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 分卷(1) 《破军》作者:泽达 文案 听说萧辰若不跟幽冥尊主成亲,就将命不久矣! 萧辰自个儿也没想到,他破军星君清心寡欲上万年,有朝一日居然要跟不认识的人成亲。 他中了毒,想活命,就得和幽冥尊主原地成婚。 传闻尊主容渊性情古怪样貌丑陋,常年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萧辰要怎么开这个口? 结果居然不用萧辰纠结,容渊主动求亲,愿救他一命。 萧辰在婚后发现传闻不可尽信,比如容渊其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比如他实在太好,好到让萧辰都忍不住想放下疑虑,去信他。 可后来种种迹象又表明,容渊果然别有目的。 萧辰熟练淡定地发问:怎么,想利用我,还是也想要我的命? 容渊却道:想要你的心。 萧辰:?为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什么心? 真心。 1v1he,强强,容渊x萧辰,幽冥尊主x战神破军,超级护短绝世好攻x武力爆表非常看得开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辰,容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你,天地无惧 立意:不破不立,破后而立,携手共对命运 第1章 破军成婚 殿下新婚之日,天生异象。 一花妖在人间驻足,抬起头来,欣赏天色。 今日傍晚的霞云异常绚烂,堪称奇相,紫霞漫天,层层叠叠铺开,流淌的光辉给云彩镀上金边,人间的人们皆以为天降祥瑞,是百年难遇的好兆头,不少人已经开始虔诚祈福,盼远在天上的神明把他们心愿听去,佑个平安顺遂。 花妖面上带着如痴如醉的笑,似是被奇景迷了眼,可眸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光彩,那笑不能入眼,便衬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疯,他痴痴道:人间嫁娶有十里红妆,今幽冥尊主迎亲,乃是万里紫霞。岂止是百年难遇。啊,待会儿恐怕还有银汉星辰漫天,以贺星君连理之喜。星君,破军殿下啊 他一唱三叹,说不出的凄凉哀婉,花妖抬手,如信徒忠诚的祷告,说话的语调像极了情人的嗔怪,甚至带着那么点旖旎,可说出的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 殿下啊,他收回空荡荡的手,轻声叹道,您怎么又不死呢? 一天内能被人咒个千八百回的破军星君萧辰,此刻正身着华服,坐在送亲的仙鸾步辇中,他正是造成今日天象奇景的主角之一:今儿是他跟幽冥尊主大喜的日子。 尊主名为容渊,萧辰和容渊同为男子,不用非得论个谁嫁谁娶,合籍大典地点选在幽冥,是因为萧辰出身星界,星界除了星君谁也上不去。至于这壮观的、由天界千名仙人组成的送亲队伍,是因为天帝觉得过意不去,硬塞给他的,单说他坐这步辇,周围祥云环绕,十二只仙鸾腾飞,以灵力托着,更别提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其中的各种讲究不胜枚举,排场够大。 天帝若不塞个送亲队,萧辰估计就得靠文曲和七杀扶着走完去幽冥的这段路了。他本为武星,此刻却快连一身华服的重量都撑不住,面无血色,皮肤苍白,比幽冥人还像幽冥人,提前入乡随俗。他身体里带着要命的毒,正时时刻刻蚕食他的五脏六腑,全靠旁人给他灌输灵力,还有星界的诸位星君为他开启了护命大阵,吊住他的命。 仙音飘进他耳朵里,文曲星君握着他的手输送灵力,须臾后松开,两人睁眼,文曲扶了他一把:还撑得住? 萧辰轻咳一声:暂时死不了。 有了文曲刚给的灵力,加上他一咳,唇上多了点颜色,映着苍白的脸颊,这抹淡淡的唇色竟异常鲜艳,把他这个濒死的人盘活了,瞧着刺眼,却怪好看的。 破军星君主杀伐,又杀出了个三界战□□头,听着就很凶,偏偏长了张能靠相貌哄人的脸,他五官清秀,安静的时候比文曲看着还斯文儒雅,冲你一笑,三月暖风拂面,桃花眼能溺死个人。没见过他杀人的,想象不出他一身煞气的模样;而只见过他上战场的,又不敢信这杀星还真能吹出春风。 杀星今天要成亲,还是跟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 铁打的战神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昔日死在萧辰手下的人肯定只恨不能诈尸来一睹为快。 萧辰好歹是自己能坐住了,他调息一番,觉得撑到合籍大典结束不是问题,刚坐直了,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原来步辇上除了萧辰,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背后背着把琴,正是刚给萧辰输送了灵力的文曲星君,名为相知;另一人一身劲装,坐姿随意,曲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他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因为竟是异瞳,一只眸子如浸透血色,是邪异的红,此人正是七杀星君,名为庚邪。 步辇四周垂着云纱,外部看不清内部,从内却可看清外面,庚邪隔着帷幕朝外望,脸色很臭:早让你别管什么三界祸乱,打死他们得了,反正就算其他五界都灭了,也沾不着星界的边。现在好了,你满身杀业,有家不能回,这次还中了毒,要解毒还得跟个不认识的人成亲,都是什么破事! 他越说脸色越能挤墨汁,庚邪收回朝外的视线,凉丝丝道:这事儿没完。 对,萧辰成婚是无可奈何,是为了活命。不然他清心寡欲上万年,怎么会突然跟个陌生人成婚。 事情得从前算起。 众所周知,世间有六界,天、魔、人、妖、幽冥,还有游离五界外的星界,星界只有星君能进入,星辰虽有亿万万,至今诞生的星君不过百余人,他们司掌星辰,死后神魂俱散,不入轮回。星君比天界的神仙们更像遥不可及的神明,人虽少,本事不小,比如说萧辰,他全盛时期,天魔妖三界里没谁能打得过他。 五百三十年前,天魔妖三界大乱,妖王挑起纷争,争战不止,秩序崩坏混乱,三界无宁日,尸骸遍地流血漂橹,脚踩过去,那真是一步一个血坑,压根儿没有清净之地。战乱波及人界和幽冥,人界灵气薄弱,天灾异象频出,霍乱四起,人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而幽冥执掌轮回,收纳亡魂,战死的亡魂不断填入幽冥,战死的鬼见面继续互掐,乱糟糟的一气儿,鬼哭声绵延不绝,幽冥人焦头烂额,一时间除了星界,哪里都是大写的乱。 萧辰不忍见战乱不休,生灵涂炭,他下界插手三界之战,无数苦战争久矣的人追随他,萧辰招纳军队,不分种族,只求志同道合。联军以萧辰为首,他率领众人平乱,以杀止杀,花了三十年,平了三界之乱,当时的妖王被萧辰毁去肉身,魂魄镇压在幽冥的地狱里受刑赎罪,世间重新迎来太平清明。 然以天道之理而论,战场上亦有无辜人,萧辰一路从战场上杀过来,身上杀业过重,业障过重的,星界大门不会对他开放,萧辰有家不能回,只能等消业。平乱后,三界尊萧辰为战神,可萧辰并不想用这个名头做什么,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暂居,等消业后就回星界去。 他想清静,别人却不乐意。大小阴谋家太多,想利用他的;还有战场上死在他手上的人的亲朋好友,都切实恨萧辰入骨,恨不得他死。萧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很快就会被这些人找上门。 不得已,萧辰只能在天魔妖三界内换着地方住,你问怎么不去人界或者幽冥?人界灵力太稀薄,不利于消业,而幽冥冥气太重,除了幽冥人和鬼魂,外界人久待无利。萧辰武力实打实的高,头脑也好使,因此虽明枪暗箭不断,也没人能得手,他不断换地儿隐居,只是因为不想被打扰。 就这样过了五百年,眼看业障快消,萧辰却在阴沟里翻了船,中毒了,还是致命奇毒,说不出名字,配不出解药。若给点时间,大约也能找出别的办法解毒,可时间不等人,毒太厉害,再不解毒,萧辰就得完蛋。 对症下药的找不到,只能另寻他法,世间有件可解百毒的宝贝,那就是幽冥紫莲,紫莲生于幽冥尊主神魂,自然在尊主手里,问题来了,幽冥紫莲,只赠道侣。 想解毒活命,请原地成亲。这就是为什么萧辰此时此刻在去幽冥成婚的路上。 他这回是在天界出的事,天帝深感愧疚,搜捕凶手、帮他筹备亲事都揽在天界身上,也算尽心,但眼下萧辰除了星君们,并不轻信旁人,包括即将与他成婚的幽冥尊主容渊。 萧辰中毒的事飞速传遍,毕竟他的威名尚在,幽冥也听到风声。抱着解毒的目的去成亲,这么功利的事儿,萧辰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他若去求亲,不就摆明了要利用容渊吗?这是成亲啊,岂能随便儿戏,怎么想容渊也不能轻易答应。 然而萧辰刚头疼上,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幽冥就来了传信,传的一纸求婚书。 容渊居然主动求亲,要当这个冤大头。 事情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古怪至极。 庚邪手在膝盖上敲了敲:你去了幽冥后自己小心,容渊救你,我们承情,但他如果只是想让我们欠人情,帮他个什么忙,还好说,怕就怕他也与下毒有关,你自己掂量着。 我知。萧辰心里有数,虽说当年我平乱,让幽冥秩序也恢复正常,但我自认不是什么大恩,我跟容渊素无交集,他是在我平乱后才继位的尊主。如你所说,他要是明明白白要求回报,那事情还算简单了。 萧辰为什么成亲,所有人都知道,容渊自然也知道,如果白纸黑字只当做一场交易,起码容渊的提亲就不算无缘无故,可若他暗暗有所图,所图怕不小。 能让萧辰都抵御不了的毒,并且天界跟星界短时间内束手无策,让萧辰只能求助幽冥他们对容渊的怀疑是有理由的。 文曲星君相知把自己背后的琴抱到身前,忽然悠悠道:传闻容渊青面獠牙长得极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且性情古怪,最夸张的传言里,有他生吃恶鬼的说法。 庚邪闻言突然抬眼往萧辰脸上一扫,面色古怪道:事先没想过,难不成其实还有可能他图你容貌? 萧辰哑然半晌,不可思议地开了口,我是什么声名远扬的美人吗,还图我容貌? 你如果没有战神的威名在前,大约是能传点儿美名的,长得又不差。再说,没听相知说吗,容渊丑名在外,能得一个好看的道侣,还能卖星君人情,怎么就不可能了? 人好歹是一界之主。 庚邪不以为意:一界之主怎么了,就不能想成亲吗?利益和道侣都解决了,我觉得他考虑得挺周全。他煞有介事,你去了就跟容渊说清楚,问他究竟想要什么,你只想得了紫莲解毒,没必要真的洞房吧?各取所需,尽早分道扬镳。 萧辰也是这么想的,对他这个万年光棍儿来讲,还真从没考虑过那档子事,也也不会。他博览群书,精通诸多修炼功法和武技,正儿八经的双修法子也看过,但宽衣解带的双修他完全没涉猎,萧辰没兴趣,也觉得没必要。 相知搂着琴,比起庚邪,他路上算是很安静,他忍了一路,终于还是挡不住满腔的心酸,红了眼眶:你心系苍生,却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当初你要下界,我还支持你,可如今、如今 哎!怎么还哭上了?萧辰忙抬手给他抹眼泪,天,我最受不了这个。萧辰边给他擦眼泪,边头疼道:所以紫微怎么就派你俩来了。 按理说若有别的人选在,紫微不至于派他俩出来,两人性格非常有问题:七杀是个不好拦的,敢拦在他面前的,要么被他忽悠开了,要么得跟他打一架,以武服人;文曲是个不敢拦的,别看他斯斯文文,犟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谁要是拦,小祖宗能提前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骇人给你看。 萧辰以为别的星君给他开护命大阵去了,人手不够,所以才把他俩放了出来,结果相知一抹脸,用乖顺的脸说着相反的话:哦,没让我来,紫微怕我惹事,关着我呢,我偷偷溜出来的。 庚邪一点头:嗯,我帮的。 萧辰:你还挺理直气壮。你们不是来给我疗伤,是来给我加重内伤的吧?按照萧辰对庚邪的了解,他不得不问,原本派的谁,人呢? 庚邪抱着手臂:勾陈被我忽悠开了,廉贞被我打晕扔星河边上了,等他醒了或被谁发现吧。 很好,两个都是偷跑,还把人都坑了一波,廉贞直接就被敲晕了,萧辰教训他:你一个司武的,欺负廉贞干什么? 讲道理,我们哪个司文的很柔弱吗?庚邪一指相知,他?抡琴能把人砸成傻子,至于廉贞,打架是弱了点,但老爱照着人头发砍,你说过不过分。他防备我,我一击没偷袭成,他反手又照着我头发来,还好我武艺够高,没让他削秃了。 萧辰想着廉贞在星河边削庚邪头发的画面,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他笑,庚邪和相知却没笑,庚邪听着他的笑声,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成拳,相知眼眶又红了。萧辰笑着笑着,声音低了下去。 我已经五百年没回过家了。萧辰说。星界的样子日日浮现在他脑海里,几百年了,他做梦都想回去,回去了,就老实窝在摇光宫里,再不踏足俗世。 当年下界平乱是他自己的决定,不少人劝过,萧辰依然坚持要去,时至今日,他并不为当初做下的决定后悔,什么威名荣光他从来不在乎,三界尊他战神,那是别人眼里的名头,他下界时只为拯救,感激也好仇恨也罢他都可以背负,没关系,来多少他都能扛。只是每每望着星空的时候,他才会生出些怅然:被他救下的苍生可以安居了,他也想归乡。 是五百三十年。相知纠正他,三十年平乱,五百年消业。 破军想归乡,大家也都在等着他回家,可如今,萧辰不在归乡路,却在去往幽冥。 送亲的队伍走到天河尽头,停下脚步,幽冥的界门到了。 第2章 幽冥容渊 天河的尽头是片雾,雾的另一面便是黄泉之源,传说顺着天河水漂流而下可以直入黄泉,但试过的人表示,分明会被挡住,黄泉水不是谁都能泡的。横在天河和黄泉间的雾就是天界与幽冥的界门,跨过去,另一头就是幽冥。 仙人们在界门前停下脚步,夜色从远处裹挟着星光铺了过来,今夜果真是群星璀璨,星辰银河横贯,如练如洗,萧辰在漫天星光中下了步辇,有相知刚给的灵力,他能自己站住了,不需要人扶。 庚邪和相知也出来,他俩在脸上施了法术,天界的神仙们从头到尾也没见过这两人长什么样,他们并不打扰萧辰和两位星君告别,识趣地先不上前,但庚邪依然抬手挥下一道结界,好让他们交谈的内容不被旁人听去。 分卷(2) 相知把琴重新背在身后:我们就不去幽冥了,沾了冥气之后不方便立刻办事。 我很想让你们乖乖回星界去,萧辰目光扫过两人,叹了口气,但很显然,你们不会听话。若是以前,他还可以武力镇压,把人拎回去,但眼下他续命都还得靠别人的灵力,更别说动武了。 庚邪闻言抬了抬下巴: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萧辰幽幽道:是啊,所以你现在翻身了,能骑我头上来了。 庚邪多少武艺还是从萧辰手把手教的呢,虎落平阳被被虎欺,主司杀伐的七杀星君,武力值怎么也不能是只奶狗。 相知:你在天界出事,我们决定去天界探查情况,以前想杀你的人里也有神仙,天界的人不能尽信。等你解毒后准备去人界前,给我们传讯,我们再来 不必,萧辰打断他的话,去人间是历劫的,要是你们护着,还怎么遇劫。 萧辰抬手,掌心浮出一幅小小的星象图,他在给星界的星君传音,庚邪道:现在让他们过来捉人可来不及。 那也得让他们尽快知道你俩的情况。 萧辰身姿挺拔,苍白的脸色并不影响他天生的气度,他眸子里映着万千星辰的光,朝庚邪和相知一笑,如林风过松柏,天大的麻烦在他面前似乎也能风轻云淡,他藏着锋芒,却依旧是利刃,可一剑破万难。 别做危险事儿,早点回家。等我解了毒,去人间历劫找回修为后,你俩要是还在天界晃荡,我就亲自把你们打包,让紫微来接人。 星君都会卜算,萧辰中毒后,紫微亲自给他卜卦,结果竟卜不出凶手来路。卜不出来也是一种信息,说明此事背后之人不简单,萧辰并不希望庚邪和相知卷进去。俗世最难防的是人心,他见过太多扎在人心里的蛇蝎鬼怪,并不想让其他星君为了他沾染红尘。 庚邪和相知不是能被三言两语劝住的,现在通知其他星君捉人确实来不及。他俩在天界人面前遮掩真容,看来就算去查,也知道隐藏身份,把身份藏好了,凭二人的本事,暂时应该无碍。 传音完,萧辰放下手:我走了。 隔音的结界散开,两人在他身后抬手,尽管是场荒诞的婚事,但依照星君们的习俗,贺喜的话还是要说的,哪怕是为新人自身讨个好彩头,二人异口同声:愿君此去得良缘,岁岁无忧,诸天星辰共君安。 此乃星界恭贺新婚的祝词,庚邪和相知心道:良缘只是客气客气,愿他平安顺遂是真。星辰流光伴着落下的嗓音淌过,萧辰迈步,仙人们稽首,恭送他入界,盛大的队伍来此,入幽冥的只有萧辰一个人,雾蒙蒙的界门吞掉他的身影,眨眼便看不见了。 仙人们奏起仙乐,循着来时的路返回,庚邪和相知站着不动,人群与他们逆流,等天河尽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他俩,又站了一会儿,庚邪道:你鬼点子多,说吧,怎么混进天界。 相知还盯着界门,眼里哀婉着,说话却一点不含糊:先去趟人间,看看哪儿有人要飞升,我们蹭上去。没有的话,就开一条路,伪装成飞升的样子。 他俩都没去过人界,也不知道哪儿有人会飞升,庚邪道:算一卦? 星君们虽然都会算,但术业有专攻,每人能算到的程度不同,还有,若是想算的问题不简单,那么卜算的过程就会变得复杂:简单的只需掐指一算,复杂的还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什么布阵啊仪式啊,零零总总,讲究颇多。 如果要算人间有谁、在哪儿飞升,还得准备准备。 不用,有这个。相知一抬手,手中多了份卷轴,上书星演地图四个大字,卷轴打开后是一张白纸,但只要说出想去哪儿,注入法力,卷轴就会指路,是太白金星的宝贝。 相知既然是溜出来的,就不可能光明正大找太白借,岂不是让别人知道他要跑么,而且太白一直在护命大阵里没出来过,很显然,地图是相知偷偷顺出来的。 庚邪拍了拍手,给他鼓掌:厉害,做坏事还是得像你这样。你看,你每回干了坏事,挨罚都不重,哭一回,萧辰那倒霉蛋就头疼。我每回犯小小的错,都被可这劲儿罚,或者直接挨揍。 庚邪在小小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换来相知一个白眼。相知顶着乖顺的壳子,犯的浑确实不比庚邪少,他道:那不是你欠揍吗?打得过你的就那几个。而且一般都是你先动手,被打后还手还很凶,有本事你别还手,可以少挨几下。 庚邪把手背在身后,悠悠道:不还手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该打。相知把星演地图展开,走吧,去人间。 跨过界门后,等着萧辰的就是另一片天地,幽冥无白昼,头顶总是阴暗昏沉的,很压抑。他们没有日月星辰,幽冥族人便自己装点,把浮灯送到空中代替繁星,万家灯火浩浩渺渺,星星之火生生不息,亦能照亮幽冥。 没有被赐予的光明,他们就自己创造,萧辰入幽冥的第一眼便被接天灯火恍了心神,那光芒在他眼里映下温柔二字。 萧辰意识到,幽冥与他想象中大不一样。 幽冥分幽都和地府,地府是办公的地方,又细分了许多地域,这个暂不提,说说幽都,幽都是幽冥族人居住的地方,尊主的宫殿在最高处,威严森然,在宫殿顶端可俯瞰整个幽都,合籍大典也在幽冥殿内举行。 黄泉的源头可不是什么涓涓细流,一样的奔腾浩荡,萧辰面前五步远处就是幽冥迎亲的队伍,为首一人身着玄色华服,上以金线绣着莲纹,戴着张面具,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眉眼鼻都隐在铁面下,只露出唇和下颌来,想必这就是容渊本人了。 说来萧辰今日也是一身玄衣,上有描金星图,更有许多繁复织绣暗纹隐匿其中,这身衣服虽然是织女们赶工出来的,但一针一线绝不马虎,足够雍容华贵,端庄大气,在幽都倒是很应景,跟容渊的服饰也恰好相配。 幽冥人喜深色,官服礼袍皆是深色,萧辰本人平日里却很少穿深色,他的星君本相乃一身银白轻甲,大约受此影响,他素来喜欢穿白衣。当年他一身银甲杀入战场,在飞舞的血色中总是格外显眼,是敌军的靶子,也是我军坚定的旗帜,只一见,便移不开眼。 容渊长袍曳地,上面的莲纹应该是取意幽冥紫莲,他缓步上前,在咫尺间朝萧辰伸出手,静静等着。 那只手洁白如玉,萧辰心底叹了口气,抬手将自己手掌递了过去,掌心相贴那一刻,萧辰看到容渊唇线微动,竟是轻轻笑了。 明明看不见眉眼,萧辰却觉得这一笑煞是好看错觉吗? 两人执手并肩前行,萧辰不便刻意扭头去看,只是他已经瞧明白容渊的唇形和下颌线极为漂亮,怎么看都跟獠牙不沾边,肤色也如玉,白且温润。如果容渊丑陋的传闻属实,怎么,难道他上半张脸还能独自青面,跟其他地方的皮肤不是一个色? 要是真的,那还挺惊悚。又或者传闻根本是假的,他戴面具有别的理由,那他性情古怪的说法又是真是假? 萧辰正想着,忽觉一股灵力顺着他们握着的手淌了过来,容渊竟是不动声色给他输送了灵力,萧辰顿了顿,低声道:谢谢。 容渊微微颔首,依旧不言语,只带着萧辰往前走,他不出声,萧辰却没有感到失礼冒犯,也不觉得容渊有多傲慢,萧辰自己也觉得稀奇,明明他们是头一回见面,交流也只有自己的一句话,他却没有生疏的感觉。 是容渊天生的气度? 幽冥族迎亲的排场也够大,还压过天界一头,奏起的乐声没有仙音那般缥缈,少了几分虚无的空泛,更多几重厚重的心意,祈福虔诚,悦耳动听。 萧辰不知幽冥习俗,但从周围景色也看得出,这儿离幽都都城还有段路,黄泉边盛开着艳丽的彼岸花,萧辰想到了庚邪那只眼睛,跟这花一样,红似血,诡谲又热烈,往前只走了数十步,萧辰便看到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三个大字:三生石。 那前面的路想必就是三生路,原来如此,他们是要执手走过三生路么,仪式很庄重,寓意处处也是好的,可是这场婚礼分明是个过场啊。如此一想,萧辰顿觉脚步重了不少。 踏上三生路,路两旁不再有彼岸花,漆黑的土壤上,一朵白色的小花渺小却格外起眼,立刻捉住了萧辰的视线,萧辰微微睁大眼,讶异道:朝暮? 宽阔的地面上只孤零零开着一朵花,白色的花瓣舒展,傲然昂着头颅,此花名为朝暮,原生于星河边,当年下界时萧辰带了一把朝暮的种子,撒在天河边上,可能是水土不服,花开得零零散散,也不茂盛,如今在天河边上偶还能看见几朵。 朝暮在幽冥也能活吗? 萧辰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捏,他转头,就见容渊身前浮现一行由灵力勾勒的文字:【本想予星君繁花似锦,移栽的朝暮却只活一朵,撒下的种子俱未发芽,惭愧】 竟是为了他特地准备的?幽冥尊主所思所想萧辰暂时吃不透了,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递到了他眼前,一路来容渊都不曾开口说话,萧辰本以为他只是话少,可此时交流,竟是用灵力勾勒文字的方式,萧辰不禁道:尊主可是身体抱恙,无法开口说话? 第3章 新婚之夜 幽冥人的灵力都是深紫色的,容渊用灵力勾勒的文字自然也是紫色,萧辰话音落下,容渊身前的文字变了。 功法所致,时限未到则不能开口,亦不能以当下的真面目示人,望星君海涵。 不能开口的功法萧辰听过,闭口禅的种类繁多,有些连识海内传音都不许,很严苛,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修炼法子萧辰还是头次听说,萧辰对武学痴迷,听到有自己不知的功法,难免心痒。但许多秘法是人家的宝藏,不给外传,因此萧辰虽然好奇,并不会没眼色地询问。 原来如此,萧辰道,尊主客气,海涵实在谈不上。朝暮花有心了。 两人走过三生路,那朵唯一的朝暮花在迎亲队伍带起的风中晃了晃,摇曳着柔软的花瓣,笔直的茎秆不倒,托着漂亮的花朵,深深扎根于三生路旁的土壤中,坚韧地迎风而立。 萧辰已入幽冥的消息被仙人们带回了天界,天界为萧辰摆了宴席,萧辰是三界的恩人,天帝一直给他足够的尊重,此时他于主位上站起,举杯遥祝萧辰新婚之喜:恭祝破军殿下连理之喜,愿星君福寿安康。 本来吧,给新人的祝词多少还得说点儿姻缘上的贺喜,但萧辰和容渊的婚姻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背着他说些姻缘祝词反而像在讥讽,便把这些话都省了。 下座的神仙们也纷纷举起杯子,齐声重复天帝的话,别管真不真心,反正天界是把面子给够了,唯有一人捏着酒杯,半晌未动,宴会开席后,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星君在天界出事,凶手没抓着解药没找到,这酒怎么喝的下去! 他朝旁边的人寻找认同:哥,你说是不是? 天界的太子殿下放下酒杯,在一片喜气洋洋里叹了口气,轻声回复他弟弟:案子是要继续查的,敕令未收。 二皇子闻言松了松手上的劲儿,好歹没真当着天帝的面捏碎酒杯,脸色也好看些,心说起码不是自己一个人念着正事,哥哥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太子殿下话语未尽,说一半吞一半,太子抬眼不着痕迹扫过热闹的席间,他没跟自己弟弟说出口的担忧是:就怕此事牵连甚广,真相足引动荡。 天界的宴席再丰盛萧辰也吃不上,幽冥的宴席他也没能参与,因为到了幽冥殿内,刚在婚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萧辰就眼前一黑,幸而有容渊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萧辰原以为自己能撑到大典结束,但他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旁人不知道,萧辰五脏六腑无时无刻不在疼,滋味实在生不如死,若换个人,没准恨不能昏死过去或者干脆自我了断,亏得萧辰硬是忍了下来,尤其在庚邪和相知面前,他半点破绽都没露,痛苦都让他无声咽了。 合籍大典就这么匆匆结束,容渊将他打横抱起,眨眼便掠至寝宫中。萧辰没彻底昏迷,缓了缓,眼前又能看清事物,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被人公主抱,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因为他实在没力气再动,唇上那点血色又散了,只得有气无力待在容渊怀里,任他抱着走。 容渊将他放在床榻,扶着萧辰靠坐床头,他抿了抿唇,身前的字又出现:星君可知为何幽冥紫莲只赠道侣? 萧辰闻言以为容渊要说正事谈条件了,他强打起精神看清文字后回话:听闻幽冥紫莲生于尊主神魂,得并蒂两朵,若将其中一朵赠人,那人便会与尊主命数相连,故历来得紫莲者都是尊主道侣。 命数相连指的不是同生共死,是指两人的命运冥冥之中会相互影响,不是小事,紫莲只赠道侣情有可原,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原因不止如此。 容渊用他那独特的方式说道:此乃其一。星君有所不知,紫莲只能融入神魂,受赠者需与幽冥尊主身体相交,灵力相融,才能让紫莲融入魂中,拥有紫莲。 萧辰眼皮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身体相交到什么程度? 容渊选了个文雅的词:双修。 因为容渊说话是用灵力勾勒文字,因此萧辰能清晰看到双修两个字上被贴心地打上了双引号,容渊用含蓄且大家都明白的方式朝萧辰传递信息:是的,不是止于礼那种正经的双修,是要宽衣解带不正经的双修。 萧辰: 庚邪你个乌鸦嘴,洞房这不就来了!? 婚书都写了,如果此刻叫停丢了性命,他不仅死得不明不白,并且还得顶着幽冥尊主道侣的名头死去,怎么想都没法后退。 他已经疼得眼冒金星耳畔轰鸣,能跟容渊说两句话全靠意志力强撑,萧辰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扣紧,又被他费力地松开,他内心挣扎几轮,外面时间不过眨眼,容渊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萧辰终于艰涩开口:我于此道不通你来罢。 他连客气词都省了,容渊才几百岁,萧辰绝对是他前辈,对他客气是出于礼貌和对一界之主的尊重,但此时要做那档子事,萧辰百感交集,心力交瘁,实在是没劲儿客气了。 容渊点点头,他看了看萧辰的神情,手上幻化出一条黑色的宽布条来:若星君介意,便不看吧,也许心里好受些。 分卷(3) 萧辰只来得及看完这一行文字,便被黑布遮住了双眼,容渊动作轻柔地将布条系在他后脑,又施了个法术,保证不会让萧辰难受且带子不会落下。 萧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破罐子破摔,随他去。横竖做那事时自己大约也是要闭眼的,蒙上也好,还真是眼不见为净。 但视线被阻,别的感官就成倍放大,萧辰瞬间觉得身体里的疼痛犹如巨兽利齿啃咬,要将他开膛破肚,他咬牙,把到嘴边的痛哼嚼碎咽了回去。 只要他神智还清醒,就不可能在他人面前喊一声疼。 他感到容渊扶着他躺下,自己的衣带松开,容渊的手微凉,毒让他痛得厉害,濒死的疼痛盖过别的感官,萧辰神智开始模糊,很快便无暇感知容渊究竟是怎么做的了,萧辰自然也就看不到,容渊解开他腰带时颤抖的手。 等衣服层层叠叠剥开,里面的白玉呈在眼前,躺在华贵的衣衫里,萧辰蒙着双眼,枕上的头不安地动了动,一想他平日里潇洒的身姿,再看此刻的模样,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容渊轻轻吸气,慢慢地俯身。 萧辰一直在忍受毒带来的痛,整个人绷得很紧,只有当体内窜起极为陌生的感觉时萧辰终于绷不住,整个人都在打颤,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有两朵如梦似幻的紫色光莲浮现,围绕着两人徐徐飞舞。 洞房花烛夜本该无比美妙,一刻千金,幽冥尊主的寝宫内虽可闻辗转轻吟,纱幔上的身影令人浮想联翩,却一个身上疼得死去活来,一个心疼得无以复加。 萧辰的耳朵上带着只耳坠子,被迫摇曳出了漂亮的弧度,耳坠映着光,一晃一晃,荡在人心坎上。他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也被别人拿捏在手里,绵软无力地在空中悬了半天,他都意识不清了,居然最多也就喘几口气,骨子里无意识坚持着,一声痛呼也没有。 某个时刻,容渊倾身搂起萧辰,用手指悄然抬起他的下巴,萧辰唇瓣不由自主微张,便给了容渊可乘之机,容渊低头吻住时,姿态几乎是虔诚的。 灵力从容渊口中渡了过去,身体与灵力彻底交融,两朵莲花飘了过来,一朵回到容渊身体里,另一朵则从容渊的心口穿过,融进了萧辰体内,消失不见。 紫莲入魂,万毒不侵。那一刹那,附骨之疽般折磨萧辰多日的疼痛瞬间消失,萧辰脑子里紧绷的弦被一刀斩断,他头脑霎时空白,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彻底昏死过去,终于舍得晕了个干脆。 搂着他的容渊顿了顿,小心翼翼将萧辰放下,将两人的身体分开。他抬手摘下蒙眼的布料,露出萧辰合上的双目,他眼角晕开了红,像染了胭脂,若是睁着眼,那便是桃花眼桃花妆,想来必然美不胜收。鸦羽般细密柔软的眼睫上挂着点将落未落的水珠,容渊低头,轻轻替他吻去了。 他直起身,摘了面具,若萧辰能看见他此刻的模样,首先得说一句传闻都是鬼扯:容渊的脸若都叫青面獠牙,那这世上就没谁配得上美人二字;其次他还得惊奇,因为堂堂幽冥之主,此刻竟透着局促不安。 用这样的方式要了萧辰,容渊比他更难受。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萧辰的脸,撩开他汗湿的额发,心底泛着疼:我们本不该这样见面。 容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翻涌起深深的寒意,此刻若只看他双眼,倒是有点儿传说中鬼见鬼哭的尊主样了。 只是在萧辰面前,哪怕是晕着的萧辰面前,他凶神恶煞不过几息,表情又迅速变了回来。 萧辰的衣服都给他剥了,躺在床榻间,颀长的身姿一览无余,劲瘦的腰腹只贴薄薄一层肌肉,堪堪一握,谁能想其中竟蕴含着可怕的武力。容渊眼神不敢乱偏,他用灵力给萧辰清洁干净,又赶紧拿出新的衣物把人裹好,方才做都做了,此刻竟是不敢多看。容渊可能不是喜怒无常,但多少也有点不正常。 他替萧辰将被角掖好,走到桌边,摩挲着手里的瓶子,这瓶子里装着血,是他方才在萧辰浑浑噩噩且毒还没解时取的,伤口自然已经被他抹平,完好无损。毒血泛着不正常的颜色,旁人不易察觉,但他却从中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来自黄泉。 容渊皱眉,毒里有黄泉水?黄泉水容渊神色沉了下来:只有幽冥人才能从黄泉里取水。 还有幽冥人参与其中? 第4章 生米熟饭 卧榻人酣睡,青丝披锦被。 萧辰穿着一身薄绸,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变得温润,白皙的皮肤被锦缎衬得如玉,唇色不再被血染得惊心动魄,安宁又柔美。 他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颤着羽睫睁眼时有片刻茫然,险些不知道今夕何夕,好在他盯着床帐,飞快地回过神,翻身坐起,起身太快,腰上一酸,差点让他摔回去。 萧辰:就一晚,腰居然能酸成这样? 床榻上只有他一人,他还没忘记发生了什么,不过双修的具体过程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当时他痛得浑浑噩噩,不能指望他对容渊尊主手法做出什么评价。 他还活着,毒已解了,但是身体没有恢复,还会觉得酸软。按理说,以他身体的强悍,早该行动如常,除非另有原因,萧辰感受了下,果不其然有发现他的修为散得差不多了。 修为散了,他并不奇怪,这是早有预料的结果。紫微为他算了两卦,一卦找凶手,没找到,另一卦表示他定能逢凶化吉,解毒有门,只是毒散后修为会大损。如何能恢复修为?卦上给出四个字:劫在人间。 卜卦除了算还要会解,这四个字好解,意思是萧辰想恢复修为就得去人间历劫,只是究竟要历什么劫却算不出了,许多星君都试过,都不行,便只能萧辰自己去亲身经历。 哪怕提前知道修为会散,可切身体会终究不同,萧辰司武,诞生之初便陪着他的一身修为,失去后说不难受那是骗人的,他苦笑着捏捏手指:纸上谈来终觉浅啊。 可既然提前做过心理准备,又找到了解决办法,那么重要的是行动,而不是一直在原地伤春悲秋。 萧辰平复着心境,现在更让他头疼的是,计划得好好的,偏偏中途出了意外。他是真没想到新婚当天就跟容渊做了名副其实的道侣,还在人眼皮子底下晕了,不知睡了多久,恐怕他修为散掉的事已经被容渊知道了。 此事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糟心。萧辰感受了下自己还剩多少修为,边想着接下来怎么办,边在清晰的腰酸里感慨不便,身体恢复也慢等等,不只是腰酸,身后好像有点奇怪不是疼,难道是上药了? 萧辰身体一僵,他浑身上下,恐怕真没有容渊没瞧过的地方了。 萧辰耳朵后知后觉发了一会儿烫,他摸了摸耳坠,本来冰冰凉凉的耳坠子也跟着主人一起烤熟,不过面红耳赤是萧辰的,漂亮的耳坠独自美丽。 有人生性风流,露水姻缘能凑成汪洋大海,不拿一次云雨当回事;也有人心如磐石,万年不动如山,恰逢一回,便刻骨铭心。如今生米煮了熟饭,要让萧辰无视这锅粥,他还真的做不到。 可这粥的滋味前所未闻,端着粥的人要怎么下咽才合适呢? 在把耳坠子也摩挲得温热后,萧辰总算把面颊上热度散去了。他手指动了动,垂下的床帐无声分开,在四周挂好,他如今剩下的灵力也就能做点这些小花样了。 昨日来时浑身脱力,没能好好瞧瞧所处环境,容渊的寝宫够大,床帐悬起后,殿内的灯盏便自动亮了起来,数十座灯同时燃起,殿内霎时间灯火通明。灯座是金子做的,做成了莲的形状,火光便燃在莲心一点,每座莲灯的造型不尽相同,殿内还有引了活水,曲水流觞配莲灯,雕梁画栋盘柱绕,整个寝宫布置称得上一幅画卷,精致华美。 跟萧辰的摇光宫不同,摇光宫自然也美,却没有这么庄严。天上白玉京,摇光宫是一座玉宫,萧辰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住的地方不是别人想象的森罗殿堂,而是座缥缈的仙宫,若不是为了苍生,他本该一身白衣居玉宫,不必沾血。 萧辰起身下床,衣服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萧辰看到衣物时忍不住扬了扬眉:竟是白衣。 他从没藏过自己的喜好,但要记一个人的喜好,总要花心思,自入幽冥,处处都迎着他来,过于上心真不是别有用心? 萧辰眼神闪了闪,没有拒绝这套衣服,他抖开衣物,打理起自己来。 且说,在他神志不清翻云覆雨的时候,相知和庚邪成功来到人间,还真找到了正要飞升的人。 人界灵气是六界中最薄弱的地界,修炼不易,人可飞升天界,亦可坠入魔界,不一定看修为,还要看机缘,天界看福缘魔界看孽缘,有人以为飞升就是顶点,殊不知不过是另一个开始。 眼下这人的飞升时机还没到,祥云已聚,还待吉时,相知和庚邪便远远等着,刚选着地方站定,庚邪便感知到什么,抬起手,手掌间浮现一副缩小的星象图,这是星君间传音的手段,之前萧辰就是用此种方法,把他俩的消息说回了星界,现在肯定是哪位星君来找他俩兴师问罪了。 星象图定格在北斗七星上,廉贞星正不停闪烁,对,就是被庚邪打晕在星河边的廉贞星君。庚邪刚接上传音,一声震天吼就迫不及待咆哮而来:七杀你个王八犊子!!!偷袭算什么本事!!! 明着来你也打不过我啊,庚邪十分淡定,注意用词,文人说什么脏话呢? 廉贞手脚被缚在星河边被迫躺了好久,满肚子都是火:滚!紫微让你滚回来受死!!! 原话是让他俩回来再说。 廉贞旁传出一个冷静的声音,明明没有火气,却让庚邪摸了摸鼻子,声音的主人正是被他忽悠走了的勾陈星君,勾陈用陈述的语气道:我在天河边找到廉贞,太白从护命大阵替换出来,回宫休息时发现星演地图丢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有,庚邪严肃道,地图是相知拿的。 勾陈:哦。 相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勾陈发现被庚邪摆了一道后,去朝太白借星图,太白刚从续命大阵里被替换出来,回宫一看,才发现图也不见了。再之后萧辰的传音一到,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浑小子凑一块儿去了。 勾陈言简意赅:回来。 庚邪:我们准备去天界调查萧辰中毒的事,萧辰给三界平乱,几百年回不来,还要受这种鸟气,这事儿没完。 廉贞火气还没消,但也得说一句:原来你会说人话。 勾陈:调查也不用你俩去。 可我们已经找到了好办法,相知插嘴,他看了看天色,知道飞升的时机快要来了,等你们找过来,我俩已经到天界了,我们会隐藏身份混进去。不让调查,我不甘心。 让他俩老实回去确实不可能,勾陈沉吟片刻,正待要说,相知低呼一声:啊,时机到了,庚邪快走,我们之后再聊! 然后相知啪地一巴掌拍在庚邪手上,带了灵力,加上庚邪有意配合,星象图就被相知一巴掌按灭了,传音自然中断。 时机?廉贞看着中断的传音,他们混进天界的时机? 文曲的点子总是很多。勾陈中肯地评价,鬼点子更多。 放他俩出去后,果真就拦不住。 拦得住他俩就出不去了。勾陈叹道,事已至此,便让他们去看看,等破军解了毒,我也会再去趟天界,到时候见机行事。 廉贞无奈:只得如此。 走吧,先回大殿,破军已入幽冥,解毒一事想必很快能见分晓,为防事情有变,我们都去护命大阵等等结果。 中断传音后庚邪收回手,瞧了瞧那边的祥云:他飞升起码还要再等一炷香,你这是让他们误以为赶不上,我们已经混进天界了。 请罪道歉都以后再说吧,太白的图是我拿的,我也会好好赔罪。 庚邪抱着手臂靠在山石上:我们是共犯,罚什么这回我陪你一起受。 相知也没跟他客气,只淡淡嗯了一声。 一炷香后,飞升之路指引而开,相知和庚邪悄无声息紧随那人身后,化作光芒飞升天界。 真正飞升的那个凡人自然是激动的,等他睁眼,还来不及欣赏天界风景,就听面前的天界文官道:飞升了三个,我瞧瞧 三个?他愣住,一扭头,赫然发现身后还站着两人。 一人背着把朴素的琴,文质彬彬,还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另一人左眼上戴着眼罩,面无表情,只冲他不咸不淡一点头。两人周身气度不凡,相貌也都十分俊美。 同为人界来的,便算他乡遇故人,倍感亲切,他一拱手:两位 天界文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飞升卷上的记载,念道:萧相知,文人墨客,三岁神童七岁诗词成名,乃是绝世天才,偶遇游历人间的仙人点拨,悟性极高,有仙缘,遂飞升。 萧庚邪,以武入道,积有三世福缘,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福报累厚,此世功德大成,可飞升。 没错,飞升卷本会自动显示飞升凡人的生平,但可惜这两位不是凡人,上面的内容自然被相知动了手脚,文曲星君读书万卷,虽没来过天界,但准备做得很足,故事编起来一套一套。萧这个姓也是他编的,星君无姓只有名,萧辰的萧字本也不是姓,但是听着像,他便直接拿来用了,如此看起来才更像人间的姓名。 两个平均年龄三千多岁的,装二十来岁的凡人也一点不害臊。 文官念完了三人的记载,拿起笔:新飞升的都会安排到同一个去处,尚需历练后再分配他职。不过你们运气好,三日后太子殿下和二殿下要募集能人,所有人皆可一试,能不能成全看本事。他将腰牌递给三人,收好,我带你们去住处,恭喜飞升,祝几位仙途顺遂。 庚邪和相知收好腰牌,对视一眼:太子和二殿下确实是好机会,萧辰刚中毒后,天界便是由太子殿下负责调查星君中毒之事,能接触太子,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庚邪和相知收起腰牌,老老实实跟在文官身后,看着非常守规矩,谁也不知道此二人乃是令众星君颇为头疼的大刺头,而今,他们混进天界了。 第5章 踏入人间 萧辰在屏风后将衣物穿好,十分合身。是找天界的织女要了他的身量,赶制的衣裳?在幽冥,莲纹应是尊主的象征,这件衣服上用银线绣了莲纹,却是给他准备的。 分卷(4) 无论如何,幽冥的礼数和面子是给足了。 毒也解了,容渊准备什么时候跟自己谈条件? 萧辰将头发束在脑后,正想着,殿门开了,他理了理领子,推开屏风走出去,来的正是容渊,殿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侍从都在门外,没有进来。 萧辰终于有机会仔细瞧瞧容渊,奈何一张铁面扣上,看不了全貌,萧辰仔细回忆一番,依然不记得自己曾接触过幽冥的人。 星君、天官和冥官都算神,幽冥族人的灵力很独特,幽紫色,暗沉接近黑,除他们外,没有哪一族灵力是这样,因此幽冥人的身份也好认。当年大战,幽冥因亡魂太多忙得不可开交,当时的尊主直接下令族人不得出界,因此并没有幽冥族人来参军。 平乱后幽冥易主,容渊登位,萧辰忙着各地搬家,更没见过幽冥人,他们不应是旧识。 本来两人此刻相见应是微妙的,但容渊走到他面前,第一句话就一针见血,没给萧辰尴尬的机会:你修为散了。 谈正事好,谈正事能专心,修为的事果然没瞒住萧辰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很镇定:如你所见。 怎么恢复? 容渊文字用灵力勾勒,等萧辰开口后,他文字变化是很快的,不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很流畅,沟通没有障碍,但萧辰却从他上下句变化的速度里看出了那么点急迫? 难道容渊所求之事跟自己修为有关? 已有办法,萧辰决定直接些,尊主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救命之恩,当不知为何,萧辰脑子里突然冒出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当年相知老在他耳边念叨下界话本,这就是其中常出现的话,萧辰不察,差点咬了舌头。 怎么什么奇怪的念头都跑出来了。 好在破军星君端住了,正气凛然续了上去:当铭记在心,尊主若有需要,但说无妨。 他一心二用,还不忘腹诽自己方才的想法:真算起来,已经以身相许过了。 容渊却道:不急,你先恢复修为。 这是确实有所求的意思?既然需要他恢复修为才能办到,看来是体力活儿,光明正大谈条件才好说,萧辰不愿欠人情,他道:尊主既然不急,便等我些时日。为了恢复修为,我得离开幽冥一趟,时间目前我给不出准数,尊主若是怕我赖账,你可以现在把你的要求说出来,我们立誓,以血誓为契。 萧辰话里有几层意思:他要单独走、并且不愿说目的地。另外容渊要是着急,最好快说是什么事,他也好知道自己能不能办,计划一下怎么办。 容渊却摇头,只言:你修为已散,毒害你的凶手尚未找到,离开幽冥,岂不是危机重重?我让人护送你。 一界之主不能擅自离开太久,不然容渊是乐意亲自去的。可萧辰是去历劫不是去游三玩水,被人护着,劫数不来怎么办?他连星君们都不让跟着,自然也不会答应容渊。 我尚有傍身之技,不劳尊主费心。 因为戴着面具,萧辰也瞧不见容渊的表情,此人说话又全靠写字,语气全靠揣测,喜怒确实难辨,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就比如此刻,他话音刚落,容渊的唇线便绷直了。 容渊身前半晌没有出现新字迹,萧辰便也沉默。他发现他们两人之间不适合沉默,因为如果没话说,他就会从还在泛酸的腰联想到他俩已共赴巫山云雨,不受控制地去回忆模模糊糊的细节,进而意识到,严格来说,他已经不能称容渊为陌生人了。 萧辰不仅觉得腰更酸了,牙也跟着酸了起来。 诡异气氛蔓延片刻后,容渊终于有了新话:你现在便要走? 萧辰点头:嗯,早日拿回修为。 他说的在理,容渊也没什么理由阻拦。虽说新婚第二天就独自离开听起来不太对劲,但从各方面来讲,萧辰都恨不能立刻从幽冥消失,特别是从容渊面前消失,等过段时间再见面,或许他就能挖出点平常心来面对,面对这个跟自己春风一度的人 大概? 唉,果然心上的麻烦才是真麻烦,不像魑魅魍魉,能一剑破之。 萧辰又提了血誓,意思是咱们抓紧时间立誓,立完我好走人,容渊的文字却悠悠飘出来:不必,我信你。 萧辰自打中毒后,为了不让星君们更担心,收起了自己从前的心宽,他头脑聪明心思通透,以前是觉得没必要带着深沉的揣度去看人,不是不会,一旦心墙立起来,怀疑和防备也是很简单的事。 但此时此刻,萧辰忍不住想,如果容渊没有图谋不轨,可得让自己好友们看看:你们总说我心宽,看看人家,什么叫心宽似海。 现在他是真的对面具底下的面孔感到好奇了,起码看了脸,能确定他们到底认不认识。 容渊手上又化出一副卷轴,文字飘着朝萧辰说明:幽冥地图,各个界门位置所在都有。 萧辰其实不需要,普通的寻路他可以掐指算,修为虽不多,算个简单的路还是行的,不过他没一再拒绝容渊的好意,客气地收下了。 而后容渊挥退了门外的侍从,就没人知道尊主和星君接下来又干了什么。容渊的下属们在大殿中左等右等,大半天后,只等来了容渊一个人。 幽冥右使左看右看,确认容渊旁边和身后都没别的人影,忍不住道:破军殿下呢? 左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人家新婚,洞房花烛夜又不一定是一夜的事,你怎么不解风情。 右使瞪他一眼:把你不正经的样子收敛点,左忆!堂堂幽冥左使,像什么样! 左忆没脸没皮一笑:反正不能像右常你这样,太无趣。 容渊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殿内只留下左右使,他的文字这才不疾不徐飘了出来:星君毒已解,目前在听风涧闭关,传令,近日闲杂人等无事不可靠近听风涧,不得打扰星君闭关。 左忆和右常领命:是。 听令的时候他俩都是十分恭敬的,是属下对尊主的忠诚,不过领完命令,他们跟容渊间的相处又恢复到平常,不像是君臣,更像是友人或说家人,容渊不过六百余岁,尚且年轻,他算是左右二人看着长大的,自然也亲近些。 右常道:破军殿下真在听风涧闭关? 傻不傻,尊主说是就是,左忆无奈摇头,对自己耿直的同僚简直没辙,破军殿下每次隐居,确实隐蔽,直到寻仇的跟他闹起来,大家伙儿才知道他在哪儿。这次尊主把殿下闭关的消息放出去,还敢来幽冥找殿下麻烦的,我们自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容渊赞许地看了左忆一眼他把消息放出去,就是要让人以为萧辰还在幽冥,也能让在外的萧辰更安全些。 你才傻!右常先回了他一句,才挺直腰板道,那是,我们跟天界的废物可不一样。 容渊不动声色点头:后面这句话他喜欢。 不过我确实也好奇,左忆道,您为星君做了这么多,究竟求什么,如果遇上麻烦,何不与我们商量,或许还能有别的法子,不至于把紫莲都搭上去。 所求是有的,但暂时不方便让他人知道,于是容渊只摇摇头,不肯谈及,左忆咂咂嘴:好吧。但如果您真有事儿解决不了,刀山火海,能用上我的可千万别客气。 右常:边儿去,要上刀山火海也是我先,关你什么事。 不是吧,你这也要跟我争? 两人日常掐骂起来,容渊看着他们,无奈笑笑,忽而他心神一动,唇角的笑意加深。两人见状停止互掐,右常道:都是你,又让尊主看笑话,好几千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左忆耸肩:我倒觉得尊主像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容渊摇摇头,又点点头,右常一头雾水,最后叹气:唉,见不着面容也听不到说话,也太不方便了。几百年了,小殿下,您那奇怪的功法什么时候能成啊? 小殿下是右常和左忆曾经对他的称呼,如今偶尔两人还会如此唤起,但只在人后叫,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从来不唤,以维持尊主威名。 容渊这回有字出现了:快了。 那感情好,左忆打了个响指,我也几百年没见过您尊容了,等我们家尊主把面具摘下,六界第一美男子的名头非你莫属。 右常难得附和:对,看那些家伙还敢造谣,什么青面獠牙,胡说八道! 容渊轻笑着,他确实心情不错,因为方才他知道了萧辰的目的地,原来是人间。萧辰如今灵力不济,不知道紫莲的其他妙用,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正被容渊感知着,他如愿以偿出了幽冥,但并没有真正离开容渊。 等萧辰恢复修为能使唤紫莲了,想必心情会十分精彩。 人间好,受天道法则制约,其余几界修为高深的大能们来人界后都会被压制,本领使不出多少,界主更是禁止真身降临,若强行来此,必遭天罚。如此,尽管萧辰修为散得差不多,在人间也不必太担心,反正别人也用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况且他武艺还在,加上法宝,找茬的若真找着了,修为同样微末的情况下,萧辰未必输给他人。 容渊放心了些,他起身:去做事吧,今日地府的卷轴带去我书房,我稍后处理。 属下领命。 萧辰直到踏入人界,才跟星界传了信,报个平安。他命星稳住后星君们肯定就知道他解了毒,不过传音还是要传的,亲口道安好毕竟不同。 人间正是好时节,萧辰微微眯起眼,天朗气清,草长莺飞,按理说幽冥天色总是昏暗,待久了后乍逢如此明澈的晴空,难免会令人心旷神怡,但萧辰没有这等感觉,说明幽冥风景给他的印象并非烦闷。 此地很美,而幽冥人自己将荒土变成了另一番美景,也不失为一种风雅。 人间往幽冥的界门在一处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跟天界界门很显眼不同,它化身为一颗巨大的古槐,就算真有寻常百姓来了,也看不出门道,穿不过去,人间的修者倒是有法子叩门,但幽冥又不是人人想飞升的天界,没事儿谁去。 萧辰一身轻装,既没有佩剑,也没背着什么包袱行囊,身上看着也没有珠玉,只有左耳上挂着银耳坠,很精致,这是件储物的宝贝,道理跟乾坤袖一样,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萧辰站在槐树前欣赏了会儿风景,接着花了半秒思考自己往哪儿去,最后决定就往前去,走哪儿算哪儿,十分随缘。 中毒的半个月内疼痛可把他折腾得要命,如今一身轻松,只要不去回想跟容渊发生的事,心情就还算不错,就当来人间散散心,尔虞我诈的事回头再说。 至于劫数不是情劫就成,莫名的桃花已经有一朵了,别的想必暂时也开不起来,不拈花惹草的自信萧辰还是有的,其他的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找出破劫之法。 于是萧辰优哉游哉朝人间烟火去,半点不像来渡劫的,真像个游山玩水的贵公子。在萧辰离开古槐半柱香的时间后,槐树前空气中泛起一圈涟漪,又有一人从古槐中走了出来,他脚下一动,准确朝着萧辰离开的方向追去。 古槐茂密的枝叶在林风间簌簌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等风止住,古槐屹立如往昔,林间依旧静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6章 世间红尘 萧辰走了两天,尚未走出山林,也还没遇着一个人,但已经体验了新奇的感觉,比如说饿肚子。 从前他们品茶喝酒吃东西,不是为了饱腹,只是兴趣使然或者消磨时间,品尝美味的东西,舌尖味觉是一种享受,但如今灵力低微,他也得靠进食来维持体力,于是夜晚篝火旁,萧辰去河水里捉了鱼,架在火上烤,看起来像模像样。 仅仅是看起来像模像样,等鱼放进嘴里,吃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满嘴腥味,鱼皮发焦,难以下咽。萧辰没意识到是自己手艺问题,但他到底没有再去捉几条鱼来试,他只尝了一口,便将木棍插到旁边,不准备为难自己的舌头,摸出一颗灵药吃了,就靠着树干休息。 人间昼夜分明,这点好,起码想得知白天还是黑夜很简单,不用特地去看晷仪,也不用掐手指算,朝阳升起即是白昼,萧辰在晨光中睁眼,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灭了篝火,选了个方向,继续走。 他走出片刻后,一道身影出现在熄灭的篝火堆前,那人俯身拾起了插在旁的树枝,对,就是穿着烤鱼那根。此人全不在意这是萧辰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放在嘴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嗯,焦了,没有佐料,腥味也盖不下去,星君不会杀鱼,鳞片完全没去,鱼也没有开膛破肚,内脏都还在里面,如此料理,不可能好吃。 但这人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他吃相极其优雅,速度却不慢,眨眼间烤鱼便只剩下一个骨架子,吃完后他拿帕子擦了手,风吹过,这人的人影便消失不见,似乎从没出现过。 幸好没人,要是被凡人瞧见了,又是深山老林,不得大喊一声闹鬼。 萧辰去人间的消息星君们早已得知,相知和庚邪也知道了,此时两人正在想办法通过天界两位皇子的测试,他俩分工明确,太子要武卫,庚邪去;二皇子要执笔的文官,相知上。 庚邪又打赢一场,他握着把朴素的枪,跟相知的琴一样,朴素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这可是他们的本相法器。庚邪枪法凌厉,提上武器后平日那副散漫的样子便半点也瞧不见,确实是武人的模样。他若是遇上强敌打红了眼,身上的杀气便会源源不断涌动,越打越疯。但还好,目前跟他过招的,庚邪认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退到场边等下一把,从最初还有点兴致到现在兴致缺缺,他只一扫就知道今天场边的,都没有能让自己提起精神痛快一战的。 所以他上场的时候,为了低调,是放了水的,就这样,旁边还有人过来拍他肩膀,夸兄弟厉害的。 不,是你们太弱了。庚邪漫不经心的想,下界只是人多而已,无论比武还是学识,能胜过他们星君的有几个?他们自星辰中诞生,司气运通天地,本该做高高在上的观望者,俯瞰世间,随他们闹去,生灵如浮萍,他看着只觉得没劲,萧辰为什么想救他们? 还有当初的太白也是,一个比一个傻,还以身殉封,下界如今惦着他的还有几个?苍生苍生与我何干? 庚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等着,他视线往高台瞥了瞥,那里本该是太子的观座席,但现在空空荡荡,比武已经接近尾声,太子却依旧没有出现。 分卷(5) 所以这次武卫的招募太子其实没有放在心上?那自己还能不能尽快接触太子得到更多消息?勾陈他们肯定很快就能腾出手来天界,总不能一无所获就被抓回去。 庚邪低头想着,正入神,旁边有人兴奋道:太子殿下来了! 庚邪偏头重新朝高台看去,这一看,眼神便停住了。 太子辞树,一袭鹅黄明衫,淡雅高洁,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簪簪了,长身玉立,翩翩踏云而来,他身边带着两只仙鹤,落地化为两个可爱的小童,辞树站在他俩中间,面带和煦的笑。 他是庚邪在天界见到的第一个与仙人二字最配的人。 将士们都沸腾了,高呼: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庚邪闻言回神,咂咂嘴,心说至于这么亢奋么。 接着便轮到他登台,也是此次比武最后一场,他要与对手决出个第一第二来。 庚邪手中枪往地上一顿,辞树目光在台上二人间游过,不自主就多看了庚邪几眼:他气质实在很出众。 接下来的场面倒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本以为这战怎么也得打个精彩淋漓不分上下,谁也没想到只瞬间,甚至许多人看不清庚邪如何出的手,他便一枪直接将对手挑飞出擂台,周围摩拳擦掌准备叫好的人瞬间哑然,辞树也愣住,一时间鸦雀无声。 啊,庚邪后知后觉:一时不察,忘了放水。 鉴官咽了咽唾沫,好半天才干巴巴道:萧、萧庚邪胜,拔得头筹 庚邪瞧了瞧周围人的神色,大部分人还木讷着,还有人回神后面上愤然,多半是觉得庚邪隐藏实力,等太子一来就发挥出来,居心叵测。 庚邪弯了弯嘴角,有意思,那不妨更有意思些。 他从擂台上跳下,一个起落便到了辞树跟前,在众人惊呼以及大喊无礼声里,他在席前站定,太子坐着,他站着,他微微倾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太子平行。 太子殿下,我观您玉树临风,也必具慧眼之能,小人薄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不知能否入得了您的眼? 庚邪带着眼罩,辞树只能看见他一只眼,但他眼闪烁着无比的光芒,只要答应了,似乎便有了亿万星辰作伴。 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当是年少好儿郎。 辞树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笑了:好。 ※※※※※※※※※※※※※※ 另一头的相知并不知道庚邪已经出尽风头,他坐在桌案前,看着面前的纸张,有些为难。 本以为二皇子要执笔文官,应该会考校文章词赋,没想到卷轴上白纸黑字,尽是些解谜破案之类,要求思维活络的。难道是不难,问题是自己把握什么度才好。他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很多人已经愁眉不展,陷入焦灼。 相知略想了想,最后想明白了,既然要接触皇子,还是引起重视的好吧?他们身份已经低调了,若是方方面面都过于低调,还怎么跟天界的大人物们查探消息。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下笔飞快,迅速答完了考题。 某种程度上,他跟庚邪骨子里果然是一样的,就算两人不曾被萧辰带在一起教导,恐怕他们也能凑到一块儿去。至于性格问题,萧辰表示星君的性格都是天生的,落地就是成人,他绝不背锅。 相知心里有了计较,萧辰中毒的事是太子负责,二皇子协助,如今看二皇子的这些考题就能知道,他找的也不是会写就行的文官,分明是要跟着办案用的,于是他胸有成竹将答卷递了上去。 文试并非当场出结果,还得等考官审阅,相知回到天界众人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发现庚邪已经回来了,并且旁边围了一群人,这里住的都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许多人一直分不到好活儿,也就一直住在这儿,相知一听,全都是道喜的。 道友好本事,直接提拔到太子武卫,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恭喜恭喜!道友果真非池中之物,必是要飞黄腾达的! 庚邪客客气气点头:其实他并不想理睬,但相知说得对,要打探消息,不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要快速融入天界。因此从演武场一路到这儿,道贺的他都有回应,至于那些挖苦挑衅的,他视若无睹。 我脾气可真好,庚邪心说,在我面前挑衅,没立刻把你揍得满地找牙,全是我宽宏大量。 庚邪见相知回来,便客客气气请其余人出去,他和相知同住一个屋,大家都知道他俩恰巧同姓萧,又是一块儿飞升,关系很好,知道他们有话说,便识趣地出去了。 相知挥手给屋内下了结界:看来你成功了。 屋子不大,庚邪坐在塌上,屈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拎着壶酒,随意晃了晃:揍人而已,手熟,也都不经打。已经成为太子武卫的人里倒有好手,有机会也想揍跟他们切磋切磋。 相知坐在桌前,托着脑袋:我还得等考官阅完,题目我都会,如果没别的测试,我就没问题。 相知把他对二皇子招文官的想法一说,庚邪道:他们应该还要查中毒的事,毕竟星君肯定会为此事来天界一趟,就不知道是做做样子,还是真心想查。 两个皇子手底下跟着查过案的人也能有情报,说到这儿相知道,夸奖你一下,还算有点人缘。 庚邪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他们不过虚情假意,我也只是逢场作戏,拿到我们想要的消息就成。 相知嗅了嗅:什么酒,没闻过的味道。 庚邪:不知道,太子殿下赏的。 相知微微睁大眼:天界人单独给的东西你也敢喝? 没毒,味道还不错。再说我现在身份就是个无名小卒,堂堂太子,给我下毒做什么。 庚邪晃了晃酒壶,酒没了,他手一翻,酒壶消失不见,被他收了起来。壶是个玉器,上面雕着朵兰花,里面佳酿本该细品,却被庚邪牛嚼牡丹给咽了,太子殿下赐酒,庚邪就着那些人艳羡或者嫉妒的目光下酒,滋味甚好。 庚邪从塌上翻下:武卫有别的住处,之后我便不住这儿了,但我们有事要商量时还是来红尘居,天界之人甚少踏足,清净。 凡人飞升后的住处就是红尘居,有本事的都搬出去了,留下来的不受人重视,掌管他们职务分配的文官虽是天界人,修为却不高,看着脑子也不灵光,不足为惧,其余人除了通传事务,很少踏足这里。 至于通传事务,庚邪的嘴真是开了光,话音刚落,就有天官带着卷轴来了:萧相知可在? 相知和庚邪对视一眼,撤掉结界,走出门外,相知朝天官行礼:在下萧相知,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仙官十分客气:以后都是同僚,不必以大人称呼,二殿下对你颇为欣赏,要召见你,随我同去吧,之后会给你另安排住处,有什么东西要收拾趁现在,也就不必回来了。 相知跟庚邪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恭敬道:多谢,没什么好带走的,劳烦领路,我们这便走吧。 第7章 人间少年 听风涧内传出惨叫,某人正不停磕头求饶:饶了我吧!放过我吧!啊啊啊! 啧啧,还真有人敢来幽冥闹事的。左忆坐在一块山石上,翘着条腿,面前的人四肢已经血肉模糊,十分凄惨,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听风涧,听的是地狱里刮上来的风,你以为是什么文绉绉的名儿呢? 你跟破军殿下中毒有关吗? 原本都快晕厥的人,一听到破军二字,眼神竟然强撑了起来,里面满是仇怨,他挣扎着爬起,模糊的四肢撑在地上,像个走兽: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旁边侍卫立刻用刀剑架住了他,左忆脑袋往后仰了仰,似是嫌弃他一身的味道:妖,看来是前妖王的簇拥,他有什么好的,一个疯子,我说 左忆!你偷什么懒呢! 一阵吼声打断了左忆的话,右常脚下生风,狂风那种,直接卷了过来,左忆揉了揉耳朵:我帮着抓人呢,怎么就偷懒了? 听风涧有尊主的结界,外有三层侍卫,什么人物还需要你出马?右常说着瞥了一眼模样凄惨的妖,就他?侍卫要是连他也抓不住,就该去刀山火海练练再回来了。 右常拽他袖子:赶紧跟我走,今日的文书还没看完呢! 好好好,走,文书文书。左忆双手投降,怕了他了,从山石上跳下,路过时,顺势踹了那妖一脚,来这儿不是找死么,你若死了,魂儿也得由地府管他咧嘴一笑,嬉皮笑脸,又十足的阴森,欢迎来到幽冥。 那妖物在他的笑里止不住打颤,似乎比方才挨刀子更疼。他被侍卫拖了起来,地上留下道道血痕,他还拼命扭头往听风涧看,萧辰就在那里,杀了王的凶手就在那里 他恨不能把萧辰千刀万剐,然而萧辰本人此刻却悠闲地穿过一个城门口,是的,他可算是到了人烟旺盛的地方。 昨儿他路遇正在走商的商户,商户遭遇匪徒,萧辰顺手帮了,就跟他们一道进了城,商户本想进城后请萧辰去做客,好好感谢一番,萧辰却摆摆手,拒绝了他们。 商户想了想,拿出一个钱袋:侠士救我性命保我钱财,若什么都不做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银钱还望侠士收下,若是对恩人无礼,回去我也会被老母亲责罚的。 银钱,对了,相知的话本里提过,人间买卖易物用的货币是金银,跟魔界妖界用灵石不同。萧辰这回没客气,他接过钱袋,拉开看了看,里面有些银子和纸张,纸上有票据字样,写着面值十两银子,看来这也是货币的一种。 萧辰自个儿带着的有金和玉,他想了想,问道:若我要买你这一车货,身上没银子,用金和玉换,需要多少? 哎哟,那商人堆着笑摆手,我的货加起来不过五百两银子,要是上好的玉,我这货还比不上呢。恩人也对我的买卖有兴趣,可惜这批货早有主顾,您要是瞧得起我家的货,我回头立刻给您留一批! 他看萧辰的衣料讲究,必然非富即贵,若还能谈成一笔生意自然皆大欢喜,但萧辰只是想确认金玉可用作货币,并不真要做生意,得到了答案,圆场两句就告辞了。 听人说此城名为明霄城,高楼满目,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繁华,萧辰到了个包子摊前,让老板来个包子,随手给他一块银,老板露出为难神色:这客官,今日刚开张,您给的银子暂时找不开,您看 萧辰把包子拿手里:那就不用找了。既然金玉可用,他就不愁没钱。 老板眼珠子一瞪,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赶紧把银子攥紧收回去,生怕萧辰反悔似的,急忙点头哈腰感谢:哎!多谢贵客,多谢贵客! 萧辰边往前走边把油纸拆了,包子咬在嘴里,白面皮松软无比,带着微甘,皮薄馅儿足,唇齿留香,跟他之前那条烤鱼一比,简直人间美味。 于是萧辰走出没几步,又折返至包子摊前。 老板见他去而复返,担心他是不是后悔了想要回银子,正兀自紧张,就听面前这位俊朗的公子哥道:你们这儿可有吃饭的好去处? 人的口味万千,美食也各有千秋,酒楼里能有珍馐,路边摊也有十足美味,明霄城内要论美味难以决出个第一,但要论最贵,必定属明霄楼。 萧辰在酒楼门口看着那块牌匾,上书明霄搂,以城名,修建得也很阔气,原是包子铺老板见萧辰气度不凡出手又阔绰,直接就给他推荐了最贵的地儿。 萧辰进店后立刻有人招呼,店内分三层,此时不算热闹,空座还多,萧辰上了二楼,看过菜名,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萧辰:先上这些吧。 小二把菜名记了,周全地问:客官可是约了其他人?那这菜什么时候上合适,热菜要是凉了味道是要打折扣的。 就我一人,做好了上便是。 一人?小二笑容一僵,点这么多,一个人吃得完么?不过算了,没准又是个摆阔的在店里干了多年,他也算是形形色色人都见过了,这位公子看着风姿翩翩,没想到竟也是个拿钱买面子的,唉 做生意的不能得罪人,因此小二只赔笑:好的,您稍等。 啊等等,萧辰叫住他,再来一壶酒,烈的。 客官要多烈的?须知本店最烈也最有名的酒,名叫一壶春,所谓一壶阅百景,意思是酒量特别好的,一壶下去也得醉咯! 萧辰听着有趣,他是个千杯不醉的,人间的烈酒他可还没尝过:来壶我尝尝。 好嘞! 酒比菜先到,拿瓷壶盛着,壶不算大,这么小一壶就能将人灌醉?萧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浓郁,品一口,热辣如刀剑滚过,劲力十足,萧辰赞道:好酒。 不过这就想让星君阅百景,别说一壶,恐怕把他们家酒窖搬空了,也还差得远呢。 萧辰知道了是什么滋味,便不急,只慢慢品,第一个菜刚端上桌时,楼下堂内突然一阵喧哗,小二探头一看,低声道坏了,放下菜后急匆匆下楼,萧辰身子往栏杆处偏了偏,也瞧一眼。 一男子得意洋洋没正形地坐着:不过叫你坐过来跟我喝一杯,你今天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知不知道我是谁?美人,我怜香惜玉,但你也别不识好歹! 此人穿金戴玉,看着不缺钱,但萧辰一扫,就知道他是个苦相,富贵很快就会跟他无缘,此人恶因太多,前路必定坎坷,身上有点儿祖传的福报,也薄得岌岌可危,等他把这点儿气运也作没了,老祖宗也护不住他。 即将苦命的有钱纨绔面前站着个人,背对萧辰,穿着蓝衣,看身形是男子,骨架不错,长身,适合习武,腰间也有佩剑,他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围着,堵在中间。 蓝衣人深吸一口气,手动了,家丁们登时紧张,防着他拔剑。掌柜的正在苦劝,伴随着以和为贵的背景音,只见蓝衣男子抬起手 没有拔剑,却是缓缓比了个手势。 大家伙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旁观的人不少,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啊,他是个哑巴! 分卷(6) 如此人物竟是个哑巴!有看热闹的窸窸窣窣讨论着可惜,那堵住男子的纨绔却眼神一亮,神情迷醉得更招人厌恶:哑巴?哑巴好啊,别有趣味,嘿嘿哎哟!谁!? 他猥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杯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打中他胳膊,登时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那手臂本撑在桌上,让他整个人一歪,从椅子上毫无防备摔了下来,家丁急忙七手八脚把他拉起来,纨绔环顾四周气急败坏:谁,谁敢惹我! 谁想惹你啊,以为自己是什么宝贝疙瘩呢?碰你嫌手脏。 声音如凛冽山泉,煞是悦耳,从高处流淌下来,把一楼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去,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白衣男子坐在栏边的位置上,嘴角和眸子都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正瞧着底下一场闹剧。 嚯,众人眼前又是一亮:今儿是什么日子,出尘的男子竟一个接一个! 萧辰身上不是容渊给他准备的那套,换了自己备着的白衣,头发束成马尾,加上那只惹眼的耳坠子,打扮潇洒又不失贵气,俊逸非凡。 那纨绔本来怒气冲冲,抬头一看,眼睛立刻直了,喃喃道:又一个风味不同,嘿,小爷我今儿桃花运旺。是你拿杯子砸我?你要是砸我怀里让我摸摸,我可以不追究,不然啊!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真有人砸他怀里了,当然不可能是萧辰,而是他的一个家丁。只见方才一直没动手的蓝衣男子拎起个家丁就直接扔了出去,准确砸到纨绔身上,他看着身形不强壮,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萧辰已经又摸了个杯子在手,见状停下,蓝衣人回身抬头,正好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哟,萧辰被惊艳到了:确实担得起一声美人。 背对着瞧不仔细,正面一看,美人还是个少年郎,约莫凡人十七八岁的年纪,有些许青涩未褪,至于他的五官和身形,没有哪一点不是朝着祸国殃民的方向长的,如今已经是此等容颜,日后等青涩褪去完全舒展,得长成个什么冠绝人间的模样? 不,别说人间了,冠绝六界也是可能的。 而且方才他那一手干净利落,脚底很稳,功夫扎实。人间可真是卧虎藏龙啊,不过么萧辰摩挲着酒杯,眼睑微垂:此人风华绝世,肤白若玉,还是个哑巴。 肤白若玉的哑巴,他在幽冥刚见过一个,来了人间,又见一个。 巧合?也太巧了。 第8章 相逢有缘 明霄搂掌柜一颗心简直跳到嗓子眼:被砸的纨绔不是别人,是城主的侄子,明非义。此人乃明霄城内第一纨绔,花天酒地游手好闲,尤好渔色,见了美男便走不动路。 能来明霄楼吃饭的都非富即贵,按理说眀非义不至于在这里闹事,但实在是、实在是因为蓝衣人长得太好看了,掌柜的见过人无数,没一个样貌能比得过他,眀非义要是能忍住,简直对不起他第一纨绔的名头,而中途杀出的白衣男子,又是个天仙下凡的俊俏样,掌柜的简直想立刻掏出黄历,看看今天到底什么日子。 掌柜的拨开趴在眀非义身上的家丁,将眼冒金星的眀非义扶起来,眀非义颤抖着抬起手,还没缓过来,话都说不顺:你、你给我 明少爷,明少爷,掌柜的赶紧劝,他们两位看着都是外乡人,但能来这里的,您也知道,家底肯定不少,少爷诶,您怎么不看看身份场合呢? 眀非义晃了晃脑袋,清醒了点儿,火气更旺:有身份又怎样,入了明霄城,都得听我叔叔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就是我说了算! 掌柜一听这个比喻,心说还好城主不在,否则脸色肯定精彩,他再劝:城主进来不是正为某件事烦心吗,您这时候要是再惹乱子,给他添堵,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先前的嚎啕都不如这一句话管用,眀非义一个激灵,总算是听进去了,他脑子里浮现叔叔最近阴沉的脸色,腿肚子不由打了个哆嗦,掌柜的见状松口气,看来是说通了。 你嗯,本少爷觉得你说得对,我不跟外乡人一般见识。眀非义抬高音量,让人将他扶着站直了,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是本少爷大度,今日便算了。 他说着,目光恋恋不舍从蓝衣人和楼上的萧辰面上扫过,招呼着家丁往外走,如此绝色,吃不到嘴他心中自然不甘,只想着等叔叔烦心事过去,他一定 哎哟! 少爷! 眀非义跨出门槛脚后跟一扭,又摔了个狗啃泥,家丁们乱哄哄拥上去,场面热闹又滑稽,没人注意到一粒花生米骨碌碌滚到旁边,毫不起眼。 萧辰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嚼着,味道不错,砸一粒还浪费了。 木制的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正是那位蓝衣的少年郎,他在萧辰桌前站定,朝萧辰拱手弯腰,是道谢的意思,萧辰不咸不淡点点头,那人局促了一下,就见他解下背后的包裹,萧辰正好奇他想干什么,就见人居然从包袱里拿出了纸笔。 竟是随身携带笔墨。 也对,他不能开口说话,很不便,萧辰却叫住了他:你若有想说的,可比手势,我看得懂。 星君不缺时间,相知收集的那些书,萧辰也看过不少,有稀奇古怪的,也有正经的,正好也有囊括人间手势,当然,如果年代变迁如今的手势他看不懂了,再让他写也不迟。 修行还是有好处的,比如容渊也不能说话,但沟通就很方便。 蓝衣少年眼神一亮,他神情活络起来,人更加灵动好看,饶是萧辰这种对美人免疫的,都难免心头一跳:那是对美好事物的心动,实属正常。 欣赏并不影响他的理智判断,要知道这会儿萧辰心头可是揣着一箩筐的疑云呢。 那人比划道:在下木清,古木之木,清浊之清,多谢你出手相助。 萧辰:不谢,在下萧辰。就算我不出手,你自己也能解决,不嫌我多管闲事就成。 他忙摇头,赶紧比道:萍水相逢,他人先前并不知道我是否能解决好,你愿意出手,是你品行高尚,仗义相助,方才看热闹的许多人,并没有谁上前帮我。 方才看热闹的人群若能听到少年一番话,想必会面露羞愧,他们之中不乏有人因样貌而怜惜他,但这点怜惜在得罪城主侄儿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没有人想惹祸上身。 他手继续动,编织着属于他的语言:若不嫌弃,可否让我与你同桌,这顿饭我请,权当报答。 萧辰心思转了转,抬手:请。 木清坐下,萧辰看看桌子,决定加菜,他吃下去的食物就直接变成灵力,来多少也吃得下,完全不明白普通人饭量究竟怎样,而木清这个负责掏钱的也不阻止,只带笑看着萧辰点了塞满整张桌的菜。 掌柜的亲自过来一趟:两位,方才那位掌柜的把形容词隐了,实在不好说,反正他们都知道说的谁,只道,那位少爷,乃是城主之侄,眀非义公子,近来城主事务繁忙,此事应当是揭过了,我看二位是外地人,日后行事,还请小心。 掌柜的也是不忍,特来提醒一句,就差把你俩赶紧跑写在脸上了,萧辰承了他的好心,晃了晃酒杯:明是非,识忠义,他却省了明,只剩非义,该说这名字适合他呢,还是不适合他呢? 掌柜的一头冷汗,赶紧道:嘘,公子,公子,慎言呐! 木清比划:若是实话也不能说,他们未免太过张狂。 掌柜的看不懂,萧辰却笑:说的不错! 掌柜觉得自己仁至义尽,话已带到,便离开了。木清的吃相很规矩,举手投足间十分有礼,看得出教养极好,他腰间悬的玉佩也是好成色,想必是金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小二再将新菜端上桌时,就见许多盘子已经空了,他惊疑不定地瞧着萧辰,这位看着也不胖,腰甚至是纤细,吃下去的东西都去哪儿了?不长肉的?他居然真能吃完,并且还能保持文雅的吃相,实乃神人也。 比起小二的大惊小怪,木清就非常淡定,仿佛一人能吃下满桌理所应当,见怪不怪,他只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用手比道:我是离家出来历练的,听掌柜的说,萧兄也不是本地人,也是出来游历的? 萧辰点头:算是。 敢问萧兄如今在何处下榻? 萧辰眨眨眼:你怎么就知道我已经找到住处了? 木清浅浅一笑:既是出门历练,又不见带着包袱,那必然是放在住处了。 哦,人间的人出门历练要带包袱。萧辰的耳坠晃了晃,这就是他的行囊,只是不能说与凡人听,他反客为主地问:你是还没找到住处?你准备去哪儿? 木清:原本是要去相逢客栈的。 巧了,萧辰面不改色说瞎话,忽悠张口就来,我就住在那里。 木清神色很是惊喜,手上动作都快了几分:当真有缘!既然同是出门游历,可否与萧兄同行段时日?哪怕只是同游明霄城也是好的,我不会打扰你的。 萧辰并不急着答应,给自己杯盏里添了酒水,不紧不慢道:同游明霄城。你方才也听到掌柜的话了,竟还要待在城内,不赶紧出城? 木清气定闲神,胸有成竹:我观萧兄不惧,像是要留在城内的,我自然也不惧。 萧辰这回是真笑了,他抬手给木清也满上一杯:知己也,好,那明霄城内,我们便结伴同行,来凡尘一趟,交一二好友,也不枉此行。 木清双手接过酒杯,跟萧辰的杯子相碰,声音清脆,萧辰抬手,一口便喝干了杯中酒液,放下杯子,却见木清刚把酒杯送到面前,没有直接喝,先轻轻闻了闻。 他小动作可真有意思,萧辰看着有趣:怎么,没喝过酒? 十七八岁虽是少年郎,但人间话本不是写,多少人十三四岁便成家了么,人间嫁娶有交杯酒,那也是酒。但对从没喝过酒的人来说,一壶春可能太烈,萧辰并不勉强人:不会喝就放下吧,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木清却摇摇头,顿了顿后,他抬手,竟也是一口闷了,皱着眉头把酒咽了下去,辣得够呛,埋首低咳两声,萧辰阻拦不及,轻轻咂舌:你这孩子 木清抬起头来,两颊已经飘起了红晕,所谓形貌昳丽,不过如此,萧辰正想询问,就见他晃了晃,直直地砸在了桌面上。 萧辰: 木清,木清? 没反应,这就醉了?萧辰看了看手里的酒,一壶春没能让他看百景,大约也没能让木清看见,因为他压根儿来不及看,直接就歇菜了。 一杯倒,真让他碰见了。 萧辰哭笑不得,结果还是他来付钱,他还得把人带到客栈去休息,把木清就这么一个人放在外面可不行。一壶春让木清喝了一杯,剩下的全进了萧辰肚子,不见半点醉意,他将人架起来,结账时顺便问路:相逢客栈怎么走? 第9章 心悦之说 天界的二皇子乘风是个直性子,这一点,相知已经深深认识到了。二皇子挑选了几位官员协助破案,相知也在其中。 相知当日不仅答案细致周全,更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字,此次募集就他一人通过,乘风召见他,本着爱才之心,想与他多谈谈,哪知道一聊,竟发现两人非常不对付。 相知此刻正在书房轮值,整理书卷,刚将一类分好,最顶上一本便被人拎走了,相知抬头一看,深吸口气,再规规矩矩行礼:二殿下。 乘风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手里的书:《云山物志》是风物,怎么分到妖兽堆里了? 相知:虽名物志,却并非包容百物,除了妖兽,别的物只有寥寥两页,不足以划为风物志。 乘风硬邦邦道:以前便是在风物志里的。 相知:划分不精,可以改。 乘风瞪了他一眼:这死倔的劲! 相知坦然对视:这狗脾气! 他们初次见面时,相知本来也想装着乖顺,只是一聊上见闻,不能让步的地方他决不让步,乘风也是个犟着不退的,说着说着就成了各执己见,还擦出了□□味。相知本以为自己已经把人得罪了,做好了收拾滚蛋、另找他法的准备,结果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什么意思? 让人滚蛋还得皇子亲自来吗,叫个传令官不就行了? 乘风放下书,装模作样把手背在身后,迎着相知有话快说的眼神,他架子还没摆完呢:你是真不怕得罪我。 怕的,相知道,但是有些事不能让步,这是原则。 相知说怕,是因为得罪了他,调查的一条路子就断了,他还得另想办法,多一事。乘风又不知情,自然不是这么理解的,反正这句话莫名让他心情好了些,脸色也没那么臭了:明天星界的星君便要来天界再次查探,要去一趟破军殿下暂居的洞府,你随我一道。 乘风虽头回碰面就跟相知闹了个不愉快,但他得承认,相知很有学识,之前辩论时还有天官帮着自己说话,都被相知驳了个哑口无言,倔是倔了点,但好歹有真才实学,加上他背后没多大牵扯,底子干净,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乘风不可能放过的。 相知也是一喜,看来二皇子虽然脾□□了点,正事上也还是能说人话的,于是真心实意恭敬了一把:是,属下领命。 二人间气氛缓和不少,乘风戏谑道:你还知道是我属下。 相知挺直腰板:为人臣,尽忠言,忠言要是难听了些,殿下多海涵。 乘风一噎: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以后还敢?!乘风深呼吸,打定主意等案子办完,一定把这个小仙官扫地出门! 天界有天界的事,幽冥掌管轮回,事务也是每天都有,右常捏着纸张,自言自语:近七日内,人间没有出现厉鬼,不错;妖界唔,尊主,有何事? 右常的胳膊被容渊不轻不重隔空一弹,容渊不能说话,属下们用心做事时不能时时刻刻注视着容渊,因此若有需要,容渊便用这种方式将他们注意力拉过来。哦,也有时候是直接把灵力勾勒的文字凑到眼前,但这样比较突兀,容渊还是喜欢先打个招呼。 分卷(7) 容渊搁下笔,灵力字迹漂浮:我要喝酒。 喝酒?右常讶异道,你不是不爱喝酒么,怎么突然我让人准备。 左忆从书案里抬起头来:喝酒好,也分我一个杯子。 右常唤侍从去准备,容渊特地补充道:要烈酒。 右常:那您可得说说,烈到什么程度了。 左忆眼睛都亮了,赶紧插嘴:尊主,最烈的当属一壶春,开一坛如何,我好久没尝过了! 酒的名字让容渊顿了顿:一壶春? 右常也露出怀念的神色:你不喝酒,所以不知,是前尊主亲手酿制又存起来的佳酿,都是千年陈酿,他老人家从前会拿出来和我们小酌几杯。右常看了看左忆,难得没管着他,轻声道,那时陪前尊主喝酒的,是我和无念,左忆只蹭过一两回。 无念是前幽冥左使,右常最初的搭档,她也是左忆的亲姐姐,她失踪后,左忆接代左使,无念至今下落不明。 千年凝一春,杯中揽百川。左忆摇头晃脑,酒的名字还是姐姐起的,他难得笑得温柔,多好的名字。 前尊主是容渊的师父,也是养大他的人,如师如父,容渊被捡到的时候,无念早就失踪了。一壶春,难道师父游历人间的时候界主不能以真身亲临人间,但捏个化身去游历人世还是没问题的。 前尊主魂归天地,如今放酒的地方要有容渊许可才能进,容渊同意:就开一壶春,你们要是喜欢,可拿两坛走。 左忆立刻起身:多谢尊主! 右常白了这馋嘴的一眼,同样道谢。 侍从将酒取来,给容渊斟上一杯,右常实在好奇尊主为什么突然想喝酒,便一直瞧着,就见尊主端起杯子,先浅浅呷了一口,而后仰头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子端坐,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右常摸不着头脑,他也等了等,只等到容渊舒出口气,就只是一杯酒下去,也没别的什么事发生。 所以喝酒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容渊只喝一杯,就让侍从将酒分给左忆和右常,自己拿起笔继续批阅文书,美酒在前,左忆不管别的,右常端起酒,拿满肚子的莫名其妙当下酒菜,纯当休息片刻。 ※※※※※ 萧辰架着被一壶春放倒的人来到相逢客栈,找掌柜的要了两间房,刚好是隔壁,萧辰带着人上楼,将木清安置到房间内。 都说醉酒的人会格外沉,萧辰带个人却是轻轻松松,木清比他矮了半个头,说起来,容渊是要比萧辰高出半头的。 他趁木清不省人事,顺便用灵力探了一探,什么也没查出来,难道是他想多了,木清真只是个普通凡人? 不,也不排除如今自身修为低微,查不出的可能性。 萧辰深深瞧了一眼榻上酣睡的木清,起身推门出去了。 一杯烈酒就醉得不省人事,按理说不躺几个时辰是清醒不了的,然而萧辰前脚刚走,木清眉心就泛起一点紫光,他很快睁开眼,没事儿人似地坐了起来,面色也恢复如常,红晕消失,完全看不出醉酒模样。 他起身了,却不急着动作,就这么坐着,居然能一动不动,宛若木头人。直到天边斜阳,夜色渐蔓,他才终于又动了,从一樽木偶变回了活人。 一动不动坐了整个下午,起身行动时,木清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滞塞。 他的包袱被萧辰解下来搁在了桌上,木清打开包袱,拿出新的衣衫换上,把带着酒气的衣物换下。这次他挑了件水色长衫,比先前的蓝还要再浅些,仔细一看,他包裹里的衣物尽是浅色,喜欢浅色衣物的人,多半也会喜欢白衣,但他的衣服里独独没有白色外衣。 木清不是不喜欢白衣,他只是更喜欢看白衣穿在某人身上的样子。 客栈有住店的也有打尖的,木清下楼,很轻易就瞧见了萧辰,不仅因萧辰长得显眼,还因为他一个人便坐了一个大桌,桌上照样堆满了食物,仔细看,还有街边油纸包着的小食,约莫下午出了门,买回来的。 木清来到萧辰跟前,萧辰手里又是酒杯,他抬眼笑:醒了,感觉怎么样? 木清不好意思:说实话,头昏脑涨。 萧辰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不能喝就别喝了,酒不是必需。 木清比划:可你看着很喜欢。 萧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认真地想了想:也不算吧,不过是尝个滋味,就是拿上好几年不喝,也不会馋。若是我真心喜欢的东西,必然割舍不下。 不慎醉酒,又麻烦你一遭,房钱我会付给你的,这顿饭我方才已经在掌柜那里结过账了。 还记着中午说的请客呢,虽说萧辰觉得不用这么客气,但有恩必报的性子很不错,萧辰道:房钱不必给了。我们来得巧,今天我出去逛一圈,听说明天就是明霄城的花灯节,会很热闹,我们都是异乡人,你陪我瞧瞧花灯节,就算抵房钱。 这哪是抵债,明明是难得的好事,木清若是坚持要跟萧辰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清算,反而生分,他便答应:求之不得。 木清胃口小,跟萧辰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两人一个说,一个用手比划,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跟某些高声喧哗热闹非凡的相比,他们这桌气氛格外平静,萧辰不讨厌这种感觉,很自然,很舒坦,就好比烈酒有烈酒的痛快,清酿却也别有滋味。 萧辰说起今日在明霄城内的见闻,他莫名来了句:你运气好吗? 问题虽突然,木清却认真想了想:有好事有坏事,无法一概而论。 我以前运气不太好,萧辰说,可最近跟某人命数相连,今天我去赌坊试了试,你猜怎么着,就随便赌着玩玩,居然全赢了下来。萧辰感慨万分,可见他运气不错,是我沾了人家的气运。 木清给萧辰的感觉与别的人不同,但此时他关注点倒不出所料:命数相连这种事能办到? 他表现出十足的好奇,萧辰带着神棍的口吻悠悠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木清居然不认为是吹牛,而是认真地信了:萧兄说可行,必然是可行的。 他想到什么,目光骤然柔和下来:说到运气,我曾遇上过一个人,我必然是花光了几辈子攒的好运才能碰见他,大约是运气用光了,在之后我却不知道如何留住他。 如此夸张的说法,萧辰品出点门道来:是心上人?他自己虽然不知情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的可不少。 就见木清脸颊和耳根一红,模样比之前醉酒还要俏,然后他不好意思地、轻轻地一点头,承认了。 萧辰被小孩儿腼腆样逗得直乐:我虽不懂情爱,但比你年长,见得多,人生路上的建议还是能给点的。 木清坐得笔直:萧兄只年长我几岁,可别拿我当小孩儿看。 还真不止几岁,十来岁的凡人在活了万年的星君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儿么。 哈哈,总之你叫我一声兄长绝对不吃亏。萧辰桌上这壶是桂花酒,与中午的烈酒不同,甘甜清爽,拿来润喉正好,他抿了一口酒,唇齿间尽是桂花芬芳,要留人,无论亲朋还是爱人,心意不可少,你在乎他,也得让人在乎你。萧辰盯着他瞧了瞧,你该不会是单相思吧? 木清面色大窘,头快埋到桌上了,但一双手还是抬起来在比划:我怕他觉得我不够好。 萧辰虽活万年,却从没动过爱慕之心,在这点上,就算面前这个小孩儿也能当他老师,他不可避免想到了唯一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容渊,喃喃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 牵肠挂肚?或者跟木清这样担惊受怕?把一个从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是需要多大勇气啊?反正肯定比上阵杀敌更勇敢。 萧辰这句话本算自言自语,木清闻言却抬起头来,他郑重地回答了萧辰:时时刻刻念着他,想把最好的都给他,愿为他倾尽所有,他指向自己,手势慢慢道来:包括我这条命。 你萧辰被木清眼中异样的神采震了震,他本不是爱对人家私事刨根问底的人,却不由脱口而出: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小小年纪,居然就爱得如此之深。 天幕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盏,客栈里的人间灯火照着木清的面庞,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他心中有红尘,眸中有辉光,虽只能用手势比划,却胜过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柔情衷肠。 我曾只知深渊长夜不尽,是他予我无边光明。 第10章 天界密会 凡间话本里不是总爱说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爱慕情愫都是俏皮可爱的,怎么萧辰来凡尘一趟,遇上的头个少年就爱得这么沉重? 相知,你话本过时了。 萧辰不知为何,竟有些受不住这小孩儿的眼神,不是惧怕,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实在忍不住,屈指一弹,在木清脑门上赏了一个脑瓜崩。 木清不解地捂住额头,眼里那沉重的光辉倏地散了,萧辰可算舒坦,端起长者的口气:你才活多久,就一辈子的运气、长夜不尽了,别吓唬自己,还有啊,动不动就要把命也给出去,萧辰道,他若是也在乎你,必然是希望你珍惜自己的。 木清眼神颤了颤,他缓缓低头,掩去自己的表情,用手比着:兄长说的是。 他们注意力从话题拉回了食物上,大约聊过沉重的东西后,总得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萧辰一人就解决了外面买回的两只荷叶鸡,面前盘子的牛肉、松鼠鱼也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木清还端着碗汤慢条斯理地喝,萧辰道: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吃这么少。 木清咽下汤,放下汤勺才能用手回应:已经足够了。 木清展示的才是正常人的饭量,不是他吃得少,是萧辰吃得真的太多了。 萧辰吃好后懒懒起身,客栈菜品味道一般,但房间很好,睡了几天野外,总算是能躺在屋子里了:那我先回房了,你慢用。 木清目送他离开,等萧辰走后他便放下碗筷,也不再吃了。之前他去客栈老板那边付账,加上他和萧辰的交流方式,堂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是个哑巴,他们碎嘴的话一字不落传入木清耳朵里,不过这回倒没有不长眼睛的上来挑事。 没有挑事的,就算是清净,闲言碎语他可以当做没听见。刚这么想,就有一个女子款款走到他面前,冲他笑了笑:小郎君,方才与你同桌的是你家兄长? 女子做一身利落打扮,像江湖人士,面容不失娇媚,她没有羞赧,大大方方直接开口问:不知他可有婚配?啊我见你不便,我不通手势,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许多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女子殷切地等着,却等来木清一个点头。 居然已有婚配?女子失望地叹息,唉,相见恨晚啊! 有人大笑着:这么想嫁,去问问能不能做妾啊!哈哈哈! 你懂个屁。女子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发丝,晃着腰,能让那般人物着迷的,肯定与他十分般配,既已有最好的,他还能把心思分给旁人半点? 她眉目含情朝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楼梯口望去,恋恋不舍:除非拴住他的是一纸婚书,而非心上人。可我瞧他洒脱,不像是不得已成婚的。 拴住他的是一纸婚书,而非心上人她说的没错,能让萧辰割舍不下的,绝不是被迫的束缚,得是他自己愿意放心上的。木清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盯着桌面出神半晌,默默举起杯子,将里面的冷茶饮尽了。 ※※※※※※ 勾陈跟太白一起来了天界,虽只有两人,天界也足够重视,见了天帝后,由两位皇子领着,去了萧辰之前暂居的洞府。 他们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的相知和庚邪,此等情况,自然是当做没看见。 萧辰在天界偏僻地方随意找了个洞府,他中毒前,连星君们都不曾过问洞府确切位置,中毒后,大家伙儿其实已经来探查过,此番再来,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 洞府里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床榻,一个棋盘一张书桌,桌上还放着几卷被落下的书。闲来无事时萧辰便自己手谈几局,黑子白子都是他,他的隐居生活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十分枯燥且乏味的,得非常超脱,才能日日忍受这等无聊。 萧辰这回搬过来,只待了三年,没正面遇着找上门的人,直接就玩大了,中了要命的毒。 此毒很烈,上来就要人命,不是慢性,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萧辰已经大半个月没碰过任何吃的,毒不可能从口入;洞府中无窗,如果是毒雾,只能从洞口来。 能靠近洞府而不被萧辰察觉,这人本事不小,洞府外的花花草草他们也查过,并没有发现毒性残留痕迹,做得可谓天衣无缝。 先前太白没有来过,他此番还带了卜算仪式用的东西,相知看得心痒,很想上前帮忙,但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星君,所以星君查探的时候,他只能乖乖待在一群天官里,老实等着。 星君卜算的方法让外人看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学不来,勾陈和太白布阵,一段时间后,两人对视一眼,只是摇摇头。 二殿下乘风朝身后招招手,几位文官们便动身入洞府,自行查探,相知自然也进去,萧辰急匆匆落下的书卷里还有他从前给的话本,他的藏本!反正书卷上什么也没查出,不必非得留在原地,于是他将书卷一裹,捧到了勾陈面前,弯着腰恭敬道:勾陈殿下,这些书卷是破军殿下之物,您看是否需要带走? 太白忍俊不禁,勾陈抬手一挥,将书卷全收了,点头:有劳。 乘风看他凑到星君跟前,还以为有了什么发现,结果只是小事,想用这点小动作讨好星君吗?你是给天界办事的,前途跟星界又没关系,忍不住道:物品自然有人收拾,你是来破案的,还不赶紧做你的事去! 相知收回手:哦。 乘风转头朝勾陈和太白一本正经道:星君见谅,小仙官不懂礼数,但他还有点真才实学,或许能帮上忙。 勾陈轻轻看了他一眼,只淡淡点头,太白含笑:此番天界如此尽心,有劳了。 分卷(8) 破军殿下为三界平乱,我们才能有如今的安宁。乘风说到这儿,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来我很佩服殿下的武艺,早日查清,我们也能给殿下一个交代。 恨萧辰的人多,感激崇拜他的也不少,尤其他战场上的威风被添油加醋传出去,许多未能亲眼目睹的武人只恨不能亲身作伴。当年平乱时,天帝与太子辞树坐镇天宫,乘风统领天兵亲上战场,他是亲眼见过萧辰身手的,一战就让这小子心服口服,可惜他是天兵主帅,不能随意抛下军队不管,去给萧辰当个马前卒。 辞树道:如乘风所说,我们对破军殿下很是感激,尽心只是应当应分,不敢妄自居功。 众人探查一番,仍旧没什么收获,相知还把洞府门口的石头敲下一些,准备拿回去验。星君们会在天界暂待一日,接风洗尘的宴会上天帝出席,他如今已经渐渐不怎么管事,大多都放给两个儿子去做,只有撑场面时必定会到。 相知和庚邪官职小,不能出席宴会,等宴会散席,庚邪轮值换班,避开其他人,朝勾陈和太白落脚地摸过去。 等他从窗户翻进去,发现相知已经到了,三人都在屋内,勾陈瞧他进来,只点点头,庚邪便自己寻个位置坐了,反正他们之间从来不用客气。 相知老老实实把星演地图拿了出来,太白却摆摆手,不急着接:你们在天界几日,有什么发现吗? 相知不好意思道:暂时没有。 按理说如今的太白年岁比他小,可他总不自觉把太白当前辈看。初任太白星君以身殉封,魂归天地,星君死后,命星可能会诞生出新的星君,与从前的人样貌相同,甚至脾气都可能一样,但即便外形再一致,人也不是那个人了。 我觉得天界的太子辞树知道点什么,庚邪道,只是他轻易不会说出口。 太白沉吟:天界的太子么 相知敏锐道:怎么? 勾陈徐徐道:我们有点新发现。从萧辰留下的毒血里,终于发现了一种成分,名为相思。 相思,天界植物,百年成树,百年开花,花谢结子,名为相思子。相知上下嘴唇一翻,背书似地十分熟稔就念了出来,他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但相思从头到根都是无毒的,也从没有哪本书上记载过相思能与别的东西混做毒药,它本身除了有情人们赋予的寓意,也没什么药用价值。 但萧辰中的毒里却找到了相思,连萧辰也防不住的毒,总不能是随意添着玩儿。庚邪道,天界的东西想要萧辰命的人里,妖界最多,天界和魔界也有,数量却少。 你说太子看起来知道什么,勾陈道,我们连凶手的一点影子都卜算不出来,说明此事牵扯甚大,所以 庚邪懂了:所以我和相知可以继续留着,接着查了。 勾陈默认了他的说法:某些事,明面上查起来不方便,也未必能查到。 星演地图你留着吧,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太白不立即让相知把东西物归原主的原因也在这儿。 相知重新把图收好:我一定好好保管。 太白叹口气:下次可不许偷拿了。 相知认真点头,只是这个保证能有多实诚真没人说得准,他自己也不行。 二皇子那边呢? 他?相知撇撇嘴,他就是个直愣子,怎么看都不像能藏多少心事的,对萧辰的崇拜写在脸上,想好好查案是真,别的我还真没瞧出端倪。 勾陈叮嘱道:我们很快就会回去,你们记着,自身安危为先,万事不可鲁莽,还有,切忌沾染大因果,缘由你们清楚,可以你俩的性子,我不得不提醒。 庚邪靠在椅子上,翘着条腿,坐姿要多懒有多懒:当然,要是沾了大因果,不等因果消尽就回不了星界,我们又不是萧辰,累不了那么大的业障,放心。 第11章 天灯祈愿 萧辰在凡间可以过花灯节,逍遥自在,混进天界的相知和庚邪谈完了事,还得赶紧回去,免得做事儿时找不到人,自由闲散了千年的两个小子,可算也体验了一把劳碌的心酸。 人们祈愿会放河灯天灯,可天灯不到云霄殿,神仙也有自己的烦恼。 太子殿的护卫们都是轮值,轮到庚邪去了殿内,已是夜里,辞树点着灯,还在书房内枯坐,庚邪站了一会儿,非常没规矩地开了口:殿下,您忙了一天,不休息休息? 辞树并不呵斥他没规矩,头也不抬,声音温和:你刚飞升,可能不习惯,天人不需饮食,也不需休息。 瞧您说的,庚邪道,即便身子不会累,精神还不会疲惫吗?天人也是人,不同样有七情六欲,烦恼苦楚? 辞树笑了一声,庚邪越发胆大了:天帝将如此多的事务都推给你们兄弟,怎么不干脆退位让贤。 慎言。辞树终于从书卷里抬起头,提醒他一句,语气里没多少责怪,两个似是警告的字眼后,跟着的语句却多是怅然,陛下他只是太累了,母后走后,他心力唉。 