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艾莉（西幻np）》 献祭 十四岁的一天，艾莉被送给一个子爵。 穿着白裙的艾莉沉默地透过马车车窗遥望自己居住十四年的府邸。十几分钟前热闹明亮的舞会离她越来越远。身边的男人抚摸着她滑润的胳膊，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湿热的温度化作吐芯的毒蛇，缓慢地盘绕缠紧。 她被推进幽深的城堡，阴冷的风舔舐着光裸的小腿。 如果有神的话，请救救我。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艾莉默默地恳求。 她被粗暴地扔在床上，狗一样的喘息在耳边回荡。身体变成他人的玩具。 如果有恶魔的话，我愿意献上灵魂以换取你的能力。艾莉冷漠地乞求。 “生命啊……” 艾莉的目光聚焦在屋顶的暗角。那里蛰伏着一只恶魔，它在衡量这桩交易。 覆在她身上耸动的男人沉浸在快感中，他不在意对方的沉默。他熟悉这种反应，震惊的木讷，尚未回神的麻木。与反抗相对，别有风味。 她觉得自己一分为二。一半是疼痛，另一半是绝望。跳舞的胳膊太细弱，绣花的手太无力。她只能等待那只恶魔的回应。 “那个啊。”恶魔的声音轻细，甜腻过头，“我要你的灵魂有什么用呢？我是说，你的灵魂确实不同寻常，但是充满着光魔法因子，简直就是天生牧师，对我来说很难吃的。” “与恶魔签订契约的牧师。不是很好吗？” “唔。戏耍那群自诩圣洁的婊子是个好主意。”恶魔又尖又长的指甲划过艾莉的脸庞，引起阵阵颤栗，但那远比不上身体内部的另一种恶心和痛苦，“你和我这样接触就很难受了吧？签订契约可能瞬间丧命，其后的人生要忍受光与暗斗争的剧痛。这样你也要吗？” 那个男人单手握住艾莉的颈部，随着他下身的加速，手逐渐握紧。 空气被阻断，艾莉张大嘴巴，眼珠翻白。 男人达到高潮前夕，黑色的镰刀一闪而过，头颅滚落在地，表情处在惊惧和愉悦之中。抽搐的部位忠诚地完成主人最后一个想法，将腥浊的液体喷射在血红的床单上。 鲜红的血洒满艾莉赤条条的身体，似乎在为她的新生献祭。 剧烈的痛苦袭击着艾莉的每个部分。白色的光晕笼罩全身，黑色的魔法纹路断断续续地在舌根闪烁，最终连成完整的图案。白光霎那消散，唯有黑色熠熠生辉。 艾莉忍住体内自燃般的不适，穿上半边染红的裙子，跨过地上的脑袋，推开房门。 寒冷的风拂过肌肤，奇异地减轻烧灼感。 夜空没有一丝光亮。深沉浓重的乌云层层迭迭，仿佛千斤重，仿佛会砸下来。 艾莉躲在马厩的草垛中。外面喧杂许久。人人都举着油灯或火把找着那个胆大包天杀害子爵的女孩。找到她，子爵夫人奖励十块金子和一瓶启智药水。启智药水可以让人成为法师。 叁匹不知道自己失去主人的马并列站着，挡住身后的草垛。它们烦躁地摇晃尾巴，抖动耳朵。那个女孩散发着既让它们亲近，又让它们远离的矛盾的味道。 “杀了马。它们的尾巴晃得我心烦。”恶魔喃喃道。 艾莉拒绝了它的建议。 恶魔打哈欠，“你的身体过于孱弱，承受不了短时间内第二次附魔。不然早离开了。” 一副专门被打造成供他人享乐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孱弱。懂事之时，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家族的耻辱，姣好的面容，纤细的体型，娱乐化的教育和严格控制的作息都在暗示未来。真的到来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不愿意接受既定的路径——太可怕了，当自己全然失去主动权。 “你叫什么？”艾莉问道。他们签订的契约是附庸契约，艾莉作为从属一方没有权利得知恶魔的姓名。 墙面的阴影拉扯成两米高的颀长身形，头顶伸出两个尖角，“恶魔的名字是秘密。你可以喊我阿尔或者主人。” 天空渐渐泛白，几头大狗流着口水冲马厩里散落的沾着干涸血迹的干草咆哮。 最终，没有人抓到艾莉。成为寡妇，继承子爵遗产的子爵夫人处理了送来艾莉的新贵族，短暂的尘嚣归于平静，唯有一张模糊的通缉令证实艾莉的存在。 