春的西西里少女一样搓着衬衣衣角,期期艾艾的道:“可、可他就这么回去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谁知道……”
黑杰克一拍脑袋,简直哭笑不得:“我的上帝啊,果然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白痴,陛下用这艘能够远航万里的驱逐舰,替换了咱们的西西里快帆船,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如果单是做横渡不列颠海峡的领航舰,快帆船就足够了!”
大副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样子简直想朝索菲娅的脑袋上敲几下。
七海之花的笑容,却已如不加来港的阳光一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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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来港阳光灿烂,千里之外罗马城的上空则阴云密布,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弥撒延后举行,神职人员宣布仁慈的圣父正在祈祷,前来朝觐的基督徒们只好住下来,等待天气转好。
不过,安妮.海瑟薇知道西尔维斯特四世并没在祈祷,因为他们一老一少正在玩大汉皇帝留下来的游戏——叫做象棋,但看上去和大象并没有什么联系。
盘面上,教皇陛下的棋子所剩无几,而海瑟薇的卒子已经有两个过了河,罗马教廷的主宰者挠着头皮苦苦应对,而小海瑟薇则俏皮的歪着头看他,漂亮的淡金色头发如瀑布般垂下。
“吃!”西尔维斯特用马踩掉了海瑟薇的卒子。
海瑟薇雪白的小鼻子微皱,大声叫了起来:“赖皮赖皮,马只能斜着走的两格,怎么直着把我的卒子吃掉了?”
西尔维斯特面色一红,辩道:“哪儿有马只能斜着走的道理?骑兵冲锋都是直来直去的嘛,不信,你问问咱们的圣骑士团长维利埃尔先生。”
海瑟薇闻言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口的维利埃尔,“好啊,您来说说看,马是不是这么走的嘛。”
维利埃尔大窘,西尔维斯特是教皇,顶头上司不能得罪,海瑟薇则不仅继承了科隆纳家族的财富成为罗马最富有的贵族小姐,还和大汉皇帝交情匪浅。
想了想,大骑长道:“在我们欧洲,重骑兵都是直来直去,以达成中央突破为要旨的……”
话音未落,海瑟薇就叫了起来:“癞皮狗啊,你们都是癞皮狗,教皇和大骑长欺负我小姑娘……”
维利埃尔早有准备,接着道:“不过在东方嘛,轻骑兵骑射往往从两翼迂回包抄,这可就是走斜线了。”
海瑟薇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这象棋是楚风从东方带来的,自然该按东方的规矩,教皇冕下,您可是输了哟~~”
西尔维斯特呵呵笑着投棋认输,以慈爱的眼神看着海瑟薇——年轻时把全副精力献给了上帝,没有一个后代,到老了不禁寂寞孤单,沉迷天堂之药或许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吧。现在,他已把活泼可爱的海瑟薇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
小姑娘年纪渐长,身材早已不是当年的飞机场了,亭亭玉立的海瑟薇有着惹人怜爱的灰蓝色眸子,淡金色的头发,和比牛奶还要洁白细腻的皮肤。
海瑟薇亲人早已被仆立法司杀害,西尔维斯特也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她便时常到梵蒂冈来玩耍,因为罗马贵族不了解她和西尔维斯特以及楚风的关系,竟有传言说她是教皇的私生女。
惊人的美貌,巨额的财富,教皇的权势,海瑟薇这个名字笼罩了一层层眩目的光环,所以这些天拐弯抹角到西尔维斯特这儿提亲的人是越来越多。
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西尔维斯特笑道:“哈哈,我们的小海瑟薇长大了呢,罗马贵族都以为我是你的保护人,最近来提亲的贵族青年可真多呀!我看,小海瑟薇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吧。”
海瑟薇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嫁不嫁,都什么人啊,科隆纳家族倒霉的时候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才瞧不起呢。”
“女孩子长大总是要嫁人的呀,难不成我们可爱的海瑟薇小姐要去修道院做修女?”西尔维斯特故意激她,心说把小姑娘的话引出来,再想办法替她和楚风牵线搭桥吧——小海瑟薇对大汉皇帝的情谊,教皇冕下这条成了精的老狐狸可早就知道了。
不料海瑟薇狡鲒的一笑,浑不在意的道:“不用仁慈的圣父帮忙啦,楚风答应我的,我想嫁给谁他都给赐婚,嘻嘻~~”
西尔维斯特先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接下来就乐了:大汉皇帝呀大汉皇帝,饶你精似鬼,骗我吃那倒霉的天堂之药,可这次你是给自己挖了一坑,哼哼,海瑟薇会要求嫁给谁,你就好好“安排”吧!