辞树想到什么,低声道:太白星君,与多年前别无二致。 庚邪收敛了自己没正形的样,站直了,语气难得严肃:我来天界后阅过书卷,知道星君没有轮回一说,如今的太白星君再像,也不是从前那个人。一位星君魂归天地后,命星是否再诞生星君也是看缘。 我知道,辞树喃喃道,星君诞自星辰,护封神女自天堑而生,太白和母后两位同时殉封,如今星君重诞,但凡有一丝希冀,陛下或许也在等,等神女再归,我和乘风自然也 天妖魔交汇处有汇聚浊怨的天堑,堑的南北两端各有大封阵眼,护封神女自天堑而生,担着守护大封的职责,三千年前天帝在大封处初遇神女,见之倾心,神女成了天后,她就是辞树跟乘风的母亲。 千年前,大封异动,浊怨若放着不管任其溢出,天地将遭难。南北阵眼破裂,神女以血肉神魂镇南封,当时正在天界的太白以星君之命镇了北封,平了异动。 神女本来从中诞生,她的神力自然能归于大封,而其余人命格皆不够重,才让最初的太白殉身镇压。就因此事,那时远在星界的庚邪便对天界没什么好感:大封异动是天界的不轨之徒搞出来的,却害得太白没了命。这回萧辰又刚好在天界出事,庚邪就打定主意,哪怕紫微派一圈人拦着他,他也要来天界瞧瞧。 等来天界一看,果然无能者很多,不过太子么还像样。 辞树说罢自己笑着摇摇头: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记性不好,有苦水可以找我倒倒,你要是不想我记着,我回头就忘。庚邪直接上手,将他面前的书卷阖上,你方才都说了,天帝也会累,你既然想替他分担,也把自己顾好了,现在,去休息吧。 说来奇怪,辞树本不觉得疲怠,但跟庚邪一说话,注意力从卷轴上岔开,这会儿又看到桌面上被合起的书卷,竟提不起再翻开的心思,难道是真觉得心累了? 罢了,歇息也确实是必要的。辞树起身:你在殿前时可得注意,今晚这般擅作主张,要是被某些文官瞧见,小心戳你脊梁。 庚邪大笑,他表情上满不在乎,一点也不惧怕被参,嘴上还是恭敬道:遵命,只在殿下面前这样。 辞树也笑了,庚邪的性子很对他胃口,他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洒脱不羁,辞树很羡慕,跟庚邪待在一起很舒服,他佯作一本正经道:嗯,只在我面前放肆,也是很大胆了。去殿外陪我喝一杯吧,院里的相思花开得正好,不赏可惜。 相思在天界倒是受喜欢,随处可见,不过么,自己可是刚得知萧辰中的毒里有相思。庚邪面上不动声色:遵命,殿下。 良辰美景配美酒,滋味甚好,可惜晃荡在人间的萧辰没人能陪着喝一杯,就木清那点酒量,萧辰可不敢再让他碰酒。 人间在六界中生灵最多,凡人寿数虽短,但他们生生不息,代代传承,人类以自己的生存方式,建立起了人间的繁荣昌盛。 花灯节,看灯的最佳时间当然在夜里,明霄城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灯的种类也颇多,除了被推上街的大型灯车,还有可以放飞的天灯,以及顺水漂浮的河灯。 萧辰看着飞上夜空的天灯,又想起了幽冥的天空,那里的灯盏更多,不知是不是也承载着送灯人的祈愿。 今夜的集市被称为霄市,除了各色灯盏,还有许多卖画扇香囊以及面具的铺子,也非常受欢迎。萧辰和木清两人生的太俊,一路过来已经被不少姑娘小伙儿抛了香囊,惹得二人浑身都是香喷喷的,送之前搭话的,他们还能礼貌拒绝,可也有些人只是趁机图个热闹,送了并不非得要回应,塞了就走。今夜这样的时刻,承载心意的东西可不好随手扔,他们把香囊绳子拴在一块儿,不然都要兜不住了。 两人提着香囊串,路过一个面具摊前,萧辰忽而叫住了木清。 木清一转身,便猝不及防被扣上一张面具。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面具,不解地看向萧辰,虽很突然,但他也没有摘下来的意思。 萧辰给木清扣上的是个半截面具,遮住上半张脸,萧辰瞧了瞧他露出来的唇以及下颌线,仔细回忆了下容渊的外貌,遗憾地发现真不好比较,毕竟连个头也不一样呢。 不过在木清戴上半截面具后,萧辰终于想起自己对他的熟稔劲儿从哪儿来的了。 你戴着面具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他们沿着河畔,走到了下游,下游人少,放灯的都在上游,水面上飘着灯火,岸边却十足清净,木清跟萧辰在岸边坐下,放下香囊后木清的手总算得空,可以说话了。 我跟他很像? 其实也不像。只是身量相近,戴上花里胡哨的面具后,让他恍惚中找出了那点遥远的记忆。萧辰莞尔一笑,外貌不知道,那小子也是个戴面具的,还喜欢戴鬼面,从没露过脸。脾气跟你大不一样,他跟个野兽崽子似的,逮谁咬谁,对敌人凶,对自己人也龇牙咧嘴。 木清微微一哂:听起来是个不懂事的。 萧辰盯着河面,夜里的水波被灯火晕着,也叫人看得清楚,他回想着,眸色悠远:但他厉害,我觉得若有人好好教他,定能成才,便拎着带在自己身边,只带了三年,相处的时间不多,又过去太久了,若不是碰见你,我怕也没机会想他。 那是他带着军队在三界平乱的日子,戴着鬼面的臭小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从身量和音色上判断年岁不大,军队里居然难逢敌手,他的灵力是金色,正儿八经的天界人,他浑身带刺,充满了对周遭的不信任,杀敌的时候又狠又凶,满是戾气。 萧辰拖着他的后颈把他拎过来时,他正因为跟眼前的敌人杀红了眼,而忽视了一发暗箭。 小子。 萧辰一剑劈开了面前的妖兽,鲜血顺着宝剑滑落,他的剑与衣衫都纤尘不染,跟野小子浑身已经浴血的黑袍形成鲜明对比,鬼面怔忡的瞧着萧辰挡在他面前,星君头也不回,声音在战场厮杀啼鸣的嘈杂中清晰传进他耳朵里。 我看你是个想活的,为什么提起剑就急着找死? 杀伐应是卫道,应护苍生,非暴虐弑杀之路,所图所谋,不过庇佑,这是破军的杀伐之道。 神明高高在上,亦知苍生苦楚。 野小子低头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第一次觉得有些脏,可他拼命在袍子上擦拭,却擦不干净了,他连衣袍也被血浸透了,没一块儿清净地了。 厮杀声间歇,战斗结束了,他依旧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然后他听见一声叹息,一双洁白的手伸到他眼前,指尖带着光,伸手一点,灵力游过,血印从他身上尽数剥落,清洗一遭,他又光鲜如初。 鬼面还发着愣,就被萧辰在后脑勺赏了一巴掌:灵力不仅能用来杀敌,不会吧,没人教过你?那这么多天我们过了多少没水的地方,你都完全没用灵力给自己清洁过? 小崽子动了动唇,声音细如蚊讷:才不是 萧辰:什么? 他陡然提高音量:洗过的! 刚下战场,大家大多疲惫,闻言纷纷侧目,一听,登时哄堂大笑,军旅里乐子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什么,鬼面原来是个不洗澡的小子? 我说他成天自己缩角落里,谁去凶谁,原来是不让大家闻味儿啊! 萧辰也给逗得直笑,乐够了道:行了行了,别逗了,惹急了狼崽要咬人的。萧辰拍拍他的脑袋,小孩儿,要不要跟在我身边,去去你身上的戾气? 习武者,首先要学会心平气和,或者说正因为要面临杀伐,反而要比旁人更努力去守住本心。 木清漆黑的眸子被河面上的灯火映着些光辉,他轻手轻脚比划:记不住的,想必也不值得去记。 萧辰托着下巴,方才一番回忆后,他勾勾嘴角:他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如今长成什么样的大人了。 只是直到鬼面悄无声息离开,萧辰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他自称鬼面,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编来凑数的。 三年,对凡人来说可不短,但木清却想,三年确实太短了,朝夕相处,只得了那么点时间。 人一少,夜里吹来的风寒意就更盛,夹杂了河边水汽后凉意更是透骨,萧辰忽而捂着嘴,偏头咳了两声。 木清闻声赶紧给他拍拍背,萧辰摆摆手:咳咳,不妨事。 在萧辰看过来时,木清急忙打手势:夜里凉,我们回去吧,可别着凉了。 我不至于咳咳! 萧辰对自己如今的身子骨可以说完全没点数,那毒差点要了他的命,解了毒也搞得修为散尽,分明动了根基,完全没有修养,就从幽冥跑到人间。他强大惯了,脑子里也从没有把孱弱、生病两个字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心宽是个优点,但是宽过头,也不妙。 咳嗽两声而已,萧辰平复了呼吸:你不去放灯许愿吗? 分卷(9) 不管是放河灯的还是天灯的,都寄托着各自的心愿,木清摇摇头:我早已向神明许过愿。 萧辰:哦?什么愿望,跟我说说,是合家安乐,还是荣华富贵、佳人良缘? 不仅是凡人,哪怕仙人、妖魔,但凡有心之物,到头来他们的所求所图、意识长流都能汇聚到同一条河里,众生百态,皆为众生。 木清浅浅一笑:说出来便不灵了。 还有这种说法?可你不说,神明怎么听到呢,我就算能帮你,也得知道你想要什么。 木清又道:不放灯,我们就回去吧,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 还没忘记催促萧辰回客栈呢,不过确实也看得差不多,萧辰起身:行,走吧。 回客栈的路上,木清仿佛后知后觉,隔了这么久,才问:兄长你呢,有什么心愿? 萧辰不禁打趣:怎么,我如果说有,再折返回去放灯?小孩儿有点迟钝啊。 木清似乎也对自己的不周全感到窘迫,打手势表示必然奉陪,萧辰狡猾地用木清的话回答他:我朝神明许过愿,也实现了,所以祈愿的灯就不必放了。 他想要的,会自己争取,曾愿盛世太平,战乱平息,他便率军平乱,如今无非就是想回家,那也只能等业障消除,求别人没用, 再说人们的繁荣昌盛也靠的是自己的努力,祈愿的天灯是寄托,明日的生活都是他们自己辛勤拼出来的,值得感激的不是天灯,是他们自己。 第12章 昔日鬼面 太白在天界走了走,发现相思树确实常见,深受天界众人喜爱,其花开红艳,美不胜收,有吸引人驻足的资本,太白停在一株相思树下,抬手,一片花瓣悠悠飘进他掌心。 太白拈着花瓣,花瓣娇嫩,带着芳香,本是无毒的东西,也从没有入药或者做药引的先例,为什么会加在毒里?此毒闻所未闻,萧辰或许是第一个受害者,能轻易要一个星君的命,这般厉害,寻常人不可能持有。 太白正想得出神,一阵脚步声在他跟前响起,矛盾的脚步声,既期待,又踟蹰,既迫切,又沉重。太白好奇地抬起头来,一名武将停在他面前,面上带着和脚步声非常相符的表情,在太白询问的眼神里,他艰涩地开了口:在下重归,见过星君。星君这些年、这些年过得如何? 原来如此,太白懂了,是把他当做初任太白的人,他善意提醒:我不是他,并非阁下故人。阁下想必就是在三界战乱期间助萧辰颇多的重归将军,谢过阁下。 昔日太白已故,如今的他有着同样的容颜和性子,却是不同的灵魂,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太白只轻轻一句话,就将面前这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狠狠击碎,他看起来瞬间颇为狼狈,却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我、我实在是 实在是很想再看他一眼。 既然是昔日太白的故友,也算星界的朋友,我或许该安慰他一下,可以他的身份,不能替曾经的太白传递话语,也不应该,那只会让面前的人徒增伤心,太白想了想,于是只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那人勉强露了点笑:那就好、那就好随即他仓皇地逃了,太白叹了口气,有声音从相思树背后传来:你可以给他点念想,安慰安慰这个可怜人。自前太白殒身后,重归便自请驻守天堑,只他一人,枯燥乏味,日日注视着前太白的殒身地,又折磨着自己。 我不该,也不能。太白转身朝来人客气行了一礼,天帝陛下。 天帝负手,从树后走出,他仰头看着相思花片片飘落,嗓音空洞:可一点念想就能让人撑很久的,哪怕孤独的过个百年千年,有那么点念头在,也还能再走一段。 昔日太白殉封,天帝挚爱的神女也殒身,他这话不知是在说重归,还是说给自己听。 天帝还抱着大封或许会再将神女还给他的念头,太白能再出生,神女为什么不行?可大封和命星本就不同,天帝却固执地想,谁也说不准,既然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就还有可能? 太白不忍地瞧着这位天界之主,他如今像极了亡魂,只被一点念想牵着,飘荡在世间。 天帝将目光转向他,和煦地笑了笑:你其实跟他不像,虽然一个模子刻出来,却没他那么活泼。 太白也笑了笑:我也不及他的胸怀,如今的我,只想着护住身边一亩三分地,天下苍生太重,我只怕没能力担得起。 这么想没什么不好,天帝目光遥遥落在远方,喃喃道,没什么不好。 神女若是不顾及苍生,是不是就会还在他身边,还好好活着? 今日我们便要告辞了,多有打扰。 天帝点点头:希望尽快找到暗害破军殿下的人,太白殿下和勾陈殿下慢走,我让人送送你们。 毒来得蹊跷,天界其实也有些人心惶惶,当初跟着萧辰的天兵也不少,这毒连萧辰都挡不住,若是拿来害别人,岂非更轻而易举。 太白婉拒了天帝,他跟勾陈是要回了,可还留了两个呢,万一他俩给天界添了什么麻烦,以后他们还得给人家赔不是,现在还是客气点为妙。 再说毒里有相思,也不知跟天界这些人到底牵扯有多深。 星君查出了相思,容渊查到了黄泉水,不过眼下容渊也没别的进展,先前擅闯听风涧的妖,跟萧辰中毒的事没关系。 尊主,在听风涧捉到的那个妖死了,魂过阎罗殿,生前犯下的罪里确实跟破军殿下中毒的事无关,其他的罪判官已经判了。 容渊点点头,字迹飘出:按罪名处理就是了。 他跟随前妖王,左忆道,所以才恨极了破军殿下。 前妖王还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煎熬呢,魂锁还是容渊亲自上的。当年也有妖想潜入幽冥妄图把前妖王放出去,大部分人死在了前十七层地狱里,身体死了,魂儿也没能脱出去。还有个妖厉害点,见到了前妖王亡魂的惨样,被容渊杀死在十八层地狱里,魂飞魄散,什么都没留。 容渊在学会了收敛心性后,可以云淡风轻的心狠手辣。 左忆汇报完,退出殿外,容渊处理完公事,独自一人回了幽莲宫,他在书房内踱步,转到一个书架后,手指划开一个灵封,出现了个盒子,里面装着陈年旧物,有两层,容渊打开,最上面是块白净的帕子,第二层放着一个色彩浓重的鬼面。 帕子他其实之前都是随身带着的,在萧辰入幽冥前夕才收了起来虽然萧辰大约根本记不住这根帕子,毕竟他当年就没留意。至于面具,容渊当初挑这个面具时,他的师父,也就是前尊主还扼腕了好久,说怎么审美养成这样。可那时容渊觉得这面具特别适合他,恶鬼么,就该是鬼面。 后来后来在战场上面具缺损了一小块,某人屈指在他面具上一弹,问他好好的人非得戴着鬼面做什么。 于是如今容渊摘下了鬼面,学着试做一个人。 原来看见戴面具的,萧辰还能想起鬼面来容渊捏着面具,犹豫要不要干脆把它毁尸灭迹,臭脾气的小鬼还是被人遗忘更好。但是这面具见证了他与他最初的相遇,这么扔了,又实在舍不得。 容渊在书房内蹉跎半晌,最后还是将面具放进盒子,原封不动收了起来。只要不让萧辰发现就好了,容渊彼时如此想到。 萧辰的毒血他留着自己在查,自打查出里面有黄泉水,他便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左忆和右常他信得过,但不好让他们现在知道自己对萧辰这么尽心,因为他们如果问缘由,容渊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 ※※※※※ 花灯节的热闹尚未停,萧辰和木清已经回了相逢客栈,早早歇下了。 萧辰已经多年不曾做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对他竟然也合适,他躺在客栈里,迷糊间梦到了鬼面跟着他的那段日子。 鬼面刚开始被他拎在身边时,对他不像对旁人那么刺猬,但是警惕还在,像个随时保持警戒的小兽。萧辰本人也不怕刺头,毕竟带庚邪带出经验来了。约莫是战场上救了鬼面一回,反正在他面前,鬼面除了话少,别的地方还算乖顺。 战场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三界里也找不出清净地儿了,到处都在争斗,随时都在死人,萧辰的军队能迅速壮大,是因为越来越多人厌倦战乱,与其不明不白地厮杀送死,不如明白地提起刀剑,为自己而战。营中不乏小将,但其中最能打的还是鬼面。 萧辰亲自试过他的招式和灵力,这孩子估摸就一百岁?后生可畏。鬼面明明是天界人,却跟别的天兵不亲,虽然他对谁都冷淡,面具一扣,用少说话或者冷哼对待别人,但萧辰总觉得他对天兵似乎更厌恶,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连跟天兵们靠在一处也不愿意。 萧辰的猜测很快得到验证,某天,鬼面跟一个天兵打了起来,动静很大,鬼面把拉架的人一起打了,场面差点收不住,萧辰到的时候重归已经在了,连他都没按住鬼面这小子,鬼面面具底下都渗出了血,竟还是要不管不顾扑过去。 多大仇?萧辰一惊:小鬼头! 鬼面闻言一顿,凶狠的架势僵住,他梗着脖子,慢慢转过身来。 他住手了,最初跟他打斗的另一人也被带了过来,那人不是鬼面对手,要不是拉架的人分担鬼面怒气,他不死也得残,也是个少年模样,年纪不大,面上和嘴角的血都拿袖子胡乱抹了。 鬼面面具底下渗出血,他是不可能当着所有人摘面具的,就任血滴着,也不管,萧辰按住鬼面肩膀,鬼面浑身绷紧,萧辰拿出块帕子:别动。 萧辰给他擦了擦,察觉鬼面浑身僵硬,便把帕子摁给他:自己擦。说说,怎么回事? 他问的不仅是鬼面,还有别的人,结果其余人只知他俩突然打起来,别的一问三不知,那个小天兵低着头不肯吭声,鬼面也不作声,萧辰淡然地点点头:都不说话是吧,军规禁私斗,目无军纪,也不用在军中待着了 ! 萧辰这话一出,鬼面跟小天兵都吓了一跳,鬼面慌张道:别!你罚我吧,我都能 受罚却不知错,下次还敢,罚的意义又何在?萧辰不吃这套,给你们个机会,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天兵咬了咬牙,终于松了口:练习场下来,我说看不惯他臭脾气,他就说我无用!然后我,然后我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气头上骂得出口,冷静下来就不好意思说了。他不好意思,鬼面替他说了:他说我没教养,我爹娘能生我这种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物。 骂人不骂爹娘,你小子说些什么呢!旁边劝架的天兵一听,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道歉道歉,赶紧的! 小天兵眼睛红,年轻人总爱争强好胜,什么都得拼口气:他先说我无用 萧辰:谁先挑衅的? 小天兵低下头去:是我。对、对不起。我领罚,别赶我走,我再不敢了。 鬼面单膝跪地,朝萧辰道:轻易受挑衅,说明我也不过如此,殿下,我改。请别赶我走,除此之外什么罚我都能接受。 按军规处置。军营里,没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罚还是要受的,不过萧辰这意思是放过他俩,不会赶出去了,鬼面松了口气,萧辰盯着两人叹道:年轻啊,对自己人别把戳心口的话当兵器使,这不是能耐,须知言语虽不见血,却能要命。 两人各领了棍罚,鬼面现在是萧辰亲兵,萧辰军帐的外间原本不留人,如今却有鬼面一张榻,别的亲兵都没这待遇,鬼面挨完棍子回来,发现萧辰竟在外间坐着,他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辰拍拍身边的位置:愣着干什么呢,过来。 鬼面沉默着走过来,站着,萧辰嘿了一声:非得说一声动一下?平时不见这么乖,坐。 鬼面依言坐下,萧辰手掌往他背上一贴,灵力流转,将他背上的棍伤都治好了,鬼面从面具底下传出闷闷的声音:手帕 萧辰都忘了:什么手帕? 鬼面:你给我擦血那根,等我弄干净后 萧辰:哦,没事,用完扔了就行了。 鬼面把还给你三个字咽了回去,又不吭声了,踟蹰半晌后,他居然舍得主动开口,说说自己的事:他今天提到我娘,我实在没忍住,我、我娘很好,只是没了 萧辰的手顿了顿,在他背上安抚地拍了拍,他敏锐察觉到鬼面生气只是因为娘亲受人辱骂,没提自己的爹,果然他缓缓挤出了下半句: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没骂错。 萧辰觉得奇怪:你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鬼面坚持:反正不是好东西。 看来鬼面性格孤僻,确实有爹娘的原因,萧辰想了想:你想知道你爹是谁么,我可以帮你算算。 鬼面这小破孩儿的声音可算是有了大起伏,他惊道:可以算的? 萧辰在战场上展露的多是武神一面,星君都会卜算,看来鬼面还不知道,萧辰点头:可以。不过算血亲得备下阵法,要花点功夫,如今战况焦灼,腾不出这个手,等日后战乱平息,我替你算算。 可惜鬼面没能跟他到最后,相处三年,这小子留下一封书信就急匆匆走了,信也写得潦草,大片涂抹,提炼几个字出来,大致意思就是事出有因不得不走,感谢照顾,萧辰跟他的约定也就这么被搁置了。 萧辰在睡梦里迷蒙地想,也不知道鬼面如今找着他爹了么。 第13章 胡泼脏水 天光从窗户透进来,萧辰意识回笼,他想睁眼,眼皮却挺沉,他费了点劲儿才把眼皮掀开,今日晨光格外刺眼,萧辰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手也重得很,浑身都不大对劲。 这是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出口是轻微的咳嗽,嗓子干渴还泛疼,萧辰脑子迟钝地动了动,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分卷(10) 原谅破军殿下从没生过病,没经验。 等他脑子清醒点,第一反应也是:难不成毒留下的后遗症?等他把后遗症的可能性排除掉,才想起昨晚木清提到的,当心受凉。 萧辰后知后觉,所以是生病了? 他呼出一口气,慢腾腾从床榻坐起,身上不得劲儿,软绵绵的,不疼,但闷得心里难受。萧辰讨厌疼痛,但比起疼痛,他更不喜欢四肢无力的感觉,这样他觉得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心里不踏实。 萧辰坐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却没有人声,看门上影子应该是木清,萧辰道:进。 只说一个字,嗓子便刺疼,声音也带着哑。 木清规规矩矩进门,大约还想在门口就礼貌招呼,却在看见萧辰面色后神情一变,疾步走到窗前,焦急地比划:你生病了。 萧辰歪歪头:这也能看出来? 萧辰也是看不见自己面色,才能说这句话,木清下意识抬手,只是手抬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又往回落,他比手势:兄长,我能试试你额头的温度么? 温度?萧辰本不喜人随意近身,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点头答应了,木清的手背贴上来,微凉,还挺舒服,这一探,木清脸色更不好了,他收回手担忧地比划:你有些发热,昨晚应是受凉了。 我在发热?实际上萧辰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冷,但好像确实出了点薄汗,他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襟,里衣本来大多松垮舒适,轻轻一扯就能瞧见萧辰弧度漂亮的锁骨,木清眼神游开,局促地放下手,垂眸不敢多看。 萧辰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道:应该不碍事。看来这次身体根基受损比想象严重,不过等恢复修为就不用担心了。 木清却不放心:我去让店家煎药,再让人送热水到你房里,擦擦身,兄长收拾好便吃饭用药吧。 他倒是个体贴的,萧辰又想起梦里的鬼面,那小子就没这么可心,也不知怎么看到木清会想起那小子。他活的太久,有些故人旧事太远,只有偶尔遇上契机,才能从记忆深处里挖出来,想一想。 药就不必了,我身子好,也许不一会儿就好了。再说凡间的药未必管用,木清听了,他想了想,点点头,比划道:那我让厨房煮点姜汤,先喝着看看。 萧辰分辨着木清的手势:姜水?还是汤?那又是做什么的?萧辰没问,只是高深莫测一点头,算答应了。木清下楼去,萧辰开始收拾自个儿,木清大约是想把药和饭菜端他房里的,不过萧辰打理好就推门出去了,身上虽然不舒适,但也不是动弹不得,哪就需要闷在房里? 店里这个点没什么打尖的人,伙计们也很清闲,老板只瞧了萧辰一眼,竟是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心头直呼:郎君肯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萧辰面颊带着病热的红,染得面若桃花,眼里本来就剪着秋水,热气一蒸,更加潋滟。有人就爱高岭冰雪跌进红尘的模样,仙人一朝落在掌心里,高高在上变得柔软可及,岂不惹人怜惜。 萧辰这样子,旁人要么不敢多看,要么就是看傻了挪不开眼,客栈老板亲自过去给萧辰倒了杯茶:公子可是生病了?你家小兄弟方才吩咐了伙计煎药,还得再等等。要多保重身子啊,最近若水镇疫病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城里最好的大夫也去镇子里了。 萧辰觉得走动走动舒坦些了,他捏着茶杯:疫病? 是啊,具体时间说不上,约莫就是前几天,镇子已经被官府封锁了,城主也很焦心,昨天花灯节,还有不少人给若水镇祈福呢! 萧辰点点头,要了些早点,嗓子不太舒服,也就没吃多少,就摞了四个碗而已。刚放下碗筷,木清就端着碗从后厨到了前堂,姜汤可是他守着熬的。 萧辰看着碗里的东西,气味刺鼻,不由往后避了避,瞧着木清:这就是那姜汤? 木清把碗放上桌,点头:姜汤,你先试试,若无好转,还得去看大夫抓药的。 所以也算药?萧辰不是没吃过药,但灵药都是香气扑鼻闻着就神清气爽的,这碗汤汁大老远就能把人裹上味,让人退避三舍。他本想要不要拒绝,来收拾碗筷的伙计乐呵呵帮着木清说话:寻常风寒一碗姜汤足矣,这位小公子亲自守在炉子边,寸步不离的,公子,你弟弟也很尽心了! 萧辰一听,把编好的忽悠的话咽了回去,端起碗来,横竖他如今神魂中有紫莲,再不怕有人暗算下毒,所以什么吃食也敢下嘴,反正吃不死。姜汤入口,辛辣无比,烈酒只是烧喉,它却直冲口鼻,萧辰愣是忍着把一碗灌完,才偏头开始咳。 木清替他顺了顺背,萧辰连眼角也呛红了,但别说,还真觉得心口舒服多了。 伙计擦着桌子:唉,说起病,也不知道若水镇的疫病什么时候能好。 前两天都没听到的事,怎么自己生个病,就尽是听见疫病的事。旁桌有人煞有介事点头:是啊。对了,我还听说,搞不好这次瘟疫是邪祟招致的呢! 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若水镇有人晚上见过,阴气森森,好像是具飘着鬼火的白骨!第二天就病了,瘟疫就这么传开了! 萧辰边咳边听,心说招致疾病的邪祟是有,但还没哪个长成这副尊容,看来他们也是道听途说,其中有几分可信还真不好说。不过若真是邪祟作乱,他倒可以去看看,反正在人间闲着也是闲着。 咳咳! 他又咳两声,平复下来,木清给他倒了杯水,犹豫了下才打手势:兄长不然还是回房去休息吧? 嗯?我这会儿又不困倦,不必非得回房。 木清心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抿了抿唇,视线不着痕迹从萧辰脸上拂过,再到周围偷瞧的人身上,他眸子里的颜色暗了暗:这些人放在萧辰身上的眼神,他不喜欢。 萧辰自己没有自觉,或者压根无所谓,他听了一阵客人们的市井闲聊,决定休息一晚,等身体好了,就去若水镇看看。 计划却又出了变数。 没想到萧辰第二天病情变本加厉,昨日的舒坦些仿佛都是错觉,他脑袋烧得更晕了,差点爬不起来,要不是门外动静太大,他可能都不会醒转过来。 萧辰挣扎着起身,呼出的气热度不寻常,手脚偏偏冰凉,他强撑着也得出门去看看:因为这个声音分明是兵刃相接的打斗声。他就是在睡梦里,也不至于分不出金戈争鸣的声音。 萧辰打开门,正好看见木清一脚将人踹了下去,楼下已经滚了一地士兵,他一人站在楼梯口,凭着秀美的身姿,居然站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确实是个好苗子,萧辰想,他瞥了眼楼下站在人堆里气急败坏的眀非义,开口道:发生何事? 他一开口,才发现出口的声音很艰涩,嗓子刺痛加剧。木清转头看他,狠厉的面色一变,急忙到他身边,眼神里尽是担忧慌张,萧辰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病没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他视线示意楼下,木清会意,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眀非义污蔑我们,带了官兵要捉拿我俩。 污蔑,污蔑什么,花灯节上香囊收多了显得轻薄了人?萧辰觉得好笑,他很有兴趣听听眀非义到底是怎么污蔑他们的。 眀非义在缩在官兵身后大喊:妖术,就是妖术!他一人能打倒这么多人,不是妖术是什么! 萧辰眉梢一扬,哑着嗓子也不耽误他张嘴损人:阁下自己手不能提,就当世上所有人跟你一样?武学听过么,以一敌百听过么?你不学武,好歹也读读书啊。 眀非义气急败坏从士兵身后探出脖子,又因为惧怕,往回缩了缩,好像躲在人身后他就无所不能。他高声道:我查过了,就是他俩入城后,若水镇就发现瘟疫,时间刚好,他俩又长成这样,不是山间妖物是什么!妖物祸乱人间!拿下他二人,瘟疫一定就能除去! 萧辰明白了,合着是这么个污蔑法。他表示非常不赞同:长得好看的就是妖了?按比例说,妖里的美人还不如天和魔多,因为得把那些披皮的妖剔除了再算,至于星君们,更是没有一个面貌丑陋的。 长得好看就是妖,瞧不起谁呢?再说,张口就道他萧辰是妖,知道前妖王的脑袋谁削的么? 不过萧辰本就打算去若水镇一探,只是出乎预料生了病,一晚过去也还没好,今日本不是好时机,可眀非义都逼上门来了,倒不如顺势而为。 木清口不能言,比手势这群人看不懂,眼下的情况,也不可能让木清写字给他们递到眼前,说话还是得靠萧辰,尽管嗓子不舒服,萧辰还是得开口:我二人离家游历路过此地,祸乱人间的大帽子可受不起,治病不找医生反而兴师动众抓不相干的人,怎么,眀公子还惦记着我俩呢? 萧辰说话时眸子里含着戏谑的笑,他如此瞧着人,叫人根本招架不住,眀非义看得咽了咽口水,丢了片刻的魂儿,直到躺在地上人的哀嚎声增大,他才猛地回神,想起今天来干嘛的。 眀非义扒拉着身前士兵,爪子挥得像螃蟹:城里最好的大夫现在都在若水镇,也没治着,青云观的道长说了,这就是妖魔邪祟导致,你们不用狡辩,快,快去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第14章 血引为药 道长? 是否真是邪祟作乱,普通人也没这个辨别能力,只能道听途说,真修士才能看的出来,萧辰倒想去会会这个道长。 如果真是邪祟,他还能帮忙。 萧辰微微眯起眼:你嘴里的道长在哪儿? 自然在若水镇,道长乃神人,辟邪之体,邪祟不侵,他就没染上瘟疫不对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们给我上去抓人啊,快! 士兵们被木清打怕了,但眀非义催促了几回,他这次又是带着城主的命令,不是胡闹,还能站着的人咬咬牙,拿起武器又上。 木清再度横剑,萧辰却拍了拍他的肩,没等木清领会,就见萧辰足尖在栏上一点,直接从楼上翻下,跃身直接到了眀非义身前,他没使用武器,轻而易举便将眀非义身前两个护卫打退,一伸手,准确掐住了眀非义的脖子。 眀非义惊恐瞪大眼,叫声被掐在了嗓子里,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萧辰脸上带着发热的红晕,掐着眀非义脖子的手却很稳:让他们停手,嗯? 眀非义抓着萧辰的手,无论如何都掰不开,性命攸关,总算从被美色糊住的脑子里扒出神智,尖着嗓子道:停,快停! 让士兵停手,松口气的是他们,毕竟他们是真的打不过木清。 萧辰提着眀非义,朝楼上的木清扬了个眼神:教你一招,擒贼先擒王。 木清被他飞扬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动,他忍不住笑了,也纵身从二楼跃下。 萧辰这才跟眀非义客客气气地讲话,他嗓子哑着,语速不快:实不相瞒,鄙人乃是星云观第六十八代亲传弟子,擅长捉鬼拿妖去邪祟,他上下嘴皮一翻,眼也不眨地给自己安了个新壳子,若真是邪祟作乱,吾辈义不容辞。咳咳,眀公子,能带我去若水镇一探,也认识一下青云观的道友吗? 眀非义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但他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本来他打得好算盘:只要两位美人服软,他就把人偷偷藏起来享用,叔叔和道长那边就随意抓两个人交差。 可现在被萧辰掐着脖子,呼吸困难两股战战,对生死的恐惧总算盖过对美色的贪求,眀非义涨红着脸挤出回答:若水、若水镇早封了,除了官府派遣的人,旁人不能、呼呼,不能随意进,我也不想染病 萧辰神色淡淡:那就带个路,你不用进去。 所有士兵都已经停手,木清走到萧辰身边,萧辰对他道:你这就回房收拾东西,离开明霄城。 木清愣了愣,才伸手比划:去城外等你一道? 萧辰觉出嗓子发痒,偏头避开木清,低低咳了一声,才转过脸来无奈的笑:傻小子,若水镇里可能有瘟疫的,怎么能让你跟我一道。出了城,我们就分道扬镳,倘若有缘,来日或还能再见。 萧辰没了灵力,但身体依然是仙体,就算会从内生病,也不会沾染上瘟疫,木清一个凡人,他总不能拉着人小孩儿蹚浑水。也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儿,眀非义已经拿了令牌明面上抓捕,木清不能再留在明霄城了,趁他挟持眀非义的机会,走得越远越好。 木清却急了,手势飞快:不行!你还生着病,怎能放你一人!你能进若水镇,我身强体健,自然也能去! 萧辰叹了口气,他四肢酸软,手上力道其实不太好把握,很小心地掐着眀非义,轻了怕掐不住,重了怕直接扭断他脖子,时间越长自然越疲惫,他无奈道:如果真是瘟疫,身强体健就能保证不染病?如果是邪祟,你又不是修士,去做什么。 木清固执得很,半步也不退,面上无所畏惧:我有武艺傍身,听闻武道极致也能胜邪祟,大可一试;倘若真是瘟疫,那你呢,你明明还发着热,现在就是个需要吃药的病人!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手势与表情气势汹汹,情感已经十分到位了,萧辰仿佛回到了曾经带相知和庚邪的时候,头疼地动了动手指,只是微微这么一动,眀非义就跟待宰的猪似地惊叫,丁点儿风吹草动他都能惊乍不已,忙四肢扑腾:带路,我带路!别杀我! 萧辰看着木清一副你走哪儿我跟到底的倔样,他生着病,精力不大好,不想过于周旋,最后妥协了:唉,好吧,你跟着。 要保证木清绝不沾染瘟疫的法子他其实是有的。 萧辰说完,就把眀非义扔给了木清,木清下意识把人抓在身前,手里的剑迅速横在了眀非义脖子上,萧辰见他如此手熟上道,拍拍手:很好,那就你带着他,我是病人,不能太辛苦。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病人? 可怜眀非义刚得到解放,正咳着想深呼吸,脖子上就贴上了凉凉的利刃,他一口气吸在肚子里,登时不敢吐出来,差点没厥过去。若说手掐脖子还能留点余地,刀剑贴在皮肉上,一不小心就是要见血的,眀非义娇生惯养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如此对待,腿彻底站不住了,要不是木清抓着他,他能当场跪下。 眀非义是坐马车来的,本来挟持人的坐马车里会更方便,木清却要萧辰坐进去,他单手比划着简单的词,拼凑在一起,意思是他能挟持着人驾车。萧辰神情恹恹,也犯起了困,反正最大的事儿都妥协了,他索性撩起帘子坐进车里,任木清带着眀非义在外面。 分卷(11) 木清一手挟制着眀非义,一手拉绳驾车,竟也很稳,萧辰坐在车内,闭着眼睛小憩。 马车出城后走了一炷香,眀非义便吵吵着让停。萧辰小憩了一会儿,睁眼时脑子的眩晕没有好转,四肢更沉了,他掀开帘子,不远处便是若水镇的地界,一块刻着镇名的大石碑矗立,有士兵驻守在镇外,都用白布遮着口鼻。 木清路上就收了剑,换成了把短匕首,抵在眀非义后背上,如此一来人们即便远远瞧见,也发现不了明公子是被挟持的。 木清见萧辰醒了,点点头,抓着眀非义下车,萧辰也从车内出来,可惜木清腾不出手,不然肯定要扶萧辰一把。萧辰不紧不慢挪下车,刚落地就捂住鼻子:嚯,什么味道! 臭味并不远,定睛一看,明大公子的裤子竟湿了一大片。 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破军殿下万万没想到能真见着吓尿的,一时间十分惊奇,当然没忘提醒木清:你小心点儿,别沾上了。 木清自然把握好了距离,没让自己沾着半点儿。 眀非义抖抖索索:前面就是若水镇,我带路了,你们放了我,我不想进去,我还不想死!两位美、两位侠士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萧辰:不给我们引荐一下青云观的道友? 花道长就在里面,你们进镇就能见!眀非义哭丧着脸嚎啕出声,他是神人我不是啊,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错了,我错了! 有信物么,要进镇子总得有个身份吧? 眀非义赶紧摘下自己的腰牌,原来他也是有官职的,只不过平常不戴,今天领命带着士兵抓人,才把腰牌配上,他双手奉上:我的腰牌,一看他们就会放行。 眀非义身上带着味儿,萧辰确认了腰牌没沾上什么东西,很嫌弃地用两个指头尖拎了过来,朝木清一点头,这孩子聪明,能领会他的意思,当即收了匕首,一脚将眀非义往镇子的反方向踹,眀非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湿掉的裤子贴上了一堆泥土。 行了,滚好不送。萧辰把牌子拎在身前,我们走。 离守卫的士兵还有十来步远时,萧辰唤了他一声:木清。 木清一扭头,就感觉唇上一凉是萧辰迅速用手指在他唇上擦过。 木清:? 萧辰手脚还凉着,唇上的凉意擦过后,木清发现还留下了什么,微润,他下意识要用手去碰,萧辰却制止他:诶别碰。给你擦了点药,可以防瘟疫侵身,嗯你吃进去吧,虽然只有一点儿,但绝对管用。 木清一点也不担心萧辰会害他,听话地抿起唇将药舔进嘴里,可舌尖一沾,木清一惊,分明是股铁锈味!他赶紧用手在唇上一碰,放在眼前查看,果不其然,指尖上染了一抹血色。 木清瞳孔一缩,什么药,分明是血。 萧辰也没觉得能瞒过,但他半点不慌,生病也不影响他继续编瞎话:这药是要用点血做引子,别怕。 萧辰要领军,光有勇可不行,还得有谋,平乱军来者不拒,也得防着小人,因此破军殿下一招虚则实实则虚用得炉火纯青,开口忽悠人跟真的似的,要说庚邪没从他这儿学到忽悠人的本事,谁信呢。 木清说不出话,此情此景,就算他不是哑巴,恐怕张嘴也难以出声,他蹙起一双好看的眉,就这么哀怨又委屈地瞧着萧辰。 你怎么能让我喝你的血呢? 他生得好看,嘴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痕,就像胭脂,更添了说不出的明艳动人,眼睛又很会说话,任谁被那双灵动地眼睛如此委屈地盯着,都没法无动于衷。 要命了。萧辰此人,不怕熊孩子,就怕会撒娇装乖耍可怜的,所以经常对相知心软,今天被木清这么瞧着,他那可撑天空的胸怀里,总算摸出了那么点忽悠小孩儿的愧疚之心。 跟木清的安全比起来,这点愧疚之心就像大海里一根针,只冒了点头,就又沉下去了。再说他给的血真不多,就指尖上来了一点,只能抹抹唇的程度。 看在小孩儿这么委屈的份上,萧辰顺手拍了拍他的头:乖,嗯? 木清神色顿时更难受了。 对了,木清不想让人把他当小孩儿对待的,萧辰收回手,干咳两声:怎么下意识就伸手了 结果上一秒还在无声控诉他的少年下一秒就满脸急色,担忧地比划:是不是更不舒服了? 变脸之快,堪比翻书。 萧辰只感慨一瞬,既然不用哄小孩儿了,还是正事要紧,他摆摆手:我没事,我们走吧,先进镇子看看情况。 又是句瞎话,如果走路都很费劲也叫没事,那真不知道什么才叫有事了,他不仅忽悠别人是好手,也是真能装,反正旁人看不出来他目前是个随时能软倒的状态。 萧辰往前走,木清也立刻跟在他身后,喂血的事情好像就这么揭过去了如果萧辰能回头瞧瞧,就不会这么想了。 木清在无人察觉时看着萧辰的眼神,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沉淀出来的,也不是一个陌生人该有的。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只在不经意中露出一点掩藏在深处的分量。木清想把唇上剩下的丁点血渍擦掉,可擦掉的话,萧辰的血又白流了。 木清无奈地垮下肩膀,他不能让萧辰的血和心意浪费,哪怕只是一丁点。 于是他慢慢舔了舔唇,将唇上那点儿血渍舔干净了,就连指尖上的痕迹也没放过,当真是半点没落下。 眀非义被踹开后,也不敢再回去找马车,就靠两条腿跌跌撞撞往前走,走出不远,看见一个人影,他腿肚子先是下意识一哆嗦,随即发现是熟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花道长 花道长冲他轻轻一笑,花道长也是个美人,但眀非义刚经过生死,又尿了一兜,惊惧还未退,平常他还有闲心偶尔在脑子里肖想一下花道长,此刻却没了心情,他委屈得很:我照你说的做了我差点、差点命都没了! 花道长柔声安慰:没事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我聪明,是我跑得快,要不然我哪还有命回来!眀非义说着,隔着厚厚的肥肉摸了摸自己小心口,比起他的狼狈又失态,花道长可谓气定神闲,眀非义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道长,那白衣的真是破局的人?还有,真是神了,你说得对,他们听说疫病后真要赶着去若水镇,旁人听到瘟疫,那可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花道长吟吟笑道:因为他大慈大悲,不会见死不救。好了,明少爷,回去找你叔叔吧,告诉城主,瘟疫不用再担心,此事了后花某便离去,恕无法亲自到城主面前辞行。 啊?花道长,除去瘟疫大功一件,怎么着也要给你办个庆功宴啊,你这 不必了。花无痕依然端着温和的笑,却十分强硬地拒绝了,明少爷,就此别过。 眀非义不知为什么,从花无痕端着的脸上瞧出了一丝迫不及待,那是十分期待某件事又刻意压抑着的神情,这种眼神他很熟,赌场里赌上头的疯子常这样,所以眀非义才能瞧出来。花无痕侧过脸去时,嘴角的笑还带出了癫狂的意味,眀非义一个激灵,赶紧提着衣服跑开了,再不敢多嘴。 第15章 人间劫数 萧辰拿着眀非义的腰牌,果然没受到阻拦,只是刚进镇子,便迎面碰上一个青衫小生,那人见了他俩,先是一愣,随即从拎着的盒子里扯出两张蒙面白布,大步朝两人跨过来,将面巾劈头盖脸一砸,中气十足大吼:不要命了!? 萧辰身上没劲儿,反应也慢,倒是木清上前一挡,抬手抄下白布,没让破军殿下脸上被砸个正着。萧辰看出来人虽然气势汹汹,但是并无恶意:敢问这位 先把口鼻蒙上!镇子里一半都是病人,我不管你们是新来的大夫还是什么江湖骗子,快照做! 小伙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萧辰和木清从善如流,见两人蒙了脸,面前这人表情才好了点儿,但也就是好了点儿,一张脸仍旧是臭的,没好气道:在下白术,明霄镇济世医馆大夫,你们又是官府从哪儿找来的人? 萧辰抱了抱手:在下星云观弟子萧辰,旁边这位是我道童,木清。 哦,白术凉丝丝道,江湖骗子。 咳咳,萧辰无奈,小大夫,话不能这么说 白术不耐烦打断他:方才见你面容,分明还生着病,你们要是各个神通广大,还会生病?不是什么吃颗药就能长成不老原地飞升?得了,你们请便,要找死我不管,别妨碍我医治病人就成。 生病的事真是意外,至于长生不老,他不用吃药也行啊。不过看他这么抵触道士,莫非先前来的道长不是真修士,是骗子? 白大夫,我真是修道中人,为救人而来,萧辰和颜悦色,在我们之前还有别的道长来过? 白术多瞧了他两眼:你倒是比那虚伪的家伙看着顺眼。对,有,就一个,说这场瘟疫是邪祟导致的,但好几天也没查出个什么东西虽然我也还没搞清楚病因,说到这儿白术皱了皱眉,但我相信,病需药医,你们要是说喝什么符水能治病,我现在就把你们打出去! 不会,病自然需药医,但如果真是邪祟,就得另算,白大夫,我能见见病人和那位道长么? 部分病人聚集在了祠堂里,我正要去,想看就来,至于你嘴里那个道长,叫花无痕,说是感受到有邪气出现,查探去了,谁知道他在哪儿,不归我管。白术嘴里满是嫌弃,跟我走。 也是萧辰和木清脾气都很好,不然白小大夫这张嘴可真得罪人。 不过他嘴上虽然全是刀子,但瞅着萧辰是个病人,脚下步子却不快,看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他们得穿过镇子中央,偌大一个镇子,路上人烟寥寥,荒凉又安静,偶遇几个出门采办东西的,也都蒙着脸,行色匆匆,但有不少人家漏着窗户缝,探头探脑往外瞧,成天待在家里,大约也憋得紧。 镇子里的人显然认识白术,有人从窗户里朝他打招呼:白小神医,官府又派新人来啦?我们有救了是不是! 白术翻了个白眼:信他们不如信我。 萧辰粗略瞧了瞧,家中有人的不少,他跟白术问问情况:白大夫,你方才说镇中一半都是病人,为何只有部分聚在祠堂? 白术诧异道:当然是因为祠堂不够大,镇中好说有四百人,病者快两百,祠堂哪挤得下!剩下的在别的地方,也被勒令不能随意走动了。 他嫌弃萧辰没常识,从鼻子里哼出声,萧辰好脾气地表示受教了,人间的事,就算他从话本上知道一些,那也不可能事事全通,总有露馅的地方,不过无所谓,小问题:本人太会装模作样。 木清眼神全在萧辰身上,就担心着他的身体,萧辰时不时咳两声,不耽误他询问白术情况:那如今可有因病亡故的? 从发现第一个病患算起,总共五天,目前有一名老人身子熬不住去了。白术停下脚步,祠堂到了。 推门而入,药味和臭味扑面而来,浓得呛人,白日里,祠堂的院落中也安置着病人,个个面黄肌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很多人面前都放着个桶或者盆,部分人正扒拉着盆在吐,臭味便是这么来的。 白术跟没嗅觉似的,面不改色踏进院落,嘴里没停:这病传的快,镇子里大半人遭殃,但我们从外来的,还没有染上病的。目前致死率不高,他们有的头疼有的发热,症状不一,奇也怪哉,唯一相同的,就是都爱吐,很难进食,所以个个快速消瘦。吃不了多少东西人是熬不住的,要是再这么拖几天 白术未尽之言大伙儿都懂,再这么拖几天,必定有人撑不住。大夫们也焦急得很,此病古怪,简直是生生把人耗死,萧辰走近了仔细瞧,确实有邪祟气息残留,量不大,更像是妖物路过后留下来的,比如一些灾妖,它们带着的气息会致使凡人染病。 留下病气的妖看上去已经走了,那么人们的病就能用药医治,不会成大疫,萧辰不是大夫,这他就爱莫能助了。 白术说完,瞧了瞧萧辰,忍不住多嘴一句:你看过大夫了么,我可以给你看看,诊金不能少。 萧辰摆摆手,示意不用,白术轻哼一声,他从来不信算命不信道士,半是嘲讽地问萧辰:所以你看出什么来了? 还当他是江湖骗子呢,萧辰装模作样起来:嗯,本道长掐指一算,若水镇三面环水,风水极佳,邪祟 萧辰的话侃到一半,倏地住嘴,他眯起眼,抬头朝西边望去,那里突然有极强的邪气冲天而起,其浓郁程度几乎要将人溺毙。这不该,大能们来人间都会被压制修为,没谁能将力量释放到这种程度,除非 萧辰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白术虽然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也敏锐发现了这人表情瞬间改变,他一愣,正要开口问,就见萧辰飞快朝木清道: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说罢他眨眼就不见了,白术瞪大眼:轻功?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轻功,他压根儿没有看清人的动作,仿佛凭空消失。而且这人还生着病呢,都能这么快,这道士居然还是个懂功夫的 然而没等他感慨完,被吩咐原地待着的道童显然不肯听话,也迅速从白术视线中消失,留他一人在原地,白术连叫住他都来不及,他干巴巴的咂咂嘴:什么人呐 算了,反正跟他没关系,他还是继续照顾病人吧,白术在一个刚吐完的小童面前蹲下,拧了块帕子给小童擦嘴,完全不嫌脏。小童也很乖的仰着脸,白术眸子里露出温柔的神色,他正想哄小孩儿两句,就见小孩儿忽然睁大眼,瞧着他背后。 不,更准确来说是天上,白术缓缓回头,随即面上也被不可置信占满了。 祠堂的人们看见了同样的画面,人群很快骚动起来:啊!啊!神、神仙显灵了! 萧辰还不知道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在镇内来了个神仙显灵,他行动太快,落地时脑袋阵阵发晕,差点没站稳,他扶住一棵树,又咳嗽起来,这回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呛出来,萧辰边咳边心道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就在他的咳嗽声里,有人吟吟笑了起来。 分卷(12) 笑声很轻,但以萧辰的直觉来说,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他把面巾当手帕使,捂着嘴上的面巾抬起头,见一人朝他客气行礼:见过破军殿下。 镇子西边,邪气冲天的地方站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妖。萧辰一眼识破他是妖,面色苍白似鬼魅,面上挂着僵硬的笑,视线死死锁着萧辰,萧辰看清他周围的模样,倏地沉下脸。 那妖的背后是个巨型又阴森的阵法,里面正躺着一大片现了原形的妖,他们的身体逐渐干瘪下去,有的只剩了一张皮,因为他们的生命都被阵法抽掉了,源源不断地吞噬,阵法之所以呈红色,都是拿血和命喂的。 朝萧辰笑着的妖也在阵里,他是阵眼,是唯一一个还能站着的,他衣袍底下双腿已经变回了根茎,血也在缓慢地注入阵法里。 还是个花妖。 萧辰彻底冷下脸,他硬是将一声咳嗽压了回去,扯下蒙面的布巾,哑着嗓子道:百妖阵,过百的妖物生祭看来咱们之间有大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人间? 想知道,总能知道的。那妖笑笑,顶着一副儒雅的面皮,藏不住的是他眼里癫狂的光彩,小妖花无痕,来送殿下上路。 就凭一个百妖阵,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低我?萧辰弯弯嘴角,他收回按在树上的手,自个儿站直了,哪怕在人间我的修为会被压制,区区一个百妖阵,我还不放在眼里。 萧辰嘴上说得轻巧,可他根本就没剩多少修为,还生着病,此刻站稳已是不易,但萧辰半点没露怯,气势上甚至压过花无痕,身经百战的将军,临到阵前,没有退缩的道理。 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在人间修为会被压制,他们干脆就起邪阵,拿命来填,祭出一个恐怖的阵。多大仇啊?百妖阵起,跟外界的联系也会被切断,萧辰传音的法子也不管用了,眼下要破阵是有点难办,但也不是全无法子。 萧辰从到人间起,就没见着身边带有兵刃,他指尖亮起点儿微光,正要祭出自己的剑,身后传来一个落地声,是木清追到了。 你怎么我不是让你待着么臭小子! 木清此刻脸色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阵法与妖物,手里的剑都在颤,萧辰以为他是被恶心又血腥的场面吓着了,又气又心软:别怕,几头山野走兽而已,看着骇人了点儿,等着阵破了,兴许还能捞出来当下酒菜。 木清摇了摇头,他不是怕,只是就在方才,他突然发现自己与本体之间的灵力传输被切断了,如此一来,这具捏出来的身子很快就会撑不住,身形溃散。在萧辰面前暴露也就罢了,问题是百妖阵,他们怎么知道萧辰在人间,还专门备下杀招等着萧辰! 木清一双眼睛似乎颜色更深了,只是被他盯着的妖正全心全意看向萧辰,毫无察觉。 花无痕歪头笑了笑:殿下威震三界,一个百妖阵自然是不够,但困住你片刻总是成的。我王在地狱里已经受了几百年的酷刑,星君不入轮回,你死后就魂飞魄散什么都不剩,那死法怎么能太轻松。 你过来的途中,我用了点小法术,让若水镇的人们看到了神仙显灵,我朝他们说啊,你是祸乱人间的邪祟,要治好他们的病,就得除去邪祟,还要生啖你的血肉。 萧辰心头一寒,花无痕愉悦地笑出声:哈哈哈殿下,您回头看看? 阵法突然红光大盛,萧辰一把拉过木清,退了两步,红光骤起后,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就看不见阵法,也看不见花无痕。 萧辰一退,脚步踉跄了下,猛烈咳嗽起来,身上烧得更厉害了,木清扶了他一把,萧辰再撑不住,不得不靠着树站着,努力调整着呼吸,希望能把咳嗽压下去,这气息还没完全捋顺呢,他就感受到木清扶在他手臂上的力道一紧。 萧辰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木清的手,示意他松开,萧辰心口都咳得发疼,在看到拎着镰刀锄头往这边聚集的人时,还有闲工夫想:百来人,甚至有患病的也来了。 原来我劫在这儿不是什么桃花劫啊。 第16章 人心百态 相知抱着一摞书卷放到了案前,他可算知道天帝就是个象征,做事的都是俩儿子,于是他作为乘风的属下,既要破案,也要做日常的事,他不禁怀念起看话本的小日子,还不用每天对着个狗脾气的上司,要不是为了萧辰,天界这地方,请他来他还懒得理呢。 相知干巴巴没有感情地念道:殿下,今日的文书,还请过目。 乘风拿起一个卷轴:欸你什么口气,对我不满,还是对事务不满? 相知:不敢不敢唔! 相知装腔到一半,忽然低吟一声,捂住心口,皱了皱眉,乘风忙放下书卷起身:你怎么了? 乘风就算真是狗脾气,本质还是不坏的,看见相知不舒服,不能当无事发生。 相知却躬身行礼往后退了一步,飞快道:无事,殿下,今日事务已毕,属下这便告退。 不等乘风开口答应,相知急匆匆就走了,乘风撇了撇嘴,忿忿地坐了回去,心说果然客气都只是表面上,这人真没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他翻开一卷书,准备干正事。 字还没看进去一个,乘风脑子里跑出念头:他真没事吧?还没见过他那副表情呢 相知觉得心悸,感觉不妙,对他们来说,预感不是能随便忽视的存在,若是有星君遭逢劫难,其余人是能有感知的。 相知还没回到自己住所,就感到有人给他传音,他加快脚步几下回到房间,树起结界,这才摊开手掌唤出星图,给他传音的是太白,太白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他们也在给庚邪传音,星界的诸位都无恙,如今在外的星君只有三个人,既然相知和庚邪都没事,那么就只剩 相知心里一紧:萧辰。 我们联系不上他,太白道,应是他劫数到了。 相知急道:我、我想去人间看看,我不插手,就在旁边看。 勾陈只问:你能在一旁看着他受苦? 相知一只手捏成拳,扪心自问,肯定是不能的。不仅是他,其余星君也不忍心,可萧辰情况不一样,他是专门去历劫的,若不经劫数,难道真让他从此做个废人么,就算别人愿意,萧辰自己绝不会答应。 我们会看顾他命星,太白道,大家都忍忍。 那头庚邪也嗯了一声,他此刻本该当值,但方才那阵心悸让他不宁,偷偷找了个空子摸在角落里听传音,时间不能太久,他也知道萧辰要历劫,但理智和感情总归是有偏差的,他吸了口气,余光瞥见有侍卫巡到角落,闪身从另一个方向出去,回到原本位置,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了手扣得死紧。 幽冥突然一口气收到了过百的妖物亡魂,本来幽冥只管死魂,但自从三界战乱时被潮水般涌入的亡魂搞得焦头烂额,如今一旦发现不正常的数量,他们必须往上禀报,以防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妖的寿命长,不容易死,一口气死上过百,绝非寻常,办差的赶紧遣人去报。 然而来人还没入殿,就感觉一阵风刮过,那是尊主与他擦肩而过带起的风,左使右使追在后面,他一愣,赶紧高喊:报!有要事禀报! 左忆朝右常一扬下巴,示意他听,而左忆继续追着容渊去,右常不得不停下脚步:什么事? 他心不在焉,方才容渊突然撂下笔,急匆匆冲了出去,他和左忆觉得不对劲,跟着追了出来,他们在后面怎么喊容渊也不理,眼下他还急着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今日之内突然有上百妖物一起死亡,数量过大,属下特来传信。 右常神情一凛:上百? 是。 确实不寻常。 让阎罗殿的人先审着,若事情非同小可,立刻传音给我,若只是虚惊一场,就按平时的办,文书照常。 遵命。 右常交代完,继续往前追。而左忆跟在容渊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大声唤着容渊的尊号,见他不肯停也不予理睬,左忆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武器朝前面一扔,容渊不得不停下脚步,左忆趁机发力越过容渊,在他面前停下。 左忆收敛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肃穆道:尊主,继续往前便只有一道通往人间的界门,再没有别的什么,您这是要去哪儿? 右常也终于追了上来,听到左忆的话,心里不安:尊主? 容渊瞧了瞧左忆,看他一脸不得答案便是舍身也要拦到底的模样,终于飘出了两个字,然而仅仅两个字,就让左忆和右常瞬间色变。 人间。 容渊说他要去人间。 小殿下你疯了吗!?右常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拉住容渊胳膊,一界之主亲临人间,那是要受天罚的! 左忆稳了稳心神,脑子转得飞快,赶紧劝道:您是有什么事要办?吩咐下面人一声,不行我也能替您跑一趟,再不然,您捏个化身去也是好的,犯不着 容渊轻轻打开右常的手,紫色的灵力只勾出淡淡的两个字:让开。 左忆和右常对视一眼,顿感大事不妙。 人间的天色依旧漂亮,风和日丽,暖风拂面,萧辰本四肢酸软,被风吹一吹,连骨头都没劲儿了,只可惜他此刻不是在游山玩水赏风景,局势裹着暗流,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炸开。 他靠在树上,看着慢慢逼近的镇中居民,他们个个脸上肌肉绷紧,带着决绝,仿佛要英勇就义,可步子和眼神里又夹着惧怕,因此只一点一点靠过来。除了镇民们,还有些大夫和守镇的士兵也过来了,士兵们手足无措,实在不知究竟该不该拦,毕竟方才的神迹他们也看见了 慢着,慢着!你们想干什么! 暴脾气的小白神医冲到最前面,张开手挡在了人们逼近的路上:他自己也就是个病秧子,站都站不稳,他的血肉要是能治病,自己还生什么病!你们的病我肯定能治,药方已经改良过了,今天就能出新药! 白术深吸一口气,他胸腔在颤,他没忘记方才看到的显灵,对他无疑也是巨大的震撼,但是他这么多年活过来,靠的都是自己,不是什么烧香拜佛,神若一早就垂怜着若水镇,为什么第一位因病故去的老人家死前没有显灵呢? 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这样的把戏也是有的,你们 白神医!一个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感激你,还请你让开!方才仙人显灵大伙儿都瞧见了,如果不照做,万一有更大的天谴,那遭罪的是我们若水镇的人,你终究是外人! 有医馆的大夫上前劝白术,急道:小师兄,我们走,这、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们走吧 他们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且数量不多势单力薄,哪能拦得住手持凶器的人群啊? 师父教导,我们行医是为救人,行医是方式,救人才是目的,好比游侠仗剑锄强扶弱,文人以笔谋求福祉,将军兵刃守疆卫国。有人在眼前,能救为什么不救?我不走。白术将袖子从医馆弟子手里扯出来,他气得不顾礼仪,拿手指着镇民们,那什么劳什子神要你们杀人,如果杀错了呢?那你们全都是杀人犯! 大家伙儿对视一眼,有人露了怯,有人本就带着犹豫,但好像只是跟随着其余人便能壮胆。领头的镇长捏紧手中铁刀,狠心下来,咬牙道:杀错了就杀错了,如果杀对了,救的就是大家的性命! 白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是命,是人命!他们辛辛苦苦行医救人,这些镇民分明也都是良民百姓,平时见了人血也是要怕的,怎么今天就能将错杀说得如此轻而易举,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可镇长的说法却像给了镇民们莫大的勇气,大家高呼着应和,气势逐渐高涨,许多人犹豫的神情也开始不见,当站在人群里,他们仿佛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变成了同一张面孔,他们的表情逐步变得相同,分不出彼此。 木清将剑斜斜指着大地,他站在萧辰身前,冷眼瞧着这群凡民。 白大夫,总之你快让开!不然、不然有人嗫嚅半晌,最后握紧手中的镰刀,不然你就是跟邪祟一伙儿的! 白术好悬没被这句话气死。 又有人小声啜泣:我家人都被送去祠堂,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我他娘的也没回家!白术气得爆了粗口,他猛地拽过背后的药匣子,一把摔在地上,草药粉末散了一地,他气得手抖,你们家好歹在镇子里,我来这儿给你们治病,日夜陪着,我也没回家!我不求回报,但你们现在说的什么狗屁混账话!怎么,还要把我也当邪祟除了,行,来,有种就来! 医馆几个胆子小些的要急哭了:小师兄! 有士兵咬咬牙,上前要将白术带走,但白术脾气上头,只靠一个士兵硬是没能把他拖开。士兵招呼同伴赶紧上前帮忙,小白神医的名号他们都知道,怎么能让他真磕死在这儿,能救则救,白术腿都被拽到地上了,居然伸手扒拉住旁边一棵树,死不放手。 在如此怪异又紧张的场面里,忽而闻得一声轻笑,白术费劲儿仰着脖子看去,就见是那个白衣的江湖骗子,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小白大夫,你走吧。你看得通透,心也善,经此一遭,我只希望日后你能继续守住自己本心,切记世上善恶或许难辨,可人活着,总得对得起自己那颗有血有肉的心。 萧辰虚弱得都站不住了,面对想要他命的人群,面上却没半点惧色,一身风骨仍是潇洒的,大祸当前,他竟还能谈笑风生,心平气和地跟自己传道,白术扒着树,愣愣地瞧着他:你不怕? 他们要杀你,还要吃你,你就不怕,就不恨?还有闲工夫劝我保持善心?这、这什么人啊!?脑子缺根筋吗! 白术不知为何,眼眶一红,瞧着萧辰那碍眼的笑,眼泪开始打转,他啐了一口:愚蠢!也不知是在骂谁。 萧辰呼吸滚烫,眼前景色时而都在模模糊糊地晃,他索性不站了,靠着树干坐下来:劳驾各位军爷,除了小白神医,也把这个小子带走吧,喏,就是站我面前这个小美人,他是被我忽悠进镇的,他们要我的命,跟别人没关系。 分卷(13) 站在他面前的小美人就一个,不是木清还能是谁。 第17章 以身相护 萧辰的话音刚落,木清就往前站一步,反而离村民们更近了。 木清的举动让萧辰皱眉,他哑着嗓子低喝道,干什么呢,赶紧走! 木清摇摇头,脚下坚决不动。 几个士兵看了看,犹豫着上前,木清却用冰冷的眼神将他们刮过,提着剑的手微抬,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摆明了谁也别想靠近。 白术的手终于被人从树干上扒拉下来,他依然努力在地上抓着,指甲缝里都进了泥,他听着萧辰的话,心说果然是骗子,先前还说这人是他道童呢。但是白术没有开口,没有当着已然疯魔的人群说破此事。 士兵本也想跟对待白术一样,强行把木清拖走,但木清跟白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一样,兵刃在手,强硬地抗衡其余人。他冷着脸又不说话,士兵不知道他是哑巴,只觉得此人不识好歹,眼看镇民的情绪已经被点燃,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木清,索性不管了,拖着白术赶紧离开。 萧辰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撑着树干坐起:木清! 他脑子本来就晕,这一气,更是头晕眼花,心里暗骂一声,小孩儿怎么都这么难搞! 大家听着,为民除害,斩妖除魔! 一人高呼,人人高呼,他们齐声高喊:为民除害,斩妖除魔!萧辰虚弱的模样助长了他们的勇气,不少人之所以现在还不敢当第一个出头鸟,只是因为木清手上捏着剑。是啊,他们这么多人上去,肯定能砍死妖魔鬼怪,可冲在最前面的难免会被剑刃割伤甚至是刺死,那可是兵器,砍在身上会疼的啊。 他们想杀妖,想活,胆子很大,觉得杀错也无所谓,可又十足的胆小,害怕第一个出去会被刀剑伤到。 没有人脱离群体冲出来,他们一起逼近,喊声越来越大。 萧辰的声音淹没在镇民的齐声高呼里,他是真生气了,百妖阵影响了整个若水镇,他现在动点儿灵力,胸腔都是血气翻涌,加上本来还发着烧,雪上加霜。不过萧辰咬咬牙,打定主意用最后一点力气,哪怕不能将木清完全送出去,只要将他拍到一边也好,这些人疯劲儿是对着自己的,不会去管木清。 然而他手掌刚翻起,已经逼到眼前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挥出武器:大伙儿别怕,咱们拼了! 这一声落,如同刑场行刑的令牌脆响,铁器终于噼里哐当砸了下来。 木清抬剑架住毫无章法的铁器,他挥剑横扫猛地一荡,瞬间将几把凡铁齐齐切断,将几人震了出去。 他灵力已然不多,维持形体不散就不易,震出去的人只是摔狠了,一个个痛呼后又爬起来,这招没能把他们吓住,反而惹得他们更加群情激奋:怪物,他也是妖怪,他们是一伙儿的! 妖怪!妖怪! 有人从后面扔出石头和杂物,木清额角被砸中了,血流下来糊在他眼睛上,他却连头也没偏一下,木清闭了闭眼,再抬剑时,剑上渡了一层淡淡的灵力,是紫色的灵力。 紫色的灵力。 萧辰缓缓睁大眼。 石头和杂物没有能越过木清砸到他身后的萧辰,但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镇民们更加疯狂地压了过来,如黑漆漆乱糟糟的潮群,木清的灵力越来越弱,却得不到补充,他已经退到萧辰身前,已经无路可退了。 木清左支右绌,终于露出疲态,现了空隙,一把斧子越过他朝萧辰砸来,木清瞳孔一缩,转身一扑,用最后的灵力,在萧辰身前支起了一道保护的屏障。 但木清却身在屏障外。 如此一来,木清就将背部全露给了发疯的人们,只是一眨眼,锋利地农具自他背后穿透至胸前,顷刻间就把他扎成了一只刺猬。 心口都被刀刃捅碎了,木清居然还没死,还跟不知道疼似的,抬头朝萧辰笑了笑。 萧辰猛地直起身,却又因为酸软的腿脚跌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脑子就算烧糊,现在也该知道木清是谁了。 所谓的化身,是用某种物品做媒介,捏个身子,再注入灵力使其跟个活人似的动起来,化身受伤时本体不会,但视觉听觉痛觉等是相通的,该痛的都得痛,木清被串成刺猬,这些痛他的本体得全部承受。 幽冥尊主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吧?穿心破骨啊,得有多疼? 木清凝视着萧辰,用唇语无声说了两个字:等我。 说罢他便朝地上倒去,萧辰下意识伸手想接住他,自然是接不到,木清的身体骤然崩裂溃散,尘埃拂去,一朵红色的彼岸花跌落在地上,萧辰愣愣地伸着手,手指颤了颤。 从来临危不乱悍勇无畏的萧辰,面上出现了空茫的神色,他空洞的眼神落在彼岸花上,一时间什么动作与表情都捏不出来。 那朵小花顷刻间便被人乱步踩在脚底,淹没在人群里。 镇民在高声喊着什么萧辰已经听不到了,木清身形散去后,那薄如蝉翼的屏障也终于再承受不住,如琉璃般破碎,挤在屏障前的不少人一个没站稳,朝前扑倒,刀刃合着人一起,胡乱砸到了萧辰身上。 唔! 萧辰肩膀顿时被一把镰刀穿透,前胸到后背,那刀子可真锋利,入骨声音清脆,萧辰神思本不在此,猝不及防闷哼出声,他脚也被不知什么东西给钉在了地上,下意识抽/动下脚,结果疼得撕心裂肺。 萧辰还没喊疼呢,人群里倒是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只因方才那一倒,后浪推前浪,后面的人砸在前边人身上,一起落下的自然还有他们手里的武器,刀刃不长眼,它们可不管握着的人是想杀妖还是做什么,谁撞到利刃上,谁就得见血。 绊倒在地的人幸运点只是被割点小口子,有的人摔倒就直接被穿透喉咙,当场没气,还有人被不停踩踏,惨叫声无人理,萧辰还什么都没做,人群中的血腥味却爆开,彻底乱了。 我的脚!脚! 啊啊啊救命,别踩了啊啊啊!救唔 不!相公!你们杀了我相公! 鬼哭狼嚎叫成一片,可已经扑到萧辰身上的人充耳不闻,他们方才还信誓旦旦高喊为了大家,此刻却没一个人回头,他们如同野兽一般,张嘴直接咬在了萧辰伤口上,贪婪得汲取他的鲜血,想用人类的牙齿生生从他身上撕下肉来,他们披着人皮,却甘愿做回了畜生。 花无痕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破军殿下,萧辰!看看你的模样哈哈哈!你不是爱管闲事,不是要救天下苍生?滋味如何?为你的苍生去死吧哈哈哈哈!我王,我王啊您看见了吗!我给您报仇了! 萧辰血在不停往外流,眼前景象晃得头晕,意识却说不出的清醒,他模糊的视野里诡异地映着他们的脸,扭曲得看不清,又莫名地十分清晰,还有谁癫狂难听的笑声不断哦,应该是那个叫花什么的妖,这场面,是挺好笑的。 我曾为众生而战,却还要以血肉饲人心。 想让我在憎恨和痛苦里被啃食? 但是萧辰从嗓子里闷笑出声,而后越来越大,花无痕一直在阵法里瞧着他,听闻萧辰的笑声,他抓着脸,神色癫狂:你笑什么!难道你已经疯了?哈哈哈疯了好 我笑你咳咳!萧辰手脚不能动,他仰起头,放肆无比,就这样?不过如此。 花无痕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萧辰嘴角渗着血,他手指死死扣进了泥土里,疼,是真的疼,他能忍不代表他不怕疼,他咬着牙,却挤着笑:孽畜,苍生是什么我还能没看明白么?我活了万年了,能做你祖宗,就凭这、咳咳咳! 芸芸众生,善恶混沌,不以一论万物,不以万物为一,凡间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凡人里有正在生啖他血肉的,也有白术那样的赤子之心,妖魔天人,都这样,有什么差呢,他又不是没见过。 斗转星移,心不移。 血在流,但身体里有力量在缓缓恢复,修为散去的时候他没能感知到,如今缓缓复苏,四肢百骸如久旱逢甘霖,点点滴滴地汇聚在体内。 萧辰眼睫动了动,空洞的眸子重新聚焦,渐渐有了神采,趴在他身上的人尤不自知,还在兀自啃咬,有人嫌咬麻烦,理所当然抬起刀子,正准备再割一刀,然而这次,他的刀子却没有顺利落下 萧辰扼住了他的手腕。 其余啃咬的人也发现不对,一种可怕的力道悬在了他们头顶,他们僵硬的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萧辰神色无悲无喜,淡漠地注视着他们。 几人没来由得浑身一颤:此人明明一直无力反抗,只能任他们宰割,任他们啃食,应该一直是这样才对。被萧辰扼住手腕的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明明萧辰的手腕看上去是那么脆弱无力 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在被砸晕以前都没能想明白,那纤弱的手腕哪里来的力道,竟能将他一个百十斤的人瞬息之间扔出去。 没人看清萧辰做了什么,只觉一股如磐石般的力道猛地撞上胸口,趴在他身上咬食的人尽数倒飞出去,有人甚至还撕下了萧辰一块血肉,萧辰也浑不在意,他们如落石般砸了出去,撞进人群里,拉上了许多垫背的,这些人滚落在地,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不动了。 人群中除了不能停下的痛呼声,其余的声音骤然被震住了,他们颤颤巍巍扭头,看向萧辰。 萧辰长得好,又一直没反抗,看着是个病怏怏的样子,貌似很好欺负,直到这时,看着面前混乱的惨状,他们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所谓的妖魔邪祟。 天地良心,惨状全是他们刀剑不长眼自己作的,关萧辰什么事?萧辰砸出去的人虽然看着像死了,但其实都只是晕了过去,地上躺着的尸体也好、缺胳膊少腿的也好,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那些平日里用来维持生计的铁器全部成了凶器,杀人的终究还是人,就是他们这群嚷嚷着为了大家好的人。 杀、杀人了啊!!! 聒噪。 萧辰漠然地把钉住自己脚背的尖刀拔了出来,随手扔到一旁,他往前走了两步,不顾浑身好些处流血的伤口,弯腰蹲下,想将那朵被踩烂的彼岸花捡起来,可惜实在踩得太碎了,花瓣根茎都已经揉进了土里,碎片都拼不出完整的。 萧辰徒劳无功,只沾了一手花泥。 萧辰捻着指尖湿润的泥土,面无表情地想,好好一朵彼岸花,不在黄泉边上享清福,趟什么浑水呢? 第18章 天神下凡 有个刚死了亲人的泪流满面大喊一声,挥着刀不管不顾朝萧辰扑过来,这次却没有所谓的神灵眷顾,他连萧辰的身都没能近,在三不远处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铁刀飞出,从另一人脑袋边擦过,登时把那人吓得屁滚尿流。 妖、妖怪啊啊!!! 花无痕痛快地看了半晌戏,视线就没移开过,他讶异地睁大眼,本以为萧辰无力反抗是因为被百妖阵压住了,可现在他又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无论如何,不能给他机会! 花无痕抬手,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血液通过根茎大量注入阵法,其面色肉眼可见迅速灰败,他的皮肤肌肉也开始干瘪萎缩,就跟那些已经倒下的皮囊一样,被抽走了生气,阵法却被更加疯狂的催动,红光大盛。 人们惊恐抬头,眼见上方血色蔓延,如罩子般将他们头顶一过拢住,有鲜红的刺探了出来,密密麻麻,这要是落下,那就真是天上下红雨,地上全烤串了。先前面对虚弱的萧辰,镇民们敢挥舞着斧子就上来,如今眼见人力不可及的异象,却只有不停的噗通声响起,那是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 神灵发怒了,发怒了!发怒了! 因为我们没有杀死妖怪吗?不,我们是无罪的,有错的是妖怪!神灵啊求您惩罚妖怪,放过我们吧! 他们伏拜求饶,萧辰嗤笑一声,他站直了,漫不经心瞧着红刺,花无痕总算是不看戏了,这是百妖阵的大杀招,请君入瓮,再斩成肉泥,整个镇子都是瓮,底下的人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可我不是鱼肉。萧辰手掌一翻,一把通体雪白的宝剑凭空出现在他掌心,剑鞘上刻着北斗七星,宝剑出鞘,神光内敛,剑铭藏锋。 他抬起剑,对准了漫天的红刺。 武神之躯,从不惧战,萧辰缓缓道:无名小卒,也敢放肆。 花无痕在阵法中摇摇欲坠,浑身不可遏制地在威压下发抖,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住萧辰。 白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原来士兵们拖着他到了镇子口,却发现根本出不去,□□鬼打墙,诡异极了,趁着他们大骇之际,白术挣脱成功,扭头就往回跑。 他也瞧见头顶莫名其妙的刺了,也不是不害怕,他跑得急,喘着气,头皮发麻,却不知为何停不下脚步。红刺落下时,他也害怕地闭眼,等了半天却没事,他缓缓睁眼,见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天神身着战袍,青丝飞动,眼神不悲不喜,周身神光凛然。举头有浮云,倚天须长剑,神明挥剑荡涤四方,锋芒所至之处,红刺纷纷碎裂。 白术讷讷地望着,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这才叫天神下凡啊 萧辰落地,他眉间的法印闪了闪,身上的战袍也随之消失,这是他的星君本相,以他现在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萧辰咽下喉头的腥甜,手指将唇边的血渍随意一揩,唇被血染得艳红,他模样分明应该是狼狈的,可是他给底下的人荡出了生路,见过方才他模样的人,都再吐不出污言碎语。 哪有这样的邪祟啊 萧辰修为刚开始恢复,加上人间的压制,即便使不出多大力量,他觉得再等几息功夫,修为再恢复一点儿,他就能直接把百妖阵破了。 萧辰!! 花无痕撕心裂肺叫了起来,他已经现了半形,身上扑簌簌抖落着枯败的花瓣渣和叶子,他朝前扑来,恨不得直接扑在萧辰身上,可惜他根部已扎进阵法里,挪动不得,他扑倒在地,手指在地上疯狂抓挠出血痕,语气带着诅咒的怨毒:去死去死去死!你赶紧去死! 萧辰扫了他一眼,花无痕溃烂的身体已经让人瞧不出他原形究竟是什么花了,萧辰只是觉得,即便他原形正开得鲜艳,也定然是丑陋至极,绝对比不上比不上方才那朵彼岸花。 他轻飘飘说了句让花无痕血喷三尺的话:我偏要活着,你待如何? 花无痕气得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萧辰甩了甩剑,无视神态各异的凡人,提着剑朝花无痕的方向走去,孰料只一眨眼,变故再生!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乌云迅速吞没,黑云压城,将阳光严严实实挡住,不详的黑比夜色可怖,层层叠叠的黑云如海浪汹涌翻滚,夹杂着雷鸣咆哮,紫色的电光霹雳作响,连花无痕也怔怔地抬头他也没预料到有这出。 分卷(14) 若水镇凡人一天之内起起落落太多,大惊大骇下,要么已经僵硬得无法再动弹,要么心脏受不住直接晕死,而山崩于前都能泰然自若的萧辰终于面色骤变:天罚! 他让我等着,等的居然是这个!? 有人身着黑衣,踏步而来,一步便踏碎了百妖阵,再一步,他来到萧辰跟前。 幽冥尊主降临人间,天地怒之,遂降罚。 木清消失前让萧辰等他,结果等来了容渊真身亲至。 容渊戴着面具,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网状的血痕,那是天罚使得他肉身皲裂,可他恢复力好,于是伤口不停地裂开愈合,愈合再裂开,反反复复。他穿的黑衣颜色太深,被血浸透也看不出,只是湿漉漉的,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渗血,脚底的袍子在身后地上拖出长长的血印。 雷电在怒号,怒斥容渊敢以身试法,胆敢用真身临人间,左忆和右常追在他身后,两人的表情皆是一言难尽。 萧辰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头晕又翻涌上来:气的。 他身上也挂着彩,两人看着一个比一个惨,心如刀绞和气急败坏同时堵在萧辰心口,他一把攥住了容渊的衣襟,动了动唇,第一时间居然没能骂出来。 容渊露出的那半张脸也在不停破裂,白玉的皮肤碎得血糊,如今虽隔着面具,萧辰却仿佛看见属于木清的那双眼睛在底下是何种清澈无辜,这么一想,萧辰只觉心口更堵了。 这是什么糟心的祸害? 他松开手,疲惫着咬牙切齿道:化身挡百刃,真身临人间,小兔崽子,你是要翻天吗!? 天上很应景地滚了几声雷。 容渊眼睛里却只有萧辰浑身的伤,他面上发寒,转身,缓缓扫过镇民,萧辰心头一跳,忙抓住他的手:别发疯! 本就天罚加身,再滥杀凡人,是真不想要命了!? 萧辰伸手是下意识动作,触手全是血肉黏腻,他一个激灵,又立马松开,并不是嫌弃,只是容渊血肉破成这样,一点细微的触碰对他来说都无异于酷刑,疼痛会千百倍的放大。 右常和左忆也怕他更疯,虽然还没彻底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眼前情景猜测一二还是行的,有些话总不会说错,左忆忙道:尊主,他们若有罪,死后自有地府判罚,请三思! 右常冷汗连连,在幽冥他们就没能拦住容渊,还是让他闯过了界门,此时一定不能让他横到底,他捏了捏拳头,哪怕豁出去也要让他停下!不过在右常开口前,另一个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容渊。 萧辰开口,叫了容渊的名字。 容渊立刻转过身来,这还是萧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修为在慢慢恢复,可在人间实在太慢了,害得我病也没好全,萧辰声音本如清泉般动听,此刻他轻声说着,让人恍惚觉得仿佛自己不是在什么天罚底下,而是寻常环境,他语气温和极了,我们先回幽冥,行不行? 他说回幽冥,他说我们。 容渊愣愣地点了点头。 左忆和右常大松一口气,虽说萧辰居然能一句话就把容渊劝住了,他俩多少有点不可置信,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能拦下容渊比什么都重要。 左忆躬身感谢萧辰:多谢殿下。请殿下与尊主先回,我们留着善后。 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清理一下妖兽尸体,等容渊走了才能让人来收拾,毕竟不能让太多人瞧见容渊跑来人间,免得下面胡乱猜测。 他们谈这些的时候,唯一一个站得四平八稳的人类就只有白术,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匪夷所思,白术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听闻萧辰要离开,才略回过神来。他倒是胆大,面对此情此景,居然还敢上前来,朝着萧辰一喊:喂! 萧辰好笑地瞧着他:白大夫,你不怕? 你又不会害我,我怕什么。白术理直气壮,他看着萧辰,说话从来跟炮仗似的白大夫难得支吾了一下,才重新开口,你、你真是神仙? 我也不过芸芸众生一员,是不是神仙,对你没什么差别。哦,不过对有些人有差别,我差点忘了,萧辰道,神灵血肉若非自愿割让,对凡人来说便是毒,他们食我血肉,此后将日日受病痛之苦,夜夜噩梦缠绵,活受罪,凡间应无药可医,你要是治不了,不是你的医术有问题。 不仅活着要受罪,啖他血肉伤他神躯,还有对幽冥尊主的化身动手,他们死后可不是一了百了,还有酷刑等着。死在今天的若水镇人,待会儿就能到地府了。 草菅人命,那是他们活该。白术虽医者仁心,但是非还是要分的,他朝萧辰一拱手,不卑不亢,横竖萧辰自己说他们没什么不同,那大家伙儿便都是平等的,你是个妙人,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住了。 白术本想问萧辰是否恨这些人,如今发现自己就多余这么一想,能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得有颗磨砺成圣,靡坚不摧的心。再说,从那个戴面具的人出现后,萧辰连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人群,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情绪,是执念,他们根本就没资格成萧辰的执念。 萧辰挺欣赏这位小大夫,脾气虽爆了点,人却真不错。 萧辰萧辰!啊! 啊,还有个不能落下的罪魁祸首,萧辰闻声转过去,看着支离破碎的花无痕。 阵法破了后,花无痕的根茎被齐齐斩断,人也被抽干成个皮包骨,离断气只有半口气的距离。他失去了行走的双腿和力量,只能在地上爬行,却因执念太深,竟拖着个要入土的残躯,爬也要朝萧辰的方向爬,他原本还算个俊俏的花妖,如今却狰狞如同恶鬼。 你为什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命大,不好意思。 你这 花无痕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没能说完,脑袋就骨碌碌滚落在地上,滚到一个凡人脚边,惹来杀猪般的嚎叫。萧辰和容渊同时收回手,花无痕脑袋掉得很利索,说不好他俩谁的招先到,又或许是他们二人同时斩下来的。 花无痕至死睁圆着双目,面相恐怖,没了百妖阵,所有人都能看见花无痕不人不鬼的样子,却没人能把他跟显灵的身影联系在一起,认出他就是那个神仙。 花无痕死后,身子很快化出原形,成了朵枯花,干瘪瘪地趴在地上,茎首分离。 容渊身前飘出字迹:他的魂我要亲自审。 左忆和右常躬身:是。 第19章 初露端倪 萧辰跟容渊先行回幽冥,一路上萧辰都没再吭声,容渊跟着他,半个字也没敢飘出来,安静得很。 两人穿过界门,进入幽冥后,容渊身上的伤不再崩裂,逐步愈合,模糊的血肉终于恢复成白璧无瑕,而没了人间对修为的压制,萧辰体内霎时涌起彭拜的灵力,催得他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容渊忙揽住他的腰,帮人站稳。 萧辰缓了缓,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有气无力道:起开。 他还气着呢。 方才哄容渊回幽冥时轻声细语,转头就翻脸,可见破军殿下对付小兔崽子很是熟练,有一套。先前容渊血肉崩裂,萧辰碰也不敢碰,现在他伤好了,破军殿下就毫不怜香惜玉,也不再跟他客气,容渊只好收回手,巴巴在旁边站着。 萧辰两回来幽冥,都是最狼狈的时候,全被容渊看了去。现在他修为回来,在饱受摧残的身体里胡乱冲撞,折腾得难受,好在身上的伤口正在被修复,总算不是太糟,他得找个地方打坐,好好调息,目前实在没力气跟容渊算账。 劳驾,萧辰疲惫道,借我个地方打坐。 容渊哪敢不从他直接把萧辰带到了寝宫。 故意的?萧辰扭头看他,容渊身前立刻飘出文字:我不进去,你休息。 恢复力气再计较,恢复力气再计较萧辰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在容渊面前轰然关上殿门,把堂堂尊主关在了寝宫门外。萧辰刚来幽冥的时候,一口一个尊主叫得多客气啊,这才几天,就敢给人家甩脸色看了,偏偏被甩脸色的这位还挺甘之如饴,完全没有有家不能进的屈辱感。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离殿门被气势汹汹关上不过一眨眼,容渊被风带起的发丝刚落下,殿门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里面人推开条缝。 萧辰的声音隔着缝隙挤出来:你进来把衣服换了再走吧。 容渊在人间受天罚,血把衣服浸透了,里面说不准还沾着崩裂的血肉,这身行头算是废了,总不能让他继续穿着出去。 容渊轻轻弯起嘴角,肉眼可见的愉悦,他跟进殿内,萧辰无视了舒舒服服的大床,直接在矮榻上盘腿而坐,准备调息,容渊身前飘出字:床榻下的基石里有灵玉,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不必。看见那张床就会想起上面发生的事,萧辰只想平心静气调息,不想脑子里装些有的没的来扰人清静,容渊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等,萧辰疑问出声:对身体有好处的灵玉,你放床榻下做什么,以你的修为还需要这个? 容渊发现自己一时不察竟说漏了嘴,不过他不慌不忙飘出字迹:也跟我在修炼的功法有关。 萧辰微微眯起眼,无声质询,容渊瞧见他打量的眼神,不再用字迹回应,在萧辰再度开口套话前,容渊居然将手探向自己的衣服,就这么当着萧辰的面,慢吞吞褪起了自己的衣裳。 萧辰: 居然用这招来让他闭嘴!这小破孩! 关键是对他真的有效! 你等等! 同为男子,若是换个人萧辰都觉得无所谓,但容渊不行,萧辰连他俩一起睡过的床榻都不愿多看,更别提去瞧容渊的身体。容渊衣服里三层外三层,他动作又故意放慢,萧辰出声的时候他刚把外袍褪了一半,闻言停下动作抬头,含笑看着萧辰。 笑很温柔,人很欠抽,萧辰磨了磨牙:滚去用屏风挡住! 话题顺利被岔开过去,容渊从善如流,转到屏风后,将血糊糊的衣物换下,直接抬手用黑焰化了,渣都不剩,等他用灵力清理了自己再换好衣裳出来,萧辰已经开始闭目调息。 萧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没法穿,容渊抬手又拿出一套白衣,上面同样有莲纹,却跟新婚时准备的白衣不是同个样式,这是一件广袖衣袍,更加仙气飘飘。容渊其实给萧辰准备了不少衣物,只怕一下拿出来萧辰未必愿意要,便看着时机一件一件往外腾。 他将衣物放到萧辰身边,又静静守了一会儿,感受着萧辰的气息逐渐平稳起来,他这才出门,抬手在殿上按了个守护的结界印,朝阎罗殿去。 生前若有恶行,死后魂便会有重压,罪大恶极者,魂上还会出现镣铐,花无痕的魂出现在酆都鬼城门口时,直接被沉重的镣铐压倒在地,居然一时间爬不起来。 又来一个妖,冥差上前一瞧,起都起不来,这么重的罪,方才那上百的妖不会死在你手上吧? 花无痕被斩断头颅时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直直下坠,叫不出声,也喘不上气,砸在地上时他脑子都还是糊的,冥差一句话他听得迷蒙不清,只捉到几个字:上百的妖,死。 对,大家都是为了王去死的,妖王只有一个,现在王座上那只狐狸算什么东西,也配称王,不过是趁着萧辰杀了王,捡了个大便宜。对了,萧辰,他又没死,我要另想个办法杀了他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两个冥差把他架着提起来,花无痕身上有魂印一闪,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尊主要亲自审! 他俩顿时收起玩笑心思,意识到事儿是真有点大:快,直接送去阎罗殿,别让尊主等急了。 阎罗殿?花无痕挣扎了下,死前的记忆终于完整涌过来,对了,他看到了幽冥尊主亲临,所以他这是死了?如今是魂魄到了幽冥,还要受审? 放开,呃! 冥差感到花无痕的挣扎,把人抓紧了:老实点,别动! 他俩赶紧把人提到了阎罗殿,容渊已经在座上,花无痕只觉得身上沉重无比,被冥差按着跪在地上,他嗬嗬喘了两口气,费劲儿地抬起头来,开口便嘲:幽冥的尊主不惜以身为交换,也想从星界那边捞好处,就不知萧辰滋味如何啊唔! 冥差惊出冷汗,把镣铐一提,勒住花无痕脖子:闭嘴吧你! 容渊起身,判官将一本册子递上:尊主,他的生死册。 有魂之物死后,会出现一本生死册,上面记载此人的罪与德,地府对亡魂的奖惩也是以此为依据。容渊摆摆手,没有接过。生死册上只书功德与罪孽,别的事不会尽数记录,容渊想了解的,上面未必有。 容渊来到花无痕面前,花无痕死死盯着他,嗓子还在锲而不舍咕囔挤出声音,不必逐字听清也知道肯定全是污言秽语,容渊当没听见,五指收拢成爪,按在了花无痕脑袋上。 花无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极度的惊恐后眼神却变得茫然,渐渐成一滩无波死水,容渊竟是直接对他用了搜魂。 搜魂相当于把一个人剖开,他脑子里记住的、心里想着的全都展现在施术者眼前,无所遁形。 花无痕和前妖王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容渊没兴趣,很快容渊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看见花无痕表面忠于现任妖王,实则有反骨,他暗地里聚拢前妖王的残部,萧辰隐居这些年,花无痕明里暗里派过不少人去找萧辰的住所,想办法刺杀萧辰,可惜都无功而返,直到某天,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花无痕面前,那人声称他有杀死萧辰的办法。 用一种特殊的毒。 容渊皱了皱眉,继续往下看,在花无痕的记忆中,黑衣人的脸看不清,声音也很空灵,显然特意伪装了。 花无痕听了黑衣人的话,带着人在妖界种了一大片相思,以黑衣人给的法子浇灌,相思树大多扛不住,枯萎而死,死了便铲掉,种下新的,如此反复,数年过去,终于有一株相思结子,花无痕摘下,呈给了黑衣人。 花无痕毁掉了毒相思树,躲去人间等待,很快,他便等来了萧辰中毒的消息。 他大喜过望,以为终于能杀死萧辰,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又听说容渊愿意与萧辰结为道侣,送上紫莲助他解毒。 分卷(15) 花无痕心情大起大落,他焦急不已,百年来他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本以为终于夙愿得偿,却突然冒出个容渊!花无痕心生绝望,想着干脆亲自前往幽冥,哪怕死了,也算成全他对前妖王的忠义,他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许久不见的黑衣人再度出现,拦住他,并道:萧辰不在幽冥闭关,他在人间。 剩下的事,就是花无痕在人间布置,等着萧辰前来了。 容渊撤回手,花无痕跟个木偶似地倒在地上,毫无动静。 容渊身前没有字迹出现,其余人也不敢打扰他,都静静等着。 容渊在面具底下不着痕迹瞧了瞧在场的人,他现在能确认,幽冥族人中果真有叛徒,不仅知道萧辰不在幽冥,还能确定他去了人间。可是为什么,若说天妖魔里有人想找萧辰复仇,帮助花无痕的幽冥人图什么,星君们同心,星界是那么好惹的? 黑衣人没有显露过灵力,不知样貌身份,他是幽冥人,还是说别的同谋? 还有相思,萧辰中的毒里居然还有相思。相思树虽本生于天界,在其他地方难活,花无痕种死那么多就可见一斑。得到相思的种子却不是难事,相思子寄情,寓意好,常被做成饰品售卖,以前他在鬼市上也见过,只是花无痕得到的相思子灵气充沛,不像是随处可见的。 容渊冷冷地想,天界人,也不可信。 第20章 劫后初会 他对天界人有奇怪又固执的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他一视同仁,对天界的全都讨厌,在跟着萧辰参军三年后,对部分人有改观,也仅仅是部分。虽说不少幽冥人觉得自己与天人同为神官,没事总爱攀比,但容渊抱有的显然不是单纯好胜心,至于原因,就只有他自个儿清楚。 容渊在花无痕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示意判官依规让花无痕过堂,判官打开生死册一看,倒吸一口气,不由出声:他还跟破军殿下中毒有关,这 容渊都搜过花无痕的魂了,当然知道,判官一出声,其余人也听到了,左忆跟右常已经回来,也在殿上,左忆道:尊主,您方才搜了魂,可找到谋害殿下的人了?天界那帮蠢东西至今没查到,若是我们先一步,星界的人情便是我们的了。 容渊视线一扫,众人都满是期待地瞧着他,这里的冥官们都是看着他从孩童长成人,再继承尊主之位的。师父留给他的都是自认可信之人,容渊与大家相处也不错他希望参与谋害萧辰的幽冥人与他们无关。 容渊只回了几个字:我自有数。除此之外,没再出现更多字,左忆是识趣的,容渊既然打住,他便不再问。 萧辰身上有三界的大功德,那些对他以刀刃砍杀的人死后都得在罪簿上添一笔更别说啃食血肉的。等冥官们看过花无痕、还有今日若水镇凡人的亡魂的生死册,他们就都能知道萧辰这些日子其实在人间,听风涧闭关不过是个幌子的事立马就会被戳破。 但是没关系,萧辰已经回到幽冥,修为也在恢复,哪怕真有人潜伏在幽冥,只要容渊在,他们就休想动萧辰一根指头,人间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容渊想了想,在阎罗殿的主位上坐下,身前浮现命令:把今日内离奇死亡的上百妖物,还有若水镇凡人的亡魂依次带上来,判官宣判,我来监罚。 能被尊主监罚的,都是大事,属下们没谁提出异议,恭敬道:遵命。 花无痕罪名太多,光是那过百妖物的性命算在他头上,都够他在油锅里炸得酥脆,他被容渊用了搜魂,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知觉,也就听不到自己的判词,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肯定已经在地狱里受罚了。 判了他,还有上百的妖,以及若水镇的凡人,容渊将其他文书事务都暂且往后推,要在这儿等着他们判完。 萧辰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终于将体内乱窜的灵力平复下去,身体先前根基损伤太大,一时受不住原本的修为,因此他现在只恢复了原先一半的实力,剩下的得调养着身体再缓缓恢复。不过尽管只有一半,揍大多数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萧辰睁眼后,催动灵力唤出紫莲飘在他身前,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瞧这救了自己性命的莲花,花瓣幽紫透明,体积不大,能托在掌心,在他身前缓缓浮动,显得漂亮又乖巧,像极了某个人。但是乖顺的壳子都是伪装,得切开瞧瞧里面的真实模样。 难怪木清哦不,就是容渊,难怪容渊能找到自己,合着两朵幽冥紫莲间是能互相感应的,先前萧辰修为不足,察觉不到,如今能切切实实感受到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能顺着找到容渊的位置。 萧辰以为自己已经算装蒜的祖宗,没想到后生可畏,容渊哪是莲花或者彼岸花,分明是水仙花成精,一瓣一瓣的。 萧辰把紫莲收回来,提了提嘴角:很好,他们要算的账又多了一笔。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凡铁割出来的伤,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是这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血糊得乱七八糟,不能再穿,白白浪费他一件衣裳。 萧辰褪去衣衫,用灵力将血迹都清理了,他一眼就瞧见身边放着的新衣物,萧辰拎起来一看,又一件莲纹白衣。 萧辰看着衣服顿了顿,还是将它换上了,反正他也有些事想确认,穿这件刚好。 他身体情况稳定后,不急着出殿门,先与星君们传音,想必大家都等急了,确实如此,萧辰的传音一来,所有人立刻都凑上,庚邪和相知也没落下,七嘴八舌声音一句接一句响起,萧辰没觉得吵闹,真心实意笑出了声。 紫微也笑了:看来你心情不错。 跟你们说话,心情自然是好的。不像某位尊主不像某个小兔崽子,让他吃了一肚子火。 萧辰把凡间历劫的事挑重点说了,张口不谈具体细节,总之就是历劫完毕,恢复了一半的修为,假以时日好好休养,剩下的修为也都能回来。 相知正当值,躲在书库里传音,他道:没受伤吧? 庚邪哼了一声:以他的个性,他就是受伤了,你觉得他会说吗? 怎么就不会说了?萧辰一副坦然的口吻,受了点皮肉小伤,立马就痊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就你自己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近脾气见涨啊七杀殿下,萧辰眯了眯眼,你们还在天界? 相知立马道:勾陈允许我们留在天界查探的!这次不算偷跑,你别乱来啊,万一暴露我们身份很麻烦的! 他是真担心萧辰直接上天界逮人,反正就算萧辰修为只有一半,他也打不过。庚邪大约可以一试,但总不能在天界就大打出手吧,被人看见怎么解释? 萧辰皱了皱眉:怎么同意他俩留在天界,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同我说说。 太白负责把他们查探到的事情一一道出,萧辰听到毒里有相思,感慨一声:天妖还有幽冥都牵扯进来了,难怪当初卜算不出,确实是个大摊子。 他在人间被花妖埋伏,行踪很可能是从幽冥泄出去的这件事萧辰不怀疑容渊,应是别的人。他身上可真是债多不压身,仇恨度妥妥的。 有百妖阵这一出,我之后应该会去妖界走一趟,萧辰道,你俩在天界自己小心。 庚邪:放心。对了,容渊提要求了吗,他究竟想要什么,你俩什么时候和离? 萧辰先答前面:他想要什么还没说,他的意思是在我修为恢复后再谈,现在我恢复了大半,准备再去问问。还有至于庚邪后面的问题,萧辰没有直接回答,大约他自己也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好出口,他干咳两声,面色纠结,声音都低了几个度,我觉得他似乎对我异常上心,有点呃,那什么,有点过度,不太寻常。 众星君听闻此言,各自开始琢磨萧辰话里的意思,还有容渊此举有何深意,不同的人自然想法不同,只有庚邪脱颖而出,他用不同的语气,说出了萧辰成婚当日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他不会真觊觎你容貌吧? 当时他说这句话,不过随口顺势一提,并不特别认真,此时他却带着诧异和不确定,语气也严肃了那么几分,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 萧辰:七杀星君,您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而且说到容貌,木清是容渊捏的化身,化身容貌是可以随意选择的,但大部分人制造化身时,都会按照自己的样貌来,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也会有七八分相似,因为这样更方便。木清是个少年模样,容渊的身量显然不是少年了,如果他面具底下那张脸是木清长开后的容颜 嘶,有那么张倾国倾城的脸,别人不觊觎他美色就不错了,他哪用得着单纯因为姿容去肖想别人,揽镜自赏不好吗? 太白轻笑一声,他打了圆场:好啦好啦。说起来,你身上的业障感觉如何? 业障究竟多久能消除是没个定数的,不过对大能们来讲,身上业障有多重自己能感受到,萧辰道:不剩多少了,淡薄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 与你功德加身也该有关,紫微语气温和,带着怀念,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萧辰神色放暖:我也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低呼声打断,本是温情的时刻,相知却咋咋呼呼叫了一声,然后飞快道:有人来了,我先不说了,回头再跟你们联系,有什么重要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别忘啦!还有我也想你! 相知风风火火断了传音,萧辰不禁失笑:我的话都被他说了。