相隔五个月，与刺杀子爵事件发生地距离叁百英里的雨鸟学院迎来招生季。 雨鸟学院是大陆排名前十的魔法学院，主要培养法师。它的牧师系如别的魔法学院，更多的是一种摆设。真正的未来牧师都被教会吸纳了。在魔法学院进入牧师系的人要么是没有被教会录取的人，要么是打发时间的贵族小姐。 教会对于学员的审查十分严格，艾莉不可能通过。跨过教会门槛的那刻，她就会因为身负恶魔气息被擒。紧接着，身世会被探查的一清二楚。最终，判处死刑。 雨鸟学院的招生分为叁步骤：填写个人信息，测试魔法因子浓度，分配院系。如果魔法因子浓度达不到法师系或牧师系要求，可以缴纳高额学费进入炼金术士系或召唤师系。 春日浅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悠悠的薄云。雨鸟大道的两边开满花朵的芙露树像是两片绵延的粉色云朵。几片小小的花瓣在微风中打着旋。穿着平民衣服的艾莉沿着道路边走向另一端敞开大门的学院。阳光洒进学院，披在每个人身上，好像所有人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莉莉，好无聊啊。” 阿尔的声音从艾莉的舌根上那枚魔法图案传出，却好似在艾莉的耳边说话。 显然，艾莉习惯了这种分裂感。她通过意念传达信息——哦。 五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艾莉摸清阿尔的脾气。它不在乎等级制度，不在乎别的生物的想法，不在乎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训。 雨鸟学院的招生员递给艾莉纸笔，回收检验的时候吃惊道：“古文？” “爷爷教的。”艾莉说。 原来的家庭没有教她识字，这是阿尔灌输给她的。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她的大脑，使她头疼了一周。认识，拼写，练习古文耗费了艾莉大量的功夫。之后看书时才发现，阿尔给她的是早已不流行的文字。她目前只能看懂通行文字，很难写正确。 “艾莉……你没有姓吗？” “我的母亲是人类，父亲是精灵。所以……没有。”她甚至不知道父亲的名字。母亲那边视她为耻辱，不愿给她冠姓。 招生员探究地打量艾莉。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眼睛像是墨团，鼻头微红，耳朵比常人尖长，穿着淡黄的麻布裙，身材娇小，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迪尔大陆的绝大部分生物厌恶种族杂交的产物，半妖首当其冲。艾莉这种人类和精灵的后代在外貌上和普通人类差异不大，但父母任意一方是兽妖的后代会明显与人类不同，而且他们无法像纯种兽妖一样完全变形成人类外貌，终身保留兽化的部分。 对她外貌的偏爱和血统的反感混杂交织，招生员迅速扫视表格，说：“你拿着个人信息表和号码牌去等候室。” 等候室原是阶梯式教室，宽敞明亮，里面坐着几十号人。艾莉径直坐在最后一排，远离他人，尤其是男性。她是329号。 这是艾莉第一次接触到教室。手指拂过浅色的马蒂内木，心情不可思议的变好。 “莉莉，前面的男生背影有点像那个子爵哦？”阿尔适时打断她。 艾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集在那个男生的身上。他的柔软的褐色卷发与那个晚上重迭。 阿尔大笑，“啊啊啊，要不要杀了他？” 艾莉强迫自己低头，握紧拳头，“……不要。” “遗憾遗憾。”阿尔咂嘴，“他在看你哎。” 余光瞥见那个男生，他的相貌与子爵毫不相像。 艾莉一进来，奥维尔·诺尔斯就注意到她了。她很漂亮，也很忧郁。她好像囿于自己的世界。但是落座后她盯着他的后脑勺。奥维尔天生感觉敏锐，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恶意。 他和她从未有过交集，奥维尔回忆。她不是那种存在感稀薄的人，她站在原地就会慢慢地抓取所有人的目光。