………………………
峭拔嶙峋的高加索山区腹地,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一行人蓬头垢面的走在山道上,身体虚弱而干枯,衣服破得大洞套小洞,看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落魄到了极点,如果再拿根打狗棍,一定能做上丐帮的八袋弟子、九袋长老。
其中当先一人是个跛子,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道上,身体瘦得不成样子,皮包着骨头,脑后扎着的十余根小辫子肮脏不堪,只有耳朵上带着的金环稍微值点钱。
仰脸向天,呼吸着山间的空气,连日奔逃大走山路弄得快要爆炸的肺,却减轻不了多少痛苦,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不忿的举拳砸向天空:“我勃儿支斤.忽必烈,绝不会窝囊的死在这片山地,终有一天长生天会让我恢复蒙古帝国的荣耀,我要踏平南朝,我要杀光可恶的南人!”
这个像条丧家狗的男人,就是蒙古大汗、元朝皇帝,曾经拥有三千万平方公里国土,治下上千个民族,高踞汗八里黄金御座之上,以虎狼之势君临天下的勃儿支斤.忽必烈?
如果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会落得如此下场,忽必烈一定会笑得肚子疼,然后下令把那人活剥了处死,堂堂蒙古大汗,拥有百万大军、名将如云,苏录定战旗的拥有者,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嫡孙,岂会有失败的一天?
可他如恒河沙数的大军,蒙古铁骑、探马赤军、塞上军兵、新附军、乃至诸汗国数不清的军队……通通倒在了与汉军作战的战场上;塔出、张弘范、伯颜、玉昔帖木儿、阿术、阿里海牙……如天上群星般闪耀的将军们,早已尽数兵败身死。
就连成吉思汗铁木真传下的立国象征,战无不胜的苏录定战旗也落入了楚风之手,被送到临安故宫博物馆作为战利品展出。
一路奔逃,在高加索山区苟延残喘,忽必烈实在疲惫不堪,幸好山区险峻大军不易进入,负责追击的海都又率兵去征服罗斯蛮族,这才给忽必烈喘息之机,拖到了今日。
不过,海都配合汉军征服了罗斯蛮族,又掉头到高加索山区搜捕忽必烈,昔日蒙古大汗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连日奔逃直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狼狈不堪。
就连他挥拳向天的吼叫,也显得色厉内荏,也许,他自己也对打回中原不抱希望了。
仰脸看天空,长生天不再保佑忽必烈,他在崎岖的山道上不小心滑了一跤,呼的一下往后跌去。
身后,是悬崖峭壁,忽必烈吓得心胆俱寒。
幸得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是一名叫做伯尔赤哥的怯薛侍卫,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着忽必烈。
“我、我要奖赏你,你救了朕的命,将来、将来我要封你做宋王,把南人的土地都给你,把他们的女人都给你做奴仆!”
忽必烈语无伦次的许着愿,但伯尔赤哥始终面无表情,到了这步田地,活一日算一日,还封赏能兑现吗?
吃了一吓,忽必烈继续爬山就觉得后背冷汗津津的,不免疑神疑鬼。
山风从嶙峋的山石间穿过,发出呼呼的声音,仿佛常州、兴化、成都的枉死鬼发出了索命的叫嚣,忽必烈心头打鼓一般,越走越腿软,速度慢下来,隐隐听到背后传来了人马呐喊——显然是海都的追兵。
“我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吧。”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忽必烈吃惊的回头看,却原来是始终追随着他的左丞相赵复。
长期奔逃,赵复的身体也垮了,瘦得不成人形,但精神却非常亢奋,他像秃鹰盯着动物尸体那样盯着忽必烈,眼睛里射出幽幽的鬼火。
忽必烈暴怒,硕大的鼻子抽搐着,戟指道:“你、你胆敢背叛我?”