他也很思念诸位星君。 庚邪此刻已经下值,在自己房间里,不必躲着谁:如今事情闹出来,你又多了个道侣,暂时没法隐居了,可幽冥也未必安全,得快分辨下容渊是敌是友。 萧辰:这个自然。他也很想确认某些事。 相知之所以匆匆断了传音,是因为书库的门被敲响了,乘风皱眉:书库怎么锁了,谁在里面? 相知赶紧回答:我我!别敲了! 他把门打开,乘风狐疑地看着他:书库要供大家随时查阅书籍,你一个人锁上是怎么回事? 相知:我顺手把锁挂上了,不好意思。 乘风越过他朝书库里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不对劲:你该不会背着在做什么坏事吧? 相知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本正经道:我负责整理书卷,可我整理时喜欢清静,前两天有人老是在我分卷时吵我耳朵,我下意识就把锁挂上了,实在对不住。 乘风眉毛一挑:好啊,你还讽刺我?别以为他听不出相知说吵他耳朵的人是谁! 二殿下,是您先污蔑我做坏事的,清誉之事,怎可胡说。 乘风默然,这狗脾气的皇子随后居然点了点头,正经道:你若无辜,我道歉。 相知讶异极了,他不由也放软了语气:好吧,我 但你若真背地里做了什么,可小心了。乘风昂起头,有我在,什么阴谋也别想得逞。 相知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把书直接拍他脸上的冲动,对这个皇子就没必要心软!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整理书卷吗,继续啊。 相知咬牙切齿一字一蹦:来、了! 第21章 待我如他 萧辰结束传音后起身,换下的那件破衣裳他干脆也直接化了,殿内引进的流水时不时发出一点儿平和悠远的水流声,寝殿虽华贵,却格外能让身处其中的人平心静气。 萧辰目光掠过水面的莲灯,心头一动,忽然想,既然紫莲融入的是神魂,会不会还给自己带来别的什么改变? 百毒不侵、心间感应或许还能有什么? 萧辰想着,走到了水槽边上,他手指一动,原本安静在地上流淌的水哗啦升起,形成了一片水幕,而水幕上附着法术,能把人的模样清晰映照出来,跟镜子似的。 萧辰站在水幕镜面前,眉间火红的印记浮现,他周身起了变化,白色的战袍伴着辉光加身,头发高高竖在脑后,腰间挂着藏锋剑,是破军俊美又威严的星君本相。 萧辰的本相法衣是身利落又华贵的战袍,上有软甲,既有武神的气概,又不会显得厚重,很是轻便。萧辰惊讶地抚上自己的衣袍,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自己的战袍上居然也藏进了莲纹,在浮光中若隐若现,蛰伏得安安静静,却又无声地异常显眼。 就跟紫莲原本的主人一样。 萧辰面色复杂的放下手,这叫什么,他可真是从身到魂都被打上容渊的印记了。约莫是有紫莲在,他如今在幽冥行走,跟别的幽冥人没什么差别,来去自如,也不会被冥气侵扰。 牵扯到这个份上,真是一纸和离书就能断干净的? 萧辰收了本相,眉间印记跟战袍一起消失不见。他现在想起容渊贸然降临人间的举动依旧是气的,不过冷静许久,心口没那么堵得慌了。容渊这小子,比相知更会装无辜,也比庚邪更能打,他一个人就比那两个加起来更让人头痛,最最关键的是,他还跟自己有肌肤之亲,萧辰也没法拿对普通后辈的态度去对他。 相知和庚邪是亲人、是徒弟,容渊呢?是他有名有实的道侣。尽管这个道侣浑身神秘,可总在有意无意间来戳你心口,还老是能戳在破军殿下的点上,这就很难办了。 萧辰神情复杂地理了理衣服,出门去寻容渊。 容渊平日办差的地方是幽冥大殿,其余各地有事都会把消息汇到这儿来,但萧辰跟着紫莲的感应,却出了幽都,来到了地府,在阎罗殿前面停下了。 地府跟幽都的氛围大不一样,幽都是大家生活的地方,气氛祥和,地府建筑却处处森严,偶能闻似远似近的啜泣声,就连那鬼哭都是压抑又小心翼翼的,心惊胆战,似乎怕哭声触怒什么神明。 萧辰看着阎罗殿三个大字,心想既然还在处理公务,那就不便谈私事,他正思索着要不要暂且离开,殿外一侍卫就忙迎了上来,朝他行礼:见过殿下。 萧辰点头:不必多礼。 殿下是来找尊主么?尊主正在处理要务,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萧辰:不必,我等他就是。 分卷(16) 那殿下请随我入殿内等候。 这样也可,通常办理事务的大殿附近都会有用来休憩或者待人的偏殿,侍卫带着萧辰从侧门入,到了一处偏殿,此处与正殿只隔着一扇屏风,并非远离正殿的那种偏殿,更类似隔间,若有人进来,正殿高座上的人是能瞧见人影的。 萧辰似笑非笑瞧了侍卫一眼,侍卫憨厚道:尊主早有吩咐,待您如待他,殿下要等尊主,自然得在最近的地方,其余偏殿那是客人用的,您不是外人。 待我如待他。 萧辰在心底品了品这句话,还没等他细品,隔着屏风,正殿那边几声惨叫伴随着众人慌忙的尊主息怒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侍卫也吓了一跳。萧辰本想去看看,可脚步在屏风跟前又顿住了,虽然侍卫说他不是外人,可幽冥人在断公务,萧辰觉得自己不好贸然出现,便只好停下脚步。这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影,容渊正坐在主位上,其余人的声音也全部清晰可闻,只可惜看不见容渊的字,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容渊坐在高位上,案上的镇纸被他生生捏碎了,手中没了东西,他指甲就扎进了自己手心里,直接扎出了血来。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刚才要不是左忆和右常挡一下,堂上那五个若水镇的亡魂恐怕就直接灰飞烟灭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审到这批镇民时,他们的生死册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食破军星君血肉。 在人间时,木清溃散后,容渊没能亲眼瞧见那般场面,萧辰跟白术对话时本来戳破了这点,可惜他当时正被萧辰哄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此刻再闻,罪魁祸首又在眼前,怎能不怒?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容渊面颊肌肉绷紧,呼吸粗重,案牍发出了喀喀的裂纹声,这可是玄铁铸造的,扛出去能当盾牌使,却受不住幽冥尊主的怒气,隐有碎裂的架势。 右常和左忆当然不是出于同情才挡在亡魂前,左忆躬身道:尊主息怒。若他们在你盛怒之下魂飞魄散,岂不是便宜了这些罪人,依罪来判,他们才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凡人以为死了便一了百了,因此有些人作恶无所顾忌,但世间因果报应,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呢? 左忆的话让容渊缓缓收了威压,的确,魂飞魄散反而然他们解脱了,他的怒压让底下不少冥差都承受不住,冷汗连连,这会儿威压撤了,众人悄悄松口气,可算是能把背抬直一点案桌也算保住了。 容渊收了威压,怒意却丝毫不减,他面前的字都能让人无端感到冷意:判。 判官忙道:是! 就在判官宣判时,容渊心头一动,抬眼朝隔开偏殿的屏风望去,他身边的冥差就见一行字飞快来到自己眼前:去看看偏殿是否是破军殿下,若是,把屏风撤掉。 这一行字与方才那冷冰冰又沉重的判字仿佛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冥差得了令,赶紧去到偏殿,眼见正是萧辰,行礼后恭恭敬敬地将屏风撤掉了。 屏风一除,萧辰便看清了正殿内的景象,判官还在宣读判词,加上底下那几个亡魂,萧辰了然,看来容渊方才怒气在这儿。等判官判词宣完,冥差将几人拖下去,众人这才纷纷朝萧辰见礼:见过殿下。 偏殿有桌椅,侍卫还给萧辰沏好了茶水,萧辰视线移向高位上的人:无意打扰诸位公务,还请见谅。 判官道:殿下说笑,您是我们幽冥的主君,关心公事如何能叫打扰? 主君萧辰面色顿时十分微妙,他心道还好自己没喝茶,否则恐怕会被呛一口。 主君是对尊主道侣的正式称呼,但萧辰自身名声过高,幽冥的大家见了也都尊称破军殿下,头回被叫主君,让自己意识到这层身份,萧辰浑身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幽冥的人本来也以为容渊跟萧辰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想必尊主只是有什么需要星君帮助,迟早要散伙的。可见容渊方才那架势,他对萧辰分明很上心,众冥官审时度势,立马就把萧辰在心里的位置从威名赫赫的破军殿下往更亲近的地方挪了挪。 不管之后尊主跟殿下之间会变成怎样,眼下这么做总是没错的,没看见尊主听见主君俩字周身气息都缓了么。 主君在殿上是能到尊主身边平起平坐的,但容渊肯定也知道自己不会坐过去,这才直接撤了屏风,让萧辰即便不上殿也能把正殿情形尽收眼底。 萧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既如此,诸位继续,不必管我。 他调息的时间的确花了许久,那上百的妖都已经判完了,若水镇死于踩踏和他们自己刀刃下的一共有三十五人,方才那五人判后,只剩下最后五个了。若不是听到生死册上的罪,萧辰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吃他血肉哪个是砍伤他的,那时候脑子发晕视线模糊,这些人的脸他一个没记住。 宣判完后,大部分冥差纷纷退下,只留几个人将记录的案卷整理整理,活儿便做完了。判官和左忆右常都还在,他们作为容渊的心腹,是能在私下里与容渊说上话的,容渊从主位上下来,走到萧辰身边。 偏殿的布置十分典雅,与肃穆的正殿截然不同,铜炉里燃着沁人心脾的香,屏风上也是白鹤朝云图,殿里还搁着一把古琴,萧辰不知什么时候把琴抱了过来,正在抚摸打量。 判官手里捏着案卷,顺口恭维道:早听说殿下懂琴,真是学识渊博。 萧辰眼神动了动,计上心头,他扬起一个笑:略懂,眼下正好有兴致,便弹一曲罢。 右常跟左忆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左忆道:传闻当年望风谷一战,妖族和魔族叛逆摆下万人大阵,破军殿下一曲破阵,退敌数十里,现在广为流传的那首破阵曲,就是有人根据此战的见闻谱出来的。 右常面露期待:对,那曲子我听过,金戈铁马气势磅礴,萧萧肃杀冰河踏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听殿下亲弹琴曲,与有荣焉。 在众人期待憧憬的目光里,萧辰白衣翩翩神情从容,信手拨动了琴弦 霎时间,安静的殿内琴音震荡!只闻三分豪放五分肆意,七分杀伐八分果断,以及十分的鬼哭狼嚎。 左忆和右常顾不上什么尊崇了,惊恐地捂住耳朵;判官和冥差手里的案卷哗啦啦掉在地上,纸张和卷轴乱七八糟滚作一摊;殿外侍卫吓得一蹦三尺,惊疑不定;押送的亡魂还没走远,被震出了凄厉的惨叫,合着琴声,还没到地狱门口,已经叫出了地狱的惨状。 只有容渊纹丝不动,在琴声中巍然矗立。 在琴声真把地狱直接搬过来前,萧辰在琴弦上一按,终于收了神通,他笑着看向各位听众:如何? 冥官等人动了动唇,实在是半个字也吐不出,破军殿下琴音惊天地泣鬼神,实在不是他等俗人能够评赏的,左忆右常几人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别的话什么也说不出。 却见容渊淡定鼓掌,字迹悠悠赞道:早知殿下一曲破阵的威名,今日有幸得闻,果真非同凡响。 这是左忆右常和判官。 右常风中凌乱地掐了左忆一把,左忆猝不及防差点出声,硬生生咽下去了。萧辰的手还在琴弦上,几人担心他受了容渊的夸赞后再来一曲,目光心惊胆战搁在他指尖,可实际上萧辰对自己琴技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把琴音作武器,灌注灵力后可用来破阵杀敌,阳春白雪他不行。 容渊居然还能夸得出来,也是十分厉害。若耳不聋,便是心盲,那是什么把他心肝糊住了,连自己的琴声都能忍? 萧辰温和地朝几位冥官笑笑:既然公事做完了,暂且把你们尊主借我一下? 几人巴不得赶紧离开,立马拱手退下,直至退出阎罗殿,几人才长舒一口气,判官带着两个冥差,捧着从地上裹起来的卷轴脚步凌乱地走了。 右常神情放空,讷讷道:你说咱们小殿下尊主他没事儿吧? 左忆的神情却正经些:我本以为尊主不过想求星君办事,如今看来,破军殿下在他心中的位置,我们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我自然是敬重破军殿下的,但是但是尊主对殿下也未必是那种心思,没准也是从前听多了破军殿下的故事,就此产生崇拜向往 右常越说反而越觉得不对,因为不乏从没见过真人但对萧辰崇拜到骨子里的人,就算演变成爱慕之心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右常不想还好,这一想,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 完了,他忧心忡忡,尊主不会是单相思吧? 第22章 仰慕爱慕 右常某些想法跟萧辰不谋而合,不是指单相思的部分,而是萧辰在想,容渊会不会也是仰慕自己的人。倒不是破军殿下自负,实在是他见过不少后辈瞧着自己的眼神,慕强是许多人的本性,他的传闻又太多,许多故事光是听一听就令人向往。 萧辰还没能将容渊与几百年前跟着自己的鬼面联系起来,鬼面虽戴着面具,但灵力是地道的天界人,谁会把那个浑身是刺的鬼面小孩儿跟如今的幽冥尊主想到一块儿呢? 他依然觉得自己从前与容渊没什么交集,也因此认为容渊对自己应该只是尊崇。 这可偏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殿内只剩他二人,萧辰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临到嘴边,话语排不出个先后顺序,每句都想先跑出来,人却只有一张嘴巴。萧辰暂时只好沉默下来,他沉默,容渊又是个不能发声的,殿内忽然静得落针可闻。 萧辰还在思索用哪句话打头阵,容渊忽然勾出三个大字:对不起。 比平日里的字迹大多了,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连笔画也粗些,萧辰眼不瞎:你为什么道歉? 我真身降临人间,你在生气。容渊先发制人,把能想到的都来了一遍:还有瞒着你紫莲的事、偷偷跟你到人间,都很对不起。 好家伙,事让你做完了,话也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该怎样?萧辰无奈道:尊主。 容渊:叫我容渊就好。 他喜欢听萧辰叫自己的名字。 无论萧辰认或不认,有了人间这么一遭,他们之间关系确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他心底对容渊的态度,怎样都不同了,他点点头,顺着改了称呼:容渊。 萧辰将琴放到一边,可算是捋出了一句,疼么? 嗯?容渊一时没反应过来,萧辰看他字迹不动,就知道这人没懂:我是说,木清受伤的时候。 啊,容渊摇摇头:不疼。 撒谎,穿心透骨,谁敢说不疼。萧辰扯了扯嘴角,虽是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你十句话里有一句真的么? 容渊见不得萧辰难受或失望,忙道:我或许对你有隐瞒,可我不想对你撒谎。 哦,萧辰悠悠道:那木清提过的心上人? 容渊: 姜还是老的辣,这不就掉坑里了? 彼时在人间,一来容渊没想到游历人间的日子结束得那么快,二来当时气氛顺势而为,话就说了下去,木清的身份没能撑太久,这就成了个大坑。 萧辰见他身体绷紧,便了然道:看来是真的。你既然有那般喜欢的人,却为了救我跟我成亲,是我对不住你们 不是。 嗯?萧辰看着容渊身前出现的两个字,停下了话头。 容渊本不想这么快就表露心意,因为对萧辰来说他只是个认识不久的人,他不想让萧辰觉得突兀,但他此刻要是再沉默下去,这误会就大了,从出生到现在,几百年来容渊只对一个人动心,他人可以随便猜测,唯独萧辰他可不愿让萧辰觉得自己爱慕别人。 于是他身前的字迹变了:那人是你。 他看见萧辰的表情怔了一瞬,缓缓睁大眼。 容渊被长袖挡住的手悄悄收紧了,手心里都是汗,戴面具也有好处,起码萧辰看不到他现在的眼神,他静静的等着,等着萧辰的宣判,亦或是 他听见萧辰叹了口气。 容渊心脏瞬间一紧。 在人间,化身的心脏位置被穿透时,他是真没觉得有多疼,因为已经习惯了,凡铁扎在上面那点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这一刻,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绷紧地跃动,从遥远处传来,比疼痛更难受。 他明白的,现在为时尚早,他懂。只是脑子里虽清晰地明白,情感上难免控制不住,容渊轻轻吸了口气,拼命压抑着苦涩的情绪,告诉自己不必心急。 萧辰叹着气,他伸手拍了拍容渊的肩膀,容渊视线垂下去,一时不敢看他,只听萧辰道:你这样可不行。 容渊咽了咽嗓子,他几百年不曾发过声的嗓子此刻溢满了苦涩,他试着勾了勾嘴角,准备等抬起头来时能对萧辰露出个好看的笑,但他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自己此刻笑得不好看。 萧辰语重心长:你只是道听途说,对传闻中的我产生了憧憬,这不能算是真正的心悦。 容渊: 他缓缓抬起头,彻底怔在原地。 我原本还只是猜测,萧辰认认真真道,刚才我弹琴,你见着冥官们的反应了么,那才是正常态度。小伙子,你被传闻荼毒得有点深啊。 容渊之所以能在琴音里稳如泰山,是因为当年望风谷一战他也在啊,还是他把琴抱给萧辰的呢。 萧辰当时在我军阵前下了结界,阻绝灵力,然后带着琴一人去破阵,将灵力灌入琴音,毁了敌军的阵法,荡得他们七零八落不成形,饶是我方有结界保护,还是不少将士被萧辰的琴声当场震吐。这一战虽然赢得轻松,但参战的诸位回去后各个面有菜色,对萧辰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妖族的狐曲此前常装模作样缠着萧辰要谈风雅论乐曲,此战后,狐曲再不敢提,并且把随身挂着的宝贝笛子也收了起来,大家都再不敢拿乐器在萧辰面前晃荡,生怕引起星君兴致,要奏上一回。 容渊亲耳听过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曲,还有什么不能忍的?不如说时隔多年再度听闻,他还十分怀念。 萧辰拿出了长辈的口吻,耐心劝导:单纯的仰慕便罢了,哪能将全身心都给一个你其实根本不熟悉的人?传闻对我多有夸大,除了我真的很能打,别的不能全信。你看我,我最初跟你相遇,包括现在,哪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模样?爱慕之事,你要看清自己的本心,怎能随波逐流。你还是一界之主呢,虽说你年龄不大,但既然坐上了尊主的位置,就要学着成熟稳重。 分卷(17) 容渊: 他不是 ,他没有。他把本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表白,上面就刻着萧辰两个大字,别的人哪还能抢到一席之地。 萧辰以为自己是分不清仰慕与爱慕,然自己已经琢磨了几百年,不管最初感情是从哪颗种子里生根发芽,反正到如今,他心悦之人就非萧辰不可。 鬼面曾执意要出幽冥,他以为世间人心终究混沌不堪,传闻里的星君也可能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带着恶意的揣度来面见萧辰,只是没想到与君相逢后,刺眼的光芒划破他那无尽的深渊长夜,从此名叫萧辰的人在他灵魂里扎根,再也挪不开了。 若他只是鬼面,容渊大约就和盘托出了,告诉萧辰自己并非仅因传闻就对他抱有幻想、他的情根深种并非无缘无故,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别人口中的萧辰,他喜欢的,是那个让鬼面看到什么叫做人的萧辰。 可他现在都不能说。 他只能道:请你相信,我的心意并不浅薄。 萧辰神色凝重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怀疑你的真诚,你只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而已。 容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容渊一天之内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的真意。 其实此刻能得这个结果,算是不错了,好歹萧辰没有拒他千里之外,也没有露出排斥的神情,真不错了。他真身降临人间萧辰就能气成那样,证明萧辰对容渊这个人已经有了点亲近之意,不过这也倒是让他更不敢把某些事告诉萧辰了因为那比真身降人间更出格。 容渊缓缓平复了心绪,虽然现在表露心意让萧辰产生了点误解,但好歹是说出口了,他也不用再刻意藏着掖着了,容渊身前飘出字迹: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的。 萧辰没做声,目光很善解人意,他想的是:给你点时间,你会想明白的。 弄懂了容渊为何对自己上心,萧辰就直说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尊容渊,先前问你是否需要什么报答,如今你可想好了? 容渊摇摇头,萧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了他一眼,他说:那就先记着,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 容渊倒没有拒绝,以退为进,点了点头。 人情没能还上,有件事萧辰是暂时不会提了,那就是和离。 尽管庚邪跟萧辰谈话时老把和离挂在嘴边,但以萧辰的为人,此刻是怎么也没法说出来。你看,人家憧憬你,你们明明素不相识,他却愿意拿魂生紫莲救你,事后无怨无悔不求回报,你呢,解毒后转头就要跟他和离,利用完就跑?光听着,就觉得太不是个东西了。 那就等容渊看清自己的心意后再和离吧。反正萧辰如今回不了星界,冥气也不会侵扰他,去哪儿不是待,若碰上有什么能帮容渊的地方,顺势还人情。 前提是容渊说的都是真的。 如今由他中毒之事引出了冰山一角,管中窥豹,能主动入此局内的,谁也不可能是小白花。容渊究竟是被牵扯进来,还是一早就有打算的,还未可知。 你别一直站着啊,在你自己的地盘,做什么呢。萧辰哭笑不得,容渊现在还站着呢,堂堂尊主,跟挨训似的,容渊倒是不介意,这样道歉更有诚意。 别介,您快坐。 其余人都不在,萧辰亲自抬手给容渊倒了杯茶,容渊顺从地在萧辰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萧辰目光略过他下颌线:说起来,木清的脸是你的长相? 对,是我少年时的模样。 还真是,萧辰不由想着等容渊摘下面具那天,六界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会不会就此落在他头上,你之前不是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容渊喝茶并不耽搁他身前的字迹,但他每每回答的时候,唇都不会沾着茶杯,十分守礼:是当下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萧辰懂了,还真是死扣字眼,当下的真面目不行,从前的就可以。 容渊见话题已经转开,便将正事拿出来说一说:方才审了花无痕,他与你中毒的事有关。 星君们发现了相思,却不知为何相思有毒,容渊将从花无痕记忆里搜到的线索一一道来,萧辰听着,原来这也跟妖界有关,他沉吟道:看来是必须去一趟妖界了。 还有。容渊放下茶杯,杯盏轻轻磕碰,他身前缓缓浮现字迹,成婚当日我存下了你的毒血,我从中察觉到了黄泉水。 偷偷存下萧辰毒血的事本不好叫人知道,但反正萧辰现在认为自己仰慕他,许多行为就都能用此来解释,仰慕者多为萧辰做些事,多关心他也没什么不对吧? 萧辰果然没有计较毒血的事,他意外地看了容渊一眼,黄泉水只有幽冥人可取,毒中有黄泉水,便是坐实了有幽冥人参与。容渊连这个也说了出来,就真不怕萧辰连他一块儿怀疑上? 萧辰心中考量着,面上露出适当的表情:多谢告知。 殿下当初平乱,终于结束了日日亡魂数不清的日子,于幽冥有恩,若真有幽冥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害殿下,我必不会徇私,定然给殿下一个公道。 你既让我直呼你的名字,你也不必老对我尊称,萧辰道,也叫我名字就行。 容渊顿了顿,他点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用灵力勾勒文字时是不必用手的,但此时容渊指尖在浮空中划动,轻盈又郑重,一笔一划勾勒出了萧辰的名字。 萧辰。 这是刻在他生命里的名字。 第23章 情根深种 萧辰不是没注意到他刻意用手来写, 别说,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用灵力一笔一划勾出来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若容渊没有那么郑重其事, 萧辰大约会更自在一些。 容渊写完他的名字,下一句话又将字迹恢复了平常的大小:妖界,我可以一起去么? 萧辰扬了扬眉:用化身? 容渊点点头, 界主不好擅离职守,尤其是幽冥与星界,一个司掌轮回, 一个司运, 紫微从诞生之初起就从没离开过星界,当然, 他自己也并不想离开。 萧辰若不答应, 就怕这小子想方设法要跟来, 紫莲间可以互相感应, 但应是没法感知化身的存在,既然如此,与其让他偷偷跟,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跟就来吧,萧辰道,虽然不想乌鸦嘴,但如果再遇上什么事, 你不能再冲动了。萧辰想起木清在自己面前身形溃散的模样,手指不由又颤了颤, 他轻声道,不然这人情我可就还不清了。 容渊自然乖顺的答应了,可若真遇上事, 什么程度才算冲动,那可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两人说着说着,萧辰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如今身子要调养,也会比从前更容易疲惫,意味着需要经常休息。 容渊看着萧辰露了疲态:你回房再休息下? 是有些困,萧辰没掩饰疲倦,只道,有客居吗?寝宫是容渊的,总不能叫他一直霸着不放。 偌大一个幽冥怎么可能连客居都没有,萧辰不是真问有无,他这么说,意思就是要去客居住。容渊唇线紧了紧,字迹飞出来:让主君去客居,于礼不合。 萧辰听见主君二字就是一哽,谁让他又真的是主君,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主君有自己的寝殿? 有的,幽莲宫。 容渊回答得是很快,但幽莲宫不就是尊主的寝殿吗!殿外那么大的牌匾当萧辰没瞧见呢? 萧辰视线落在他脸上,容渊在萧辰开口前赶紧道:我不需要休息,寝殿你住就好,我不会打扰你。他大约是怕说的不够,还贴心补充,如果你不喜欢那张床,换掉就是了。 毕竟萧辰打坐的时候就离床榻远远的。 你可以不提床榻的事。萧辰心力交瘁,无奈得很,这小子浑身上下都在装乖,每个缝里又都透着刻意,老提床榻,真不是故意让他回想他们在那上面发生了什么?况且你如果不需要休息,床榻下的灵玉怎么说? 幽冥宫只有一处寝殿,但其余房间不少,容渊道:那只是辅助修炼,修行屋中也有灵玉,我本也就多在书房或修行屋,不入寝殿也不妨事。 可萧辰更乐意他俩不在同个宫殿,最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分开住,免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转念再想,成婚当日他们是实打实在同一个房间,他还是被容渊一路抱过去的,如果真有流言,恐怕早也飞出去了,不差这么点儿。 如此说来,纠结住哪个房间好像没有必要。 萧辰索性还是答应了。对大能们来说,床铺本不是必需品,休息么,有个地方能打坐就成,但萧辰现在变得需要睡眠,床榻就很有用了。容渊的安排也很合理,再跟他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效。 萧辰发现跟容渊认识以来,自己似乎经常拿他没辙,他忍不住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的传闻,里面都说些什么了?怎么就让容渊这么死心塌地的。 容渊精神一震,要是聊这个,他可以几天几夜不带停的,除了那三年中自己的亲眼所见,回幽冥后,他还一直也有留心萧辰的各种传闻,那些描述萧辰如何英勇的故事他一个没落下。 可惜的是传闻总只爱讲轰轰烈烈的故事,讲破军殿下如何神勇退敌,却不能让容渊知道萧辰过得如何,他带着众人打过一场又一场胜仗,可曾受伤,可曾疲惫? 纵使萧辰能以一当千,在那无休止的战争里也是会疲惫的,有时一战便是几天几夜不停,或者一场接着一场,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鬼面在做萧辰的亲兵后,就发现这人看着非常靠谱,私下对自己的事却不上心,结果鬼面不知不觉就做起了亲兵该做的事,磕磕绊绊地学了一些照顾人的本事,分明的棱角开始被慢慢打磨得圆润。 只是他当时手生,性子又古怪,做得不够好,跟木清比起来贴心程度是差了一大截。 萧辰爱洁是刻在骨子里的,可一次从战场下来,他面上还带着血渍,竟没顾上擦,就在营帐里开始打坐调息,实在是累的。容渊则是将自己衣服面具上沾的血都清干净后,才整洁地踏进帐篷里,他一进来,就看着萧辰面上那道醒目的痕迹,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上前,想给萧辰擦一擦。 萧辰虽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气息的靠近,他知道是鬼面,也就没有动作,鬼面越靠越近,他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萧辰平日里和战场上是两种不同的气质,战场那是你死我活,他砍人脑袋的时候,你总不能指望他还温温和和的吧?但从战场下来,他便褪去凛冽的杀气,桃花眼里氲着泉水,见谁都能不吝给个笑,曾有人说,刚从战场下来时若能瞧见破军殿下一笑,顿时浑身都舒坦了,连伤也不痛了。吹捧萧辰的传闻那么多,不是没道理的,军中不知有多少人都仰慕着他。 鬼面也是其中之一。 萧辰将眼睛闭上时,整个人就更显柔和了,鬼面离得近了,甚至能清晰数着他细密柔软的睫羽,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萧辰的唇虽薄,却并不显得薄凉无情,唇形很漂亮,近距离瞧着,就会觉得这唇瓣肯定很柔软殿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心肠也不比人家冷硬多少,唇想必也 鬼面本来只是想给萧辰擦擦脸,不知为何,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其他地方抓住,根本瞧不见那抹血痕,鬼面抬起的手突然就落不下去了,耳根倏地红了个透。 气息实在太近了,萧辰耐着性子等了半晌,也没发现鬼面有什么动作,疑惑出声:做什么呢? 鬼面正在出神,被萧辰的声音吓得往后一蹦,他本没做任何亏心事,却莫名心虚极了,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想给你把脸上的血、啊!血擦干净。 萧辰要是睁着眼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肯定乐不可支。 萧辰方才太累了,此刻后知后觉发现面上留着令人不适的东西,他奇道:擦就是了,磨蹭那么久干什么,看花呢? 面具底下的脸红了个透,他心说看人呢,比花好看多了。 萧辰说罢,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鬼面不必客气。萧辰根本不知道,他安安静静闭着眼微抬下巴的模样就像等着让人、让人凑上去鬼面停下自己魔障般的动作,被萧辰不经意流露的模样把脸蒸得彻底熟透了。 鬼面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手上凝起灵力,匆匆忙忙在萧辰脸上擦过,皮肤温润的触感让他手莫名一抖。灵力立刻就把血渍抹干净了,鬼面飞速收手后退,掀开军帐帘子跑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就跟后面有追兵似的。 嘶,擦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手劲? 鬼面方才慌乱一擦,没注意力道,血迹是擦没了,但也直接让萧辰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萧辰聚拢气息,睁开眼,碰了碰自己的脸,莫名其妙:这小子搞什么呢 不过他手还挺暖。 鬼面一路冲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耳畔尽是心跳声,那是他的心脏头回在厮杀之外的时间里跃动得这般剧烈,简直快要爆炸,可是感觉不坏。他想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大喊一声,又似乎想把这份悸动藏起来,不跟任何人分享,只叫自己回味。他也不知为何,面上的热度和扬起的嘴角就是止不住,心里明明沉甸甸的,却又莫名的畅快极了。 彼时的鬼面尚不知心动的真意,悄然发芽的种子经过数百年的成长打磨后,有了如今深明心意的容渊。 萧辰就不该问容渊跟传闻有关的事,因为那些本来就夸张的传闻经过容渊自己的添油加醋后,变得更加让人起鸡皮疙瘩。萧辰话音刚落,容渊身前瞬间浮现出大段的文字,密密麻麻,此前他的文字最多不过几行,乍一下变得这么多,萧辰险些不适应,他抬眼,仔细去阅读。 可惜破军殿下只看了两行,就头皮发麻,再也看不下去。 容渊身前的文字就是跟他有关的传闻,萧辰觉得惊人程度堪比自己的琴声,反正对他本人的效果十分显著,震得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不是,这都谁说的,什么跟什么,我哪有容渊,道听途说不可信!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我也绝不是这个模样。 分卷(18) 难怪容渊泥足深陷,这些话都是谁编的!?他自己不觉得受不了么! 容渊身前大段的文字消失了,重新变成了简洁的一句:书房有关于你的话本,要看么? 除了从外面收集的,还有幽冥尊主根据自身所见所感,在融合传闻,亲自编写修改,独一无二的藏本。 萧辰两行都看不下去,怎么可能看全本,他僵硬地起身:不了我先去休息了。你少看话本,多读点别的书。 堂堂破军殿下,居然在自己的话本前退缩了。不过也难怪,实在是敌人过于强大,直击要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萧辰是绝不会去看这些话本的。 容渊也跟着起身,他还得去幽冥正殿处理监罚时搁置的公务。推门时两人同时抬手,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儿,容渊下意识一缩,萧辰本来觉得没什么,容渊过度的反应反而让气氛古怪了起来,萧辰不得不跟着收了手,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随口找话:你手怎么这么凉? 皮肤看着温润如玉,却凉得跟冰块儿似的。 容渊面具底下的眼神动了动,他回道:也跟功法有关,以后会好的。 又是那神秘的功法,萧辰点点头,不再问。 萧辰走后,容渊手指合拢,感受了下自己的温度,确实凉。他不仅是手脚冰凉,身上如今也是这般温度,很难暖和起来,独自一人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许久都没在意过了,不是萧辰提起,他都想不起这体温根本不叫正常了。 萧辰应该是喜欢温暖些的吧,没关系,等他恢复了,也能有个暖和的怀抱。 萧辰回到寝殿,迈着慢慢悠悠的步子来到床榻前,四平八稳站直了,不像要用,倒像是审视床榻的。可床榻是用来躺的,不是用来瞧的,它也没眼珠子来跟破军殿下大眼瞪小眼。 床上铺的用的东西当然全都换过了,但萧辰只要想到头一回自己是如何躺上去的,又做了什么,就浑身不自在。 那时候容渊触碰自己的手也是这么冰么等等,别想了,打住!不能控制自己脑袋里的想法还真是不便,萧辰不得不思索别的东西,来把莫名其妙的画面压下去。 磨蹭半晌后,萧辰总算坐到了床榻边缘,既然他俩肌肤之亲已经发生过,就算把床拖出去扔了,那也不能改变事实啊。萧辰半是怅然半是无奈地坐下,脚下的灵玉基石缓缓释放着灵气,倒是让人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下面的灵玉可都是极品,一块就能让许多修为普通的人抢破脑袋,容渊还得靠这些来帮助修行,手又那么冰,这功法修炼着不会对身体有损吧? 萧辰并不推崇损身的修炼方法,他于修行一道上颇有心得,可就算要指点,也得对症下药,不知道人家走的什么路子,就不能瞎指点,误人子弟。有些人将功法当做不宣之秘,但萧辰若去问,容渊大约不会藏着掖着,可这难免有仗着人家仰慕就为所欲为的感觉。 我怎么觉着他才像我在世间的劫呢?突然闯入,又拿他没办法。 萧辰叹了口气,闭着眼破罐子破摔躺下,枕头被褥呼吸间带着清浅的香味,安神静心,萧辰躺了一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竟是渐渐远了,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居然顺利地睡了过去。 所以何必视床榻如洪水猛兽,这不睡得挺舒服? 萧辰是可以安心休息了,可为着他的事,还有人在忙忙碌碌,不得停歇为着没能杀了他的事。 人间,一处简陋的屋舍,立在荒山野岭里,屋子是用泥糊的墙,茅草盖的顶,破破烂烂又摇摇欲坠,木门歪歪的挂在门口,处处是尘埃,看着完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就这么一个破屋子,里面此刻却有人在。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一面镜子,一把椅子,盛装的女子端坐台前,目光落在镜子里,别的地方灰烬积了好几层,她周身的地方却纤尘不染干干净净,越发显得她与此处格格不入。 女子戴着面纱,严实地遮住了她半张脸,眉眼很好看,带着些许英气,美而不弱,她一直默默对着镜子描眉,直到屋子里突然出现第二个人,一个被黑袍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正是出现在花无痕记忆中的黑袍人。 女子头也不回道:来了。 黑袍人虽半个面孔都没露,看不见表情,但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他语气也没女子那么淡定:在人间还是没能杀了破军,如今已经没机会了,他有了紫莲,毒对他也再不管用。前妖王的残部这些年下来也死得差不多,我反正是没办法了。 女子用平和的口吻说着令人心惊的话:死得差不多,这不是还没死绝么,能用就再用用。 黑袍人烦躁道:还要对破军动手?你跟他之间什么仇,就非得杀他? 女子总算把视线从镜子上挪开,奇异地瞧了他一眼:你先前可从来不问,怎么,是不耐烦了,还是说不愿对破军动手了? 黑袍人恶声恶气:我说了,我没办法了。 女子轻笑一声:我跟他本无冤无仇,若他不曾碍我的事,我也不至于处心积虑用他的命来弥补。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女子转过头去,放下眉笔,对着镜子正了正发簪:我也不是非得杀他,别的星君也成啊,可如今常驻尘世的星君就他一位,别的星君晃一晃就回星界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别的星君也可以?这么说真不是对破军有仇,那她是为了什么?黑袍人转了转眼珠,把你究竟想做什么这话咽了下去,嘲讽地笑了一声:可你现在杀不成了。剩下那点人手,全凑上去还不够破军殿下砍瓜切菜的,何况如今幽冥尊主还站在他那边,容渊是个天才,年纪不大,修为颇深。 说到容渊,女子悠悠叹了口气:尊主会掺和进来是我不曾料到的,你知道原因了吗? 不知道,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掩饰后空洞虚无的声音在小屋里飘荡着,阴气森森,容渊对花无痕用了搜魂,应该看到我了。 怕什么,反正花无痕也不知道你是谁。 女子理好发簪,放下手重新端坐台前,平静道:这么说,容渊知道妖界跟破军中毒的事有关了,他要是告诉萧辰,萧辰大约会去一趟妖界。天界的人很快也能查出相思,并联想到妖界身上,如此一来,负责此案的太子与二皇子,说不得也得去趟妖界。 黑袍人听她说完,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呢,你去安排一下,让天界的皇子在妖界受个难,最好死一个,若实在办不到,重伤也可以,务必结实地嫁祸给妖界。这比对付破军容易吧?如果能顺便除掉星君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我也不抱什么期待了。 黑袍人的伪装遮住了他讶异的神情:你这是要挑起天界跟妖界的争端?天界的皇子在妖界遭难,这可绝不是小事,是直接关乎两界的大事! 嘘,多的你不必问。横竖他们与你无关,死一个还是死一群,有什么关系呢?女子声音始终不疾不徐,你替我办事,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不过如此。 女子说着,指尖一弹,有道光朝着黑袍人射来,他抬手一挡,一支发簪就出现在他手里,簪子是支凤头钗,很是精美。黑袍人看着发簪,久久不语,他收紧手指,将发簪牢牢攥在手心,咬牙切齿:说话算话。 自然,我们可是立过誓的,你还不放心?再说女子微微一笑,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你得到你心心念念的消息呢? 黑袍人看不惯她故作姿态,冷哼一声消失在屋子里,没了人说话,破旧的矮舍里复又安静下来,女子如同一尊木偶般,静静在镜子前端坐半晌,良久后,她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脸,低声道:阿缨,再等等,我定会接你回家。 屋外一场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瓢泼大雨倾覆天幕,豆大的雨点重重砸落,荒废多年的破屋子在雨中不堪重负,苦苦支撑片刻后,终于轰然倾塌,飞起的尘土也被雨水吞没,化作泥浆,朝低处淌下,汇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而原本在屋子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 萧辰听见了雨声,幽冥是没有雨天的,他入睡前脑子里装着有的没的,睡着后竟又做梦了,这次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周遭尽是金戈铁马战鼓擂动,他梦到了斩杀前妖王的那一天。 前妖王名为执落,是个肆意妄为的人,但估计谁也没想到他能肆意到妄图一统三界,是他拉开了三节战乱的帷幕,掀起了骇人的腥风血雨。 脚下蹚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后,终于到了最后一战,执落固守妖王城,被萧辰轰开了城门,他倒是有骨气,没逃,那天妖界下着大雨,地面上的血水不断被冲刷,远处分不清血水与河流,它们早就混为了一体。 萧辰将剑架在执落脖子上时,能看见他眼中浓烈的不甘、憎恶与愤恨,萧辰觉得那恨没多少是冲着他的,更像是执落在恨自己无能为力。 萧辰凝视他的眼睛:各界有各主,三界不能全听一人号令,你当妖王还不够,还想做做天帝魔尊,也不怕公务压死你。 成王败寇执落看着靠近的狐曲,咧咧嘴角,你瞧,谁不想做王呢? 狐曲将手里拎着的妖兽尸体扔了出去,他拍拍衣服,撩撩自己的头发,从容道:以前不想,如今你不配为王,我自然也能惦记一下。 执落放肆地笑出声,眼神渐渐飘向了远处,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儿。萧辰本想再问问他,没想到执落突然伸手,萧辰身体反应快过脑子,下意识长剑一抹,利索地划过了执落的脖子。 执落倒在地上,手臂维持着伸出的姿势,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可他手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等他尸体变回原形后,萧辰削下了他的头颅,他朝狐曲道:你来? 执落死的时候,狐曲面上并没有得胜的笑,他安静地看着执落死亡,目送他最后的路。狐曲知道萧辰是问自己要不要借机在族中立威,他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您才是我等统帅,最后一战,当由您来落幕。我之后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坐上妖王之位,让他们心服口服。 萧辰点点头,拎着执落的兽首起身:听惯了你油嘴滑舌,真是难得正经。他提起兽首,声音中灌注灵力,响彻整个战场: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狐曲在他身边振臂应声: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眼见执落的脑袋,余下的叛逆要么失去士气投降或慌忙逃跑,要么拼死不降最后被伏诛。不少将士们热泪盈眶,战乱数年,总算让他们等到了尽头的黎明,刀剑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多,取而代之的是人声,不一会儿,零零星星的声音应和着响起,最终汇聚到一块,齐声高呼响彻天际 妖王已死,战乱当平! 战乱当平,战乱 萧辰只觉心口忽被狠狠一敲,他从梦中倏地惊醒过来,耳畔轰鸣,心悸不止。 萧辰按着心口起身,他喘了几口气,顾不上别的,赶紧回忆梦中的各个画面,无故梦到执落之死,他得看看是否有什么预示,萧辰顾不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立刻起身下床,打算卜一卦,占梦。 萧辰从耳坠中取出星盘,以玉珠代星位,但卦阵刚成,玉珠却在颤动后飞快在盘里横冲乱撞,没有章法可言,叮铃作响。 萧辰皱眉:此相预示不安不稳,恐生乱。 在决定去妖界前做这种梦,怎么,那里还藏着什么更不得了的东西?如今的妖王狐曲,此人虽狡黠,看着轻浮又圆滑,但为人处世实则有自己的底线,跟执落那种疯起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不同,狐曲是真心实意想造福妖族的子民。 还是说,这一趟会把水搅得更浑,致使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呢? 玉珠乱撞的杂音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跳,只叫人心烦意乱。萧辰神情凝重收起了星盘,他将一颗玉珠捏在指尖摩挲,那上面甚至有了裂痕,萧辰正思索着,察觉到了有人给他传音。 是相知。 萧辰你听我说,天界的医官也从毒里查出相思了,但他们自然不希望天界跟你中毒的事有牵扯啊,于是就去翻阅了珍稀相思子收存记录,还真找着别的东西了,其中有一批送给了妖王狐曲,于是就把这事推到了妖界头上,说肯定是他们有问题。 普通相思子很多,离了枝丫便没了灵气,只能做成饰品或者当种子播下,但除了天界,别的地方也种不活。珍稀的相思子还能保存灵气,但用途跟普通的相思子一样,只不过播种后有几率能在天界外的地方生长,可长出来的,都不及天界的相思,渐渐地也就没人再试着种了。 天界医官信誓旦旦普通的相思子必然没用,意思是要怀疑天界可以,得到了珍稀种子的妖界也跑不掉,大家都有嫌疑,他们先发制人,先质疑妖界。 天界自然不愿意先怀疑自己人,相知道,所以太子和二皇子不日便要造访妖界,我和庚邪也在随行人员里。 相知说完正事后声音有点开心:你也要去妖界是吧,咱们就能见面了! 萧辰却没他那么乐观,尤其是方才做了那个梦之后,他索性也给其他人传音,把星君们又都叫了来,大家一起听着,也免得之后多说几遍。 他将花无痕种毒相思、黑袍人、黄泉水的事都说了,相知愣了愣:如此说来,那批珍稀相思子是到了花无痕手里,他种下后才带了毒性,我以为不过是天界官员顺势把妖界咬下来,竟真被他们说中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 太白捋了捋:所以现在矛头实则就对着妖界跟幽冥了。 花无痕种的毒相思,幽冥人取的黄泉水,萧辰道,我中毒的地点虽在天界,但那是我自己挑的隐居地。 最初被怀疑的天界,如今看来竟成了最无辜的。 庚邪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惜不知道黑袍人是谁,很明显,他比花无痕知道的更多。 此时相知和庚邪两人都不当值,便凑在一个屋子里,排排坐在一块儿,相知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既然天界看着只是被牵扯进来的,你当初说太子好像知道什么,又是怎么回事? 庚邪白了他一眼:我是从他言谈举止里推测的,要是弄明白了,咱俩还需要在天界待着么? 我方才做了个预示不太妙的梦,萧辰道,此次去妖界,你俩还是别来了,也别留在天界了,都回星界去。 分卷(19) 紫微和勾陈对视一眼,都觉出了萧辰语气异常严肃。相知眨眨眼:啊?可是多个人帮你总是好的呀,还有还有,虽然毒相思是妖界的,可是天界的嫌疑也还没完全撇清吧。黑袍人的身份不明,我俩好容易在天界潜伏下来,万一天界还有线索呢? 庚邪也帮着相知说话:你现在成了幽冥尊主的道侣,却连幽冥人里也有对你不利的,我们要走了,你又是一人待在尘世,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这回还不是隐居,去哪儿都能被别人知道。 萧辰却道:妖界我去就行了,至于天界,实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也还能找着人。 太白心头一动,不由出声询问:是重归吗?那位自前太白逝去后,便自请驻守天堑的武将。 三界战乱时与萧辰交集颇深的人,他都有给星君们提过,不过听太白这语气,萧辰道:你见过他了? 太白笑笑:一面之缘。 如今的太白是个相当看得开拎得清的人,就算见过,想来也没关系,不会自寻烦恼,相知赶紧插嘴:等等先别跑题啊,现在重点是 相知,庚邪,勾陈平铺直叙的声音传出来,是还不想回家? 没有没有,相知立刻表示那不可能,哪里都没有星界好,我就只是想多帮点忙而已。 庚邪的手指在手臂上莫名敲了敲,等相知说完,才缓缓道:跟他一样。 紫微温和的声音响起:萧辰,你也不必着急,既然有奇怪的预示梦,那妖界之行最好还是能多个人陪着,等此行结束,再决定也不迟。 相知赶紧点头:对啊对啊! 萧辰沉默,若是只冲着他来,他无所畏惧,星盘玉珠显着一个乱字,他就怕相知和庚邪也被拉下水,脱不开身:别跟我撒娇,不能太惯着你们。 紫微含笑戳破: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相知嘿嘿附和:那是。 萧辰嘴上说不吃这套,但星君们都知道他最是心软,除非真碰上什么事,那时候他才会铁石心肠,软硬不吃。 萧辰,萧辰 相知在那头又叫了他几声,一声比一声乖,跟讨糖吃的孩子似的。星君诞生起就是成人模样,谈不上有童年,这小子却从话本里把孩童撒娇的手段学了个遍,大部分都用在萧辰这儿了,萧辰在他一声声的呼唤里认栽:行了行了别嚷嚷了。 相知住嘴,朝庚邪挤眉弄眼,庚邪也用眼神无声回应:应该成了。 果不其然,萧辰下句话就道:届时在幽冥跟我汇合,我会看着你们的。 相知和庚邪悄悄击了个掌,没发出声音,但萧辰仿佛能看见似的:别得意忘形。 相知:没有,绝对没有,庚邪作证。 庚邪:嗯,对。 你俩可打住吧。 结束传音后,萧辰心头的不安还萦绕着没有散,他回到床榻上,干脆借着灵玉的功效打坐,修为能多恢复些是一些,毕竟要护着两个崽子有正事在前,这回他倒是不再跟床榻过不去了,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盘腿便坐了下来。 幽冥和天界很快收到了来自妖界的信函,妖王狐曲的动作是真快,若他一声不吭等着萧辰上门,在外人看来,难免有妖族被兴师问罪的味道,给人看了笑话,可他这主动一邀请,意义就不一样了。 外人还不知道花无痕种毒相思的事,狐曲连天界一块儿邀请,就显得坦然又大度,顺便把自己跟天界位置拉平:意思是大伙儿都有嫌疑,锅别想只甩给妖界。 他邀请萧辰前去,是因为花无痕在人间给萧辰下套的事,出事前他不知道,一口气死了过百的妖后,他想不知道都不行。妖族的使者带着书信,信上言辞十分诚恳,萧辰看完后,使者道:妖王说一别多年,甚是想念殿下,还望殿下赏光前去,他也好和您叙叙旧。 萧辰失笑,这只狡猾的狐狸,还什么望赏光前去,他明明是非去不可的。妖族使者前来,容渊也在,信直接呈给萧辰,他没有看过,只在听到甚是想念四个字时神情动了动不过他被面具遮着眼,也没人察觉。 狐曲的风格容渊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从前在萧辰身边每每听闻他的轻浮之语,容渊都难免手痒,想给狐狸来上一下,让他收收自己晃荡的尾巴。 得亏容渊不知道信上写着什么,信上内容大段废话,通篇用词都十分肉麻,狐曲说话向来不怕害臊,写信更是让他尽情发挥,光是描述他如何思念星君就写了整整两页纸,还附上了自己作的诗词。可惜星君习惯他搔首弄姿的风格,无视了所有甜言蜜语,只关心有用的消息,几页纸完全可以浓缩成几句话 花无痕的事我真不知道,已经在查,详情必定当面与你细说。 萧辰把情诗给他装了回去,看完后连信封一起化了个干净:简直浪费纸张笔墨。 妖族使者当没瞧见自家妖王的书信被扬成了灰,依旧恭敬道:殿下可有需要我带的话? 有,三日后我便去妖界拜访。辛苦你了,他写这么封东西给我,就没指望着我回信,你这便回去吧。 使者行礼:是,吾等于妖界静候殿下。 旁人都退下后,萧辰朝容渊道:你要与我同去,是以尊主的身份,还是说 容渊:便扮作你的侍从,免得兴师动众。 萧辰点头:也可。若是被那狐狸知道见着幽冥尊主,他指不定又得琢磨什么鬼点子。 容渊觎着萧辰的神色:殿下似乎有烦心事。 只是担心此行不顺。萧辰没想到自己没藏严实,让他看出来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说直呼我的名字,怎么又称殿下? 啊,抱歉,习惯了。 萧辰:罢了,你怎么习惯怎么来吧,不用拘束。 容渊点点头:若心情不顺,我陪你喝一杯? 萧辰放下茶杯,扬了扬眉:酒? 容渊的字莫名显得肯定:酒。 怎么,萧辰可还记得人间木清喝酒的模样,揶揄道,容渊尊主原来不是一杯倒吗? 容渊坐直了:自然不是,那是个意外。 哈哈,行,那便瞧瞧你真正的酒量,幽冥的好酒,我还没尝过呢。 容渊让人将一壶春开坛,呈了上来,这可比人间的一壶春浓郁热烈,萧辰第一口品下去,眼前一亮,真心实意赞道:好酒。 容渊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喝了下去,一杯下肚,既没倒,也没醉,他朝萧辰笑了笑,似乎无声地说:你看。 萧辰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跟容渊碰了碰杯:既然如此,咱们今日可得喝个尽兴。 容渊自然奉陪。 幽冥收到书信的同时,天界同样收到狐曲的书信,这封信比起给萧辰那封就短得多了,只有一页纸,用词同样诚恳,却没那么风骚,尽是些场面话,顺着毛捋,反正怎么舒心怎么来,把天界捧得高,也不曾把自己踩低。辞树捏着信忍不住感慨:妖王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我们该多学学。 他不过是狡猾罢了,乘风不以为意,先修书一封,我们便不好带着大队人马前去,显得跟问罪似的,十分无礼。不过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带多少人,他多此一举。 辞树:话不能这么说,治理政事一道,你还得多学学。 乘风摆摆手:做场面我也不是不会,就是懒,也觉得别扭,有你在,我做你的副手就好。 辞树无奈摇摇头:你呀。 哥,听说妖界有趣的玩意儿不少,这回办完事后,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散散心也是好的。乘风捏了捏他的肩,瘦了,累的吧? 乘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按辞树的性子,他起码得再劝个几回,辞树才有松口的可能。乘风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就等辞树拒绝后全部倒出来,说到他同意为止。 辞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你别急着嗯?乘风惊讶地止住话头,跟不认识辞树似地上下打量,辞树看见他的眼神,不免失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乘风:奇怪了呀,你乘风话说一半,一个激灵,他哥愿意去是好事啊,他要是说错话害辞树改主意就不妙了,于是他止住原本的话头,没什么。太子殿下,最近难不成遇上什么好事了,也跟我说说? 辞树那眼神,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一句话却没交代彻底,他笑了笑,遇上了一个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掉落~本章下评论可以参与抽奖哦,分2000币,待我研究一下那个功能。下次更新是在周五晚上哈 第24章 醉里看花 都说一醉解千愁, 萧辰却从没试过借酒浇愁,因为忘忧的前提是喝醉,醉不了, 愁绪就浇不下去。殿下身经百战,千杯不醉,也从没有人见到过他喝醉的模样。 很荣幸, 容渊成了第一个看见他醉酒的人。 两人一杯接一杯,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容渊还是头回喝这么多酒, 丝毫不显醉态。萧辰见他酒量不错, 来了兴致,或许是真想看看一杯倒的木清原身究竟能到何等程度, 清脆的碰杯声里又是酒液下肚, 若不数数坛子, 他自己也记不清喝了多少了。 凡间的一壶春不过十来年, 幽冥的一壶春那可是千年陈酿,萧辰把酒当水喝习惯了,从前什么酒也不在话下,等他察觉酒量或许跟修为还挂点钩的时候,脑子已经开始发晕了。 若是这时候停下,或许还不至于醉糊涂,奇异的是思维明明还清醒, 握着杯子的手却停不下来,萧辰就沉浸在这熏熏然的状态, 继续饮酒,直到意识被酒香淹没,什么也察觉不到了。 萧辰最初有醉意时, 除了面色红了些,并没有其他不妥,语气姿态也是如常,等容渊发现不对劲,萧辰已经将杯子一搁,下巴枕着手臂,趴在了桌上。 萧辰放话说要瞧瞧容渊的酒量,结果容渊还没醉,他却先败下阵来。 容渊轻轻睁大眼:殿下? 萧辰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摇晃,根本没看清容渊的字,只是察觉到容渊身边似乎有动静,便将视线落了过来。破军殿下一双桃花眼,战意凛冽的时候很能慑人,噙着笑时春风化雨,能吹进人心坎里,而从没人见过他如今这般模样,双眸雾气氤氲迷蒙,点了水色,波光潋滟桃花酿,不比美酒更醉人? 萧辰半阖着眼,迷迷糊糊,似乎是想看清字迹,又努力撑起眼皮睁眼,而容渊容渊已经看呆了。 他不由想起新婚那日,云雨骤歇后,他替萧辰摘下蒙眼的布条,萧辰闭着双眼,眼角与鸦羽都带着湿意,若是那晚没有遮住星君的眼睛是否也会如此刻这般勾人心魄? 明明平常的萧辰就已经让他移不开眼了。 容渊的耳朵唰一下红了个透。看来如今幽冥尊主身上还是能找着当年鬼面的影子的。 萧辰似乎仍旧看不清,他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朝字迹探过来,喃喃道:写的什么? 这一抓自然是更看不清了,灵力字迹从他指尖缝隙里穿过去,容渊确定他醉了,不过不知醉到了什么程度,他试探着伸出手去在萧辰眼前晃了晃,却被醉鬼一把抓住了手。 容渊:! 掌心的温热猝不及防传过来,容渊冰冷的手久逢温暖,被烫得下意识就要缩走,可或许是心底那隐秘的一点点念想作祟,他没能第一时间收回手,就犹豫这么一下,萧辰另一只手也覆上来,直接两只手给他焐住。 怎么这么凉,萧辰双手给他捧着,不怕,我给你暖暖。 容渊手猛地一颤,便再也没有抽手的力气了。他看着萧辰醉醺醺的模样,试探地轻轻回握,见萧辰没有反应,便慢慢用力,握紧了萧辰的手。 啊,确实很温暖,叫人如何舍得放开。 容渊让字迹变大了一些,送到萧辰眼前:殿下,你醉了。 萧辰瞪着迷蒙地眼睛瞧了瞧,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清:你怎么不说话?没等容渊反应,他腾出一只手扶了扶晃悠悠的脑袋,对了,你不会说话 他俩一只手还交握在一起,萧辰此刻醉酒,手心和脸上都热得很,容渊冰凉的触感对他来说正好。容渊心道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暂时不能说话,等殿下可以归乡那天,我一定用自己的声音为你道贺。 只是数百年不曾用过的嗓子,也不知到时候声音会不会变得很难听。从前作为鬼面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爱说话,由此跟某些士兵产生过误会,萧辰总是逗他多说几句,起码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免得别人总是误解:声音这么好听,也让我们有机会多听听么。 等萧辰酒醒后,可得提醒一下他,如今再不能像从前那种喝法,免得醉酒的姿态让别人瞧了去。容渊一点没觉得萧辰先握住自己的手是自己被占了便宜,只想着决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对萧辰动手动脚。 萧辰倒是没继续喝酒了,酒杯已经被他手臂挤到了一边,容渊起身,想将萧辰扶起来。这里是一座亭台,萧辰和容渊在此会见了妖族的使者,顺势就在这里喝起了酒,从这里望出去,能望见幽都天空中飘着的浮灯,亭台周围种着奇花异草,虽然此处只有黑夜,他们却成功编织出了自己的美景。 容渊轻轻一拉,萧辰感受到力道,顺着站起来,却在容渊扶住他前先行动手,以扶人的姿势架住了容渊:你怎么一直在晃?站不稳么,我扶你 容渊哭笑不得,究竟是谁站不稳,萧辰拉着他,人根本是踉踉跄跄的,连带着他走得也很费劲,磨蹭半天,才挪开几步远,容渊以唇形无声道了句得罪,然后抬手,手臂揽过萧辰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萧辰无意识搂住容渊的脖子,稳住身形,声音带了点满意:这倒是不怎么晃了。 分卷(20) 容渊忍俊不禁。 能把最珍视的人搂在怀里,大约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容渊抱着萧辰,与成婚当日赶着带人去救命不同,此刻心境尽是愉悦安宁的,也不急着飞奔去哪儿,难得被萧辰这么靠着,他也忍不住多感受一下。 不过容渊好歹知道萧辰最不爱在人前示弱,自己这么抱着他,得绕着人走,只可惜他虽贴心,有人却主动凑了上来容渊刚将萧辰抱稳,左忆和右常就走进了他的视线。 此情此景,右常倒抽一口凉气,左忆很有先见之明迅速拉开与右常的距离,省的他在一把掐在自己身上。 嗯? 容渊抬手,将萧辰的脸朝自己怀里靠了靠,不愿让别人瞧见他的样子,萧辰迷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不解,像是在困惑,又像是在询问,容渊不敢跟这样的他对视,靠着面具,努力维持表面的淡然,询问左忆右常:何事? 我有不是,没、没事! 右常磕磕绊绊临时改口,左忆在旁边憋着笑,他们半天无话,容渊便带着萧辰走了。主子走后,右常狠狠瞪了眼终于笑出声的左忆,上去对着他胳膊又是一下。 哎!左忆揉着胳膊躲开,又掐我做什么! 右常咬牙切齿:你笑什么? 笑你大惊小怪。左忆拍了拍被右常拧出褶皱的袖子,要我说,尊主愿意同殿下亲近,我们得习惯,道侣之间,别说搂搂抱抱,有更密切的接触也很普通对不? 那也得真是对恩爱的道侣才算啊,右常烦躁道,尊主即便是一界之主,在破军殿下眼中恐怕也只是一介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陷得太深,最后苦的是谁? 左忆见他眉头皱得很深,是认认真真的烦恼,叹了口气,收起嬉皮笑脸模样,口吻也正经了:尊主若真是喜欢,为何就不能争取?星君也好战神也罢,想要便去求,我只知道若不争不求,那才是什么也得不到。 这确实有理,右常泄气:什么时候跟尊主谈谈心,问问他真正的意思? 容渊是前尊主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左忆右常对他来说亦兄亦友,在前尊主羽化后,称得上容渊亲人的便只剩他俩,相依为命一词太过凄苦,在他们身上或许看不出来,但三人之间,确实是维系着牢固的纽带。 也好,起码让我们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破军殿下。左忆伸个懒腰,拍了拍右常的肩,走吧,今天无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容渊带着萧辰,选了僻静的路线,绕开其他人,来到了黄泉边上。 萧辰酒品好,醉了也不发疯,被容渊抱着,神情还挺惬意,这也越发让容渊下定决心,在萧辰修为完全恢复以前,自己一定要注意他的饮酒量。 黄泉水浑浊不堪,并非里面藏着泥沙污垢,它干净却不清澈,生来如此。 容渊将萧辰轻轻放下,两人一起坐在彼岸花的花丛里,容渊将萧辰抱在身前,是一个守护的姿态,大片艳红的彼岸花闯入眼帘,萧辰迷蒙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找到了焦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安静地盯着彼岸花看。 跟被人踩碎在人间的那朵不同,这里的花正开得旺盛,散发着鲜活的气息。 我是师父从黄泉水里捡来的孩子,容渊将字迹浮在萧辰眼前,也不管萧辰有没有在看,他就是想说说,我漂在水里,师父说没被浪头拍死算我命大。 黄泉水在此刻应景地打了朵浪花,滚动着向前奔去。 我本以为我活着,最大的背负就是憎恶仇恨,师父对我有恩,这是我该还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活着的意义了。 萧辰在容渊怀里一直安静地赏花,他突然将头往后靠了靠,靠住容渊肩膀,后背完全贴在了容渊身上,这是一个非常放松的、极为信任的姿势,等于这个怀抱让他安心,他把自己都交了出来。 容渊受宠若惊,抿了抿唇,犹豫一下,大着胆子将自己的下巴也搁在萧辰肩头,萧辰没拒绝,容渊微微勾起嘴角,将放在萧辰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两分。 萧辰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酒香,说话比方才清晰了些:战乱时,我曾见过许多孤儿难童,有些小家伙,连化形都还不会。 战乱无情,不分种族,不分老幼妇孺,残酷地对待所有人,萧辰曾见叛军城破后有人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愿意用性命赎罪,说罢便自杀,谁也没来得及拦下。 我本来也没想杀他,萧辰喃喃道,但他的死也与我有关,我背着他们的命,都记着呢。 可执落那个疯子,他居然聚起了一批幼童,摘了他们的心脏,再做成半死不活的傀儡,把他们当做兵器。萧辰手指不由收紧成拳,这些往事,不去想便罢了,只要稍微回想,便心如刀绞。 平日里萧辰是不会将这些苦水倒出来的,容渊抬起他一只手,耐心地、一点点将他收紧的手指推开,而后与他十指相扣,无声地支撑着他。 萧辰说的事他知道,因为平乱军第一次遭遇孩童傀儡时他还在萧辰身边,在那之前,他们不过是听说执落做了这样的傀儡,只有亲眼见到,才知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幼童大多修为不足,被执落这样炼制后,就成了可以上战场的兵器。 头回遭遇,他们将这批傀儡俘虏后关押了起来,所有人都来想办法,看还有没有得救,但幽冥出身的容渊一眼就知道没得救,大能们没了心脏能活,修为低下的孩童不行,这些人本该去往幽冥的灵魂被硬生生困在失去生命的躯壳里,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只有毁了身体毁了禁锢,才是对他们的解脱。 其余人花点时间自然也能看出来,一时间中军帐内鸦雀无声,良久后,不知谁道:执落真该永世不得超生! 当晚,鬼面偷偷摸到关押傀儡的地方,打晕了守卫,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刻警觉:什么人! 嘘狐曲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声道,想把其余人引来么? 鬼面轻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狐曲习惯了鬼面的臭脾气,并不在意:来做跟你相同的事。哎呀,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还算有心,殿下没白疼你。 鬼面沉默不语,狐曲抬臂将狐火送出,火焰从铁笼空隙间飞进去,沾在傀儡身上就燃了起来,火势蔓延得很快,迅速就将那些傀儡尽数吞没了。诡异的是火只烧傀儡,并不烧着其他地方,狐曲打着扇子幽幽道:明明是三界的问题,他背得够多了,何必事事要他亲自动手呢。 鬼面跟他对视一眼,没做声,看着傀儡烧尽后,两人飞速离开,等其他人发现时,里面就剩了一堆灰烬。 容渊当时站在萧辰身后,没法去看他的表情,也不知萧辰对着那堆灰烬在想什么,只是打那次后,战场上再遇这种活死的傀儡,萧辰都尽数斩了,没再捉回来过。 萧辰从三界战乱里走过,背起来的岂止是杀业,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之重。 萧辰头缓缓低了下去,含糊地呢喃出声:要是又乱了我真能视若无睹么 他声音太轻了,容渊险些没能听清,他不知萧辰占梦预出了乱象,只以为萧辰在派遣压在心中的烦闷,又浮出一行字迹:殿下,我跟你一起背负可好? 萧辰却又安静了,许久没有动静,容渊低头一看:萧辰竟是靠着他,睡着了。 花丛簇拥着两个身影,娇艳欲滴的花瓣和两个风姿绰约的人构出极美的画卷,容渊忍不住将额头轻轻贴了上去,挨在萧辰发丝上,他心道:你不回答,我可就当你默然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谢谢诸位支持正版! 第25章 酒后言行? 为了在天界使臣和萧辰来后能说出点东西, 狐曲带着人把花无痕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包括素日与其看着交好的、有来往的,通通都没放过, 最后顺着线索一路顺藤摸瓜,还真把花无痕种毒相思的地方找到了。 虽然花无痕把树都铲了个干净,但日日用毒液浇灌, 这里的土壤早就被腐蚀,带上了毒性,枯死的杂草没有被处理掉, 就那么趴着, 连一只虫也没有虫可不敢碰,整个园子荒成死地, 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狐曲盯着园子, 神色阴晴不定, 跟着他来的属下擦了把冷汗:这王, 他不会真在这儿弄了什么毒物出来吧? 幽冥有种手段,名为搜魂,若花无痕真做了,殿下想必已经知道了。 狐曲将折扇收在手心慢慢敲打:他在人间对殿下动手,既有胆子,也有门路得知殿下去人间的消息,要是跟中毒的事有关也不奇怪。 那这可 慌什么。狐曲的扇子啪地一下收拢在手心, 他语气倒是半点不见慌乱,花无痕是执落那厮的人, 没能识破他是我的责任,可下毒下杀手的事算不到我们头上,殿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说清楚就好了。在这件事里,连幽冥都扯了进来,谁也不敢说自己干净。倒是天界那群来走场面的狐曲眯了眯眼,就怕他们又编纂些什么,把黑泥尽管往我们身上抹。 因着掀起上一次三界大乱的罪魁祸首是执落,妖界在那之后似乎处处就低人一头,要不是狐曲实在有本事也会做事,恐怕妖界得被踩得再也抬不起头。如今不少妖界人在外依旧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提执落,觉得他是妖界耻辱,也怕引起外界人的不快,给自己甩脸色。 狐曲道:天界的两个殿下,二殿下我知道,见过一面,是个毛头小子,修为不错,可杀敌;太子据说很有天帝早些年的风范,心思缜密。吩咐下去,看好天界人的一举一动,还有,私底下别在他们面前多嘴,选些机灵点的人,别被套了话还不知道。 属下一一记下:对了,王,根据您的吩咐,客居里有的乐器都已经收了起来,宴会上安排的歌舞也已经吩咐好,奏乐的就在幕帘后,绝不会露面。 狐曲满意点点头,属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终于问了出来:恕我等实在愚钝,王,收起乐器此举有何深意? 属下看见自家向来游刃有余的妖王陛下,面上表情似乎一瞬间裂出了破绽,但他很快收拾好,高深莫测道:自有用处,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怎么好损害破军殿下的名声呢,外人不知道,当初参加过望风谷一战的妖将们还能不知道?他们都不用等狐曲发话,听说萧辰要来,早就把自家府邸的乐器全部收了,明明萧辰未必会到他们家去,简直各个如同惊弓之鸟,光闻风就丧胆。 这些事,自然是不便说给崇拜传闻中的破军殿下的人们听。 萧辰觉得自己前一刻还在跟容渊喝酒,怎么后一刻睁眼,就在床榻上了呢? 彼岸花其实有香味,只是很清浅,如果一朵孤零零地开着,约莫闻不出,得在大片的花丛里,才能察觉到那么一点芬芳,才知这花虽然生的妖艳,却有一种非常清雅的味道。 萧辰醒的时候,只觉得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他记忆还停留在跟容渊一起喝酒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有喝醉,可看样子自己居然直接醉倒了? 萧辰之前中毒、修为丢失、在人间被惨兮兮待了一场时,都没觉得丢人,唯有此刻,殿下觉得自己很丢人,跟一个不怎么碰酒的新人拼酒,结果他醉了,还醉到断了记忆,人事不知。 这也太丢人了。所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是没法跟从前那般喝酒了吗,原来酒量还跟修为也有关系,可真是萧辰坐在床榻上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尖,身上衣物还穿的好好的,但是没有酒气,应是容渊用灵力去掉了,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 他眼前晃过一片红色的花海,不甚清晰,自己似乎,似乎靠坐在一个很安心的地方?手好像握着什么,凉丝丝的脑海里只能扒拉出一点模糊的画面,萧辰心一惊,那之后我们还干了什么?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 萧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凉丝丝的东西,该不会是容渊的手? 我不会是把人轻薄了吧? 萧辰能确定自己不是个轻浮的人,爱对美人动手动脚的是狐曲,不可能是他,但他从没醉过酒,也就不能确定自己喝醉后会不会做点什么,一时间,破军殿下竟难得有些心虚。 去试探一下? 容渊心情很好,嘴角一直带着笑,半张面具也盖不住他心情很好的事实,他跟左忆右常一起在幽冥大殿内处理事务,左忆右常挤眉弄眼,左忆无声道:你问,右常也用眼神交流:你去。 两人在底下眉来眼去,被抬头的容渊尽收眼底,他用灵力在两人眼前都勾出字迹:你们在做什么? 右常被一吓,下意识开口:没什么!左忆幸灾乐祸地瞧着他,右常瞪他一眼,既然自己已经出了声,便索性说了,尊主,我、我们有一事想问。 左忆托着腮,心说这人肯定会直接问,哎呀,简直不懂委婉一点,果然,右常道:先前在登云亭外我们看见你跟殿下尊主,所以你决定救破军殿下,不是因为有求于人对吗? 容渊沉默了片刻,于公,他作为幽冥尊主,实在不该任性,左忆右常身为幽冥左右使,是该看着他的;可于私,道侣本就该是心悦之人,左忆右常也是自己的亲人。 他先前去人间乱来,也该给他俩一个交代了。 容渊缓了缓,在两人的注视下道:所求,是有的。 我想求他一颗真心。 左忆右常看着容渊这行字,哑然半晌,片刻后,左忆先出声,他面上带着惯有的笑,几分懒散几分漫不经心,看着松散,但意外的不是很轻浮,会让人觉得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口吻轻快:有心悦的人是好事,能成姻缘更是美满,尊主大可与我们说嘛,你什么时候动的心,我俩都不知道,这属下也做得太不称职了。 右常干巴巴地张张嘴:是传闻听多了,从崇敬中升起的爱慕之心吗? 容渊没动静,右常便当他默认了。容渊当年作为鬼面,是在师父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顶着不能出幽冥的禁令跑出去的,对他人的说辞也是闭关,当年幽冥正忙乱,鬼魂排队排到黄河边,左忆右常忙得脚不沾地,三年不过一眨眼,并不知道容渊居然还上过战场。 分卷(21) 右常滋味杂陈,因为他最爱听英雄故事,没少在容渊面前摆谈破军的传闻,结果让小孩儿长成这样,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尊主,你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也就很容易被容渊的文字打断:你可别问我是否分得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崇拜,你们看着我长大的,应该了解。 右常于是闭了嘴,再张口时又换了句话:恕我直言,破军殿下看着似乎没有动红尘之心。 容渊并不气恼,因为这是事实:现在是的。 左忆圆场:没事嘛,反正他都成幽冥的主君了,暂时又回不去星界,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我们尊主这般好,不怕拿不下他。 右常也顺着他的话想,但是没这么乐观:都五百年了,万一殿下身上的杀业哪天一下没了,他立马就要走呢? 他真心实意的烦恼,容渊却道:等殿下杀业消除,他想回星界看看,我不会阻拦。 姻缘自然是因果,尤其是缔结了婚书已成定局的姻缘,右常已经傻了:你、你愿意和离? 不和离。容渊道,正常的姻缘形成的因果,只要没什么人命、负心薄情、背叛的牵扯,不染业障,便不是大命运道中的大因果,必不会成为被星界拒绝的理由,成了亲难道就不能回家吗?他只是想回家看看,我当然也不会阻止。 右常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是如此痴情的种子,他道:你就不怕他这一去,便不想再下界了? 容渊道:殿下不会这样做,我也一定能抓住他的心。 左忆听不下去,从自己书案前挑了一支没墨的毛笔往右常脑门儿上一丢,右常正被复杂的心情搅和着,一时没躲开,他怒道:做什么! 傻呀,左忆道,若不和离,破军殿下却故意猫在星界再不见尊主,时间长了这便是负心之举,就该变成有怨的大因果了。 啊,对。右常眼睛刚刚一亮,却立马又黯下去,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若破军殿下执意和离呢? 能不能对我们尊主有点信心!左忆转脸朝容渊道,尊主别管他,我支持你,成与不成,做了才知道,好好的机会在眼前,自然不能放过。 容渊点点头,右常不乐意了,把笔给左忆砸了回去:我说过不支持吗!我只是在替尊主担心,考虑一下问题,多想点主意,岂不是更周全! 左忆抬手接住笔,没让他砸中:你那消极地思维想多了,平白惹人犹豫踌躇! 你说什么! 在两人掐架升级以前,容渊含着笑:我知道你们都是在关心我,谢谢。 左忆和右常看着容渊的话,熄了火焰,又坐下了,他们冲着对方哼了哼,容渊眼神一动,道:殿下来了。 果然,下一刻侍卫就带着萧辰进了殿内,幽冥大殿只是三人的办事地点,不会升堂判案,萧辰不用去偏殿等,侍卫通报后就退下了,见他来,左忆和右常立刻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萧辰:不必多礼。 右常放下手后,还对着萧辰笑了笑,笑是很和善的,但萧辰总觉得有点奇怪,就太刻意了。 但为什么他不是发怒而是笑啊,难不成我不是轻薄容渊,而是做了别的什么? 萧辰不由把视线朝容渊投过去,容渊给他的感觉一如平常,他身前飘出字迹:殿下来得正巧,我遇到难题,想必殿下对此能有见解,可否指教一二? 帮忙的话萧辰不会拒绝,于是他走过去,自然在容渊身边落座,倾身朝容渊展开的卷轴看去:是这个? 底下的左忆和右常就想:离得可真近。 所有大殿里尊主身边的位置只有主君能坐,他们可看得清楚,容渊一直弯着嘴角,萧辰却正经在看卷轴,完全没注意他俩的距离。这到底是毫无进展,还是算有进步,萧辰已经习惯了容渊的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明天更新时间应该会比较晚,早睡的大家不用等,第二天起来再看吧。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哒,感谢支持 第26章 沉疴旧伤 有左忆和右常在, 萧辰自然不好问醉酒的事,好在那两人在处理完事务后很快就离开,容渊今天处理事务倒是慢慢悠悠, 完全不急。 见旁人不在了,萧辰才道:不慎醉酒,给你添麻烦了。 容渊:殿下客气。 萧辰表情正经沉吟一声:嗯我喝醉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容渊跟萧辰说话时不会盯着手里的书卷:自然没有, 你酒品很好。 能从容渊这里得到个酒品好的答案,也就是说自己没把什么话说漏嘴,更没有轻薄他了?毕竟酒后若是撒酒疯, 可得不到酒品好的评价, 萧辰心放了一半,他手指在桌上轻轻动了动, 没有敲出声音:醉了我脑子里只有些零碎的画面, 记不大清, 那之后我们还路过了彼岸花丛? 大片艳红的花朵, 还有水声。 容渊点点头:我们去黄泉边赏花,之后你便睡着了。 慢着,这么说自己倚靠了什么不是错觉,黄泉边上除了花又没别的建筑,自己能倚着什么? 那不就剩个人? 萧辰手指僵了僵,视线缓缓从容渊身上移开了他完全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了。看花的时候就睡着了,还能是他自己走回去的不成? 合着他可能是丢人了, 但原因不是他去轻薄别人。 容渊面带微笑看着萧辰,安安静静端坐着, 萧辰心想幸好隔着面具自己不用直视他眼睛,他干咳一声,彻底结束了醉酒的话题, 只要谈正事,他就能从容以对。 现任妖王狐曲,你了解他么? 容渊脑子里冒出狐曲那张写满风流的脸,只道:略知一二。 他很聪明,外人常被他风流轻浮的表象骗去,他是有真本事的,说实话,中毒和花无痕的事上,我不怀疑他。狐曲没必要杀他,利用他一下还是可以的,萧辰道,我去妖界,主要是想看看你口中说的,花无痕种毒相思的地方。幽冥之主、天界皇子还有妖王齐聚一堂,你不暴露身份也好,幽冥司轮回,想打你们主意的人也不少。 与生死相关的都是大事,每年都会出现想来地府里抢魂的人,妄图复活死者,理由各不相同,当中的确有听来感人肺腑的故事,容渊在位期间还没一个成功过,许多事被嘴巴一传,他就成了故事中残忍阻止别人相聚的恶人,容渊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是这么来的。 也不想想,世间生灵无数,若谁都能死而复生,岂不是乱套。若是连幽冥都妥协,哪怕只为一人,那别的人怎么想,就会质问其他人为何不可以,当年殉封而亡的神女和太白星君连魂都没剩下,又怎么说? 还有自己的母亲,容渊连为她收殓尸骨都做不到。 幽冥是除星界外,五界中最特殊的地方,有些人看不起,有些人又敬又怕。妖王狐曲急着挽回妖界威望,天界的皇子们也要给天界树起形象,萧辰这是在提醒自己,尽量别让幽冥掺和,或者被利用了去。 无论出于什么,他是在为我着想,容渊胸腔泛起了暖意,不过奇怪的是,这下之后的震荡让他袖子底下的手一紧,胸腔的疼痛忽而剧烈翻涌,差点让他没忍住。 但容渊神情却丝毫没变,即便人家根本看不见他面具底下的动静,他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点点头:我会注意。我也只是想找找线索,看看潜伏在幽冥的人是谁,支持执落那样疯癫的人,若任由他在暗处搅动,于幽冥也是大患。 他又浮出字迹:我这便去准备化身,在妖界没有如人间那般的修为压制,定不会在殿下面前再度出丑。 萧辰看到这句,沉默了一下,嘴角拉直了,没了笑意,他朝容渊认真道:木清没有出丑,他很好,你不必妄自菲薄,容渊。 容渊笑了笑:有殿下这句话足矣。 容渊遂去准备,他回到幽莲宫,挑了间闭关用的屋子来用,屋子自带防御的阵法,开启也很方便,昨日他顺手摘了彼岸花取了黄泉水,就放在屋子里。 容渊进屋后,等防御的阵法一开,将屋子隔绝起来,他便再装不下去,弯下腰,一口血便喷在了花瓣上。 心绪每逢大动,心脏的疼痛便愈发难耐,看来是近来心绪大动次数太多,沉疴累在一块儿,在此刻爆发开,让他一时间承受不住,以至于呕出血来。 血液溅在花瓣上,说不出谁的颜色更红艳,容渊擦了擦嘴角,居然还有闲工夫想:也好,省了取血的步骤。 化身明明只需要两滴血,他这两口喷的血,都够造多少个化身了。 容渊费力地靠在墙边坐下,等最难挨的疼痛过去,他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但那里除了疼痛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他能感受心痛心跳,但胸腔却没有心脏跃动的声音他的心脏不在这里。 幽莲宫里多个房间都备着的极品灵玉不是用来精进修为的,是用来让他好受点的,平常的疼痛他已经习惯了,但也总有难以忍受的时候。 所以木清被穿心透骨时他告诉萧辰不疼,真的不是在说谎,跟他平日里伴随的疼痛比起来,那点疼不算什么。 容渊坐了半柱香,起来将身上溅到的血迹全抹了,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弱相,跟个没事人似的,开始准备化身。黄泉水、彼岸花再加自己的血,新的化身与木清长得一模一样,这回不用再背着包袱装凡人了,衣服却换成了幽冥常见的深色衣衫,毕竟以幽冥侍从的身份前去,得符合身份。 出发去妖界那天,天界的众人比萧辰先一步到妖界,萧辰到时,本来作为客人的天界众人也一起出来迎接,可见他们对萧辰十足的尊敬。 殿下哎,多年未见,想过我不曾?狐曲拖着他一贯的调子,上来就是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撒,我可日日思念您呢,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殿下一面。 狐曲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作为妖兽本十分敏锐,立刻抬眼去瞧,只是那道目光霎时间就不见了,奇怪得很。 容渊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垂下眼,乖顺地站在萧辰身后:他跟这狐狸果然还是不对盘。 庚邪和相知站在天界皇子身后,没来得及为重逢开心,就先被狐曲的话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我信么,你身边有美人作伴,还能想着见别人?萧辰对狐曲说话风格见怪不怪,这狐狸别的都好,就是风流成性,又极爱美人,男女不忌,在做妖王前就养着数位美人,几百年不见,他后宫都不知道收到什么程度了。 对头一回见面的美人,狐曲向来也是好言好语,当然,若美人日后是他的敌人,他动起手来时就不见怜香惜玉了。 殿下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小美人了?狐曲笑吟吟看向落后萧辰半步的容渊化身,我以为您会独身前来,房间都只准备了我隔壁一间,是我考虑不周了。 隔壁一间,那位置不就是在妖王寝宫?萧辰面色古怪,他之前没有自己是已成婚人士的自觉,但是现在带着容渊,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合适。 他叫木清,是容渊派给我的侍从。修为不足容渊本尊的人,不会看透容渊的化身,在场诸位,没一个能看透,包括修为减半的萧辰。 容渊年纪不过六百来岁,实力跟容貌一样惊艳,萧辰不知不觉中,其实已经不太爱把阴谋论放在容渊身上了,他是六界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又已经做了一界之主,幽冥又不用跟其他几界争权夺势,容渊实在犯不着下套设计他。 容渊抬了抬手,朝狐曲刻板行礼,没什么多的表情,狐曲刻在骨子里的风流劲儿又上来了:想不到幽冥竟然还有这样绝世的美人,木清小公子,要不要跟着我,妖族有趣的地方可哎呀,殿下,做什么呢? 原是萧辰终于看不下去,把狐曲手上的扇子夺过来阖上,在他肩上一点:收收你的性子吧。人不可能给你,趁早死心,我带他出来,自然要全须全尾把人送回幽冥去。还有,房间给我换了,单独给我个居所。 狐曲微微睁大眼:我给木清小公子再安排屋子就是了,你的房间何必换。 那多不合适,萧辰捏着狐曲的扇子在自己手心敲了敲,我如今是有道侣的人了。 我的殿下,谁不知道你和尊主是那个,嗯,是吧?狐曲话不说满,言笑晏晏,一副你我都懂的表情看向萧辰,萧辰把扇子给他丢回去,是什么是,换房间。 辞树和乘风出于礼貌,妖王说话时并不插嘴,在旁边等了半天,结果狐曲一直不说人话,乘风早等得不耐烦,趁此机会赶紧示意辞树陪他上前,辞树知道弟弟心思,不由一哂,抬手朝萧辰行礼:天界辞树,见过破军殿下。 乘风也赶紧道:天界乘风,见过殿下! 萧辰回礼:两位皇子不必客气,说来乘风与我还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乘风立刻兴奋了,承蒙殿下还记得!当年亲见殿下英姿,那是我辈武者都追求的境界,实在难忘! 萧辰不讨厌尚武的后辈:修炼一途本无止境,若此番得空,我们或许可以交流一二。 乘风自然十分欢喜,他眼里的光也热切得很,对萧辰是相当的仰慕,萧辰不由地想起人间木清谈到心悦之人时那双眼睛里目光的重量跟乘风大不一样。 萧辰心头莫名一跳,差点转身去看看容渊,好在余光瞥到相知庚邪时回过神,忍住了。 萧辰趁机打量相知和庚邪一眼:不难找,因为辞树和乘风各自就带了两个人,抬眼就能看见他俩。在场这么多的眼睛盯着,两人自然丝毫也不敢暴露,十分端得住。 不错,萧辰心想,不同场合还是沉得住气,或许此番让他俩出来看看也不错。相知从前下界,收完书本就走,庚邪更少出门,尤其他那对其余几界打心底瞧不上的态度,或许也能因此改变一下,光靠说他是听不进去的。 对了,萧辰道,木清在修闭口禅,不便说话也不便传音,狐曲,可别让你的人为难他。 分卷(22) 狐曲道:哪敢。他根本不在人前端架子,客气得很,我为妖族的客人准备了接风宴,诸位,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的奖已经开啦,大家有中奖不!话说中奖后会有站短提醒你们么,我也是第一次开这个 第27章 夜半三更 宴上狐曲作为主人自然在主位, 萧辰在上位,往下是木清,对面上位坐着两个皇子, 再往下是四人依次排开。 萧辰注意到相知被支棱到了末位角落里,若说按官位排,可他与另外的文官分明穿着一样的官服, 奇了,向来最会卖乖的相知难不成在天界还没庚邪吃得开?萧辰心说不容易,能让这受宠的小祖宗体会了碰壁滋味, 不知他又会学到什么新招。 应该不至于被欺凌, 相知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不整着别人就不错了。 容渊注意到萧辰果然有意控制了自己的酒量, 不再无度痛饮, 萧辰向来很能掌控自己, 知道会醉就不会放纵。还有, 萧辰对美食好像真的挺喜欢。 就跟死后不入轮回一样,六界中完全不需要靠饮食维持身体的也只有幽冥族人和星君,平乱时条件不好,反正容渊跟在萧辰那三年里,从没发现殿下有品酒尝美食的兴趣,就像如今萧辰在认识身为容渊的他,他也发现了萧辰更多的一面。 这很好, 萧辰认识现在的自己就好,而自己每多明白萧辰一点, 那本就无止境的喜欢又更多了,心都要装不下,当心脏在难耐的煎熬里, 这欢喜就是最好的良药,连痛楚也没那么难受了。 狐曲连身边的侍从也要全挑美人,身边靠着两个专给他倒酒,他这妖王做得兢兢业业,该享受的也一点没落下,萧辰和其他人都不要这般贴心的伺候,他还觉得遗憾非常。 对狐曲来说,世上除了妖族大事,剩下的意义就是美人了。 萧辰对狐曲道:你们这儿厨子不错,菜品味道甚好。 狐曲吟吟一笑:那是自然,殿下喜欢便多留些日子,我带你好好尝尝我们的美食。 容渊:桌上的东西忽然就不香了。 因为可以不用饮食,所以幽冥族人里很少有人会做饭,酒还有人酿一酿,至于饭菜,十个人里八个人不会,成婚那天的宴席,还是酆都中暂居的鬼魂帮忙张罗的好菜。 容渊当年戴鬼面,装天界人,自然偶尔也要跟着吃饭,烤东西、架着锅子煮一锅,他也会,但是要做什么精细的菜就不行,萧辰来幽冥这么久,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容渊觉着忽然就被妖族比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决定回头抽空学学厨艺。 萧辰放下筷子:这个再说吧,狐曲,知道我来妖界做什么么? 说起正事,众人皆竖起耳朵,狐曲也正了神色,拍手让乐师舞娘都下去:略有猜测。殿下,关于花无痕,我有事要说。 萧辰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说。 这些日子我将跟他有牵扯的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一片园子里被他弄成了死地,连土里都带着毒。 毒字一出,天界的人神色都肃穆起来,萧辰面上却没有吃惊:哦? 狐曲一看萧辰表情,就知他果然已经知晓,说出来是对的,他反而松口气:殿下,没能查出他包藏祸心是我失职,谁知他居然也是执落的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带诸位去园子里查探。 他迅速把花无痕跟如今的妖界撇开,还一口一个失职,态度谦卑,辞树看得叹为观止,这就是现在的妖王,比起执落那等疯子,果然圆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好对付,有天界文官想开口,被辞树一个眼神阻止了。 这会儿就想踩妖界一脚,也不怕被狐曲反踩回来。 狐曲多年不见萧辰,似乎真心实意的兴奋,不停向萧辰敬酒,萧辰也不躲,只是不着痕迹的,并不将杯子斟满,尽管席间的酒水明明十分温和,萧辰也不敢再放肆地喝。 乘风见着萧辰也很开心,恨不能多说几句,便也借酒搭话,容渊抿了抿唇,可惜他作为侍从,按身份不能跟天界皇子平起平坐,不然就能帮着挡酒了。 在天界那边众人齐齐向萧辰敬酒时,容渊终于没忍住,也唰地一下起身。 几道目光错愕地落在他身上。 狐曲说欢迎天界诸位时,天界人可以一同起身跟他回礼,可在萧辰和木清这里,大家伙儿总是把他俩分开的,他们潜意识里,就没觉得萧辰是幽冥的人,那幽冥尊主道侣的身份也没人认真放在心上。 萧辰也轻轻眨了眨眼,容渊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也跟着动,像极了相知卖乖那套,萧辰拿这等眼神最没辙,干咳一声,笑笑:木清也一起来吧。 还是辞树反应快,端着酒杯道:便也敬幽冥的使者一杯。 他话里抬了抬容渊的身份,幽冥本来就没掺和进天妖的事里,派使者才奇怪,所以容渊伪装是侍从,但辞树都这么说了,尴尬的气氛被冲淡,这酒也就如此喝了。 狐曲不动声色地瞧着:天界太子修为一般,却会做人做事;二皇子性子直,善武,他日再成长,可以威慑几方。 魔族的人全是一群好战的疯子,不怕打。唉,不像他,一个人苦苦撑着执落留下的烂摊子,三界里,妖族如今是真的难。 至于幽冥,他本来不关心,不过如今,情况却有变化,他视线落在容渊身上,刚见面时就开口调戏,要小美人留在他身边,可狐曲心里想的却是,妖兽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身上似乎带着什么障眼法,可惜他看不透。 小美人看着才多少岁,居然有让他也瞧不透的东西,真就只是个侍从?再说萧辰又不喜欢人贴身照顾,当年那么多亲兵,能跟他住同一个帐子的,只有突然出现又匆匆离开的鬼面。 狐曲确实聪明,一点儿破绽,就能让他顺着摸出许多,但这样的性子他过着其实也累,为了妖族,不得不如此罢了。 酒过三巡,众人先下去歇息,狐曲单独给萧辰再找一院落,院落不止一间屋子,当然能腾出房间给侍从,但狐曲却另给容渊安排了住处。 萧辰在院子里,和相知还有庚邪传了音,即便这里只有他一人,他们还是决定出去换个地方见面,小心些总没错。 妖族是分白天黑夜的,夜半三更,萧辰走到院前,拉开门,却意外发现门外站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容渊。 容渊面前有文字飞快道:我只是来护卫。而后他随即侧身让开,萧辰要主动出去,他却不问萧辰要做什么,十分地贴心。 萧辰神情有些复杂,妖族夜里温度很低,虽说大家修为在身不怕冷,但他想起容渊那冷冰冰的手,大晚上就这么呆在外头,湿冷的气息裹着,化身没有原身那么高大的身形,少年模样,夜风里吹着,看着可真是个小可怜。 萧辰缓缓道:你去里面找间屋子住着吧我有事,待会儿就回。 容渊眸子里露出惊喜神色,他踏过门槛,身前还没来得及出现什么字迹,他和萧辰同时猛然抬头,落在旁边屋檐上上面站着个半夜翻墙的妖王。 萧辰: 容渊: 狐曲招招手:晚上好呀? 夜半三更翻人墙,被道侣当场抓获,是相知爱看的话本剧情没错了。 萧辰:你有事不能走正门? 那狐狸还暧昧地飞了个眼神:不觉得这样更刺激?有幽会的感觉。 这要是换些人,估计就说不清了,萧辰深呼吸,低喝道:还不下来。 狐曲颠颠下来了,扇子展开在面前摇啊摇:怎么木清小公子也在这儿呢,你的住处并不在此啊。 不仅不在,还隔得挺远,容渊面无表情瞧着他,身前飘几个大字:与阁下何干? 狐曲嚯了一声,和颜悦色道:我与殿下有话要说,小公子还请回避一下? 容渊:殿下让我走我便走。言下之意,你说的不算。 狐曲摇扇的手一顿,啧啧摇头:传闻幽冥尊主性情古怪,小公子,你这般的貌美,可不要学你们尊主的脾气啊。 外界人谁没事跑幽冥玩儿啊,所以关于容渊,他们的了解基本都来自传闻,萧辰心说不用学,你眼前就是尊主本尊的化身。 不过萧辰心生奇怪,容渊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脾气都算不错,他还以为容渊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怎么现在对着狐曲,态度这般冷淡,难不成是因为见面就被狐曲调戏了? 总不能是因为看着狐曲半夜翻他的墙吧? 不能吧? 狐曲的好皮囊加上他的嘴巴,在待人处事上很少碰壁,他微微眯起眼:别说,这脾气还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容渊一惊,他怎么忘了,这狐狸记人的本事是一流的,他现在对着狐曲的臭脾气,跟当初鬼面态度没什么差,因此他立刻收敛,转眼看向萧辰,又用乖顺的眼神无声询问,仿佛在说:殿下让我走我立刻走。 啊,这一收敛又不像了,狐曲心说小子还挺会用美人计撒娇,他便也看向萧辰,用一贯拉长的声音,柔柔和和道:殿下? 萧辰: 他一瞬间有点想把两个糟心的祸害一起轰出门。 行了,萧辰看不下去他俩就这儿装,狐曲,我知道你支开他想说什么,你脑子好使,我去人间的行踪被泄露,你怀疑幽冥也不干净。 哎呀,狐曲没想到萧辰愿意当着侍从的面说出来,看来殿下信任他。 狐曲不仅怀疑幽冥不干净,还怀疑所谓的侍从是悄悄来监视萧辰的,可萧辰既然把话明说了,狐曲扇子一收,也直言:不错。就说幽冥尊主出手救人,殿下就没怀疑过?还是说他已经提出了什么条件,殿下付了代价? 幽冥尊主正听着呢。 而且这小子说愿意救我是因为爱慕我,你信不信? 别来套我话,萧辰并不答,只说,即便幽冥真有人掺和,也不会是木清。 嗯哼,殿下这么说,那方才是我失礼了,木小公子。 容渊此刻正是乖顺的模样,大方表示:妖王客气,只是还请妖王不要再随意戏弄于我,免生误会。 狐曲轻轻一笑:爱美之心,对不住。 萧辰:没事你就 狐曲抢话:我们多年未见,今夜与殿下秉烛夜谈可好? 萧辰冷漠:不好,赶紧走。木清你也去挑个房间,待屋里别出来了。 狐曲微微睁大眼:让他住这里? 看来萧辰确实给了木清一定信任,他去幽冥也没多久啊,可惜那里闭塞,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很少知道消息,狐曲现在是真心实意想问问萧辰在幽冥碰上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放心让这小家伙跟着。 有房间,自然能住。 那我也 不,回你的寝宫去。我住妖王寝宫,跟你跑来住我这儿,一样引人遐想。 萧辰把着容渊的肩膀,将他轻轻推进院里,朝狐曲道:回寝宫吧,我陪你走一段。 狐曲来缠半天,无非是有个避开他人说话的机会,显然,他对幽冥来的侍从是没完全放下戒心的,是爬墙密会还是陪着走一段,对他来说其实没差,因此这回立刻答应:好啊,请。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的,门口一个房顶一个,萧辰表示有话要说 第28章 当局者迷 萧辰陪他走一段, 也是顺势出门,要让狐曲一直堵着,他今晚还见不见相知庚邪了。 一路走到可瞧见妖王寝宫的地方, 萧辰停下脚步:就到这儿了。 狐曲也停下脚步,他负手而立, 遥遥望着:殿下, 你觉得如今的妖界如何? 看着光鲜, 实则成了空船,执落一统三界的春秋大梦没做成,却真把妖界累得人人可踩。 萧辰只道:你已经做得不错。 狐曲笑了笑,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他转过身来:幽冥的事我了解不深,全凭殿下判断,但是天界,非我刻意诋毁,这些年来有些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萧辰:哦? 执落当年下地狱的罪名是祸乱三界,幽冥将他的审判记载送与外界,也写了当时幽冥尊主对他使用搜魂, 但没成功。 意志强大者可抵抗搜魂, 没成功也不稀奇,执落那发疯的脑子旁人本就不好理解。狐曲接着道:最后一战前,执落给天界下了封战书, 说是要派当时还在天界周围的军队进攻, 且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对,我们沿途下了阵法,那些军队来不及赶回支援,萧辰也还记得, 他此举极有可能是想引开我们,当时天界领兵的乘风传信,让我们不必顾虑天界。 是啊,而且后来根本没有军队进攻天界,证明是执落虚张声势,果然想用调虎离山的伎俩。狐曲道,我入主王宫后,清理了属于执落的东西,其中有个匣子,以机关与秘术加封,做得很精巧,直到前些日子我才能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他写过的战书,原来每份他送出的战书都有备份。 萧辰直觉狐曲接下来的话便是重要发现,果然,狐曲笑吟吟看着他:他出于什么目的留下我们管不着,可是那里面,没有最后给天界的战书。 萧辰眸光骤然凌厉:当年无数双眼睛看着执落的使者送信,看着信使将书信送出后自刎,做不得假。 所以,狐曲悠悠道,若那不是战书,又该是什么呢? 不是战书,还能是什么,执落当时生死攸关,他杀了天界那么多人,总不能是求救信?天帝不得亲自劈了他? 跟狐曲分开后,萧辰边掐算路线,边在思索,对了,之所以知道那是战书,是因为天帝拆开信后,读了出来,至始至终,恐怕只有执落、天帝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执落第一战就掀了天界一座城,他还能和天帝有别的什么交情? 分卷(23) 萧辰边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庚邪和相知早就在了,相知见着他就上前拉住人胳膊,左看右看,确认人不仅全胳膊全腿而且身上没带伤,不再是中毒时惨白虚弱的模样,这才安心地松开他,萧辰收回思绪,含笑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放心了? 相知满意地笑笑,庚邪道:你这次怎么还带着幽冥的人? 嗯,他是容渊的化身。 相知和庚邪都是一惊,但两人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相知诧异:那是他自己的脸?!而庚邪则道,他修为比我高?我竟然没看出是化身! 萧辰一一作答:是他少年时的模样;对,他本尊修为是比你高。 原来说他其丑无比青面獠牙是假的,相知先是感慨一番,然后才道,他跟着你来妖界做什么? 容渊仰慕自己这事儿,萧辰没跟别人说过,庚邪喃喃道:长那么张脸,确实不用贪图人家容貌难不成他有事要你在妖界帮忙? 萧辰摸了摸鼻子:呃,没有。 庚邪和相知跟着萧辰这么多年,熟悉他一些小动作,二人对视,庚邪抱着手臂打量萧辰一番,他的脑回路有时候大家伙儿都跟不上,也不知是哪根筋又被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道:萧辰,你们圆房了吗? 萧辰:话题是怎么就牵扯到这上面的? 相知被成功呛住,边咳边不可置信瞪大眼,目光惊疑不定:不、咳咳,不会吧? 萧辰木然搭上庚邪肩膀:七杀星君,我建议你再跟紫微多修修卜数,也不用别的,就靠你这张嘴,练练言灵,必定无人能敌。 以前怎么没发现庚邪还有这种本事呢,从成婚那天开始,他这张乌鸦嘴,说在自己身上的事,简直说什么来什么,比什么东西都灵验! 他这么说,相知不顾咳得半死,一把抓住萧辰胳膊:不是吧咳咳咳!你还、真、咳咳! 萧辰抬手给他拍背,你还是先把气儿顺了再说话吧。 相知几个深呼吸,终于把气喘匀了,他急忙开口:你为什么会跟他圆房啊,难不成你真喜欢上他了?也没说你有桃花劫啊! 也没算过他姻缘上的事啊,萧辰脑子里闪过容渊的模样不是化身少年的样子,而是他作为尊主又戴着面具的样子,轻轻开口:我没喜欢他,当时为了融合紫莲,我俩才行了那事。 哦,庚邪道,他不贪图你容貌,贪你身子? 老实说,萧辰很想骂他一句乌鸦嘴,但他此刻突然想起容渊说过对自己的爱慕,话卡在嘴里,出不来了。 不会又被他说中吧? 这可怎么办,有名有实的姻缘,相知真心实意发愁,手指搅了搅自己的发丝,不行,要不你俩先和离,咱们立个报恩的誓,表示绝对不会欠他人情。你身上有这样的姻缘绑着,就算之后杀业消了回星界,那也不能久留啊! 庚邪却摇摇头:我之前一直问什么时候和离,是不知道你俩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如果就这么提出来,岂不是显得格外负心薄情? 他这话一说,萧辰和相知同时扭头看他,他莫名其妙:干嘛? 萧辰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目光瞧着他:哟,你还会圆滑的处世了? 相知也道:哪儿学的,天界?太子? 庚邪一哽,说话气势没减:我天天跟着辞树,学点怎么了? 萧辰:哦,我以为你不屑朝外界人学东西。 相知再补一刀:你每次这样故作理直气壮,就是有心虚的事,心虚什么? 我没有,庚邪祸水东引,不是在说萧辰么! 萧辰乐够了才道:容渊若没有掺和那些破事,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恩人,别的暂时没想过。 相知眼珠子转了转:什么叫暂时? 萧辰这人,生活上随性,大事上却向来清晰分明,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暂时这样的词是什么意思,以后还能怎么着? 庚邪已经把四平八稳的气质捡了回来,在只有三人的时候,他是摘掉眼罩的,异色又邪性的眸子盯着萧辰:你对很多人都能好,但真正能放在心上的只是少部分,一旦他对你来说成为特殊,你哪可能轻拿轻放,所以,他的位置现在不在普通里了,是吗? 萧辰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又重新思考了一番,并且是慎重的,随即才展颜笑笑,承认了:是。 相知微微睁大眼,萧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他有些特别,特别到某些时候我形容不上来。但不是喜欢,我活了万年,也没体会过爱慕是什么感觉,若真有那么一天船到前头自然直吧。 以往听萧辰讲战乱时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乏出众的、跟他关系亲近的,也没人得到过特别两字,庚邪那只红色的眸子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从不知道爱慕的人,却说起了若有那么一天,这难道还不是预示吗? 只怕是身在其中仍不知,旁观者先明。 萧辰晚上的行程还真是忙,送了狐曲,又见了庚邪相知,这才终于晃回了下榻的院子,容渊穿着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他就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 方才无事,容渊大概收回了些在化身这边的心神,萧辰在他对面坐下:你会常在外界游历吗? 容渊摇摇头,他真身出幽冥的时间只有跟着萧辰那三年,当师父还在,三界战乱还未开始时,师父偶尔会带着自己去外面看看,两人都用化身,师父爱去人间,所以他对人间要熟些,别的地方不常去。 萧辰又问:去妖市看过么? 容渊继续摇头,萧辰笑了:明晚便有妖市,人间你陪我去看灯,明天我陪你一回,去妖市玩玩。 容渊笑着,终于点了点头。人间灯市也好,妖界的妖市也罢,有萧辰作伴,哪里都好。 萧辰仔细瞧着他的笑,容渊眼睛眨了眨:我脸上有什么? 萧辰先前很少如此明目张胆盯着人脸看,目光似乎还带着点探究,也没有避着容渊的意思,容渊还真以为脸上怎么了,正打算上手摸摸,萧辰又把目光收回去了:没什么。 就是有点好奇你现在的样子了。 容渊心头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去,萧辰却起身摆摆手:我先回房了,你也去房间里吧。 萧辰说罢转身便走,容渊直勾勾盯着他后背,巨大的喜悦淹没了他:萧辰本不是会对这些事好奇的人,但现在他好奇自己的长相,还当面说给自己听了。 容渊在幽冥的本尊也如木偶般愣住了,他僵硬地伸手按上自己的心口,那里空空如也,却也满满当当。 他在靠近我。 对妖市完全不感兴趣的容渊,突然就十分期待了起来。 不过在晚上去妖市前,白日里探查园子的正事也不能落下,次日一早,狐曲就带着他们到了花无痕留的园子。 园子中果然弥漫着浑浊的气息,土壤成了死地,天界的官员和容渊都拿出瓶子装了些土壤,准备回头好好看看。期间有天界文官说了些针对妖界的话,都被狐曲不动声色化解开来,论话术,他跟狐曲可不在一个级别上。 狐曲依旧笑得没什么脾气:当时送来的相思子,我都赏了出去,我那儿一颗没留,你们若实在想看记录,就带你们去,没什么关系。 乘风正要说那行,辞树却道:妖王说笑,哪须这般。狐曲笑得绵里藏针,辞树就笑得春风化雨,二人对视一眼,笑意都更深了。 萧辰旁观他俩无声地你来我往,心说这暗劲可较得真不动声色,他多看了辞树一眼,庚邪就是在他身上学着打磨性子的?人看着倒是不错。 萧辰虽然尚武,却不轻视修为低下的人,人各有本事,辞树作为太子能代天帝撑着天界,自然也是有能力的人。 被辞树一拦,乘风话噎在嗓子口,吞了下去,这么一缓他才明白过来,辞树说得对,他们若是应了,岂不是真把妖族当自己下属,问罪来了?差点就被这狐狸带偏! 狐曲面露遗憾:这样,那便罢了。 乘风牙根痒痒,但有话不能说,辞树客客气气:如果可以,我们希望再在园子中看看。 狐曲大方道:请。 我就不看了,萧辰道,狐曲,给我两块入场牌,晚上我去妖市看看。 您要去妖市,那我 哎别,萧辰打断他,你是妖王,进去谁都认得,都恭恭敬敬地有什么意思。 狐曲还想争取一下:用化身换张脸就行了。 让你的美人们陪你去,萧辰拉过容渊,我带小朋友去见见世面,就不跟你一起闹腾了。 在萧辰看不到的地方,容渊本尊的耳朵又悄悄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星君是个万年没碰过情爱的佛系老人家,喝茶 第29章 真心为注 容渊本以为, 妖市只是个繁华点的集市,到了之后,他才发现可以在此上再加一个形容:乱。 没有规矩就是这里最大的规矩。 萧辰手里拿着个玉石小玩意儿, 脚下踩着一只妖,那妖嚎啕大叫:大人!神君!仙君!小的错了! 萧辰懒洋洋地晃着手里的东西:服了? 服了服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饶我一回吧! 萧辰哼笑一声, 收回腿, 把手里的东西抛给容渊,容渊稳稳当当接住了,萧辰道:拿着玩。 旁边同样做生意的店家们,没一个出手帮助被萧辰踩倒的人,反而出言全是幸灾乐祸。 诶哟神君可真仁慈,要是我,起码废掉他那只手啊! 那双眼睛也别要了,没眼见力啊哈哈哈! 郎君别踩他呀,来踩我嘛踩我! 真是说什么话的都有,容渊听到最后一句,默默看向出声的地儿, 一个搔首弄姿的女妖见他瞧过来, 登时媚眼如丝,扭了扭腰:小仙人,来嘛~ 来什么来, 萧辰道, 披一层女子的皮,你也还是雄妖,要靠这招骗人,你还差点。小仙人, 走了。 女妖身体顿时一僵,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一眼便看破他的伪装,不过再想寻人却是寻不到了,两人在人流里很快便走远了。 萧辰在一家摊前买了两串烤鱼:这里自由,虽畅快繁华,也暗潮汹涌。他将一串递给容渊,像你这样看着漂亮安静的小公子,最容易被盯上。 容渊含笑接过烤鱼,并没说萧辰不动手的时候,分明看着也人畜无害,方才那个不就是以为萧辰好欺负,才敢出尔反尔,只是没想到居然踢到铁板,被萧辰收拾了一顿。 萧辰尝了一口鱼:嗯是比我烤得好吃啊。 容渊也吃了一口,却摇摇头,萧辰见他反应愣了愣:什么意思,你吃过我烤的鱼? 容渊咀嚼的动作一僵,萧辰就在人间烤过鱼,而那时候木清应该是跟在自己身后的,若是他尝过,只能是那时候。萧辰神色复杂,他烤的那鱼,难吃不说,还是自己剩下的。 萧辰又让摊主来了两条,他递给容渊,一时无话,容渊也默默伸手接过,只静静地吃。 萧辰总觉这时候不好去看容渊,视线便在路旁慢慢挪着,靠近一个摊边时,一对相思子抓住了他的视线。 相思子本就小,这对却做得十分精巧,镂空雕作了灯盏,结在绦子上,萧辰停下脚步,抬手抓了三四样东西在手里:老板,这些怎么卖? 那对相思子也被他抓着,容渊见他买东西,便也停下来,只是站得远些,也正心不在焉,便没看见萧辰抓了些什么在手里。 哟,客官好眼力,挑的都是好物,老板嘿嘿一笑,五千灵石就成。 妖市里做交易,可以用灵石,也可以是法宝典籍等等,全看卖家想换什么,萧辰把东西搁在手里:五百灵石。 除了这对相思子,别的小玩意儿加起来还不值十个灵石,要他五千?他是不缺灵石,但也别想把他当冤大头宰。 容渊听到两人谈论价格,刚进妖市在第一个摊前,容渊本想替萧辰付钱,在见识了这里的宰客方式和萧辰的讲价方式后,容渊默默收回手,而且萧辰今天送给他几件东西,送人么,萧辰也不会让他给自己付钱的。 老板面色立刻变了,横眉冷眼,手掌凝起灵力:就五千,你摸都摸了,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容渊吃完手里的烤鱼,淡定地往旁边动了半步,错开身子,好让被萧辰从里面拎出来的老板本人能结结实实躺在地上。 石头地板被砸出了些裂纹,萧辰一手握着东西,叹息道:好好做生意,你们怎么都爱动手。 他凑到老板眼前,和颜悦色:五百,卖么? 老板抬起手,气若游丝:卖卖。 萧辰把那几样东西又放进容渊手里,唯独那对相思子,他自己先收着了。 天界的人还有庚邪相知也都是第一次来妖市,不过众人很快适应了这里的规矩,尤其是庚邪和乘风。 赌场里,庚邪把一个被揍得半死不活的人拎起来,他在天界还算勉强规规矩矩,来了这自由过分的地方,整个人那邪性的气息自然融入氛围里,豪不突兀。 庚邪:你刚才说赌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那人就剩半口气,张嘴动了动,压根儿就说不出话,相知在旁边嗑瓜子,鼓掌:打得好!诶别打死了,千万别打死了! 乘风却道:打死了算我的!什么玩意儿就想打我哥跟萧相跟那谁的主意,什么都能赌是吧,输了你自己把你爪子剁下来! 可这还没赌,他看着已经要被你们剁了。 分卷(24) 辞树脾气好心眼好,但不傻,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并不会拦着庚邪和乘风动武,对方挑衅在先,他们弱只能示弱,恐怕得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这里好玩是好玩,危险也是成倍,来妖市,追求的就是惊险放纵。 这是凭本事说话的地方,武力修为、财力家世、包括心计手段,都是本事,只要你行,你就能体会到无尚的快乐。 意外的,辞树并不反感这种地方。 不过相知说的对,别打死了,辞树终于开了口:庚邪,放下他吧,罪不至死。 乘风喊相知的时候,还连名带姓喊他那个虚假的全名,萧相知,而庚邪和辞树,辞树已经省去姓氏直呼他名字了,不过这个也才是庚邪的真名。 庚邪轻哼一声,把半死不活的家伙扔开了,末了拍拍手,十分嫌弃。 他们如此暴力,旁观的人却不怕,在这里,实在常见,有人笑嘻嘻凑上来:我也想跟你们赌,不要别的,就要那公子的眼罩。 庚邪:什么毛病?他这眼罩就算用料不错,也没什么精贵的,要他眼罩做什么。辞树也好奇:为何是眼罩? 那人笑着舔舔唇:你方才揍人的样子,我喜欢,就想留一件你的东西。留人自然最好,可我也看清了,自己没那本事,所以眼罩就好啦~ 他说话实在让人不舒服,辞树正要拒绝,那人却拿出一尊可捧在掌心的雕塑:若我输了,就奉上神女玉偶。 此乃寒山灵玉雕成,能辟邪镇宅,灾妖之流根本不能靠近。一个妖还带着辟灾妖的东西,同族之情可真如薄薄一层纸。 辞树一顿,乘风眼睛已经亮了,他仔细看了看,玉雕很精致,衣衫纹路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但没有脸庞,他道:这是哪位神女? 愿意是哪位,便能是哪位。如今的神女虽多,也不是各个有庙宇香火,你想供奉成哪位都行,还有从前的神女,比如三界战乱时陨落的平云神女,不也该被世人牢记? 他这话刚好勾中了辞树和乘风的心思,他们的母亲陨落得更早,早年大家见着天帝私底下还会唏嘘一下,如今许多人都已经不再提她了,她也不该被遗忘。 何况这尊神女玉偶着实精致,天后逝去后,她留下的东西都被天帝收走了,皇子们连个念想都没留。庚邪见辞树看着玉雕愣住,挑了挑眉:想要? 是想要,但要让庚邪把自己贴身的眼罩给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也太辞树动了动唇,正要否认,庚邪就把眼罩摘了下来当然有闭上那只眼,他道:赌了。 萧辰和容渊路过了赌场,却没有进去,因为正好碰上门口有伙人撕扯间衣衫不整,打斗招式也毫无章法,以至于滚作一团的架势更加不雅,大片露出了比较伤眼的部位,让他俩顿时完全不想过去,便沿着路离开了。 萧辰又买了两碗甜羮,照例有容渊一碗:来吃点甜的,忘掉刚才那恶心的画面。 不靠饮食维持生命的种族就这点好,吃再多也不会撑,甜羮上撒着桂花,容渊现在吃东西,都一边吃一边记名字,此刻本尊正好处理完事务,闲了下来,于是化身吃,本尊就在书房里翻书摘录菜品的做法。 他说要学厨艺,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你既然游历得少,见过的人约莫也不多。萧辰端着甜羮,搅弄着,并不急着吃,下毒的事我要查,也能带你多走走。如今出来看看,人间花灯节,妖界妖市都见过,你觉得如何? 容渊虽口无法言语,但他还是吞下嘴里的甜羮后,才浮出字迹:很好,热闹。 萧辰停下手里的搅动,甜羮已经被调稠了:尘世热闹,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那么一个,从相识到相知,再许下山盟海誓,你将见证你们的每一刻,他真实又鲜活,而不是一个从传闻里走出来的,虚幻的影子。 容渊手指也停住,放下了调羹。 我没有传闻里那么好,萧辰微微低头看着他化身的容渊比他矮半个脑袋,不过这次,他的眼神不是再瞧着一个孩子,他很认真地把自己剖开来,传闻夸我慈悲,可不忍三界生灵涂炭的不止我一个,跟我一起上战场的诸位都是如此。战场上我战无不胜,可你看,在明枪暗箭里总有失败的时候,我并非永远不败。 听着我传闻就仰慕我的人,不少,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我不是最特殊的那个,新的故事中,里面完美的主人翁也不会一直是我,谁都有可能,你,幽冥尊主,也有可能。 书房里的容渊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动作,笔尖一滴墨滴在纸张上,悄声晕开一朵墨色的花。 萧辰的声音还在继续:等我在你脑海里虚幻的美好消失殆尽后,你就会找到真实了。 然后容渊就会主动离开,去陪着他真正爱慕的人。 容渊手中装着甜羮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抓住萧辰的手,萧辰任他拉着,另一只手还稳稳地端着甜羮。 我已经找到了。容渊的字迹送到萧辰眼前,我遇见你了不是吗,你没有只在传闻里,你到我身边来了。传闻中的你,我仰慕,现在的你,我心悦,对我来说,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 周遭灯火璀璨,人来人往,可他的眸子里,此时此刻,只装着萧辰一个人。 萧辰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 化身的手倒是比容渊本尊的手更暖,暖意顺着他们握着的手,蔓延至萧辰全身。 他将甜羮碗放到容渊手里,容渊捧住了甜羮,而萧辰捧住了容渊的手。 好,我不说了。 你分不清仰慕与爱慕这种话,以后也不说了。 那碗摔了,你吃这碗吧。 你会不会在认清心意后离开我,我会不会真正喜欢上你,我心甘情愿入局,陪你赌这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站在局内大家的视角,这一切的事情都还带着扑朔迷离,谁的怀疑都还在,萧辰愿意试试去喜欢,就是在赌 第30章 误入兽窟 萧辰内心的想法容渊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方才萧辰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也太沉,容渊怕自己不说点什么, 就抓不住他了。 萧辰本来想松开手,刚略微分开, 就发现碗有往下掉的架势, 他不得不急忙再拢住, 笑道:做什么呢,这碗再摔就没得吃了。 容渊摇摇头,把甜羮端稳了。 他告诉自己,萧辰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分不清仰慕跟爱慕么,说这样的话也正常。可不知为何,他方才就是很心慌。 好像到了什么重要的岔路口。 萧辰见他端着碗愣愣地不动,干脆拿调羹舀了一勺:我喂你? 容渊下意识张口含住了,等一勺香甜的羮汁入了口,容渊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本尊脸蛋唰地一下熟了,这书是彻底抄不下去了。 萧辰笑眯眯:味道怎么样? 容渊既享受萧辰的投喂,又不想萧辰拿他当孩子哄, 他尴尬地伸出手, 想让萧辰把调羹递给他,字迹浮现:殿下,别拿我当孩子。 闹市人多, 他特意加了一层法术, 只有萧辰能看见他的字,别人瞧不见,萧辰道:没有,我哄小孩儿不这么哄。 萧辰说着, 却没有把调羹递到容渊手上的意思,他又将调羹伸进碗里舀了一勺,容渊正抿唇想着这勺还接不接,就见萧辰转手,把甜羮送进了他自个儿嘴里。 容渊: 萧辰点头:嗯,不错,我方才还没来得及尝呢。 容渊跟在萧辰身边三年,知道他有洁癖,战场上有时候迫不得已不能讲究,可但凡有能讲究的环境,萧辰绝不委屈自己,更别说碰别人用过的东西。 那勺子是他刚用过的呀 容渊觉得脑子已经有点晕了,他拼命回想方才萧辰说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漏听,或者话里还有别的什么深意?他脑袋还没明白,但心脏已经在噗通狂跳,快炸了。 简直是又难受,又让人欲罢不能。 不吃就给我吧,别浪费 萧辰话没说完,容渊抓住他拿着调羹的手,而后轻轻将调羹换到自己手上,端起碗,闷头就开始吃。 萧辰轻轻一笑,背过手去,他嘴里还留着羮汁的甜味,甜羮上只缀着桂花,唇舌间却似乎残留着别的花瓣的味道。 彼岸花也有味道么? 赌坊里,庚邪重新将眼罩戴上,拿过玉雕放进辞树手里:喏。 辞树拿着玉雕,心中很是欢喜,同时也松了口气,好在庚邪没有输,不然庚邪的贴身之物输出去,辞树恐怕得赌到赢回来为止。 乘风凑过来,他也想瞧瞧,似乎希望能在所谓的神女玉偶上找出一点自己母亲的象征,一点也行。 两个皇子看着都喜欢,玉雕只有一座,相知虽然讨厌乘风的狗脾气,但久了也渐渐习惯,还有他们母后的事,多少有些同情吧,初任太白没了的时候,他自己也哇哇哭了许久。相知把瓜子收了,问那拿出玉雕的人:这种玉雕,你还有吗? 乘风听闻,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没了。 虽说玉雕没了,乘风却弯了弯嘴角,竟还笑得挺开心,相知回头看见他的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乘风笑得很得意:哼! 相知:二皇子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给出玉偶的那人遗憾道,愿赌服输。末了他还看了庚邪一眼,视线黏黏糊糊,扭头都能拉出无形丝线,庚邪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看在玉偶的份上,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那人走出赌坊后,面上的痴迷却散了,他咯咯一笑:是个好男人,可惜了。 得了神女玉偶后,辞树和乘风都无心再留在赌场里,剩下的人当然是以皇子为先,他们去哪儿便去哪儿,跟相知还有庚邪不同,剩下两个官员都是规规矩矩的,一点不敢逾距,只做称职的属下。 赌场门口躺着个衣衫破烂打架输掉的,衣服破得很不是位置,庚邪拉着辞树朝旁边走:别看,伤眼。 不得不说,妖市里的吃食那都是做得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味儿就能勾人馋虫,但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萧辰和容渊仗着紫莲什么都敢吃,他们可不行。相知的瓜子儿都是从妖王宫带出来的,他凑到一个摊前闻了闻,还是忍住了,又自己摸出块糕饼来啃,压着馋虫。 乘风看他眼巴巴凑在食物摊前那模样,忍不住道:知道不能吃就别看了,天界又没短过你吃穿,回去爱怎么吃怎么吃! 相知啃着饼幽幽道:能一样吗,知道什么是尝鲜吗,鲜!不一样的没吃过的才叫新鲜,我看看怎么了! 此番跟乘风前来的另一个官员低头扯了扯相知的袖子,小声劝道:你对二殿下还是客气些 乘风:让他说,我看他今天能吹出什么花儿来! 相知呵呵:有花开你也不懂欣赏,岂不白费! 辞树一直把神女玉偶捏在手里查看,爱不释手,一行人超前走着,相知和乘风斗着嘴,突然间,庚邪上前一步拦在辞树身前,迫使众人都停下了脚步:且慢。 乘风也停下了跟相知的斗嘴,立刻上前,跟庚邪站在一块儿:不对劲。 相知呼出口气,看着气息凝成白雾:不是我的错觉,真的更冷了。 他们离开赌坊后并没有走出多远,还在妖市,周围也依旧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只是这灯火之中,透露着丝丝诡异,抓不住摸不着,忽远又忽近。 庚邪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本有圆月,此时此刻,却看不见了。 辞树忽觉手上剧痛,手指一松,神女玉偶滑落,他赶紧去接,按理说无论如何不该接不住,可奇怪的是,玉偶就那么擦过他指尖,落在地上,一下便碎开了。 周围热闹的人声忽然停下,所有人如同木偶般禁止不动,庚邪和乘风立刻抬手亮出武器,街上的人们僵硬地将头扭向他们所在的地方,许多脑袋扭出了不可思议的弧度,伴随着木头喀喀的声响,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然后这些人用不同的脸,咧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笑。 相知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真正的妖市里,一妖族女子正飞奔着,妖市有赌坊,也有青楼,妖王狐曲此刻正在青楼给他专门留着的屋子里享受,诸位美人倒酒捏腿,惬意得很,那女子飞奔而来,直接在狐曲面前跪下:王,属下办事不利,将天界的人跟丢了! 狐曲正喝着美人酒,闻言面色不改:他们发现你了? 妖女抿抿唇:恕属下直言,他们之中有人恐怕早就发现我们有人跟着,却一直没有戳破,默许了我们的行为,可就在方才,明明还在路中间,我亲眼看着他们是突然不见的!我上前查看,只捡到一片这个。 妖女用手帕捧着,将一片极小的碎玉奉上,狐曲伸手接过,看清玉片一侧的符文,瞳孔一缩,面色终于变了:万兽窟的钥匙!? 窝在狐曲怀里的美人也是他的属下,闻言起身,也万分惊讶:他们怎么会有万兽窟的钥匙!这东西明明一直封在他急忙住了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翻身从软榻上下来,朝狐曲躬身,属下这便去查! 封在炎池,派人去看炎池的情况,还有,立刻找到破军殿下。狐曲捏着玉片,面色阴沉,天界皇子如果在我们这儿出事,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若有星君遭难,别的星君会有感应,但若是还没遭受,便不算,萧辰和容渊本逛得差不多,准备离开妖市时,萧辰却莫名顿下了脚步。 容渊整晚都还没缓过劲儿来,萧辰停他也跟着停,根本不敢去看萧辰现在的表情,也就不知道萧辰正盯着自己的足尖出神。 说不上理由却停下了脚步,是预示,也不知是好是坏,萧辰抬手,正准备掐算一下,妖市的天空中忽然呼啦飞过大片鸟群,不明所以的人们还以为是什么余兴节目,纷纷驻足观看。 一只鸾鸟率先发现了萧辰,俯冲而下,落地化为人形,跪在萧辰脚边:殿下,吾主有急事相求,恳请殿下随我来! 分卷(25) 萧辰收回掐算的手: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跟着鸾鸟,一路到了脂香扑鼻的春香楼,萧辰青筋直跳:要不是看起来真的很急,他都想给狐曲松松筋骨了,挑的什么地方! 春香楼前依旧迎来送往,但后院已经被清空,萧辰和容渊到后,不用别人开口,也省了客套,狐曲直接上前:殿下,天界一行人可能误入万兽窟,还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带他们出来! 萧辰面色一整:天界,所有人? 狐曲不敢隐瞒:所有人。 庚邪和相知也在。 以庚邪的实力,若是万兽窟内万年前禁锢的亡魂已散,他是能护一行人周全的,何况还有个乘风在。可是萧辰眯起眼:误入?万兽窟若没钥匙,谁能进去? 殿下,有人设计他们,钥匙不知为何到了他们手里,我本将钥匙丢在炎池,炎池的封印破了,有人把还没完全销毁的钥匙拼了起来,这是天界人消失之地残留的一小块。 万兽窟,据记载,万年前一妖一魔大战,直接打出了一个秘境,他俩双双陨落,魂魄也被秘境束缚,不得入幽冥,秘境崩裂脱离之时,吞了不少妖兽魔兽,便称万兽窟,又传里面宝藏颇多,执落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失已久的秘境钥匙。 但是此秘境,妖族与魔族都进不去。 狐曲搜出钥匙后,不曾声张,这东西如今的妖族留着百害无一利,他试过销毁,却发现符文不能尽消,便丢进炎池里,封印着慢慢消磨,谁曾想,这条消息也走漏了。 萧辰今日穿着一身宽袖的衣服,他在袖子底下的手动了动,试着传音,无论相知还是庚邪都没有动静。 不接受传音,和传音连不上是两码事。 萧辰抬手:碎片给我。 狐曲将碎片递给他,愁眉不展:如今只剩这点符文,钥匙不全,只怕难撕开秘境的口子。 可以。 萧辰抬手将玉直接碎成粉末,符文抹下,被他攥在掌心,星辉的光芒包裹着掌心涌动后,萧辰抬手一挥,直接在身前虚空撕开一道裂缝,不大,但足够一人通过。 容渊并不想管天界人死活,但他也知道,如果天界皇子在这儿出事,天界不可能善罢甘休,两界矛盾一起,其后又是个未知数。 容渊冷漠地想,就不能安分一点,上次的烂摊子还是萧辰给收拾的。 狐曲就知道,还是萧辰有办法,他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就全仰仗殿下了。至于木清小公子,我们会好好招待 狐曲话没说完,容渊默默往萧辰身边靠了靠,意思是他也要跟着去,狐曲愣了愣,萧辰:他就跟着我。 狐曲并不多问:好。 侍从做的本是照顾主子起居的活,去万兽窟都带着,自然不是普通侍从。不过狐曲现在可顾不上这个了,只希望到时候萧辰从里面能把天界的人活生生的、全都捞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万兽窟副本组队6=2!萧辰容渊加入队伍。 队聊频道: 萧辰:我强力输出 容渊:我暴力输出 庚邪:我狂战输出 乘风:我稳定输出 相知/辞树:我辅助 乘风:惊了,所以我们没奶妈吗,另外两个人呢? 相知:他们掉线了不用叫了 萧辰:不怕,菜刀队不需要奶妈,打就完事儿 容渊:殿下说的对 第31章 星君本相 万兽窟靠着钥匙从外进来, 要出去的话,就得找到秘境法眼,才能脱出。 有人算计天界的人, 让他们进来,那么秘境中应当还有别的人存在, 幕后黑手总不能是让天界的诸位进来观赏一圈, 就全须全尾出去, 那费什么劲儿呢。 但若是将天界人杀死后,再把人扔出去,天界和妖界的平和关系就将被打破了。 萧辰和容渊从缝隙中踏入,停在空中,万兽窟里会是个什么情形都不奇怪,当年掉落许多妖兽魔兽,有的可能活得长,有的还可能繁衍了后代,也有的大概早没了,萧辰他们进来的地方不太美妙,下边是累累白骨, 还有新鲜的妖兽尸身。 味道就不可能好。 萧辰一掩口鼻:我们换个地方。 容渊赶紧点头。 然刚要挪动脚步, 就见下面的尸体忽然动了动,萧辰和容渊反应自然都很快,即便一点儿细微的动静他俩也没放过, 立刻顿下, 警惕地瞧着,就见那尸体的尾巴拱了拱,慢慢地,一个东西费力地从下面拱了出来。 是一只小小的妖兽。 跟猫差不多大小, 不会化形,不会说话,茫然追着尾巴转了一圈,发现了附近唯二两个活物,初生牛犊不怕虎,仰着头,冲着萧辰和容渊啾啾叫了两声。 毛色纯蓝,黑漆漆的小眼睛,身体胖乎乎,尾巴很长,有角,萧辰认出来了:血石妖兽,在外面的妖族里已经绝种了。 小东西还飞不了,朝着萧辰和容渊奔来,但他们在高处,他够不着,急得直叫。 容渊心想,遇上萧辰,小东西算是有活路了。 果然,方才还很嫌弃气味的萧辰往地面飞去,小兽欢快地扑过来,不过在他扑进萧辰怀里前,一直手半路截胡,把他拎了过来。 萧辰好笑地看着容渊拎着小东西的后脖颈,用灵力把他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了,才捧到萧辰眼前。 小家伙儿欢快地一甩尾巴:啾! 挺可爱,萧辰道:顺路带走吧,出去交给狐曲。 容渊点点头,他让小妖兽暂时睡去,然后放进了能装生灵的储物法器中。 收了小妖兽,两人立刻离开方才那臭气熏天的地方,萧辰摸出星盘,准备先找人,他方才试过了,秘境里没法传音,既然相知和庚邪也在,同为星君,找他俩的位置会更快。 不用避着容渊,反正他也看不懂。 星盘最终相图上,在东方位置出现了两颗星子,萧辰算出了地方,收起星盘:走。 只是路上可不太平静,秘境里活着的凶兽比想象中多,但好在至多也就千余岁,凶兽早就被侵蚀,杀戮和繁衍一样成了本能,扑上来就要吃掉他们,杀这种,不算业障。 容渊和萧辰解决了围上来的数头凶兽,萧辰剑上的血还未干,就见这些凶兽的魂飘了出来。在秘境外面的世界中,亡魂在□□死后会直接从轮回道入幽冥,道本就连着肉身,不会看到灵魂离体的情况,可在这儿,轮回道被斩断了,亡魂无处可去,只能等着消散。 他们应该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才对,可竟跟约好似的,朝着同一个方向急速飞了过去。 萧辰面色沉了沉:是相知庚邪他们所在的方向。 殿下,不太对劲。 也是此时,容渊的字迹出现了,萧辰道:怎么说? 轮回道被切断,亡魂应该没有意识,他们如此统一的行动,我怀疑有人在驱使他们。 容渊的脸色也不好看,驱魂可是幽冥人才能办到,修为还不能太低,难道说幽冥的叛徒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追过去,萧辰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就在他们依然没看见一个人影的时候,某座山后突然有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随即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到一起,震得周围山石倾塌,整个秘境都在颤动。 翻过山,萧辰可算找着了天界一行人,只是站在最前方的庚邪身着漆黑的战甲,眼罩不翼而飞,露出那双异色瞳孔,手中握着的枪不再平平无奇,它漆黑如墨,上面以暗沉的红色刻着星象图,武器跟主人一样,凌厉又邪性,煞气逼人。 庚邪现了星君本相。 相知在后面,抱着琴竖起了屏障,那把琴也是光华流转,绝非平日里看着寒碜的凡品。 乘风在相知的屏障后单膝跪地,眼中是不可置信,辞树辞树也怔愣片刻,但他很快抿抿唇,什么也没说,站到相知身边,以灵力加固了屏障。 他知道,危急时刻,容不得他立刻倒出满腹疑问,两名天界官员已经倒在后面,人事不知。事有轻重缓急,眼前这关若过不去,想再多也是枉然。 乘风沉默地站起身,他抹了抹唇边的血,走出了保护屏障,站到庚邪身边,他似乎想回头看看相知,但最终忍住了。 面前竟是那个万年前的魔兽残魂,正有源源不断的兽魂飞过来,补充着他的力量,残魂无识,但凡挡在它面前的,统统都是敌人,都该被撕碎。 若没有它,庚邪不至于暴露身份,他们掉下来后先是一层幻境,好破,其余凶兽也还好说,直到眼前亡魂的出现,打破了局面。 庚邪横起枪,沉沉地盯着亡魂,方才交手他就知道,难打。重击之下,他手臂现在都还发麻,不过越是危险,庚邪越是浑身血液都在翻腾,左眼里的红色也更甚了。 兽魂执念太深,上万年竟也能没消散完,全化作恐怖的厉鬼气息,更别说还在吞噬亡魂,再吃下去,它怕是要恢复活着时的实力,不能给它这样的机会,否则就真完蛋。 还有,他们掉入秘境,兽魂出现,都不寻常,暗处若有人觊觎,还得防着人阴招,腹背受敌。 兽魂咆哮一声,像是要把它死亡的愤怒全部倾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幽蓝的火焰,庚邪双手握枪,脚步扎住,火焰的气息先一步喷过来,却宛如寒霜,阴冷刺骨,周遭的地面居然结起了冰霜,庚邪眼也不眨,凝神等这招送到跟前。 这招最终没能撞上他的枪尖,因为有人替他拦下来了。 相知惊喜出声:萧辰! 看他这么活蹦乱跳,萧辰也就放心了。火焰被他从中劈开,越过他们,朝两旁扑去,所过之处,山石皆被冻成了齑粉。 萧辰看着兽魂,话却是对容渊说的:你去找驱魂的人。 容渊抿了抿唇,看看萧辰,又看看兽魂,萧辰如今修为只有一半,这魂却是万年的厉鬼,残魂也是厉鬼,还在不停吸收其他亡魂。 快去,别让他溜了。可别担心我,这魂死了上万年,我都活了上万年了,还能怕它不成。 萧辰头也没回,却知道自己踌躇,容渊吸了口气,转身便走:他要相信萧辰,萧辰从来不是柔柔弱弱需要他一直护在身后的人,从来是他追寻着萧辰的身影,想与他比肩,将心比心,尽管他如今强大了,却也不能要求萧辰只站在他身后。 破军殿下有自己的骄傲,容渊的爱意从来不需要践踏他的尊严。 萧辰手挽了个剑花,眉间红印浮现,他也现出了星君本相,却把剑收了起来,朝庚邪道:用那招,借我点灵力。 庚邪武学都是他教的,这方面很有默契,点点头,他握紧长/枪,将自己的灵力猛地灌注进枪内,黑色的枪兴奋地发出嗡鸣声,而萧辰足间一点,瞬间跃至半空中,他身后浮现出遮蔽大片天空的浩瀚星海,星辉呼应,气势磅礴汹涌。 萧辰的掌心也开始聚力,周遭空气都出现了扭曲波动,仿佛在被无形地拉扯,他面无表情,身姿俊美非凡,又威严不可撼。 萧辰垂眸,手轻轻一动,庚邪立刻把灌注了灵力的长/枪就那么朝着萧辰扔了出去。 枪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枪身震颤,散发着欢快的疯劲儿。 从萧辰接住武器,再到他宛如一道流星划破天空,如破竹般势不可挡,白色身影裹挟着漆黑的长/枪从天而降,在怒吼声中贯穿了如山般巨大的亡魂前后不过眨眼间。 不被轮回接纳的亡魂不知疼痛,它只是愤怒,它张嘴咆哮,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吐不出火焰了,他甚至不知道低头看看,身上的破洞正在逐步扩散,越来越大。 萧辰捏着枪,轻轻喘了口气,他言语上没把亡魂当回事,但实战里从来不轻敌。他修为减半,庚邪给的灵力弥补了他的灵力,方才那击,威力不输他全盛时期,可借力使着,果然更容易累人。 兽魂身上的洞口在扩大,却也还有灵魂在往这边飞,不阻止它们,就得打到全秘境的亡魂没了为止。 这可是个累人的活儿,阻止驱魂,就看容渊的了。 萧辰把枪扔回给庚邪:现在你顶住它不成问题了。 庚邪嗯了一声:你呢,要去找人? 萧辰手里重新握上藏锋剑:嗯,找人。 乘风愣愣地瞧着,他先前扛了兽魂两招,就被震吐了血,直到萧辰离开他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讷讷道:我的进攻全然无效,殿下他只是一击 庚邪灵力也被掏空大半,他斜了乘风一眼:不是无效,只是立刻就被其余鬼魂补上了,你自己没看见吗? 乘风一时间忘了他先前还在震惊于星君竟藏在他身边,居然接了庚邪的话:所以我与殿下之间的差距 哦,庚邪毫不留情道,那还是挺大的。 乘风:亏他以为受到了夸奖! 庚邪心情其实不好,他敢毫不客气怼着乘风,此时却不敢回头看看辞树,他缓了缓,提着枪往前走:别傻站了,去把飞来的那些亡魂打下来,别给它再重聚的机会! 黑袍人远远躲着,看清了兽魂被打散的一幕,天知道短短时间他经历了多少情绪变化:先是发现天界人里居然有星君,他很快就想,若是能将星君和天界人都杀死在这里,岂不正好完成那人的吩咐? 可随后他就发现星君当中有人很能打,不是柔弱舞文的,这时候他就知道多半要坏事。果然,他们撑到了萧辰赶来。 萧辰会追来不算意外,意外的是没能在萧辰敢来之前杀死其余人。 棋盘输赢已定,没必要再看,黑袍人转身,正准备离开,一圈黑色的火焰却将他围了起来,容渊掌心燃着莲火,飘飘而下。 找到了。 容渊皱眉:是个化身。 黑袍人见自己被找到,毫不慌乱,他在袍子底下发出一阵笑声,居然无所顾忌,踏脚便往火焰中踩,这一踩,他肯定得烧成灰,好在容渊反应极快,火焰顷刻间变成了锁链,将人牢牢捆住,只抓人,并没有将他点着。 黑袍人嘿嘿笑道:抓我做什么,我不过一个化身,脸也不是自己的,你我同族,放我一马如何? 容渊并不答话,连字也懒得浮出,他伸手便朝黑袍人的头顶抓来,本来无所畏惧的黑袍人不知为何突然费劲全力躲开,他居然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声音都变了:你想对我用搜魂!? 分卷(26) 容渊冷冷瞧着他,黑袍人气急败坏:化身不过就是个空壳,你疯了,居然想对空壳用搜魂! 一直沉默的容渊终于身前浮现字迹:那你躲什么? 黑袍人噎住:看见搜魂招式,下意识就躲了。 明明对化身用搜魂是绝对没用的,这一点他非常确定,但是,但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就是不能让这小子得手,没准会出大麻烦。 黑袍人重新镇定下来,发出失真又难听的声音:嘿,虽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但是小鬼,搜魂对化身没用,记住了。你也拦不住我,我要走,大不了把这具化身毁了就行。 他话音刚落,黑焰锁链就重新把他捆了起来,这一次,比方才更用力,而且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僵硬着不能动弹,居然也撤不回灵力了! 化身要毁,得灵力尽失。 容渊的字迹跟他的眼神一样冷:想毁,我同意了么? 黑袍人拼命使劲,容渊抬手再度抓来,而他身后突然腾起一个妖兽的亡魂,容渊明明可以闪避,他却眼也不眨,只顾着面前的黑袍人,黑袍人瞳孔一缩 亡魂的爪子没能落到容渊背上,它眨眼间便被萧辰的剑光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没剩。 容渊的手成功落到了黑袍人头上,可是刚落下,黑袍人就瞬间化成了灰,看来是他本尊拼了命也要逃脱。细沙从容渊指尖漏下,容渊皱了皱眉,收回了手。 他表情没能深沉多久,脑袋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萧辰。 萧辰道:怎么不躲? 这小子真能给他找气受,刚追过来,就瞧见那么一幕。 容渊方才阴冷狠辣的气息散了个干净,立马人畜无害,变脸飞快,顶着一张好看的脸皮,露出局促的表情:我想先抓着他 扯淡。萧辰打断了他的厥词,你就是觉得自己也是化身,无所谓,怎么,化身受伤你不用疼的?还是拿疼当饭吃,就没当回事? 容渊立刻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对不起,我错了。 萧辰眼皮跳了跳。 道歉认错非常快,就是死不悔改,眼熟,太眼熟了,萧辰觉得他跟相知肯定很聊得来。 木清身形就在眼前溃散的事宛如发生在昨日,容渊大概不知道,萧辰方才挥剑时是什么心情。 萧辰给自己说过,人间的事不会再重复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没吐出来,就感觉袖子被容渊轻轻一拉,或许是妖市一番后给了他些胆子,要放在之前,他肯定不敢这样,那时候,无意中跟萧辰的手碰一下都跟惊弓之鸟似的。 萧辰一口气吐出来,没脾气了。 走吧,先回天界一行人那里。萧辰想着已经暴露身份的庚邪和相知,轻声道,别的出去之后再说。 容渊仿佛对别的都不好奇,也不上心,星君们混在天界里这件事,他至始至终没表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只是见萧辰不生气,便笑了,跟萧辰一起往回走,什么也没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俩星君一口气掉马 第32章 幻境记忆 没了黑袍人用驱魂术, 秘境里其余的亡魂不再朝残魂处奔涌,得不到力量补充,又被萧辰重创, 残魂终于被庚邪等人联手镇压,彻底打散。 萧辰和容渊回来的时候, 危机已经消除, 外部矛盾没了, 内部矛盾就凸显出来。 四人形成了一副沉默的挂画,谁也不吱声。 萧辰到了之后,相知下意识缩回萧辰身后,就跟自己犯了错心虚时一样。 最终四人中是乘风先开的口,他面露苦涩:竟有两位星君隐藏身份潜入天界是在怀疑我们吗? 辞树一直安静垂着眸子,庚邪面颊紧绷,冷硬道:不是。 相知扒拉着萧辰的胳膊,探出头来:不是怀疑你俩啦,就是,想去天界查查线索,嗯也绝没有干涉你们天界内事务的意思。 要查线索却不光明正大, 乘风和辞树也听懂了, 不怀疑你俩并不等于不怀疑天界,高兴的是他们认可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相处不算白费, 但身为天界的皇子, 心情终归是难受的。 萧辰拍了拍相知的胳膊,开口了:他俩行事皆因我而起,我向二位赔个不是。若他们给你们添了什么麻烦,就由我来补偿, 两人就由我带走了。 庚邪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别的话。就在萧辰以为敲定的时候,辞树却突然道:此番我们遭遇险境,出去后难免与妖界对峙,两位两位星君若是方便,可否暂且依然以天界人的身份与我们一道,与我们一起做个证,潜入天界的事便就此两清。 他面颊分明还绷着,眼睑垂着,逃避着直视,说这番话时语调很沉,却又带着压抑与那么点微不可查的急切? 他若不留,庚邪和相知跟萧辰一走,或许就这么回星界也说不定。 是谎言还是真实,误会还是情有可原,都得亲口问问不是? 萧辰听辞树的意思,竟是不打算暴露相知庚邪的身份?萧辰看向躺着的两位:可他们二人 辞树明白萧辰的意思:他们晕过去时,还不知道星君们的身份。 晕的太早,没来得及看见。原来如此,萧辰问相知庚邪:你们自己的意思呢? 庚邪很干脆:嗯。 相知踟蹰了一下才道:我也没意见。 容渊此时却道:黑袍人不过是个化身,两位星君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庚邪目光停在辞树身上:现下大家都在一起,战力不弱,暴露也无妨,出去后,妖王肯定也会加派护卫,短时间内足够安全。 于是便这么定下,辞树朝庚邪拱手行礼:观星君本相,杀戮之甲,应是七杀星君吧,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此番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庚邪抬住他的胳膊,没让他拜下去,两人僵持着,庚邪不知自己是不是累的,嗓子竟也有些哑,说话出声很不容易:你不必如此。 隔着衣料或许看不出来,但他碰着辞树的胳膊,能清晰察觉到,辞树的手在颤抖。 乘风复杂地瞧向相知,相知赶紧从萧辰背后窜出来:你别学他啊,听你臭屁惯了,要是突然这么客气,我、我哎呀反正你跟之前一样就行! 乘风从前就在想,这小仙官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肯定是被家里人宠出来的,如今看来,约莫真是如此。 狐曲在外等了半天,虚空中可算传来了波动,狐曲精神一振,就见率先出来了,是两个躺平的,被灵力托出来的天界官员。 狐曲: 他属下也吸了口气,赶紧上前查看,然后激动道:还活着! 紧接着,萧辰等人也全都出来了,天界的人全都活着,狐曲可算是松了口气。 事情总算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不过他也知道,接下来也不可能轻松。 容渊把还在睡的血石小妖拿了出来,递给一直跟在狐曲身边的青蛇美人,青蛇看清后惊呼:血石妖!王上,活着的血石妖崽! 趁妖族这边注意力全被本已灭绝的血石妖吸引过去,辞树等人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既然要瞒,就不能让妖族的看出端倪,别的不说,狐曲这人精,对人情气氛最是敏锐,他们可不能一直僵着,大不了先减少交流便是了。 狐曲把小崽子抱在了自己手里,朝众人道:我立刻让医师来帮诸位看看,之后便换个地方说话吧。 毕竟这里还是春香楼里呢。 果然,等两个天界官员苏醒后,嘴仗就开始了。 容渊没有瞒着黑袍人是幽冥人这件事,狐曲也没瞒着钥匙是他封印的,该交代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两个天界官员本来也不是负责动手的,主要就是动嘴。 此番幸得殿下无碍,不然你们要如何交代!什么妖做了事儿都往前妖王头上推,哼,他可真是好用啊,谁知是不是你们贼喊捉贼?还有幽冥,没准就是你们联手准备对付天界,好在破军殿下在此,没让你们得逞! 青蛇也是专门负责打嘴仗的:是谁做的便是谁,叛逆做的事,难不成我们全族都得背锅?瞧您人模狗样的怎么不说人话呢,天界两位皇子若是真出了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疯了吗! 容渊淡淡飘着字:不关整个幽冥的事。 这名天官大约是觉得萧辰给他们撑腰,加上受惊后还没缓过劲儿来,不管不顾把妖族幽冥都数了个遍:你看,这不就是两句话就想推脱干净?还有幽冥的侍从,话别说太满,当初破军殿下中的毒,除了幽冥紫莲根本找不到解药,你家尊主那么巧,就赶着送药上来,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容渊眼皮一掀,不过他还没别的动作,萧辰就将茶盏清脆地盖上,淡淡道:行了。 容渊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阁下慎言。 萧辰语气不重,却是不怒自威,那位官员嘴巴一闭,自知说过了头,赶紧道歉,狐曲却笑着插了嘴:殿下,虽然他说的大多无用,但幽冥或许别有用心这个我倒是赞同,不仅我,许多人都这么想。他说着多看了容渊一眼,木小公子,别怪我老说实话啊。 容渊瞧了他一眼,对这只狐狸,他简直懒得搭理。 萧辰慢条斯理放下茶杯,用不大的声音说了句足够在场诸位都听清的话:幽冥尊主现在,还是我道侣。 初到妖界时,萧辰说自己好歹是有道侣的人,不便跟妖王混在一起住,那时候大家久别重逢,加上狐曲又生了张满嘴骚话的嘴巴,狐曲一直觉得萧辰这句话是在打趣。可今天这场合,是大家撕扯着互相想要拉下水,萧辰再替幽冥说话,味道就不一样了。 容渊立刻就被安抚住了,他安静地坐好,表情淡然,似乎接下来其他人随便泼什么脏水,他都能当空气,心平气和对待。 殿下,你最是容易心软。狐曲叹了口气,摸了摸血石小兽的皮毛,罢,光是无理无据地争论,诸位都不会满意,我先拿出点我的诚意,从炎池盗走万兽窟秘境钥匙的人抓住了,来人,带上来。 那人被五花大绑架了上来,相知一看,立刻认出来:他就是赌场里给出神女玉偶的人! 狐曲伸手挠了挠小兽的下巴,终于把小家伙闹醒了,他懵懵懂懂睁眼,打了个呵欠。 狐曲声音说不出遗憾还是什么:红云,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这么做? 红晕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才道:您对我很好,但却安于现状,少了执落陛下那样的雄心壮志,我这么做,也是在帮妖族,若能一统三界,我们从此之后何必看人脸色过活! 野心而已,何必装裱得如此漂亮,萧辰摇摇头,妖族落到今天的地步,不就是执落造成的? 红云不愿再答,萧辰看了看他,忽而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身上,红云闷哼一声,身前浮现一个印记,相知立刻从脑海里扒拉出知识,惊道:让你死后魂飞魄散的东西,好狠,你自己弄的!? 萧辰屈指一握,那印记便碎了,红云吐出口血来,愤愤抬头凝视萧辰,眼里的恨意能喷出火。 幸亏殿下发现的得及时。我有个提议,狐曲抱着小兽起身,木小公子,搜魂对活人也能用对吧? 容渊点点头,他知道狐曲想做什么了。 那便劳烦木小公子,就在这里对红云用搜魂。 红云嘴唇一哆嗦,却无话可说,此时求饶也好谈旧情也好,全是徒劳无功,他还没傻。 狐曲并不去看他,只道:未免又有谁说我们妖族藏着掖着,这次的搜魂,便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他的记忆。 容渊冷笑一声:是怕他藏着掖着才对吧? 乘风皱眉:什么意思,搜魂不是只有施术者能看见他脑子里的东西? 狐曲不急不慢:本来应该是的,但是现在我们有这个小家伙。狐曲抬手,举起还没清醒的血石小妖,小妖不明所以,朝着众人打了个嗝。 相知又跟倒豆子似的把东西倒了出来:血石妖兽,能把人脑子里的东西化成幻境,数万年前众人都争抢着要与他们结契,后来却灭绝了。 狐曲一点头:对,这小家伙还什么都不懂,不会在幻境里编造多余的东西,木小公子将红云真实的记忆拉出来,小东西来化出幻境,让所有人瞧见,正好。 容渊起身,点了点头,他没意见。 他抬手用灵力在小兽脑袋上画了道符文,又咬破指尖,给他喂了一滴血:化身中总共也没多少滴真正的血,不敢多喂。 血石妖兽成年前本来就是以血液为食物,尝到过于美味的食物,小东西登时精神了,尾巴一甩,就要朝容渊身上扑,结果在半空中被萧辰拎着后脖颈,抱到了自己怀里。 小兽:啾啾? 以他的灵力,还撑不起幻境,我分他一点,来。 萧辰说着,单手托着小兽,另一只手递给容渊,容渊会意,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露出个笑来。 哟,木小美人笑起来可真好看,狐曲大大方方欣赏美人,心说他也就在萧辰面前才这么乖,给旁人一个笑容都吝啬。 容渊一手轻搭在萧辰手上,另一手则毫不留情按住红云脑袋,血石小妖额前的符文亮起,伴随着啾的一声,周遭环境突然改变,进入了他创造的幻境里。 然而他们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被翻红浪,红云正跟狐曲春风一度。 活春宫! 众人: 乘风脸唰一下就红了,颤颤巍巍抬起手;辞树耳根也红了,撇开眼去,可那声音还在往耳朵里钻;相知阅话本无数,还没见过真的,脸不红气不喘,带着探究的目光去看;庚邪面不改色,也不知他究竟看还是没看。 狐曲被众人围观了行事,却丝毫不害臊,他还用怀旧的语气悠悠叹道:我可是真心待他好的,物是人非啊 分卷(27) 天界两个官员嘀咕着,说狐曲不知羞,青蛇听着不乐意了,蛇妖一扭:怎么着,看见记忆里的东西怎么就不知羞了,不看出去啊谁求着你们了,让你们瞧见王上的身体还是我们吃亏呢! 青蛇跟两人又掐了起来,容渊飞快地跳过了这段记忆,周围场景可算变了。只是因为过滤着无用的记忆,周围东西变化太快,难免让人头晕眼花,容渊闭着眼,仔仔细细地寻找。 血石小妖似乎有点不安,他在萧辰怀里动了动,萧辰单手把他抱在怀里,手指在他皮毛上按了按,哄着他,而萧辰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安抚性地捏了捏。 他自己大约都没在意。 容渊被手上的触感猝不及防搅得心神一颤,幻境中的记忆片段也跟着颤了颤,但因为众人都被晃得头晕眼花,这么一闪而过的颤动还真没被捕捉到。 容渊耳根热了热,很快稳住心神继续寻找,在众人看吐之前,可算找到了有用的东西,幻境画面稳定下来。 面见红衣的,还是那个黑袍人。 除萧辰和容渊外,其余人算是首次瞧见黑袍人。红云听完黑袍人的交代,疑惑道:刺杀天界的皇子?可我们仇人是萧辰啊,节外生枝做什么? 黑袍人道:只顾着报仇,难道你们就不想继承执落的遗志?他一心想当三界霸主,率领众人出战,昔日是何等的威风,他死后居然后继无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谁想着替他完成心愿,替他实现壮举? 不得不说,这番话确实说得红云心动。对,仇要报,他的遗志也该继承,这才是配跟在执落身后的人。若是天界皇子死在妖界,狐曲和天界之间就难善了,到时候形势所逼,狐曲被迫也得做出选择。 只不过 红云多了个心眼:大人,虽感谢你为我们着想,可你当初不是说因为也与萧辰有仇,才愿意与我们合作,如今这却 黑袍人冷笑一声:怎么,嫌我管的太宽? 红云道:不敢。他嘴上说着不敢,表情却没多惧怕。 黑袍人哼了一声:我好心与你们建议,不过是看在大家同病相怜的份上,还有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来是我多嘴,不做就不做,说白了本也与我无关,替执落不值啊,再过些年,还有多少人能记着他?哼,行,我走了。 狐曲摇扇的手停下,黑袍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往红云心口上戳,果不其然,红云叫住了他,红云此时心里的纠结与想法也全部呈现在众人面前,不管他想了多少,最终结果是他咬咬牙,答应了。 狐曲把钥匙丢在炎池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不巧,红云就是其中之一。 他带着黑袍人破了炎池封印,把还未被完全销毁的钥匙偷了出来,将符文藏在玉雕里,红云拿着玉雕的时候还在想:他们真能看上这座玉雕? 黑袍人:照我教你的去说,一定行,谁都有软肋跟记挂的事,对他俩来说,神女是最合适的。 乘风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幻境,他大概已经冲上去给他一拳头了。 符文钥匙本没有气息,被灵玉裹着,根本察觉不出来,在那之后,便是红云到了赌坊,碰上他们的事了。 容渊手从红云头上移开,生人被施加搜魂,短时间内他怕醒不过来,即便醒了,也会过一段无知觉无意识的日子,简单点说,就像个傻子般。 既然结束了,容渊跟萧辰的手也该分开,不过分开前,容渊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萧辰掌心按了按,就连分开也不是干脆利落抬手,而是滑动着分开,指尖的触感清晰极了。 萧辰愣了愣,但容渊完成了正事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好像刚才什么小动作也没有,萧辰微微眯起眼:无意的,故意的? 小兽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黑袍人忽悠红云那番话,我想大家都是不信的,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好心人么?看着处处替执落旧部着想,实则就是把他们当棋子。狐曲道,所以说,给殿下下毒的那伙人,如今又盯上天界的皇子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又是五千的大肥章 第33章 温柔贴心 黑袍人嘴里说的替盟友着想这种话, 连红云自己都不信,旁人怎么会信。红云之所以愿意继续做,不过是因为这确实是继承执落遗志的好机会, 黑袍人究竟想得到什么对他来说其实不重要。 心甘情愿的棋子罢了。 萧辰在此之前,也一直以为杀他的都是奔着复仇来的, 可黑袍人是什么意思?出身幽冥, 帮着花无痕想办法要他的命, 现在又盯上天界两个皇子,前后有什么必然联系? 萧辰沉吟道:他是早盯上了两个皇子但之前没机会呢,还是说正因为两个皇子在妖界,才被他盯上? 若是后者,那就是为了挑起天界和妖界的矛盾,可幽冥人挑起他们的矛盾做什么,若是再来一次战乱,亡魂一多,幽冥的人又得累死累活收拾摊子,找罪受吗? 天界妖界不管谁输谁赢,能对幽冥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是私怨, 怎样严重的私怨非得让两界斗个你死我活他才开心? 还有,破军星君和天界皇子,怎么看都不沾边, 萧辰自己也想不出来, 什么样的人会把他们放在一起当目标。 狐曲摇摇扇子:可见红云就是为了执落,至于那黑袍人,都不是我妖界的人,天界的诸位这就想给我们扣帽子, 说我们谋害天界皇子,这大帽子我可不敢受。两位殿下,为了你们的安全,我看你们还是早回天界吧。 辞树淡淡道:此事我已传音,陛下知晓后担心我等安危,已经派出一队天兵来护卫我们回天界,想来很快就能到,在他们到之前,只好继续叨扰妖王了。 狐曲眯起眼,辞树不闪不避与他对视,狐曲嘴边带着笑,轻轻哼了一声:动作挺快,一队天兵光明正大来妖族 狐曲眼珠子转了转,折扇挡住半张脸:既如此,希望他们尽快到来,我也会在你们的住所处增派人手加强守卫。贼人在暗处,两位皇子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以免防不胜防。 二人皮笑肉不笑地对视,□□味儿很足。 血石小妖从萧辰怀里钻出来,往其他地方蹦去,他倒是胆子真大,也不怕生,就是什么都好奇,踩着桌子和诸位的怀抱四处蹦。 某一刻他蹦进乘风怀里,乘风正想事情想得出神,无意识摸了摸他的皮毛,大约是因为走神没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些,小兽一惊,下意识张嘴咬了他一口。 嘶 乘风被咬得回过神,小兽牙还不算太尖锐,只咬出了一点血,以乘风的恢复力,顷刻间便痊愈了,他嘿了一声,把小兽拎起来:小东西,还咬人。 小妖兽腿短,在空中张牙舞爪也挠不到乘风,乘风今天大起大落,心情不好,随手把小兽一扔,他在空中打了个转,又落到容渊怀里,往容渊怀里蜷起尾巴一躲,暂时不肯出来了。 先前口不择言的一个天界官员顿了顿,虽然看起来萧辰对幽冥的印象不错,可有的话还是不得不说,只是这次他措辞谨慎些了:看过此妖的记忆,不就更是说明那黑袍人谋划着一切,他可能是幕后人之一,更可能就是掌控全局的罪魁祸首,此番二位皇子险些遇险跟他脱不了干系,此事我们还是会与幽冥修书一封的。 此举无可厚非,皇子差点遇害不是小事,而且一口气就对准了两个,天界一共才两个皇子,就天帝对神女死心塌地,如今那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样子,他俩要是没了,天帝就彻底绝后了。 萧辰点头:此事回头我也会把来龙去脉告诉容渊。 容渊本人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这种谁都想把锅甩出去的事,光靠嘴皮子在短时间是争不出个结果的,狐曲也知道自己免不了表达歉意,毕竟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只是表达到什么程度,就很有讲究了,唇枪舌战起码得来个两三轮才能有定数。 吵吵半晌后,大伙儿都先行休息,天界人住的地方果真多了两倍的护卫,庚邪和相知溜出来都更费劲了。 他们甚至又让那两个天界官员睡过去了,至于乘风和辞树,当然不可能拦着他们。 两人到了萧辰的住处,却发现容渊也在。 容渊很客气地跟两人点了点头。 庚邪: 相知:金屋藏娇! 萧辰赏了相知一下:乱用什么成语呢? 他俩先前以为容渊跟萧辰不在一个院里,明明安排在不同的地方住,还非得凑到一起,庚邪默默看了容渊一眼,最终也客气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血石小妖似乎很黏萧辰和容渊,跟着他俩来了,因为萧辰先前过给他灵力,又尝过容渊的血,所以暂时不需要喂食,小东西跟自己的尾巴玩得正欢。 为避免有人再突然□□过来,萧辰给整个院子都布下了结界,几人坐在屋里,他看着相知和庚邪:天界的人很快就会来把皇子接回去,你们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脱身吧。 庚邪抱着手臂,低头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有人盯上了他们,抓到人之前,我想继续做护卫,保护他们。 相知挪过来,坐到萧辰身边,然后朝萧辰腿上一倒,枕在他怀里:我明明应该没做错什么,可不知怎么的,就莫名有点内疚心静不下来。 萧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明这段时间你与他们相处得不错,你不想让他们误会。 相知想了想:相处得也不能算不错,我跟你说,就乘风那狗脾气唔,好吧,但是这人做朋友也不是完全没可取之处 容渊沏好了茶,给两人倒上,这种行为呢,可以说像个侍从,但也可以说,像个主人家。他人长得好看,又安静,庚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容渊好像浑身上下都在朝自己跟相知散发着贤惠的气息。 庚邪想起萧辰说的,为了融合紫莲所以跟容渊有了道侣之实,容渊这副样子让他突然好奇起来他俩究竟谁上谁下。 一界之主,在萧辰面前这么乖顺,是真乖,还是装乖? 萧辰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等他们回了天界,整个天界护着,按理说不差你俩,辞树说过作证后就两清,而且你们身份在黑袍人那儿已经暴露了。 庚邪不置可否:他目标又不是我们,怕什么。他这话出口,随即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等等,还没排除他确实跟你有私仇的可能,那相知还是回星界去吧,免得他们用你来威胁萧辰。 相知噌地一下就坐直了:哎这话怎么说得我很好拿捏似的?我是没你能打,但是我精通各种防护阵法,也不容易被打破,为什么就我回去,你可以留下? 庚邪懒洋洋翘起腿:就凭你刚才说的,我比你能打啊。 相知不服气:你! 好了。这可真像在星界,他俩当着自己的面掐起来时,回回都是自己按下去,萧辰手搭在相知头上,这么说你俩都想留在天界? 庚邪毫不犹豫一点头,相知却迷茫了一下才说:也不是他难得沮丧地垮下肩膀,萧辰,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文曲殿下,恕我多嘴。容渊见他从萧辰怀里起身了,才把茶盏递给他,此番若无两位星君在,天界人根本撑不到他人营救,若素日里你们没有做过对不住他们的事、没什么不能割舍的情,那就不欠他们什么,大可不必如此烦恼。 相知捧着茶杯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庚邪眼皮跳了跳,萧辰朝他望过来:所以你还欠了别人什么? 庚邪眼神与他错开: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长话短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感觉太子仿佛知道什么?再给我点时间,我应该就能问出来。 庚邪,萧辰淡然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刚刚怎么没立刻想到这个理由,现在绞尽脑汁,终于又挖出来了? 庚邪:他自己大约都没发现,自己正急于找各种合适的理由。 他终究是萧辰带出来的,一着不慎,就会透底。 萧辰倒是没逼着他,叹了口气:紫微勾陈还有我,有时候或许太束着你们了,其实想想看,很多决定终究要你们自己来。利弊已经说明,之后想做什么,你们自己决定吧。 相知捧着茶杯想了想:我没想明白,我还是先回星界吧,等我安安静静想想再说,别的地方我静不下心。 庚邪决定不变:我说过了。 行,再跟紫微和勾陈说说。 容渊听闻,贴心地起身,带着小妖兽一起出去了,给他们阖上门,这回连相知也忍不住道:话本里知心的小媳妇儿也就是这样吧! 萧辰闻言,心情颇为复杂,你要是知道新婚之夜我是怎么被他你就说不出小媳妇这个词了。当然,萧辰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容渊心情好得很,抱着妖兽坐到院子里,小兽在桌子上打了两个滚,眼睛忽然渐渐亮起,须臾后,他当着容渊的面,吐出了一颗珠子。 容渊瞳孔猛然一缩 血石妖兽,幼兽以血为食,每十二个时辰内会吐出灵珠,珠子只会有三种颜色,白色,红色和金色。 白色和红色很常见,如果是金色,就表示他在十二个时辰内喝下了不同生灵的血,并且其中某些生灵之间有关系,还是很近的血缘关系。 小妖兽吐出来的这颗珠子,在石桌上滚动,被他尾巴圈住才没掉下去,蓝色的皮毛间,金灿灿的珠子格外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  容渊在相知庚邪面前无声地表现,心情正好,小妖兽反手一个大招 第34章 身世之谜 小妖兽用爪子将珠子献宝似的推到容渊面前, 摇着尾巴,好像在求表扬。 容渊沉默地盯着那颗珠子半晌,良久后, 他用手轻轻揉了揉小妖兽的脑袋,将那颗珠子拿了起来。 分卷(28) 金色珠子透着冷光, 而容渊的眸光更冷更凉。 容渊天生七窍玲珑心, 早慧, 出生后,在尚不能走路也不会说话的阶段,他却已经能模模糊糊记得东西,除却玲珑心的人,没人能记住自己还是婴儿时候的事。 但他拼了命想留下来的记忆,最终也只有些模糊的影子:比如他记得母亲的怀抱很暖,她的灵力是幽幽的紫,却记不住她的面容;再比如,某一天,她抱着自己奔走,眼泪和血液淌进他的襁褓里, 母亲在哭喊着什么, 他尚没有听清,下一刻就被冰凉的水淹没,本就模糊的世界一下就被彻底隔绝开了。 浮浮沉沉, 压迫与窒息,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他溺在水里。容渊小时候曾经一度很怕水,再小的河流对婴孩来说也如同深渊,更何况, 师父是在黄泉中捡到他的,那可不是什么温温柔柔的小河流。 恐惧、分离和无能为力,那是他幼时对水的全部记忆。 三岁的时候,他已经能毫无障碍与成人交流,也能用许多法术了。 师父看着他手上的两股灵力,一紫一金,天界与幽冥的混血:照你能记住的片段来看,你母亲应该是幽冥的人,那父亲就该是天界的人了。 凡人飞升天界后,灵力多是各种浅色,这就是庚邪和相知能伪装的原因,不过地道的天界人,灵力只会是金色。 三岁的容渊奶声奶气,小脸却毫无表情:我记忆中,她总是一个人,没有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男人的声音,容渊顿了顿,那一天,是有人要杀我们,所以这个所谓的父亲,他在哪里? 师父叹了口气:成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复杂与无奈啊,我只是感慨,不是在让你谅解他,毕竟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你长大了,就去寻找真相吧,了解当年事情的全貌,看看你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小容渊一板一眼道:我会的。他要给母亲报仇。 师父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能不能多笑笑? 容渊的脸在他手底下变了形,但是他说:我笑不出来。 师父,我好难受啊,我笑不出来。 当时的幽冥尊主叹了口气,把容渊抱进怀里拍了拍:唉,我也不会带孩子啊,怎么办,要是无念没失踪就好了,她体贴得很,肯定有办法哄你。 开慧过早不见得就是好事,容渊心中过早地埋下了仇恨与憎恶,导致他总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去看遇到的人和事,在幽冥里,通过亡魂,他又见识了更多的人心丑恶,留在他心底的阴影日渐加深。 前尊主悲哀地发现他是真不会奶孩子,这小子是越长越偏执,总只看世间的阴暗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懂得感恩,记着自己还有左忆右常等人的好,没彻底长歪。 就是对待世事的态度,怎么也掰不回来。 容渊一百岁时,三界战乱爆发,饶是容渊,也被那数不清的亡魂给震住了,幽冥上上下下忙得一团乱,就连坚持要给他做好榜样、从不在他面前爆粗口的右常,都在他面前没了形象。 关键是这些战死亡魂死后见面也分外眼红,在酆都内大打出手,没有武器就用手脚和嘴,有些生前修为高点的,无师自通学会吞噬,厉鬼频出,场面那是一片混乱。 容渊看着他们的丑相,觉得自己没想错,世间诸多模样本就自丑恶中生,谁也逃不开,包括他自己,也是滚在淤泥里,肮脏又丑陋。 这时候,破军星君下界的消息传遍了五界。 给三界平乱?容渊想了想,为什么,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名声?是想让三界供奉他吗? 连轴转了好些日子的前尊主趴在塌上,有气无力:崽啊,你能不能想点好的?就不能是星君只为苍生大义,拯救世间来了?这乱赶紧平啊,再这么下去,别说三界,人间和我们,哪一个能跑得掉! 容渊不以为意:人心如此,三界之乱不就是贪欲私心最好的证明? 前尊主:我当初把你捡回来,也没什么图的,又怎么说? 这对话他们其实重复过很多次,容渊都说熟了:师父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前尊主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一小段的距离:那你就不能匀出一点儿、哪怕是这么一点点善意,去想想那些素未谋面的人? 他知道,这小子其实心底念着他们的好,只是表达可能别扭了点,但对他人,他就不是别扭,是真正的刺猬,要扎得被人头破血流。 容渊想也不想:那不可能,师父,我真的做不到。他的一切经历决定了面对生人时首先只会抬出恶意的揣度,遇上经不起揣度的人,到最后他就会想:你看,果然没错。 前尊主没脾气了,行吧,他教不了人,只要这崽子日后别为祸四方,他就算功德圆满,造福六界了。 前尊主静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计:要不然,你去见见破军星君? 容渊愣了愣:你刚下令不准大家出幽冥。 前尊主来了精神,坐起身:没关系,徒儿,你想去看看我还能拦着不成,留个化身闭关,你悄悄出去,我就当不知道。 容渊:我不想去。 前尊主:不,你想。 容渊: 没见过这么当尊主的,居然怂恿徒弟违背他的命令。 前尊主怂恿徒弟十分积极:去吧去吧,反正你留着也帮不了多少忙。 容渊:师父,这些年尊主的文书大部分都是谁帮您处理的?最近厉鬼频出,又是谁去帮忙清扫的,这话您说得不亏心吗? 前尊主理直气壮:不亏心。哎别废话了,我知道你很想去,快去快去。出去后你就用天界的灵力,对了你的脸也要伪装,太扎眼了。来来,挑张面具,用法术伪装肯定会被星君看透的,面具好。 前尊主兴致勃勃排开数十张面具,容渊无声地跟他对峙半晌,发现师父虽然语气不着调,却是非常认真地下了这个决定。 我知道这些天你老去亡魂里扎堆,也是想试着找找你父亲,是吧? 他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想问出母亲的仇人是谁。 万一他还活着呢,去吧,现在不也是个接触天界人的好机会? 容渊捏着拳头静默片刻,最终抬手,在一堆花里胡哨的面具里拿走了那个鬼面。 哎不是,等等,我拿错了,我不小心把这个放进去了,前尊主道,放下重选! 容渊不再退让:要么就它,要么我不走,师父你打断我的腿把我扔出去吧。 臭小子!前尊主气结,又扼腕叹息,性子没学好就算了,怎么连审美也这样,这么多好看的面具不选,就挑个鬼面! 容渊低头看了看鬼面:它适合我。 恶鬼本相。 适合个屁!前尊主道,好啊,日后要是别人嫌你丑你可别后悔啊! 当时容渊心想怎么可能后悔,可事实证明,话不能说的太满,让如今的他来选,是无论如何不会再选鬼面了。 想留点跟萧辰曾经一起度过的念想,除了手帕就只有那张凶神恶煞的鬼面,满腔柔情回忆从前,打开一看鬼面怼脸,确实很煞风景。 待在萧辰身边三年,有机会时,他其实有悄悄拿过部分天界人的血,挨个跟自己试,但都没有结果,而且速度实在太慢。这些年他还没有放弃,只是换了个法子,不愿再大海捞针的找,准备的时间太长了,如今都还没备好。 可是,线索就突然送上门来了。 容渊把金色的珠子放在眼前,小妖兽在秘境里有没有喝兽血都不重要,除此之外,他就沾了容渊的一滴,还有咬了乘风一口。 天界二皇子乘风,两千余岁,从年龄上说也有可能但就冲幻境里他看到狐曲和红云行事时那模样,怎么想也不会是他。 毕竟有孩子的前提是,他不可能还是童子之身。 天界里和乘风有血缘关系的,只剩天帝和辞树了。 辞树和乘风都还在妖界,那么趁此可以拿他俩的血液,再试试。 容渊抬手盖住小妖兽的眼睛,手指一捏,便将珠子捏碎了,他眼中的冷意也跟着藏了起来。 松开手后,小妖兽不明所以晃了晃尾巴,幼兽喜欢用自己造的珠子装点巢穴,不过除此之外珠子也没别的用处了,只是小东西满心欢喜地把珠子送他,当着他的面捏碎,也太残忍了点,所以容渊没让小妖兽亲眼看见。 容渊把小妖兽抱起来,敲了敲房门,而后一行字穿过门扉飘进去:殿下,我去给小兽找点血喝,去去就回。 血石妖的食物并不非得是人血,飞禽走兽,都是可以的。萧辰跟星界的星君们应该还没谈完,门内传来一声好,容渊便带着小妖兽出去了。 小东西给他立了功,该奖励一下。 化身抱着妖兽去找食物,而容渊本尊这边出了书房,到大殿内,给他的心腹冥官们下了诏令,要他们立刻来见自己。 容渊在万兽窟里借着秘境的力量,用术法禁锢住黑袍人化身跟本尊之间的联系,不是那么好解开的,黑袍人拼出一刻机会,撤掉了化身的灵力,他本尊应该受了不轻的内伤。 聚集所有幽冥人挨个查是不可能的,再说成千上万的人里,有刚好受内伤的也太正常。容渊要先确认下身边的人,他的心腹们各个实力不俗,又在幽冥界内,若无大事,不该会轻易受重伤。 容渊的诏令是以符文方式下达,众人在赶来大殿前,会先回应,而待其余人都回应后,容渊却发现少了两个:左忆和右常。 他俩还没动静。 一直到别的冥官都到大殿内汇合后,左忆和右常也没回应。 容渊皱了皱眉。 尊主,不知尊主有何吩咐? 事由容渊也准备好了,他从书案上方拿出一本册子:上面的事我看过,觉得尽快处理为好,辛苦各位。 众人忙道不敢,领了事务便退下,容渊起身,准备亲自去找左忆和右常。 他先到了两人的居所,两个幽冥副使住在同个府邸中,门口的侍从见尊主前来,匆忙行礼:恭迎尊主大驾,左使和右使今日正在湖心亭赏景,我这便给尊主引路。 容渊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带路,毕竟府邸里就没他不熟悉的地方,只是他们既然在,为什么连诏令也不回? 容渊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湖心亭中酒气熏天,一壶春的坛子滚了一地,还夹杂着别的烈酒,左忆和右常趴在桌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容渊下的诏令符文还飘在两人头顶,晃晃悠悠无人答应。 容渊无奈摇摇头,但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俩加上今日到殿的其他冥官,所有心腹们一切如常,只要那个黑袍人不在他们其中就好。 大约左忆和右常吩咐下人不准靠近,喝趴了也没人来扶,他俩经常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掐架,这次又不知是为了什么,拼酒拼成这样。 容渊抬手挥散了诏令,转身离开,当然,离开府邸前,也没忘吩咐人去把两个醉鬼搬回房去。 幽冥暂时无事,他就可以把更多心神放在化身那边了。 怎么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拿到天界皇子的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乘风因为过于纯情而被优先排除 第35章 无心之失 容渊给血石小妖找了碗鸡血, 又觉得只喝会不会太乏味,还给他找了个生鸡腿当下饭菜,他抱着小兽回来的时候, 萧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结界已经撤了。 看来已经谈完了, 庚邪和相知也不在。 萧辰看着他:回来了。 普普通通三个字, 容渊听着却格外熨帖, 他笑了笑,也坐下。萧辰道:是这样,相知那小子犹豫不决,最后说干脆随我去幽冥待一段时间,你看方便么? 容渊略感诧异:自是欢迎。只是幽冥的冥气 幽冥的冥气会让外界人感觉不适,怎么个不适法,容渊没体会过,反正每回外界的人来幽冥,就没一个愿意久待的,各个都是恨不得立马办完事赶紧走人。 萧辰觉得这不是问题:初到幽冥时我体会过了,他也不会留太久, 忍下来不成问题。 容渊:那便恭迎文曲殿下。 萧辰:天界到时不是要派使者给幽冥送信么, 就可以顺势把他派过来。 容渊刚好也想到了这层,他点点头,小兽在容渊怀里晃晃尾巴, 萧辰看着小兽笑:他好像挺喜欢你。 小兽嘴里还叼着骨头, 嚼吧嚼吧,容渊落座后,小兽又要往萧辰这边扑,被容渊不轻不重地按住了。 刚吃生的嘴边还沾着呢, 怎么就能往殿下身上扑。 容渊给小兽擦了擦嘴,萧辰瞧着:你喜欢这小家伙? 容渊摇摇头,小兽嘴擦干净了,终于被容渊放过,顺利滚到了萧辰身上,萧辰道:我看你照顾他挺顺手啊。 容渊字迹飞出来:擦嘴,避免弄脏你的衣服。 而且小兽喜欢他很有可能是觉得他血味道不错,在容渊看来,小兽倒是莫名很亲近萧辰才对。 萧辰轻笑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他逗着小兽:待会儿我去天界人的客居一趟,你要一起,还是让神识休息下? 操控化身不仅费力,也费神,相当于把自己神识劈成两半,时间长了心神也累,不过程度就因人而异了。 容渊立刻表示:一起。 这是个好机会。 天界派来接皇子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最好抓紧时间,错过了,可就不知道下次机会在什么时候了。 萧辰跟容渊来到客居,周边防卫确实严密不少,进了院子,辞树起身相迎,萧辰发现庚邪抱臂站在一边,离辞树方才的位置不远不近,而相知则躲得远些,见萧辰来,赶紧缩到了他身边。 萧辰扬了扬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萧辰在三人里挑了一个安全的开口:相知,你们同太子殿下说了么? 相知还没回,辞树客客气气道:两位星君都已经说清了,七杀殿下善心,愿意护我们周全,感激不尽。 分卷(29) 这是谈妥了?那气氛怎么还古怪得很。 乘风这时推门出来,他之前在万兽窟受了伤,方才在疗伤,辞树招他过来,把事情说给他听。萧辰给相知密语传音:发生什么了? 相知却道:就是把事情说了说而已,你也觉得气氛不对劲?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却好像发生了什么,我也觉得莫名。 也就是说相知也不知道。萧辰无声地瞧了瞧庚邪,这小子,原因在他这儿?这次出门的经历,莫非让庚邪真改变不少? 天界那两位官员依旧还被迫睡着,所以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事儿,乘风在听到相知要去幽冥时皱了皱眉:那黑袍人就是幽冥的,去幽冥还不如留天界呢。 萧辰:他跟在我身边,我会照看他的。 尽管知道星界可能怀疑天界,不过乘风对萧辰的崇拜好歹也这么多年了,他就算心情复杂,对萧辰也依旧是尊敬的:啊,殿下你的实力毋庸置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直一字不出的容渊这时候将字迹直接递到了乘风眼前:二皇子大可放心,我也会保护文曲殿下的。 乘风还不太适应这种交流方式,他看着字迹愣了愣,这才把眼神放到容渊身上:你?你看起来还这么小。 容渊将小妖兽放下,上前一步:以年龄论修为,二皇子未免武断,若不放心,大可亲自来试,木清还请二皇子赐教。 萧辰讶异地看向容渊,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容渊被乘风的话激起了胜负心,年轻气盛似乎没什么不对,可相处这么久,萧辰知道,容渊并非轻易被挑衅的人。 容渊有没有被挑衅不知道,反正乘风是一扬眉头,在容渊眼神的注视里有了战意:哦?你要向我讨教? 看看身手,不是让二皇子更放心?容渊手一翻,亮出一把剑,切磋便点到为止,二皇子伤势未痊愈,我们就在此处,不用灵力,只用武式,如何? 对面连武器都亮了,乘风能拒战吗,那肯定不能啊,他也抽剑:好,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院子大,只比武式的话足够他俩祸祸了,萧辰相知还有辞树在石桌边坐下,庚邪依然站在不远处,萧辰抱着小兽朝他道:怎么,不过来一起看? 庚邪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辞树,辞树低头捧着茶杯,并不看他,庚邪肩膀紧了紧,最终还是过来一起坐了。 那边两人已经打上了。 乘风本就好武,尽管对手看着年纪小,但话都说了,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因此他并不打算留手,只让容渊先攻就算尽到礼节,省的说他欺负后辈。 容渊有黑焰,本尊并不用剑,火焰就是他的法器,在人间的时候,因为当时萧辰烧着,脑子发晕视野模糊,没注意当时容渊怎么使的剑,可如今容渊出手,却让萧辰愣了愣。 容渊的剑招里,有萧辰的影子。 容渊招式送出去,庚邪一下就看出来:你教他功夫了?还不错,招式间很有你的风范。 他声音不大,但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耳清目明,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正在过招的两人。 乘风跟容渊一对上,就惊讶于此人武学之高,招式干净利落,招招稳准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可就在庚邪话一出,这人出手却滞塞了一下,比武最忌分心,乘风的剑穿过他的阻拦,差点削下他的头发。 好在容渊很快回神变招,躲开了去。 嗯?变招了,又不像你的 萧辰盯着正在打斗的两人沉声道:嘘噤声。 好吧,庚邪住嘴了。 按理说这种交谈不应该会影响高手过招,以萧辰以往的风格,他可能还会把他们招式都拆了拿来现场教学,这会儿却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盯着两人看。 容渊方才招式那一停庚邪自然也看见的,怎么,庚邪想,那句话有什么问题?而且容渊现在变招后,又没有萧辰的风格了。 乘风人看着心高气傲,武学却是稳扎稳打的做派,而容渊变招后招式波澜诡谲,说是切磋,招式中却有杀意,乘风不惧,反而笑了,这样才痛快! 某个时刻,容渊一剑划破乘风手臂,鲜血登时涌了出来,不过这只是小伤,无大碍,擦身而过后便恢复如初,只剩被划破的衣衫和血迹证明有过伤口。 两人分出胜负时,容渊的剑尖离乘风咽喉只有两寸不到,而乘风的武器却脱手飞出,正好被萧辰接了个正着。 容渊收势抱拳:承让。 乘风却怔在哪里,半晌没能回过神,辞树也很惊讶,这位少年看着年纪轻轻不过百岁,居然能在招式上胜乘风许多。乘风不仅有天赋,且勤奋好学,这位幽冥的少年,难不成是天纵奇才? 乘风动了动唇:你,究竟是 萧辰将乘风的剑握在手里,他以手指擦过剑身,屈指一弹,抬头道:木清,要不要跟我练练? 容渊一愣,不知所措地放下手。他方才一心想着要取到乘风的血,再加上大约是维持化身太久,心神也出现了疲倦,刚出手时竟是没注意招式,还是庚邪叫破,他才愕然发现,自己用了谁的剑招。 按理说,容渊应该没见过萧辰这些招式。 萧辰将小兽放到相知怀里,相知忙接住,萧辰却已经起身,提着乘风的剑,跟乘风擦肩而过:剑借我一用,多谢。 乘风刚想说不必客气,萧辰居然已经抬手,利索地劈在了容渊剑上。 乘风只好站到场边,一头雾水地看。 诡异的是,方才气势汹汹地容渊,此刻居然招架不住只用单手的萧辰,庚邪方才闭嘴半天,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喂招? 萧辰喂招,可容渊不接,他只顾着防,被萧辰逼得节节败退,萧辰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出手极快,跟萧辰打,只退不进就会被他压制到死。乘风和容渊好歹打了一炷香,而容渊在萧辰手下没撑到第十招,就被打飞了武器。 萧辰剑斜指在地,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容渊,容渊握了握手腕,躬身道:殿下,我甘拜下风。 谁都看得出容渊压根儿没有认真动手,他看着是不想、或者说不敢跟萧辰比试?谁也不知道萧辰跟他之间闹得哪一出,相知只觉得,原本院子里气氛不对的只有一处,现在又多了一处。 小兽的脑子里可还没学会切磋这个词,看见萧辰跟容渊打,着急得很,在相知怀里啾啾直叫,相知差点没抱住,他俩停手后,相知松手,小妖兽立刻窜了出来,跑到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焦急地直打转。 萧辰将武器还给乘风,弯腰抱起小兽,摸了摸他脑袋:没事,乖。 容渊捡回自己武器,收了起来,乘风在莫名的气氛里诡异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顺着气氛做到了,他道:是我技不如人,你年龄虽小,招式上却胜于我,武学一道,果真莫测。 容渊:不小心伤到殿下,抱歉。 乘风摆摆手:这都不算伤。说罢他看向相知,你若是真想去幽冥,唉,好吧,哥,之后给幽冥送信,不是正好有机会么。 乘风自己都没发现,他明明已经知道相知是星君了,可就在相知打断他第一次准备客气地给星君行礼后,他对着相知的态度,还真没多大变化。 不过这样就好,相知也更适应。 萧辰抱着妖兽起身:既已说清,我们便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萧辰先一步走出去,容渊匆匆抬手告辞,跟着追了过去,乘风后知后觉补完了先前那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相知默默喝了口茶,庚邪正低头沉思。 乘风:你们不觉得他跟破军殿下之间很奇怪吗? 辞树无奈叹了口气:是的,我们都看出来了。方才那情形,有眼的都能看得出。 对吧,我果然没看错。 相知心道,那是奇怪,说来你可能不信,他们还是道侣呢嗯?道侣? 相知微微睁大眼,缓缓放下了茶杯。 慢着,他好像嗅到了熟悉的,话本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急就容易坏事的啊 第36章 原是故人 萧辰走得并不快, 容渊立刻就追上了,只是他即便追上,也不敢骤然上前, 只在离萧辰三步远处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兽爬到萧辰的肩膀上,看着跟在后面的容渊:啾? 幽冥的建筑整体风格偏大气, 妖族则很精致, 九曲回廊, 小桥流水,拐弯的时候容渊总会不自觉加快脚步,因为萧辰率先转弯后,容渊就瞧不见他了。 木板被踩的笃笃声跟敲在人心口似的,回廊上挂着的灯盏随风晃了晃,拉长着前行者的影子,说不出的孤寂。 在容渊又急急转过一个弯后,他猝不及防停下脚步,差点撞在萧辰背上。 萧辰忽然站住,不再走了。 容渊也只好站住,他知道, 这回有些事多少瞒不住了。 萧辰没有回头, 声音足够容渊听见:怎么,就只打算跟着? 萧辰的本相法器是剑,他的剑招还有习惯全是自己一式一式琢磨出来的, 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话本和说书人爱讲故事,可从没记载过破军殿下的武式。 我不是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比如你为什么挑衅乘风,我就可以不问。萧辰转过身来, 他微微垂眼,看着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化身,声音起伏不大,但关于你和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一无所知的? 两人离得已经很近,容渊手在身侧收紧,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造成这般局面,事到如今若还一字不发,是个人都该怀疑他。他是鬼面的事恐怕瞒不住了,如今只能坦白。 但有些事还不能说,起码得守住这个。 小兽讨好似地在萧辰怀里拱了拱,萧辰道:你若不知从何说起,那便我来问,答或不答也在你。 容渊轻轻吸了口气,微微仰起头:殿下请问。 我们从前见过? 是。 隐居这些年我不曾结交新友,所以我们是三界战乱时认识的。 嗯。 萧辰抱着小兽,缓缓走了两步:你不可能是战场上的敌人,生杀之时场面混乱,哪还能把我的剑招学得这般熟,那么你人就该在我的军队里。那时你年纪不大,修为却很高,能拿捏得如此纯熟,我应该还花过时间指点你,这样的少年人,我只能想起一个。 鬼面当初跟在萧辰身边,萧辰很快就发现他修为虽高,打架也厉害,但不成章法,尤其在武器的运用上,简直纯凭天赋,不想浪费这样的好苗子,萧辰有空便会指点他一二。 鬼面悟性非常高,从最初的不顺手到招招精妙,并没有花上多长时间。 原来他用不惯武器,是因为自身法器本就不是有形的兵刃。 萧辰注视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在萧辰的目光里,容渊缓缓躬身:殿下。 他的字迹还在继续:鬼面当年未能当面辞别,有负殿下深恩,记挂至今。 萧辰放在小兽皮毛上的手顿住了,他闭了闭眼:果真是你。 原来如此,所以看到木清会想起鬼面,梦到与鬼面的事也是预示,当年那个戴着鬼面具行走的小子,如今已成一方之主,万人之上。 再见故人本该充满感慨之情,只是眼前场景就跟他俩的婚事一样,不上不下,上不达深情,下不至厌倦,卡得刚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萧辰深吸一口气:灵力不能伪装,可你是怎么装成天界人的? 容渊直起身:殿下,我是天界与幽冥的混血。 据说幽冥与外族通婚极少有后代,你萧辰讶异,这孩子还真是从出生起便是特殊的存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 如今只有我和左右使,再加上殿下你了。师父当年怕有心人利用我身世作梗,便让我在幽冥时藏好身份,这些年我也不再使用天界的灵力了。 所以我们再度见面时,你没有告诉我你就是鬼面? 啊,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容渊低下头去,只觉得当年无知,鬼面给殿下的印象应该不好,就没敢与殿下相认。 萧辰嘴上道:原来如此。 萧辰心里说:扯淡。 容渊觉得鬼面那臭脾气不堪回首应该是真的,但这绝不是他拼命要隐藏身份的理由。无缘无故搭上紫莲跟道侣的位置也要救自己,容渊难道能不知道此举会招惹非议?可他宁愿冒着被萧辰怀疑的风险,也不愿意告诉萧辰你我并非陌生人,我有理由救你。 萧辰敢打赌,要不是今天容渊失手被看穿,他还能继续装。 这小子瞒着他的,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萧辰微微眯眼,突然凑近,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隔着一只手,容渊一惊,但是没有退,只低着头,不敢抬起。 萧辰打量着他,心说在面前这人的身上,还是能看到鬼面的影子的。 少年体型就不说了,鬼面比起最初见人就刺的孤兽脾气,后来确实有所改变,萧辰把他的变化都收在眼底:他慢慢收起自己的刺,只是表达上依旧生硬别扭,示个好都能弯弯曲曲,若是被人戳破,紧张和局促时,要么故作强硬梗着脖子跟人僵持到底,要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若非面具,萧辰大约能更清楚的瞧见他的变化,毕竟他的神情都被面具盖住了,全凭猜。 原来是这样一张脸。 跟恶鬼分明相差十万八千里。 萧辰轻声道:你从没问过我,怎知我对鬼面印象不好? 容渊闻言,诧异抬头,只是两人距离已经贴得太近,这么一抬头,他们的鼻息都交错在一起,眼神猝不及防撞在了一块儿 霎时间,两人呼吸皆是一窒。 太近了。 近到他们只要稍微再动动,就能吻到一处。可他们眼神仿佛缠住了似的,一时间居然没能分开,彼此的眼底都清晰映着对方的身影。 眼神还鬼使神差的,往莫名其妙的地方落去,比如说凑得很近的唇。 分卷(30) 萧辰在呼吸交错间恍惚地想,新婚那晚,他们有吻过吗? 两人跟魔障似的,旁的什么好像都消失了,只余两人呼吸间剩下的一点间隙,可身边确实还有别的生灵在啊,萧辰怀里小兽大约是被挤着了,挣扎着抬起脑袋,在两人间发出啾啾的声音。 两人浑身一怔,从诡异地状态里清醒过来,萧辰忙拉开了距离。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可不知为什么,耳根就是有点热。 萧辰好容易想起之前说到哪儿了,接上了话,语气却没有再绷着了:好吧,事情我知道了,你 殿下觉得鬼面不算太糟?容渊冒出文字,突然问着。 最初脾气是臭了点,但你的努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容渊:那么殿下,现在能相信我不是仅因听了几个传闻,就对你产生爱慕之心了? 话题转得太快,以至于萧辰愣了愣,然后他心头一惊:你不会是从那时候就!? 当时还没有明白。 萧辰一口气没松完,就见容渊下句话是:回去之后,才想明白的。 萧辰: 那时候他们歇都是在一个帐篷里歇的!条件不好的时候,宽衣解带也没互相避着,行军匆忙时还躺过一张床榻萧辰稍微想一想,就觉得难以置信,这小子喜欢上自己,该不会也与这些密切的接触有关? 可他那时候脑子里装得最多的就是打仗,只把这小子当个前途无量的后辈指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 谁知道就能把人指点歪了啊?!现在的小孩儿都怎么回事,那样残酷的环境里,他还能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容渊:殿下。 慢着,等等,我信了,我信了行吧,别打岔,分明在说你欺瞒的事! 萧辰抬手,深吸一口气,容渊抿了抿唇,大着胆子上前,握住了萧辰的手,萧辰手一颤,却没有挣开。 隐瞒这些事,实属不得已,殿下,我知道,你一定也在猜,我是否还有别的理由。 萧辰神色复杂:你倒是清楚。 只是某些事,确实不到说的时候,我有自己的苦衷。殿下,容渊将萧辰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唯有我对殿下之心,万望殿下不要误会,容渊是真的心悦你。 萧辰嗓子一哽,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那时候,给过你什么吗? 他曾说看见照进深渊里的光,可萧辰却不觉得自己对他做过那般有分量的事。 容渊笑了:殿下,你给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正因如此,鬼面才成为了过去,才有了现在的我。 伸手的人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许他自己觉得并不费劲,可被这只手带出深渊的人,在泥沼中挣扎许久的人,才会在握住这只手时泪流满面,只有他才明白,能遇见你,何其有幸。 化身的手可真是太热了,萧辰觉得自己手心都快被他捂出汗了,他忍不住动了动,容渊便识趣地松开,风一吹,掌心的温度散得倒是很快。 可这心头的悸动,却没随着松手就平复下去。 本来不是要兴师问罪?萧辰心想,这好像不太妙。 作者有话要说:  容渊:反客为主 第37章 踽踽独行 萧辰抱着小妖兽, 先退了两步,在皮毛上顺了顺,想把掌心沾过来的微热擦掉, 才维持冷静地转过身:走吧。 容渊跟上,走出几步, 萧辰道:还在后面跟着? 容渊脚步一顿, 随即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他三两步赶上前,跟萧辰并肩走在了一起。 殿下心肠当真软。 萧辰暂时是不计较了,小子一层一层的壳子,他总得理理,日后一起算账也不是不行,今儿再缠下去就不是问罪了,估计得歪到没法控制的方向上去。 萧辰好歹是把话头拉了回来,他还记得当年说替鬼面算算亲缘的事:你父亲找到了吗? 嗯,差不多有数了,只是我还没跟他相认,我想再观察一下, 如今我并不需要做父亲的给予什么, 我只是有问题要问他。 问问当时母亲抱着婴孩的他被追杀时,他人在哪儿;问问关于母亲的死,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辰了然, 容渊这么说, 那就是用不着自己算一卦了。 容渊本尊正独自坐在大殿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只听大门被粗暴地打开,右常风风火火地拖着尚未完全醒酒的左忆狂奔而来。 等下, 松手!衣服衣服!要勒死了勒死了! 右常无视了左忆的挣扎,躬身便要告罪:听闻尊主先前朝数位要职冥官下了诏令,不知是否也有传召我俩,醉酒误事实在失态,还请尊主责罚! 左忆虽然是被拖过来的,但整好衣物后,也恭敬地行了礼,若真因醉酒耽搁了事,确实该罚。 容渊:无妨,他们处理已经足够。不在公务期间,你们放松一下无可厚非。 右常这才直起身:那尊主来找我们是为了?听府上的侍从们说,容渊是亲自上门来找过他们的。 也只是想与你们小酌两杯,不过我到的时候,你们可都已经醉了。 没耽搁事就好,右常松口气,然后踹了左忆一脚:都怪你! 左忆不服:不是你非得认为自己酒量更高要比一比的?拼酒就怪我一人了? 酒量的话题分明是你开的头! 那你别接话啊! 两人眼看又要掐起来,容渊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他俩的相处模式,有时候会劝,有时候就当没瞧见,有时候他还会观赏一番,觉得这样也不错。眼下他化身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兀自起身离开了,任左忆右常自己闹去。 化身回到在妖界的客居后,容渊以想让神识休息为由,避开萧辰回到房间,关上门后,他却并没有收回神识,而是拿出了方才与乘风切磋时的剑。 剑身雪亮,没有沾上一滴血,光亮得能当镜子使。容渊将剑尖对准一个瓶子,手指泛起灵力,缓缓推过剑身,只见剑居然蒙上了薄弱的红光,有血从剑尖处滴落,这是方才利剑划破乘风手臂时,吸取到的血液。 若不是为了拿血,容渊犯不着去挑衅乘风。 