如果还在汗八里皇城的光天殿黄金御座之上,忽必烈的咆哮足以令群臣胆寒、万军震恐,但现在,连赵复都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老夫大汉帝国情报司下属甲字第九五二七号密探,奉李鹤轩李大人钧令,特此擒拿敌酋忽必烈!”
你、你竟然……忽必烈骇怕之极,大声对怯薛卫士们吼道:“此等乱臣贼子,还不给朕拿下!”
好!几声呼喝,忽必烈惊骇欲绝的发现,赵复仍然笑嘻嘻的站着,倒是他自己全身上下的关节都被几名怯薛亲卫抓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冷静下来,忽必烈不甘的怒吼道:“你们,你们这群蒙古人的败类,长生天会惩罚你们的!”
刚才救了他一命的伯尔赤哥,随手卸下了忽必烈的下颌,表情还是那么木然:“禀大汗,伯尔赤哥是蔑儿乞部的。”
赵复大笑,他一口脓痰吐到忽必烈的脸上,只觉得开心已极,对诸位怯薛道:“走,押着这厮去见顺义王,再送往大汉皇帝明正典刑,本官决不食言,诸位皆有封赏!”
…………
七月初四不是休息日,临安百科博物馆的参观者比节假日少了许多,在参观者当中,大汉皇帝楚风和第一皇后赵筠、公主楚黛和太子楚天一行人毫无疑问是最引人注目的。
在三个月前维也纳战后楚风就携后妃们东归,前些天抵达了临安,不巧乌仁图娅带她和雪瑶的孩子去了漠北草原度假,王李氏患病王敏儿陪着去琉球调养,楚风的儿女当中只有小名胖丫的楚黛和太子楚天留在临安。
多年在外征战,许久未见,这对小姐弟都长到楚风胸口高了,身为不称职的父亲,楚风不禁惭愧了一把,许诺带两姐弟来看新近落成的临安百科博物馆。
而陈淑桢、雪瑶等伴驾西征的后妃,自然不会与留守临安的赵筠争抢机会,她们借口打麻将,让赵筠与楚风带孩子们前来参观。
岁月并没有给赵筠留下太明显的痕迹,第一皇后依旧清丽若仙,一袭白裙衣袂飘飘,直欲乘风归去,参观博物馆的途中,楚风始终牵着她的小手,这双握着中枢权力、每天签批奏章处理全国庶政,黜涉随心的手,在楚风掌中却是温软柔嫩,还不时俏皮的挠着他的掌心。
“喂,干嘛一直牵着手啊,都老夫老妻了。”赵筠雅致脱俗的鹅蛋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留在临安皇宫担任宿卫的女兵们忍不住互相递着眼色,年轻一辈的女兵只知道第一皇后章庶政之权,几乎是半个皇帝,与王大海、侯德富等人共同监国,并有帷幄独断之权,又是前朝大长公主,威势素重,满朝文武都怕她几分,却不料见了大汉皇帝,朝堂上裁断果决的第一皇后,顿时变做了小儿女态。
楚风嘿嘿一笑,赵筠的清丽之中又多了几分妩媚,叫他心头一荡,轻笑道:“自然要抓紧些,‘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若是放松了,娘子乘风凌波直上云霄,夫君却往哪里寻去?”
天呐,这是大汉皇帝?女兵们一个个羡慕得要死,如此知情识趣,不亏姿容若仙的第一皇后在临安等他好几年,得夫如此,更有何求?