尽管没能拿到辞树的血,但或许再用乘风的血做一次验证,就能得出答案。 容渊又逼出化身体内一滴血来,合着乘风的血,在桌上画了一个符咒,他催动起灵力,看着桌面上的符文不断地变化,最终定格,停住了。 兄弟。 符文告诉他,两种血液的主人是兄弟。 哈这算什么? 他确认自己的母亲是幽冥的人,神女也没了很多年,他和乘风如果是兄弟,那只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容渊看着符文一动不动坐了半晌,而后忽然忍不住笑了,他的皮囊好,怎么笑都好看,只是这个笑容有点疯。 他不能说话,捂着嘴,嗓子里因为笑发出奇怪的咕噜声,胸腔里憋得疼,容渊边笑边想:这算什么? 传闻里天帝对神女痴心一片,神女去后,他不愿再娶,天界的事务也渐渐丢给两个皇子,把自己活成了个伤春悲秋的清苦人。 那他的母亲呢,那他呢? 既自诩此生只爱一人,那就不要招惹他母亲!既然招惹了,又为何抛下她不管! 容渊捂着嘴,心中的恨意疯狂涌动,心脏发出悲鸣,本尊在房间内因为巨大的疼痛跪倒在地,手指在青石地板上生生抓出了痕迹,嘴角不停地渗血,他眼眶也红了,被愤怒逼得像要滴出血来。 沽名钓誉,敢做不敢认,枉世间还有不少人为天帝与神女的故事抹泪,将天帝的痴情传唱,视作榜样。 他一边跟母亲生下了自己,一边还装出心中只有神女的模样,笑话!通通都是笑话! 容渊无比庆幸方才自己本尊离开了大殿,没有在左忆和右常面前失态,他收回了一些在化身处的神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让萧辰发现。 他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了,可事情还没有明朗,天帝和自己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未知数。容渊把自己劈成了两半,一半思索着,真相未必很糟;可另一半只剩愤怒和憎恨,因为无论有什么理由,他母亲都已经回不来了。 我好恨,为什么从出生开始看到这些的都是我!为什么两个皇子能有天帝和神女一起守候着长大,而我的母亲独自带着我,甚至没有机会听我叫她一声娘亲! 容渊周身戾气荡出,房间里的桌椅摆设直接被碾了个粉碎,不停有破碎的声音在他耳边砸落,容渊满手都是自己的血,他慢慢揪住自己心口处的衣裳,嘴唇动了动,无声道:殿下 殿下,我好痛啊 正在房间里沉思的萧辰忽然间心神一荡,难以形容,模模糊糊,却又有种绵密的窒息感,并不是星君之间的呼应,不是星君,那他还能和谁 容渊? 紫莲难道除了感知对方的所在,还能有别的作用? 萧辰抬手唤出紫莲,幽冥紫莲滴溜溜打着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心口那感觉还没消散,萧辰顿了顿,收回紫莲,推门而出。 小兽在萧辰房间里睡着,萧辰在容渊房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容渊说他会收回些在化身身上的神识,但也不会完全收回,一旦周围有动静,他立刻能将神识拉过来,萧辰并不担心他会不会听不见自己敲门。 萧辰等了等,须臾后,容渊给他开了门。 化身又失了一滴血,加上本尊意识正激荡,脸色更苍白了,萧辰一眼就瞧出来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容渊自己是看不见的,但他的化身此刻神情倦怠,文字似乎也慢了:神识用了太久,有些累。 光是分出化身也就算了,到了妖界后,包括万兽窟一行,真刀真枪打了几场,他几乎没让自己神识休息过,连轴转,累也不奇怪,萧辰顿了顿,他道:等天界人把皇子接走后,我们也辞行回去,应该不会再花多长时间。 天界人,皇子容渊本尊那边又震碎一个花瓶。 萧辰仔细看了看他:不然你先把神识完全收回去吧,以一炷香为限,这一炷香内我守着你,你先休息下。 神识若完全收回去,化身就会成一座空壳傀儡,容渊愣在门口:守着我? 萧辰却不答,站在门外笑了笑,只道:我能进去吗? 容渊下意识让萧辰进门,萧辰拉过他手腕,将人带到床榻边,然后按着他坐下,容渊完全木讷地跟着他的动作,一点没反抗。 累傻了?萧辰道,躺下吧,一炷香内我寸步不离守着你,不会有问题。 容渊却盯着萧辰,没反应,萧辰哎了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回去? 容渊的字慢吞吞飘了出来:殿下,我不想完全收回神识了,我想看着你。 现在的小年轻这么说话都不脸红的吗!萧辰干脆直接把他一按,手动让人躺下了:别闹,你都倦成这样了,再不让神识休息,小心影响修行,你不是还在修那什么功法? 萧辰把他按下后,自己准备起身坐到桌边,刚一挪,发现衣服往后扯住,他回头一看,容渊把他衣摆拽住了。 他都说了要在一个屋里守着了,怎么,还怕他跑啊?既然话已出口,就算真发生了什么需要离开这间屋子,萧辰肯定也会把他的化身带上,完全不用担心。 萧辰拉了拉自己的衣摆,他没怎么用力,也就没扯出来,无奈道:干嘛呢? 殿下如今为了恢复身体,也需要日日休息。 萧辰:嗯,但就这么一会儿,不碍事。 容渊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殿下,上床榻来休息吧。 萧辰: 他说着往里挪了挪,只是手依旧没松,将萧辰衣摆拉得更开了:当年行军艰苦时我本人也与殿下同榻休憩过,何况等下我收回神识,这就是具傀儡罢了。 当年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能一样吗!傀儡傀儡,可也顶着你的脸啊! 萧辰这回使了劲儿,将衣摆往回一拉,顺手拉过傀儡并不需要的被子,给人捂上,笑骂:歇你的去吧,少得寸进尺啊,别以为我真拿你小子没办法了。 容渊被被子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将被子扒拉下来,萧辰已经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容渊微微弯了弯嘴角:殿下。 他写的字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刚好浮在茶杯上,萧辰:嗯? 容渊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实则又只是单纯的想唤一声,想看着他,容渊本尊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此刻的他比起化身,倒更像具没魂的傀儡。 要是现在能亲手握着殿下的手就好了。萧辰看他没有字迹再出现,便道:去休息吧,我在呢。 你在我身边啊。 化身终于闭上眼,不过容渊依旧留了一丝神识,听闻着房间里萧辰的呼吸与动静,他实在舍不得,也不想在此刻变得独身一人,感受着萧辰在身边的气息,容渊终于从无边的恨意里慢慢冷静下来。 本尊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用灵力把自己手上的血也擦干净,自己双手掌心相贴,依然是冷得很。 容渊擦着自己的手,眸光从方才的疯狂变得沉静,沉静得可怕,他冷冷地想:天界,天帝。 便让我看看,你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一副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  萧辰陪着你呢 第38章 未语可知 女子上次与黑袍人见面时正在描眉, 这次坐在水边,却依旧在描眉,她换了身装束, 服饰依旧华贵,长长的裙摆曳在地上, 她像是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黑袍人走到她身边, 女子叹气:你又失败了。 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哦?就像是萧辰中毒后, 半路杀出个容渊那样? 差不多。 分卷(31) 女子笑了笑,她戴着附有法术的面纱,只描眉,也不知是否点过唇,她放下手:当初若在容渊跟萧辰成婚前把容渊也杀掉,就没那么多事了,可惜你不肯。 我也做不到,黑袍人冷冷道,容渊不到千岁便继任一界之主,修为可在六界中名列前茅,加之百毒不侵, 常年只在幽冥, 拿什么去杀,你能耐,你不自己去? 女子当然知道自己杀不了, 她道:舍不得和做不到是两码事。好了, 我不提这个,所以这回又发生了什么? 黑袍人抬手一抛,将两幅画卷扔出,女子打开其中一幅查看, 竟是张人像。 也不是毫无所获,画上的两个人是两名星君,正潜在天界两个皇子身边,看他们本相,应该是七杀和文曲。黑袍人道:不过这次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就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留在天界了。 女子眼中光芒亮起,喃喃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在我看来,杀他俩应该比对萧辰动手更简单,你之前不是说,别的星君也行? 女子将两幅画收起来:你说得对,难得发现又常在尘世停留的星君,不过此番后他们会不会留下确实未知。 我这次受了不小的伤,辛苦活儿我暂时做不了了,打打下手可以。我起码带回了能用的情报,我要的消息呢? 女子悠悠道:你连着失手,还想从我这里拿消息,说不过去吧?她摇了摇手上的画卷,若此次带回来的消息能在之后派上用场,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你就祈祷着星君们别急着回星界去吧。 黑袍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半晌后,突然抬手朝女子袭来,而女子眼也不眨,不闪不避,也不出招。 女子的发丝被风吹拂,又缓缓落下,黑袍人的手停在她眼前,女子淡然道:不要试探我,要明白,我可以放弃你去找别的手下,你却只能从我这儿得到消息。 黑袍人知道女子多半也是化身,但他从没看到过女子动用灵力,不知她是哪里的人,不知其种种行为的目的。无知才是最可怕的。 黑袍人收回了手,女子轻笑一声:可你为我做了这么久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舍不得换下你,希望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黑袍人冷哼一声,转身走近丛林里,一晃身影便消失了,再有风过后,女子也不见踪影,此处仿佛从没有人出现过。 ※※※※※※※※ 自躺下起一炷香后,容渊的化身睁开眼,萧辰依旧在屋子里,他在桌上摆了一盘棋,自己执黑白二子,正在手谈。 容渊起身,在萧辰对面坐下,审视了下棋局,拿起黑子落下一招。 好棋。萧辰道,柳暗花明,竟是将此方天地沟通,给出了活路。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容渊,原来你还通棋艺。 容渊谦逊:略懂罢了。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又挨过一波特别难耐的疼,已经开始思索起接触天帝的办法。 他如今并不方便假装天界人,化身也不行,只是此次皇子遇袭,既然天界要派使者给幽冥送信,或许也可以成为他的机会,就看天界的来信里会说些什么了。 萧辰将手中棋子放回,他没有下完这局的打算,他先前心头那难言的感觉在容渊休息时已经渐渐消失了,萧辰见他面色没有之前那么倦怠,便道:先前没仔细问过,幽冥紫莲还有哪些用处是我不知道的? 紫莲并不以血脉相传,当某人继任幽冥尊主的位置,他的神魂中就会诞生出紫莲,也能立刻知晓紫莲所有的效用,可道侣的紫莲是从尊主那儿分来的,并不会有功法的传承。 容渊道:等回幽冥,我将记载紫莲的书册给殿下看看吧。 萧辰点头:好。紫莲都在他神魂里扎根了,他总得细细弄明白,可最初时萧辰并没有这么上心,大约是如今两人牵连的感觉愈发明显,他才起了心思。 一个时辰后,天界派的队伍便到了。 让他人的军队踏上自己地盘本就是忌讳,天界的队伍也只在边界上就停下,若人数很少倒也罢了,狐曲看着这近百人的军队,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他看似悠悠地晃着扇子,神色却是阴晴不定。 待皇子等人走到队伍中后,领头那人才朗声道:皇子遇袭一事非同小可,吾等日后定会与妖族分说! 这是把人接到了,才敢开口呢,狐曲轻哼一声:随时恭候。 他们在边界处目送天界的人离开,萧辰和容渊也在,狐曲唉声叹气:殿下,你说天界还想从我们这儿敲什么好处去,我们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他虽然叹气,但没几分真的忧愁,萧辰还能不知道他?你若轻易让他们称心如意,那也不是你了。 狐曲笑眯眯:知我者,破军殿下是也。 萧辰见时间差不多,也说:最初只是来查探花无痕的事,如今我也该向你辞行了。 我恨不得殿下直接在妖族住下,可殿下若是不愿,我也无法强求,强扭的瓜不甜嘛。 狐曲知道萧辰不会留下,便也不再挽留,他收起扇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今日一别,只盼他日再与殿下相见,更希望到时我能拿出个繁荣昌盛的妖族,邀请殿下共赴盛宴。 萧辰笑了笑:便祝你前路顺遂。有缘再见。 啾! 哎小家伙! 被青蛇抱在怀里的血石小妖似乎明白了即将分别,急急忙忙窜出来,直接扎到萧辰怀抱,萧辰把他一搂:哟,怎么,还舍不得了? 狐曲见状,眼珠转了转,狡黠道:殿下,我看他如此喜欢你,不如就让这小东西跟着你如何? 让我帮你妖族养崽呢?算盘打得挺好。萧辰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或者说狐曲压根儿就没掩饰,萧辰道,让我养,不怕日后我让他当我灵兽,不还给你们了?如今整个妖族,可就剩这一只血石妖了。 狐曲:不怕,他若能成殿下的灵兽,那是他的福分。 狐曲想的是,若他真能成萧辰的灵兽才好,等萧辰回了星界,他不还得回妖族?而有了灵兽跟主人间的联系,萧辰没准偶还能从星界出来,照拂一下妖族呢。 他想当然的,又忽略了萧辰如今幽冥主君的身份,没考虑过萧辰消业后也会常留幽冥的可能性。 不过狐曲其实没多大把握能让萧辰答应,他打的算盘萧辰肯定清楚,狐曲也只是想试试看。 容渊侧头看着小妖兽,小妖兽又冲他好声好气地叫,萧辰看了看小家伙,又看了看容渊,竟是松了口:好,我先带着他。 居然答应了!狐曲很是欣喜:多谢殿下。他又朝小妖兽真心实意道,你有福了小东西,多少人羡慕着呢。 萧辰嘴角也勾起个淡淡的笑:狐曲这谢道得未免早了些。 容渊没忍住多看了小妖兽两眼,伸手道:殿下,我来抱吧。 行。 萧辰让他接了过去,心说容渊果然中意这个小妖兽,既然喜欢,便给他带着好了这也是萧辰同意带走小妖的原因。 可实际上,容渊只是不想让小妖一直占着萧辰的怀抱而已他自己都没这份待遇。 各怀心思,居然也能顺利走到一路去,也真是微妙。 辞行后,萧辰和容渊的化身赶回幽冥,进了幽冥地界,容渊本尊便收回了自己的化身,不再让化身继续出现。小妖趴在了萧辰肩上,初来冥界,这里的气息让他不适,立刻就蔫了下去,成了萧辰脖子上一条软乎乎的围巾,无精打采晃着尾巴。 你要开始修行了。没了容渊化身陪着,萧辰便一个人往前走,他挠挠小兽的下巴,等你修为提上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对了,还得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萧辰边走边想,走到三生路前,他看见路口处站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的长袍,戴着半张面具,身形不再是清瘦少年,而是比萧辰还要高出半个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路口,朝萧辰缓缓一笑。 容渊。 明明每天也见着容渊的化身,可以说是朝夕相伴了,可在萧辰看见容渊本尊的那一刻,竟有种久违之感,这种重逢的感觉,比得知容渊就是鬼面时还强烈。 萧辰觉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奇怪 殿下,容渊亲自来迎,欢迎回来。 萧辰顺着他的话道:嗯。 萧辰看着容渊用灵力勾出的字,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忽道:未语。 容渊不解:什么? 我说这小家伙的名字,不若就唤未语。 萧辰方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未语可知心。正好小妖兽这么大了还只会啾啾地叫,配他正合适。 殿下赐名,自然是好极。容渊抬手又把小兽捧下来,他该修行了,哪能这么一直粘着给殿下添麻烦。 萧辰和容渊并肩,静静往前走,两人踏在三生路的石板上,而萧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未语可知心的上半句。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为什么忽然冒出来的,会是这句? 第39章 亦步亦趋 且说天界一行人回天界, 路上时,派遣队伍的领头武将看着是个对妖族非常仇视的,从皇子遇袭扯出些有的没的, 怎么严重怎么说,怎么贬低妖族怎么来, 约莫也有讨好皇子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辞树只是淡淡的礼貌性应几句, 乘风更是懒得吭声。大家都只当皇子们是妖界之行太疲惫了, 献殷勤反而更加卖力。 到了天界后,辞树乘风先去拜见了天帝,天帝如今无事时多在寝宫内不出门,自己把自己锁在这一方世界里,天界人顾虑天帝心情,天后有关的所有物什都集中在天帝的寝宫里,连皇子那儿都留不下什么,所以在妖界看到那样一尊神女玉偶时,两位皇子才会如此感兴趣。 天帝穿着简单,头发只随意拿一根簪子簪了,像个文人墨客, 倒不像九五之尊, 天帝见了他们,打量后欣慰地点点头:没事就好。 辞树在他面前很恭敬:此番妖物和幽冥之人袭击我们的目的尚未查明,陛下, 您看我们与妖族和幽冥交涉到何种程度才好? 辞树已经很久没叫过天帝父皇了, 全是恭恭敬敬的陛下二字,自天后故去,父子之间见面多半为公事,很少聊些私人话, 君臣情似乎盖过了父子情,可辞树和乘风心里分明依旧将亲情看得很重,只是面对着如今处世淡然的天帝,他们难免多了小心翼翼。 失去了母亲,他们实在不愿再失去父亲了,神女刚去时,天帝整个人都疯魔了,他是差点跟着一起去的。 幽冥太远,与我们又素无交集,先修书一封与幽冥尊主,看看他的态度。至于妖界的分寸,你看着办便是,与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你或许比我还熟。 不敢,儿臣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的。 辞树把公事说完,乘风就没话说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觉得天帝最近又清减了些,到头来一句保重出口,却也因为不咸不淡的回应显得像场面话。 兄弟二人出了天帝寝宫,乘风长叹一口气:哥,我有时候觉得天帝寝宫冷清得跟牢笼似的,陛下他把自己长困于此,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辞树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曾以为只要他活着,或许能有放下的一天,是我错了。而且是我当年将情爱一事想得太浅薄了。 不识其中滋味时,怎知这两字能烙下多深的痕迹,辞树目光静静的落在几步远处庚邪的身上,庚邪身着天界侍卫的装束,在等着他。 这身衣服禁锢了他的洒脱,当辞树那天在万兽窟看到庚邪的星君本相时,其实第一感觉不是生气,甚至不是惊讶,他看着庚邪一身黑色战甲,威风凛凛,眼中下意识流露出的是惊艳。 这样的装束才适合他。 原来他们当真是路人。 辞树回宫殿的路上,庚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如今只剩他两人,路过一座桥时,庚邪站住了脚。 小桥架在不宽的水面上,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辞树也在桥中间停住了,庚邪站在桥头,看着他的背影:你还在怨我吗? 不敢。辞树没有回头,低声道,若不是你,我跟乘风难逃此劫,我也说过,救命之恩 庚邪打断他: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辞树沉默了。 你书房里还未画完的那幅相思树,你当初说送我,庚邪问,还作数么? 辞树袖袍宽大,挡住了他颤抖的手,可他觉得自己心也在颤,根本止不住,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说话也变得艰难起来:拙作罢了,当初一时嘴快,想来星想来您也是瞧不上的。 他只想快点离开,继续往前,可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根本挪不动,他听到庚邪的声音清晰的从身后传来,伴着清风吹进他耳朵里。 我看得上,你肯给吗? 辞树愕然,他愣愣地转过身,面上带着不可置信。 庚邪踏上桥面,站到他面前,水面映着两人的身影,辞树眼里映着庚邪的影子。 除了我的出身是谎言,我对你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他轻轻勾起辞树的发丝,辞树,你肯给吗? 辞树颤抖着抬起手,上下着犹豫多次,可他的手最终没有放下,没有落空,当他最后抬起时,水面跃起一条锦鲤,鱼跃出水,波光搅乱平静的水面,涟漪荡漾开去久久不散,而两人的影子,也摇曳在春水池面,久久不息。 乘风远远看见,张了张嘴,脚步下意识往后一退,相知从后面上来:所以什么时候去送信哎你干嘛! 乘风突然转身掰过他肩膀,让相知整个人转了个向,相知莫名其妙:干嘛呢,不是说要去太子宫殿商量下吗? 分卷(32)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乘风不由分说拽着相知就走,也得给我哥点时间拟书信啊,走了走了,之后再去找他。 相知满头雾水:什么事这么急啊? 乘风斩钉截铁:很急!总之我们赶紧走! 哎哎别拽,我袖子,别扯坏了!相知气结,心说什么嘛,亏他还觉得心虚不好意思,合着身份戳破后,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相知倒是想立刻飞身到幽冥去,只可惜凡事有章程,既然是派遣人送文书,自然的老实等着。 幽冥虽然风景独特,值得欣赏,可天然环境不好,冥气环绕,血石小妖哦,如今该叫未语了,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已经被萧辰提溜着开始修行了。 可怜小东西还不知道,在修行锻炼上,破军殿下从不心软,连相知的撒娇在这上面都不管用,可当初既然是他非要跟着萧辰和容渊走,就得认命。 空地上,未语正在萧辰捏的小型阵法里四处躲闪,狼狈得很,萧辰则悠悠翻开容渊给他的册子看了起来,两厢动与静的对比十分惨烈,未语最初也啾啾叫了数声,发现完全没用后,只得老老实实自己跑动起来。 萧辰手上的册子就是记载幽冥紫莲的,很薄,却依然单独成册,看完用不了多长时间。除了他先前知晓的用途外,紫莲果然还有别的效用,只是某些小用处他可能用不上,但有一条,萧辰已经反反复复看了许久。 那条是这样写的:当两情相悦时,紫莲可沟通道侣间心意,还可感知对方福祸,情至深,则感至深。 紫莲感应对方所在位置,更多是顺着灵力,而心上要感知,得两情相悦,而且是感情越深,感知就越深。最初的时候,萧辰是只能感应容渊位置的,而在妖界那份触动,也还是模模糊糊的,不算清晰。 尽管不算清晰,可确实是察觉到了,他也立刻就发现是容渊带来的反应。 萧辰目光在两情相悦四个字上徘徊许久,而后一声不吭地扣上了书本。 他将书本放在桌面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上面轻叩,眼神也不知究竟落在哪儿,像是思考着什么。 在未语真的累死之前,萧辰抬手打了个响指,阵法应声而散,小东西四肢摊开趴在地上,摊成了一张毛茸茸的饼子,张嘴吐出舌头,喘气都没劲了。 萧辰摇了摇头:出息。 未语听闻此言,费劲儿地支棱起四肢,颤颤巍巍走到萧辰脚边,软绵绵地蹭了蹭他的脚跟,萧辰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修行得自己加油,任何生灵在世上立足,首先要靠的是自己,你若站不住,难道指望一直靠别人扶? 未语轻轻叫了一声,萧辰将他抱上来,小东西确实累坏了,沾在萧辰怀里立刻就蜷成一团睡了,容渊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萧辰轻抚着未语柔顺的皮毛,眼里噙着温柔的笑意。 岁月静好,十分养眼。 容渊先欣赏了一阵,才想:是时候分侍从专门照顾未语,再给他单独的屋子了。 幽冥尊主的寝宫,哪怕空房间再多,那也都是尊主跟主君的,并没有别人的位置。 容渊走近后才浮出文字:殿下在思索什么? 嗯,迷雾重重的事那么多,还没看明白,又来一件。萧辰目光浅浅落在容渊身上,语气却没有不得解惑的困顿,他笑意未散,尘世之间果然诸多烦心事啊。 容渊以为他想的依然是自中毒起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他道:可惜,明明与黑袍人碰上了,却没能获得更多消息。 狡兔三窟,他用着化身,本也不好捉。 并非拿化身就全无办法,因为要操控化身,也是要分出神识的,容渊道,搜魂自然是不管用,但将化身内的那抹意识拉出来,我能办得到。 这倒是闻所未闻,萧辰奇道:我发现我对幽冥的功法还是不够了解,不说你正在修炼的功夫,这一招我也从未听过,居然真有人能做到此事。 并不是记载的功法,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只是首先得将幽冥各类魂术修炼到极致,用的时候也主要依靠心魂,只可意会,不然我定然乐意说与殿下听。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修炼法子萧辰自己也琢磨出不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不过容渊当真是天才,萧辰道:除去幽冥的魂术,你还能用天界人的灵力修行,假以时日,修为上你或许能超过我,成六界的第一人也未可知。 我离殿下还差得远。容渊字迹飘着,而且我并不想用天界灵力,自当年从殿下身边离开后,我也再没用过那份灵力修行。 萧辰虽觉得可惜,但这是容渊自己的选择,旁人不该随便置喙,看起来,容渊很不喜欢自己半个天界人的身份,难怪当年鬼面最初来时,对着天界人脾气能拔高几个度。 容渊纵然是天子骄子,却也负重累累,他一路走来,也是历经风霜,将自己打磨成如今的模样。 两人此刻正在幽莲宫的后花园里,萧辰瞧着晷盘上时辰,道:我差不多该去休息了。 容渊立刻道:我带未语去别的地方安置,殿下好好休息。 萧辰手顿了顿:说到这个我在想,要不你还是,回寝殿内休息吧? 容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微微睁大眼,萧辰看他半天没有字迹出现,飘忽的移开视线,缓缓道:那什么,殿内本也分内外间,还有软塌,你堂堂一尊主,回宫就只能待书房跟修炼用的屋子,嗯传出去也不太好。 容渊跟萧辰平日不留人在殿内伺候,侍从们来收拾时也不会是两人的休息时间,能传出什么去? 但是 容渊求之不得。 而且萧辰居然开了这个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多一点念想? 于是容渊点点头,睁眼正经写瞎话:嗯,传出去是不好,殿下说的是。 萧辰也一本正经胡扯下去:对。他见容渊顺着自己的意思应了,又道,软塌下没有灵玉,内间让你,我去外间。 我再铺一层玉石就是,我只用打坐便可,用软塌方便,殿下不必推辞,继续住在内间就好。 按理说萧辰应该再推脱一番,也不知他想到什么,顿了顿,就这么答应了,他起身:那我先去休息了。 容渊点头,未语窝在了他怀里,容渊心情颇好地顺了顺他的毛,忽而手一顿,想起了萧辰方才临走前移开的眼神。 殿下愿意跟他住一个屋子了,也就是说,他进屋后,那扇门也不会落锁,容渊随时可以进去,随时 容渊感到自己心脏又不受控制了。 他好像真的,可以多想一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十几分钟啊啊不好意思!假日快乐各位!五千收感谢,本章下评论前二十送出红包,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0章 纵容其度 容渊让侍从将未语带走, 给他挑的住处也不错,考虑到他还小,伺候的人都是些细心的, 数量也多。只是么,他别想整天窝在萧辰怀里了。 容渊亲自安排, 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把未语安置妥帖后, 容渊在幽冥宫内不急不慢四处走走,来来回回一圈又一圈,等他快把园子里有几朵花都数清的时候,脚下终于肯改变方向,朝着寝殿走去。 容渊轻轻推门,毫无阻碍,萧辰果真没落锁。 寝殿内的内外间其实并没有刻意分割,用来隔开的屏风平时也是收起的,此刻那扇屏风就折叠着放在一边,内外便是连通的,容渊只要往前走, 就能瞧见最里侧的床榻。 萧辰背对外侧躺着, 容渊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立了一会儿,才抬起脚步慢慢走到床榻边。 尽管容渊的脚步几不可闻,气息也放得非常平, 但以萧辰的警惕性不可能没有察觉, 萧辰羽睫颤了颤,不过他却再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睁开眼。 容渊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开了垂下的纱幔, 他微微探身,低头俯视着萧辰的睡颜,萧辰眉目舒展,只穿里衣,盖着一条很薄的被子,雪白的脖颈与锁骨一览无余,三千青丝柔软顺服地散在脑后,黑白分明,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萧辰的神色很安稳,但容渊知道他是醒着的。 容渊犹豫了下,慢慢弯腰靠近,这一点一滴缩短的距离与呼吸,萧辰想必也是察觉的,在离萧辰侧脸还有不到十寸的距离时,容渊的发丝垂下,也落在了枕上,与萧辰的发丝铺在一处,青丝缠绕。 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靠近与纵容。可是殿下,你的身体方才下意识绷紧了。 尽管萧辰很快又放松开来,但那一瞬还是被容渊收在眼底。 容渊停了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拂过萧辰侧脸,指尖在皮肤上若即若离滑动而过,像一阵微风拂面,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又确确实实曾经来过。 萧辰睫羽微微一颤。 容渊将两人铺在一起的发丝用指尖挑起,葱白如玉的手托着乌黑的发丝,他放在自己的唇边落下轻吻。萧辰的发丝间有股淡淡的香味,悠远深邃,清雅淡薄,却能一直缠绕在他心间不散,就跟他的人一样。 青丝从指尖滑落,容渊起身,放下纱幔,又静静地离开了。 待他的气息消失后,萧辰睁开眼,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耳朵肯定熟了明明才只是被碰了碰脸。 萧辰想知道自己能纵着容渊到哪一步,不过显然,那小子应该看出了他的紧张,哪怕只泄露了片刻,也被他瞧见了。在人间时,他散了一身修为都能在花无痕面前装出游刃有余,如今却露出破绽,这简直比对敌还难。 该说容渊君子呢,还是过于小心翼翼呢?萧辰自己没个经验,想看看能忍到哪儿,弄清容渊究竟在他心里走到了哪一处,可是现在看起来,这法子好像不好使。 你要是问萧辰修行上的事,他能把六界的功法体系给你顺一遍,诗词歌赋他也能聊,可在心悦某人这件事上,他只能给你讲点人生道理,就像人间跟木清闲聊时那样。 可谈情说爱有时候并不讲道理,好比某一刻突然的心动,神魂入了迷,局中人却还不自知。 此法不可行,之后又怎么做?萧辰叹了口气,不然等相知来了,再让他多讲些话本故事吧,反正他也爱聊这个,自己也多学几招,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有用的办法。 红尘多扰事,可若心没入世,又如何会被困住呢?破军守着星辰,清净惯了,怕是不知风月只要一动,便再也平息不下来。 ※※※※※※※ 活书库相知此刻正在天界跟人唠嗑。 给幽冥的书信尚未拟定好,但使者的人选先定下了,除了相知外,还有另一名天界官员,本着共事之人友好相处原则,两人很快拉开了话匣子。 那官员长吁短叹:你这次还要在幽冥留驻一段时间,作为两界沟通者,辛苦啊辛苦。 相知把瓜子分给他嗑:但在幽冥时就不用干平日的文书活啦,不辛苦不辛苦。 官员接受了他的瓜子,摇头叹气:你还是太年轻啊。 二十来岁从凡间飞升的三千多岁文曲星君虚心求教:怎么说? 幽冥那是什么地儿啊,我之前为着公事的缘故去过一次,啧啧,阴气森森,离阎罗殿老远都能听见那边的鬼哭狼嚎,头顶永远是黑压压的没有光,虽说飘着灯吧,可这灯能有阳光舒服?那是真正的不见天日啊。 官员嗑完一把瓜子,舒出口气:我回来后因为冥气的原因还不舒服了好些时日。唉,这次又要去,不过还是你更辛苦啊。 相知:不说冥气最多让人不适,离开后还能难受这么久? 嗐,你去了就知道了,真难受! 那你见到过幽冥尊主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没见着,我那次去也就跟他们文官打了个照面,文书递了就赶紧走了,谁愿意在那儿多待啊。官员又抓了一把瓜子,而且传闻里容渊要么奇丑无比,要么戴着鬼气森森的面具,有什么好瞧的。 相知想着容渊化身那张脸,唔了一声:万一传言有误呢? 官员道:那也没什么好瞧的,在幽冥做尊主能比得上在天界做个普通人舒服?反正要我选我就选天界,拿尊主的位置来我也不换。 相知心说就你也做不了尊主啊,官员又吁了一句:也是辛苦破军殿下了,要我说,我就觉得下毒那事儿跟幽冥肯定脱不开干系,连殿下那般人物都挡不住的毒,还只有容渊能解,嘿,多巧。 他的说法不算一人之词,因为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星君们、包括萧辰自身,最初也怀疑过存在这种可能性,反正相知如今也还抱着谨慎的态度。 我们天界那就是被连累的,只是星君恰巧在我们这儿出事,没准下毒的人想一石二鸟,还冲着天界来呢! 官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天界就一定干净?相知撇撇嘴:那可未必,你们不也一样可疑嘛。 相知拍拍手起身:既然要久留,我还是回去准备准备,今日就聊到这儿吧。 官员道:好好,之后咱们同行,一定记得相互照应。 又过两日,辞树跟其余官员将文书拟了出来,相知和另一人带着书信准备出发,临行前,乘风单独把相知叫住了。 他们这两日都没怎么说过话,以前相知干活儿的时候乘风和他都时不时还会拌个嘴,可这两天正经极了,根本没有交流,搞得相知本来已经放宽的心又缩了起来,恢复成了刚暴露身份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虚状态。 另一位官员并不是乘风麾下的人,见皇子单独要与自己的手下说话,识趣地退开了,乘风看着相知,半晌没吭声,相知提心吊胆,就在他忍不住想先发问的时候,乘风烦躁地出声,挠了挠头:我说,在这之后,你会直接回星回家么? 相知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就问这个?还以为是什么事,表情那么严肃。 乘风放下手,撇过头去:我仔细想了想,毕竟破军殿下遇袭是大事,你们怀疑我们也合情合理,但我们迟早揪出真凶,证明天界誓清白的。无论你是否会留下,我都希望到时候你能来看着。 星界不同于其他地方,除了星君,外人都上不去,哪怕是星君的道侣也不行,算是真正的世外之地,若相知回到星界,他们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分卷(33) 相知:哦嗯。 那我们可说好了。 相知点点头:说好了。 乘风看起来松了口气:行。你此去一路顺风,替我跟破军殿下问声好。 其他人都觉得相知是去办公务,乘风他们清楚,这人就是去萧辰身边散心的。 相知跟他分开,悠悠挪着步子,走到了等着他的官员身边,官员道:二皇子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相知想了想:朝破军殿下问好算不算? 官员先是愣了愣,随后又道:哎呀,对,我都差点忘了,应该的,幽冥是幽冥,殿下是殿下,礼不可废,瞧我,不会办事,还是皇子想得更周全。 相知想说他大概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他也没阻拦着官员立刻要去准备问候礼物,如果是好玩的东西,他到时候还能从萧辰那儿来拿玩玩嘛。 他们一行只有两人,轻装上阵,到幽冥也很快,此次因为天界皇子遇袭,事关重大,官员本以为容渊会亲自接见,但是没想到到了大殿内,他们只见到了容渊的副手,左忆和右常。 此次负责打嘴仗的不是相知,而是他,官员一看这招待的阵仗,心中自然不满,并不立刻将书信拿出来,拱手行礼,看着礼貌,说话可不客气:我天界两位皇子在妖界被幽冥人操控着妖魂袭击,此事事关两界亲疏,天帝遣我等来此,将事情说与尊主,为何尊主却不相见? 他虽然说过容渊能有什么好看的,但此行若不是幽冥尊主接见,那就是不给面子,跟天界的颜面相关,官员当然不能答应。 此事我们早已知晓,右常道,请将书信交于我,我会呈递尊主的。 官员咬咬牙:天界以礼相待,甚至并没有因为此事就问责于幽冥,幽冥却如此目中无人? 左忆哈了一声:问责?怪了,此事我们早已知晓,因为妖界之行破军殿下也在,可我记得据殿下说,是他救下了天界两个皇子? 官员莫名其妙:是,但那又关你们什么事? 左忆悠悠道:你别忘了,殿下如今可是我们幽冥的主君,所以说,也是幽冥救了两个皇子,怎么你们就该理所应当问责了,好大的口气! 官员:要不提,他还真没把萧辰这个身份放在心上! 左忆和右常是看出来了,来人心高气傲,其实根本没把幽冥放在眼里,他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对他来说,这里大概就是穷乡僻壤,司掌轮回又怎样,不见天日就是低他们一等,这种人他们也见多了,自然也有自己应付的态度。 右常轻哼一声:我俩出面,表示幽冥对此事足够重视,尊主说了,之后也会遣使者亲自送信往天界,你们既留下使者做沟通,我们也诚心诚意,不会失礼。 官员被堵得生气,相知出来打圆场,他道:那可否见见破军殿下,妖界时我也受了殿下的恩惠,铭记在心。 右常清了清嗓子:殿下他 嗯,在呢。 萧辰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右常,其余冥官不料萧辰突然出现,匆忙行礼,萧辰没有立马上座,而是在路过相知身边时停下脚步,笑着道:我记得你。 相知立马道: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我在妖界时也相谈甚欢,不知此次是否还有机会与殿下促膝长谈,若能日日侍奉您左右就更好了,我也好偿还一二! 萧辰煞有介事:嗯,甚好。就麻烦你们将他安排在离幽冥宫近些的住处吧。 相谈甚欢、促膝长谈?右常瞧着那小子看破军殿下的眼神都在放光,恨不能当场黏上去,他瞬间警惕起来:早知殿下拥簇遍布几界,但如他这般眼神露骨大胆直接凑上去的,还真没几个。 注意一点,殿下可是有道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41章 目中无人 或许是因为萧辰露了面, 官员不再作口舌之争,尽管憋着脾气,也还是拿出了书信递给右常。右常想了想, 询问萧辰是否要拆开阅览,萧辰道:不必, 你直接呈给容渊就行了。 给相知安排住处的时候, 右常原本打算让侍从带人去就行, 没想到萧辰居然就跟这天界的小子攀谈起来,还要跟他一起去,右常立刻决定亲自带着人去住处,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跟殿下有多亲近。 左忆表示恕不奉陪,做自己的事去了。 按照萧辰的要求,右常选了个离幽冥宫很近的地方,本是接待贵客用的,便宜这小子了。 但右常万万没想到,到了住处后,相知从乾坤袖里掏出了一把琴。 最可怕的是,萧辰还上手拨动了两根琴弦。 右常倒吸一口气, 也顾不上看着这小子什么的了, 立马掉头就走,相知奇怪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表情这么惊恐? 萧辰把手从琴弦上放下来:哦,他听过我弹琴了。 哈哈哈, 相知大笑出声, 乐到不行,那他真是可怜! 相知将琴放在自己面前:冥气确实让人不太舒服,我弹一曲,清清心。 琴弦拨动, 乐声如松间清风徐徐流出,沁人心脾,这才是真正的信手拈来,琴艺高超。相知边弹边谈,嘴上的话没听,并没有全神贯注在弹琴一事上,饶是如此,跟萧辰的魔音也是天差地别,可见乐理一事还是要讲究天赋的。 右常离开得太快,没能听到相知的琴音,也是可惜。 你很早就把容渊化身的事告诉我们,我跟庚邪的身份暴露后,他有问过你什么? 我说他就没有开口问过,你信不信。萧辰端着杯热茶,边欣赏雅乐边道,我有没有把他的身份透给你们、你们为什么在天界,他看起来都不关心。 奇怪,我以为我们身份暴露的时候,他就算不像辞树跟乘风那般,多少也该吃惊吧? 萧辰会品酒,也会品茶,茶的芬芳馥郁配雅乐正好,他淡淡道:或许他真不在意这些你琴音乱了。 相知泄气,停下手,琴音乱代表心乱,他收了琴趴在桌上:你分明也能听出来走音,怎么自己就弹成那样,真乃一绝。 就跟我不会酿酒不会采茶但会喝是一个道理。萧辰道,想什么呢,琴音都乱了。 我离开天界的时候,跟乘风做了个约定,约好抓到给你下毒的真凶那天,无论我是不是在星界,都会过去看看,以证天界的清白。 萧辰:所以? 从前我下界总是收到书就走,也没个朋友,乘风吧,脾气坏了点,别的不错,当朋友挺好,我至今仍不觉得天界嫌疑摘干净了,但是我也不想怀疑乘风。相知托起下巴,愁眉苦脸,萧辰,你是不是也这样啊,明明幽冥确实有问题,但我看你对容渊的态度,你也不想怀疑他吧? 萧辰拂开茶沫的手顿了顿,无奈一笑:这你也知道了? 相知:又不难猜。你可以对很多人和颜悦色,他们就觉得你对谁都能好,可其实你对人的态度挺好分辨的,亲疏有别,我瞧着你对容渊,已经上心了。 所以相知眨巴眨巴眼,你是想就把他当恩人看呢,还是 萧辰放下茶杯:我可算知道了,你来幽冥就是想看我好戏的是吧? 没啊,这只是顺带,我是真的心烦意乱嘛!相知拉住他胳膊,跟我说说嘛! 松手啊,撒什么娇。萧辰屈指一弹,将相知的手不轻不重震开,相知顽强地扒拉上来,别啊,我就是在想,万一你真动心陷进去了,下毒一事真相大白以前,总得有个清醒人帮你看着不是? 拿真心做赌的无一不是豪赌,若赢自然皆大欢喜,不然便是满盘皆输,这个道理萧辰不是不懂。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相知的脑袋:倒也不用谁帮我看着,我留在这里,自然是考虑一切后才下的决定。 相知被他话里的意思给说愣了:那你是真的对他 巧了,我也想知道。 相知撇撇嘴:心思一事,你上次说的还是不知道,唉,难怪我总觉得嗅到了话本的味道,果然没错! 说到这个,萧辰可算是聊到他想问的了,你还带着什么话本么? 两位星君这厢气氛融洽,逃开的右常却越想越担心,决定给相知住的地方多派一些侍从,人多了,那小子总该收敛着。他把天界的书信递给容渊,而容渊正在把血液再分一些给自己的化身妖界上次用掉两滴,化身里已经不剩多少真正的血了。 右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声:天界的使者,叫相知那个,据说妖界之行时跟破军殿下相谈甚欢? 容渊点点头,示意他知道。 右常又道:他好像也很崇拜殿下。 容渊分完血液,坐下开始看天界的书信,字迹悠悠然:崇拜殿下的人很多。 我知道,右常道,但我总觉得殿下对他另眼相看,尊主啊,您是不是 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感! 容渊从容不迫,头也不抬: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殿下对他就是对后辈的照顾,无需多想,他能得殿下青睐,我们也尽礼数好好待他。 真就只是这样?右常还是有点不放心,但看容渊异常淡定,他的焦虑感又去了不少,也对,要让萧辰殿下动凡心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么一想,又是替尊主单相思唉声叹气的一天,死循环。 右常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左忆把别的事务收拾好也带了过来,一看右常的眼神,就决定离他远点,免得又被这老妈子之心殃及池鱼。他将手中书卷放下,看向立在旁边的容渊化身:尊主,这次你要让自己的化身充当使者,去天界? 对,既然诸多疑点,我不若亲自去天界看看。 容渊已经看完了天界的书信,提起笔便开始写回信,他倒是不用字句斟酌因为反正全是些场面话,写完他自己都不会看第二遍。 说到正事,右常的心可算是从琐碎事上扯了回来,化身正闭着眼安静站着,右常道:虽说大部分人都不可能看破您的化身,但天界那地方,想必也有点能人,当年跟在破军殿下身边征战的,也有传出威名的,也不知他们如今的修为如何。 修为若远远高过容渊,便一眼就能看破他的化身,妖族大能之前陨落不少,又有许多在战乱后不问世事,容渊知道狐曲的斤两,敢直接拿着化身去妖界,不过右常的担心有道理,天界没准真有能看破他化身的人。 但这一趟他非去不可,天帝是个什么样子,他不要从别人口中听到,他要自己去看。 无妨,就算真碰上了,也有的是说辞。 尊主,左使右使大人,门外有人禀报,天界来使询问何时能得到回音。 原来相知被安排去了住处,另一个官员却被晾在那里,茶喝了一壶又一壶,让人等可以,总得有个数吧?容渊了然,他看向右常:那人目中无人? 是,右常道,所以晾一晾他。 不过既然尊主的化身要前去天界,还是别做的太难看,免得到时候尊主去了也受冷遇,右常朝门外道:先带他去另一位使者的住处,让他在那儿等,就说我们会尽快让幽冥的使者跟他一同到天界去。 门外之人应声退下,带着灌了满肚子气的天官去相知那儿,萧辰还在,官员见了他,立刻行礼,可算是有机会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相知也凑上去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华贵的盒子中只装着一个玉瓶,官员道:此乃护心玉髓,百年凝一滴,多谢此次殿下出手救助皇子,谨呈此物,还请殿下务必收下。 护心玉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相知见不是好玩的,已经移开视线,兴致缺缺,萧辰略一思索,便将东西收下了。 官员见萧辰收了东西,自然十分开心,相知是坐着的,萧辰让他也落座,不必拘礼,不过这家伙放松过了头,见着相知就道:怎样,这里冥气不好受吧? 这点相知赞同,点点头,官员见他这样,更来劲了,口无遮拦:我早说,幽冥这种地方,唉,来多了都嫌晦气,他们今日居然还摆脸色,嗐,等他们使者上了天界,我到时候也 这位大人,萧辰语气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在这儿呢。 啊,殿下,我、这 天界为神官,幽冥亦有自己的职责,生死轮回,乃是大秩序,你若有前世,那也是在幽冥走过一遭,再轮回去天界的。为何把幽冥说得如此不堪呢? 官员紧张地起身告罪:是我失言 还有,萧辰轻飘飘瞧了他一眼,等幽冥的使者去天界,你待如何? 官员在此时,突然想起幽冥左使那句话:萧辰如今是幽冥的主君。左使说这句话时,他只当是幽冥这些人找话来堵他,而萧辰此刻说出的话,让官员真真切切意识到,萧辰确确实实,是在维护幽冥。 是他想当然,认为萧辰也必然跟他们一样,觉得幽冥穷乡僻壤,看不上这块地方。 官员被萧辰淡然的眼神瞧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下头去,接上自己的话,等幽冥使者到天界,自然是以礼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  萧辰:破军星君,三界战神(三界人封的),还是幽冥的主君。越来越有主君的自觉了嗯! 第42章 任性请求 容渊很快将书信拟好, 他唤醒了化身,化身带着书信去相知的落脚处找那个天界官员,那官员见可算有人来了, 简直如获大赦。 容渊:? 分卷(34) 他是不知道,官员在这儿有多如坐针毡, 偏生还没别处可去。萧辰淡然地喝茶, 他反正坐得挺舒服。 容渊飘出字迹:在下木清, 奉尊主之命携书信前往天界,也会暂留天界,作为两界的沟通使臣。 官员先是被容渊的样貌惊艳到,看来无论谁第一次瞧见容渊的脸,都免不了动摇心神,而后他也注意到了,开口问道:你不方便说话? 萧辰替容渊回答了:功法所致,也不方便传音,还请多多包涵。 官员刚被萧辰敲打了一遍,哪敢说不,忙不迭答应, 容渊悄悄看了萧辰一眼, 在官员发现以前收回视线,垂下头去,微微弯起唇角。 萧辰连体贴也是这样, 不动声色。 官员带着容渊的化身离开后, 萧辰朝相知道:我离开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想想,我之后跟你一起去走走。幽冥不比妖界,此处有许多重地, 你别自个儿乱跑误闯进去。 相知立马表示自己乖乖听话:好的! 大事上相知还是拎得清的,他知道,不仅是幽冥重地问题,还有潜藏的黑袍人,幽冥既是安全的地方,也是危险的地方,他不是来给萧辰添乱的,自己的安危还是要顾及的。 萧辰这会儿离开就是要去见见容渊,凭着紫莲之间的感应,他很轻松就能找到容渊本尊,右常和左忆见萧辰一来,也很识趣地给他俩腾出空间。 右常看到萧辰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心说大概真是他想多了,殿下还是记着尊主的。 屏退左右后,萧辰走近,将方才从官员那儿得到的玉瓶拿了出来,放到容渊身案牍上:护心玉髓,你拿着用。你手上温度冷得不像话,不知是不是你修炼的功法所致,玉髓是好东西,既然灵玉对你有用,这个也应该可以。 收了天界的礼,居然转身就要送出去。 容渊看着玉瓶:护心玉髓是天界白玉琼枝滴落的玉液,百年一滴,十足精贵。 萧辰知道容渊的重点不在精贵上,而在于这是天界的东西,他如今也能看懂容渊一些小心思了,萧辰笑笑:天界官员送的,说是感谢我救了他们皇子。你也有出力,不要白不要,占天界的便宜不好么? 容渊忍不住一笑,他对天界的态度看来是被萧辰瞧出端倪了,殿下说的对,不要白不要,东西是好东西,没道理跟珍宝过不去。他将玉瓶往前推了推:殿下如今要恢复修为,也用得上。 我恢复根基用不上这个,萧辰不接,他微微弯腰,凑近了些,瞧着容渊,尊主啊,给我点机会报一下恩? 他这话的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揶揄味道,加之凑近后的眼神,看得容渊心脏又是噗通一下,萧辰见他手上不动,又故意凑近了些,嗓子里滚出一个音节:嗯? 不像是等答案,更像是要合着气息把这声音吹进人心坎里。 他也确实做到了,效果对幽冥尊主十分显著。 容渊耳根一热,低头慌忙将玉瓶捞在手里:承蒙殿下厚爱,我便惭愧地收下了。 萧辰轻笑一声,直起腰身放过了他:不惭愧。 容渊手里摩挲着玉瓶,从天界来的东西,只因经过殿下的手,也变得顺眼起来。 容我多问一句,你让自己的化身去天界,跟你父亲也有关系么? 容渊摩挲的手停下,他没有让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只点了点头:我想亲眼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再决定要不要跟他表明身份。 啊,这话的意思是容渊已经清楚自己父亲是谁了,他没有跟萧辰隐瞒这点,却没有道出他父亲的身份,那就表示他还不想说,萧辰便也不逼着他开口。 不过你要是哪天想倒倒苦水,可以考虑一下我。 容渊沉默半晌,他心里似乎仔细思考了什么,轻轻吸了口气,写出一行字:殿下,你最近似乎特别纵容我。 萧辰眼神闪了闪,他也没逃,直言不讳:你可以把似乎两个字去掉。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容渊抬起头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提一些任性的请求? 之前明明连不必请求可以直接任性的机会都给你了。萧辰手背在身后,原本是闲庭信步的姿势,此刻背后的手指却是一紧,他面上稳住了:比如? 我现在没有什么苦水,只是确实有些累。 萧辰悬着颗心注视着容渊的文字,等待他的下文,就见灵力一动,下一行字变成了:我能枕着你休息一下吗? 萧辰: 嗯? 容渊望着愣住的萧辰,文字出现都变轻了,小心翼翼:不行? 不是,萧辰缓缓开了口,什么叫枕着我? 他脑子里都想过许多容渊可能会提出的要求了,唯独这个答案他是真没料到,也没能理解。 枕,枕哪儿?人肉枕头? 容渊见萧辰并不是拒绝,眼睛里都亮起了别样的神采,他示意自己身旁的位置:殿下先坐。 这是张矮案,所以坐在案后是盘腿而坐,萧辰依言坐下:然后要怎么额! 萧辰的疑问被容渊的动作打断,容渊直接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容渊身子倾倒,就这么枕在了他腿上。 其实在妖界看到相知这么做时,容渊就羡慕着,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自然得到那里的位置。他趁萧辰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直接枕上,算是趁人之危,不过能偷得这么一刻也是好的。 足够了。 容渊闭了闭眼,随即睁开,他正准备起身,告诉萧辰自己方才不过随口一说,让他不必为难,可在他起身前,一只手轻轻放到了他的头上。 萧辰:这样就行了? 容渊:! 他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萧辰立刻察觉他身体的紧绷,笑道:怎么,不够? 容渊连文字都颤颤巍巍了:殿下。 嗯,在呢。萧辰语气轻快,原来这就叫枕着人休息,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哈,你快熟了,尊主。 某人说得轻巧无比,可实际上若是容渊能转身瞧瞧,就会发现破军殿下的耳朵红得鲜艳欲滴,也不知道谁更先熟透。 从前相知躺他腿上,就真跟哄小孩儿似的,换容渊来,怎么就让他心神都在颤呢? 萧辰稳住声音:休息吧。 他手放在容渊发丝上,不过也是让容渊不方便转身,免得戳破他的假装淡定,容渊紧绷了片刻后,终于在萧辰的气息里缓缓放松下来。 殿下,你这样,我可是真会得寸进尺的? ※※※※※※※※ 在去往天界的路上,天界官员时不时偷偷瞧上一眼这个幽冥的少年使者,没想到幽冥也能出如此人才,不仅俊秀无双,他还看不透少年的修为,总觉得被比下去了,颇为不甘。 某一刻,他看到少年忽然露出了个笑容,看得他一呆,一时间竟忘了收回自己的眼神。 他笑得很美,眼神里沉着温柔,仿佛眼中正捧着自己的心上人,无与伦比。 官员呆滞在那儿,容渊化身却没有错过他的视线,先前几次偷瞧也就罢了,反正他想的肯定是幽冥居然也能后继有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觉得天界人才辈出就是顺理成章,幽冥有人就是走了大运,这等无聊的心思,容渊可以当没瞧见。 没必要跟个不入流的人计较。 不过这会儿他视线都凝固在自己身上了,他想装不知道也不行,容渊毫不客气直接把大字怼到他眼前:大人? 啊?啊! 官员惊醒,发现自己失礼,赶紧将视线移回来,心虚地干咳两声,容渊悠悠然看向前方懒得理他。官员觉得自己不能被误会,终于舍得跟容渊搭话:方才我只是无意中看见你表情,忍不住好奇了一下,你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让你见笑了。容渊淡淡道,只是路过方才的地方,忽然想起了我的道侣,情不自禁罢了。 官员惊了,他不可置信:你、你看起来不过一百来岁,还是个少年人,竟就有道侣了?! 容渊故作疑惑:可是,一百岁不就是能成婚的年纪,有什么问题? 出生到现在一直形单影只的天界官员: 哈哈、没问题,嗯,没问题。 他再不敢开口,觉得简直自取其辱,于是一路上二人再无交流,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了天界。 天界终年祥云环绕,不分四季,永远是百花常开,日日春意浓,这里的天光似乎格外绚烂,仙子们闻声软语,言笑晏晏,她们飞舞而过的地方,都能留下阵阵芳香,叫人魂牵梦萦。 天道仿佛十分眷顾天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沐浴着灵气,跟幽冥那费尽心思都只能保住一株朝暮花的土壤确实不同,处处是美景。 踏入天界后,官员本能地昂首挺胸,虽然还记得萧辰的话,骨子里带着的傲气又上来了:我天界终年美不胜收,你既到来,也可好好享受一番日月华灿的日子。 容渊皮笑肉不笑:嗯。 若是可能,他倒是想看看星界的模样,天界?不过尔尔。 使者前来,自然先要等天界的官员通报后,再由人召见。容渊本以为召见他的会是皇子,毕竟据说天帝已经不怎么管事,然而通传人开口却道:天帝陛下召见,使者请跟我来。 容渊缓缓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  萧辰一边红着耳根一边大尾巴狼似的道:就这? 第43章 云端之上 天帝曾经对容渊来说, 只不过是个活在传闻里,毫无干系的人物,他与神女的故事虽令人唏嘘, 可容渊在幽冥,见了太多悲欢离合, 有独自死去依旧牵挂着尘世爱人的, 也有双双在轮回道前痛哭相拥的, 故事实在太多,根本数不清。 容渊也曾同情过天帝,因为神女也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在苍生和自身的选择上,她选择苍生,留下了爱人,若是萧辰为苍生殉道,容渊觉得自己肯定会疯,天帝疯过一段时间后能走出来,也不容易。 所以是谁帮他走出来的,儿子还是臣子, 那里面, 会不会有自己母亲一道身影? 但世人熟知的天帝故事中,并没有他母亲的一角,天后这个位置上, 也只坐过一个神女。 云顶天宫是天界大殿, 富丽堂皇,与幽冥的肃穆不同,这里看着就十分适合仙音雅乐,随时能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天人们爱着亮色衣物,容渊一身沉沉的黑衣与此处格格不入。 天帝虽坐在尊位上,却没有华服冠冕,依旧穿的随意,据说神女去后他很少再着盛装,上一次身穿帝王服还是在三界战乱时。 容渊走上大殿,立在官员首位的是辞树和乘风,乘风一见他,一句怎么是你险些脱口而出。 能做侍从能跟他打,这回又摇身一变成了使者,这家伙在幽冥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容渊规规矩矩行礼,没多少恭敬,文字浮现:在下幽冥木清,奉尊主之命前来,见过天帝。 容渊神识一过,就知道起码此刻在这大殿上没人能看穿他的化身,天帝修为实属普通,还赶不上狐曲,更别说跟他比。 容渊的样貌叫在场的人无不惊艳,可一看他居然不能说话,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并且这讨论,居然是愤怒的。 对身来便有灵力的人来说,很少有人会有先天缺陷,就算不幸真出现了,后面基本也能弥补,若不能开口说话,多半有什么特殊原因,可无论什么原因,幽冥派遣使者来交流,居然挑了个不能说话的,这不是在看轻他们吗!? 周围人的话语尽数落在容渊耳里,他全当了耳旁风,在天帝开口前便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瞧着他,这算得上是无礼,一位文官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这便是幽冥的礼数? 礼尚往来。容渊文字跟表情一样冷淡,天界虽派遣使者两名,却只有一名懂礼。随我回来的那位大人既瞧不起幽冥,何苦派他前去。因此此番只我一人前来,很合理。 被容渊点名的那位天官脖子一缩,天帝视线移过去:他作为使者前去竟如此失礼,当有罚,辞树,你且记下,稍后便处理。 辞树:是。 天帝道:木公子,如此可算弥补了失礼之处? 容渊没有答话,但从袖中拿出书信,这回是双手递上,便是接受了他的做法。 官员将书信呈给天帝,天帝阅完后道:既然幽冥表示愿意全力搜捕刺客,我们便静候佳音,只是事关我们皇子的安危,天界停留在幽冥的使者查探线索时,也还请行个方便。 容渊:尊主提过,这个自然。 天帝看上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子倦意,好像随时能随风飘走似的,确实缺少生气,病恹恹的,身形也很清瘦。容渊出现在他眼前时,天帝眼中并没有跟旁人一样的惊艳,始终是一潭死水,没起波澜。 我于幽冥的礼数已到,辞树乘风,之后便交给你们了。他好像真就是来撑个场面,场面话说完,就没他的事了。 辞树和乘风应下,众人行礼,恭送天帝,安排接待使者的官员早已准备好,上前正要开口,乘风却把他拦下了,朝容渊道:使者先随我们来吧。 容渊便和乘风还有辞树走在一路,其余人落后些跟着,庚邪不在里面,看来此时不当值。 乘风大概觉得自己跟他不打不相识,语气间已没有生分感:就说你不可能只是个侍从吧。 乘风性格直,也好广交友,但容渊生性淡然冷漠,加之如今又知道了自己跟两个皇子间的关系,要让他拿出多亲近的态度,那是不可能的。但要套话,也不能表现得抵触,总之维持之前那般客气、不远不近的样子就成。 辞树道:前去幽冥的官员若真失礼,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 容渊:劳烦太子尽心。 分卷(35) 乘风主要想问点别的:相知在幽冥还好? 有破军殿下在,自然尚好。 乘风:嗯、嗯我就随口问问。 是不是随口问问他自己清楚,就好比容渊接下来装作无意闲聊,实则也是别有用心的话:没想到能得天帝陛下召见,可我见他神色倦倦,是否有哪里不适? 看到他这句话,辞树和乘风原本寻常的面色都忽的蒙上了一层愁云,容渊能感觉到气氛都变了,辞树叹了口气:自从母后故去,再未见过陛下展颜,陛下那样已经许多年了,你不必担心,若真有哪里不适,也是心病。 乘风低下去的声音里还带着隐忍的失落:是我们帮不上忙的心病。 有时候文字是看不出情绪的,好比容渊现在一句:这么多年过去,天帝仍走不出来,可见用情至深,痴心一片。 身为亲人身为臣子,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帝那般却无能为力,不甘与难过可想而知,不过这些都与容渊无关,他冷漠地分析,看来皇子这里是指望不上能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天帝与自己母亲的事,或许他从未跟旁人提起过。 嘴巴是可以撒谎的,但在搜魂术下,脑子绝不会撒谎,容渊在思考危险的事想找机会对一界之主下手,可不是危险的事? ※※※※※※ 相知一个人乖乖在住处等着,已经适应了冥气带来的那股难受,在能忍的范围内。他左盼右盼,终于把萧辰盼来了,萧辰看着心情莫名不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噙着笑,相知瞧了瞧,觉得这个笑应该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一拍手:春风拂面! 小心我让你体会寒风凛冽。 别别,你当没听见,我当没说!相知摸出几本话本来,你不是提到话本么,我刚在乾坤袖里找了一圈,这几本你应该没看过,喏。 萧辰看了看几本封面,其中有一本的书名看起来就非常不正经,销魂得非常露骨,萧辰眉梢扬了扬,把它们一起收了起来。 相知嘿嘿一笑:方才那本,从前你看到这类名字,都会扔到一边,怎么,如今也想研究一下了? 小脑袋瓜里成天想什么呢,不说这个,萧辰转移话题,想好去哪儿走走么? 相知成功把方才的话抛在脑后,赶紧道:有有有,幽都和三生路不得不看,酆都我也想瞅瞅,嗯别的地方就随缘走走吧。 那先带你去三生路,那边离黄泉也近,还能看到彼岸花丛。 好好,走着! 萧辰如今走这些地方已经是轻车熟路。外界对幽冥的印象大多不好,比如之前那个瞧不上的天界官员,也有闻风便觉惧怕的,觉得这里全是牛鬼蛇神,只有三生路被赋上了温情的色彩,三生三世,听起来就很动人,话本爱好者相知是绝对不想错过这个地方的。 不过真实的三生路看着也就是条宽敞些的、铺着石板的路,这儿也没有什么三世缘分的情人正抱着哭,冷冷清清,看着孤寂,连路旁的土壤也是黑黝黝的,怎么看,都跟动人不沾边。 萧辰好笑地瞧着相知:失望了? 跟想象中是差得太多,话本里常出现在三生路旁的许愿树呢?红缨飘摇寄人愁思,再不济,偶尔出现的验心石也可以啊,就是能验证两人的真心见证他们缘分,看他们三世牵扯不断。居然都没有! 也差的太多了! 嗯等等?相知还没来得及数落完,眼神就落在了路旁一朵白色的小花上,他站近了些看,惊讶出声:朝暮!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是朝暮花,这里居然也有! 萧辰视线也落在那朵白色的小花上,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嗯,容渊移栽的,土里还撒了朝暮的种子,可惜都没发芽,只活了这么一朵。 他种的,他种朝暮干什么慢着,相知说到一半发现不对,缓缓转过头来,不会是为你种的吧? 是当年萧辰把朝暮的种子从星界带出来,如今尘世中才有了朝暮花的影子,此花可以说跟萧辰关系匪浅,加之又是他故乡的花,回不了星界,能看看花也是好的。 相知喃喃道:这也太有心了而且此等土壤,得移栽多少,才能活这么一朵啊 白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动了动花瓣,萧辰走在这儿,总是会想起成婚那天,容渊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三生路。 三生路的寓意岂止三生三世,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纯粹的幽冥人死后是不入轮回的,可容渊有一半的天界血统,他会不会有来生,萧辰不知道,不过萧辰只有这一辈子,他跟容渊的相遇也只有今生今世。 他确实是有心了萧辰的话散在风里,轻得相知差点儿没听清,他正想说什么,忽而脚下大地传来震颤,有什么波及了过来,萧辰神色一凛,魔气? 相知:感觉还是好浓的魔气! 我可能猜到是谁了。走,我们先过去看看。 所谓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萧辰老远就听到一阵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幽冥居然有这等高手,好极了,再来! 酆都城门口,鬼魂已经尽数躲入城中,在威压之下瑟瑟发抖,容渊站在城门处,左右使也在,左忆命其他冥官升起酆都的结界,避免里面脆弱的鬼魂遭殃,右常朗声道:魔尊不请自来,无缘无故便大打出手,幽冥重地,不知礼数,未免太过放肆! 礼数?礼数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能吃么?魔尊苍峦咧咧嘴角,比起那个,幽冥尊主居然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一直藏在幽冥也太没劲了,你就不想跟强者较量一番? 苍峦大约是最不把教养礼数放在眼里的一界之主,魔界以强者为尊,谁拳头硬谁说话就硬气,一界之主的位置,想要就去抢,谁强谁有理,苍峦从血雨腥风里滚出来,蛮横惯了。 容渊冷冰冰冒出两个字:不想。 苍峦手上凝聚起魔气,放肆得很:没关系,我想就行。 你或许可以再想想。 萧辰清冽的嗓音带着剑意扎进来,站到了容渊身前,苍峦看见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殿下。刚好,我是来找你的。 这么多年,你还学不会正常的找人方式,萧辰道,收手。 当初我立过誓,不与殿下动手,这可少了我不少乐趣,苍峦视线灼灼落在容渊身上,遇上这样的强者,若不能一战,未免可惜。 魔界人得子嗣不易,当初执落做小孩儿的傀儡,也抓了不少魔界的孩童,苍峦震怒,其后他感激萧辰为三界平乱的付出,真心实意佩服他,立下誓言,绝不与萧辰动手。 萧辰淡淡道:那我就只好将你打出去了,你说来找我,可没有你这般做客人的。 反正苍峦不能对他动手,那就是萧辰的单方面殴打。 苍峦极其好战,也挺疯,不过他跟执落的疯法不一样,他就爱自己单挑,看到强者就挪不动脚。 苍峦看了看萧辰,又看了看容渊,最后挣扎着收了手,好像把战意忍下去是费了很大的劲。 萧辰见他忍住了,这才道:找我有什么事? 苍峦道:两件事,找个能坐的地方说一说? 萧辰嗤笑一声:哟,你还惦记着坐下来谈话呢,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这种人,容渊是半点不想让他踏进幽冥的土地,但苍峦接下来一句话让容渊顿住,因为这家伙大言不惭道:别挖苦我啊殿下,真有正事,而且我找到了能让你早日回星界的办法,你肯定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 第44章 替人消业 一张石桌, 四把椅子,苍峦不喝茶,面前摆着酒, 他道:我找破军殿下,为什么你们也在? 容渊没吭声他也说不了话, 只是连个字迹也没浮现。相知笑眯眯:你说的办法, 我们也想听听嘛。 苍峦:你又是谁? 天界的使者, 与我一见如故。萧辰替相知说了,他道,不用避着他俩,你有话就说。 什么界主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地盘啊之类的,对苍峦来说不存在,因为他很闲,天界跟幽冥多公务,妖界界主忙着重振族威,只有他,来去随意,想去哪儿去哪儿, 也不要别人通报, 捉摸不定。 苍峦道:先前说了,两个事。其一,天界的皇子在妖界出事后, 我才知道万兽窟的钥匙原来让妖界得了, 那是万年前妖兽跟魔兽一起打出来的,里面或许还能留下对魔界有用的东西。我去找狐曲,那狐狸说钥匙彻底毁了,也没从秘境里带出什么宝贝, 他的话我不信,所以想来问问你。 就带出一只没受浊气污染的血石小妖,我是去救人的,又不是寻宝的,萧辰道,万兽窟钥匙还是没了的好,进去做什么,古兽坟冢一日游么? 苍峦一噎,狐曲的话再优美也不能信,萧辰却没必要糊弄自己,万兽窟里有宝贝的传闻在妖界和魔界一直存在,但萧辰既然这么说了,想必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吧,要不是副官兢兢业业,非得让我搞明白,我也不想往妖界跑一趟,看到狐曲那脸我就难受。 苍峦倒也干脆,并不在此事上诸多纠缠,他抬手,拿出了一个卷轴,看着古朴泛黄,应是有些年代了:第二件,我说找到的你能早日回星界的办法。这是之前偶然得到的古卷,上面记载着以身相代,替他人消除业障的法子。 容渊和相知倏地将视线投了上去,苍峦颇为自信:怎样,殿下可感兴趣? 萧辰还以为他能拿出什么好法子,亏他还认真地期待了一下,结果原来是这个,萧辰失望,淡淡回答:不想。 为什么?你早日消除杀业,就能早日回星界了。 萧辰心思很通透:替人受过,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更别说我身上担着的还是杀业。 苍峦掂了掂手中的古卷:确实有代价,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玩意儿,你就算不挟恩图报逼着人替你,也肯定有人心甘情愿帮你。殿下,若是我,我就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萧辰:你也说了,那是你。 苍峦叹口气:可惜,看来东西我是送不出去了。说罢,他作势要收起来,相知连忙伸手,哎魔尊稍等,他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 苍峦手一顿,挑眉:哦?怎么,你愿意替他受过? 他手腕停住,相知便要去拿古卷,可惜手还没伸到,被萧辰一把按下,同时,萧辰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成功挡住了容渊突然从旁边探出的手。 苍峦好笑地看着突然出手欲夺古卷的容渊:幽冥尊主也有兴趣?殿下,你看,我就说这书不能就白找了吧,还是很受欢迎的。 容渊: 可闭嘴吧你。 萧辰抬手,一把将古卷从苍峦手上夺过,闪身到旁边,相知看穿萧辰的意图,急忙扑上来,却扑了个空,他急道:你别毁了它!我、我就是对没看过的书好奇,你就让我看看?我保证不做别的,绝对! 可惜,相知的保证要是能有用,面瘫的勾陈都能笑出花。 相知看萧辰表情,见这招没用,忙绞尽脑汁找说法:古卷记载的东西都是很珍贵的!也不止你能用对吧,这可是大家的宝藏,你不能一时冲动就让所有人失去机会呀! 萧辰煞有介事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我先看了,再毁掉,等日后杀业消尽,我再默写出来。 相知惊了:还能这样!? 有何不可。萧辰微微抬起下巴朝苍峦道,东西我收下了,我能随意处置吧? 苍峦抱着手臂,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头:当然。 萧辰作势要打开卷轴,他明明也没转头,却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腰身一旋,便躲过了容渊的又一次出手,容渊身前浮起文字:殿下,既然要销毁,不如让我代劳。 这点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 萧辰说着,晃动的银色耳坠一闪,手中的古卷凭空消失,竟就这么被他收了起来。既然当着他俩的面不好处理,那就另找时间,反正在自己手里,相知和容渊就别想看到。 他身上的业障已经不剩多少了,犯不着再有人替他背负。 相知懊恼地撤回手,苍峦兴致勃勃看向容渊:我早看过古卷内容了,想知道问我啊,跟我打一架,我就告诉你。 萧辰必不能让他得逞:酒也喝了,没看幽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么,你别打扰人家做正事,慢走不送。 看来萧辰确实是不想让这两人知道古卷内容,苍峦了然,喝掉杯中最后一点儿残酒:殿下,送出古卷,我这可算又还了一笔人情? 苍峦这性情,好听点叫随性,难听点叫乱来,不过他没成为为祸三界的,大约是因为比起执落,他还有点底线,恩怨分明。萧辰也终于正经跟他说了一回话:我早说过,你不欠我什么。 苍峦纵声大笑:遇上你这样的债主,也不知幸还是不幸,横竖我做我的。他起身,行,就此别过,他日若有需要,殿下仍可找我,耍心眼我不如狐狸,打架可以算上我。再会。 苍峦来得肆意,走得也潇洒干脆,萧辰将相知也撵回住处,就剩容渊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你不可能时时盯着我,萧辰闲庭信步,只要我不想,你就不会知道古卷上的内容,大不了让它一直躺在我耳坠里,谁也别看。 容渊脚步没有停下,也没有说话,萧辰补充道:对了,也别想着去找苍峦,方才我那样说了,哪怕你真陪他打架,他也不可能讲给你听,趁早死心。 分卷(36) 殿下。 嗯? 可容渊只冒出这两个字又没了下文,他自己分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萧辰好整以暇,他是半点不急,尽管他现在修为并非全盛时期,但他的法器别人擅自动不了,容渊就算本事通天,也没可能把古卷从他耳坠里弄出来。 而且,萧辰其实有在意的一点:容渊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与相知都出了手,看着是要把古卷夺过来,可苍峦最后说打一架就告诉他古卷内容时,容渊连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或许有萧辰过快把苍峦堵回去的原因,但是一点违和是可以被放大的。 就仿佛容渊并非是急着知道古卷上的内容,而是不想让萧辰看到而已。 萧辰放弃当场损毁,选择把古卷收起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等他看过古卷的内容再做判断。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其他人替他受过的。 ※※※※※ 容渊的化身在天界下榻处坐着,一动不动许久了,直到外面有侍从出声,有接待的官员前来,问容渊是否要出去走走。 官员在门外等了等,有了之前天界使者失礼的事,这回跟容渊接洽的人选都细细选过一次,考虑到容渊没法说话,自己说话后不能立刻得到回音,官员还耐心在门口等了等,直到容渊打开房门。 容渊道:有劳费心。 官员和善道:两界要沟通,我们也得一起共事段时日,公务之余也不能怠慢客人,我便带你游览一番天界风光,请。 本尊那边发生的事眼下实则让容渊有些焦虑,没想到魔尊也找到了那样的古卷,若是真的被撕毁倒还好,只是萧辰如今收了起来,而容渊也不知道那古卷上的内容是否与当初他看过的相同。 如果当真是一样的消业法子,萧辰那般敏锐的人,恐怕很容易就联想出去。 如殿下所说,就算他想时时刻刻黏着萧辰不给他独处的机会,但只要萧辰想,他总能摆脱自己找到时机,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若是什么也不做,心不能静,可若表现太过,反而更令人生疑。左右为难,而前面的路却并不由他选。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得分神应对天界这边,也不容易。 这位官员倒是会做人做事,也尽心,不过容渊可不关心哪一处的仙家洞府有什么故事,他只时不时礼貌又刻板地做个回应,不能说话也有方便的地方,他安静着,就显得性格也比较安静,哪怕出现的文字不多,官员也没觉得他心不在焉。 直到走过某处时,官员道:前面不能再去了,往前只有帝寝,我们朝右侧去吧。 容渊闻言,总算真正把心思分了过来,他抬头,从这里已经可以窥见宫殿一隅,几步开外处便有护卫在巡逻,外围的人数上目测并不算多。 天帝寝宫原来在这儿,容渊暗暗记下了。 他们又走了一阵,官员还有事务要处理,今天便到这儿。容渊回到客居,关上房门,他转身便朝身后行了个礼,可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容渊的行为却如此笃定。 很快,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原来房间中当真不知不觉多了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庚邪又是谁。 庚邪道:厉害,在外面就察觉我的气息了? 容渊点点头,文字漂浮:殿下过誉。 他们既然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有些事便不需要装,庚邪道:我就是好奇,来看看,你亲自到天界所为何事? 公私皆有,私事恕我不便告知。 除了来见天帝外,容渊也在想,如今黑袍人等已现身,若天界跟萧辰中毒的事有关,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浮出水面,他也能一并瞧瞧,虽然有庚邪在,但多个人,或许能多看出点什么。 罢了,萧辰既然放心你来,你的私事我不管,若是有找着下毒之事的新线索,记得和我也说说就是。 容渊道:这个自然。 庚邪说完,又一阵风似的消失了,除了打开的窗户,屋子里仿佛并没有人来造访过。化身关上窗,重新坐回桌前,安安静静如同木偶。 容渊本尊把部分神识从化身处撤了回来,可即便他全神贯注地应对,有些事也无能为力,比如此时此刻,萧辰把他关在了书房外面。 书房不是容渊常待的那间,可以说这间已经成了萧辰的书房,想必萧辰接下来就会拿出古卷阅读,他阻止不了。 容渊深吸口气,转身离开了屋前,他提醒自己不要自乱阵脚,事情还不到被戳穿的时候,哪怕萧辰心生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他也下不了定论。 萧辰要看古卷,容渊没办法,可若萧辰想找证据,容渊也能让萧辰没办法。 萧辰在书房里感受到容渊离开,心说他大约是死心了,于是坐在书案边,将古卷从耳坠里取了出来,他倒要看看,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 整张古卷上写的都是替人消业的方法,并不是完全代人受过,准确来说是分担,不同的业障所付出的代价不同,其中杀业里是这样写的:将日日受噬心焚灼之痛,不得出声说话,切记绝不可用识海传音取巧,否则功亏一篑。 不能说话,在脑子里传音也不行,看到这行字,萧辰真是不想怀疑到容渊身上都难。 但他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也没找到不能以当下的真面目示人这一条。 萧辰放下古卷,一个人静坐良久,他垂着眼睑,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正想着什么。 想要验证,不是没有办法,因为古卷上说了,替人消业者,心口处将会留下一个印记,印记的模样在古卷上有图案,很特别,只要看着,一眼就能认出来。 容渊萧辰手指缓缓收紧:你身上最好干干净净,没这个奇怪的图案,否则 否则? 第45章 美人入水 好极了, 也不用先想着看什么煽情的话本学东西了,萧辰直接把那本名字非常不正经的拿了出来,淡定打开。 放以前, 这类书他根本不会碰,见着名儿就绕道走, 觉得这种书没有故事性, 完全不能作为消遣, 还不如功法书来得有趣,但现在,他居然捧着看得很认真,萧辰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小问题是挡不住他的。 绝妙的是这书里还配着插图,惟妙惟肖,相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本好巧不巧,还是个龙阳本。 萧辰脸不红气不喘,淡定地翻页,看他那神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看什么高深莫测的书, 哪有半点捧着的是个香艳本子的模样。 萧辰正看着,耳坠里一块玉石忽而亮了,萧辰停下翻页的手, 将玉石取出, 这是块传音玉石狐曲给的。 他手指一点,狐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殿下,哎呀,刚分别不久, 我又开始思念殿下了。 萧辰把玉石放在一旁,边研究书页里的插画,边道:有事直接说吧。 狐曲狡黠地笑了两声:你那位小侍从现在可是作为幽冥的使者去天界啦,有点小事,想请帮忙。 萧辰并不意外狐曲能知道:你果然在天界埋了自己的眼线。 只是多几双眼睛而已。殿下,我欲调查当年执落送给天界的最后一封战书的事,事关大战,不能算是无聊之事吧? 但时隔多年,又仅凭一介猜测,就算战书真有什么问题,还能留到现在?只怕早就毁尸灭迹了,这要从何查起? 萧辰可算是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你想怎么查。 只能从天帝查,要去他那儿摸蛛丝马迹是个危险活儿,我观木小公子修为了得,实际就是想请他帮个小忙,若是我的人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逃走的时候,小公子暗中帮上一下就成。 狐曲想查这件事,是带着帮如今的妖界翻一翻身的念头在里面,执落挑起战争是不争的事实,但若是天界也找出点什么问题,踩在妖界身上的脚就能少几只,他打得是这样的主意,因此虽然嘴里说着大义,却并没有直接请求帮忙抓天界的尾巴。 他虽厚颜无耻,在人精面前,也还是厚得有分寸的。 萧辰听完: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得跟容渊商量下,木清毕竟是幽冥的人。 哎我看木小公子很听殿下的话,还以为你说了就算呢。 萧辰淡淡道:那不能啊。 要是我说了什么都算,我要容渊现在把衣服扒了,他给扒么?对了,之前那小子就故作当面宽衣解带来迫使自己转移话题,他是吃准了当时的萧辰绝不会任由他脱下去,有恃无恐。 所以如果现在真要他松衣衫他却捂着,那就是有问题。 结束传音,萧辰看完手中这本,学要求精,一本不够,于是他又去找到相知,让相知再掏些话本出来。 相知此行虽然主要目的是散心,但明面上他还是天界的使者,也是有活儿做的,得记录跟幽冥的沟通,虽不多,但也是要写写的,所以相知听到萧辰的要求时,一纸刚写好的文书被他手一抖,划拉出一道长痕,就这么毁了。 你你,相知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你说还要几本这种类型的? 嗯,还有么? 有有有! 相知袖子一抖,哗啦十几本书掉了出来,本本名字都是春意盎然,萧辰神色复杂:你的藏书果然丰富。 难得你开窍,我自然要把好东西拿出来。你放心,这些都是绝美的描写,我挑选的,必然不能差。 相知想了想,又摸出一本春宫画册:附赠的,不客气。 虽说的确是帮了大忙,但这孩子都是打哪儿学的,星君们大多清心寡欲,恐怕整个星界也只有相知这儿能找到奇奇怪怪的书了。 萧辰把那本画册推了回去:不要这种,我需要正戏前说情过程描写丰富的。换而言之也就是怎么勾人。 殿下揍人的经验丰富,但怎么能勾起人宽衣解带的冲动,这个他不会,总要学一学。扒衣服也要扒得自然,他若是不由分说硬上手,以他如今还没完全恢复的修为,容渊完全可以从他手底下逃掉。 于是萧辰带着从相知那儿淘来的书,认认真真开始学习,他悟性从来很好,十几本看下来,收获不小,萧辰满意了,他收起这一摞书,想出了第一个法子。 容渊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虽然他平时身上的温度已经够低了,但这一下感觉是不同的,让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容渊看了看旁边叠起老高、已经处理到几日以后的公务,默默放下了笔。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萧辰肯定早把古卷研究透了,人间有句俗话说得不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就是继续磨蹭,把之后一年的事都做了,那也只是自己在这儿当缩头乌龟而已。 罢了,便去看看殿下怀疑到哪种程度了,说不定还有余地呢? 打定主意后,容渊整理好心境,回了幽冥宫。 他能感知到萧辰在宫里,但是不在寝殿内,容渊便想先在寝殿待着,等萧辰回殿内休息时再说,结果却在寝殿内看到了萧辰的留书:来北面清许池找我。 北面的清许池是个温泉池子,水于经络有好处,所以尽管清洁可以靠灵力,容渊偶尔也会去泡上一泡,再说,水漫过身子的舒适感是灵力清洁所没有的,也可以当放松一下。 清许池容渊大约知道萧辰想干什么了,他犹豫了下,还是依言去找萧辰。 饶是容渊已经先做好了准备,清许池边的画面还是将他狠狠一激,生生定在原地。 池子冒着淡淡的雾气,萧辰正坐在池边,小腿没在水中,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白衣,要命的是,白衣已经被水给浸了个全湿,透得如蝉翼,明明穿了,却根本什么也挡不住,犹抱琵琶半遮面,黯然更销魂。 萧辰的发冠也去了,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垂落在脑后,长发及腰,发尾也已经润湿,软软地贴服在石板地面,萧辰见他来了,声音懒洋洋道:来了? 他嗓子里带着慵懒与惬意,全然很放松,还有他看过来的双眸殿下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若是有心故意眉眼含波,被他这么瞧上一瞧,谁还舍得移开视线。 反正容渊是不能。 愣着做什么,萧辰微微偏头,噙着笑,过来啊。 容渊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池边的,反正肯定很僵硬,他在池边站住,艰难地移开视线:殿下找我何事? 之前你说这池子不错,今天来试了试,当真不错,难得。既然都来了,一起泡一泡? 殿下这招当真厉害。 容渊文字在热气里漂浮着:我就不必了。 怎么,你不是喜欢这个池子,是我泡在这儿,打扰你了? 容渊忙道:绝无此事! 那你怕什么,还有,萧辰道,说话的时候,是不是该看着我,你视线躲哪儿去了? 容渊: 容渊悄悄深呼吸,缓缓把头转了过来,萧辰见他看过来,点点头:这才对。 他说着,抬了抬腿,然后顺着池边的石头缓缓滑入水中,将腰肢以下都浸在泉水中后,转过身,一手趴在岸边,一手托着下巴,仰头瞧着容渊。 容渊只要稍微垂眼,就能把萧辰背部流畅的线条尽收眼底,那线条顺出去,隐没在水中,泉水晃荡,视线是否也想深入水里,一探究竟? 萧辰不愧是萧辰,平生第一次靠美色惑人,装得无比自然,而且看起来效果不错,容渊就是戴着面具,也挡不住他局促地反应。 温泉水蒸腾得容渊口干舌燥,他勾勒文字的灵力都没那么坚定了:我还有事要做,就不休息了,殿下好好享受,要是无事,我就先行一步。 萧辰:嗯我确实有事和你说。 容渊稳着自己的心神:殿下请讲。 萧辰勾勾手指:我这么仰着头说话也太费劲了。 容渊明知萧辰是故意的,还是半蹲了下来,同时他扎稳了脚力,提防着萧辰有什么动静,果不其然,萧辰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早有准备的容渊几乎同时捏住了萧辰的手腕,不会让萧辰感到疼痛,但牢固得再也没法动弹,他心想,萧辰果然起疑了。 是想看看他心口处有没有印记吗? 分卷(37) 容渊牢牢捏着萧辰手腕,不让他再得进丝毫,容渊里三层外三层穿着繁复厚重的华服,不用力扒拉开,还真不是揪揪领子揉乱领口衣衫就能看到心口的。 殿下,这是做什么呢? 萧辰微微蹙眉,他干脆要将手掌上聚起灵力,结果也被容渊不动声色打散了,想就这么扒开他领口是不可能的,想一招就成,果然有点难。 就这么无声僵持片刻,谁也不让,萧辰忽然撑起身子,用另一只手勾住了容渊的脖子,但容渊防备得周全,腰腿稳若磐石,并没有被萧辰就此撼动,他甚至轻轻朝萧辰笑了笑,无声地诉说着自己早有所料。 而后他看到萧辰将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也朝他笑了笑。 容渊愣了愣,还没等他想明白萧辰这个笑是什么意思,下一刻,萧辰摁住他的脑袋,从水中探出身子,直接吻了上去。 ! 容渊不可置信瞪大眼。 温泉四周都是湿漉漉的,连这个吻里也带着清许池的水气,唇瓣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将容渊所有防御通通击溃,他腿上不稳,萧辰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破绽,他直接被萧辰趁机勾住脖子往池子里带去,伴随着噗通一声响,水花四溅,容渊就这么被萧辰摔进了水里。 萧辰抹了把面上的水,看着摔倒在池子里的容渊爬起来,浑身湿透,他哼笑一声:小兔崽子,真以为我拿你没唔! 萧辰一句话没能说完,刚站稳的容渊就扑了上来,将他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不,分明是把他的话都吃进了肚子里,萧辰被他抵在池子边,分开了双唇,要说书读百卷终不能完全领会各种滋味呢,原来唇舌相合是这般感觉。 跟他只碰了碰唇瓣不同,容渊此刻的劲儿太凶狠了,仿佛要把他吃下去才甘心,气息急迫,根本不给他一点缝隙和空间,但是但是唇又很软,很温柔。 恨不能将他融入骨髓里,又恨不能将他温柔地含在唇齿间,矛盾着,却又合情合理。 萧辰的腰靠在池水边石头上,被他吻得朝后仰,但脑袋被容渊捧着,他们根本分不开,气息难舍难分。 意外的,萧辰并不讨厌这个吻。 萧辰此前就想知道自己能忍容渊到哪一步,究竟把容渊放在什么位置上,容渊曾在他的纵容下反而退缩了,方才僵持中,萧辰突然就想到,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亲上去时就在思索,正好看看,我能忍受与你如此亲密么。 不过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容渊的反应也太大了,跟情绪决堤似的,他要招架不住了。 等!嗯 萧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实在忍不住,轻咬了一口,希望容渊先停一停,然而适得其反,容渊浑身一震后,变本加厉起来。 完了萧辰头脑开始发晕,艰难地想,这小子难道就不需要喘气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扒拉衣服来咯~两个美人噗通落水。 第46章 互相试探 话本里一些描写, 萧辰还以为带着夸张手法,没想到光凭吻是真的可以把人吻到腿软,那是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舒服到令人喟叹,手脚力气就这么被抽去了。 太热了加上池子不断蒸腾出的雾气, 萧辰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眼角被热度熏出了红晕, 像是染开了胭脂,萧辰的眼睛半阖半睁,眼眸里也蒙了一层氤氲的水雾,柔得要滴落出来。 两人拥在池边,水雾朦朦胧胧罩着,美不胜收。 在这样的热度中,萧辰还能从晕乎乎的脑子里扒拉出一丝清明来,双手顺势搭在了容渊身前,而容渊也有本事在意乱之中居然回过神,下意识握住了萧辰的双手。 两人真是半斤八两。 不过这么一来,萧辰的脑袋可算得到了解放, 两人终于分开, 皆是气喘吁吁。 容渊气没喘匀,但不影响他文字顺畅地出现:殿下为什么吻我? 萧辰呼吸还急促着呢,这人边捉着他的手, 边凑上来又轻轻啄了啄, 又是一串文字接着冒出: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殿下也有些喜欢我了? 别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容渊弯起嘴角笑,在萧辰颈边蹭了蹭,被水湿透的肌肤温润如玉, 两人的唇都被水润泽得鲜艳,萧辰可算把呼吸平复了:松手。 是殿下先放上来的。 哦?萧辰尾音上扬,嗓音里还带着慵懒与餍足,可你固着我的手,我也没法继续做什么啊。 容渊手指动了动,抬起头来:殿下还想继续做什么? 你松手,我用行动告诉你。 清许池是个露天池子,可以说幕天席地,容渊不觉得萧辰真能跟他在这儿做什么,哪怕他话里暗示的意味那么浓。 萧辰嗓子里轻轻滚出声音:让不让,嗯? 他甚至一根手指头微微勾了勾容渊的衣领,萧辰其实应该庆幸容渊带着面具,瞧不见他面具底下那危险的眼神。 容渊顿了顿,握在萧辰手腕上的手顺着胳膊往下滑,湿漉漉的袖子被推开,他微凉的手贴在萧辰皮肤上,萧辰手一颤,本能地就要往回缩。 你 殿下,动手动脚是两个人的事啊。他不信萧辰能完全忍住。 这叫什么,以毒攻毒,看谁更能撑? 皮肤细腻的触感让萧辰不由自主颤栗,他吸了口气,强笑道:行,有道理。他心一横,干脆往下,直接按在了容渊腰带上,作势要勾开。 容渊: 容渊胸膛也是一阵起伏:玩得有点大。 他不甘示弱,宽大的手掌也贴在萧辰腰上,萧辰一把腰细窄而有力,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衣服,能完整感受到掌心下柔韧漂亮的线条,而这次萧辰颤抖的反应有些大,容渊眨了眨眼,新婚那晚也是所以是腰吗? 萧辰很想伸手按住在腰上作乱的爪子,但两人分明是在较劲,这会儿要是退了没事,忍忍,只要先拉开他的衣服看一看 就在此时,池子边忽然冒出个小脑袋,发出了啾的一声。 两位成年人动作登时停下。 原来是未语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晃着脑袋瞧着贴在一起的两人,容渊和萧辰迅速分开,说不出是松口气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容渊踏出水池,把未语拎了起来:他怎么在幽冥宫? 萧辰转过身:我放他在后花园修行,想来时辰也到了,他循着气息跑过来的吧。 幽冥宫内不留其他侍从,未语循着人的气息就找到了他们两人,他看见水,很开心地扑腾爪子,也想来池子里玩上一玩,只可惜容渊铁石心肠:不行。 他把未语拎着转了过去,不让他瞧见萧辰的模样,萧辰这样子不能让别人瞧去了,孩子也不行,容渊道:殿下,我带他离开,事情等晚点再说吧。 未语给了容渊充分撤退的理由,萧辰只得点点头,在容渊走出两步时,萧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道:容渊。 我好像是有点喜欢你了。 他并不反感跟容渊的吻,若是换个人敢这么对他,早被萧辰打出去了。 萧辰看到容渊脚步一晃,随后红着耳根疾步离开了,他不由地就笑出了声。 清许池中浴美人,一笑三月桃花艳。 哈 萧辰笑着笑着,表情缓缓收了起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看着清澈的池水,却是慢慢沉住了,他掬起一捧水在手里,看着握不住的水从指尖滑落,飘忽不定,一如现在 容渊果真不动声色地在抗拒着萧辰拉开他衣裳。 他分明不是不想与自己亲近,他们二人之间,或许萧辰还得适应一下直接做到那一步,可容渊应该是没什么障碍的,但他暗暗在较劲。 一捧清水从手里漏完,萧辰不禁想,新婚那一晚他之所以蒙住自己的眼睛,除了体贴以外,是不是也有这个考量在里面? 若真是,这小子可真是走一步看三步,脑子好使,心眼也不少。 萧辰叹了口气,他将身上的衣衫剥了下来,雪白的皮肤终于完全现了出来,要不是从画本上学的这一招,萧辰泡在池子里根本不会穿衣裳,贴在身上也不舒服啊。 他在池子里走了两步,忽而发现踩住了什么,池子底下是光滑的石块,并不会有这种感觉,萧辰探入水里,伸手一捞,捞出了一条带着符文的手链。 这不是他的东西,只可能是容渊的东西。 只是这上面的符文他又没见过。这东西带着的灵力不多,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容渊年纪不大,古怪的东西藏得不少,萧辰把手链翻来覆去,把符文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 容渊用灵力去掉了自己身上的水,又是一身干爽,他拎着未语,路过后花园时,容渊看到了萧辰给未语画的法阵,为了让小家伙更好的修行,萧辰还改进了法阵,到了时间就会自动停下,不用非得一直要人看着。 容渊将法阵重新启动,将未语丢了进去,冷酷无情:加练一个时辰。 未语惊了:啾!? 法阵开启后就尽职尽责,未语被迫在里面再度动起来,等萧辰过来时,他已经完全累瘫了。 天生的妖,哪怕是样貌再可爱,身子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萧辰给的时间未语本来刚适应,就被容渊突如其来的加练打趴下了,萧辰好笑地把他抱起来,他在带回寝殿和放下之间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萧辰将他放在石凳上,摸了摸脑袋:休息一下你就回自己的住处去吧,带你去寝殿休息,某人心里就该不高兴了。 未语甩了甩尾巴,住处的路他已经记住了,他如今只是还不能化形说话,但别人的意思他都能听懂。 萧辰往寝殿去,走在回廊中时,遇上了匆匆返回的容渊,容渊看到萧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萧辰却没挪动脚步,他拿出符文手链:在找这个? 应当是他摔下水时掉了出来,自个儿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平素里也没见容渊手腕上戴着绳子,看来他是把手链戴在靠里一些的地方,加上袖袍宽大,哪怕是抬手也能完好遮掩。 是,那是我的东西,多谢殿下替我找回来。 若不是上面的符文,这手链就是根朴素的绳子,萧辰将手链递给他,装作漫不经心道:若是宝贝可得收好了,不过看着倒不像你会佩戴的东西,符文是有什么效用吗? 容渊将手链戴回,果真是往里藏了藏,容渊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效果。 行,又是不能说的。 萧辰突然道:我发现我脾气是真的好。 容渊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自然,殿下心胸向来宽广。 不是这个意思,萧辰发现此人毫无自觉,通常来说,道侣浑身秘密,什么都瞒着,生个气不过分吧? 容渊无措起来,殿下。 萧辰长吁一声:得亏你遇到的是我啊。 遇到你,确实是我此生之幸,除了你,我也不可能爱上别人,容渊在心中默念着。 不过尊主,我得提醒你一下,好脾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很可怕的。萧辰朝他笑了笑,越过他往前走,今天我去相知那儿休息,事情不急,我回头告诉你。 容渊: 容渊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辰施施然走远,所以萧辰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真不是小惩了他一下?相知那边侍者颇多,恐怕明天一早,就得传出殿下对天界使者另眼相看,彻夜相谈甚欢,放尊主一人独守空房的谣言了。 只能说幸好大家伙儿不是需要天天睡觉的生灵,这要是在人间,如此待一晚,流言都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 容渊心底叹了口气,他隔着袖子捏了捏手上的符文链,他浑身上下到处是禁术的痕迹,这条链子也是没了心脏后才佩戴的,这禁术是幽冥特产,饶是萧辰也应当没见过。 不过今天一吻确实搅乱了他的心神,乱了阵脚,犯下不少错,在萧辰面前,他再多的防备也可能随时溃于一旦,要不是殿下中毒提前促使了他俩的见面,这些事,他本来都能永远藏着的。 容渊眼神冷下来,幕后黑手若是被他抓到挫骨扬灰尤不足。 第47章 相知占梦 萧辰在相知房间, 把方才记住的符文画了下来,相知瞅了瞅:稍等,我想想。 相知脑袋里书装得多, 要问他见没见过、知不知晓某些事时,他得花点时间想想才能得出答案, 萧辰也就耐心等着他思索。 相知思索了一会儿, 摇摇头:完整的我确实没见过。 萧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字眼:完整的? 对, 相知伸手指着符文其中一个小图形,只有这一小个图案见过,我在三种跟血脉有关的禁术里发现都有它出现。 萧辰心神一动:有没有哪种跟血脉相关的秘法里,要求不能以当下的真面目示人的? 相知很聪明,一听就知道萧辰在说谁:你是指但是他摇摇头,扳着手指头数给萧辰听,没有,这三种分别是换血续命、强行提升妖族血脉强度、拿血下咒的,没有哪种里面要求必须人前掩盖面孔的。 萧辰手指在木桌上敲了敲,思索着,相知凑上来:怎么, 你怀疑容渊瞒了你什么? 萧辰:岂止是瞒了什么, 应该是瞒了有多少才对。 啊,你都对他上心了,他怎么能这样!相知愤愤不平, 要知道多少话本里, 之后的展开就该是 嗳祖宗,别,萧辰赶紧打断他的话,盼我点好吧, 别学庚邪那乌鸦嘴,多谢。 相知咂吧嘴把话咽了回去:哦行吧。说正事,既然跟他有关,我俩的学识里又都找不到,很可能是幽冥的禁术。有幽冥的使者带我去他们藏书阁看了看,我只能在第一层里行动,但饶是如此,有许多书本的内容都是外界没提过的,普通书册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禁术禁/书了。 分卷(38) 的确,幽冥跟星界一样,与外界沟通非常少,也有独属自己的天赋,外人就是想学也未必能学的去。 幽冥之行没白来呀,我能去他们藏书阁泡好久!你现在是容渊的道侣,那你能去禁区么? 没试过,萧辰弯弯嘴角,但可以一试。 今天就不去了,萧辰现在得每晚都休息才有利于恢复,相知屋子里当然只有一张床,萧辰躺了上去,相知也被他带得起了躺会儿的念头,也跟着躺过来,萧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相知躺在他身边,侧身趴着:你到时候要是能看到他们的禁术,也跟我说说么,我可好奇了。 萧辰已经把眼睛阖上了,相知不需要真的睡,但他需要,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相知瞧着他已经倦了,眼珠一转,试探着轻声道:那替人消业的方法到底是 死心吧。萧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起码在我消业以前,你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相知嘴一撇,躺了回去,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他已经许久没真的睡过了,反正不需要,不过这会儿看着看着,听着身侧萧辰平稳地呼吸声,他还真闭上眼,睡着了。 相知做了一个梦。 眼前一片黑暗,他正在坠落,他想使出灵力飞起来,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想呼叫,却发现胸口和嗓子都堵得慌,根本发不出声音,更可怕的是他仿佛在无穷无尽的坠落,朝着未知的深渊,根本没有边际,相知张着嘴,拼命地想要呼救,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又好像没有。 停下、停下!谁来拉住我!萧辰!紫微!勾陈!庚邪!乘 相知! 相知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的灯火破开黑暗映入他眼帘,他不停地发抖,喘着粗气,迷茫地动了动眼珠,才发现萧辰正担忧地看着他。 见相知醒了,萧辰总算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心,因为相知看着是被梦魇住了星君不轻易做梦,做梦要么来自过去,要么预示未来。 一夜已经过去了,但是因为幽冥昼夜无分割,时间全看晷盘,也不会有天光大亮的存在,因此照明只能靠灯盏,萧辰醒的时候相知还在熟睡,他本想悄无声息下床,相知却突然挣扎着尖叫起来,萧辰急忙叫他的名字,唤醒他。 相知额上冷汗都下来了,萧辰拂开他额发,给他擦了擦汗:做了什么梦。 相知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现在才缓过劲来,他爬到萧辰怀里,手还在抖,萧辰搂住他的背:别怕。 好像是个预示梦,因为我从没有、从没有那样的遭遇跟感受,相知抱紧了萧辰,他嘴唇抖了抖,我在坠落,无尽的那样摔下去会死的,会、会没救的! 萧辰眼神一凛:环境呢,周围是什么样? 相知摇摇头:看不见,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代表着幽冥? 萧辰将他的脸捧起来:听我的,你得立刻回星界去。梦有寓意的不仅是内容,还有带来的感受,梦里坠落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相知的反应太强烈了,这个梦境带给他的只有恐惧,也就意味着是个实实在在的噩梦。 要是没这么一出,萧辰或许还能容他散散心,跟着自己玩一玩。 相知在萧辰怀里,可算是彻底平复下来,他握着萧辰的手,像个受惊的小猫在萧辰掌心蹭了蹭,乖顺点头:嗯。 先起来,把梦占了。 占梦要尽快,相知起身到桌边,拿出占卜用的器具,结果果真是坏兆头,他把星盘收起来,萧辰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到界门。 相知愣了愣:现在? 当然,萧辰道,不可能拿你的安危开玩笑。天界那边的托词我会想办法,你就不用操心了。 相知情绪平复后,又没那么受惊了,他犹豫一下:我、我之前在藏书阁看到本很精彩的书,才看了一半,又不能带走,我能不能把剩那半本看完再走? 相知爱书比起萧辰爱武那是不相上下,老实说,这种痴迷到一定程度,卡着一半割舍不掉的感觉萧辰很懂,他沉默片刻,在相知眼巴巴的注视下,又摸出自己的星盘,想卜算一下若是去一趟藏书阁,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占卜大运需要的器具非常多,有些还需要仪式,他俩目前都没有这条件,想算出相知梦境精准的预示不行,只能粗略看看,萧辰试了试,发现星象平稳,没什么波澜。 萧辰松了口气:行,我跟你一起去,看完那半本,我就送你回去。 萧辰自己暂时不能回星界,但是把相知送到星界门口还是行的。 萧辰跟相知前脚走出客居,后脚他俩秉烛夜谈惺惺相惜的流言果然就传开了,流言传的飞快,他俩人还没到藏书阁,流言就已经吹进右常耳朵里,右常听得眼皮直跳,忍不住问道:尊主在哪儿? 属下道:方才我见尊主好像往藏书阁方向去了。 这时候不去找殿下去藏书阁做什么啊! 说起来,破军殿下和他小、咳,天界使者,好像也是往藏书阁方向去的,一路传过来的流言是这样。 啊,殿下也去了那没事了。 萧辰在藏书阁门口碰到了容渊,萧辰挑了挑眉:容渊肯定是凭着紫莲的感应追着他过来的。容渊默默打开藏书阁的门,示意萧辰请。 藏书阁共分五层,每层之间有侍卫把手,容渊以文下令,让侍卫们都先出去,守在藏书阁外,里面就留了他们三人。 相知瞧着他俩之间的气氛,去找了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决定默默看书,什么也不说。 相知安静开始看书,萧辰朝容渊道:之后我带他离开幽冥一趟。 容渊并不问他们去做什么,只点点头:需要护送吗? 不,人多反而麻烦。 萧辰准备等相知回了星界,再坦白,顺便想一下之后怎么跟天界编说辞。容渊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相知不出声,他俩再沉默下来,偌大的藏书阁内就彻底安静了,只余下轻微地书页翻动的声音,萧辰心里装着事,静不下来,相知其实看得也急,容渊静静瞧着他俩的表情,忽而冒出文字:那本书是可以带走的。 相知埋头没瞧见,萧辰却看见了:书能带走? 相知闻言把脑袋从书里倏地抬起:可以么! 书封上有标记的,就表示有抄本,可以带走。容渊顿了顿,文字补了一句,带出幽冥也可以。 相知立刻把书关上:那我想带走!多谢尊主! 容渊点点头:不客气,你可以再挑一些。 这可真是完美迎合相知喜好,他立刻便挑出几本,速度很快,可见是早就瞧中的,他先前跟萧辰说只看半本就走,看来还是思考和忍耐后的结果。不过他也没好意思多拿,一共也就拿出六七本,便收了手。 相知把书收起,萧辰起身:我们就先去办事了。 他俩走后,容渊起身上了藏书阁顶楼,穿过禁术区的符文,出现在藏着禁术的地方,不过他刚穿过去,与阵法相通的传送阵就一阵波动,随即现身的是左忆。 容渊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因为禁术区归左忆管,不管谁进来,他都得立刻现身查看,哪怕是容渊,也得老实留下记录。 左忆摸出记录簿让容渊写:尊主怎么突然来这儿,里面的书不早该被你背得滚瓜烂熟了么? 当然,他也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了,因为早在当上左使之前,他就只有一个管着禁术区的活儿,好几千年,闲来无事,就把内容全记下了。 容渊写下名字,只道:来看看。 左忆只负责把记录做好:行,那您随意。 书一旦进了这里,便会被下禁制,带不出禁术区,这里的书因为内容问题,所以分类很是杂乱无章,除非是熟悉的人,否则想查什么并不好找,容渊绕到一个书架前,从一摞书底下准确地抽/出一本,这本明明被压在下面,他却一下就找了出来。 书封上没有字,只有一串符文图案,跟他手链上的一模一样。 容渊在书的禁制上再加几道,如此一来,除非他主动破除禁制,否则这书就别想被人打开了。 做完后,容渊又将书塞了回去,施施然出了禁术区。 容渊走后,左忆倒没急着离开,他方才在入口,没注意也没看见容渊干嘛了,藏禁术的地方不大,左忆走进去,绕了一圈,然后在容渊方才站住的地方停下了。 容渊把这里还原得跟没人动过一样,但左忆还是准确地将他方才拿过的书找了出来。 这本尊主给这本加禁制?禁制是用来防人的,这是要防谁么,还只动一本 左忆把书也放了回去,心说这条就不用记录了,反正书也没被翻开过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搞事 第48章 乱象丛生 其他几界之间有相通的界门, 拿幽冥来说,有四个不同的界门,分别通往人、妖、天、魔, 星界不同,要去星界, 先得去到星辰之力浓郁的天空并非所有天空都归天界管辖, 到达后, 能回星界的星君就可以开启通往星界的门。 萧辰带着相知一路过来,这是他无比怀念的道路,却许久没踏上过了,等星辰铺陈在他们脚下与头顶,辰星闪烁,便是接近故土的地方。 萧辰手悄悄动了动,明知业障未消除时没有可能,他还是忍不住试了试界门果真没有回应他。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失望的,只是仍旧有些失落罢了。 相知抬手,一个虚幻的入口浮现, 他转身跟萧辰再抱了抱, 萧辰道:让紫微给你占卜一下,记得回头跟我说说详细预示。 在星界占卜本就有优势,紫微又是星界界主, 占卜一道上, 整个星界当属他最厉害。相知点点头,依依不舍松开手:你也保重。还有啊,就算你真要跟那谁做一辈子的道侣,消业后也得常回来看看我们。 萧辰轻笑一声:那是自然。 他看着相知进了界门后, 这才转身离开,在星辰之力浓郁地地方久留,除了增加心中的惆怅和酸楚,也并没有别的效用。 萧辰不知道的是,没过一会儿,虚空间一阵波动后,相知居然又从界门处踏了回来! 原来这小子想起自己还没跟乘风道别! 相知在噩梦里,下意识想呼救的人中,最后出现了乘风的名字,这么看来,自己确实是把他当真正的朋友了。当然,相知也没想过去天界亲自跟他道别,因为眼下情况这么做很不合适,好在,他有一块乘风给他的传音石。 但相知发现这传音石在星界里根本用不了,只好折返出来,结果在星辰之力浓郁的地方这石头都没反应,相知撇了撇嘴:什么石头啊,也太不好用了,有机会他制一块送给乘风,保证隔着星界交流也没问题。 没反应,相知只好朝外多走了几步,只要星辰之力稍弱,应该就能用了吧?他只顾着瞧着石头的反应,却不知暗处有眼睛已经悄悄盯上了他。 容渊在天界的化身避开侍卫,试着偷偷潜入天帝的寝宫。 天帝虽然独居,但他寝宫外的防卫可以说十分森严,只要将外部的防御突破,里面就天帝一人,想必要轻松些,即便不小心碰到什么阵法,只要没人发现是他就成。 不过容渊还没来得及深入,就发现自己留在客居外的阵法被人触动了:这是他留着提醒自己的。有人找,容渊只好打道回府,放弃了这次的试探。 不过意外的是,来拜访的天界官员告诉他,天帝召见。 天帝召见? 他还以为天帝在自己初到天界时作为界主露面后,就不会再想起自己,来跟他联络的官员,奉的也是皇子的命,突然召见他,又想的哪出? 官员点点头,他也觉得稀奇:他许久没单独见过外臣了,唔,星君不算,诶你也知道嘛,星君们太特殊了,走吧,我带你去暖阁觐见。 容渊跟他出来,边用文字询问:暖阁在天帝居所吗? 嗐不在,哪能呢。官员四下瞧了瞧没别人,低声道,陛下的居所,如今除了他,就只有皇子们偶尔能入,连皇子们都说,陛下是把他与天后间所有的回忆存在了里面,旁人谁都碰不得。 他对容渊印象不错,觉得这就是个安静俊秀的少年,而在初登天界时大殿内的表现,又证明他年少有为,担得起一界使者的担子,所以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些。 要说上次外人进去,大约还是天后刚去,陛下伤心过度的那段日子,医官们一直都在,唉,提起来也是段伤心事,谁看了不难受呢。 是听说天帝疯过一段时日,那时主持大局的便是太子,辞树如今做的事,与天帝也没什么差别,而天帝之所以还没退位,兴许还有辞树不愿意接位的缘故在里面。儿子们怕天帝从此完全卸下职责,半点牵挂都没,就真留不下他了。 容渊心底冷笑,面上半点不显,只老实跟着走。 暖阁也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不过天帝清闲,这里布置下来没什么束缚和规矩感,更像适合烹茶煮酒闲谈一会儿的地方,容渊到时,天帝在一张案后,正捧着一卷书,头上的簪子簪得松松垮垮,看着摇摇欲坠,发髻随时会散开的模样。 便拿这副模样接见外客?容渊皱了皱眉。 官员本以为自己也会留下,当个陪客,没想到天帝却让他下去了,天帝示意容渊坐:随性些,不必拘谨。 若不是有人知道他到了这儿,两人独处,还真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容渊掩去自己眼里危险的光芒,拂袖坐下。 天帝穿着件白衣,他的模样不差,不过容渊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他半点影子,说来辞树与天帝也不像,只有乘风与天帝有三分相似,可由于两人气质大相径庭,不细看的话,也就剩了一分。 而且白衣还是萧辰穿着最好看。 容渊垂首:天帝召我所谓何事? 天帝笑笑:稍等,人还没齐。 还有谁? 容渊很快知道是谁了,又有人受召前来,不是别人,正是庚邪。 容渊和庚邪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尽是诧异,他们明面上身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庚邪更就只是个辞树手里的侍卫,居然能蒙天帝亲召。两人都飞速移开了视线,并不敢让视线久留,容渊心中同时升起警惕感,总觉得事情不对。 分卷(39) 天帝没让庚邪站着,让他也落座,而后他才慢悠悠开口:近日我在外走走时,常听人说起,辞树与他一个侍卫关系甚密,乘风似乎也与幽冥的使者一见如故。 这是为了他两个儿子?七杀星君居然和天界太子这也就罢了,容渊心想他跟乘风哪里一见如故,是乘风想找他切磋,他兴趣可不大。 天帝这话出口,庚邪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但没吭声,关于他跟辞树的流言,确实不知不觉传出不少了,连天帝居然也听说了。 天帝叹了口气:我无论作为天帝还是作为父亲,都很失职,这些年来我已不知如何去与孩子们亲近了,只能默默看着,乘风还好,尤其是辞树那性子,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身边若是有个能说上话的人,我其实很欣慰。 庚邪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人中龙凤,能得他青睐,是属下的荣幸。 容渊没有写一句话,气氛看起来很松快,天帝真就只是召他们聊点私话?他生性多疑,心中疑虑并没有在天帝柔和的嗓音里放下,且看之后他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天帝端起茶杯:与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般,或许我离他们远些会更好,我那两个孩子,还望你们呃! 容渊和庚邪骤然起身,伴随着茶杯摔碎的声音,天帝嘴角流出一丝黑血,他茫然地动了动,张了张嘴,可再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倒了下去。 两人俱是一惊,忙到他身前,而隔间的侍从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急忙过来查看,见此情形,一声惊叫脱口而出:啊! 她边叫着边破门而出:侍卫,医官!快,陛下,陛下遇刺! 容渊和庚邪对视一眼,跑是没用的,也没必要,事儿又不是他俩做的,容渊探了探天帝脉象,点点头,意思是还活着。 两人还算淡定,虽然盘问肯定是免不了,但有点脑子的也不至于直接当他俩是凶手,庚邪瞧了瞧:看样子像中毒。 应该不是殿下遭遇的毒,以殿下的修为尚且扛不住,要是换在天帝身上,他恐怕当场就会被毒杀身亡。 容渊写完这话后,立刻把文字收了起来,因为大批人马涌了进来,外面侍卫本来就多,来的很快,领容渊过来的那位官员竟也没走远,慌慌张张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庚邪厉声道:陛下正与我们说着话,突然便倒下,眼下要紧的是救治,医官呢! 不得不说,庚邪气势很足,官员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已经去催了 侍从方才慌忙间喊出遇刺,那众人的行动必不可能慢,随着医官一同前来的是辞树乘风,还有其余一些官员,他们方才正在和两位皇子谈话,听闻消息,便立刻一起赶了过来。 辞树和乘风面上满是焦急,容渊和庚邪起身,给医官让出位置,医官查了查,便道:是毒。 众人心中一紧,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萧辰中的毒,好在医官下一句话是:能解,徒儿过来,按照我说的去准备药物,快!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辞树亦然,心情起伏太大,惊得他手脚都有些软,好在毒能解。他轻轻看了庚邪一眼,庚邪朝他微微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有官员出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庚邪便又把方才的说辞说了一遍,有人蹙眉:陛下突然召见你们二人,是要说什么? 庚邪:说些与皇子们有关的事,你也要听? 那人不满庚邪区区一个侍卫竟有如此态度,冷声道:陛下遇刺时只有你二人在场,你们最有嫌疑!没立刻把你们抓起来已经算好,这是在审问你,你当然是有什么必须说什么! 高大人,辞树声音温和端庄,隐有威严,哪有凶手一直老实在这儿等着的道理,他们一个是我贴身侍卫,一个是天界的客人,你也注意下自己的身份和说辞。 高大人一听,忙行礼道:殿下,我只是过于关心陛下,一时慌了神,还请恕罪。可先前你与乘风殿下遭遇刺杀,陛下如今又不能因他们一面之词就偏信啊殿下,他们无论如何都该被审问的,万一两人不走是故意的,贼喊捉贼呢? 抓贼是你们的事,别在我耳边吵,医官下针替天帝封住血脉,没好气喊道,来人,扶陛下起来,长着眼睛出气用的吗能不能有点眼见力!? 辞树抬手,立刻有侍卫上前扶天帝出去,医官们也跟着走开,这种情况,皇子必须主持大局,辞树道:询问是应当的,我们得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庚邪,还有木清公子,麻烦与我们走一趟。 有武官犹豫一下,问道:太子殿下,是否需要押解 不必,辞树半步不让,我说了,只是询问。 武官低下头:是。 庚邪冷笑一声:我们不是犯人,也没打算逃,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高大人,可满意? 高大人轻哼一声,不接话。 小小的暖阁内挤满了人,有官员要来探查线索,询问当然不能在这儿,一行人走出暖阁,侍卫们虽没有直接给庚邪容渊脖子上架刀兵,但也在他俩周围亮着兵器,容渊视若无睹,冷淡地迈着步子。 他倒要看看,究竟搞的什么鬼。 辞树走在最前端,如此场面,他并不好与庚邪有过多交流,否则这些人又得谏言,让殿下切不可偏袒,不能被蒙了心智,他当然相信庚邪,只是在所有人面前必须得走个过场,好顺利洗清庚邪的嫌疑罢了。 庚邪望着辞树的背,叹了口气,天帝有句话说得对,辞树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明明他能活得更自由些,却生生逼成了个苦行者 唔! 心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打断庚邪的思绪,庚邪一惊,这种感觉,有星君出事了! 上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还是萧辰中毒的时候! 与此同时,刚回到幽冥的萧辰也按住心脏位置,他心头狂跳,不可置信睁大眼:难道是相知!?可我明明看着他回了星界!怎会 庚邪突然停住脚步,容渊发现他面色不对,正想问,他们头顶忽的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所有人纷纷停下脚步,有士兵以为是庚邪容渊想逃跑,立刻冲上来,容渊皱眉,抬手便将两三人打了出去。 可一动手,就乱了套。剩下的士兵们纷纷反应过来,齐齐出手。 辞树和乘风忙喝道:慢着! 有人从法阵里落了出来。 正在庚邪头顶,他下意识抬手接住,一个浑身是血的相知就这么砸进了他怀里。 第49章 搅乱浑水 庚邪瞳孔骤缩 相知身前有两道特别狰狞的伤口, 已经动了要害,他半阖着眼,眼神没什么焦距, 但似乎是认出了庚邪,这才晕了过去。 容渊又将几个扑上来的天兵打开了, 乘风怒道: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他挥开自己面前的人, 匆匆忙忙想要靠近, 想看个明白,却被容渊突然拦住了,乘风急道:你让开! 天界的人。容渊的文字跟他的表情一样冰冷,你没看见他伤口上还残留着天界的灵力吗? 乘风不可置信瞪大眼,他抬头望过去,嘴唇抖了抖:不,这等等,别的之后再说,先看看他的伤! 庚邪已经摸出灵药,掰开相知的嘴塞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 能顺利让他咽服, 只是伤势太重了,这样还不够。如果他身上伤口不是残留着天界的灵力,庚邪大概会请辞树让天界的医官医治相知, 但现在不行, 他必须立刻带相知回星界去。 天界里不知谁对相知下了死手,这种关头,谁能保证他们的医官不会动什么手脚? 从天帝倒下起,一切都乱了套, 不,或许在那之前更早就 相知已经现了星君本相,他的琴也跟着他砸了下来,庚邪替他收起琴,将相知打横抱起,辞树也急急走过来,跟乘风一起被容渊拦下:我立刻叫医官! 不,庚邪道,我得带他走。 辞树张张嘴: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信你,真的。庚邪给了他一个苦涩的笑,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哪怕是现在。但天界其余的人,我不敢保证,也不敢拿相知的性命来赌。 庚邪声音放轻:对不起。 说好不逃,接受询问以证清白,可眼下这种情况,容不得他不走。 辞树愣在原地,慢慢垂下肩膀,无力地想:庚邪说的对 容渊抬手,幽紫的灵力聚集在他掌心:他们若是不让,就由我来开路。 庚邪能察觉到星君们正在给他传音,他揽住相知的一只手动了动,将传音转到脑子里,大家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庚邪立刻赶要紧的说:相知在我这儿,他受了重伤,我立刻带他回星界! 只怕大家应该都知道出事的是相知了,因为就他一个人联系不上,萧辰的声音清晰传来:你们现在在哪儿? 天界。庚邪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容渊,补了一句,容渊也在,他在帮我。 萧辰:等着,我立刻来找你们。 他们的传音在脑子里,别人听不见,庚邪传音的时候没闲着,已经在往外走,有士兵要阻拦,辞树道:让他们走。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有一名老臣站了出来:若老朽没看错,受伤的那位可是星君!但前不久,他分明还是我们天界派去幽冥的使者!星君竟潜入了我们天界,此乃大事! 乘风:人命关天,星君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看见吗!? 老臣半点不退让:让他们留下,天界的医官也可治。事情蹊跷,又逢陛下出事,谁也不能放走,哪怕是星君! 他们说话间,容渊和庚邪已经不见踪影,但若是现在就追,还是能追上。辞树也沉下面色:我敬重您,但天帝陛下如今正处昏迷,依照陛下曾经的口谕,他若无法主事,便该由我做决断,大人,您是要抗旨吗? 不敢,但我等身为人臣,理应忠心谏言,太子,二皇子,你们听听看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 周围的天界众人窃窃私语:怎么回事,那是星君?星君也遇刺了? 他们明明有刺杀天帝的嫌疑,但他们跑了,肯定有鬼! 什么!?你是说星君跟幽冥一起刺杀天帝? 都说三人言成虎,这还没散播开去,就已经被这些人越说越夸张,等到时候流言传出去,指不定得被编排成什么样,乘风怒道:够了,都住嘴!亏你们还是在场的见证者,无凭无据,都在胡扯什么! 他这声怒喝里带了灵力威压,碎嘴的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瞎说,但仍有些许大臣不怕,如方才开口那位老臣,他道:他们之中有些人说的不无道理,想证明清白,就得留下他们。太子殿下,您那位侍卫如此紧张星君,恕老臣斗胆一猜,他该不会也是隐藏身份,潜伏在我们天界中的星君? 辞树袖袍下的指甲扎入自己掌心:不过都是你们的猜测罢了。 要证明也不难,捉住他们,问清就是。老臣说着,抬手亮出一块令牌,辞树面色一变,那老臣朗声道,陛下曾赐我御令,危机时刻,我可调动南方天兵,今诸位听我号令,务必将幽冥的使者木清还有殿下那位侍卫拿下,绝不能放他们出天界! 此令牌一出,便是辞树也拦不住,老臣还朝他一行礼:冒犯太子之事,之后我必定请罪,只是眼下恕臣无礼! 你乘风眼看着士兵领命开始动起来,怒气之下竟也亮出了兵刃,都站住! 老臣的传令官立刻带着令牌去传话,老臣一人旱不畏惧挡在辞树和乘风身前:怎么,二皇子是现在就要拿我治罪么!我一心一意为天界、为天帝陛下,皇子竟是要不由分说便与我动手吗!? 他厉声道:臣不敢反抗,但臣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他这帽子一顶比一顶扣得大,关键是,就算乘风真什么也不顾要动手,也不会有什么用,因为老臣的这番话一出后,有的士兵们立刻气氛高涨,认为自己所做就是为了天界好,自己所行是忠举。 言语能把人气出内伤,这是真的。 辞树抬手,轻轻挡住乘风,他看着老臣道:你认为你所做是为天界,今幽冥使者与我的侍卫,为救星君,却遭天兵阻拦,你是想让天界承受星界和幽冥之怒吗! 站在老臣那边的官员出声帮腔:星君和幽冥走得如此之近,更别说破军如今已经和幽冥尊主结为道侣,没准全是他们的阴谋,就是要谋划着对其余三界不利!没准连三界之乱也啊! 乘风实在没忍住,一拳打在这人脸上,将人揍倒在地,他气得爆了粗口:放你的狗屁!三界之乱时要不是破军殿下出手,如今你能站在这儿?!都他娘的是忘恩负义的人是吧? 方才有士兵离去的,自然也有留下的,有位武官高声道:诸位大人,三界战乱时鄙人承蒙破军殿下相救,才侥幸捡回一命。如今事情尚未分明,脏水却已经泼到破军殿下身上,诸位究竟是一心为天界,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士兵中也有人言:对,我兄长也是亲历战乱之人,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破军殿下,瞎说也要有个度啊。 将军所言甚是。辞树抬手,也召出了自己的令牌,传太子令,今日任何人不得阻拦星君、幽冥木清与武卫庚邪离去。 乘风朗声道:愿听皇子诏令的,随我来! 乘风是领过兵的人,在军中颇得人心,数位武将与部分士兵们齐声道:愿听皇子派遣! 辞树将令牌递与传令官:南方天兵。嗯,大人,我们便看看,四方天兵中,你能号令多少人。 分卷(40) 老臣扼腕:糊涂啊!糊涂啊! 乘风路过老臣身侧,冷声道:自天帝放权,你仗着自己曾有功勋,屡次僭越,自以为是,真以为皇子就任你拿捏,今次之后,所有的账,咱们一起算! 老臣登时一凛,然而乘风撂下这句话,就已经带着人匆匆走了,根本不关心他的反应。 容渊和庚邪被追兵追上,到了这地步,庚邪也没必要藏着了,他抱着相知,手在给他输送灵力,星君本相现,黑色的战甲杀意凛然,他沉声吐出字来:滚。 有容渊在,不必庚邪动手,而且容渊也会看顾着他,定然不会让庚邪一怒之下犯下杀业。乘风带着人倒是也追的快,愿听皇子诏令的人不少,他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太子殿下有令,不得阻拦他们! 南方天兵中某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命行事,如今又听到皇子的发言,简直一头雾水。 可刚才的令牌也是真,这该听谁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渊并不想看天界狗咬狗的场面,他蓄起灵力猛地拍出一掌,声势浩大,不分敌我,连乘风也不得不赶紧避开。 乘风今日心情那是相当糟糕,脾气自然就更大些,本来一句怒气冲冲的话又要脱口而出,但他余光瞥见庚邪从容渊开出的道里趁机脱身,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救人要紧。 老臣的传令官传令后是一路跟着天兵来的,他忙道:殿下糊涂,我们今日是为天帝,行的是忠义之事,必须拦下他们! 对,没错,大家别犹豫! 就在天兵们乱哄哄混作一团时,萧辰终于到了。 他只扫一眼,便大致明白了现场的局势,一见萧辰到来,大部分天兵都停下了动作。破军星君萧辰对所有武者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仇人,也必须得承认他的本事,三界战神威名犹在,更别说天兵里也曾有人追随过他。 此情此景,乘风简直在萧辰面前抬不起头来,容渊文字浮出:殿下,这里能否交给我? 即便他不提,萧辰也想请他帮忙的,相知出事,还不知暗中是否有眼睛盯着,他得护在庚邪和相知身边才行,容渊也明白这个道理。 萧辰点点头:交给你了,万事小心,我之后便回来找你。 他说罢,便追着庚邪他们而去,萧辰并非就不在意容渊,而是情况危急,容不得你来我往婆婆妈妈。 乘风带来的士兵以数量碾压住了那群只听老臣号令的人,南方天兵中也有不少人倒戈到皇子旗下,剩的那点人是彻底没法追出去了,而文官们也总算陆续到来,辞树和老臣也在里面。 辞树跟乘风对视,乘风点点头,辞树悄悄松了口气。 老臣见状,知道今日要追到所有人是不可能了,但一见容渊还站在原地,立刻道:已经逃了一个,不能再让他逃掉,他们可是刺杀天帝的重要嫌犯,快去将他抓起来! 乘风道: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老臣气吁吁道:若是再放跑他,如何朝陛下交代! 容渊冷冷地扫过这些人,不能说话确实很不方便,比如他现在想将声音塞进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就不行,但让面前这些近处的皇子高官们看清自己的文字还是能做到。 这一出戏,既然乱了,便让它更乱吧,不知做局之人有没有料到,自己本身就是一根能将幽冥和天界关系点燃的引线? 交代?该给交代的是你们。刺杀天帝?笑话,要说目前谁最不希望天帝出事,我必是其中之一,因为在我知道真相以前,他必须活着。 星君和幽冥合谋,要谋算天界?可笑。殿下为苍生的心意,不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的。 看清文字的人都是一愣,辞树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幽冥使者这番开头,似乎要将事情拉向更深不可测的地方。 果不其然,接下来容渊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他们难以招架。 吾乃幽冥尊主,容渊。 我身负天帝血脉,今来天界,是要为我母亲讨回一个公道,敢问天帝,为何欺骗世人,既声声诉说只爱神女一人,又将我母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 片刻的静默后,举众哗然 辞树和乘风愣在当场,而周遭其他人也傻了:天帝竟然还有别的血脉,生母不是神女!? 第50章 未知棋局 辞树在容渊行行字迹里面色逐渐苍白, 连他是不是幽冥尊主也顾不上了,满眼皆是后面的厉声质问,虽无声, 可却是字字诛心,句句怒鸣, 他颤抖着嘴唇, 不敢相信:不、这, 这不可能 天帝,那可是他直敬重的父亲,怎会如此! 我是化身,体内也有血。若不信,便当场验证,天界之人,你们仔仔细细看清。 容渊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划破掌心,这次的化身在出行前被容渊分出了足够的鲜血,他将血液画作符文隔空拍出,横在他与天界人之间:可敢试? 这是验证血脉的咒文, 大家都认得, 乘风咬牙,也立刻割破掌心,将血液送出去, 他的血液融进去, 咒文闪出光辉,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乘风不可置信瞪大眼:居然是真的,不,天帝, 父亲他 辞树抬起手腕,划了两次,都因为手抖得厉害没能划开,最后次过于用力,大量鲜血喷涌而出,顺利地融入咒文里他们三个人,确确实实是兄弟。 他们跟容渊,只有亲相同,神女故去多年,从容渊的年龄来说,他们只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辞树突然间觉得格外脱力:这么多年来,他们直担心着天帝,小心翼翼,天帝若真又爱上了别人,对辞树和乘风来说并非不能接受,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从没见天帝身边出现过别人,况且天帝也直表现出沉溺在与他们母亲的回忆里不能自拔,根本没有爱上他人的动静。 可在他俩不知道的地方,就这么多出个兄弟,还是个界之主! 容渊抹过身上的伤口,愈合止血,他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文字也跟着改变:怎么,还不肯认? 他微微动了动头,看向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臣子,先前出逃时,他们嘴里些质疑星君的话容渊也听见了,只能说,容渊没听见后面老臣那番话是老臣的幸运,不然这会儿容渊的威压就该对着个人撒了。 星君隐匿身份进天界,是为了调查破军殿下中毒事,天帝道貌岸然,上梁不正,下梁又如何,你们就敢说天界完全清白?我很关心天帝什么时候醒,我等着他给我个交代。 老臣面色也变了数次,然在铁证面前,容渊的血脉不得不认下,今儿在场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全都瞧见了,悠悠众口难堵,并且还有点,容渊化身来天界这么久,竟没有个人看破。 他的修为,竟远远高于众人。 幽冥族人很少与外界的人诞下血脉,他们死后不入轮回,这点,常被其他几界的人用来说事,你说星君也这样?嗐星君人那么少,又很少下界,都不在五界内,管他们呢,难不成还指望能跟星君相爱么。 老臣雾远瞧着容渊,忽而觉得,这未必不是他的个机会。 他很快便想出了合适的态度:这位容渊尊主,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虽然大家都十分震惊,但天帝陛下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待他醒来,必定会为大家解惑。 容渊淡淡看了雾远眼,此人眼中满是精明算计,开口看着客气,却已经直接把天帝架了出来。 既要入局,三教九流心怀不轨之徒便会趁机大展身手,但无所谓,跳梁小丑罢了,都嫌火不够旺要加点柴火,那就加,只看最后被众人架起来的究竟是谁,天帝又会给他怎样副说辞。 天帝遇刺,片混乱之际,天帝寝宫周围的防守也薄弱许多,今日天兵们四处奔波,天帝此刻在暖阁附近的屋子里接受医官治疗,防卫也跟着移了过去,寝宫外只剩部分人在值守。 倒是个潜入的最佳时刻。 只小狐狸灵巧地躲过剩余不多的守卫,顺利钻进了天帝寝宫,他先奔进最大的寝殿里,却发现天帝寝殿东西十分稀少,除去整面墙上的神女壁画美得令人震撼,余下的不过张软塌、套桌椅,别的什么也没了。 冷冷清清,压根不像住人的地方。 小狐狸仔细搜了圈,也细细观察了壁画,发现并没有什么玄机,抓紧时间赶往其他房间,他快速移动,可算是找到了间书房。 书房中有尊神女像,与人等高,雕刻得栩栩如生,神女英姿飒爽,虎虎生威,雕像上却被披上件绣锦华裳,衣服是好看,但这样简直不伦不类,让尊好好的神女像没了威严,莫名怪异。 小狐狸变成人形,开始翻动架子与书本,挨个找起来,刚翻过个架子,他的契约印亮了起来,本来就是偷偷摸摸,让小狐狸吓了跳,他抿抿唇,这是主人在召唤他。 妖兽若是与旁人签下契约,就会被当做灵兽灵宠,他就是跟了个天界人,这才混入天界。 原本以为乱成这样,主人时半会儿不会找自己,怎么这么快,妖王给他的任务,若是错过这次,恐怕之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咬咬牙,并不回应召唤,继续快速翻找,这里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封类似信的东西,也没找到什么暗格暗箱嗯? 小狐狸正想着,忽然摸到个不太对劲的地方,木架的这格中什么也没放,乍看空空如也,他手按在上面,只觉得触感不对,得亏他敏锐,点细微的粗糙都能察觉出来。 用手敲击,听着声音却是实的,没有发现什么机关或者符文图腾,难道是他感觉错了?小狐狸不死心,试着用灵力探上去,指尖凝起点微光,按在了木板上,木板忽然隐隐约约有什么图案要浮现,小狐狸心中喜,正要仔细探查,还没来得及,浑身的感官都警觉叫嚣起来:有人! 他立刻变回原身,飞快地窜了出去,不能在这里被抓住! 幸而来人的步子很慢,可以说十分悠闲,等小狐狸逃出老远,她才穿过书房的门迈了进来门依旧是关着的,她直接穿门而过,没有半点声响。 来人正是那个与黑袍人相见,身着华服戴着面纱的女子,她缓缓环顾书房,似乎察觉到方才有人,又似乎没有,她走到小狐狸方才的位置上,将掌心拂过木板,轻笑了声。 她心情看起来不错: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面,唔,不过想来之后还有机会。只要棋局按照她的预想走,此次把曾远离在外的幽冥和星界通拉下来,还怕世道不乱? 她收回手,就跟来时静悄悄样,穿过闭合的门扉,又静悄悄消失了。 萧辰将庚邪和相知送到界门处,路上没有再出什么事,庚邪带着相知赶紧进了星界,这回星君们就在界门后等着,萧辰识海里跟星君们的传音也没断,他听到紫微焦急地声音:这么重的伤! 还有勾陈的声音:造成伤口的,天界的灵力,天界的神兵利刃。 萧辰在星界外,虚空墙之隔,他却不能亲眼看看里面的模样,不过相知伤势他也有数,有紫微在,定然没问题。 萧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想想,目前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 他当时确实看着相知回去的,这么说之后小兔崽子又折返回来了。无缘无故他没道理折返,那就是他想起了在外界还有什么事儿没做,相知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所以在他看来,此事应该是件简单的,立刻能完成的事 比如什么?他回星界是匆忙决定的,有没有可能是想起还没跟人道别?比如天界那位二皇子。 如果需要相知跑去天界才能做到,相知肯定不会折返,那不是在拿安危开玩笑么,道别还可以传音,可星界特殊,有些传音石是无法越过星界交流的,跟星辰之力有关。 萧辰慢慢往外走,越朝外走,星辰之力越弱,他在星辉边缘处站定,这里星辉之力可以说几乎为零,而此处离界门约是五十步的距离。 萧辰四下看了看,很快便发现地上有道斩痕,切口十分利索,得是神兵利刃才能将空之上的地面斩裂,动手之人约莫压根不想隐藏,相知伤口上残留的灵力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昭示着自己的身份。 萧辰微微眯起眼睛。 他送相知来时,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处埋伏有人,他如今修为虽尚未恢复到全盛时期,但活人想藏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不容易,就算是化身,身上多少也是有点鲜活气息的。 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者直便暗中瞧着,不,还不定是人,可能是个别的什么玩意儿。 相知在这儿跟谁打了场,他虽精通多种阵法及护阵,但并不擅长战斗庚邪此时正将接住相知的情形说与所有人听,传音未断,萧辰也能听见。 听完后,萧辰环顾四周,在识海里道:他在星辉的边缘遇上了某个不速之客,或许想逃回界门处,但此人善战,逼得相知步步远离,而且还有可以切断传音的手段。 相知抵抗艰难,最后拼尽全力,将自己传送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星君身边,那就是你。 星界因为有阻隔,相知没办法将自己直接送回去,这个传送阵法是相知自己琢磨着改的,靠着星君间的感应来用,他很聪明,并且这个阵法只有他能使得出来,别人都不行。 庚邪沉声道:这么说,相知遇上那人的时间,大约与天帝遇刺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他看着相知惨白的面色,不由捏紧了拳头。 天帝遇刺的事萧辰这才知道,他们路过来,连交流的空闲都没有,天帝遇刺是大事,萧辰道:天帝遇刺,天界人刺杀相知,两件事撞在起,不可能是巧合。 他捏捏眉心:我觉得我要将事情从头捋捋 他站在原地,脑海里开始回想,可心里始终担心着相知的情况,回忆得并不顺畅,也不知究竟时间过了多久,紫微的声音终于响起:相知没事了。 紫微声音里带着疲倦,相知伤势实在重,消耗了他不少灵力,萧辰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下,长长舒出口气,才发现自己站得太久情绪又绷着,身体都僵了。 分卷(41) 萧辰重新调整着自己的心绪,他道:庚邪也老实在星界待着,外面的事我来想办法。 庚邪嗯了声,可他接着开口道:但我没办法在星界久留。 众人都是愣,太白道:你还有什么事必须得完成? 庚邪想了想,抬起手腕,示意太白看。 庚邪这个动作让众人有了不好的猜想,太白吸了口气,抬手抹过自己的眼睛,睁眼时眼中带着点点辉光,他也看清了缠在庚邪手上的东西:姻缘线!你 庚邪放下手腕垂着眼:我若久留星界不回,就会被因果判为负心薄情,所以只能待小段时间。 就出去这么点时间,个重伤被送回,个惹了情债,都叫什么事啊! 第51章 条分缕析 萧辰听闻, 也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他想起相知与他说的话,不禁道:是天界太子? 庚邪:你如何知道? 相知说, 在天界你就看他最顺眼。对别人就是装得脸色再好,也免不了带着几分脾气。 庚邪瞧了瞧面色各异的星君们:我并不后悔认识他。 萧辰沉默半晌, 缓缓叹气:情不知所起, 也没人说你什么, 他若是良缘,也未尝不可但你现在星界给我老实待着,这个没得商量。你离界时告诉我一声,我来接你。相知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幽冥去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紫微悠悠道,破军,你注意到自己说的是回幽冥么。 萧辰倒是坦然:跟这小子不同,容渊都是我道侣了,回他身边去,没什么问题。 他竟然这么说, 看来有了情债的可不止庚邪一个。 一个, 两个。太白顺势在相知手腕上扫了扫,放下心来,还好还好, 还没有第三个。 萧辰:相知要是醒了, 记得给我传音。 众人答应下来,萧辰便转身回幽冥去。 对,他之前说的回头找容渊,是说的去幽冥找本尊。紫莲间可以互相感应, 但仅限本尊,感知不了化身,萧辰以为出了这档子事,容渊的化身应该也不会留在天界了。 天界不比凡间,没有界位的压制,想拦住容渊不容易,退一万步说,真陷入僵局拿不下,容渊大不了把化身弃了,随时可以脱身。萧辰回到幽冥时,却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并不是紧张或者焦灼,感觉更为古怪,直到他路过两个守门的侍卫,听到侍卫在他身后的窃窃私语。 尊主竟然是天帝的儿子,可从没听说天帝娶过幽冥女子! 那天帝岂不是始乱终弃!? 萧辰愕然停下脚步,这两人八成以为萧辰走出这么长距离了,已经听不见他俩说话,所以修为低下的人没法想象大能们的感受,萧辰听得清清楚楚。他离开数个时辰,不仅大家都知道容渊是天界与幽冥的混血,连他亲生父亲是谁都知道了。 容渊是在天界做了什么? 萧辰加快脚步,往幽冥大殿而去。 殿内,幽冥的主要臣子都在,容渊坐在尊主位上,看见萧辰归来,没被面具挡住的唇微微弯起,朝他露出一个笑。 自容渊和萧辰结为道侣后,按制,尊主身边放上了主君的位置,只可惜一直是空着的,萧辰只是略一停顿,便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上高台,到主君的位子上坐下。 容渊也愣了愣,不过随即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欢喜,萧辰如今在幽冥的臣子面前,也不再避着了。 等萧辰落座后,殿内的对话才继续,今日天界的事由于围观者太多,迅速便传了出去,堵不住悠悠众口,幽冥较远,等消息到他们这儿时,外面都不知道编排了多少版本了,容渊也召集了众人,准备开诚布公,亲自告诉他们。 判官面上的震惊还没完全消退,他喃喃道:尊主你,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容渊摇摇头:不,前些日子才确认生父的身份。 当年师父瞒着他的血脉,是怕继位时遇到麻烦,而如今他已经牢牢坐稳尊主之位,再谈血脉也不怕了。 最早时,容渊不解道:为什么要我继承,你自己当着不行么? 若无意外,他们的生命分明长得很,接近无穷,他师父却叹了口气:傻徒儿,为师撑不了那么久啦,你就当帮帮我吧。 容渊一惊。 有什么办法 师父摇摇头:我心血早已耗干了,那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说给你听又怕你那颗玲珑心瞎想,不提也罢。只是我还能撑多久,百年?千年?说不准啊。 我这一生,遗憾的事不少,他拍拍容渊的肩膀,你若是没那么早慧,我大约还能将你的固执扭转一下,可惜也没做好,徒弟啊,我只愿你的生命中,不会有太多遗憾。 容渊自愿做了前尊主的继承人,从他成为幽冥尊主以来,勤勉负责,能力与本事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过了这么多年,众人早就对他心服口服了。 那天帝不是声称自己只爱神女!?右常开口就将所有火气撒到了天界头上,抛弃自己的骨血,不敢承认有过别的女子,好一个伪君子!亏得世人攒他痴情,被他骗得团团转! 左忆也皱着眉:从没听说他与别人相爱过,竟是藏了这么久。 如今下面这些臣子,没一个质疑他身为尊主却是个混血,在他们眼中,容渊配的上一界之主的位置,等大家伙儿从震惊里转出来,全都变成了对天帝的声讨,为容渊打抱不平。 萧辰瞧着下面诸位义愤填膺,他轻声朝容渊道:你的化身还在天界? 容渊:嗯,既然已经捅破,我就要等一个真相。 萧辰觉得,容渊想要的真相大约并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给容渊传了句密语:你不会想对天帝动搜魂术吧? 容渊没觉得有什么不行:必要的话。 这小子还真想。 对活人使搜魂术,中招的轻则几天不省人事,比如之前妖界的红衣,最严重的也可能痴呆一辈子,对一界之主用搜魂,也就容渊能说得这么轻巧。 萧辰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依然用了密语,只有容渊能听见:不说别的,单说如果真相不是什么仇怨故事,而他真就一不小心坏了脑子,你自己到时候后悔对生父用了搜魂可怎么办? 容渊移开视线,冷淡道:我不关心他,我只关心我母亲的真相。 萧辰笑了一声:嘴硬心软,我算是看明白了。 容渊默然半晌,忽道:殿下是怕我难过么? 萧辰没说什么以大局为重的话,开口只是简简单单的人之常情,他笑着看向容渊:不然呢?你不认他,他就跟我没关系,我不顾及你难道顾及他吗? 容渊没忍住,握住了萧辰放在一边的手,萧辰眼睫颤了颤,并没有挪开。 一时情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等周遭突然鸦雀无声,两人转脸看向殿内,才发现众人都噤了声,直勾勾地瞧着他俩。 萧辰: 容渊: 萧辰赶紧挪开手,容渊也立刻坐直了,正经道:情形就是如此,目前我的化身在天界,等天帝醒来,替我母亲讨个真相。 右常也干咳一声,大家伙儿收敛起不正经的脸色,顺着容渊的话一本正经点头。 也太刻意了。萧辰惨不忍睹地撇过头去,没眼看。 容渊环视众人,起身: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是幽冥的容渊,诸位与我共同进退多年,我承师父养育之恩,此生都是幽冥之人,必对幽冥尽心尽力,诸位大可放心。 冥官们神色也凛然,朝着容渊恭敬一拜,齐声道:愿追随尊主,忠心不改! 事情谈完,遣散众人后,萧辰和容渊慢慢走出大殿,两人散步似的走着,步子并不急,容渊道:文曲殿下伤势如何? 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恐怕要躺上几天。萧辰叹道,幸好 不幸中的万幸。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天帝是生父的? 容渊坦白:妖界之行时。 通过辞树和乘风知道的?他也是真能忍,此番若不是忽生大乱,容渊恐怕还会让自己的化身在天界悄悄动作,而不是干脆掀了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萧辰如今可以冷静思考了:桩桩件件,或许从一开始,许多事都该算在一起。 他们回到幽莲宫,在廊亭坐下,萧辰指尖亮起灵力,如同容渊用灵力勾勒文字那样,他也用灵力作图,萧辰在虚空一点,留下一个痕迹:我在天界中毒,来人奔着我的命。 再一点:天界皇子在妖界出事。 而后两个光点,则代表着天帝和相知遇刺。 目前我们只知道一个黑袍的幽冥人确为幕后黑手之一。萧辰道。杀我,很容易想到仇怨,可在妖界杀天界皇子,若能成功,必然会撕破妖界和天界的关系。 还有天帝遇刺时,在场只有我和星君,有人甚至想捏造幽冥与星界对天界图谋不轨的假象已经有这种谣言了。文曲殿下身上的伤,又明晃晃指着天界。 五界在这一连串的事里,全被拉下水,剩一个魔界,就算他们看着什么也没牵扯上,也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待事情愈演愈烈后,无中生有的帽子他们也跑不掉。 其余五界都遇上事后,你最后一个看着干干净净的,绝对会引起无数的怀疑。萧辰手指滑动,将几个光点连在一起:我觉得有时候想得太复杂,反而会遮蔽我们的双眼。 他们朝相知下杀手,而不是作为人质来威胁我,说明不是冲着要我命来的。相知与世无争,不会有仇人,杀他的目的是什么,还特地表明了身份。 容渊情一动:恨。 让你,或者是让整个星界都仇恨天界。 萧辰屈指一弹,让图案变成了一个乱字:除去最初我中毒的那件事,其后种种,若乱成,便易生战。 容渊眼神沉了沉,萧辰说得没错。 我送相知回星界,连你也没有告知,刺客究竟是一路跟着我们,还是一直在星空埋伏,守株待兔?可无论哪一种,我竟然都没察觉到他的气息。这样的高手,若是活人,六界中屈指可数,当然,你不行。 萧辰还能抽空朝他笑笑:尽管我修为还没全然恢复,你要想在我周身一里内隐藏气息也不可能,更何况,我俩之间还有紫莲的感应。 容渊也笑笑,若无紫莲,再过个几百年,他大约能做到接近萧辰而不被察觉,有了紫莲,便不可能,别说化身,化身的气息做不到跟本尊一样,必然会被萧辰揪出来。 他不能隐藏气息接近,但可以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能感知萧辰的存在,对容渊来说是非常满足的事。 能叫上名的,我都认识,怎么想他们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如果不是我识人不清,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萧辰缓缓开口,对相知下手的,不是活物。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第52章 雾里看花 不是活物?容渊脑子也转得很快:不是鬼魂, 鬼魂上了不星空。 萧辰点点头:也不是化身,化身的气息本就和常人不同。 萧辰手指在木桌上一下一下地点着:傀儡?寻常的傀儡也不可能 萧辰突然想到什么,面色沉了沉, 手指的小动作也停下,他思考时, 偶尔会有手指头轻敲的习惯, 但一旦想到什么, 动作便会停止,而容渊也恰好想到一个答案,他看着萧辰的脸色,犹豫一下,还是浮现了文字。 殿下,我方才想到了尸骸傀儡。 执落当初造的那批不死不活的傀儡,就被称为尸骸傀儡,那法子只有执落或其心腹知道。执落的心腹也都死了,即便当时有侥幸逃脱的,也没躲过后来的追杀,花无痕、红衣等人虽对执落死心塌地, 但都没到心腹的地步, 那些心腹死后也都遭过搜魂,也没谁的脑子里装着尸骸傀儡的禁术,大伙儿都以为禁术应该是失传了。 要是能直接扒开执落的脑子, 许多事大概都能水落石出, 可难也难在这儿。 我每隔十年,都会对执落用一次搜魂,只可惜至今仍没有成功,难以想象在第十八层地狱受了这么久的酷刑, 他居然依然能用意志抵抗我的搜魂。 萧辰感慨地摇摇头:有这毅力做点什么不好,非得往邪魔外道上使。 容渊文字再变:虽离我上次见他不过五年,如今情况特殊,我再去对他试试。 嗯。萧辰没有反对。等相知醒了,了解下当时的情况,或许就能确定袭击他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对了,还有件事。 萧辰把狐曲拜托的事也说了,此事算是因为各种波澜耽搁许久,容渊听完后点点头:若我遇见,可以帮。既然狐曲有这样的心思,天帝遇刺时天界正乱,是探查的好时机,他的眼线大约已经下手了。 萧辰赞同:对,那狐狸能派出去的手下肯定精明,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过如果他已经掌握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大概已经迫不及待告诉我了,这会儿还没动静,要么没得手,要么眼线还没找到机会传回消息。 容渊:他怀疑天帝有问题? 不如说他是希望天界有问题,萧辰道,这样妖界的处境就会好些。 不过萧辰倒是希望天帝是个磊落之人,不为别的,就为容渊。 容渊说他在妖界时才知道自己的生父,而自己当时在妖界心中忽然出现的感受,想必就是容渊得知真相时的情绪。虽那时感知只是模模糊糊,但还是能察觉一些阴郁、悲伤与愤怒。 分卷(42) 容渊曾经作为鬼面时是那样的性子,跟自己的身世定然有分不开的关系,如果天帝能解开他的心结自然最好,可倘若过去的故事真是满腔仇怨,解不开 若是解不开,容渊的路也要继续朝前,只是或许这一次,他不用再一个人担着了。 萧辰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坠,坠子里还放着从妖界买来的相思子,成双成对。 紫莲会因为道侣间不断深厚的感情而建立更加牢固的联系,这不是正好连内心也绑在一块儿了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心心相印。 萧辰放下手,收敛心神,回到正事上:我们稍等一下,或许能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再多的猜测,没证据也是枉然。 嗯若实在搜不到线索,容渊可没有完全放弃用搜魂术。 殿下,你该去休息了。 萧辰点点头,起身:今日就不睡了,已经修养了些日子,今天我试试打坐。 他目光在容渊身上扫了扫,自打清许池之后,萧辰对着容渊是愈发放松了,他目光轻轻略过,心说等养足精神,迟早把他领口扒开。 容渊见萧辰还瞧着自己,疑惑的用灵力画了个?,萧辰忽而笑了:没事,你之后要去找执落的话,记得叫上我,我跟你一起。 容渊没明白自己想悄悄过去的念头是怎么暴露的,十八层地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萧辰身负紫莲,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况且萧辰都开了口,容渊只得点点头。 ※※※※※※ 黑袍人来到约见的地点时,只见女子周围满是花瓣,她又换了一身极其漂亮的衣裳,跟云朵织就似的,手里正捏着一朵花,一片一片地撕着花瓣。 忽而,她像是不耐烦了,冷着眉眼一把将花揉碎,毫不怜惜地摔进了一地的花海里。 黑袍人皱眉:又发的什么疯? 女子知道他来了,头也不抬,说话像在喃喃自语:容渊,容渊竟是天帝的儿子,天帝还有活着的儿子他为什么处处跟我作对,萧辰之事也是,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他! 女子猛地抽手将身边的花篮打翻,漂亮而新鲜的花朵落了一地,她心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阴晴不定,若是此刻能看到她面纱下那张脸,想必表情也不会多赏心悦目。 黑袍人低头瞧了瞧,从底下捏了朵红色的花出来:天帝遇刺,文曲星君遇刺,都是你干的? 他听从女子的吩咐,可女子并非事事都用得上他,某些事做起来可不需要给他打招呼,女子微微转头,冷冷地应了一声。 别把气撒我身上啊,我说过,我没本事杀掉容渊的,他那修为,被挫骨扬灰的反而是我。黑袍人道,不过容渊是天帝之子的事确实令人震惊。 女子凉丝丝道:天帝还不能醒,必须让事情朝我想的方向上走。 黑袍人从最初就知道,哪怕女子一身华服看似端庄,却是个捉摸不定时不时发疯的,不是善茬,要不是为了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并不想跟这个疯子扯上半点联系。 不过事到如今,说不定自己也疯魔了,他看着手里红色的花,心想这疯病还能传染的吗? 黑袍人徐徐开口:我如果能有办法让萧辰杀掉天界的皇子,做完这一件,你能不能把完整的消息给我。 女子轻轻睁大眼,终于正视黑袍人:你说什么? 你刚才应该听清了。杀掉容渊不行,这个,我或许能做到。 女子蹙眉,她已经将愤怒的模样收了起来,用惯有的眼神扫过黑袍人:什么办法? 我办事的手段,也没必要样样都说给你听,反正你要的从来只是结果。我在你这儿一点一点的朝外挖消息,我也累了,也曾有过险些搭上自己的时候,你要是不同意,咱们解了契约,从此不相干,消息我不要了,当我放弃。 黑袍人捏着花茎转了转:你要是同意,我们就重新立誓。 女子垂下头,沉默,黑袍人倒是很有耐心地盯着花,等她决定,在黑袍人把层层花瓣都数了一遍时,女子终于抬起了头:好,我答应你。 成交。 这笔交易做成,他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而是愈发堵得慌,重新立誓后,他弯腰缓缓放下那朵花,女子静静瞧着他的动作,忽幽幽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黑袍人冷笑一声:假慈悲。 不,女子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却没有半分同情你的意思。 黑袍人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道:正好,我也不需要,我只在乎我想要的。 虽不知你用什么法子,但若这次你失败了,还暴露身份无处可去的话,来找我,我或许真慈悲一回,还是能告知你消息。 黑袍人咧了咧嘴,没出声,他转身融进黑雾里消失不见,女子扫了一眼满地的残花,踏着脚步从上面碾了过去,她还没忘将裙摆提了提: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可不配弄脏裙角。 天界的那群人,哼 容渊的化身在天界,连待遇都变了,他们要给容渊换去更尊贵的居所,容渊拒绝了。他已经把天帝遇刺时见到的情形都说了一遍,之前天界追捕人的气势那么凶猛,如今别说把他当嫌犯了,那是恨不能把他供起来。 毕竟天帝的儿子,那就是皇子,而且搞不好会挖出天帝的丑闻,也会让天界连带成笑柄,侍从们对着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知道他是幽冥尊主后,还带着点惧怕。 容渊坐在屋子里,对面坐着辞树和乘风。 辞树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精神层面的灰败,容渊不关心,面无表情,文字一出现就又问:天帝醒了吗? 乘风觉得此人当真是臭脾气,他们两个不同形式的臭脾气撞在一块儿,说话就不可能平和: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都问多少回了!都说了,医官讲天帝这些年体弱根基薄,没准还得躺上好几天才能醒! 他也说了是没准,那万一下一刻天帝就醒了呢? 你 乘风。辞树疲惫地叹口气,他一开口,乘风悻悻闭了嘴,容渊跟他们坐得泾渭分明,辞树瞧着他,放低声音轻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你不必问,也不必把我当做亲人,愧疚一类的,通通都不用。容渊道,从师父当年把我从黄泉水中抱出来开始,我就只是幽冥的人,我不是来认亲的,只是想知道当年真相,知道我母亲的仇人是谁,无意介入你们的生活,我们仍旧不相干。 能说出这番话,想必郁结是常年在心,辞树也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或许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糟,天帝陛下也许有苦衷,你母亲也 你们从小跟着他,自认为了解他,可对我来说,我只知道母亲遭遇追杀时没有谁救她,她一路哭,一路护着我。我也好奇得很,什么样的苦衷,能让天帝抛下她那么久,能让他从未在人前提起他爱过另一个女人。 容渊嘲讽地弯了弯嘴角,灵力勾着的每个字都扎在他们心上:如果他的回答是没有爱过,呵。 那他不介意当着其他人的面,来扒一下天帝的脑子。 第53章 妖王执落 容渊并不想跟他们当多亲热的兄弟, 辞树和乘风大约不这么想,尤其是辞树,一边还没从天帝在外偷偷有了孩子的打击中回过神, 一边吩咐人给容渊住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很有兄长的样子。 老臣雾远过来拜访时, 看到桌上的东西, 和坐得远远的、对东西并不感兴趣的容渊, 眼珠转了转:天界对您诸多亏欠,岂是这点东西就能弥补的? 容渊想看这人能玩出什么花来,雾远对着他谦恭道:待殿下您回了天界,想要什么没有? 容渊: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留在天界? 雾远不慌不忙:啊您看,您在幽冥虽贵为尊主,可幽冥终年不见天日,冥气森森,不及天界风光啊。 风光,容渊冷笑着品了品这个词:怎么,你觉得一界之主还不如天界一个皇子? 雾远心说上钩了,忙道:不敢不敢, 您既是尊主, 那么回归天界后,照样可以天帝这些年已经鲜少参与政事,也没人说之后继位的就一定是太子啊。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容渊拿起手边一杯茶盏递给他, 雾远还以为容渊也有这等想法,笑着伸手接过,端起来喝了一口,却发现茶水已凉, 他随即放下:茶都凉了,他们照顾得可真不细心,我之后就让人去把侍从换一换,保证伺候得细致周到。 凉了好。容渊用灵力在他脸面前慢条斯理勾勒出一句话:怎么,天帝就比幽冥尊主更加尊贵? 雾远一愣。 容渊嘴角嘲讽的笑意收了起来,面若寒霜: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我对天帝之位不稀罕,你想要,你自己去取。找个人做你的傀儡君主,方便你名正言顺掌权? 雾远张了张嘴,忙道:老臣岂敢如此,我对天界一片赤诚! 与我何干。带着你的心思,出去。 雾远还待要说什么,容渊直接两个字拍在他脸上,他下意识一缩脖子,只见还是两个字:出去。 雾远神色几变,最后一声不吭起身,拂袖而去。 半日不到,来他这儿拜访的可不少,大家各怀心思,不过么,敢像雾远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多,看来天界内政并非完全落在皇子手里,这可都是天帝不务正业弄出来的局面,不过横竖与他无关就是。 规规矩矩上门拜访的有,也有不敢光明正大来,只敢偷偷摸摸的,没一会儿,容渊察觉自己窗户被轻轻叩响,他坐在位置上不动,挥手拂开窗户,一只白狐窜了进来,落地化作人形,规规矩矩行礼:小妖狐白,见过尊主。 萧辰在打坐休息前,已经告诉了狐曲,他说的事容渊应下了,这会儿萧辰在休息,狐曲就算传音,大概萧辰也没理,狐白便直接来找容渊了。 他垂着头,乖顺得很:妖王说,尊主已经应下先前所托之事。 你现在看着也没遇上危险,来找我做什么? 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容渊不得不把字迹也往下些送到他视线里,狐白道:是这样的 他将在天帝书房发现暗格一事说了出来,容渊道:书房有暗格不足为奇,这不是什么也没发现? 狐白道:自遇刺案后,天帝寝宫如今已经戒备森严,以小人的本事,实在难以潜入。恕小人斗胆,恳求尊主,您如今出入寝宫应当非常方便,能否捎上小人一回? 他可以变小藏着,容渊却道:狐曲让你说的?我自己去方便,带上你就不便了。 狐白虽感失望,也没敢在容渊面前表现出来,他只低声道:是小人僭越了。尊主,还有一事,那日我察觉有人靠近,仓皇逃脱,我余光瞥见门外剪影,虽只一瞬,但应是个女子身形。 女子? 处处一片混乱的时候有女子来天帝书房,是要做什么? 狐白说完自己的东西,便躬身告辞,又从窗户窜了出去。容渊带着他确实不方便,他先前去看过天帝一趟,出入是很自由,但乘风那人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一直跟着他,言语间是磕磕绊绊地想缓和气氛,就算能把狐狸带进去,狐狸也没机会在乘风眼底下跑开。 但他说的那个暗格容渊自己倒是可以去瞧一瞧,当然不是光明正大去,还想被乘风跟着么? 还有,既然决定去对执落用搜魂,就没必要把时间拖得太长,执落在十八层地狱,能把罪人押到十八层的,各个都修为都很高,得在上游,不然连他们也受不了那里的气息,执落被关押后,他那扇门还得配合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保管在右常手里,容渊去取钥匙时,右常和左忆正在翻阅一些书籍,容渊一看,尽是关于天界的书。 容渊不禁道:你们看这些做什么。 看能不能找到与你身世有关的蛛丝马迹。左忆放下手中刚翻完的书,他们手边已经搁了不少翻阅完的,还什么都没看出来。 右常头疼道:就连野史秘闻,也没提过天帝与别的女子,但凡写感情,哪怕是编纂,他们都只会把天帝跟大封神女排在一起。 右常扔下一本:天界人说的话不能尽信,我们想着,哪怕能给你找出点佐证也是好的。 容渊眼神放暖:有心了。 只有两个人效率太慢了,待会儿去把他们都叫过来,一起找。右常道,尊主前来所为何事? 容渊:执落牢房的钥匙。 右常讶异:又要去对他用搜魂? 左忆却道:最近正是多事之际,好些个事都透着古怪,尊主想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左忆总是能抓住重点,容渊点点头,右常虽顺口问了那么一句,但立刻就把钥匙取了出来,容渊拿了钥匙,右常道:尊主是现在就要去?可否需要我等陪同? 容渊摇摇头:不是现在去,等殿下休息好,我与他一起。 原来如此,人家二人相处,也确实不需要旁人陪同,右常和左忆还是很识趣的。 萧辰打坐完毕后,又跟星君传了次音,问一问相知,不过他依旧尚未苏醒,他这次伤得太重,或许得睡上好几天。 对了,太白道,关于你中的毒,又辨明了三味成分,皆属妖界的奇材。 有妖界的东西不奇怪,毒相思都是花无痕种的,可让他们验了如此久才验出来,得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怪就怪在,根据妖界已有记载,这里面有东西,分明在万年前就从妖界绝迹了。 绝迹了?萧辰略一沉吟,要么是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又被发现了新的,要么是传下来的。可这样的东西,得是有底蕴的人才拿得出。执落那些能干的心腹早就渣都不剩了,余下的人,可不像能拿出这些东西的。 之后要去会一会执落,要是能成功搜魂,许多问题可就迎刃而解了。 分卷(43) 太白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去地狱? 萧辰点点头:对。 你的身体没关系? 有幽冥紫莲,应当没事,这朵花在我神魂里扎根后,我简直都算半个幽冥人了。 这话说得,太白微微一笑:看来你对他确实很满意。 这个他说的是花还是人?萧辰感知到容渊在往他这边来,道:别打趣我了。 断了传音,他也起身,回想起太白方才那句话,也不免觉得有些乐,再想想容渊容渊正好推门进来。 殿下。 萧辰发现一阵暖流淌过后,心脏忽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疼,不像是情绪上的感知奇怪,自己近来好好的,方才打坐也没出岔子,身体按理不会有什么毛病。 萧辰带着异样的感觉跟容渊说话,容渊道:殿下若无他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执落。 萧辰点头:好。 他不喜欢疼,但惯能忍,没让容渊看出什么。 萧辰来幽冥这么久,唯独地狱一处,从未靠近过,地狱相当于牢狱,在一扇刻着威严镇恶兽的巨大石门后,层层往下,共计十八层,越往下,关押的鬼魂也就越凶恶,能在第十八层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 从穿过石门开始,惨叫声从底下裹挟着腥风直冲而上,扑面而来的浊气里既让皮肤感觉到烧灼,同时又叫骨子里发凉。 这里就是地狱若作恶多端的人能提前见识一番这样的光景,大约生前也不敢那样肆无忌惮,以为死了便能一了百了,世间善恶终有报,做人还是得有个人样。 这里的冥官见了容渊和萧辰纷纷行礼,容渊摆摆手:做你们自己的事便好。 容渊问萧辰:殿下,还好吗? 萧辰:无事。 地狱中的冥气比外面还重数倍,且浑浊,在此处的冥官冥差们也不容易,容渊带着他从另一条路走,路往下,边上石墙密密麻麻都是咒文,也让刺耳的鬼叫声音低了些,越往下,气息愈发厚重,萧辰的紫莲不由自主冒了出来,在他身边漂浮着。 有紫莲在,这些气息顶多让他有些不舒服,侵蚀不到他。 还不如心口处那丝丝缕缕的疼痛来得分明,萧辰不禁想,怎么还没消失,他身体真又出了什么毛病? 到了。 随着容渊的字迹,萧辰终于看到了第十八层地狱的真面目。 这里只有寥寥几条路,除此外,一半是刀山火海岩浆遍地,一半是漆黑严寒无穷尽,这里牢狱的门,有的凿在山上,有的置身刀山,此处倒是听不到鬼魂的惨叫,因为每一扇门都将门后鬼魂封得死死的,连同他们的声音一起。 执落的牢房在一个角落里,周围严寒,修为低的恐怕来这儿都得冻成冰棍,不过似乎只要跟幽冥有关,紫莲什么都能抗,萧辰看着周围被冻得冷硬的事物,发现自己不需调动多少灵力来御寒,只是紫莲的光自个儿更强了。 容渊拿出钥匙,那是个圆盘,萧辰瞧着他白皙的手,容渊体质本就偏寒,哪怕有紫莲,来这里也不可能多舒服,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冷么,给你暖暖? 上次他说类似的话,是在醉酒的时候,这次可清醒着,容渊手一抖,差点把圆盘钥匙嵌歪。 萧辰笑笑唔,心口感觉好像更明显了。 牢狱的大门缓缓打开,伸手不见五指,容渊屈指一弹,才有幽幽的蓝火一排排亮起,照亮了整间牢房。 在最深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披头散发的鬼,被八十一条黑焰锁链绑成了一个粽子,他半个身子浸在水里,那是固魂用的水,防止他受不住刑罚而魂飞魄散,因为在地狱里受的还不算完,他还要走一遍轮回道,经历十世活着的磨难,在这之前,想灰飞烟灭都不行。 在无尽的黑暗中无法知晓时间,铁绑着的粽子就一颗脑袋还能动动,他晃了许久,才终于抬头,睁了眼,瞧着他面前的容渊,眼神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有了神智,他道:嗯?是你,怎么,又有十年了? 萧辰曾经亲手砍过他的脑袋,如今却真认不出这个鬼魂就是当年的妖王执落,直到他开口,才有那么点相似处。 第54章 执念颇深 执落的目光落在萧辰身上, 但像没认出他似的,又移开了,五百年过去, 他不仅没彻底疯魔,还能抵抗容渊的搜魂, 骨头确实够硬。 执落如同一个生锈的傀儡, 眼珠子和脑袋的动作都很慢, 明明只是鬼魂,但他的动作却特别适合配上喀喀的响声,他又把视线缓缓移回萧辰脸上:破军? 看来是想起来了,萧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执落脑子大概也跟着锈了,什么反应都有点慢,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笑,又像只是单纯的出出气亡魂出的,也不可能是活气,不过在这地方, 他的气息也没可能比十八层地狱更凉了。 执落现在说话慢得很:又要搜魂是吧, 来就是了。 萧辰在容渊动手前忽然出声发问:你当初最后一战时给天界送的书信,写的什么。 他晃荡的脑袋停了停,才拉长声音慢条斯理道:战书啊, 还能写什么, 就那些。 我现在脑子里记不住太多的东西啦无关紧要的,懒得去记咯 萧辰:比如尸骸傀儡的制法? 嘿嘿,他头发丝晃悠悠,记不住, 记不住 你曾说你要一统三界,如今这愿望完全不可能再实现,还有什么能让你撑到现在?萧辰盯着他,声音低了几分,除非有别的什么,比如你真正的执念。 我的执念啊就是不想让人看光我的脑子和心,不行? 容渊明白萧辰在用话语试探执落的心理防线,搜魂术要靠意志力抗,意志力跟心态若是崩了,自然就防不住,执落傻笑两声,装傻,萧辰不急不慢:知道我刚为什么把两个问题放在一起问么? 他丹唇轻启,表情正经道:因为你那封根本不是战书,就是尸骸傀儡的禁术。 战场要讲武力,也要讲脑子,但凡能作一方军队的统帅,都不会只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兵不厌诈在萧辰手上也用过不知多少次,他这瞎话张口就来,面上表情丝毫破绽也没有。 老实说,就连容渊也没想到萧辰突然直接就把这俩事串在一起说了,哪怕是他也还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因为中间还隔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距离,萧辰居然就敢这么拼凑后,拿出来诈执落。 执落停下笑声,抬起浑浊的眼珠,幽幽看向萧辰,半晌后,他又才慢条斯理吐字:你要诈我,也换点别的,一看就穿帮的东西 萧辰表情根本不带变的,张口打断执落的话:用不着诈你,这就是我们已知的事实,今天来你这儿,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送到天帝手上,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天界与妖界打成那样,你跟天帝之间居然还有这等联系,秘术给了他,天帝还藏了起来。 锁链晃悠着动了动,萧辰表面冷静非常,心里思绪却动得飞快,这段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听得容渊也惊疑不定,但他也不是个拖后腿的,完全没有去看萧辰一眼,表现得非常淡定,仿佛萧辰说的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执落眼珠子在他们两人身上缓缓移动,最终停下,他嗓子里发出声怪笑:不记得了,想从我这儿知道,尽管来试啊,看你的搜魂强,还是我脑子更硬。 执落脑子硬不硬不知道,但他脑子确实还在,反正嘴巴够严实,什么也没透出来,容渊见萧辰问的差不多,上前浮在执落身前,避开固魂水,把手扣在了他脑袋上。 之前容渊对他人用搜魂,场面都十分安静,被施加术法的都跟痴呆了一样,执落却剧烈颤抖起来,很快嘴里便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那嗓音实不属人声,仿佛能贯穿人的耳朵,萧辰听得皱眉,运起点灵力,把声波挡住了。 他心口的疼痛也还在,轻微地挠着,不干脆,但足够闹心,跟这景色和鬼叫声混在一起,简直浑身都不舒坦。 容渊浑身紧绷,遇上能抗衡的,便是两个人的较量,他掌间泛起紫到发黑的气息,死死箍着执落的脑袋,任他如何尖叫,疯狂地想要挣脱,也没逃出他手心。 八十一条铁链都被挣得哗哗作响,嗡嗡鸣叫,萧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脏更难受了,不过容渊闷哼一声松开手,那股感觉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又失败了。 执落脑袋终于被解放,他无力地垂下头,张大着嘴,猛烈的做着吸气的动作,容渊退回萧辰身前,唇线绷紧,朝萧辰摇了摇头。 这里用来照亮的蓝火光线太冷了,照的人的脸都不太真切,以至于让萧辰没法分辨容渊脸色是不是更白了些。 执落一开始只是喘气,后来边喘边笑,不伦不类,他是在嘲笑,也是在满足自己又一次抗住了搜魂。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太苦了,容渊每十年来搜魂,尽管只是换了种法子折磨他,但他倒还挺期待,总算是能来个活人,还有,也再次证明了他的强大。 他的执念深度不输给谁,不输给任何人! 萧辰轻声朝容渊道:没事。 我们回去吧,殿下。 执落仿佛这才看到萧辰身边飘着的那朵紫色莲花:幽冥紫莲?破军,你做了他的道侣? 萧辰:没错,不过世间众人的变化,都与你没什么干了。但或许某人也被押入地狱时,能知会你一声,顺便让你把脑子里的东西都交出来。 执落不再出声,只沉沉地盯着他俩,直到蓝色的幽火依次熄灭,牢房再度陷入无尽黑暗,大门在沉甸甸的声音中轰然关闭,将犯人隔绝开来。 出了地狱,萧辰去看了看容渊的脸色,倒是正常,容渊问:殿下方才突然那般说,是有什么把握? 没有,诈他一诈,我自己听着都觉得荒唐,但越是荒唐,反而越容易激对方的情绪,然后套话,萧辰道,不过他倒是油盐不进,居然还能有如此心智。 两人一同往回走,容渊忽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说的是真的? 萧辰停下脚步,沉默一刻后,他顶着容渊的目光叹了口气:你不必急着想把任何阴暗的想法全扣给天帝,那是在折磨你自己我错了,方才我不该用这话来诈他。 容渊却道:殿下没有错。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萧辰无奈,想了个合适的说法,眼光寻常一点,我又不是十全十美的,别把我拔得太高。 那样会让我觉得其实你离我挺远,仿佛你努力把我捧上山巅,自己却站在山脚心甘情愿地望着我。 尊主勾出了这样一句话:可殿下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就凭我对殿下的心思,这点改不了。 萧辰: 山顶和山脚的距离啪地一下被压平了。 自打萧辰表现出了扒容渊衣领的意思,这小子最近已经很少说过什么让人害臊的话了,以至于萧辰都快差点忘了,容渊当初甩出心声的时候,半点都不带躲闪的。 他在清许池里朝容渊放话时没觉得,听了这么直白的一句,自己耳根子却热了起来。 嘶总觉得心口疼痛更明显了。 如此又过两天,天帝和相知一个没醒,萧辰却在没有消停的疼痛里搞清楚了一件事: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无论是星君的感应还是先前紫莲的感知,都能清晰察觉到是来自外部的某种联系,可这会儿实实在在疼了许久,让萧辰一开始产生了错觉,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事。 可现在他理清了,根本不是。 替人消业的代价里还有条怎么说的来着,日日焚心烧灼之痛。戴面具的原因他尚没找到,但其余的,条条都能凑上。 因此这天容渊刚回到寝殿,猝不及防被萧辰一把按在了门上。 他疑惑地问:殿下? 萧辰:你有问题想问是吧,那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萧辰一手按着他肩膀,另一只手在容渊身前,还没能触到衣襟,就被容渊握住了。 容渊向来听萧辰的话至少看起来是的,可总有些事,他也不会让,比如这会儿,手就没松开。 我也有问题,你老不说,我只好自己来找答案。我可以先与你说一件,萧辰道,紫莲有什么作用你比我更清楚,那你知道么,我这两日,心脏都在泛疼。 容渊手指一颤,他面具下的眼微微睁大了,紫莲有什么用他当然清楚,萧辰若能体验到他肉身的痛苦了,那岂不是意味着 那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竟不全是哄他的话。 萧辰感受到他指头上的劲,眼神更沉了:看来你知道,所以你还要藏?我先前在清许池就觉得,你的心跳太弱了,根本不正常。 容渊僵住,但依旧没有松手,萧辰跟他较着劲,一点一点,似乎容渊也在逐渐放弃抵抗,然后某个瞬间,萧辰的手终于按在了容渊心口,感受着他心口处微弱的跳动,萧辰动了动手,正要勾开他衣服,忽而停下动作,他惊道:怎么回事,你心跳呢!? 他放在容渊心口处的手居然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容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动了动唇,然后猛地偏过脑袋,吐出一大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傻了!!我把存稿箱发表时间设置错了!!!起来一看我也愣了咋新章没出来!! 第55章 将心比心 容渊! 萧辰自己心头也是跟着猛地一跳, 有惊有忧,还有疼的,疼得太明显了。容渊偏头挡开他, 血不断从嘴角渗出,萧辰穿的白衣, 若是沾上了就会格外显眼, 容渊不想弄脏他衣裳。 容渊的紫莲浮了出来, 他伸手要去碰,萧辰却在这一刻福至心灵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抬手就把他手指头给摁住了:你想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 分卷(44) 容渊没有回答,半个文字也没出现,萧辰彻底给他气笑了: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却不说。心跳都没了,不当回事是吧?行,你不说,那就我俩一起痛着。 萧辰是真的讨厌疼痛,但他也是真的要被容渊气疯了,在对自己人上, 他越是气, 反而越发不会歇斯底里,嘴角带着冰冷的笑,眼神里满是怒意, 萧辰有那么瞬间是真想敲开容渊脑子看看, 小兔崽子脑子里都塞的什么玩意,浆糊吗? 不然怎么这么能搅和?搅和得他都快七窍生烟了! 我根据自己的判断,想相信你,想跟你试试,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尊主,心悦的话敢说,跟我有关的付出不敢让我知道。萧辰深吸了口气,缓缓压低了声音,他嗓子因为情绪缘故,已经泛了哑,你这是在诛我的心。 容渊怔住,他忙摇摇头。 萧辰自嘲一笑:我说业障消得如此之快,还真以为全凭功德,合着是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跟我一起背了。 萧辰的笑看得容渊心头发紧,他唇边溢血,瞧着从来待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萧辰眼眶微微泛红,他察觉萧辰正在抽手而去,行动快过脑子,下意识捉住了萧辰的手。 萧辰垂眸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指节:我曾说过,若你心悦之人也在乎你,他必然希望你珍惜自己。易地而处,若是我来替你背业,你怎么想? 容渊的颤抖传到了萧辰手腕上。 要是没这次中毒,你打算永远不与我相遇? 容渊猛地摇头,他终于是再次有了反应,文字仓促浮现:不,在你重返星界之前,我会来找你的,我自知贪心,想与殿下厮守,绝不愿只当你眼前的过客。 也就是说,你本来什么都算好了,觉得这事儿能瞒我一辈子,结果没想到,我俩提前相遇了。 萧辰:哦,还不是相遇,应该叫重逢。 他从相知那儿拿的话本里,幸福甜蜜的小故事居多,萧辰活了上万年,头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可以痛彻心扉,难受得无以复加。 难怪世间关于情爱的故事永不褪色,万般滋味都在里面,随便挑几种出来,都够人品上好久,甚至一品,或许就是一辈子。 情动了,还能收回来吗? 萧辰低声道:你感知到我现在的情绪了没? 他俩现在的情绪已经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涨得人心脏脑袋都难受,萧辰只觉得酸楚要把他整个人都淹了,容渊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他心脏还在抽抽地疼,又被自己跟萧辰的情绪卷着,简直快溺死了。 他听见萧辰哑着嗓子说:你当我恩人,我把命都赔给你,你把我的心还给我,行不行? 不行。 不行不行 不行! 他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萧辰,这会儿不怕血染脏他的衣裳了,他只知道今天若是放这人走,可能真就完了,再也找不到了,他爱了他这么久,想了他这么久,绝不允许因为这样的原因,让萧辰转头走掉。 因为他能感受到,殿下的心分明也在滴血。 我不藏了。容渊的文字浮现,别离开我,殿下。 萧辰沉默半晌,轻轻一推,分开了两人的怀抱,他看着容渊,再度抬手放在他心口上,这回容渊没有拦。 萧辰慢慢拨开他衣领,藏在层层叠叠华服之后,萧辰看清了他心口处那个印记,替人消业的印记。 五百年,日日焚心之痛啊 萧辰浑身都在打颤,他连自己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了,他想把容渊狠狠打一顿,再骂上个三天三夜,让这人直接滚出自己视线,眼不见为净。然而实际上他僵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盯着那个印记,脑子发晕。 好像谁都有资格骂上容渊两句,就他不行,凭什么,就凭容渊都是替他做的吗? 萧辰情绪很少这么疯过,有那么一时半刻,他真在想,我把心挖出来给他,让我抽他一顿吧。 直到他脸上多了什么东西,萧辰才从无边的窒息中回过神来,发现是容渊捧住了他的脸。 容渊手指很凉,但萧辰发现,自己脸上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很凉。 哪儿来的水珠? 容渊是真怕了,怕死了。自从漏了馅儿,他一边躲闪,也一边想过萧辰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子,光是想着就觉得,一定不能让萧辰知道。 但他独独没有想到过能看到萧辰的泪。 这比焚心之痛还令他难受,一滴就能要了他的命。 萧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是什么,他拍开容渊的手,并没有半点哭泣的神情,要不是眼角还是湿的,那泪仿佛只是错觉,他声音更艰涩了:你心跳怎么回事? 容渊抿了抿带血的唇,这回他什么都不敢瞒了:我心脏不在这儿。 什萧辰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你还不到一千岁!没了心脏你还能活多久,你 因为容渊的文字一直悬着,让人能看见,萧辰吼完才发现容渊的用词,是不在这儿,不是没了,他失了一贯的冷静,都说关心则乱,果真不假,但他这火也没发错,原来容渊藏着的事随便挑一件,都够气得他眼冒金星。 萧辰泛白的指节喀喀作响,他怎么这么能呢? 容渊见萧辰反应过来了,才敢续下后面的话:我厌恶天界的血脉,想要剥离血脉,但不容易,根据秘术,心脏必须放在符合条件的地方,由秘术与我身体相连,一点一滴地剥离。 人越是强大,血脉便越是难剥,血脉剥出来后,由于更纯净了,还可以直接拿着那份血找到供他这份血的血亲。 几界天生灵物,若没满一百岁的失去心脏,人肯定也得跟着没,根据记载,过了一百但不到一千岁失去心脏的,也没谁能撑得太长,只有千岁之后,能慢慢把心脉靠修为修回来。 容渊这因为有秘术牵着,不算失去心脏,萧辰看着他的面具,先前不知道面具是做什么的,现在有答案了:遮挡面容,是因为剥离血脉的禁术? 容渊点点头。 合着他一个人,就是个行走的禁术库,不仅是装着脑子里,直接就使在了自己身上,活活把自己折腾成了个不能用真面目示人的哑巴。 有人咬牙切齿:您可真能耐。 萧辰冷冰冰地想,哦,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容渊够疯,带着他也快疯了。 人都要折腾疯了,就别指望说话还能好声好气,萧辰冷冷道:张嘴,说话。 一旦他开口说话,替萧辰消业的禁术就会破掉,而且再也不能续上,容渊下意识想摇头,却对上了萧辰的眼神。 容渊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萧辰的杀业确实也没剩多少了,就算不再由他分担,应该也快了。 五百年里容渊张嘴的次数很多,比如偶尔喝喝茶,吐吐血,刚开始替萧辰消业时,还没习惯,很多次下意识就要开口说话,都硬生生给咽回去了,好在他也不是多话的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彻底习惯做个哑巴。 他嘴角还沾着血,在萧辰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当了五百年哑巴,他好像真的不会说话了。 跟没有灵力的人不同,对他们来说,就算五百年不用,嗓子也不会真的废掉,绝对好好的在那儿,什么时候想开口,什么时候就能说话,但容渊就莫名其妙感到滞塞,发不出声了。 萧辰看着他: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 他今天真是刺激到萧辰了,这会儿不敢再违着他来,用灵力勾出文字:说不出。 兴许是做过的事太多,容渊看着写的话,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但这回是真的,他怕萧辰怀疑,想再写点什么,结果萧辰凑上来,在他带血的唇上碰了碰。 萧辰的唇真的很好看,若是染上艳色,会格外惊心动魄,他唇上带了容渊的血,一张一合,说给容渊听:叫我的名字看看。 容渊又张了张嘴,这回还有些颤。 于是萧辰又吻了上去。 他眼睫上湿意已经没了,眼角却还带着点红,容渊张着嘴,两人的唇与舌都碰在了一块儿,容渊因为心脏的缘故,浑身都凉,舌也凉,萧辰带着他的温度来,想要融化他嘴里含了五百年的坚冰。 他为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守了五百年。 萧辰闭着眼,鸦羽的根部又泛起了点点湿意。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大傻子,我何德何能啊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块儿,没有清许池那回的急切,却更加缠绵悱恻,化到人心坎里。 分开后,两人眼眶都泛了红,只是容渊的被面具遮着,看不见。看不见,他眼角也湿了。 他动了动唇,艰涩又缓慢地念出一个人的名字:萧辰 那声音不重,却如洪钟,震荡在萧辰心头。 他恍惚地想,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第56章 一波又起 五百年没说过话, 开口第一句,叫的就是萧辰的名字。 只是两个字声音听着还磕绊,容渊又慢慢叫了几次, 一声比一声连贯。 萧辰 萧辰 萧辰。 萧辰:嗯,我在。 两人又亲吻到了一块儿, 容渊唇边和嘴角的血都被舔干净了, 有些在自己嘴里, 有些在萧辰嘴里。喊出萧辰的名字后就破了替人消业的术法,容渊心脏的灼烧之疼骤然消失,他一瞬间反而没能适应,疼了太久,一下子就轻飘飘起来,不真实。 可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他们抱在一块儿,吻在一块儿,还有彼此的心意,都是真实的。 两人顺着门滑下来,容渊背后抵着门, 萧辰跨坐在他身上, 容渊声音也有些哑,但不是因为嗓子经久不用,而是因为此刻情意弥漫, 熏的人嗓音也带了醉意。 殿下, 替我把面具摘了吧。 萧辰手指顺着他的脸慢慢滑上去,触在面具的边缘:你要真厌恶这身血脉,旁人也无可置喙。 我是讨厌,本想, 剥离血脉后,拿着那份血,就能立刻用禁用术法找到生父,如今却提前找到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萧辰用手指拨了拨他颊边的发丝:你是不想我跟你一起难受? 代人消业的疼痛已去,但心脏的难受并非完全消失,剥离血脉本就不属寻常,连心脏都得放到外面,能简单到哪儿去,只是痛楚确实没有消业来得强。 萧辰把手放在他面具边缘:你想清楚了,我可以跟你一起的。 但我不想,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痛苦。 容渊覆上萧辰的手:殿下,我本想让诸多事尘埃落定后,什么都给你最好的。 萧辰叹了口气。 与人同行,阳光徇烂的日子便踏青赏花,糟糕的天气里便风雨同舟,这条路上,不管是什么风景,都该一起路过,才不枉陪着他走一遭。 哪有晴天时执手,大雨里只有我一人执伞的道理。 最好的你已经给我了。 万般美好,不及你。 萧辰摩挲着面具的边缘,轻轻摘了下来,露出容渊那张脸。 冰冷的面具下藏着的面容,跟他想象得一样,是木清褪去了青涩,轮廓更加锋利,颠倒众生的蓝颜祸水。 萧辰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容渊闭着眼,搂着萧辰,突然消失的、令他不习惯的,都由萧辰一点点填满,两人不知不觉又吻在了一块儿,容渊的衣襟本来因为看印记被扯松了,这会儿更是松松垮垮,而他的手也越过萧辰的衣衫,朝里滑去,慢慢贴在他的腰上。 本是情难自禁,但他手上冰凉的触感加上萧辰的腰确实敏锐,萧辰一个激灵,从缠绵里把神思抽了出来。 等等 容渊:嗯? 分开时,唇边还落了水渍,萧辰抬手擦了擦:横竖禁术都破了,先去把你心脏拿回来,省的夜长梦多。 容渊却觉得不急一时,都放了这么久了,气氛实在太好,他忍不住手又动了动,萧辰浑身一颤,把一声差点出口的低吟咽了回去:别摸了,起来! 先把心脏拿回来,让殿下安心也好。容渊依依不舍的抽回手,替萧辰拉好了衣裳,两人起身,都把自己不整的衣衫收拾规矩了,萧辰正要推门,容渊却道:殿下稍等。 萧辰:怎么,去那地方还要准备什么? 容渊摇摇头:不是,只是殿下你的样子还是稍等片刻较好。 我什么样子? 萧辰的眼尾一旦上了红,片刻竟是消不下去,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面上是什么样子,但其余任何人看了,都得说一句面若桃花,满面春风。 就这么等了等,顺便容渊告诉了萧辰自己的心脏究竟在哪儿,那是前任尊主辟出的一块禁地,用于他自己闭关修炼的,又刚好符合血脉剥离术所需的条件,容渊便拿来用了。 知道那地方的人不多谁? 两人正说着,外面却传来了人声,寝宫内不留侍者伺候,听到侍女正叫着:小公子别急!,然后门板就被哐哐敲响了。 容渊挥手打开门,一个不到他膝高的小孩儿就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抱完一个,又换位置,去抱萧辰的腿。 小孩儿是个妖,白白净净,幽冥里能在这里出现的小妖萧辰一挑眉:未语? 未语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欢喜道:未语! 哟,能化形了。 萧辰将他抱起来,即便化形了也还是个小团子,单手就能抱,侍女可算是追了过来,只站在门口,忙行礼:尊主殿下,小公子他 她说到一半,盯着容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卡了壳,整个人立在原地,傻傻地张大了嘴。 容渊从小跟着前尊主长大,心腹官员们都知道他小时候和少年的样子,但后来的侍者们不知道,这位侍女显然就属于不知道的那类。 分卷(45) 她惊了好半晌,直到确认容渊身上确实是尊主的服饰,才边不可置信边小心翼翼道:尊、尊主? 容渊:何事。 她惊呼一声:真是尊主!啊,我失礼了,尊主恕罪! 她连忙低下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肆无忌惮,也太冒犯了!又急又羞,涨红了脸,容渊今日心情不错,只淡淡道:无妨。 尊主把面具摘了,还能说话了! 谁说尊主青面獠牙样貌丑陋的!分明是个绝世的美男子!尊主和殿下站在一起,实乃般配! 侍女低着头道:未语小公子化形后便想来找二位,我寻思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本想先通报,奈何小公子就这么闯了进来。 未语坐在萧辰臂弯里,笑得挺甜,然后他皱了皱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血味儿。 啊,他手一指,血! 容渊方才呕在地上的血,还没干涸呢。 侍女方才被容渊的样子给震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嗅到了血腥味儿,慌忙道:如何会有血,可是哪位受伤了? 萧辰戏谑地瞧了容渊一眼,这才道:你们尊主神功终于练成了,吐完这点血,以后就不用戴着面具装哑巴了。 容渊干咳一声,用眼神道:殿下可别再捉弄我了。 嚯,不知是不是他做了多年哑巴,加上戴着面具,这双眼睛可太会说话了,眼神里竟是话语,看来这些年修炼都练在这儿了,关键是萧辰还能懂。 你哎! 对旁人来说血腥味难闻,但对未语来说不同的血闻着有不同的味道,容渊的血就很香,他咬着手指头,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但还是乖乖坐在萧辰臂弯里,没有跟个小野兽似的,扑过去就舔。 容渊瞧了瞧他,最后道:让他吃了吧。留在地上也是只被打扫干净罢了。 萧辰松开他:去吧。 未语得了允许,跃出来又变成了兽形,趴在地上舔血,容渊朝侍女道:待会儿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带他回去。 侍女恭敬道:是。 尊主和殿下看着要出门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尊主功法已成的消息就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也再不用戴着面具和用灵力写字了,容渊当初找的借口就是修炼,侍女不知内情,信以为真,如今只真心实意替尊主高兴。 容渊和萧辰刚往外走两步,未语却从后面窜了出来,以兽形趴在了萧辰肩上,围了条围巾,张嘴道:啾,一起。 他确实粘人,没想到在跟着萧辰容渊和享用美味的血之间,他会选择前者,萧辰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自制力不错啊。那地方他能去么? 容渊点点头,于是两人带一兽,先往禁地去拿回容渊的心脏。 容渊难得能开口说话了,萧辰想多听听他声音,然后发现此人即便不哑巴,话也是真的不多,跟鬼面是一样的,萧辰道:你本来话就不多,又闷了五百年,可别更成个闷葫芦了。 容渊却笃定道:不会的。 你算算你每句开口,最多几个字? 只要殿下想听,多少我都可以说。 萧辰看着他含笑的眼神,再想想容渊至今为止的某些话耳根子热了:算了,你还是先闷着吧。 容渊闷笑一声,萧辰也忍不住笑了笑,却话锋一转:别得意忘形,账还没跟你算完呢,等着。 算账这样的词,寻常人听了都是避之不及,容渊果然不同寻常,他甚至还有点期待:好。 未语帮腔:好! 萧辰嘿了一声:关你什么事啊,小心我两个一起揍! 未语甩了甩尾巴:揍! 容渊和萧辰对视一眼,两人皆笑出了声。 然而难得的轻松,却在到了禁地门口戛然而止有人入了禁地。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闯了进去,禁地中已然有个人在,他并没有藏着自己的身影,就那么大大方方站在那里,是他们陌生的熟人,黑袍人。 那人转过身来,手里浮着的正是容渊的心脏。 萧辰倏地沉下脸。 容渊并没有惊慌,他看着黑袍人,这次黑袍人竟不是化身,是本尊,也对,化身哪来的本事能闯入禁地还没有惊动他。 但这地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也更没几个人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破了禁制。 容渊在袖袍底下的手缓缓收紧了:他本以为黑袍人不在心腹官员里是他判断错了吗? 黑袍人那刻意掩饰后失真的声音传出来:尊主,破军殿下,来的真是好巧啊。 