赵筠雪白的面庞霎那变红,狠狠瞪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兵们,不过纤纤素手并没有从楚风的魔掌中抽出来,倒是握得更紧了些。
尽管依恋父母,楚黛和楚天姐弟毕竟小孩心性,被博物馆中的新奇物事所吸引,到处乱窜。
“咦,这个东西竟然能喷气自动,莫不成有什么推着它?”楚黛指着风神轮,奇怪的道。
旁边有位书生也在参观,闻言朝小公主施了一礼,“启禀殿下,这叫做风神轮,乃是大秦国进贡的,浮于水面,内有燃煤,烧水令蒸汽喷出,所以自动也。”
“这可好玩,我瞧这风神轮能在水上跑,要是做个特别大的装在船上,岂不是烧煤炭便能航行了么?”
楚黛说完,自顾着走了,那书生却在旁边呆立半晌,若有所思。
楚天却去看地理厅内陈列的大汉帝国各地风物,如今帝国疆域广袤无垠,什么大洋洲的袋鼠、树袋熊,非洲的鸵鸟、麒麟(长颈鹿),做成标本应有尽有,且有副世界地图,把各地的特长动物用编号标在上面,与实物标本一一对应。
有几名海军学院的学员正在参观,见楚风一行人进来便施礼退在旁边。
楚天看看鸵鸟标本,又调皮的想骑长颈鹿标本,闹了个不亦乐乎——小太子平素严肃端方,也只有在父母面前才露出天真活泼的一面。
看看地图,楚天奇道:“咦,这欧罗巴的西面,和我们东海的东面,究竟是不是天尽头啊?”
一位海军学员便施礼答道:“殿下,帝师没有教地圆说么?如今曲海镜大人的地圆说深入人心,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就像一个巨大的皮球。”
“圆的呀,对了是的,我想起来了,地圆说嘛,”楚天点了点头,又随口道:“若真是圆的,岂不是可从东海一直向东,绕到欧罗巴去?”
楚风笑着摸摸楚天的脑袋,小太子跟着父亲蹦蹦跳跳的走远,那几个海军学员却僵立当场,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各自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火花。
楚风的心情甚为愉快,不过在参观结束时情况有所变化,从博物馆出来,见大街上两辆马车争道而行,互不相让。
刷着灰色底漆,带有陆军标志的马车上,几名士兵大声笑道:“谏议院的老爷们反正吃饱了没事干,还是让我们先走吧!”
那黑色的马车则在四个角挂着铃铛,是谏议员所用的马车,车夫也反唇相讥:“你们这群武夫,迟早退役,等着回乡下种田吧!”
赵筠面色微赧,向楚风解释道:“最近因四海归一天下大定,谏议院就请朝廷裁军减税,陆军方面则说尚有许多偏远蛮荒之地未曾归服,只该增兵加饷,因此上两边都不对付,见了面都要吵架的。”
楚风脸色转和,这种事情是永远避免不了的,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互相斗争,所谓帝王者就是居于中枢持正柄衡,让争端在可控的范围内吧。
忽然,两辆疾驰的马车都停了下来,这下连楚风和赵筠都惊讶了:瞧他们争先恐后各不相让的样子,是什么能让他们同时停下来?
两部马车都靠到了路边上,于是楚风看到了前方的情形:
那儿,有一辆刷成橘红色的长厢马车,一群中午放学的小学生正在上下,这种橘红色的马车正是大汉帝国特制,能够承载二十名学生,接送放学之用,而其他任何官署、商民的马车均不可与其争道,须得小心避让。
代表清流和民望的谏议院,代表着军事权力的陆军,他们的马车,都在一辆橘红色的校车后面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学生们上下。
楚风笑了,他知道华夏文明的光芒,永远不会熄灭。
(全文完)
后记:
在愚人节之际,说太多感谢的话貌似有点奇怪,不过猫依然感谢各位读者,如果说汉风是一个梦,那么就是你们让这个梦完整,是你们的支持让我写完!
下一部小说预计在劳动节之前上传,会在老书汉风里通知的,主角名字叫‘秦林’,讲明朝的故事,猫跳摇着尾巴保证绝对精品,额,到时候还请朋友们支持哈,提前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