第57章 连理同心 是挺巧。 黑袍人本打算拿走心脏后, 再以化身带着心脏到容渊面前,万万没想到,容渊和萧辰竟然亲自前来。 容渊是来拿回心脏的?如此说来, 若是他晚一步,这事儿就做不成了, 可他只要稍微早一点所以造化弄人啊。 黑袍人轻嗤一声, 一路走来, 谁不是造化弄人呢? 他若是此刻想办法放弃心脏然后逃跑,成功的几率很大,然后便可以当无事发生,可惜,可惜谁都有自己想达成的事啊,不争一争,怎么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呢? 一眼能认出我,知道我把心脏放在了这里。容渊声音越说越低,黑袍人另一只手悄然握紧,嘴上却笑了一声,也不是确切地知道, 猜测罢了, 来碰碰运气。 萧辰往前踏了一步:可你知道他在做什么,我都是今日才知道心脏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哎殿下, 停下, 别动。黑袍人手动了动,萧辰倏地停下脚步,黑袍人笑道,这就对了, 我知道您厉害,别吓我,不然我一不小心,尊主的心脏或许会被我就这么 他避开心脏,手指朝外张了张,嘴里发出砰的声音,未语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对着黑袍人龇牙咧嘴。 黑袍人道:禁地小,我们出去说? 容渊和萧辰对视一眼,慢慢朝外退,视线没有离开黑袍人。待出了禁地,黑袍人一手托着浮着的心脏,终于开了口:我也无意与二位为敌,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若是想对容渊不利,一早就把心脏捏了,等着不动,无非就是有条件,容渊冷冷道:什么? 黑袍人道:只是想请破军殿下替我除去天界的太子,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萧辰可是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给逗得想笑,讽刺的笑,好像杀个天界太子就跟喝杯茶一样简单,萧辰道:必须是我? 他果然想让星界跟天界的关系回不了头。 不然我何苦跑这一趟。黑袍人道,若殿下答应,我们就在此立誓,我立刻将尊主的心脏奉还,当然,殿下得用自己的性命起誓。 萧辰冷淡地勾了勾嘴角,还没说什么,身侧的容渊突然抬手隔空一抓,黑袍人在他抬手的瞬间也做出了动手的姿势,然而令所有人惊愕的是,容渊居然是奔着自己心脏去的! 容渊! 容渊差点得逞,又喷出一口血来,他今儿不知道失了多少血,都能装酒壶了!萧辰一把扣下他的手,连黑袍人也惊恐地带着心脏撤手避开:你做什么!? 容渊冷哼一声:想用我来做威胁,做梦。 说你疯你真疯了!?萧辰又急又怒,那是你的心脏! 容渊擦了擦嘴角的血:殿下,不必担心,我生来特殊,虽未满一千岁,没了心脏也还能修回来,无妨 无妨个鬼!萧辰兜头就把他骂了回去,满嘴胡说八道! 黑袍人收起方才震惊的语气,也道:没错,不到一千岁,没了心脏,能活一两百年就不错,尊主,你吓唬谁呢? 容渊:我唔,殿下?! 没了需要掩藏的秘密,容渊如今对萧辰完全不设防,因此当萧辰把手上早已掐好的禁锢咒拍在他身上时,完完全全中了招,完全没能躲开。 萧辰让未语从他肩上下来,朝容渊道:我悄悄掐这个咒的时候在想,要是这小子不乱来,我就当没做,现在一看,我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禁锢咒把容渊直接定在原地,手足完全不能动弹,倒还能说话,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萧辰抬起两人的手腕划开,将流出的鲜血融到一起,施展术法。 禁术么,我也知道,他看着两人的血液交织成符文,还能对容渊笑笑,连理同心咒,听过没? 容渊嘴唇颤抖:不,别 连理同心,名字好听,只有结下婚契的人之间才能用,但实际上也是个替身的咒文,施法成功后,一个人身上的伤将全部由另一个人代受。 连理同心咒不算高级的禁术,因为好施展,也好解,可问题是容渊现在被萧辰拍成了一根不能动弹的木头,解不了。 他只能眼看着符咒成型,萧辰做了承担者。 殿下,别,别 他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哀求,萧辰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看来我俩都挺混账的,做出的选择没什么差之前的账就算清了。 结果在有的选时,他俩都选择了为对方拼上一切。 咒文完成,萧辰在两人手腕上抹过,止住了血,他现了星君本相,提起剑:我知道你正在运灵力破禁锢咒,那也得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够我处理他了。 萧辰挽了个剑花,这回他肆无忌惮向前走了两步,后退的反而是黑袍人,萧辰道:我们试试,看你是先捏碎我的心脏,还是我先把剑送进你心口。 黑袍人微微睁大眼。 在连头顶都是昏暗的幽冥里,萧辰一身银白战甲实在格外耀眼,黑袍人慌忙逃走,却被萧辰扬手抬起的结界截断了去路。黑袍人咬了咬牙,将手中心脏一抓,触到了无形的屏障,手里的心脏没怎样,萧辰却闷哼一声流出血来,身形在半空中一滞,结界也出现了漏洞,黑袍人抓紧机会,赶紧翻过结界 却迎面撞上了第二重。 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萧辰,萧辰反应不可谓不快,刚才那一疼带来的漏洞,立刻就被他补上了,萧辰放下立起结界的手:逃,往哪儿逃? 黑袍人也凝出了一把剑,但在萧辰面前,无疑是班门弄斧。 黑袍人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能撑,他已经没了别的妄想,只是企图找个逃跑的机会,别说半个时辰了,萧辰要料理他确实用不了那么久,况且,萧辰招招凌厉凶狠,打得他是节节败退,根本没有喘息余地。 很快,他不过一个细微的破绽,立刻被萧辰抓住机会,一个错身,将藏锋狠狠没入他的腹部。 但这也是他的机会! 黑袍人直接徒手抓住了萧辰的剑,不让剑身继续深入,同时在萧辰抬手够心脏的时候,猛地使劲,几乎是带着捏碎的力道朝心脏一扣 血从萧辰嘴里喷溅而出,他几乎眼前一黑,但他卯足了劲,动作愣是完全没有停滞,用拼命的架势,一把夺过了容渊的心脏。 争抢过程中他自己用的力也不小,这简直是雪上加霜,成功抢到心脏后萧辰根本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凭着本能躲开,摔倒在地上。 黑袍人拔/出藏锋,捂着伤口,头也不回地逃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萧辰敢拿自己的命来拼,待着不走只会把自己交代在这里,可他还想,还想 咳,咳咳! 萧辰听着利剑落地的声音,挣扎着起来,嘴里不停咳出血,即便没了心脏能活,不代表受伤时不疼啊他耳畔轰鸣,心说不会真碎了吧? 这么疼,因为紫莲的缘故,容渊也得跟着他疼难怪容渊当时想掐掉紫莲间的联系,咳咳 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天旋地转,他抬手用灵力护着容渊的心脏,提起剑,尽管发现已经没了黑袍人的气息,萧辰也没敢完全放松,若是黑袍人折回来,他保证自己还能聚起精神,这次定一招结果他。 未语留在了容渊身边,萧辰踉踉跄跄往来时的路走,走到容渊身前,整个人登时脱力,摔在了他身上,不过他没忘一手托着容渊的心脏,好好的护着。 萧辰抬手,解开了容渊的禁锢,容渊目眦欲裂接住了萧辰,萧辰软在他怀里,也彻底放下心,没了紧绷的弦撑着,目光开始涣散。 左腹我伤了他,藏锋留的伤口,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你心 殿下,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你先休息。 容渊眼眶通红,忙给萧辰灌输灵力,一边查探他伤势,萧辰强打着精神:心脏你先放回去! 他固执的,要看着容渊先把心脏收回去。 容渊吸了口气,托起萧辰的手,以灵力勾出心决,心脏化为一道光,融入他的心口处,那空荡已久的地方骤然被填满,容渊冰冷的身体也回温,握着萧辰的手指不在冰凉,真正的温润如玉。 真暖和。 萧辰终于闭上眼,晕了过去。 殿下! 未语在旁边急得直打转,一时忘了自己已经会说人话,只啾啾叫,萧辰的剑还落在地上,他似乎意识到了剑上是恶人的血,他凑过去,在剑身上舔了舔,想记住这个血的味道。 对了,护心玉髓! 容渊仓皇间想起了萧辰给他的护心玉髓,这东西对心脉的效果极佳,容渊将玉瓶拿出来,抱起萧辰,却发现萧辰牙关紧闭,他单手根本喂不进去,容渊立刻将玉髓含到自己嘴里,低头给萧辰渡了过去。 他顶开萧辰的牙关,让萧辰全部咽了下去。 百年凝一滴的东西,难得得了这么一小瓶,容渊毫不吝惜,全给萧辰喂了下去。 玉髓是什么味道他没尝出来,满嘴都是血腥味,回归的心脏也突突地疼。 分卷(46) 半是因为紫莲共感,半是因为情感上的心疼,真疼。 药性化入萧辰体内,立刻朝心脉处汇过去,治疗着他的损伤。 容渊收了萧辰的剑,将萧辰打横抱了起来,朝幽莲宫而去。 所有的冥官都收到了容渊的诏令,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符咒诏令传达的不再是文字,而是响起了冰冷愠怒的声音。 容渊:传我指令,即刻封锁幽冥,捉拿刺客!任何人不得离开幽冥,凡有左腹重伤的幽冥人,无论身份地位,一律捉拿待查,本尊不会污蔑无辜,也绝不会放过真凶! 右常接到诏令时,第一反应是惊喜,尊主能说话了!接着是担忧,什么刺客,尊主没事吧? 他立刻准备召集人手,边走边给左忆传音:你人在哪儿,尊主的诏令接到没? 左忆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接到了得了闲想来黄泉边上赏花的。看来事态紧急,你先召集人手,我随后就到。 右常:好,你快些。 左忆确实正在黄泉边上,他左腹的伤口抹了药也还在不停渗血,血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在彼岸花鲜红的花瓣上,他抬手抹了抹,自嘲一笑:有容渊后面那句话,就他现在这伤势,根本藏不住。 上回反噬时是内伤,用醉酒躲过去了,这回是真的回不去了。 趁幽冥彻底封锁前,他得走。 他也没脸回去了。 左忆将黑袍扔在了花丛里,重新在外面罩了件斗篷,遮一遮伤,他抬脚踏出一步,这一步犹有千钧,扯得他莫名低下头来。 左忆低下头,瞧见了脚下摇曳的花。 黄泉边上很快没了人影,被扔下的黑袍旁,有一朵彼岸花也跟着没了踪影,被摘掉的花好像从未存在过。 第58章 去年今日 医官前来看过萧辰, 容渊面沉如水:如何? 医官赶紧道:殿下心脉受损,但有护心玉髓,只待药力缓缓修复, 无大碍,下官再开一些配合玉髓的药方, 会加快恢复的速度。 容渊面色却没松开:殿下身子本来就还在修养, 修为没能全拿回来, 又受此一遭 医官本想再说什么,看到容渊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尊主生了张赏心悦目的脸,但再漂亮的脸蛋,带上冰冷威严的气息后,就悦不成。 萧辰的伤,其实三滴玉髓便够了,容渊直接给灌了一瓶,这话医官自然是不敢说的,尊主正在气头上,出口某些话不是说给旁人听的,他们当做没听见就好。 果然, 容渊叹了口气:罢了, 你下去吧,药立刻配好送来。 医官忙不迭躬身:是。 萧辰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容渊待医官走后坐到床榻边, 搭上萧辰的手。 连理同心咒他已经解了, 托紫莲的福,萧辰现在心口处是什么感受他也能知道,被玉髓的药力包裹着,疼痛减轻得很快。先前他被禁锢在原地时, 那猛的疼痛让他惊恐起来,就算是萧辰这样的修为,丢掉心脏后重新修回来也不是轻松的事。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不过是性子使然。就跟他大言不惭说毁了心脏试试是一个道理。 他们看似性格截然不同,骨子里有些东西还真挺像。或者说,难道是我跟你学的? 容渊低笑一声,这声笑在空气中转了个音,化作无尽的苦涩,他收紧握着萧辰的手,静静的等着。 等什么呢? 医官将煎好的药端过来时,门外同时响起了右常的声音。 尊主,属下前来禀告。 尊主,药已备好。 容渊:嗯,都进来。 医官带着药童,将药引粉撒在汤药里,搅拌好,容渊伸手:给我吧。 药童:尊主,药还烫,待我先催凉。 容渊道:无妨。 药童只好将药递上,药碗入手果真还烫,烫得人皮肤烧灼,好在萧辰昏着,不必感受这些,容渊也不用灵力,就端在手里,用汤匙搅拌着,右常看他一眼,低下头去。 回禀尊主,幽冥各处界门已尽数封锁,各处也已经派人巡查,目前只在一家医馆发现了左腹受伤的人,是凶兽抓痕,那人在治疗,我们留了人在医馆看着,等候尊主指示。还有,还有 容渊看着药碗里漆黑的汤汁,手缓缓搅动:还有? 若他抬头,就能看见右常手略有些抖,但容渊并没有去看他,他眼底的墨色快跟药汁一样浓了,他听到右常强行镇定但依然掩饰不了急促的气息:左忆那家伙,又偷懒去了,先前还说快到了,但我将人员部署完,他连我传音也不接了,尊主放心,我之后肯定按着他脑袋赔罪,玩忽职守。他说他去黄泉边看花,我已经让人直接过去找了。 容渊点点头:好,我再等等他。 医官敏锐地听出不对劲,登时大气也不敢出,只当自己不存在。 这个时间不需太久,甚至药还没凉,去黄泉边找左忆的士兵就回来了。 报,尊主,各位大人,我们在彼岸花丛里发现了带血的黑袍和一封信,信上写着尊主亲启,信已查过,无术法痕迹。 右常余光看到信封上的字迹,顿时脸色一白那是左忆的笔迹,他不会认错。 容渊放下碗,接过了那封信,他一边拆信一边平静道:诏令发出后,左忆也有响应,他说自己在花丛里睡着了,立刻就回来。正事上他从没含糊过,脑子好使,常能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事情都办得漂亮。 你说这个时候,他会给我留什么信? 右常已经面无血色,煞白一片,他摇摇头,一时间竟有想逃离这儿的冲动,好像一回府,就还能逮住那成天没正形的家伙,把他骂一顿,问他开的什么玩笑。 容渊面无表情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他抬眼对上右常的眼神,将信给他,示意右常也看。 右常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左忆在信上把什么都说了。 说他遇上一个知道无念也就是他姐姐下落的人,那人带着无念曾贴身的信物,这么多年了,只有她给出了无念的消息,左忆无论如何都不愿放过,便开始了给此人卖命。 起初就是调制毒药,刺杀萧辰,他只负责看管花无痕等人,让他们种植毒相思,居中传消息,药物的全部配方他不知道,如何让萧辰中的招他也不知。 之后还有妖界伏杀天界皇子的事也交代得清楚。 天帝和文曲星君的事应该也是她做的,她是化身,从不在我面前动灵力,但我怀疑她就是天界的人。 尊主,禁地之事,是那日你去禁术区,将书本封上后我起了疑,即便不能打开,只要看过封面,我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毕竟那儿的书我已经全背得滚瓜烂熟。 信件到此为止全是平铺直叙,把事实写了下来,没有夹杂着任何他的心理感受,只有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我自知罪无可恕,不求谅解,待我向她问完最后一件事,我定回到幽冥,任凭尊主发落。 右常手抖得厉害,薄薄一张纸再握不住,从他手间抖落在地,右常踉跄着后退两步:他怎么能,怎么能 传令。 容渊说完这两个字,顿了顿,才又续了上去:刺客身份确认,乃幽冥左使左忆,左忆叛出幽冥,即日起,颁布对左忆的通缉令,亦传至外界,捉拿左忆送幽冥者,重重有赏。 右常仓皇地看着容渊,但他什么也说不出,他自己心头也是一片混乱,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左忆会背叛幽冥,背叛容渊。 副使府上有颗老古槐,当年,前尊主、无念,还有他和左忆,四个人最爱在围在树下喝酒撒疯,他最初本是个闷闷的性子,愣是被其他三个带出了葫芦,也因为天天替他们操心,把自己嘴巴磨出了碎嘴叨唠的习惯。 对寿命极长的他们而言,时间从来不是问题,右常曾以为,他们会一起这样闹一辈子。或许等大家成了家,某些人添了后代,古槐树下会变得更加热闹,人一多,玩的东西也就更多,兴许还有劝酒的,结果被耍酒疯的一起灌 可还没有桑海沧田,先无念失踪,后尊主陨落,而现在,左忆犯下了不可挽回的事,逃出了幽冥。 古槐树下没有变得更热闹,人越来越少,如今,是要留他一个人在原处吗? 他听到容渊说都出去,我们都冷静冷静,右常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退出去的,医官不忍,说了什么,但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等右常回过神时,他已经回到府上,站在了古槐树下。 右常木讷地盯着古槐,一边游魂似地招来了自己的下属们。 右常:传尊主令 尊主令,尊主说,说 下属们半晌没等到下文,不禁疑惑抬头,却惊愕地瞧见右常红了眼眶,在古槐树叶无风而落时,他崩溃地躬身,落下泪来。 在让所有人退下后,容渊端起了药碗,萧辰昏着,他照样用哺喂的方式,一口一口渡给萧辰。 最后一口给萧辰时,容渊不小心自己也咽下一点,好苦,真的好苦。 容渊将萧辰放下,他本想去握萧辰的手,但在虚空抓了几次,他最终却落在了床单上,很快,他手指缓缓收紧,青筋暴起,床单没能在他手下撑多久,给抓碎了。 我拿他当我真正的兄长 容渊觉得自己心眼小,一辈子只够放几个人在心上,可那些人住下了,便都在他血肉上扎了根,动一动,就是在挖他的血和肉。 容渊低着头,呼吸粗重,他嗓子哽住了,眼珠里布满了血丝,红得可怕,像是要落泪,又像是要滴出血来。 师父一直为怎么好好教他而头疼,右常没跟小孩相处的经验,操心一大堆,把他当易碎品般供着,可小心了,只有左忆与众不同,常带他去撒疯,说什么少年人就是要畅快才好。 虽然他不知道去黄河边打滚、去野地溜凶兽有什么畅快的,而且往往结果都是被右常逮住后追着左忆打,他在一旁看戏。 左忆一边躲,一边朝他笑。 容渊偶尔不由弯弯嘴角,左忆跟右常就会跟捡到宝似的停下来,大呼小叫,左忆道:怎样,还是我有办法,我就说不能像你那么古板! 我可去你的,右常据理力争,小殿下分明是觉得我揍你揍得对! 容渊想,若有兄长,应就是他们这般模样。 知道自己是天帝的儿子,知道辞树乘风与自己的关系时,容渊并不需要两个皇子来补偿什么兄弟之情,他不说,但他有过的。 我有过的。 容渊深吸一口气,他猛地起身退开几步,离床榻远了些,他不想自己情绪失控时伤到萧辰,方才不敢牵萧辰的手也是如此,周围的摆设、门窗因为他的气息已经在簌簌震颤,灯火不安地跳动着,什么冷静都是假的,水面下早已暗潮汹涌。 昏睡中的萧辰似乎感知到什么,眉头皱了皱。 容渊又后退一步。 他想过退出房间,但眼下这种状态,也不适合出去。 他退到角落里,靠在墙上,远远地瞧着萧辰。 人心难测,他早就知道,因此交付真心时也格外谨慎,砸碎时也成倍地疼。他变得强大,可以护住身边的人,可若是人铁了心要从他身边走开,那便不是强大就能留住的。 殿下,容渊在角落里,一瞬不瞬瞧着他,默念道,你可别离开我。 第59章 我心安处 天界的天帝还没醒, 幽冥又出了事,左使成了刺客,通缉令传到了界外, 魔界帮着贴通缉令倒十分积极,就连苍峦也老实回到了魔界, 不为别的, 就为这一连串的事儿也太诡异了。 消息传到天界时, 辞树和乘风想去问问容渊化身,看看情况如何,容渊却直接闭门不见客,乘风在外给气着了:行,不进去,你就说你伤着没吧,没伤着吭一声总成? 辞树:可他不方便说话。 乘风手一顿,懊恼道:气昏头,我忘了。 容渊已经能说话的事他们还不知道,他在天界的化身直勾勾盯着门,没吭声。 左忆说, 他怀疑搞出这一连串事的女子是天界人, 妖界的狐狸说,曾有女子出现在天界的书房。 此人既然趁天帝寝宫的防卫空虚时前去书房,证明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会不会跟左忆嘴里是同一个人?她就是幕后真正的掌控者, 容渊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事串到一起思索,只有逼着自己想正事,他才能从窒息的情绪里抽身。 左忆这一刀,扎得可真是地方, 无论他原因是什么,尽管他不想伤害容渊,刀却已经落下了。 容渊化身在门外两个皇子离开后起身,施了法术后,又悄悄朝天帝的寝宫那边去。 如今心脏归位,不知是不是心脉在禁地还被淬炼一番的缘故,他的修为竟又涨了些,尽管天帝遇刺后其寝宫外防卫森严,也还是拦不住他的潜入。 容渊循着小狐狸说的方位,摸进了那间书房里。 一进屋子,容渊先就被那座神女雕像给夺去了目光,在一尊本来栩栩如生的雕像上偏要套上件真正锦缎织的衣裳,难免显得不伦不类。 而且这尊神女像刻的是神女威风凛凛的武将身姿,并非温婉的盛装形象,披这么一件华服,完全破坏了雕像的美感。 雕像雕得不错,五官神情都很生动,也看得出,辞树长得像娘,乘风那身潇洒的战意也随她。 容渊默默移开视线,寻起那处暗格来,若没小狐狸先探过,确实很容易忽视,知道后就不难找了,容渊指尖带着灵力,瞧了瞧那个浮现的符号,对他来说倒是不难解。 只是解开后,底下的暗格里空无一物。 容渊沉默地盯了一会儿,突然又把视线转回了神女雕像上。 神女以身殉封救了苍生,是值得敬重之人,容渊朝雕像鞠了一躬,无声道了句得罪,而后抬手,施了法术,印在了雕像上,印上后,术法符文便隐没消失,藏了起来。 暗格里或许有过东西,然后被那女子取走了,但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再来。容渊留下的是追踪符,此间书房不算很大,无论从正门、窗户还是屋顶,或者直接穿墙而入,都不会忽略这座雕像,只要来人瞧见了雕像,追踪符便会悄无声息转移到他身上去。 分卷(47) 天帝现在晕着,除了像容渊这样偷偷潜入的,不会有寻常人过来,毕竟天帝不让任何人碰承了他回忆的这些东西,若那女子再来,便有跟踪她行迹的可能。 容渊做完这一切后,又悄无声息离开,让化身回了客居。 化身做了不少事,幽冥寝殿里,本尊却依旧待在角落,动也不动。殿内的灯火先前尽数灭了一回,虽然黑暗中容渊视力也不错,但隔着黑暗眺望萧辰的面庞,容渊看了会儿,说不出的不舒坦,于是又将灯火亮了一半。 寝殿的门被叩叩敲响,若是有人来禀报,只会先出声,敲门敲成这样的只有一个,容渊动了动腿,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挥手开了门,就见门外果然是未语。 他又变成了人身,迈着小短腿直接入了屋子,他想朝床榻边走,容渊把他拉住了:殿下在休息,别去打扰他。 未语抬头,眼珠子滴溜溜盯着容渊,然后伸手要去摸东西:给你看珠子。 容渊之前就见过未语拿珠子哄人的样子,小家伙大概以为他不高兴,就想用珠子哄他开心,容渊叹了口气,刚弯腰抚了抚他的脑袋,就听门外有人来报:殿下,太白星君和七杀星君来访。 是感应到萧辰受伤,所以来了。 他们肯定要看看萧辰的,容渊收回手,对未语道:抱歉,之后再看吧。 他转身出门,要亲自去迎星君:去准备客居。又朝跟来的侍者道,先将未语带走。 负责贴身照顾未语的侍者欠身:是。 容渊走后,侍者进去将未语牵出来:公子,咱们先去别处玩吧。 未语撇撇嘴:珠子。 他刚把珠子拿出来呢。 没事,等尊主忙完,我们又能来见他了。 未语好哄:好吧! 他将新得的珠子收了起来那是颗淡金色的珠子。 容渊早已习惯在外人前藏匿情绪,左忆背叛带给他的那些情绪全部收了起来,绝不在面上显露分毫,太白和庚邪见到他的样子也是一愣,实在是容渊这张脸太有让人驻足的资本,就连见过木清样貌的庚邪也多看了他一眼。 正事要紧,太白道:萧辰可是受伤了? 是,伤势已治疗过,殿下现在正在休息。都是我的错,实在抱歉。 容渊带着二人往寝殿走,边将萧辰受伤经过说了一遍,听到萧辰用连理同心咒的时候,庚邪和太白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萧辰是真拿容渊做道侣了。 三人到了寝殿内,本说庚邪若出星界由萧辰来接,结果他却躺着了,太白又给萧辰把了把脉,确认萧辰确实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多事之秋,频频发生大事,紫微觉出不对,已经闭关开始行天大占,也不知这一卦出来,会指向哪儿。 容渊道:近日又发生了些事,星界或许还未得知消息,我可一一为二位说来。 太白点点头:也好,那我们就出去说吧,劳烦尊主带路。 给他二人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便正好去那处说。 于是他们知道了容渊竟然是天帝的孩子,又知道了左忆所作所为,在得知幕后人又冒出个神秘女子,还有可能是天界的人时,庚邪听得直皱眉。 短短几天功夫,竟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等与星君聊完,又过去许久的时间,容渊再回寝殿时,发现殿内人的气息变了,萧辰醒了。 殿下! 容渊忙到榻前,萧辰其实还倦得很,但心里装着事,睡都睡不安稳,精神恢复一点,就强撑着醒了过来,他瞧了瞧容渊,人是好端端的,也没有皮肉伤,就是这心口嘛 他抬手摸了摸容渊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容渊知道,萧辰醒了,自己内心的情绪便瞒不过他,就算在外人面前能捂得严丝合缝,在萧辰面前,他无所遁形。 容渊垂下眼,将左忆的事说了。 萧辰听完后,沉默了好半晌,而后他放下手,朝床榻里让了让,对容渊道:陪我躺一会儿吧。 容渊愣了愣,这才翻身上榻,顺从地躺下了。 两人并排躺着,面对面,离得很近,这样近的距离下说话,不由自主就会放轻声音,什么语言说出来听着都格外温柔。 萧辰道:我能察觉,他没想杀你我,不然拿到心脏的时候,他有很多种办法。 容渊垂着眼掩去了大半眼神:嗯,我知道。 他知道,但是但是他还是伤了你,萧辰的手贴在他心口上,越亲近的人,诛心之痛便越深。 容渊不说话了,他不说,心里的感受也逃不过萧辰,萧辰叹着气,吻在他失落的眉眼上,慢慢移动,两人的唇印在了一块儿。 容渊渐渐将人抱紧,两人吻得并不急,含了一会儿分开,容渊在轻柔的气息里紧紧搂着他:殿下,你别丢下我。 不丢,哎,舍不得。等我以后消业完了,偶尔回星界看看,剩下的时间就都陪着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容渊的手再度收紧:殿下这是愿意,把此处作为家了吗? 萧辰扬眉:不然呢?你都是我道侣了,紫莲的共感都这样了。星界是我故土,你在的地方,不就是我的家? 容渊忍不住又吻了上来,这回时间更长了,萧辰又差点体验清许池那回的窒息感,而且这一次容渊近在咫尺的身子不再是冰凉的,有了该有的温度,一切都在发烫,脸颊、耳朵,心口和四肢百骸,都蔓延着滚烫的热意。 萧辰本来还疲倦,被吻得浑身发软,回过神时,容渊已经从身侧到了他上方,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渴求的眼神注视着他。 萧辰在这样的眼神底下不由颤了颤,不是怕的,是酥的,容渊眼神里那强烈的神情还挺刺激。 萧辰的桃花眼里又勾了水雾,可动情的不止他一个,他伸出手指去摩挲容渊染了春风的眉眼,在心底赞道,他这模样可太好看了。 容渊捉住他的手,萧辰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极为漂亮,容渊舌尖从他指尖一直滑到了指缝,萧辰闷哼一声,明明没有接吻,他却感觉又快喘不上气了。 萧辰睡前就只穿了一件里衣,禁不起折腾,领子早就散开了,容渊一路从手腕滑下来,听着萧辰越发粗重的呼吸,他哑着嗓子道:殿下,我想要你。 萧辰的回应很直接,他懒懒得用两根手指勾开了容渊的腰带。 容渊将手放在萧辰腰带上时,却想起了他俩新婚初夜,那次对容渊来说总觉得是趁人之危,于是容渊顿了顿,道:殿下,当初我让殿下承受,算趁人之危,若 萧辰手指在他唇上擦过,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在救我,怎么就趁人之危了,年轻人,心理负担不要太重,你来就是了。 萧辰搂住他脖子,吻了吻他耳垂:快点,我还想再睡会儿 快点? 事实证明快不了。 这回虽然萧辰人很疲倦,但什么细节都记住了,滋味清清楚楚尝了个遍,容渊真是个矛盾的人,明明很温柔,却又说不出的凶悍,弄得萧辰毫无招架之力,他平生最不喜失控,可如此失去对自己的掌握,他却没有半点厌恶。 不过萧辰确实困乏,只弄了一回,他就舒舒服服睡过去了,在迷离的神色里慢慢阖上眼,容渊边平复呼吸,抱着人躺下来,灵力把他们清洁得干净。 他捉摸不定,却能在萧辰身上找到归属感,在萧辰这里,他可以只是容渊,没有别的身份也无所谓,走过三生路,之后还要走过一世的,是萧辰和容渊。 容渊躺在他身边,看着萧辰的睡颜,一颗心也慢慢安静下来,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平静了,他靠着萧辰,索性也闭上眼,难得睡上一睡。 第60章 最是相思 如今其余几界都有了通缉令, 左忆最好的去处就是人间,人间只有部分修士能够得知他界的消息,与他界沟通, 大部分凡人是不知道的,也不会把他的通缉令贴得满大街都是。 实际上左忆选择的也是人界。 不知道容渊会不会直接派人来人界搜他。左忆腰腹上的伤口可是直接被藏锋贯穿的, 又急急赶在封界前跑出来, 这会儿实在有些撑不住, 在深山老林里找了个山洞,做了简单的结界,准备先休息休息,再跟面纱女子联系。 他失血实在太多,停下赶路,好歹止住了血,左忆本想打坐,却坐也坐不稳,他只得靠在石壁上。因为虚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各种画面。 有他跟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候,有他俩姐弟出人头地后, 身边渐渐热闹起来, 前尊主、右常跟他们,四个人在一起胡闹的时候,还有姐姐失踪, 他们从焦急到心灰的画面, 再后来,前尊主从黄泉里捡到一个孩子。 那是个幽冥跟天界混血的孩子,生得是真漂亮,从前就听说混血的孩子容易继承父母亲族的种种优点, 他还不信,见了这孩子,不得不信,惊为天人。 三个大男人,围着个孩子转,守着他是混血的秘密,右常更是从侍女那儿加深了自己老妈子的功夫,只是这孩子太早慧,从小就冷冰冰的,不爱笑,也不容易逗,偶能看到他憋着小脸蛋笑一回,他跟右常简直倍感欣慰。 他把自己小时候做过的皮事儿都带着容渊来了一遍,虽然容渊情绪不写在脸上,但日子久了,他能感觉到,这孩子是心喜的。 山洞外响过几声雷,而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左忆瞧着外面骤雨迅疾,伤口和心脏都是说不出的难受。 老姐我确实不是个东西啊,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人间有雨季,幽冥却从不会有雨天,那漫长的夜,亘古不变,可依然有大家点起星星之火,天灯的光芒从上洒下来,柔和的照耀着属于他们的土地。 容渊睁开眼时,发现萧辰竟比自己先醒,正安静地瞧着自己。 萧辰轻声道:醒了? 容渊点点头,他们没有睡眠的习惯,也就从未体验过赖床的乐趣,但此刻他躺在萧辰身边,竟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殿下好些了吗? 嗯,我能感觉到包裹着我心脉的药力,一点儿都不疼了,你应该也能感知,修复好可能还要等上一等,这是什么药,竟有如此效果。 是护心玉髓。 噢,萧辰给容渊那瓶,结果还是用在萧辰身上了,萧辰顺着话随口道:用了多少? 容渊:全用了。 萧辰: 难怪药力如此充沛,合着居然全用了。萧辰顿时哭笑不得,自己的伤势绝对用不着一瓶的量,不过关心则乱,容渊的行为他不是不理解,萧辰抬手覆在他脸上,无奈叹道:你啊 容渊轻轻弯弯嘴角,覆着萧辰的手摩挲着。浮生偷得半日闲,就这一刻,别的什么他都不愿去想,只想好好看着眼前的人。 若无尘世杂事,与心悦之人花前月下,与至亲至交品茶煮酒,无庞杂扰乱,无晦暗交织,多好啊。 萧辰大约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就这么安安静静躺着,片刻后靠近他,两人在一张枕上额头相抵,萧辰道:有我呢。 容渊闭眼感受着他的呼吸,满足道:嗯。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才起,容渊告诉了萧辰庚邪和太白到幽冥的消息,萧辰道:那我得去见见他们。 殿下能起身了? 自然,刚都说了,没事的。 他们二人都不着寸缕,萧辰身上还留着清晰的印记,容渊瞧着,耳根子又悄悄红了,没敢多看不是胆小或害臊,是怕再看下去,他俩就都不用起床了。 萧辰正想从耳坠里摸衣裳,就见容渊手一动,又变出套白衣,从里到外一套齐全,他捧到萧辰身前,萧辰展开一看,与之前的又是不同的样式。 他拎着白衣扬了扬眉:老实说,你还给我准备了多少衣裳。 不多,容渊道,现在只有几十套,纺织房那边还在做。 还不多? 萧辰闷笑一声,将衣服穿好,这一套是腰封上滚着莲纹边,他理了理衣服,在将发丝拢起之前,容渊道:殿下,我来为你束发吧。 萧辰手一顿,放下了:好。 青丝柔和地从指尖穿过,容渊按照萧辰的习惯,将他发丝用银冠束起马尾,再簪好银簪。萧辰摩挲着自己的耳坠子,起身时,手心里多了东西,是那对从妖市买来的,刻成灯盏样式的相思子。 之前觉得这对雕得很精致,顺手就买了,你看怎么样? 相思子小,不易雕,即便是雕刻,也很少有这般镂空的模样,确实巧思,容渊真心实意道:好看。 那你挑一个,剩的那个我留着。 相思子赠相思人,佳偶眷属天然成,容渊神色放暖,他伸出手,就着萧辰的掌心,轻轻抚过两粒小小的相思。 两枚相思子看不出什么差别,穿在同样的绦子上,容渊想了想,摸出一块玉佩来,上是一朵并蒂莲,那玉能顺着图形一分为二,容渊将相思子垂在了玉佩下,他弯腰,一块系在了萧辰腰上,一块自己戴上了。 萧辰眼里带着笑意:嗯,确实好看。 两人就作如此打扮来到了庚邪和太白的居所,庚邪太白瞧着萧辰那身带着莲纹的衣裳,还有跟幽冥尊主腰间悬挂的如出一辙的玉佩,忽然觉得幽冥的天空也不是很暗,亮,太亮了。 太白视线在二人之间轻轻游弋了下,萧辰和容渊倒是满脸坦然,太白不由笑了笑,萧辰和容渊之间这段来得仓促的姻缘,若能成为良缘,也是一桩美事。 他道:你醒了就好,正巧,相知也醒了。 也醒了?萧辰对容渊道,你稍等,我跟他们传音。 容渊点点头,星君间的传音外人是没法涉足的,不过萧辰说话没在识海里,而是直接说了出来,这样容渊也能听到消息,理解得差不多。 相知醒来,但依旧只能躺在床上修养,睡了许久,他嗓音也有些恹恹的,但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把事说得很清楚。 分卷(48) 袭击我的人穿着一身铠甲,天界的铠甲,只是看上去老旧。戴着面具看不清脸,灵力也是天界的,很厉害,甚至他在背后出招时我都没察觉到他的气息,要不是破风声太重,我躲开了第一下 相知说到这儿,不禁又抖了抖,他靠在勾陈怀里,将恐惧感压下去,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把我从界门处逼开了,没有给我回星界的机会。 萧辰道:与他正面交手后,你有察觉到他的气息吗? 相知不知道萧辰为什么有次一问,但还是回答道:有,也没别的什么不对。 相知这么说,那在他的感知里,此人就该是个普通的活人,萧辰沉吟,难道是我想错了? 相知也交代了,当时出星界的门,就是为了跟乘风传音道个别,他也没想走远,谁知就会变成这样。 勾陈倒是注意到萧辰的问题:你问气息,是有所怀疑? 嗯我之前以为可能不是活物,但相知这么说,要么是对方用了什么我们尚未知晓的手段,要么是我判断出错。 勾陈道:能在你面前隐匿气息不被发现的,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萧辰点点头:我得回去再想想,看是不是有什么漏掉的线索,或许并不是对方天衣无缝,而是尾巴在那儿,我们却还没有瞧见。 紫微还在闭关进行占卜,勾陈便担起了大部分职责,他拍了拍相知的脑袋,又对萧辰他们道:你们在外自己也小心些。 几人自然是答应。 在客居待了一会儿,萧辰服药的时间到了,他和容渊便起身先离开,庚邪默然看着二人的背影,听得太白一声轻笑:羡慕了? 没想到庚邪居然承认了:是。 太白意外地瞧着他,庚邪面不改色:羡慕他们现在可以走在一起。而他跟辞树还不能得见。 太白叹了口气:先前天界看着最清白,如今却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这股危险劲儿还是奔着星君来的,我知你也放心不下那位,但是 庚邪道:我知道事情轻重,所以我现在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去了天界。虽然他是真的很想立刻去天界看看辞树,天帝遇刺,突然多出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是不是又把自己逼得狠。 庚邪摸出传音玉石,这块是辞树给他的,在星界也不能用,太白瞧见,他笑吟吟起身:我先回房去修炼一会儿。 太白很贴心,庚邪却将玉石摩挲了一会儿,才注入灵力,石头很快亮了起来,那是辞树立刻就给了他回应。 可是两边的人都没立刻开口,万籁俱寂,明明已经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庚邪轻声唤了他的名字:辞树。 嗯。辞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压抑着快溢满的情绪,平静之下带着几不可查的颤音,他道,你还好吗? 这话该我问你啊。庚邪摩挲着玉石,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呢,怎么样? 他也道:我还好。 庚邪真的很想看看他的脸:你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我面前。 传音石的另一端,辞树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也放在玉石上,想着庚邪的模样,他轻轻吸了口气,合着嗓音缓缓吐出:庚邪,我很想你。 庚邪摩挲石头的手指一停,他道:我也是。 很想你,很想很想,恨不能立刻到你身边陪着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不是夸张的话,分开这些时日,度日如年。 第61章 无念可念 本来我想你这话是不该说出口的, 因为局势让他们被迫无法见面,这话一旦说了,情绪更加决堤, 汹涌而出,辞树盼着与庚邪见面, 也怕庚邪眼下真来找自己, 毕竟天界现今确实是乱成一锅粥。 庚邪将传音石托在手心:我不在, 你可记得顾好自己,即便劝你少操心,你肯定也做不到,我只说,你别忘记把自己也考虑进去就行。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辞树便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有了可以歇一歇的地方,他道:嗯。刺客还没有眉目,如今巡逻和护卫的人数都有加倍,你放心。 相知醒了,已无大碍, 和那谁说一声吧。庚邪说着, 到底没将相知是为了用传音石才被袭击的消息讲出来,这话要不要说还是得看相知自己。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辞树松了口气:好。乘风提心吊胆的样子他看在眼里, 相知没事, 总算能让乘风吊着的心放下来。 互诉衷肠的话若是说多了,只会让心里更加酸楚,庚邪把心底那些翻涌而起的情绪压了压:我把我现在知道的事和你说一说。 庚邪说话向来简单又直接,辞树就是爱听, 听到袭击相知的穿着天界旧铠甲时他沉吟:士兵的铠甲带有护身符文,若铠甲有损,会送到军备处修缮,没法修的,才会回收,旧甲会被销毁,军中不会有旧甲。 庚邪道:这么说,是有人将旧甲偷了出去? 看来军队也得查一遍。 庚邪听出他声音里的倦意:还在批文书? 辞树手边确实还放着文书,只是方才庚邪的传音一来,他便停下了笔,事情太多,他不处理不行,庚邪也知道,他人不在辞树身边,管不住他的。 于是庚邪道:你写吧,传音别断,我陪着你。 辞树忍不住摩挲了下传音石,无边的思念快将他淹没了,他柔声道:好。 辞树刚提起笔,又听庚邪道:我看萧辰如今是真将幽冥当成他第二个家了。 辞树疑惑:嗯? 他跟容渊走在一块儿的样子,看着也不错。庚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自己与辞树二人并肩的模样,他弯了弯嘴角,待此间事了,我也来天界常住,太子可愿意收留? 辞树在纸上写过一笔平滑的笔画,终于也笑了:好,这可是星君说的,我记下了。 有缘亦有心,哪敢不相许。 庚邪便听着纸张沙沙声,分隔两界,就这么陪着辞树,谁也没舍得掐断传音。 却说萧辰的服药时间到,他和容渊回去,老远就闻到了药汤的味儿,清苦扑鼻,萧辰端起药碗:嚯,我说之前醒时嘴里怎么味道怪怪的,合着就是这药啊。 许多灵药味道其实不错,但总也有苦涩辛辣或者稀奇古怪的,光闻就这么大的味儿,萧辰并不打算为难自己,端起碗,一口便闷了。 容渊给他倒了杯清水递过去:这药苦中带辛,还涩,味道是不好。 萧辰端着杯子,用水冲淡了嘴里的味,闻言抬眼戏谑道:你怎么知道药是什么味,先替我尝过了? 容渊想起自己喂药的方式,耳根子热了热,视线不受控制飘到了萧辰唇上,萧辰被他的视线这么一看,立刻回过味来,知道了容渊是怎么尝到的,顿时干咳一声放下杯子,恶人先告状:尊主,收敛点,还有旁人在呢。 容渊:明明是萧辰先提起的,不过容渊认了这口锅,一本正经点头,嗯。 萧辰:我就随口一说,合着你还真想再干点什么? 侍从们羞着脸赶紧把药碗收拾了,头也不抬,脚下生风溜了出去,没外人在,萧辰低笑一声,容渊忍不住,捧过他的脸:没别人了,我再看看殿下嘴里还剩几分药味? 萧辰声线放低:那你可得好好品品。 可惜两人唇刚碰上,还没能尝滋味,倏地一下就分开了,动作迅速。不为别的,就因门口冒出了未语毛茸茸的小脑袋。 之所以能在未语出现前他俩就及时分开,是因为他俩先感知到了气息。 两人都端起了水杯,装作无事发生。 照顾未语的侍从见门敞着,萧辰和容渊都在,便只在外候着,未语哒哒跑过来,容渊拿出了大人的姿态道:今天修行完成了? 未语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珠子,塞到容渊手心:珠子,给你。 是颗淡金色的珠子,但金色的珠子如今在未语这里也不稀奇,更刚从万兽窟抱出来不同,如今未语有人伺候着,每天都有血食,谁知道供血的兽里有没有亲戚。 容渊还以为未语想接着之前安慰自己,被小家伙撞破好事的尴尬没了,他摸了摸未语脑袋:谢谢,我不用这个,你自己收着。 可未语却点了点珠子,又点了点容渊的手:你的血。接着他跑到萧辰身前,在萧辰不解的目光里爬上萧辰的膝盖,又道:你的,剑上的,血!最后大声道,珠子! 未语化形不久,还在学语阶段,即便大部分话都听得懂,但还不太习惯说,想说的话一长,就显得不连贯,但小家伙意外的十分会切重点,他这莫名其妙的发言,萧辰和容渊竟是听懂了。 二人对视,萧辰看到容渊瞳孔骤缩,下意识捏紧了珠子,他也很惊讶,抱住未语,朝他确认:你是说,这颗珠子是你喝了容渊的血,再喝了我剑上沾着的血后生成的? 未语肯定地点头:嗯嗯! 容渊霍然起身,他身上的气势把未语吓了一跳,萧辰拍了拍他的背,起身将他放到椅子上,走到容渊身前,将他攥紧的手指头轻轻揉开了一些,露出那颗小小的珠子来。 萧辰的剑贯穿了左忆的腰腹,沾着的血自然也是左忆的。 容渊神情有片刻的空白:左忆说过,他的只有个姐姐,从小相依为命,他姐姐是前左使,名叫容渊艰难地念出了那个对他来说几乎陌生的名字,无念。 萧辰将那颗珠子从容渊手心拿了出来,容渊视线跟着珠子缓缓移动,萧辰问:幽冥有她的画像吗? 容渊浑身一震,这才回神,他恍惚道:对,一定有,师父他们找过她多年,一定有 容渊面上怔怔的,没能有太多表情,但萧辰知道,他此刻几乎是张皇无措的。这两日因为萧辰的伤,宫殿中留了侍从,不用容渊开口,萧辰朝外吩咐,让人去找前左使的画像。 过了一会儿,有人找到了画像,来的人竟是右常,他看上去神情很憔悴,手里抱着几幅画卷,嗓音也没往日那么有精神:尊主要找无念的画像,副使府留有不少,只是斗胆一问,尊主这时候寻无念的画像,跟、跟左忆有关吗? 容渊看着那堆画卷,几番伸手,却放不下去,萧辰叹了口气,对右常轻声说了什么,右常听罢不可置信睁大眼:怎会!那尊主难道!? 容渊深吸口气,最终拿起一幅画,刷拉一下,猛地将其展开来。 他虽天生能记事,但太小的时候也只能记得模模糊糊,况且婴孩时候,每日也没多少时间睁开眼,他比一般的孩童还要嗜睡。他曾连自己也是恨的,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有用一点,为什么不能记住母亲的面容,为什么那时候无能为力,全然不管自己当时还只是个路也不能走的孩子。 他常常从窒息的噩梦中惊醒,憎恨着全部。 画上的女子是个美人,她长相不算出众,但是耐看,眉眼间带着的俏皮意味更给她添了几分灵动,煞是可爱,容渊透过画像,想让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东西活过来,可是太远了,实在是太久远了,本就模糊的画面,如何能真正变得清晰?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画,又打开了另一幅,就这样一幅一幅看过去,全都打开了。 他拿着最后一幅画,看了半晌,萧辰和右常都没出声,静静等着,未语虽不明所以,但妖兽堆气氛本就敏锐,他乖乖的,也没有发出声音,用人形团在椅子上,就跟妖兽形态时一样。 萧辰走到容渊身旁,容渊终于开口:殿下,原来我与他们长得都不像。 他长得既不像天帝,也不像无念,他那惊世的容貌太过独一无二,不似尘世人,他孑然一身,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要是他能长得与无念像一点,师父他们是不是就能认出来?如今之事,会不会有许多不同? 他一直都是这样,总在不合时宜的地方特别,可这些特别,他从来都不想要。 怪人,他是个怪人,他在黑暗里披着沉重的皮囊,走了许久许久而后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萧辰的手搭在了容渊肩上:嗯乍一看是不像,可仔细看看,你们眼睛挺像的。 容渊神思恍惚不定,直到听到萧辰的声音,他手指颤了颤,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画上人的双眸上:是吗? 是啊,萧辰将手也放到画轴上,跟容渊一起提起画卷,你看,你们眼神中都有光。 画上的女子正灿烂地笑着,穿过了数百年时光,容渊与自己的母亲对上了视线。 容渊眼眶红了红:殿下说的对。 即便容貌不相似,他拥有的也是母亲给的,是母亲护住了他的性命,幽冥人死后魂归天地,因果循环,兜兜转转,他们又在幽冥相见了。 右常眼睛也红了,爬满了血丝,他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地板上:尊主,属下必定竭尽全力,将叛逃的左忆抓回来,绝不让尊主失望! 你个混蛋王八羔子,还不滚回来谢罪,就算尊主不是无念的孩子,你做的那些事也是错的,没人会开心!更别说如今跟尊主间还多了这层关系,这刀子不是扎得更深了么! 右常红着眼睛想,等逮住他,受罚之前,自己也得先动给他一顿好打! 第62章 暗流涌动 容渊带着无念的画卷, 去了一趟副使府。 副使府是左右使的住处,就居所来说,大小仅次于尊主的宫殿, 容渊对这儿很熟,闭着眼也不会迷路, 还有些犄角旮旯, 连右常都不一定去的地方他都知道, 因为左忆曾带着他,把这里刨了个遍。 但仍有他从未踏足的房间,比如曾经属于无念的寝居,在她失踪后,那间屋子再没别人去住过,打扫的时候却从没落下。 分卷(49) 房间里的摆设在她走后有些小改动,就是墙上多了她的画像,书橱里也是,右常带来的这些画像应该也是从房间里拿出去的,容渊把手里的画像放了回去,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 幽冥人偏爱神色, 画上的无念却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裳, 手里拿着人界的海棠花。她喜欢热闹,闲来总爱到处去玩,不限于幽冥, 所以最后一次她出去的时候, 最初没有人在意,直到三天里没有她的消息,也联系不上,众人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为什么不跟幽冥联系呢? 容渊抬手, 抚了抚画上之人的裙角,那时候记忆虽模糊,但孩童对环境是很敏锐的,在不安的地方孩童也睡不好,容渊一直觉得自己在一个舒适温暖的环境中,直到那一天到来。 既然有过安稳的环境,为什么没有告诉惦记着她的人?若幽冥已无她的家人,倒能理解,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她不是吗? 萧辰走上前来,抬头看着画像:联系不上,或者有什么理由让她不能主动联系。 左忆想从不知名的女子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容渊缓缓放下手,眼神跟着沉了下去,你说,那女子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吗?母亲的信物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此人定然认识无念,并且得到了无念的东西,至于是无念生前赠给她的,还是在无念死后她去了无念的住处,旁人暂时无从得知。 天帝是条线索,这个女子也是,必须得找到她,还有左忆,左忆做错了事,也得由他这个尊主来罚,他是幽冥的人,可不是那女子手里随随便便的工具。 ※※※※ 乘风依照辞树的吩咐,开始着手军中的调查,连日来发生的事件件诡异,相知没事的消息总算让他心情好转了些,而他这也才知道,原来他们给的传音石在星界里跟外面联络不上,难怪相知醒了却一直没跟他联络过。 其实他即便嘴上不说,心底还是担心着相知会因为这事就此疏远天界与他,可军中旧甲查探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却是揪出犯了些其他问题的人,乘风觉得如今对他们是松散了,得好好重新整顿一番。 乘风从军中回来,想了想,绕到去了容渊下榻的地方,敲了敲门,他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清清嗓子在门外道:我准备去陛下处探望,你要跟我一起吗? 这回居然话音刚落,容渊就给他开了门,乘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挺直身板道:走吧。 乘风从前其实就盼着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让他尝尝做哥哥的滋味,他小时候还去缠过母亲,天帝和母亲听了,都笑出声,天帝曾经真的是个好父亲,会把他幼小的他放在膝头,和母亲一起逗着他。 他不讨厌容渊,只是这个兄弟来得太突然了,令他们所有人措手不及,况且还不是同一个母亲只是不管情况多复杂,孩子在最初终究是无辜的,若有的选,容渊恐怕也不会想要这样的身世。 两人到了天帝寝殿,正好医官也在,他诊断完后,乘风问:如何? 唔医官捋了捋胡子,皱了皱眉,有些奇怪。 容渊投来视线,乘风闻言登时紧张:怎么? 余毒拔得太慢了,不应该啊,就算陛下体虚,清除的速度也太慢了,所以才一直不醒 医官百思不得其解,起身朝乘风赔罪:臣这就召集诸位医官,再为陛下诊断一番。 药童正将喝完的药碗放进匣中,用盖子盖上了,容渊走到他面前:打开。 众人都是一愣,乘风惊道:你可以说话了? 容渊点点头:功法已成。萧辰用这话调侃他的时候容渊觉得不好意思,忽悠起外人来他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药童只好把匣子打开,容渊将药碗端起,隔着段距离轻轻闻了闻残渣的味道,没觉出不对,药碗里没毒。 医官见他动作,奇道:尊主还通药理? 容渊懒得多解释,只漠然道:略懂。 其实并不。他不懂医术,但因为有紫莲在,能够分辨东西有没有毒,事情既然蹊跷,多怀疑一下周边也没什么不对。 容渊将碗放下,药童低头整理,容渊垂眸瞧着他,忽道:你在紧张什么? 药童身子一颤,把脑袋低得更狠,他本来就矮小,如此更加看不到面上的神情,药童声音细如蚊讷:没、没有 医官是个护犊子的,知道容渊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得罪不起,赶紧赔罪:小徒若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尊主,在下替他赔罪,还请尊主饶他一回。 容渊神情微微一动:怎么,只是在怕我?他收回视线,不置可否:你们最好尽快医好他,还想要本尊等到什么时候? 医官忙答应:是,是。 乘风一噎,这小子曾经冷冰冰的脸配上文字时,大伙儿还能自己在脑子里猜测语气,如今明明白白听见他的声音,才发现这人可比他们脑子里想得更不客气,要不是长了张欺骗性太强的脸,这态度得多得罪人啊。 说起欺骗性,萧辰那出了战场就潇洒亲切的样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渊此刻本尊依旧在无念的房间里,萧辰心脉伤了,本来可以开始打坐的他又再度需要睡眠,容渊想让萧辰早点回去休息,自己独自在这里坐坐,萧辰却说要陪着他。 两人坐在矮案边,正对着窗户,无念的窗外便是府邸里最大的那颗古槐树,偶有风来,树叶簌簌作响,风景虽好,看着却实在太冷清了些。 树下有一张石桌,没有人气的浸染,显得冷冷冰冰,几片树叶落在石桌上,窗棂围起来的整幅画倦,竟是如此寂寥。 容渊出神地瞧着,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偏头一看,萧辰竟然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若心有坚冰,周身无人能触及,即便身在阳光之下,也只能感到彻骨的寒冷;若心有所念,得至亲至爱之人相伴,即便触目是萧瑟风景,也能品出恬淡的禅意。 容渊目光柔和下来,他抬手碰了碰萧辰的脸。特别困倦是一回事,若不是容渊在这儿,萧辰也不可能在外面就睡着,容渊将他放下来,头枕在自己怀里,萧辰微微动了动,并没有睁眼,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就接着睡。 只是他这一动,就把容渊方才满怀恬淡的温情给哗啦砸出几丈高的水花,容渊耳根热了热,不敢再动弹。 天界的医官们正在天帝的寝殿里一块诊断,有人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润润嗓子,一抬头,忽见表情一直冷淡的容渊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温柔得能滴水,他霎时间看呆了,然后被茶水呛了个半死。 医官们会诊的时候,乘风容渊也在房里听,后连辞树也过来了,屋子里人太多,就先让药童们回去了。 先前被容渊问过一句的药童步履匆匆回到自己的家,立刻就到了他父亲的屋子外,急急敲门,屋里传来一声:进。 药童进了屋,关上门,他咬着唇,迟来的后怕导致手已经不可遏制的颤抖,他道:父亲,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经药童空咽下了一下才把话接了下去,已经把药喂给天帝了。 他当真有问题!侍药这种事向来不需医官亲自动手,多是药童或者侍从来,今日他给天帝喂药时,趁着师父埋头冥思苦想,便把准备好的东西喂给了天帝。 幸好没有直接放在药碗里,不然容渊肯定发现了,想到这里,药童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他父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面上挤出一个笑:做得好。 药童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师父都没有查出不对,说明,说明这药跟天帝中的毒,是一样他声音越说越小,随即十分害怕,父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被发现,我们! 嘘,他父亲继续揉了揉他脑袋,乖孩子,你不说,没人会知道,你要相信,父亲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这是为了天界好,真的。 药童低下头去:可是今天,我看幽冥尊主就有些怀疑我了 他父亲手顿了顿,才道:暂时也不需要你再喂下那药,没事的,放轻松孩子。 他父亲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药童渐渐被安抚下来,待他给父亲道了安退出去后,他父亲面上的表情倏的散了个干净,眼睛跟玻璃珠似的没有感情,直直的盯着前方,也不知视线究竟落在哪儿。 屋后的灯火亮起,一道倩影映在了屏风上,若是转过屏风,便能看见盛装华服戴面纱的女子正坐在那里轻轻摇着手上的罗娟扇,她轻声道:容渊在怀疑是了,常年走在黑暗里的人,对这些事,总是要敏锐些。 修为前无古人,最年轻的尊主,天之骄子?哼她蹙眉,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仿佛只要想到容渊就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处处阻碍我,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又是何苦,非得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第63章 重归将军 容渊想将萧辰抱回寝殿去睡, 又怕动静太大把他吵起来,便就这么由着萧辰睡在自己怀里,他也小憩片刻, 把多余的神思分到了化身那里。 他跟辞树还有乘风负责听,医官们琢磨半晌, 无非是在原本基础上多加了点固本的方子, 他们自己也知道是在试, 辞树眉宇间忧愁不散:劳烦诸位了。 医官们忙道:不敢不敢。 容渊闭眼安静了半晌,这会儿睁开眼:这些医官都是信得过之人? 他这话一出,众人霎时怔住,都不是小孩儿了,况且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加上首席医官想起方才容渊嗅药碗的动作,立刻吹胡子瞪眼:你在怀疑老夫!? 按理说他该醒了,你们也觉得不对,难道不该多想想?容渊是不用跟他们客气的,他中的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随处可得, 余毒之所以现在还没清完, 就不能排除有人给他续毒的可能性。 容渊说的话虽然刺耳,但确实在理,首席医官是个直脾气, 还待发作, 辞树开口了:你说得在理,不过几位医官都是可信之人,侍从也是我亲自挑的,不会是他们。 首席医官哼了哼, 脾气被安抚下去一点儿,容渊却悠悠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天界太子。 乘风正想开口怼他,又想起已经传遍几界的,幽冥左使背叛的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听容渊又道:那药童们呢? 药童就是医官们自己带过来的,辞树愣了愣,顺着容渊的话想,的确,药童也是可以接触现在天帝的,首席医官又不乐意了:我的徒儿我做担保,绝对没问题! 容渊不置可否:他莫名怕我,又怎么说? 医官哼道:尊主成天冷着脸,对我们谁都没好脸色,小孩子受惊多正常! 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首席医官朝辞树一拱手,太子,若是人真有问题,那陛下就该性命不保,而不仅仅是残余毒素继续昏迷了! 他这话说得容渊眼神一动,对,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你说得对容渊开口,其余人都诧异地瞧着他,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赞同了,却见容渊眼神不知落在哪儿,似在思索着什么,喃喃开口,下的毒是好解的毒,要不了他的命,续毒也是让他不醒而已。天界若暂无天帝,没多大差别,反正也是辞树掌事,可我为了真相,急着等他醒来 容渊面色缓缓沉下去:谁不想让我知道真相? 首席医官自己都愣了,他不过是在气头上说了句话,万万没想到误打误撞,感觉还真像容渊说的这么回事,但会是谁呢? 不可能是两个皇子,他们也迫切地想知道天帝究竟与别的女子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是雾远那伙儿等着架空太子的权臣,因为他们已经随时准备着逮天帝说辞的漏洞,给皇室泼脏水;忠心于皇室的就更不可能了。如此,尽管有了新的思路,却还是个迷。 容渊霍然起身,拨开众人来到天帝床榻边,他面色太冷太沉,辞树和乘风一惊,纷纷到他身边来,乘风更是差点直接上手拉开他,是费了劲儿硬生生忍住的实在是容渊的脸色和气场太过骇人,从沙场上滚过来的乘风读到了危险。 容渊低着头,完全没有生为人子的心疼或是担忧,他看着这个面颊清瘦的男人,漠然出声:是你吗? 等乘风明白过来他这三个字里的意思,登时怒气上头,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是天帝陛下自己安排了这一切!?混账,你怎么能这么揣度他,他可是你 乘风! 辞树忙打断他,拉住自己弟弟的胳膊,他知道乘风为什么气,但真相未明、过去的事未解之前,容渊本根不会拿天帝当父亲对待,与他说亲情是没用的。他安抚住乘风,又朝容渊道:尊主,若先前的猜测尚有理,对陛下的揣测就实在毫无根据乐,还请慎言。 容渊轻哼一声,起身拉开了视线:我看诸位医官近日医治就别带着药童了,要是缺什么天材地宝,直说便是,幽冥能拿出手的东西也不少,就这么点毒,还想治到几时? 到现在还没把天帝治好这事他们没得反驳,容渊拂袖而去,这一趟算是不欢而散,辞树叹了口气,他给天帝掖好被子,与乘风两兄弟是最后离开的。 乘风憋了一肚子火:他怎么能这么说陛下? 辞树好声道:他也是心中焦急,气话罢了,我们都别往心里去。 那是气话吗?乘风才是气着,即便生气,某些话也不可随意乱说! 某些人生气起来说话就不过脑子,什么诛心的话都敢往外蹦,怎么难听怎么说,说完事后才来后悔。但某些人即便在生气时也能留着理智,知道某些话不可说,能控制着自己。 说实话,辞树不认为容渊是脾气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所以他是真的在怀疑天帝。 但是天帝陛下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啊辞树刚这么一想,心头登时一惊,因为他居然顺着容渊的话想下去了! 分卷(50) 这样岂不是他也在怀疑天帝?辞树赶紧把心底的想法抛开,可越是急切地想扔出去,反而越是扔不掉。 乘风发现了他面色不对,也顾不上生容渊的气了,赶紧道:哥,你想到什么了? 辞树忙摇头:没有,我我是因为没想到,所以才愁眉不展。容渊有一点建议不错,近日去过天帝寝殿的药童得挨个查查。 乘风虽还对容渊方才的态度不满,但正事不会含糊,有理的事他也不会赌气不干,点点头:好,我去安排。你手上事太多,尽可分些给我,别累着。 辞树点点头,乘风踌躇一会儿,又道:哥,咳,那什么,你跟庚邪七杀星君传音的时候,能多问问相知的消息么,你知道,他那天受伤的样子太吓人了,我就是关心关心。 辞树不禁笑了:好,我替你问问。 辞树看着乘风的模样,心情好了些:对了,重归将军如今回到军中,你如何安置的,可妥帖? 因着天界人心惶惶的模样,众人将重归从天堑边请了回来。重归自己申请驻守天堑,但谁都知道,守天堑是个冷活儿,甚至有时用来贬官罚人,因为不过就是盯着天堑,天堑若有异动虽是大事,但盯梢的人也只能传个消息,他们可没能力解决什么。 天堑边条件清苦,世间所有的浊气最终都会汇在天堑中,周遭的气息比冥气还难受,空气都是浑浊的,曾经天堑有神女可以远远感知,用不着驻人,也是神女不在了,才安排人驻守,而自请去天堑的,只有重归一个。 重归修为高深,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有他坐镇令人安心不少,重归听了天界如今的情况,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乘风道:我都安排妥帖了,不过重归将军如今可真是一个冷清的人,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他教我们功夫时,还很健谈,也爱笑。现在跟旁人除了正事外却几乎不说话,他自己选的住处,也是远离他人,位置偏僻。 将军他其实在后悔吧。辞树抬起头,不知看向何处,他轻声叹了口气,他一直觉得,当年的太白星君愿意留在天界有自己的因素在,若是星君不曾留下天堑大封受损时,星君也不会以身殉封了。 这当然不是重归的错,可不是局中人,岂知心中苦,当年除了星君,也没别人有那样重的命格能跟着神女一起镇封,众人也只能请求星界,就算不是太白星君,也会是别的星君。 毕竟大封破了六界遭殃,星君不会不理。事实也证明了,星君中有太白、萧辰这般悲天悯人之人,为苍生而来,不求回报。 除了重归,没人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留在天堑的。但辞树或许能体会一点他的心思,毕竟星君就像那遥不可及的星辰,一朝到了自己身边,星辉映在眼里,映在灵魂深处,再也割舍不开。 重归只是默默让自己痛苦着。 庚邪辞树在心中念到,我又想你了。 容渊化身回到天界居所,本打算让化身暂时做个木偶人,却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来人正是重归。 三界战乱时,重归也是萧辰身边的一员大将,听说有星君入世要平乱,重归便来了。跟狐曲那个款式的不同,重归将军少言寡语,做事稳重,十分可靠,容渊也很欣赏他,是难得的他愿意直言夸赞的天界人。 看来他们是把重归从天堑边请了回来。 容渊请重归落座,询问他有何事,重归道:天界之局,天界中人身处其中未必能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容渊对天界没什么深厚感情,所以能站在十分冷漠的角度去看,或许真能看出点不同的,容渊想了想:某些猜测,我认为或许能与将军一说。 萧辰虽怀疑尸骸傀儡可能是自己判断错了,但容渊连这个也说了,还有面纱女子。至于对天帝的怀疑,确实拿不出实质的证据,他没有再提。 重归听到尸骸傀儡时皱眉:若真是那东西,当年的事也得重新去看。可若仅是尸骸傀儡,破军殿下确实不会感受不到它的气息。 容渊点点头,他端着茶杯,手忽而一顿他留在天帝书房里的追踪印被人触动了。 茶盏磕出清脆的响声,容渊道:有鱼咬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的评论虽然我没全部回复但我都有看哒!木有回复是因为我怕回复了就剧透了!忍住!感谢大家的投雷和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64章 追踪痕迹 萧辰睁开眼时, 发现自己竟还在容渊怀里,他按着容渊的腿起身,顺手捏了捏:不酸吗, 怎么不把我放下去。 不酸。容渊含着笑,舍不得。 萧辰也笑了:我就好奇, 你不是不爱说话么, 这一箩筐的甜话都是哪儿学的? 无师自通, 肺腑之言。 没准他还真是天赋异禀,反正说什么,萧辰听着都很顺耳。萧辰在他腿上一躺就是好几个时辰,便伸手,准备给他揉揉腿,活络一下血脉,明明很正经的手法,捏了没几下,容渊红着耳根撇过头去,轻声道:殿下,别捏了。 萧辰瞧着他耳根子, 听着那语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年轻人,你火气可真旺。 毕竟这里是无念的房间,不适合擦枪走火, 显得不尊重。萧辰收回手, 容渊道:我留在天帝书房的追踪印被人触动了。 萧辰神色一凛:怎么,是那个神秘女子么? 还不确定,我没有立刻跟过去看。追踪印上身后,容渊随时能监测其动向, 一直还在天界里打转,未免打草惊蛇,我准备等等他的动向,选个时间再追上去。 萧辰想了想:我跟你一起。 容渊立刻道:殿下,你伤还没好 嗯,所以不用本尊,萧辰微微一笑,我也捏个化身去。 萧辰说着,从耳坠里拿出七颗玉珠,以此为媒介,在分出一点自己的血液,开始用灵力制作替身。 萧辰原本下意识就要用自己本来的样貌,却心神一动,临时决定改变,容渊便见勾勒出的身形停滞下来,这身高肯定不及萧辰,等化身完整的形象出现后,容渊微微睁大眼赫然是个少年模样的萧辰。 化身闭着眼,眉目与萧辰极为相似,但明显多了几分青涩,萧辰左看右看,问容渊:怎样,看着有少年气息吗? 容渊细细瞧着化身,只觉得十分惊艳,点头:风华绝佳少年郎。 萧辰笑了笑,隔空用手指描过化身的形貌:我们星君,自诞生起便是成人,外貌不会再有改变,从没有过小孩儿或者少年模样这样的脸看着还挺奇怪的,不过好像也不错。 星君初诞便伴随着智慧与能力,有得亦有失,看外界的万物从幼小的生灵开始茁壮成长,也不失为一种乐趣,萧辰方才是突然想到容渊化身的模样,心念一动,便想试试。 结果感觉还不错。 萧辰打了个响指,将神识分进化身里,化身睁开眼,萧辰的神识适应了下:手脚都比自己的要短,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萧辰本人平日里潇洒又英俊,如今捏出这个少年人的化身,动起来依旧是意气风发,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庞更加青涩了,同样的语气动作,容渊却硬是从化身身上看出了几分可爱,当然,可爱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萧辰一边适应化身的体型,一边道:不是,尊主,你心跳过分了啊。 紫莲共感,童叟无欺。 容渊轻笑一声,搂住萧辰本尊,边瞧着正在做一些招式来适应的萧辰化身:我在想,我若能和殿下一起长大,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一起长大,那萧辰首先得不是星君,容渊也没有这么曲折的身世,话本里确实有许多少男少女青葱的情愫,不过么,无论经历无论年纪,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时那份感觉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心驰神往,妙不可言。 每个人缘分的路都是不同的,萧辰手指一绕,将容渊垂在自己身前的一缕发丝打了个弯,我没有年少时光可以给你,但你可以拥有我的现在和未来。 容渊心头悸动,伸手将萧辰抱紧了:我此生之幸,殿下。 两人一边腻歪着,萧辰一边感受着化身的行动。 习武之人对身体、兵器、灵力等细枝末节的变化都很敏锐,萧辰对不同尺寸的身体适应得也快,很快就搞定了,他道:我先去找你吧,不过若是半路上你的化身就要追出去,我再改方向就是。 容渊点点头:好。 紫莲只能让本尊间互相感应,化身的方位不行,但两个本尊都在一块儿,指方向就是非常简单的问题,萧辰化身到了天界,听着耳边容渊的指路,轻松绕过了其余人,来到容渊的客居。 不是天界防卫不强,而是萧辰本身太强,加上有容渊的指路,简直不要太过轻松。 客居也是有院子的,萧辰落到院中树上,容渊提早把其余人都请出了客居,走到院中等萧辰,萧辰站在树上,瞧着少年模样的容渊化身,突然也顺着容渊的话想了想,若他们能一起长大,见过彼此年少,又会是怎样一段时光。 这样想着,萧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虽然这是少年模样的化身,但他的心智分明没有丝毫变化,可此刻为何突然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只能说,因为树下站着的是容渊吧。 少年模样的萧辰站在树上,朝少年模样的容渊招了招手。 容渊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近了些,他刚停下脚步,萧辰就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好砸进容渊怀里。 萧辰这一跳来得猝不及防,但容渊下意识就接住了他,稳稳抱住了萧辰的腰,脚步一旋就站稳了身子,根本不带踉跄。被萧辰带下的树叶簌簌落在两人身上,萧辰勾着他的脖子,肆意地笑出了声。 容渊搂着他,头顶还傻傻地顶着一片叶子,却也笑了起来,两人的嗓音皆是少年人,这一刻,他们似乎真的同彼此分享了并不存在的过去,真实又虚幻。 萧辰被容渊抱着,脚尖根本没有落地,萧辰抬手摘下了容渊头顶那片叶子,拿在手里晃了晃,从容渊鼻尖刮过:若是能一块长大,我们大约有够闹腾的。 往日岁月年华皆不可追,但来日方长。 萧辰捏着叶子扫了扫他的脸:好了,放我下来。 容渊本尊都还没跟萧辰这么闹过,大约是得了趣,搂着萧辰又往上提了提,不说话,只看着人笑,也不放手,萧辰也乐,拿叶子点住他下巴:小公子,还玩上瘾了? 容渊抬起下巴瞧着他:嗯,想陪我家的小公子。 得亏重归走得早,辞树和乘风也没有过来找他,不然眼前这场面,得晃瞎多少人的眼。 不过没过一会儿,容渊就不得不把萧辰放下来,因为带着追踪印记的人终于离开了天界,往别处去了。 追。萧辰当机立断,去哪儿了。 容渊:人界。 人界,女子依旧戴着面纱,身上的华服又换了一身,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带上了追踪印,施术者的修为远高于她,她自然察觉不到,她步履看上去极为轻盈,为了不让衣裳沾染林间尘土,她很少脚踏实地,即便看着是走,其实也算在飞。 只是她来的地方,总是与身上的装扮格格不入,这次又入了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间。 她消失不过片刻,容渊和萧辰的化身就追到了,与这山相隔几里的地方都草木丰茂,唯独到了此处,像是生机突然被一刀斩断,寸草不生,山周还弥漫着雾气,遮掩着山形,足下是干涸龟裂的土地,山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铺满了泥土。 石碑上字迹磨损得只剩了一点点行迹,萧辰勉力辨认着:浮梦? 实在难辨,若真是浮梦山,两人并没听过其大名,人间出名的山也有,并不包括这一座。 两人并不久留,继续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上去。这山光秃秃的什么也不剩,看着荒凉,却暗藏玄机,跟着追踪印走,两人踏入了一个山洞,他俩隐藏了气息,走得格外小心,可走到山洞尽头,才发现没有人在。 萧辰四处瞧了瞧,瞧出了机关,示意容渊看地面:在底下。 容渊抬手,灵力飘出打了个转,他道:以我们的灵力,可以不用触动机关,直接穿过去。 嗯,不知底下的模样,没准会跟那人直接对上,小心。 好。 两人运起灵力,悄无声息穿透地面,情况比他们想象得好,并没有一进去就跟被追踪的人打照面,并且他们发现底下居然是个颠倒的洞天,他们明明穿过的是脚下的地板,出来时却直接在地面。 洞窟里点着灯盏照亮,昏黄的光一点点铺开,有许多石柱在,可以做遮掩,前面不远处有动静声,两人沿着边上,用石柱遮掩身形慢慢靠近,而后,终于看清了整个洞窟里最明亮的地方。 那里有一口巨大的鼎,鼎下并没有柴火,只嵌着一个法阵,鼎足足有十丈高,堪比一座小山,大鼎投下的阴影处站着几个人,掩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正面站着个女子,她的背影倒是能让容渊和萧辰瞧得清清楚楚。 虽然尚未看见她的正面,但是女子身上那件衣服,背面看着像极了容渊当日在天帝书房内见到的,披在神女雕像上那件。 第65章 洞窟抢夺 萧辰掐了个决, 他和容渊在识海内传音,萧辰道:暗处那几个人影,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容渊凝重点点头:我也是。 活人有活人的气息, 化身、傀儡也有各自的气息,那些人影看不太清, 若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实力得远高于萧辰和容渊, 才能让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再说,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还要藏匿气息吗? 还有,萧辰想,什么时候实力远超我的人有这么多了,还那么巧,他们都凑在一起搞事? 并非萧辰狂妄自大,但这种情况,或许用别的什么更好解释。 华服女子开口了:到哪一步了? 分卷(51) 暗处的人影发出声音:这批还差三天可成。 他出声后,萧辰和容渊对视一眼,就在方才, 那人出声的同时, 他们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怎么,之难道真是一直藏匿着气息的? 女子点点头:很好。 她转过身来, 容渊和萧辰终于看见了她的正面, 还真是戴着面纱,而容渊也确定了,她身上那件衣服,跟神女雕像上那件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 面纱女子之所以会去天帝的书房,居然是为了拿走这件衣裳!?也因此触动了他留下的追踪印记。 就为一件衣服,可这样子看着更像是面纱女子将书房完全当做了自己的地方。她就这么笃定天帝暂时不会醒,没人能碍着她?可天帝醒后难道不会发现书房的不对吗,又或者说 容渊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各种事,而面纱女子似乎过来一趟就只是为了方才一个问题,问完就要走。她脚下土地亮了亮,身影落了下去,这是颠倒的洞天,那她又会出现在先的地面上。 萧辰朝容渊道:你去追她,我得查查这里。 他们能清楚地看出女子只是化身,而容渊说过,他有着特别的,能对付化身的法子,抽取意识,从而影响本尊,这是容渊独有的法术,只有他能办到。 容渊点点头,尽管他也担心那几个诡异的人影会有多强,但好在萧辰用的也是化身。女子明明没有多强的力量,连他的追踪印都发现不了,那这些人为了什么给她卖命,也跟左忆一样,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吗? 容渊穿过地面,无声地追了过去。萧辰眯着眼瞧了瞧那口巨大的鼎,他将大量的修为聚到了化身上,拔剑,并没有选择偷偷摸摸,而是直接朝暗处的人影拔剑斩了过去,同时他抬手扔出一团光亮的灵力浮在空中,权当照明,瞬间把昏暗的地方照了个透。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 出乎意料的,他原本做足了对方是强大对手的准备,可若是远强过他,哪怕他是偷袭,也不至于一招都接不下,只有两人翻身飞开,而剩下的萧辰看得清清楚楚,一人完全没躲开,被他直接拦腰给劈了,另一人受到余波嵌进了山缝里,另外逃开的两人,也不能说毫发无损。 而且这些面孔,萧辰一个也不认识。 萧辰抱着极高的警惕,却像是拿宝剑切豆腐,如此不堪一击,倒让萧辰愣住了,不过他当然没有怔忡,在这样诡异地环境里,绝对不能放松神经。 殿下,女子折回来了! 容渊的声音在萧辰脑海中响起,看来女子有什么手段感知到了这里的动静,萧辰回过头,面纱女子匆忙浮现了身影,她在看清萧辰的脸后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道:毁! 先逃开的两个人飞速动了,朝着大鼎直奔而去,萧辰直觉不能让他们得逞,立马上阻拦,他一人架住两人的刀剑,察觉到身后动静,又分出神去看,看到了堪称难以言喻的一幕 嵌进墙缝的那人不知疼痛似的,挣扎着爬了出来,拎起被萧辰切成两半的人,飞身而起,两个人一起跳入了大鼎之中。 萧辰如今就在大鼎边上,他忙低头一扫,迅速地将阵法图形印在脑海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无比正确,因为下一刻,大鼎底下的土地崩塌,纷纷坠落,露出了最下面埋藏的东西来。 真火,能焚尽一切的真火。 原本大鼎底下光秃秃的,这下可好,真变成了一口煮东西的锅了,只是里面煮的什么可不好说,大鼎跟着落下去,萧辰抬手想用灵力将大鼎托起来,可真火迅速窜起几丈高,一口吞了大鼎,逼得萧辰也不得不退。 萧辰退猛力将那两人朝着大鼎相反的方向击倒,而两人砸在地上后立刻爬了起来,不管不顾要朝着真火扑去。 女子一咬牙,她手上快速结了几个手势,身边浮出咒文,看着是要施什么咒,她在左忆面从不动用灵力,眼下却顾不了那么多,她的灵力也果真如左忆所料,是金色的。 天界人。 萧辰却彻底无视了她,只想着至少要把那两人留一个下来,女子以为这是自己的好机会,可她刚张了张嘴,一柄剑突然从她身后刺出,直接穿透了她的脖颈。 是容渊。 萧辰当然可以无视她,因为他知道,还有容渊在,他能放心。 女子惊愕地瞪圆了眼,化身并不会因为受到致命伤就死亡,但会影响使用,容渊一剑穿了她的脖颈,坏了她的嗓子,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周身的符文也瞬间消失。 不会死,但也会痛,女子慌忙向一扑,她捂着脖子上被开的洞,转身看向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她咬牙切齿:容、渊! 你果然是天界人,容渊挥了挥手里的剑,我的左使在哪儿? 女子嗬嗬发出气音,像是在嘲笑他:你看我会告诉你吗? 容渊拿着剑慢慢逼近:他姐姐早不在世上,骗着他,你很享受? 女子脖颈处的伤修复了一点,又能勉强发声了,她笑了两声,未能完全修复的嗓子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是啊多个好用的棋子,帮了我不少呢。 容渊面若寒霜,抬起了剑。 而萧辰这边,他还是不小心放跑了一个,不是他思虑不全,实在是眼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他分明砍下了其中一人的脑袋,正要结果另一个,就见那掉了脑袋已经躺下的,趁着萧辰分心,居然立刻原地跳起,抱着自己的脑袋就冲进了真火中。 这厮刚才是在装死! 而萧辰立刻也明白了,他们真的不是人!电光火石间,萧辰当机立断,立刻用灵力聚成剑光,齐齐朝剩余那人劈下,将他四肢脑袋还有身子全给钉在石墙上,没了脑袋也还能跑,那就全给钉住,这总跑不了。 那人奋力挣扎起来,当然挣脱不得,他看向容渊那边,女子显然不是容渊的对手,节节败退,女子似乎看到了这边的情形,瞳孔一缩。 她完全可以丢弃化身,让神识立刻回到本尊体内逃走的,之所以不逃,是因为这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萧辰重新扭头,看着正在挣扎的人,他身上确实有活人的气息,可如果他跟方才那几位是同个品种,那他们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正常人了。 女子的面纱是个法器,这样的激斗下也不曾掉落,她目次欲裂:坏我好事,总是你们,总是你们! 她挥剑割破自己手腕,流下了本尊放在化身体内的真血,血砸在地上,整个洞天忽震颤不已,石柱纷纷崩塌,更要命的是,原本只在高处的真火彻底暴动,如同岩浆一样,朝外扑了过来。 糟了! 萧辰一把拎起被他钉住的人,那人奋力也挣不开的剑,被萧辰一手就扯掉了,萧辰把他朝外砸了出去,容渊立刻用黑火凝成锁链接上,将那人捆了起来,两人甚至连眼神都没交流就配合上了,不可谓不默契。 然而女子却也立刻扑了过来,她再不管华服是否会染尘,抱着那个人,竟是要跟他一起滚进火堆里。 容渊先也用火焰锁链去抓过女子,没抓上,不知她衣服究竟是什么材质,竟然把锁链荡开了,修为普通,法宝倒是不少。 萧辰在上空挥出一剑,愣是把地面破开了一条鸿沟,真火还没到,女子跟那人滚进裂缝里,容渊立刻抓着锁链往外拉,想把人拽回来,可着一扯便发现重量不对,果不其然,锁链飞了上来,却是空空如也。 缝隙底下,也有真火。 岩浆似的真火扑了过来,将那道裂缝吞噬了。 容渊脸色很不好看,萧辰一拽容渊的胳膊:走! 在能跑的情况下,就没必要将化身丢弃,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获,得靠化身把东西带出去。 沸腾的真火很快在整座荒山烧了起来,容渊和萧辰逃出来后,容渊在外用黑火做了结界,以抵挡真火一阵,真火只能由真水来灭,天河和黄泉的水经过炼制后都能成真水,他们得立刻回去,引真水来灭火。 难怪此山寸草不生,原来底下藏着真火。萧辰呼出口气,他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只来得及拿出这点,也不知能不能查出什么老实说,太恶心了。 只见萧辰另一只手上,居然拎着一只被砍下来的手,带了一点手臂的那种。要知道萧辰虽然能战且强,但不是什么变态,对折磨残肢这种事不感兴趣,这简直是场糟糕的经历,若不是不得不拿,他真恨不得把这玩意儿扔出去。 用肯定是有用的,因为这就剩一只手了,上面居然还散发着活人的气息。 这是萧辰把那人从钉住的墙上扯下时给削断的,因为后来容渊用锁链将人捆住,所以那女子大概也没注意到这人手给缺了。 我没来得及抽到那女子的神识,容渊道,他抬了抬手中的剑,这把剑,正是当时吸取了乘风的血的那把,但得到了她的血。 殿下,根据种种迹象,我有了猜测,或许这血就能告诉我答案。 众人在捏化身时,常习惯用自己的本来容貌,但是显然,暗地里干坏事的时候,很多人不会让自己的脸被他人看见。 容渊把剑收好,准备回去将血取出来,以便验证他的猜测,此种种皆无依据,可如今,说不定就有实证了。 谁说化身是女子,本尊就一定是女子呢? 第66章 骇人听闻 容渊和萧辰的化身回到了幽冥, 派人引真水去灭火,两人暂且将化身收了起来,只留下带回来的东西。 容渊拿着剑, 抹过剑身后将吸取的血液逼出,用瓶子接着。化身体内的真血本就少, 他的剑尖穿过了女子的脖颈, 吸取到的也只有一点,就这么一点血, 该省着点用,容渊有了自己的主意。 那只断手没有被带进屋,萧辰回来后用灵力和清水把自个手洗了好几遍, 侍从们拿来了木制托盘,盛放着那只手, 这么长时间了,这手依然散发着生者的气息,缓缓往外滴着血血流速度比普通情况下慢太多, 基本是一滴一滴往外冒。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是真实的血肉,不是化身那种捏出来的。 太白跟庚邪也来了, 太白眼中聚起灵力,又画了法阵,将托盘放上去, 细细查看, 他道:血里有术的痕迹, 这只手虽是血肉之躯,可绝不是从活人身上掉下的,离了身体, 血肉却完全不腐不烂 完整的人也古怪,明明实力低于我,最初却能藏好气息,萧辰道,真的很像尸骸傀儡,但是执落那时的尸骸傀儡,绝对没法散发出活人的气息。 萧辰捏了捏眉心:我有个不好的猜测。 太白拿出药水朝断手上滴,庚邪在旁瞧着,顺口问:什么猜测? 萧辰紧皱着眉头,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觉得此言过于骇人听闻,连他自己也被震住了,说出来似乎是件艰难的事,因此他开口的时候,嗓音带着干涩:你说,这东西能散发活人的气息,那么他们要是混在活人堆里,旁人怎么察觉? 啪嗒! 太白手一抖,摔了一个瓶子,庚邪惊愕地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容渊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听了这话,立刻明白过来,他瞬间也怔住了。 没错,如果这些东西早就混进了人堆里,谁分辨出来了?至今没听过,那么有多少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被这些散发着活人气息的东西取代了? 太白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发寒,他低头看了看倒上药水后的手臂,结合着萧辰的猜测,他浑身因为惊惧起了鸡皮疙瘩:这手臂是真正的血肉,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仿制的东西,血里既然有术法痕迹,他手抖了抖,真的是拿活人炼制的!? 生前若是死于禁术,幽冥会将其生死册分类专门存放。容渊道,被人捉了炼傀儡的不是没有,但此法已违背天道,死灵到了幽冥后,我们若发现有人行活人炼制的事,会派冥差前去抓捕,近百年来,有过几例,都被抓捕成功,了其阳寿,打入地狱。 萧辰看着那只手,沉声道:可执落当年炼的尸骸傀儡,却是把死魂还困在躯体里,魂不到幽冥,就无人能发现。行尸走肉,执落当年都没办到让傀儡染上生者的气息,如今居然有人办到了。 手臂虽然看着不腐,血里却开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靠的近的萧辰等人忍不住退了退,容渊刚凑近了些,也被呛了一下,他抬手捂住口鼻,那气息却还是从指缝里渗了进来,但被削弱后,臭味好歹没那么浓郁。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渊才从其中分辨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容渊轻轻睁大眼:黄泉水? 萧辰:什么? 黄泉水。容渊再说了一遍,他指着断手,我闻到了。 几人诧异地将视线重新投在断手上,太白道:你的意思是,炼制时用了黄泉水?是了,黄泉通生死,若是加有黄泉水,没准真能弄出类似活人的气息。 庚邪来了幽冥数日,也去赫赫有名的黄泉边看过,可滔滔不绝的黄泉并没有散发出任何味道,黄泉边上若说有气味,那只有大片的彼岸花凑到一起,才弄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花香。 容渊:我与常人不同,或许是婴孩时在黄泉中浸过,我能分辨出黄泉的气息。 容渊作为鬼面跟过萧辰,也接触过当年的尸骸傀儡,萧辰道:当年那些傀儡上,你察觉到过黄泉的气息吗? 他们为了看看傀儡们是否有救,也是仔细研究过的,取过血,容渊摇摇头,当年可完全没有黄泉的气息。 萧辰神色凝重,从断手上移开:所以执落的尸骸傀儡炼制法还是传了下来,并且被人改进了,能装成活人。萧辰抱着手臂,放在手臂上的指节捏得发白,星君动了真怒,丧心病狂! 太白打了个寒噤:谁说不是呢,按照你先前的怀疑,袭击相知的或许也是尊主也得凑近后通过血液气息才能分辨出他们,若他们真混入人群里,如何能看得出来! 容渊想了想:死者终归与活人不同,他们肩上魂火会灭,取幽冥之宝山阴石佩于身,可观人魂火。 山阴石共有多少。 十颗。 分卷(52) 萧辰眉头皱得更深了:也就是最多只能十人用 他正沉吟着,忽而庚邪朝容渊行了个礼:尊主,还请将山阴石借我一用。 萧辰和太白同时看向了他,庚邪跟在萧辰身边那么多年,对他的脾性萧辰可太熟了,他在这时候求山阴石,就表示他接下来绝对还有别的事,萧辰道:你要着做什么。 果然,庚邪道:我要去天界,我不放心辞树。 若这之前他还能出于大局着想,耐着性子等,即便分隔两地。可如今出现了无法轻易分辨的尸骸傀儡,袭击相知的傀儡身上穿着的可是天界的甲胄,谁知道如今天界里有多少这样的玩意儿! 再让他远远等着,他怎么办得到? 庚邪跟辞树的事容渊还是头次听说,他有惊讶,但没表现出来,对于庚邪恨不能立刻去天界这事,容渊余光瞧了瞧萧辰,而后朝庚邪道:七杀殿下稍安勿躁,关于天界他想了想,将一个瓶子拿了出来。 这个瓶子里,装着我方才从面纱女子那里得到的血,她毋庸置疑是个化身。 庚邪不明所以,耐着性子等下文,容渊摇了摇瓶子:非我小人之心,而是这些日子在天界看到的东西,加上如今的线索,让我不得不怀疑操控着所有的面纱女子,是天帝的化身。 此话一出,萧辰默然不语,太白和庚邪都被震在原地,庚邪表情渐渐变了,他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咬出来的,磨碎了,一字一顿:他们曾想要辞树和乘风的命,你说她是天帝的化身!? 容渊意思是天帝不仅做了将活人炼制成傀儡这等丧心病狂的事,甚至还想要他孩子的命!?要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些事若全是他做的,疯魔程度都快赶得上执落了。 不,执落是想一统三界,做个霸主,天帝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连天界都不想管,总不能也想做什么霸主的春秋大梦? 若是真的,辞树,辞树知道自己的父亲如此庚邪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中,疼痛让他回过神来,对上了容渊的视线,那漆黑的眼睛里藏着太多情绪,庚邪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容渊也是天帝的孩子。 他真如表面上这么平静? 当然不是。 萧辰掐在胳膊上的手收紧了,容渊心头的情绪已经翻滚成了恶兽,咆哮着,悲鸣着,愤怒又哀伤,要不是太白和庚邪还在这儿,萧辰大概已经上前抱住他了。 容渊可以在萧辰面前毫无掩饰,但肯定不愿在其余人面前示弱。 容渊的嗓音平稳,他捏着瓶子:这里的血太少了,只够验一次的,我想去天界,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验,是不是天帝的血,届时便知。 庚邪几番深呼吸,缓缓吐气:我也去天界。 化身可以,本尊不行。萧辰道,如今局势愈发诡谲,相知的事证明他们并非只冲我一个星君来。 先前因为局势,也为了避嫌,庚邪与辞树忍着不见,化身也不行,而如今容渊这一招是要上前去彻底撕破虚伪的面皮,若是成了,庚邪和辞树没有再避着的必要,但是庚邪情愿这是假的,若是真的,辞树该得多崩溃啊? 本该等尘埃落定后再上天界的,萧辰却同意让他此行用化身跟着,证明萧辰其实也觉得容渊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道:好,化身也行。 总好过他最痛苦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 庚邪和太白也捏了化身,跟容渊萧辰的化身一起,四个化身一起到了天界,天界的人如今谁不认识容渊这脸,见了他便没有阻拦,只是容渊一看天兵们奔忙的样子,似乎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天界似乎又有事情发生。 容渊暂时没兴趣问,只是没走一会儿,一个官员拦下了他:哎哟三皇、啊不是,尊主,我们可到处找你呢,快随我去见太子! 正好容渊也要找他,便跟着去,这人看来是急上了火,连他身边跟着的人是谁都不问问。 太子府这会儿可热闹,挤满了人,容渊走到中间,辞树抬起头来,原本忧愁的模样在看到容渊身后的庚邪便是一愣,庚邪遏制住了自己上前的冲动,只轻轻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却是有人认出了庚邪的脸,还有少年模样的萧辰。 身上背着刺杀天帝嫌疑的星君和破军突然出现,加上方才的事,大家嗅到了难言的气息,似乎有什么大事,埋藏已久,只等骤然炸开。 辞树稳了稳心神,将视线从庚邪身上撕下来,对容渊道:我们去你客居找,但是你不在,就在方才,天帝陛下失踪了,不知是谁带走了他,我们暂时封了天界的界门,只进不出。 难怪界门处的卫兵多了那么多。 容渊闻言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似是嘲弄,似是悲哀,还带着苦味,他拿出了那个装着血的瓶子。 你们信他,那便来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你的信任尊敬。 第67章 天界震动 辞树几乎是麻木地听完了容渊接下来嘴里的话, 他知道了先前与庚邪对视时他眼里那种没看懂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心疼和不忍,如今知道原因, 便不难读懂。 他耳边有群臣的惊呼,还有乘风怒喊着什么, 一时间嗡嗡灌入耳朵, 却全像隔着一层膜,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根本不真实。 庚邪看不过去,再不管其他,大步上前, 拉住了辞树的手,辞树愣愣地瞧着他牵起自己的手, 脸上空茫一片,眼神聚焦了些,他死死抓住了庚邪的手,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脸上神采也恢复了些,他心中燃起最后一点希望, 万一、万一 容渊早知口说无凭,抬手,一面水镜悬在他身侧, 这面镜子正是他跟萧辰的化身进入地下洞天后容渊唤出来的, 不是照模样用的, 而是记下了当时发生的事,免得他们说容渊凭空捏造。 血在这里,容渊拔开瓶塞, 天界的太子,二皇子,敢与我一试? 乘风胸膛剧烈起伏,他一直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跟道路,总是坦然站在最前方,哪怕是容渊先前认血的时候,他都是毫不犹豫划拉放血,可是如今,他第一次,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这一次,辞树却比他先动,他抬手,本想直接划开一道口子,庚邪却捏住他指尖,在指尖上开了个小口子,放出点血,然后伸手一抹,替他抹平了伤痕。辞树与他交握的手悄悄收紧了,他此刻的不安,庚邪照单全收。 也没人顾得上庚邪跟辞树之间那点莫名的气氛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验血,乘风咬咬牙,也划开伤口放出血。 容渊的化身也挤出一点,随即让瓶子里的血飞出来,用的同样是验亲缘的符咒,结果明明白白显示,瓶中的血与他们三个都是父子关系。 毫无疑问,是天帝的血。 乘风脸色瞬间煞白,辞树浑身力气都被抽去,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好在庚邪暗暗扶了他一把,没让太子殿下当众出丑,容渊盯着那昭示血缘关系的符咒,突然笑出了声。 中毒是假,昏迷是假,他知道我找上来了,根本就没想告诉当年的真相,什么余毒未清,哈,哈哈天帝怀熙! 容渊确实在笑,笑得却很难看,他心底暗涌的情绪骤然喷发,搅了个天翻地覆,而他现在也恨不能立刻把所有地方翻个底朝天,将天帝怀熙揪出来,什么都不用顾忌了,直接就对他用搜魂,把他脑子里的真相全部拉出来看看。 容渊,容渊。 有人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是萧辰。 萧辰轻声唤着他,摩挲着他的脸:不想笑就别笑了,别为难自己。 萧辰的化身虽比本尊显得青涩,此刻的眼神却是属于破军的眼神无疑,容渊抬起发颤的手,覆上了萧辰的手,他闭上眼,急促地呼吸着,从萧辰的手心里汲取温暖。 天帝失踪后,重要大臣们都聚集在辞树这儿,所以基本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了天帝怀熙的伪装,大伙儿一开始还在搜寻刺客,看是谁将天帝掳走,结果到头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所有人都被天帝蒙在了鼓里。 若他真昏迷不醒,是不可能操控化身的,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是装的。 先前气势汹汹跟容渊吵过一架的首席医官手足无措:但是,但是我们查过,他体内确实还有余毒 容渊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捧着萧辰的手,看着萧辰的眼神放暖,但朝医官说的话却冷冰冰:不妨问问你的好徒弟,他或许能给你答案? 首席医官掌心慢慢收紧成拳,他抿唇朝辞树重重一拜,这回再不反驳:下官这就去寻他! 医官也是个直脾气急性子,说罢一甩袖便出门,辞树搭住庚邪的手:来他一张嘴,竟然干涩得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嗓子太堵了,堵得他心头跟眼眶都跟着发酸,开口好几次,都只能挤出一两个音节,根本不成话语。 庚邪扶着辞树坐下,他麻木地顺着力道坐了,张嘴好几次后,他那份过强的责任心硬生生将他的思绪扯出那么一点,推着他往前走。 来人,辞树嗓音低哑,随医官一起去查,把他的药童带过来。 是。 暗地里有野心的权臣们可算逮住了机会,比如雾远,立刻不嫌事大站了出来:天帝此举是为何?所以行刺一事根本不存在,都是他老人家算计好的,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还险些误会星君和幽冥行刺我天界君主!是何居心啊! 他痛心疾首,群臣也议论纷纷,辞树听着,他心知眼下需要人主持大局,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天帝陛下,父亲啊为什么? 雾远问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最初那个要他和乘风性命的是黑袍人,而后幽冥左使叛逃,容渊也宣布了了左忆是黑袍人的消息,并言明幕后还有个神秘女子,一切都是她的指使结果现在,水镜记录和血液告诉他们,那女子是天帝的化身。 父亲想要他们的命? 自从怀熙放权后,辞树便将天界扛了起来,不管是底下野心勃勃的臣子,还是外界事务,他都担住了,天帝想放松,他便接过天帝身上的担子,给他一片清净之地,他作为天界的太子,作为父亲的儿子,担起了天界,也努力尽了自己的孝道。 他从没有这么疲惫过,没有哪一日,有今天这般的疲惫。他听着雾远的声音,甚至想就此算了,算了吧,他从来都不在乎权势,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爱着天界子民,也愿意负起身为太子的责任,你们想要这样的权力,干脆拿走,放过我吧。 他垂下头去,无力地在心中喊道,放过我吧 乘风在一旁,因为事实冲击太大,浑身都在发抖,但他还站着,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却发现兄长眼神黯淡地低下了头颅,乘风左手按住右手,想要控制自己的颤抖,却可悲的发现,自己双手都在颤,根本停不住。 雾远还在煽风点火,是,那些事都是天帝做的,他知道了,知道了。 闭嘴吧,闭嘴吧 闭嘴吧!乘风终于吼了出来。 雾远哼哼一笑,如今天帝身上的污点就算他不造谣,也足够重了,只需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就行,他趾高气昂,还待要开口,乘风抬起头来,凶狠地盯住了他。 那眼神,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要拿他来磨牙,雾远毕竟是个文官,他心中一惊,靠着老辣圆滑稳住了:怎么,二皇子,我说得不对。 你他娘的全在重复,废话,屁话。乘风咬着牙,什么礼节都不顾了,雾远这种习惯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乍一下被脏话这么直接骂上来,登时脸红脖子粗,气的,你、你 你个屁!乘风直接给他吼了回去,刚才水镜里的,都没看到吗!那口大鼎,那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事情还多得很谁有空一直听你说废话!? 乘风确实把种种火气夹杂着扣到了雾远头上,可谁让雾远非得撞上来呢,辞树听到乘风的声音,身子颤了颤,缓缓抬起头。容渊轻轻看了乘风一眼,这人倒是比他想得坚强,没错,事情还没完呢。 这事儿我来说吧。萧辰抚了抚容渊的脸,放下手,朝向众人,我断了其中一人的手,细细查过后,发现这些人已经不算活人,他们很有可能是新的尸骸傀儡,能带着活人气息混入人群的傀儡。 若是天帝出事,还有人想趁火打劫为自己谋取点利益,萧辰此言一出后,众人哗然,什么意思,混进活人堆!? 辞树猛地起身,他骇然地看着萧辰: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身边或许就有某些人,不知不觉中被替换成了傀儡!? 今日注定是个对天界来说不平的日子,可话已经出口,萧辰必须得说下去:对,三界战乱中出现过的尸骸傀儡,天帝怀熙应是将其进一步炼化了,使得他们能带上活人的气息,能听命,没准还能伪装。尸骸傀儡,可是必须要用活人炼制的。 丧心病狂已不足形容了,辞树浑身发冷,此刻却已经顾不上自己那悲伤的情绪,混入活人中,这可是能动摇一界根基的事,事关子民安危,辞树颤声问:可有分辨之法? 他们看着再像活人,终归都已经故去,魂火已灭,萧辰摊开手,手里是山阴石,将幽冥的山阴石佩于身上,可观人魂火,以此分辨,但是山阴石共只有十颗。 萧辰补了一句:对了,方才来时我看过了,在座的各位魂火都在,可喜可贺。 众人脸上却没有喜色,不少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毛骨悚然,有人咽了咽唾沫,窃窃私语:你知道吗,我之前就觉得小音她看着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该不会 别,别说了,不是有山阴石吗,快用来看看! 但只有十颗啊! 萧辰握着山阴石:六界之内,只有十颗。星界用不上,我想的是,其余五界每界两颗,做一遍排查,我由衷的希望这个人数不会太多。 第68章 满腔仇怨 一界只能分得两颗山阴石, 这当然非常少,但只要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排查的速度就会很快, 看一眼就行了。只有人间会慢些,人界虽有人皇, 如今也是一统的状态, 但没有修为的人太多,消息不好传达, 众人也没法跟其他几界一样飞着或传送着立刻聚集,容渊从幽冥派了人去帮助他们。 分卷(53) 这不是某一界单独的问题了,这关乎到所有人。试想, 你迎面打招呼的人,可能早就不是他自己, 虚假的纸张被戳破,露出下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整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无知无觉过了那么久, 一朝惊醒,谁能不恐惧。 幽冥里有容渊和萧辰的本尊, 他将人召集到酆都城下,不能离人值守的岗位便换着人来,鬼魂自然是不用查的, 换了几拨人后, 幽冥尚且一个尸骸傀儡都没看到, 天界那边,首席医官的药童的父亲却失踪了。 药童年纪还是小,见医官和众人来后, 自个儿就把自个儿吓哭了,加上医官对他平时确实多有爱护,待他极好,药童抽抽噎噎说出了真相,原是他父亲指使他做的。 药童当时在药庐,可当他们赶到药童的家时,他父亲已经不见了,人去楼空。 他要么是在给怀熙卖命,要么就已经被炼化了。容渊如今已经开始直呼天帝的名字,辞树坚持要自己戴上山阴石来看,此刻正在检阅天兵天将,另一颗石头交给了重归,他去了另一边。 容渊萧辰等人站在辞树身后,这等场面,庚邪也不方便上前,辞树必须自己站在最前方,独自的。 就凭拿活人炼制尸骸傀儡一件事,怀熙就再不可能继续做天帝,之所以还没罢黜,不过是因为还没将人抓回来,时间问题。怀熙被废,天帝之位就该易主了。 怀熙这件事是皇家的丑闻,雾远是想趁机将皇室都拖下水,不难猜测他会搬出什么由头界主之位应当德才兼备者居之,他是想让皇子们跟着被废掉,好让他自己、或者他手里的棋子坐上天帝之位。 容渊看了一眼身旁的乘风,如果要打压雾远,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天界的内部事务与他无关本与他无关。 容渊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开这个口:二皇子。 乘风面色颓然,无力地转过来瞧着他,容渊缓缓道:大局正是紧张时,可别让某些老鼠为了自己私利,拖了所有人后腿。 乘风嗓音干涩沙哑,透着股疲惫,他听得懂:我知道。他说,雾远那伙儿人,我已经拿住了。末了他低声道,谢谢。 容渊没做声。 萧辰也多看了乘风一眼,这孩子,承受能力确实强,他前面有一个优秀的兄长,他却没有在后面放纵自己碌碌无为,而是以自己的方式辅佐着兄长,从不逃避。过刚本易折,但显然,他不是一个只知横冲直撞的人,粗中有细,且不说这细有几两,总归是有的,保着他一点心性,不至于心脏嘎嘣脆,一砸就碎。 辞树撑得下去时,他表现得率直又刚强,做一把剑;辞树疲倦的时候,他便抬手,跟辞树一块撑起那落下来的天。 所以天帝即便不管事,这些年天界也好好走了下去。萧辰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天帝却因为要挑起天妖两界的争端就可以要他们的命 幽冥的人查的最快,无遗漏地排查完后,并没有发现尸骸傀儡,其次是天界,重归那边看完也过来朝辞树汇报,听诏前来接受检验的人都没有问题,那么剩下就是辞树接过文书,上面是缺席人的名单:未曾听诏前来的百人。 百人。 辞树将纸张捏出了褶皱,他们若只是听命于天帝还算好的,起码还有条命在,若是全成了不人不鬼的尸骸傀儡,他们留在天界的亲眷又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必须对无辜的至亲刀剑相向啊! 辞树咬了咬舌尖,止住自己脑子里杂乱的想法,可事关天帝,他的亲生父亲,要完全不去看自己心底的悲伤真的很难,嘴里蔓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合着苦味咽入嗓子眼里。 辞树这么多年如何做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因此除了那些居心叵测的,其余人并没有因为天帝的事就迁怒辞树,不满他的统筹,而是在辞树的令下,有条不紊做着大家该做的事。上位者有无尚的权力,也必须背起相应的责任,就像此时明明他心中在落泪,他也必须站在那个位置上,稳住民心。 这是枷锁,也是高台,他既然走到这里,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萧辰明知辞树心底苦楚,有些话却也不得不说。 等下属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了几人,萧辰道:如今各界封锁,无令不得随意出入,天帝可能已经逃出天界,也可能还没有,现在还有这百人,不是小数目。 重归看了看两位皇子,开口道:我已按令,派人搜索。 令还是辞树亲自下的。 行事总该有个理由,从我中毒开始,天帝怀熙先想打破天界与妖界的关系这里说的是辞树和乘风在妖界遇刺,此事的真相对他俩来说无疑是重击,萧辰贴心地没有细提,饶是如此,辞树和乘风脸上还是闪过了痛楚。 后以他自己为饵设局,再刺相知、容渊,意图使天界、幽冥还有星界失衡,若不揣摩他别的心思,就这么看,我只能想到一个,他要乱,要几界再燃战火。 重归点点头,行伍带兵出身的,他们就对这个敏锐,乘风也得承认,看起来就是萧辰说的这么回事。 他若知道尸骸傀儡的炼制方法,只能是从执落那儿得来的,那么当年由执落挑起的那场战乱,或许得有别的说法了。 重归沉吟:若当年想一统三界的是他,执落凭什么与他联手? 当年死那么多人,还使得妖族名声至今没能恢复,若他俩是各怀鬼胎最后崩了,但为什么执落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还把尸骸傀儡的制法都给了天帝,死了都五百年了,魂魄都还能抵抗搜魂,执落又再遮掩什么? 还有容渊的母亲。 从方才到现在,辞树乘风还有容渊三个人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发现萧辰看过来,容渊伸手,在袖袍底下捏了捏萧辰的手,他确实笑不出来,这回也没在萧辰面前勉强露出笑,因为萧辰说了,笑不出来时不用为难自己。 宽大的袖袍交叠下,两人的手靠在一起,容渊终于再度开口说话:另,如今他炼制的尸骸傀儡里有黄泉水,黄泉水只有幽冥人能取得,左忆没帮他取过黄泉水,他甚至连殿下中的毒里有黄泉水这事都不知道。 容渊轻轻吐息:那么黄泉水是谁帮他得到的?要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幽冥人。 辞树眼中坠着悲哀: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黄泉水,所以接近你母亲? 别告诉我他爱我母亲,若之前你们还能觉得他是有什么苦衷,容渊嘲道,嘲辞树乘风当初心底剩的那点侥幸,也嘲自己,现在,呵。 现在我只想知道,杀害我母亲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萧辰下意识握紧了容渊的手,而在幽冥内,萧辰的本尊已经搂住了容渊,幽冥的人已经排查完毕,萧辰将他拉到就近的一间屋子里,将他紧紧抱住了。 殿下,我没 萧辰打断了他:你心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容渊沉默了,他揽过萧辰的腰,将下巴搁在了萧辰肩上,闭上眼,伴随着胸膛的情绪起伏,手越收越紧。 萧辰抓着他的肩背,没有放松,哪怕这样箍着并不舒服,他也全部接纳了。 容渊从幼时开始就在追寻的真相,他难道曾经对自己的生父真的没有一点期待吗?他难道真的就没幻想过,有一天,他的亲生父亲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告诉他与自己母亲是相爱的,他因意外错过了那一场追杀,来不及、没赶上纵使容渊铁石心肠,可他真就没抱过一点希冀? 只要他的生父没有真的辜负自己的母亲,容渊虽然永远不会原谅他没来得及救下母亲,但也可以放他一马,做陌生人便罢。毕竟母亲一定是爱着他,才会高兴地迎接自己出生,满怀期待的等着。 可现实总一次次让他破碎绝望,他的生父天帝怀熙,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幽冥的无念。 不过一场利用,不过一局棋,有人逢场作戏,有人却当了真。 她知道吗?是因为知道了,所以带着孩子逃离追杀时,才哭得那样伤心吗? 萧辰吻上容渊的唇,分开唇瓣,他尝到了容渊嘴里的血腥味,这人先前死死咬着自己,把嘴里给咬破了,萧辰倒情愿他发泄出来,痛骂也好痛哭也罢,总好过折磨自己。 可惜容渊的性子就注定了,他的情绪轻易不能被撼动,若动摇便是大事,首先伤到的必然是他自己。 幸好,如今容渊身边有了萧辰。他起码有了个无论何时都能拥有的怀抱,不必在所有人面前藏匿自己的情绪,甚至不言不语对方也能懂,明白并接纳他的一切。 容渊嘴里的血都被萧辰舔走了,咬出来的细小伤口也已经愈合,他抱着萧辰,眼眸漆黑,殿下曾说他眼睛跟母亲很像,有光,若是有,那光也是萧辰带来的。 我要替她报仇,无论仇人的身份。 第69章 大封神女 还有, 水镜中记下的天帝化身的身形,虽戴着面纱遮了个结实,辞树缓缓道, 但眉眼有些像母后 那面纱是法器,能将面容藏好, 仅凭露出的那一点, 得非常亲近的人才能认得出来。 容渊闻言嗤笑一声:那他还真是一往情深。 这话即是在给辞树乘风扎刀,也在给容渊自己戳刀, 上一辈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如今却让他们这些后辈全盘接收,苦味尝了个遍。乘风咬了咬牙, 容渊闭了闭眼,让自己尽量先把正事说完:她身上那件衣服, 我在天帝书房见过。对,我怀疑他,闯了一次他的书房。 闯书房的事如今说出来, 已经没人会追究了, 只是书房既然是个线索,他们又去走了一遍, 如今天帝的寝宫无人,他究竟放了些什么在里面,再不能藏着掖着了。 书房的门打开, 辞树和乘风也被那尊神女像给恍了神, 而容渊赫然发现, 神女像上又被披上了另一件衣裳,合着天帝化身来取走上一件后,又给雕像再穿了一件。 什么毛病?用神女模样的化身行走, 穿雕像披过的衣裳,假装神女还在? 书房里最重要的早被撤走了,天帝寝宫如今畅通无阻,大家便四下找了起来,看还能不能剩点线索,辞树也亲力亲为看起来,现在无事可做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折磨,他需要忙碌和正事来堆满自己的脑子,稍一停下来,就会被愁绪塞满。 其余人去了别的房间,辞树还在书房里,便翻看,边随时等其他人来汇报消息,只有庚邪还留着,庚邪走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看了看:你歇会儿吧。 辞树的脸上满是疲惫,一个人的精神气说起来玄乎,但其实是能看见的,就跟悲欢喜乐都写在脸上一样,许多东西是藏不住的。 辞树勉强朝他笑笑:我这不是在歇吗? 好像没跟别人谈正事就是在歇息,庚邪手指动了动,摩挲着辞树的眼角,可惜辞树脑子里那些东西他不能帮忙扫出去,他道:你要不要试着睡会儿? 本来就没有睡眠的习惯,辞树摇摇头,庚邪想了想,将他拉到书桌后,然后自个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辞树环抱住了。 门还敞着,辞树下意识僵了僵,但随即也就随庚邪去了,他脱力地靠在庚邪身上,疲惫地闭上眼:我好累啊 他此前从不说累,庚邪心头发紧:我知道。 一直护着的,尊敬的天帝辜负了他们作为臣子的信赖,也残酷地对待他们的亲情,这等崩溃的时候,他却必须得把自己当脊梁骨来撑天界的架子,连歇一歇都是奢侈。 辞树最快活的时候,大约就是神女尚在,阖家欢乐时,那时他还活的有个自己的样子,也曾风华肆意少年郎,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些曾经的风景,都离他太远了。 所以看见庚邪的第一眼,会被他骨子里的肆意给吸引过去。 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乘风。辞树闭着眼喃喃道,当年母后刚走,天帝陛下确实崩溃疯癫了一段时日,有一天他疯起来时我刚好在,他抓着我的手 天帝抓着他的手,眼里全是血丝,红得可怕,他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不是你们,偏偏是她! 庚邪一听,登时怒火直冲天灵盖,他磨磨牙,在心底把天帝用拳头抡了几遍,辞树道:我当他是气话,我知道的,那些时候他说的话都不能往心底去。 纵然明知不能往心底去,那一刻心如刀绞的感觉却不是假的,辞树当时想,幸好只有他一人听到了,幸好乘风没听见,而他那时也不可遏制的想过,是啊,如果大封破裂时他能帮忙 他跟乘风体内都流着神女的血,但神女诞自大封,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辞树乘风虽继承她的血脉,在年纪不足三千岁的时候也并不能激起血脉的力量,所以当时未满三千岁的辞树跟乘风帮不上任何忙。 可要帮忙的话,也就是代替神女或者太白去死。 辞树深吸一口气,拍拍庚邪,从他怀里起身,继续去翻看房间的东西,歇这么一会儿够了。 萧辰和容渊本尊在幽冥合计一番,决定再探执落。如今他们掌握了更多的东西,既然确定天帝跟执落脱不开关系,那就编得再大胆些。 欲擒故纵,虚实相合。萧辰道,这回我们一起演演戏,他既然是凭执念撑着,就看能不能撬动他那壳子了。 容渊点头,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再到了十八层地狱中,关押执落的地方。 执落因为日日受刑,想稳住自己不彻底疯癫,就得把仅剩的精神力用在刀刃上,加上暗无天日,他对时间没有一点概念,每一秒对执落来说都很漫长,所以即便容渊他们这次相隔不久又到,对他来说也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这回萧辰他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等执落从茫然变为能听能说的状态后,萧辰道:这回不是来对你用搜魂的。 执落:嗯? 容渊面无表情瞧着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好像真的不打算有任何行动。 萧辰: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执落那生锈的脑子从萧辰的表情里品出了不妙的预感,他不安地皱了皱眉,就听萧辰道:天帝已经伏诛,之所以特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是因为这是对你的惩罚,你失败了,彻底的。 捆住执落的铁链哗啦啦响了起来,那瞬间执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是在地狱里被摧残太久了,即便还知道某些话不能说、搜魂一定要抗,但是要想什么表情都藏住是不可能的。 分卷(54) 他将眼瞪得如铜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就是想诈我,大可不必,无用! 没人想诈你,萧辰摇摇头,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们已经从天帝怀熙那儿得知一切,他精神力不如你,扛不住搜魂,他也下了十八层地狱,牢房就在你隔壁,喔,不过你们永远不可能见面就是了。 不,不执落嘶吼道,撒谎!他惊慌地看了容渊一眼,却见容渊只是面沉入水地瞧着他,没有从前对峙时那样的攻击性,似乎尊主对于他这个恶鬼已经履行完了职责,可以不用再管了。 执落生出了恐惧。 萧辰故意似悲似嘲地看了他一眼,再加一把火:你心底其实知道,我说的不假,这是对你的惩罚,你以为你抗住了搜魂,就能掩饰一切,让他成功?尸骸傀儡,这等丧心病狂的禁术你竟留给他,你知道这次又死了多少人吗?一次三界战乱还不够,就为了你们的私心! 萧辰厉声道:善恶终有报,你们要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个都跑不了。 不,不,啊!他怎么能失败,最后的希望、阿缨,啊! 执落痛苦地叫了起来,拼命摇着头,发出难言的悲鸣,萧辰不再说话,等了一会儿,等前妖王终于像个失控的鬼魂,凄惨地出声,一直立在旁边不出声不动作的容渊此刻却突然闪电般出现在执落身前,手猛地一扣就抓住了他的脑袋。 陷入癫狂的执落没能反应过来,他对着搜魂术本能地抵抗了一下,但是这一回天平终于倾斜,双方不再僵持不下,容渊终于破了他的抵抗,成功搜到了他的记忆,看到了他的全部。 萧辰在旁边,眼见执落嘴里发出的诡异声响戛然而止,人也不动了,这才舒了口气,知道容渊成功了。 而容渊自己也没想到,他看到的会是这样一段记忆。 彼时执落尚未当上妖王,他实力很强,野心勃勃,哪里都敢闯一闯,关键每次他都能活着回来,他听说人人避而远之的天堑没实际什么能淬炼人的宝贝,就是邪性,没人敢要,他自然不信邪,于是去了。 修炼的宝贝没见着,见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神女。 神缨坐在天堑边一块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瞧着执落:小妖,来这儿做什么? 执落盯着她的眼睛瞧了半晌,而后才道:听说这里有能助人修行的邪物,我来取。 神缨站起身:别说没有了,就算真有,是邪物你还敢要?心思不纯啊小妖。 神缨已经亮出了兵器,执落好战的血燃起来,跃跃欲试,他也摆出了架势:我可不是什么小妖,我将来要做妖王,名执落,别一口一个小字看不起人。 神缨见状却哈哈大笑: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给你上一课,为王者当有器量,想靠邪物修行?神缨挥了挥手里的刀,还差得远。 执落跟神女打了一架,输得一塌糊涂,趴在地上,起也起不来,神缨收了刀:记住教训没? 执落躺在地上:你不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神缨又坐回了那块石头上,能动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看风景。 风景?这鬼地方有什么风景? 能动后执落确实走了,不过打那之后,他经常到访,他开始精打细磨自己的功夫了,进步竟是飞快,从最初只能被神缨按着打,到后来能跟神缨平手,他觉得自己的心性有了变化,之前卡着的瓶颈倏地就散了。 时间长了,他与神缨也熟络起来,渐渐地,执落也生出了儿女情长的心思。 又一次交手后,他跟神缨一起盯着天堑边浑浊的风景,他意气风发:妖王修为一日不如一日,我回去要闭关十年,再出来后,我就该继承王位了。 神缨道:恭喜啊。 执落知道自己起了心思,可神缨对他却没有那种亲昵,于是执落想,等做了妖王,她总该对自己刮目相看。 十年,不过十年而已,对他们来说就是弹指一挥间,快得很。 然而等十年闭关,执落在继承妖王之位前再来找神缨,却见神缨常坐着的那块石头上,不再是她一个身影,若是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便就罢了,但是神缨正在跟那人靠在一起,像在亲吻。 执落当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那是谁?他是谁,为什么神缨跟他他从前来过那么多次,都没见过,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明明是他先来的! 他往前踏出一步,踩碎了块石头,两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神缨先是面露警惕,瞧见他后才道:是你啊。 阿缨,是朋友?那个男人倒也第一时间挡在了神缨身前。 执落也看见了他的面貌,他见过的,这人是天界太子,怀熙。 怀熙看了看他,也道:妖界执落? 神缨道:你们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执落看得分明,神缨看向怀熙的眼睛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柔情,那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第70章 杀阵四起 执落在那瞬间对怀熙起了杀心。 他毫不掩饰杀意, 即便是怀熙这种修为普通的也能明显察觉出来,神缨皱起了眉:执落,你这是要做什么? 先来后到, 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神缨愣了愣,摇头叹了口气:若真说先来后到, 那也是他先让我动心。 若没了他, 就有我的位置了? 神缨却道:不可能。 搜魂术是能把他心里的想法全看走的,因此容渊能看到执落当时的不甘与愤怒, 还有对怀熙的杀心,但执落也知道,如果真的杀了怀熙, 天界不可能善罢甘休,还有神缨也会恨他, 连朋友都没得做。 执落最后还是看着神缨嫁给了当时仅是太子的怀熙,也终于明白,并不是强者就能得到她的爱, 爱就是爱, 不爱,即便自己再厉害, 那也走不到那个位置。 众人都道怀熙与神缨天造地设,没人知道执落的感情,直到怀熙继位, 神缨从太子妃变成天后, 再有了孩子, 执落却始终没能放下她,神缨以身殉封时,疯了的不止怀熙, 执落也疯了。 神缨在世上时,即便没有选择他,可活着好歹就是个念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神缨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阴阳两隔,就算到幽冥黄泉边也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她从天地间消失了,完完全全,什么也没留给他。 执落浑浑噩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容渊快速从脑子里过掉,他冷漠得很,也不想去细看这个男人的痛苦,执落的脾气比从前更加偏执古怪,他得到了万兽窟的钥匙,把里面许多能用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之中,就有后来用在萧辰毒里的药材,在外界已然绝迹,然后直到某天,他意外得到了一卷古书。 古书上记载着,天堑中的浊气若施加手段竟是能塑生命的。天堑,神缨就是从天堑中诞生的!天堑的生命,就是神缨!执落欣喜若狂,他认为这就是让不在轮回中的神缨重新回到世间的办法! 天堑先诞生出神女,后才有大封,要想接触底下的浊气,首先得破封。世间所有浊气都会汇聚到天堑中,贪嗔痴愚、恐惧、杀欲、憎恨等等都是生灵的浊气,天堑有着净化浊气的能力,但一旦短时间内浊气过载失衡,大封自然会被撼动。 制造那样大量的浊气,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当世间都陷入混乱,人们的负面情绪不断,还怕怨念不够?执落想到的便是战争,一界不够,那就把其他几界都拖下来。 于是执落重新振奋,招揽更多人才壮大自己的势力、做更多的准备,就为一战。 三界战乱开始时,执落什么都没跟怀熙说。战火席卷得很快,他本以为自己能成功的,直到萧辰下界,开始平乱,伴随平乱的是人们怨念的平息,他好不容易点燃的可怖之火,却被萧辰一点点扑灭了。 挑起的几界混乱关系被萧辰一刀刀斩断,他的努力全部白费,萧辰最后破王城前,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注定失败,这时候,才派使者给怀熙送信,把古书上抄下来的方子还有尸骸傀儡炼制方法都给了怀熙,他似乎笃定怀熙也会跟他做同样的选择。 原来最后那封信真的不是战书。 容渊用搜魂术时,他全部神识都集中在本尊身上,化身自然就没法操控了,萧辰把他的化身按在椅子上坐好,自己的化身在旁边翻找东西。就在容渊查看执落记忆的时候,萧辰本尊手里几块传音石都亮了起来,他愣了愣,一起点亮。 殿下,妖界一座住着万人的城池底下出现了巨大杀阵!该死的,没能找到的尸骸傀儡都在那儿,周围的妖族都已赶去破阵,我也正在路上,这个消息与殿下知会一声!这是狐曲的声音。 另一块里,有苍峦的声音,他的声音听着有点费劲儿,像正在抵抗什么:殿下,我魔界城池出现了杀阵!他娘的!这阵绝对藏了很久!等我破了都不知道还能活多少人! 还有右常的声音:萧辰殿下!幽冥突然涌入大量死魂,他们都死于杀阵,外界恐生乱! 还有在人间的冥差传回的消息,是人皇的求助。 萧辰瞳孔猛地一缩,离怀熙失踪才过多久,五界都跟着乱了起来,显然是他蓄谋已久,而今不再藏着掖着,一起发作了出来,这些尸骸傀儡还有杀阵,不知偷偷藏了多少年,一朝爆发,就咬在众人的脖颈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容渊还在看记忆,萧辰不知怀熙跟执落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有一点他清楚了,这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萧辰看了看还在使搜魂术的容渊,此时当然不能冒然打断他,于是他转身先独自离开,浩大的灾难开始,他可不能在这里等着。 萧辰从地狱里回到幽冥,此前的酆都城里虽住着魂,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面,鬼魂摩肩接踵,哀嚎痛哭连绵不绝,响成一片,这样的情形萧辰在活人身上也见过,战乱时的哀鸿遍野,与之相差无几。 太白庚邪的本尊此刻也与其他冥官在一起,右常见到他,立刻迎上来:殿下!我联系不上尊主,便找了你,此事非同小可 萧辰点点头:杀阵的事我知道了,其余几界确实都出现了,幽冥没有对吗? 右常点点头:幽冥没有。幽冥的土地和冥气决定了要在幽冥内布大型阵法本就不易,还有,我们死后魂魄很快会消散这一点也使得想拿幽冥人炼拘魂的傀儡难上加难,没有人手藏在幽冥干布阵的事,天时地利人和,幽冥算是逃过一劫。 容渊还在地狱里,等他做完手里的事自然会出来,人间那边我亲自去一趟 太白在旁边接上萧辰的话:我与你一起,人界会压制修为,要破那里的阵,人自然越多越好。 庚邪道:我也去。 如果可以,萧辰自然想让太白庚邪留在这儿,但太白说的没错,有三个星君在的话,能引的星辰之力也多些,那力量破邪最好用。人间修士少,即便几界爆发战争,人间也该是最无害的,可怀熙连人间也布了杀阵,这不得不令萧辰生疑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当三界霸主?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 有之前三界战乱时的经验在,这次虽然亡魂剧增,幽冥也应付得不错,右常还分出了人手,跟着萧辰他们一起去到人间。 萧辰等人赶到人间被杀阵覆着的城池外,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由于城池中大多都是普通人,根本扛不住杀阵,许多人在杀阵起的那一刻便惨死当场,后来的修士们干脆主动踏入杀阵,将自己置身阵中,给普通的人撑出一片天。 萧辰看到有修士浑身血肉模糊倒在前面,而他身后也躺着许多平民的尸体。 人皇自己是修士,也亲身赶到了,此刻顾不上寒暄,人间协助人皇的冥差告知了萧辰的身份,萧辰只是对人皇略一点头,便让跟来的人分散开去。 太白抬手抹过双眼,瞧着阵法的运作,若是相知在这儿,大约找出解法的速度能更快,萧辰朝庚邪道:我俩灵力更深厚,我们先去起个阵,护着里面的人,解法交给太白和人皇来找。 庚邪点头:好。你的伤? 没事,护心玉髓吃多了,不仅伤没事了,修为也恢复到了八成,事不宜迟,走。 阵中正有一名人类修士快要撑不住,他七窍中都淌着血,死死咬着牙,可终于还是坚持不了,膝盖狠狠砸在地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这么结束的时候,他忽觉身上一轻,修士愣愣地抬头,看到半空中两道身着战袍的身影,他们周围闪烁着浩瀚的星辰光辉,将他们与死亡的气息隔绝开来。 他讷讷的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在他拼死护着的普通人中,有个怀里抱着被吓坏小孩儿的大夫抬起头来,望着满天星辰,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 白术本以为此生大约不会再与萧辰相见,没想到这位神明再度于绝望之际降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他被萧辰救了两次,两次,这座城,赫然正是当初萧辰来到人间时驻留的明霄城! 不过萧辰来时根本没有留心城名,是不是明霄城,都不影响他救人。 容渊从执落脑袋上撤回手,看完执落的记忆,他第一反应便是不妙,因为他们和可能都想错了,怀熙根本不是为了当什么三界之主他神识回笼,立刻察觉到原本应当在他身边的萧辰却去了远处,容渊愣住,赶紧在识海中询问萧辰:殿下? 普通的识海传音入密有距离限制,可萧辰和容渊两人心意相通后,凭着紫莲的存在,他们在识海里说话,再远也能传到。 萧辰的声音很快响起:我在人间。你先去找右常,他会把现在的情形都告诉你。 被用完搜魂术后,执落的脑袋无力耷拉下来,一代妖王,如今执念也被破去,彻底成了个孤魂野鬼,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容渊半点眼神都不再分给他,快步出去,封上了牢狱大门,十八层地狱的这座孤牢,此后若再度打开,想必就得是他受刑完的那一天了。 第71章 与子同袍 容渊出了地狱, 跟右常联络上,到酆都城便看到大批的新魂,右常也立刻将其余几界杀阵的事说与容渊听, 容渊心下一凛:糟了。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怀熙有几分可能是瞄准天堑,那么眼下这些四起的杀阵就能说明一切, 怀熙若是想当三界霸主, 犯不着以此等人人得而诛之的手段开头。 分卷(55) 容渊赶紧将神识重新分给化身,化身还在天界, 此刻他和萧辰的立场调转,他的神识到了化身里,萧辰的化身却暂时不动了。 容渊揽过萧辰化身的腰, 带着他一起,去找重归。 殿下, 容渊在识海中对萧辰道,我们之前或许都想错了,怀熙根本不是要一统几界。 萧辰早现了星君本相, 人间的修为压制下, 要护着他们还真不轻松,他半晌才有回应:什么? 容渊把自己看到的记忆挑重点说了, 末了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开天堑,复活神女神缨。 萧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怔住,随即他怒不可遏, 骂道:混账东西! 这句话他不仅在识海里响起, 也直接从嘴上骂了出来, 旁边的庚邪侧目:怎么了? 仅凭一卷不知是否可行的古卷?天堑诞神女那是天生,怎么,他们还以为自己真能再捏个神女出来!?别说神女能否重生, 就算她真重生了,知道他俩做了什么,作何感想? 她当年为了苍生义无反顾以身殉封,这两人为了她,却搅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神缨一腔赤诚洒出去,在他俩这儿,却是喂了狗。 当初若任由天堑大封继续破碎,苍生活不了,怀熙和执落不也在苍生之中?于大义,神缨救了世人;于私情,神缨护住了自己所爱,丈夫、孩子还有友人都能平安。 还有当年的太白神缨和太白的心血,不是给他们这么糟蹋的。 容渊的化身带着萧辰的化身,在天界一路询问,找到了重归。 问路的过程并不艰难,因为天界里也被埋下了杀阵,辞树重归都赶了过去。 怀熙在妖界与魔界选择的都是远离主城、人口不算太少的地方,这样一来,才方便杀个措手不及,能拖延大能们赶到的时间,又能使许多人在杀阵内。但天界因为居住地都比较集中,很难挑选这样的地方,怀熙退而求其次,将就着选出一个,结果杀阵一开就被众人发现了。 天界的杀阵没能完全扩大就被压制住了,死伤较轻,但即便跟其他几界比起来暂时算轻,终归有死伤,不是零。 各处的杀阵都是由尸骸傀儡开启的,辞树看着那些尸骸傀儡,看着那些倒下的天界人,袖袍里的手不住发抖,愤怒终于盖过了他的悲伤天帝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些都是他的子民,尊敬他信仰他的人民啊! 即便天帝这些年基本不管事,但多少人提起他时,除了哀叹神女离他而去,还有不少记得他从前的好,他就这么对待相信他的人们吗!? 辞树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天帝陛下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是错的。 首席医官的药童在尸骸傀儡中看到了自己的生父,已经哭得不成形,天界这边的杀阵处理起来反倒比人间简单,容渊到了后,乘风正在阵中央,重归则与其余人一起站在掠阵的方向。 庚邪的化身正静静站在辞树身边,也暂时是个木偶的模样,容渊直接朝辞树道:让人把重归将军换下来,再调遣一批人马,立刻赶去天堑。 辞树并没有计较他仿若命令的口吻,而是问道:天堑有异? 不去看看很难说,但是怀熙的目的应该就在天堑。 目的在天堑,天堑又是神缨诞生之地,辞树很聪明,顷刻间就想到了什么,他浑身一震,:你是说辞树一咬牙,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立刻召人去把重归换下来,同时毫不含糊直奔重点:要多少人? 得看你现在能抽多少人手出来,信得过我的话,我本尊也会从幽冥带人手赶过来。 辞树不假思索:好,我给驻守在界门那边的人传个信,放你们通过。我从北方天兵中派遣三千人给你,等这边局势稳定下来,我会带着更多人过来。辞树朝他行了个礼,尊主,就拜托你了。 几处界门要严守,还未出现的尸骸傀儡还得追捕,眼前的杀阵要处理,伤员要医治,还有去其余地方排查是否有埋伏而不知的杀阵,以及不得不镇守的地方等等到处都要用人,实在捉襟见肘。 容渊瞧着辞树,这个血缘上与自己有关系的兄弟,他分明已经遍体鳞伤,那肩膀却不曾垮下,他担着令人喘不过气的重担,立于人前的脊背却依旧笔直。容渊难得的,抬手将他扶了扶。 辞树惊讶地抬起头,容渊淡淡道:危急存亡之时,我身为幽冥尊主,自当尽力,你不必多礼。 容渊担着幽冥,辞树撑着天界,于责任使命上,他们两人有不少相似点,还有他们都被那位生父给折磨得痛苦不堪。 难得的,除母亲之外,辞树是容渊第一个品到点儿血脉相连奇异滋味的人若左忆没有叛逃幽冥,完全知道自己身世时,左忆本该是那个让容渊体会到的人。 世事难料。 辞树跟容渊对上眼神,他从那双眼睛里,也读出了某些只有他们才懂的意味,在此周身皆是风雪之际,他似乎真的又找回了一个亲人。 庚邪的化身也一直在他身边。 可眼下无论什么感情都不是诉说的好时机,爱慕之情也好,手足之情也好,都没法在现在来细细品味,合该等一切平息,风消雪融时,取一壶美酒踏一处美景,众人围坐对饮。 辞树收回行礼的手势:尊主,多谢。 重归已经被换了下来,容渊颔首,带着重归和分出来的天兵迅速离去,路上,他将对于天堑的猜测说给重归听,重归听着,也是大为震动,但他皱着眉:三界战乱时也死了不少人,那时候的浊气都没能撼动天堑的封印,如今杀阵造成的伤害远不及当时,他岂不是徒劳? 容渊一直带着萧辰的化身,为了方便赶路,他干脆将萧辰的化身抱了起来,没了本尊操控,化身安安静静窝在容渊怀里,容渊也知道,萧辰还留着一点点神识,能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容渊:若真是徒劳倒好,就怕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招数。 如今看来,天界混乱时将重归从天堑边召回,多半也在怀熙的算计里。 重归从天堑边回来后,有派人去替他做看守,除了环境恶劣点,本来是个轻松的临时活计,可重归现在试着跟他们联系,却发现一个都联系不上了,只怕凶多吉少。 也愈发表明,容渊的判断没错。 身后有三千士兵,当众人浩浩荡荡朝天堑赶去,却在离天堑还有一两里的地方被拦下了,重归看着拦住他们严阵以待的人群,一直冰封麻木的脸上也出现了极大的情绪波动:这是!? 不仅有穿着各异的天人、妖族、魔族,居然还有穿戴整齐划一的士兵,士兵竟有数千人!重归身上还带着山阴石,因此也能看清这些人的魂火已经没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全是尸骸傀儡! 怀里萧辰的化身眼神颤了颤,容渊抱紧他,在识海里对萧辰的本尊道:殿下,凝神,此处有我,殿下先集中对付眼前的事,万不可因为分神而受伤。 萧辰的嗓音在他识海里低低地响起:嗯。 于是化身的眼神再度黯淡下去,容渊道:不是说天界只失踪了百人?那上千的士兵穿着的都是天界的铠甲,兵刃上透着的灵力也是金色,全是天界的人。 真有这么多士兵失踪不可能没被发现,他们不可能是重归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他显然想到什么,而容渊不仅有聪慧的七窍玲珑心,加上他本来对人心的猜测十分胆大,他说出了重归未尽之言,三界战乱时,别说少个上千,就是少个上万,也是可能的。 怀熙接到执落的密信分明是在最后一战,那之后,他没可能再有机会藏下这么多人,那只有一个解释,在执落自以为是的托付之前,怀熙就在行动。 容渊身后站着的天界士兵,离得近的把他俩的对话听了去,有人手一松,兵器哐当砸在地上,容渊扭头,见一人哆哆嗦嗦,不可置信:我们、我们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是为什么战到现在,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兄弟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拼死拼活,从三界战乱时走过来,为的什么,护的又是什么! 他这样一声呐喊,使得声音从军队前排层层蔓延开去,像是浪潮,引得众人窃窃私语,尚未交锋军心已乱乃是大忌,重归皱了皱眉,容渊也正待说什么,忽觉怀里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辰的化身动了,在容渊耳边道:人间之事已了结,我本尊也会立刻赶过来。 萧辰重新将化身操控起来,让容渊将自己放下,站到地面,他声音里带着灵力,让三千士兵都足以听到。 你们手中之锋,为大义而战,也为自己而战!前方,是搅乱六界安宁,丧心病狂的罪人;身后,是你们的亲朋好友妻儿亲眷,是你们要护着的天界故土! 萧辰的藏锋尚在本尊手里,他化出一把别的剑来,朝着前方稳稳端举:他们已是亡人,被奸恶之徒以禁术相箍,不得往生,现在正是让他们解脱,手刃罪魁祸首的时候! 即便化身只是少年模样,但萧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战场,士兵们的私语早已停下,他们看向那些无知无觉的尸骸傀儡,或缓慢或坚定地握紧了手中刀兵。 得亏这些年军中之人大多认乘风,天帝之事虽令他们大为震动,但信仰未完全破碎,就还能重拾希望。 还有,现在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可是当年为苍生下界,无私奉上自己一切,战无不胜的萧辰。 我乃破军星君萧辰,与诸位将士同在。萧辰缓缓道,此战,必胜。 第72章 大封破裂 萧辰一席话定军心, 众人眼神坚毅起来,容渊心中情绪翻涌,他骨子里都在颤栗, 几乎是贪婪地瞧着萧辰的背影尽管是个化身。 都是我的,容渊想, 各种姿态的殿下, 都是我的。 他识海里响起萧辰本尊的一声轻咳:尊主,注意点儿。 没关系, 容渊道,除了殿下,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话是这么说, 大敌当前呢,虽说有时候斗争确实能刺激人的情绪与理智, 但萧辰感受着从容渊那边传来的种种心思,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居然能这么刺激的。 堂堂幽冥尊主, 内心跟表象的反差也太大了, 不过一想这些都是冲着萧辰一个人来的,好像又没什么不可以。 萧辰忍不住感慨, 他自己本身就很能装,面皮厚,如今跟容渊在一起, 情爱上也打通了窍门, 如今终于沦为全方面的厚颜了, 要放从前,这种时候,他脑子里就不可能会装别的。 近墨者黑, 没错了。 萧辰将尸骸傀儡的斩杀法告诉了众人,得砍脑袋且破坏心脏,先前在地底颠倒洞天中,萧辰当时还不知那些是尸骸傀儡,砍掉其中一傀儡的脑袋后,傀儡还能动,抱着脑袋跳了大鼎。 尸骸傀儡不知疼痛,带着生前的灵力,加上非得要脑袋心脏都完蛋才能停下,跟他们对战的活人很不易,这里离天堑已经很近,尚不知怀熙在那头做了什么,所以他们不适合搞地动山摇的大动静,局势分明很不利,但是此战,决不能输。 萧辰本尊和太白庚邪从人间的界门通过,到达天界时,却发现天界这边守着界门的士兵们躺了一地,有人身上带了伤,也有人只是晕过去,太白愣了愣:这是 有人没有得到通行令,却强行从人界闯到天界。 伤口上残留着幽冥的灵气,萧辰叹道,我大约猜到是谁了。 而且那人,大约也是要找去天堑的。 萧辰和容渊的本尊在到达天堑外的战场前就碰了面,容渊身后跟着百来名幽冥人,他将幽冥剩下的事交给了右常打理,他与怀熙势必要见一面,当面做个了断。 二人并驾齐驱,萧辰朝他道:左忆大约也到天界了。 倒省得到处无厘头的找。 届时该清算的自然要好好清算,现在萧辰抬手,将自己的化身一收,本尊终于亲临战场,他一身银白的战甲,手持藏锋,挥剑而出,是破局的时候。 不仅有萧辰和容渊的本尊亲临,还有庚邪与掠阵的太白,以及容渊挑选出来的百名修为不俗的幽冥人,之前略感吃力的天兵们气势再涨,他们咬着牙,砍掉了昔日同族的脑袋,刺破他们的心脏,合着血跟泪,告诉自己,这是在让他们解脱,不知是不是错觉,某些人在尸骸傀儡落地的头颅上,竟看到了淡淡的、祥和的笑,不是痛苦,而是终于得到救赎的表情。 萧辰自然到了最前方,带着所有人,形成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劈开了由尸骸傀儡构筑的防御,而容渊踩过的地方,用黑火将那些残骸全给烧了。若说萧辰是耀眼无比的锋芒,他便是安静灼烧的黑焰,利剑披荆斩棘,火焰燃尽阻碍,相辅相成,以不同的方式,朝着前方踏进。 萧辰在这些天界的尸骸傀儡里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这人他记得,三界战乱时,跟过他的,他磨练出一身好本事,在战争后期回到了天界,全力为故土而战。 萧辰心里一颤,握剑的手却不曾动摇,一剑便割下了他的头颅,失去了头颅的身躯还没来得及再动,又被利索地贯穿了心脏。 萧辰拔剑,轻声道:安息。 傀儡倒在地上,被禁锢的灵魂终于得以前往幽冥,那被驱使的躯壳终于停歇,不再动了。 萧辰面色如寒霜,因着天堑前的地势,不将这些傀儡清完,他们无法前进,等傀儡终于全部倒下,萧辰留了部分人清理战场,查看伤亡,剩下的人跟着继续往前。 越深入,便越发现浊气难言的厚重,重归在天堑待了许久,感受最明显,这显然已经不是平常天堑边浊气的浓度,让人简直有股溺水的错觉,难以呼吸,扛不住浊气的萧辰便叫他们停下,不再往前,这一里路走过来,最后到达天堑边上的,仅剩百余人。 他们还没能完全靠近天堑,因为天堑外竟然竖起了结界屏障,而结界边缘,正躺着个人。 容渊瞳孔一缩,快步走上前,将人翻过身,浑身是血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左忆! 萧辰也赶紧上前:还活着。 这时候,结界另一头传出了笑声,众人抬头,就见天帝怀熙坐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手里捧着一个漆黑的玩意儿。 分卷(56) 容渊给左忆灌输灵力,止住他的血,尽管昏迷的左忆听不到,容渊还是说:可别死在他手里,你的命得我来判。 隔着一层结界,怀熙笑着摇摇头:他要一个真相,我给他了,他是从哪里开始受不住的呢,无念的死,还是说得知你是无念的孩子? 容渊替左忆疗完伤,将人扶到旁边,起身抬头,冷冷地瞧着怀熙。 太白和萧辰查看完结界,满脸凝重,这结界之源居然跟天堑牵扯到一起了! 你们不用试着破开,很快,很快结界就会消失的,只不过到那时候,大封也得跟着一起动。 怀熙捧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像是捧着什么珍宝,可光用神识扫过去,萧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怀熙居高临下瞧着容渊:我没想到你能活下来。 容渊眼中凝着漆黑的旋涡:所以是你杀了我母亲。 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一个个都想求真相,我便也告诉你,她不是死在我手里,追杀他的是尸骸傀儡,就是你们方才对付的。怀熙居然道,没准你已经亲手替她报仇了。 容渊周身的气息霍然炸开,黑色的火焰聚成锁链,哗啦啦疯狂作响,直接朝结界扑了过去,尽管被尽数挡住,却半点不退。 杀了你,才算替她报仇。容渊说。 怀熙看着他,辞树和乘风身上多少都有阿缨跟自己的影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容渊跟他和无念都长得不像,以至于看到容渊的样子时,他根本没想过这人会是自己的孩子。 执落是个蠢货,他以为无意中得到了古卷,可那份关于天堑的古卷,是他有意让执落瞧见的,包括尸骸傀儡的炼法,都是他给的,可笑执落最后竟然将这两样东西给他送了过来,从头到尾,直到他成了孤魂野鬼,都不知道此事本来就是怀熙有意将他拖了下来。 并不是他得到尸骸傀儡炼制法后改进了,而是他将原本的炼制方法抹去部分,让执落得到了,要让执落点燃其余人的怒火,自然不能让尸骸傀儡能混进活人堆里,得让外人能轻易看到,于是怀熙抹去了关于黄泉水的部分。 黄泉水,是他通过无念得到的。 他当时想接近幽冥的人,在人间发现无念纯属意外,可怀熙欣喜若狂,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必苦苦思索该从何处下手了。怀熙头一回没有将化身塑成女子的样貌,而是以自己的形貌接近了她。 处心积虑的相遇,他当做阴谋中的一环,而无念却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世间无数。 无念爱上了他,他哄骗住了无念,无念全心信任着他,相信了他编造的各种苦衷,替他保密,他得到黄泉水后,将无念暂时安置在天界一处偏僻的地方,告诉她他会处理好一切后,来正大光明迎娶她。 实际上那时候,怀熙就是去试做尸骸傀儡,而他最终成功了,从无念手上得到的黄泉水量也相当可观,无念便没用了。 而怀熙只没想到他离开的时间里,无念发现自己怀孕,还生下了孩子,傀儡回来汇报时,怀熙以为那孩子肯定也死了,活不了,孰料他竟然活了,还成了一界之主。 你是个错误,怀熙喃喃道,再不维持道貌岸然的模样,他看向容渊的眼神带着嫌恶,你就不该出生。 萧辰眼神一沉,嘴角拉平,他正待要说什么,容渊却开口道:错的不是我,不是她,是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很好,她是个会笑得很烂漫的人,一朝尝到爱情滋味,却是一场精心的布局,万劫不复。 萧辰站到容渊身边,那火焰的锁链一改戾气,乖顺地绕在萧辰身边,是保护的姿态,一点火焰星子都没有落到他衣服上。 辞树和乘风也终于到了,他们身后也跟着一些人,而坚持着走过来,对辞树来说颇为难受,他是硬生生撑着,走完了这段乌烟瘴气的路,终于看到他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的亲生父亲。 怀熙看到他俩,居然弯弯嘴角,露出个笑:你们来的正好,来迎接你们的母后吧。 天帝辞树发着抖,庚邪默然走到他身边,搂着他,驱散了些辞树身边的浊气,辞树撑在庚邪手臂上,死死盯着怀熙,她不会喜欢的,你疯了。 萧辰眼神落在怀熙手里那团黑雾上:重归说,当年三界战乱时浊气也不足以撼动大封,就凭如今的混乱,你不过痴心妄想。 怀熙笑容愈发明显:你不用试探,我手上这颗神女玉心,是阿缨当初的法器之一,可以吸纳浊气,三界战乱时,眼看你下界后,我就在用它盛放浊气,再加上如今这些,足够了。 怀熙说着站起身,而结界外大量的攻击在他动身时轰然落在了结界上,激烈的碰撞荡平了外面许多山石,天堑边却分毫无损,众人没能撼动结界分毫。 怀熙哈哈大笑:萧辰,当年若不是你,我早就成功了!战乱再长些,再死上一些,就能成了!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再或者你后来就被我杀掉,以星君的命格,死于非命,那说不定,我也不用再杀人,便够了。 星君命格非常重,若非自愿献身,而是死于非命,天地间会生成的浊气数量的确会很恐怖,所以后来怀熙才想要他死,不单是因为萧辰阻止了三界战乱,而是他的死也能让怀熙达到目的,刺杀相知也是为此。 就请诸位在此,迎回大封神女吧。 众人努力攻在结界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熙将那颗完全漆黑的神女玉心扔到了天堑上,玉心在撞击中如泪滴般碎成粉末,如潮水般可怖的黑雾瞬间淹没了天堑大封,一口便吞了下去。 隔开众人的结界终于消失,而大封也碎出了一道口子,怀熙根本不管身后的人朝他攻来,他只狂热地瞧着天堑,他多年的夙愿,终于! 霎时间,天地色变,地动山摇,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裂开的口子里爬出来了。 第73章 破局之法 神女之心这件法器, 本意是若天地出什么变故,浊气如果一时间太多天堑净化不及,就由法器帮助暂且收纳, 缓解天堑的压力,到了怀熙手里, 却成了件邪器。 难怪当年三界战乱死了那么多人, 守天堑的都没察觉有异,还以为天堑净化能力这么强, 合着原来不是所有浊气都汇聚了过来,而是被怀熙半路截了胡。 结界消失后,容渊的锁链呼啸着便朝怀熙心口去, 他锁链凝起了尖端,显然不是要捆人, 直接是奔着杀人去的,要不是重归挡了一下,怀熙只怕命丧当场。 尊主且慢!重归打偏他的锁链, 忙道, 或许还要从他这里寻破局之法! 容渊站住脚,冰冷地瞧着重归, 重归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此刻听不进去,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聚满了漆黑的墨汁, 恨意浓稠, 饶是见过诸多场面的重归, 对上他的眼神,也有种彻骨的寒冷感。 容渊轻轻动了动眼珠子,越过他瞧向怀熙, 怀熙那疯子还在笑,容渊的黑焰无声地烧得更旺了,锁链正蓄势待发,在空中晃了晃,却忽然停下了容渊看到萧辰越过所有人,直接到了天堑边缘。 重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容渊这注意力暂时被拉走了,转身按着怀熙的肩膀将他扣在地上,怀熙并不反抗,只是努力地抬起头,瞧着裂开的缝隙里逸散出来的黑雾,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重归死死扣着他的肩膀:你何至于此! 怀熙笑了一声:你不该是最懂我的?当年阿缨和太白殉封,你没有痛苦过,没有后悔过? 众人都在此地,如今的太白听闻,微微侧了侧头,怀熙忽而想到什么:啊,是了,太白重生了,你自然是不懂我的 不是!重归扣着他的肩膀一使劲,骨头都发出了声响,他不是! 星辰重新诞生星君,即便有相同的样貌,也不是同样的人,重归怒得胸膛起伏,压着粗重的呼吸:我知道,我知道的,邀我同归的他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你这话是辱没了他,也对现任太白殿下无礼。 如同你辱没了神女的心意! 哈哈哈哈!怀熙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放声笑了出来,如今有这么个一模一样的人,你当然可以做个念想,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不用虚伪地说你从来没想过,太白可以再诞,为什么阿缨不行!只要阿缨回来,哪怕没有记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归:你! 蠢货。 萧辰不含感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怀熙趴在地上,扭头去看他,嘴角带着扭曲得笑:怎么,破军殿下也要跟我说说大道理? 大道理?对牛弹琴,有用?萧辰嗤了一声,跟疯子没道理可讲,但你以为,用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破术法,就能重塑神女? 怀熙嘴角的弧度渐渐放下,其余人对他的恨意啊指责啊什么都好,他都能接受,唯独一点不行,他下意识挣扎着想起身,却被重归给按住,怀熙喘着粗气:你什么意思? 萧辰只看着天堑,不语,怀熙又喊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辞树和乘风站在他后面,眼底的情绪也浓得化不开,庚邪轻声道:这里气息太糟糕了,你受不住就先出去吧。 辞树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自己站直了:我受得住。一切因天界人起,我自然是要站在这里的。 容渊站到萧辰身边,与萧辰一同往下看,那不祥的气息越来越重,天堑本深不见底,下是无尽深渊,似乎有什么低吼隐隐绰绰从底下传出,但还听不真切。 怀熙在神女玉心上刻下了古卷上说的,能用浊气塑生命的法术,萧辰道:天生天养之灵,本源是善还是恶从诞生之初就决定了,天堑为护佑,诞生了神女与大封,她是纯净高尚的灵魂,如今你破开大封用万千怨念捏出个东西,能是神女? 怀熙挣动得更厉害了:天堑自古以来只诞生过神女一位生灵,若再出生命,也必定是她! 那古书上是这么写的?萧辰嘲讽地弯了弯嘴角,随即不再想说话,他眉目凝重起来,大封裂了个口子,跟千年前的大撼动比起来破损不算严重,但是终归是破了,要怎么补呢。 当年大封整个摇摇欲坠,太白殉封,是拿自己的命格强行补,可若没有神女在先,再重的命格也无用,对于大封,得有神女的法术为主,而如今神女已经没了 萧辰正想着,突然一凛,和容渊同时出声:小心! 站在天堑边缘的人都感到了不妙,他们瞬间后退,退到了跟来的数百人身前,重归也抓着怀熙的肩膀退了过来,只听一声奇怪的长啸,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一只爪子搭在了缝隙的边缘上。 满心期盼的怀熙瞬间僵住。 一具漆黑的,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终于爬了上来,它长着六条腿,每条腿上都有尖锐的爪子,前方是一张大大的嘴,张开的嘴里全是尖牙,并且吐出散发着恶臭的黑气,身侧还有数张小嘴在一张一合,叽叽喳喳怪笑,眼睛看不出哪儿是眼睛,浑身漆黑,毛皮根部坚硬,尾部却又像黑雾,飘飘摇摇。 且它足足有十丈高,是个庞然大物。 不、不阿缨,阿缨呢!?怀熙颤抖着,是你把阿缨吃掉了?还是说阿缨还没出来,她是不是还在下面没出来!? 那怪物张嘴,发出声桀桀的怪笑,在场所有人忽而听到重重叠叠又虚无的怨声,像有数百人同时在耳边吵闹,他们叫嚷着:恨、好恨杀,杀! 那怪物动的时候,在场不少人根本没看清它的身影,哪怕听到萧辰一声退开,许多部下们都反应不急,感觉只是一眨眼,那怪物突然就从天堑边瞬间到了他们身前 噶?它歪了歪头,怪物被一柄剑挡住了去路,它第一次出招,没能伤到人。 而挡住它的萧辰也惊异地发现,光凭藏锋本身,竟破不开它的皮毛。 容渊的黑火呼啸着朝怪物扑上来,这怪物虽身形庞大,行动却异常迅捷,闪身便躲开了火焰,所有的嘴都叽叽喳喳吵闹起来,大家耳朵里的怨声也更重了,不少人捂住头,痛苦地蹲了下来。 萧辰当即下令:其余人都撤出去!还能动的把不能动的一起带走,你们退到天堑一里外候着! 明明幽冥的尊主和天界皇子都在此,但他们都没有介意萧辰下令,于是跟来天堑的幽冥人和天界士兵们依言撤退,能走的扶着难以行动的,也顾不上种族分别,大伙儿一起帮忙,赶紧往外撤。 他们也知道,这种时候待在这里,只能让大能分心,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场,不拖累大能们施展身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辞树感到奇怪,他知道自己修为一般,浊气令他非常难受,可同样攻击到许多人的幻听对他来说却没那么难受,他也能听到,只是略嫌吵闹,精神识海和身体都并无问题。 重归拿出捆仙绳将怀熙捆了,扔到一旁,他和庚邪乘风也立刻加入了战局,辞树看了怀熙一眼,开始掐诀,帮助众人掠阵。 这东西萧辰那能劈山破海的剑招好容易砍掉它一只爪子,却发现立刻愈合生长,速度奇快,刚才的伤口仿佛是错觉,萧辰高喊:太白! 太白也高声回道:稍等,还没看清!等等看清了!他和浊气同源,若不修复封印,它就是不死之躯! 庚邪被它一尾巴扫了个边,手臂上登时开了条口子,伤口上带着黑气,不深,却比平日里愈合速度慢了不少,得分神把这股黑气推出去。 不死之躯,伤口难以恢复,还要顶着魔音灌耳来打,庚邪握紧黑枪退开,也高声道:紫微不是在为六界推演吗! 他跟萧辰此刻都没法分神来在识海里与别的星君传音,这事儿也落在了太白头上,太白不善直接战斗,帮他们掠阵,传音这点功夫是有的,而他也早已跟星界联络上了。 勾陈说还要一炷香! 一炷香,黄花菜都要凉了!萧辰吸了口气,大约是先前他给怪物造成了不少伤,虽然伤都立即恢复了,可怪物已经十分愤怒,把大量的怒气都对准了萧辰,萧辰以剑行了七星印,跟那怪物撞上,朗声道,让他赶紧! 分卷(57) 太白抬手给他的七星印加了星辰力,也是满头大汗,心知这不是说赶紧就能赶紧的,萧辰也只是这么一说,眼下只得靠他们先拖着时间,不能把这怪物放出去。 打过一阵后,容渊发现,虽然他的黑火看着没法给怪物造成实质的伤害,但当黑火每每击中它时,耳边的杂音就会少一点,怪物躲黑火也躲得飞快,容渊想了想,他的火连魂也能焚,而浊气源自世间生灵之恶念哀念,也算自魂中生。 眼前的怪物是没有灵魂的,不过,容渊试着挥手,在大封的缝隙上燃起了熊熊黑火,众人惊奇地发现,飘出来的浊气竟真的淡了些,包含的怨念没那么重了,不过仍是杯水车薪,不够。 分明也没瞧见那怪物眼睛在哪儿,但它仿佛能看见所有东西,也包括这一幕,它尖啸一声,所有嘴巴同时喷射出黑箭,全部朝容渊扎了过来,容渊虽然稍微分神,但一直注意着,边闪身边扬起灵力抵御,却有一支滴着黑水的箭从某个奇怪的角度穿了出来,眼看容渊就要闪避不急! 下一秒,容渊被萧辰重重扑开了。 太白跟辞树赶紧用灵力托举,没能完全托住,但好歹是让他俩不至于掉到天堑,两人砸到地面上,他俩不约而同将手护在了对方头上,滚了两圈后方停下。 咳咳!天堑边荒凉的地上全是灰和沙,萧辰呛了两口,咳着支起身子,容渊垫在了下面,萧辰问,没事吧。 容渊摇摇头,他感到腰间有些疼,但不重,容渊也起直起身,收回放在萧辰腰间的手时,却愣了愣,手上湿漉漉的,他拿到眼前一看,鲜红一片。 殿下! 没事。萧辰按住他的手,没多疼,你也能感觉到,小伤。 伤口确实不深,但瞬间便血流如注,哪怕是个小小的伤口,都可能被这怪物变得致命,他们跟皮硬爪利又不死的怪物缠斗许久,耳边还要听怨声念经,这样凶险的战斗最耗神,乘风都已经快撑不住了,萧辰却还没有显疲态。 起码面上不显。 容渊道:殿下现将浊气引出来。 嗯,放心,我把浊气引出后再回战场。萧辰按着伤口,将浊气推出身体,容渊盯着萧辰的伤口,先一步转身腾空,再度与怪物对上。 看他没有因怒火而失去战斗中该有的理智,萧辰松了口气,还有点欣慰。 就推出浊气这么一点时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跟这怪物缠斗,时间若太长,便是耗也把人耗死了。 萧辰在伤口上抹了一把,正待重新加入战场,忽而感应到什么,回头,就见两道人影终于出现,正是紫微跟勾陈。 萧辰道:可算来了。 勾陈略一点头,便也加入了战局,萧辰到紫微身边:如何? 算到了六界之劫,也算到了解法。紫微不卖关子,他视线扫过还在与怪物缠斗的乘风,又落在辞树身上,辞树此刻就在他旁边,紫微轻声道:破局之法指向神女血脉。 神女血脉吗,萧辰看着辞树顿了顿,停下掐诀的手,长时间掠阵,让他此刻嘴唇也有些泛白,手因乏力而打颤,他朝紫微行礼:还请赐教。 第74章 繁花辞树 你们属于神女血脉的继承者, 要三千岁时才能拥有血脉的力量,这点你知道么? 辞树点点头,他看上去很疲惫, 但说话并不是有气无力,出于礼貌也得认真说, 只是说得慢了些:母后告诉过我们, 但是三千岁后,我觉得自己灵力与从前没什么特殊的差别。 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觉醒神女的血脉。紫微道, 在天堑边,我可以助你,等拥有血脉的力量后, 你就会成为天堑现在的守护者,血脉中的传承会告诉你如何做, 这就是只有你能知道的事了。 辞树再拜:请紫微星君助我。 萧辰道:他们兄弟俩血脉都要觉醒么? 这点我也不知,紫微道,卜算里没提。 辞树:紫微星君既说血脉传承中能有消息, 就由我先看看吧。 紫微点点头, 示意辞树抬起手腕,他轻轻一划, 划破了辞树的手腕,紫微抬手施了个咒,将辞树的血凝成一线, 从虚空中划过送进天堑里, 那边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什么, 硕大的脑袋歪了歪,猛地朝这边扑来。 其余人也发现了紫微等人的行动,勾陈立刻筑起屏障, 还不止一层,层层叠叠拔地而起,怪物一头便撞碎了两道,不过身形也因屏障的缘故缓了缓,容渊的黑火锁链从四面八方绕过来,死死拉扯住怪物的四肢,乘风和庚邪绕到怪物正面,将它往后逼。 紫微手指翻动,随着血线隐没入天堑消失不见,辞树发现自己体内起了变化,这等感觉十分玄妙,他的识海也跟着变了,传承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如云雾包裹着,说不出的舒适惬意,像极了幼时感受到的,母后的怀抱。 恍惚间,辞树似乎真觉得神女给了他一个轻轻地拥抱,在他耳边低语,他正出神,萧辰站到了他身前,劈开了一团朝他袭来的黑雾。 辞树茫然的眼神缓缓聚焦,他道:我明白了。在传承中,他看到了破解之法。 紫微和萧辰都道:如何做?这可是关系到六界的安危。 辞树:修补大封,便是要与大封起同样的印,方法都在我脑子里了。但惭愧,我只是神女血脉继任者,因此需要另一位命格重又灵力颇深的人协助才能办到,协助者九死一生。 紫微开口:我 我来。萧辰打断了他,论灵力深厚,自然还是得看我,不是吗? 紫微蹙眉,萧辰还能朝他笑笑:应是灵力越高存活可能性越大吧,论卜算我不及你,论灵力,你不及我。九死一生,还有一生呢,我可没打算轻易死掉。 他萧辰从来不是个轻言性命之人,如同曾经下界平乱,他可以为苍生付出,但能活自然是要努力活着的。 萧辰远远瞧了容渊一眼,他方才胸腔一疼,是容渊受了内伤,容渊正跟怪物角力,手也在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血肉模糊了。 萧辰道:万一我真的算了,没什么。他本想和紫微再交代点什么,但住了嘴。 我为苍生而战,为他,可归。 萧辰又看了看辞树:你呢,帮忙的尚且九死一生,你又会怎样。 辞树轻轻笑了笑,不答,萧辰和紫微对视一眼,都从辞树的不语中读出了什么,二人沉默片刻,在凝重的气氛中,紫微问:若二皇子也开启血脉,是不是就不用 辞树却摇摇头:并不是我俩加起来就能等于神女,有一人便够了。 辞树看向不断从缝隙中溢出的浊气,裂口处容渊的黑焰比先前小了不少,他道:先有母后与太白星君殉封,如今再补一次,大封将得到牢固的力量,往后若非遇上几界覆灭这样的大事,恐怕不会再出差错。 要真遇上几界覆灭,好像再加个天堑出问题,也没差,反正都灭了不是,所以辞树的意思是,大封以后基本不会出问题了。 殿下,辞树朝萧辰道,还请替我给庚邪带句话,就说我对不起他。 辞树这也是在祝福自己能活下来吧,萧辰动了动唇:你自己同他说。 辞树动了动嘴角,似乎还想扯出一个笑,但这次他失败了,他泄气地松下肩膀来,萧辰见过他许多模样,却从没看过这副样子,他想这一次尽管辞树没有流泪,但他确实是在哭。 我恐怕做不到了。 大能们都耳聪目明,但此地浊气太盛,加上耳边一直充斥着扰人清静的怨声,因此他们在这边的对话并没有被正在战斗中的人听到,辞树也远远看了庚邪一眼,似不敢多看,很快低下头,他吸了吸气,又道:不,我也会努力活着的。 辞树撒了谎。 萧辰抬手,幽冥紫莲在他手心浮现,如今萧辰可算把紫莲也全部摸透了,包括如何暂时掐断两人之间的感应,他也会了,不过在动手前,他先给容渊的识海传音:我要替辞树护法,若有外来的感觉怕分心,就暂时切断联系。 容渊擦了擦唇边的血,他现双手血肉模糊,心说也好,但是他不可遏制想到了当初大封是如何保住的,他道:殿下,你护法,是说 萧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是殉封,放心。这回就裂了个口子,跟千年前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他说得轻巧,感觉毫不费劲,似乎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虽然如今他们已经呈溃败之相,众人也都十分狼狈,但跟千年前的记载比起来,确实没到那种程度,容渊稍微放心了些,他道:好,殿下小心。我们来拖住怪物。 萧辰柔声道:你也小心。 他将手一收,盛开的紫莲层层叠叠闭合,变成了一个花苞,萧辰将紫莲花苞按在心口处收了起来,他呼出口气:太子,我们开始吧。 辞树点点头,刚抬手,萧辰又瞧着他笑了笑:你刚也说了要努力活下来,我俩可都别食言。 辞树低声道:嗯。 萧辰跟着辞树纵身一跃,来到裂口正上方,辞树抬手,一个巨大的法阵自他脚下张开,强烈的金光瞬间破开了周遭的浊气,刺得人快睁不开眼,那怪物怒吼一声扑了上来,众人一时没拦住,容渊和庚邪提起一口气猛地追上了怪物,跃过它到了前方,再扭头,一人使掌一人握枪,跟怪物嘭地撞在一处! 这一招让怪物和容渊庚邪都跌了下去,容渊砸在地上,眼前发黑,嘴里咳出不少血,骨头断了一些,太白和紫微的灵力远远送了过来,在帮忙修复他的伤口,但一时间身体还是难以动弹,勾陈和乘风趁机暂时制住怪物,容渊艰难地抬头,朝萧辰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眼前充斥着大片的黑影和光,反而什么都没能看清,这样的情形让容渊莫名觉得不安起来。 一直被捆仙绳束着的怀熙愣愣地看着辞树的背影,他张了张嘴,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当年阿缨离他而去的那一天,同样的光芒万丈,同样的 萧辰站在辞树身边,念出了辞树方才教与他的咒,刚念一句,阵中的金光仿佛有了形,猛地钻进他体内,萧辰只觉得浑身所有骨头瞬间被碾过,疼的他差点出声,但萧辰一咬牙,继续把咒语念了下去。 他身着白色的战甲,眉心红印大盛,周身绕着光华,看着极美,然而事实上,随着萧辰一句句念出咒文,他身上的疼痛越来越重,萧辰觉得自己的血液做了燃料,在烧,而他身躯成了柴火,五脏六腑则被架在了火焰中,骨头碎了又粘合,粘合了又碎或许不仅是感觉,他体内大约真的在融,不然张开的嘴也不会血流不止。 九死一生,难怪。 伏有镇兮 做这个护法,看来不仅得灵力深厚命格重,还得有毅力能撑得住,咒语是不能乱念的,念错一字便差之千里,萧辰越到后面念得越缓,几乎一字一顿,每张嘴吐一个字,都得带出更多的鲜血,但是他一个字都没错,一个都没。 他的灵力也被抽走了,眼前从模糊到不可视物,萧辰疼得恨不能立刻将自己一头撞晕,极致的痛苦下人的精神也会饱受摧残,他脑子里开始闪过许多莫名其妙的念头跟画面,耳边好像还有自己骨头跟□□撕裂的声音,但是嘴里的咒依然没有停。 辞树印已结成,就等萧辰,那怪物越发疯狂,其他人拖得也更费劲,容渊还没到能动弹的地步,却用灵力裹着漫天的黑焰死死搅紧怪物,庚邪全力掷出一枪,破开了怪物坚硬的皮,钉在他脑袋上,庚邪喘着气,终于有机会朝辞树和萧辰那里望了望。 萧辰已经是单膝跪在地上,目光涣散,吐出的血在阵法上淌成了一汪,而他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起! 念完最后一个字,萧辰停滞片刻,似乎在混沌的脑子里努力思考着什么,废了很大的劲才终于明白自己可以停下了,弦一松,萧辰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阵法瞬间飞速旋转起来,而辞树终于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怕萧辰撑不下去,所有的苦痛都在萧辰身上,他反而什么伤也没受,算得上轻松,辞树轻声道:有劳了,殿下。 他手一抬,将萧辰送了出去,紫微赶紧将人接了过来,辞树最后抬头,朝庚邪处看了一眼,庚邪好像也正在瞧他,只是隔着如此强盛的光,也不知庚邪有没有看清。 庚邪费劲儿的站在怪物头上,他眯了眯眼,辞树在光芒中的身影看着很模糊,但是,他似乎看见辞树笑了一下对他笑了一下。 好看,可庚邪心底却一突。 辞树收回视线,垂头凝视着缝隙,也念出最后一个字:镇。 这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地闭上眼,如艳阳般强盛的光驱散所有黑暗,连阴影也荡然无存,闭眼不及的,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庚邪就是那个闭眼不及的。 等他视线恢复,终于勉强能视物,忙朝天堑边看去,就见大封上多出了许多金色的符文,更显庄严,已然完好无损,再没有浊气泄出,他来不及欣喜,因为辞树不在那儿。 庚邪慌忙四下查看,他眼睛还疼,大部分都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但认人足够了,紫衣的是紫微,他蹲下正用灵力救治谁白色战甲,应是萧辰;一个黑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周身有隐隐火焰,是容渊;还有其他人但是没有辞树,所有轮廓他都能叫得出名字,可没有一个是辞树。 他找不到辞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啊这章写得我也不好受 第75章 一言九鼎 那怪物随着大封补好, 失去了源源不断的浊气弥补,也就没了不死之身,但容渊的火焰依旧没法将它躯体烧干净, 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没有灵, 也不知到底死了没, 容渊拿锁链捆了它,勾陈也下了剑阵, 就算没死,应该也动弹不得了。 庚邪和乘风已经脱了力,勾陈扶着他们, 容渊分明也走不稳了,三步一踉跄, 但硬是没要人扶,摔也自己摔在了萧辰身边。 分卷(58) 殿下 太白和紫微都在萧辰旁,用灵力救治他, 勾陈看了看容渊此刻也满是伤口, 本想让他也先顾顾自己,但瞧他的模样, 又把话咽了回去横竖现在肯定听不进。 还有 庚邪轻轻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住了:辞树呢? 无人应声。 乘风也缓过劲来,他愣了愣, 喃喃道:对, 我哥呢? 重归看着他俩, 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不忍地低下头去, 一字不发。 庚邪瞬间如坠冰窖。他视线已经完全恢复,可他眼前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大封,修补,萧辰是还在,但是不在的那个人去哪儿了,即便众人不说,他们也该知道答案了。 乘风在一片沉默中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苍白无血色,他嗫嚅道:我哥、我哥,不会的,我哥呢!?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后退,但没人能回答他,没人回答他,乘风视线从他们脸上略过,将他们神情尽收眼底,最后缓缓看向大封,随即张嘴发出了声不似人声的悲鸣。 啊! 他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叫,一拳一拳狠狠砸在地上,这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不曾流泪的男儿,泪水合着他的悲鸣滑了下来,砸在烟尘平息的地上,泪水滚了尘埃,浑浊无比。 庚邪吸着气,他身体开始痉挛,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乘风的声音仿佛就是他的声音,他在乘风的嘶吼声中缓缓转头,看向了被捆着的怀熙。 辞树没了这个认知切切实实砸在他心口,一瞬间他觉得心被刀子剜走了,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空空荡荡,边滴血边空茫,他灵魂里重要的那半被生生扯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辞树没了,为什么那个人还在? 乘风将自己的拳头砸得皮开肉绽,随即他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怀熙,乘风呜咽着奔了过去,他浑身脱力本来使不上劲,因此没能站起来,他跪着攥紧了怀熙的领子,将他抵在山石上。 母后殉封,为救苍生万民,我们也在苍生里啊,她想保护我们啊,她爱我们啊!你呢,你呢!乘风字字泣血,你糟蹋她的心意,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我哥也没了,你满意了吗,啊!? 乘风将他领子攥得太紧,又狠狠抵在山石上,勒得怀熙难以呼吸,他脸色被不通畅的气血涨红,额上冒气了青筋,但只任由乘风把他往石头上掼,一字不发。 乘风的哭声从悲鸣变成了哀声,他身上还留着战斗带来的伤,他们赢了,可他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护住,乘风哽噎道:我们不做你儿子了,我们离你远远的,你把我哥还给我行不行,还给我哥,啊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却可以选择自己做怎样的人,辞树一路走来,没有对不起谁,为执政者他忧思族人,为人子他恪尽孝道,只在最后拖人给庚邪带句话,让人转告他一声对不起。 我没有后悔爱过你,辞树在最后一刻想,但要是我们没有爱过就更好了,徒留你一人该多痛啊? 对不起。 乘风哭得四肢发颤,已经提不住人,而他正晃晃悠悠手快揪不住怀熙领子时,有人突然奔了过来,推开他,乘风往旁边一歪,没来得及看见什么,只听得利器破开血肉的声响,他一愣,僵硬着扭过头去,只见一柄黑色的枪扎进了怀熙的胸口。 乘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七杀殿下! 重归一惊,勾陈却道:怀熙罪状罄竹难书,杀他是除恶,不算在杀业中。 怀熙口中流出鲜血,庚邪抬脚猛地踩在他肩头,让手中武器又深入几分。 他敬佩的人不少,品行高尚的,都值得尊敬,可他说,最敬重的还是你。庚邪压下枪柄,黑枪已经戳进了后面的山石中,喀喀的响声也不知究竟是山石还是骨头在响,怀熙闷哼一声,费劲地抬起头。 庚邪那只红色的眼眸如血般浸染,浑身煞气大盛:你不配! 他每说一个字,手下又多加几分力,怀熙身后山石已经裂出了蛛网般的纹路,摇摇欲坠。 怀熙视线涣散,他越过庚邪,目光朝天堑望去,那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一生三个孩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辞树因为他没了,乘风只恨为何出生,容渊跟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每一个,都是他的债,都是他造的孽。 庚邪的武器本就煞气十足,爱血腥,还能吞噬生命力,怀熙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最终他面朝天堑的方向,再也不动了。 他灵魂会下幽冥受罚,可神魂都奉献给天堑的辞树,等一个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庚邪喘着粗气,看着怀熙慢慢变成一个死人,他终于发出一声痛苦地喊叫,随着风声蔓延开去。 容渊跪在萧辰身边,有太白和紫微在,他不敢再添加自己的灵力,他手抖得厉害,却想去试萧辰脖颈边的脉搏,这一试,竟是近乎于无,他惊恐地将手缩了回来,无措极了:殿下 星界里已经又给萧辰起了护命大阵,太白满头是汗,开口道:你、你自己手抖,也试不出,萧辰还在呢,他还在呢,你跟他说说话吧,叫住他。 勾陈走到紫微身后,将自己的灵力传给紫微,助他救治萧辰。 容渊慌忙抓起萧辰的手,殿下的手向来很暖,此刻却冰凉,容渊揉搓着,捂着,想给他暖暖:殿下,我还在等你呢,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向来一言九鼎,从没让人失望过,你容渊嗓音打着颤,你给过我承诺,我信你,你可不能走。 阵法里走过一遭,萧辰现在身体几乎成了空壳,血肉、灵力都在阵法里无声地燃了,成了助力,萧辰的意识在云端里漂浮着,很舒服,好像就这么随风而散似乎也不错。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记得,随波而去,自然轻松,就化作一阵风慢着,我为什么在这儿? 啊,我好像是个人,人,对,萧辰,我是萧辰,我可不能变成风就这么散了,是了,我给辞树护法,咒我念完了吗,天堑现在怎么样了,我又是个什么情况,死了,活着? 我要活,我得回去。萧辰咬了咬牙,可他连自己是否真的咬住牙也感觉不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漆黑一片,仿佛自己也是虚无的黑暗,他差点就什么都忘了,如果忘了,大约真就完了,回去,可回去的路在哪儿,怎么找? 好像有声音? 殿下 在喊什么呢,回去的路在那边么? 殿下,殿下 听清了,越来越清了。 萧辰! 啊萧辰一震,是容渊的声音,这小子怎么是在哭? 萧辰身子一颤,嘴里吐出血来,容渊被骇地险些丢了魂,可紫微却是一喜:你再唤唤他,别让他的意识消散! 容渊便握着萧辰的手,一声声叫他,时而是殿下,时而是萧辰,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毫不停歇,他握着萧辰的手也不敢松,他怕一松便再也握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渊一直盯着萧辰的眼睛,依然没等到他睁开,他嘴里带着血腥味儿,还在不断唤着萧辰的名字,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容渊身上还带着伤,手跟舌头都快麻木了,就在他眼前又出现一大片浓重的黑影时,他听到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 别哭啊。 声如蚊讷,几不可闻,可如惊雷在容渊耳边炸响,他急忙低下头,拼命睁眼去看,努力维持自己的视线,剩的灵力不用来疗伤,用来维持自己的精神了。 他终于看清了,萧辰微微睁开眼,瞧着他,还扯出一个笑,大约是没力气说话了,这回只张张嘴,无声朝他道:我在呢。 容渊握紧萧辰的手,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低鸣,萧辰实在太累,他想动动手指,也不知道成功没有,轻轻闭上眼,又要睡过去。 容渊:殿下! 紫微深呼吸,抬手收了灵力,他双手也开始打颤,是脱力的表现:性命暂时无忧,但仍在凶险中,若不慎随时可能我们得带他回星界。 为天堑护法的功德已降,至此,萧辰身上杀戮带来的业障全部消失,星界不会再将他拒之门外,容渊抱住萧辰,他摩挲着萧辰的脸,低声道:好。 他在萧辰唇上亲了亲,我等你,殿下,我等你。 而无人发现,以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翻不出花的怪物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等进入众人视线时,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突然收拢成一个小球,那小球如同心脏般搏动了两下,周围空气都跟着震动起来,那是极其可怕的力量。 不好,它要自爆,快走! 没了天堑底下的浊气,它再不是不死之身,竟是要用这招,来个同归于尽! 勾陈一把扯过庚邪和乘风,拖着两人往外撤,乘风愣愣地瞧着怀熙倒在那儿的尸身,他下意识抬了抬手,最后却放下了,移开视线,也不再去看。 众人反应虽快,可怪物自爆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可怕,波及也更广,众人有用灵力护身的,有眨眼构筑结界的,容渊黑火也起了屏障,但那力道着实可怕,铺天盖地而来,容渊只来得及将萧辰死死护在怀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好在他只晕了片刻,因为潜意识中的不放松,强行让自己挣扎着醒了过来。睁眼时容渊不顾自己心悸气喘,忙看向萧辰,萧辰此刻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还好,所有的冲击基本都由容渊受了,萧辰被他护得好好的。 容渊这才起身想看看周围的情况,然后他一转头,便看到了倒在自己身后的左忆,他身上扎着之前那怪物使的黑刺,不止一根,处处都被扎穿了。 容渊怔了怔,他抱着萧辰,到左忆身边蹲下,左忆眸光还没散干净,他头已经动不了了,看着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容渊,笑了笑:尊主 原来容渊替他疗伤后将人放在了一里地外,他醒后,自己摸了过来,他挺庆幸自己过来了,最后,好歹是能救一救人。 容渊一咬牙,腾出一只手捏着他手腕,要给他灌输灵力,左忆却道:不用啦 容渊低吼一声:你闭嘴! 唉再不说,就没得说了左忆轻轻眨了眨眼,他见过容渊最后一眼后,已经逐渐看不清了,我、是个傻子,也是个罪人,本该多受罚的尊主,我对不起你 容渊没做声,他捏住左忆的手,尽管剩的灵力不多,他一点没吝啬往里灌,可没用,左忆的生机在散,这口气,只剩一点儿了。 尊主,往后你跟右常多保重 左忆手腕从容渊手里滑了出来,落在地上,不出片刻,他的身形化为点点幽紫的光芒,从容渊的指缝间擦过,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幽冥的人,死了,连个魂也不会剩下。 周边传来紫微太白他们的声音,在寻众人,边确认大家无事,容渊咳出一声,这一声出来后,仿佛是收不住了,越咳越厉害,他不得不现将萧辰放下,容渊咳得喘不上气,他手一撑,按在了左忆留下的衣服上,衣服里还有东西,除了储存的法器,有两样东西他直接贴身带着,也留了下来。 那是一根女子用的凤头钗,还有幽冥左使的腰牌,左忆贴身放在一处。 容渊将东西抓了出来,耳边的人声近了,他终于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76章 其心不负 容渊再度睁开眼时, 身下是舒适的被褥,他猛地坐起,身上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这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在幽冥的寝殿。 未语在房间软塌上趴着睡, 房里留着侍从, 那人见他醒了,惊喜万分:尊主醒了!我这就去通知右常大人。 右常忙得脚不沾地, 神色不怎么好,但见容渊醒了,精神气亮了几分, 未语也揉揉眼爬起来,摸到了床边, 伸手抱住容渊的腰。 尊主,右常知道容渊正担心什么,赶紧挑要紧的说, 是勾陈星君送您回来的, 还有,萧辰殿下被他们带回了星界疗伤, 时间急迫,来不及等您醒来,便托我与你说一声。 殿下, 殿下!未语抱着容渊的腰, 殿下? 容渊听懂了他的意思, 将手放在他头上,轻声道:殿下回家去休息一阵,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乖乖等他,嗯? 殿下不会食言的,他会回来的,我可以等,可以等。容渊这话即是在说给未语听,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容渊看了看右常的神色:你去歇会儿吧,剩下的事我来。 天帝怀熙的魂已暂时扣押,他所犯之罪过重,按理要由您出面定判。他的生死册上、生死册上 容渊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了两样东西,右常看到那两件东西,眼眶一红,顿时说不下去了,是幽冥左使的腰牌,还有左忆的储物戒指。 容渊将两件东西放在他手中:左使的腰牌暂由你保管,他的东西你替他收拾了吧,副使府上想怎么动,都由你。 右常将两件东西紧紧握在手里,埋下头去:是。 容渊初醒,嗓子还哑着,容渊没有急着撤回手,他在右常握紧东西的手上按了按,声音沙哑道:他让我们保重。 有泪滴砸在了容渊手上,右常垂着头不肯抬起,容渊握着他的手,一时无话,未语有点惊慌,他站到地上,在容渊跟右常身前直打转:啊,别哭,你们别难过,别! 容渊道:我没哭啊。 未语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你,在难过,呜呜呜 容渊手一顿,没有说话。 未语对气氛异常的敏锐,受两人影响,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右常抽了抽气,蹲下来将他抱住了:好,不哭,都不哭啊 分卷(59) 他拍着未语的背,哄着小孩儿,明明比起未语,更难受的是他。 容渊听着两人渐渐低下的声音,未语抽抽噎噎止住了哭声,右常给他擦了擦眼泪,把人抱了起来,容渊缓了片刻后起身,把情绪都从脸上收拾干净,他该去监判怀熙了。 戴罪之人魂到了幽冥便会戴上枷锁,罪越重枷锁越沉,这份重量只加在罪人身上,旁人感受不到,因此可以把他提起来。怀熙要是没人提着,根本挪不动半步,他觉得自己身上压着座大山,有千钧重,刚成鬼魂不适应,仍在不自主地急速喘气。 周围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这毕竟是震惊六界的大事,怀熙的判书最后也得昭告其他几界,容渊走到主位上坐下,其余人才停止了讨论,判官将怀熙的生死册和判罚书呈给容渊过目。 容渊看着怀熙的生死册,前半生的些许功德,抵不过后半生的血债累累,那一字一句,都是人命,其中还包括他的母亲容渊坐于上位,无人说话,整个气氛便显得格外肃穆,时间越久,众人越是大气也不敢出,怀熙由两个人拎着胳膊,但他头颅垂着,抬不起来,只能盯着地面。 他倒是不吵也不闹,从死之前一段时间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沉默着,不过事到如今,无论他还能说出什么话,容渊都不会在乎。 看完生死册,判书上则写着,六百年的十八层无间地狱,再十世畜生道,都是些扒皮抽骨惨死的命,最后投入饿鬼道,永世不得超生,容渊缓缓将判词念了出来,这是自他继位后判罚最重的一人,可笑又可悲的是,这种人居然是他的生父。 容渊念完判词,阖上判书,沉声道:行刑。 要去十八层地狱,得是修为较高的冥差带过去,一共六位冥差走上来,拉着链子不客气地一绑,也不讲究什么,直接拖走,这般拉扯,迫使趴在地上的怀熙头朝前,他先是看到了容渊的鞋,随着渐渐被拖远,视线变宽,他看到了容渊的眼神。 不同于乘风的歇斯底里,容渊眼睛里只有沉淀下的厚厚的寒霜,他便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被带远,直至什么也看不到。 容渊目送着这人最后的末路,他手里捏着从左忆那儿拿到的凤头钗,在画上,自己的母亲也曾佩戴过这跟钗,他让这跟钗子陪他见证了怀熙最后的下场。 判书抄录几份,送往各界,昭告众人,罪人怀熙已入地狱。容渊说罢,问道,如今天界主事的是谁? 他们不肯让怀熙的名字留在帝王录上,群臣已请命,废了怀熙的帝位,按理说应是皇子主事,不过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大清楚。 两个皇子,辞树已经没了,乘风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爬起来,不止说他的伤,也指的是他整个人,若他就此一蹶不振,天界今后会如何走,还是个未知数。 他的父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的兄长鞠躬尽瘁,如今用可以说残酷的方式到了他头上,他又会如何走下去呢? 容渊交代完事务,便带着无念的凤头钗来到了副使府上她的房间,容渊将钗子放到了梳妆匣中,他在房间中稍坐了片刻,随后起身,慢慢朝外走。 他其实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出来,他路过结伴而行的侍从们,那些声音与热闹从他身边吹拂而过,什么也没留住,容渊只觉得空空荡荡,缺了点什么。 不知不觉,他穿过幽都,走到了黄泉边,又迈过了彼岸花丛,在三生路上,他停住了脚步,容渊下意识朝旁边抬了抬手,待什么也没碰到,才恍然回神,此间只有他一人。 容渊视线落在了那朵独自盛开的朝暮上,他愣了愣,走近了些,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有一支小小的芽在它身边破土而出,虽小,却生机勃勃。此前只活了一株花,而今终于再度有种子发芽,破开黑色的土壤,舒展着身姿。 容渊就这么盯着它们看了许久许久。 他想萧辰了。 又过一月,有星君到访幽冥,容渊满怀欣喜迎了上去,这段日子他不敢多想,却忍不住多想,过得煎熬无比,星君是送萧辰到他身边的,但是萧辰并不是自己走来的,他仍旧昏迷着。 为了挽救萧辰,他们用了多少法子、有多么困难,这些星君都不再赘述,他只告诉容渊,如今萧辰已无性命之忧,由于他体内有了幽冥紫莲,能化用幽冥的力量,所以在星界修养还是在幽冥修养,效果应差不多。 只是我们也不知他何时能醒。 容渊抱着萧辰,眼睫动了动:会醒的,对吧? 星君点点头,卜算后这点可以肯定。 劳烦星君,容渊抱着他的珍宝,我明白了。 星君看着他带着萧辰离开,心叹都是痴儿,可他还有个盼头,七杀他唉,情之一字,最难消受。 天堑危机已除,按照辞树的说法,如今这里不需再留人守候了,天界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事重归不稀罕去管,他干脆直接把府邸搬到了天堑边上,索性就此在这儿住下。新房子简陋得很,他自己搭的,比不上原本的将军府,但住他一人却是够了,清净好啊,他只想远离人群待着。 又一日,天堑边上多了个人,重归看着他,并不上前去打扰,看他就在天堑边上枯坐了三天三夜,等他终于肯动动的时候,重归提着一壶酒,上前递给了他。 庚邪木讷地扭过头,盯着那壶酒看了看,最后接过来,直接对着壶灌,酒未必好,但是够烈,呛入嗓子里,烧得人肺腑辛辣,庚邪就这么灌着酒,视线模糊地瞧着天堑的方向。 走不出来便走不出来罢,酒入愁肠,化作相思痛,留下来的人是痛彻心扉,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你,我们能相遇,真的很好。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 天堑边,又多了一个断肠人。 三年后 乘风回到自己居所,他看到倚在门边的人,愣了愣,终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又出来寻书? 相知还是从前的模样,他道:不啊,来看看庚邪,回去之前,顺道看看你咯。 乘风走过去,两人干脆就这么没形象地就着门框坐下,相知托腮: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君王的样子了。 现任天帝乘风闻言,扯了扯嘴角:若是就好了。 你做的不错了。 乘风没有住进原本的天帝寝宫,着人把那里拆了,能用的东西和材料都留着用,盖别的建筑也行,慢慢来,不急,他依然住的是原本的自己的府邸,成了现天帝的居所。 乘风直直瞧着前方,或许他什么也没看,他道:去年我收养了个孩子,他很不错,聪慧极了,性子柔中带刚,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相知惊讶地扭头看他:这么早收养? 乘风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我此生不打算成婚。 相知更惊讶了,他立刻打好了一大肚子的草稿,可是在脑海中闪过那许许多多的事以后,他又住了嘴,大道理谁不懂呢,可感情上的事,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么? 你、你是因为那些事? 他的父母,他的兄长或执着扭曲的感情,或忠贞却悲伤的爱慕,要说对他没任何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相知说得有些小心,乘风肩膀一直绷着,他只道:情字对我来说太沉了我选了自己的路,也能走。 可相知瞧着他的身影,分明是有落寞的,只是那一丝情绪掩在他如今坚硬的外壳下,不易察觉罢了。 乘风从前以为自己往后会辅佐作为天帝的兄长,他从没想过坐上天帝的位子,但萧辰眼光看得准,他甘愿辅佐绝不是龟缩,相反,他让自己足够坚强,能替兄长抗下担子,只是如今他所背负的不再是半数,这整片天,都得他来撑了。 天界自怀熙一案后,如同当年的妖界,被人诟病,甚至更猛烈,还有来自臣民的质疑,以及许多不安好心想搅弄朝堂的人,都得由乘风受着,自他登位以来,手段雷厉风行,什么风言风语阴谋诡计,他都无所惧。 乘风没什么好怕的了。 情之一字,本是难懂。相知也道,我看过无数或真实或虚假的故事,也替他们感动或心痛,可那些苦楚甘甜都不及局中之人一二。三年了,萧辰还没醒,容渊一有空便守着他,你知道吗,我这回去的时候,他正给萧辰念新作的诗。 岁岁复年年,千灯明长夜; 朝朝又暮暮,繁花暖清风。 后面本该还有,他写不下去了。 幽冥的天空又多了许多不灭的灯盏,当年撒下的朝暮种子也开了更多的花,可良辰美景,无人作伴欣赏,殿下,你什么时候同我一起去看看呢? 乘风瞧着相知,文曲星博学多识,亲身历经无数,又从旁见证许多,他眼底却还是清澈的,这样的星辰,便让他在星空里闪烁着吧,偶尔抬头望望就好。 乘风笑了笑,起身:走吧,我让人备些好酒菜,许久不见,我们好好坐坐。 相知也起身:好。 愁肠不知几许,不如一醉忘忧。 嗒。 容渊搁下手中的笔,朝众人道:今日就到这儿吧,诸位辛苦。 众人齐声告退,若有急事,大家也知道该去哪里找容渊,如今无公事时,尊主只会在幽冥宫中陪着破军殿下。 自打天堑边萧辰意识被拽回来,努力睁眼看过容渊一眼后,便一直沉睡至今,容渊先给萧辰喂过药,梳理了灵力,将萧辰抱起来,语气温和极了:今日外面的风很舒适,我带殿下出去坐坐。 他将萧辰带到院子中,侍从沏了上好的茶端上,茶香袅袅,容渊端着茶给萧辰润了润唇:伤病没好,禁酒,殿下就用茶将就将就。 他自言自语已然习惯,没人知道他三年里是怎样与自己的情绪磋磨的,才能到如今这样表现出平和,无人回应时他有多少的落寞与难过,也没人看得见。 没过一会儿,修炼完毕的未语欢快地跑了过来,三年过去,他个子长高不少,从个小团子变成了少年人,妖兽身体成长总是飞快的,跟他们什么时候成年没多大关系,发育起来,简直一天一个样。 主人,我今天功课都做完了!说话也能很顺畅了。 未语在还不知事时误打误撞帮了容渊,容渊跟他结了妖兽灵契,有契约在,能助他修为加快,算是回报,等日后未语更明白事理了,哪天想终止契约的话,容渊也会依他。 不过这小家伙就跟容渊和萧辰亲,让他走他大约也是不肯走的。 容渊点点头,又见未语摸出个卷轴来:对了对了,我还去三生路边看了朝暮花,您说过那花不能摘,我想让殿下也看看,就画下来了,当! 未语唰地一下拉开卷轴,自信满满展给容渊看:怎样! 容渊看着那满面的鬼画符,淡然喝了一口茶萧辰用过的杯子,而后道,是我思虑不周,你要是对作画也有兴趣,明儿就让教书先生给你加一课,好好学。 唉别啊!未语听到功课就头疼,虽然他都有好好做,但是又要修炼又要读书习字,能玩的时间也太少了! 容渊:学了能画得好看,也不要? 未语动摇了下:能有多好看? 别的不说,就你房间中那幅,看着如何? 未语看了看自己的,又想了想房间中那幅,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学! 容渊弯弯嘴角,这孩子,原身毛茸茸蓬松松,却是个实心的,他道:画留着,去玩吧。 未语把话放下,稍微凑近了些,看着容渊怀里的萧辰:殿下今天会醒吗? 三年里,未语来看容渊和萧辰时,也不知说过了多少遍,尽管最初已经有人告诉过他,萧辰不定什么时候醒,但他每次来问都是一句殿下今天会醒吗,就好像每次来他都觉着萧辰很快能睁开眼。 容渊也照例回答他:或许会。 未语得了今日的回答,便离开幽冥宫,自个儿玩去了,容渊带着萧辰又坐了会儿,直到觉得风势有变,徐徐的微风带来寒意,才抱起萧辰,准备进屋。 一阵风卷着亭前的树叶刮过,容渊不由闭了闭眼,却忽感怀里一阵动静。 他仓皇地站住脚步,愣在原地,手竟然轻轻颤抖起来,一时间竟不敢低头去看。他感到有手掌在他心口轻轻拍了拍,容渊抽了两口气,红了眼眶,缓缓低下头去对上了一双噙着笑的眸子。 谁家的大美人,怎么还红眼睛,怪招人疼的。萧辰即便日日用灵药养着,嗓子许久不用,也难免有些沙哑,他抬手,抚上容渊的脸,指尖触到他眼角,给我当道侣好不好,我来疼着你。 容渊颤着声音,眼泪滑到了萧辰指尖上:好啊怎么疼我? 执子之手,不离不弃。你靠近点,我再说给你听。 萧辰搂住容渊的脖子,容渊垂头,闭上眼,许下誓言的唇瓣靠在一处,无着落的心,终于又被人捧着了。 萧辰神魂里的紫莲飘了出来,那朵被他闭上的花如今终于层层舒展花瓣,重新绽放,与容渊的紫莲一起,绕着两人,徐徐飞舞。 花有并蒂,人得一双。 执手并肩,来日皆许你。 又云: 神女太白殉大封,护得天堑朝生固; 天帝怀熙始断肠,一念之差万劫赴; 妖王执落入罗网,三界动荡苍生苦; 破军不忍万民殇,入世执剑破乱局; 鬼面初离黑夜城,得见辉光心头住; 杀业缠身不得往,不知消障有君助; 星君受难婚礼成,却是良缘不相误; 百般阻挠万事空,昔日种种水上浮; 情之一字叠重重,朱颜辞镜花辞树; 天涯皆有人断肠,也珍来时不悔路; 相逢可叹不得终,他们也曾有朝暮; 岁月凝河忆有长,缘起自有痴人入; 此生幸得有君同,天下与你皆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结啦!原本我打算无缝开新的,但是写完这本,我发现我好像又不会写文了,稍微给我段时间整理一下,接下来想写点儿甜饼了,嗷,心情复杂。 非常感谢各位看官一路看到此处,更新期间,我看到诸位的留评,有感慨、有讨论、有出言激励我的等等,十分开心,也非常感谢,因为有段时间看得人异常少,我也难免焦躁,能得到大家相伴,实在荣幸。 分卷(60) 因为全职了嘛,心态还挺容易波动的,但我不想让写文变成不快乐的事,我也得调整下自己了,这里劝一下,若有准备全职写文的,还是得慎重考虑_(:3」)_不是说不行哈,要综合判断,慎之又慎的下决定。 我本来想等完结后把名字改回《破军》,又怕大家找不到文了,实属有点纠结,之后我问问编编吧,看合不合适,要是哪天大家发现文改名了,别觉得奇怪哈2333 接下来是新书预告! 【新坑看过来,接档文会从下面的文选一本开,感兴趣的话请大家给个收藏吧谢谢,收藏后更方便追更哦!】 【现代】《我不装了你别怂!》 苏桥凭借颜值,转校第一天力破听说他很丑的谣言。 新同学们沸腾了:谁传的他很丑站出来! 但私生子的事苏桥没办法,毕竟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秦洲因为家庭原因,听到私生子三个字就应激,决定等苏桥来后,给他一个下马威。 结果见到苏桥,秦洲惊了:他为什么长得像那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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