她的存在柔和而不可忽视，似是春日的朝光。简直是天生的牧师。 “316号。” 奥维尔放下更多的想法，向测试室前行。 艾莉松了一口气。 “329号。” 艾莉捏紧号码牌，跟随眼前一闪一闪的蓝光。在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无形的绊脚石令她摔了个大跟头。她的脑门，鼻尖，胳膊肘和膝盖都狠狠磕在地面，血顺着肌肤表面流下。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地看向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同情的，讥讽的，无所谓的目光交汇。 阿尔虚张声势地大喊：“是谁？是谁？太坏了！” 贼喊捉贼。 艾莉冷静地擦掉血迹，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走。 如果这样能让阿尔消停一会，她很乐意再摔几个跟头。 入学 雨鸟学院的魔法因子浓度测定仪是一根等人高的法杖。杖身由深棕色的蒻梨木制成，顶部镶嵌着透明的魔法宝石。 艾莉将手轻轻地搭在浑圆的魔法宝石顶部。沁凉感宛若小小的蜂鸟，快速准确地飞进身体内部寻找魔法因子。她紧张地盯着逐渐变色的宝石。 魔法宝石的内部绽放白色的絮状物，慢慢地扩散，占尽二分之一的空间才停下。 没有杂色。 艾莉收回手，身体微微颤抖。刚才调动叁分之一的魔法因子裹住与阿尔的契约。五个月来除了识字锻体，就是练习调动魔法因子掩饰契约。日常只需要催动五分之一。艾莉的意识还是变得有点模糊，疲惫感席卷了她。幸好，光与暗接触的刺痛使她勉强保持清醒。 “光魔法因子，浓度百分之五十叁。良好。”考官报出测试结果，核对她的个人信息表，“你确定不转入法师系吗？” 魔法因子浓度百分之叁十至五十，及格；百分之五十至六十，良好；百分之六十至七十，优秀；百分之七十至八十，天生牧师或光法师；妖精或精灵等自然青睐的生物才能达到百分八十及以上。 艾莉摇头，“我喜欢牧师。” “撒谎精。”阿尔悄悄地耳语，“你更喜欢法师。” 法师可以比牧师习得更多的攻击魔法，意味着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艾莉向往法师，剑士，骑士，弓箭手等主动攻击型的职业。但是，她和阿尔的契约是成为牧师，搅乱教会。 “好吧。那么恭喜你成为雨鸟学院牧师系的一员。收好这枚徽章。出门右拐，出示徽章，有人带你去宿舍，介绍学校。哦，现在可以和父母或什么人告别。雨鸟学院实行封闭化管理，只有寒暑假可以回家。” “谢谢。” 艾莉接过白色的徽章。银币大小的徽章上印着一只斜飞的鸟。 引导新生的志愿者里没有牧师系的学生，于是一名法师系的金发学姐带领她去宿舍。 “你好，我叫蒂尼·贾尔森。” “艾莉。没有姓。” “唔。艾莉你怎么会加入牧师系？” “喜欢牧师。”——撒谎精！撒谎精！ “哦哦。这很少见。但是雨鸟学院的牧师系……嗯……有点……授课教师是在职牧师，这个算是优点。其它的可能需要你自己去体会了。牧师系的宿舍楼在雨鸟湖的这边。哦，这也是优点之一。你们可以尽情享受单人宿舍，甚至单层独栋。我们法师系可就惨了，都是双人宿舍。据说快装不下了，到时候会分配一些学生到你们那里。”蒂尼笑道。 牧师系的宿舍楼六层高，墙体缠满蔓藤，裸露的墙面斑驳掉色。大厅入口处的正方形白色盒子表面显示：艾莉。叁楼305室。 紧接着，盒子底部张开，掉落一个纸盒。里面是简单基础的被褥。 “有什么需要往这里投币就行。”蒂尼演示，“一对枕头。” “五枚铜币。”盒子表面出现字体。 蒂尼从顶部丢进五枚铜币，装着枕头的盒子掉落。 “枕头送你了，就当是入学礼物。”蒂尼帮忙抱起一个盒子，“走吧。去宿舍看看。” 白瓷贴面的浴池中汪着毫无热度的水，艾莉却露出舒服的神态。体内的光与暗魔法因子不断争斗，唯有冰水凉风可以减轻不适感。 她举起白色徽章，说：“一周课表。” 徽章投射出课表。叁天后开始上课。专业课早上八点开始，中午十一点结束。下午一点开始选修课程，四点结束。艾莉共有五门选修课，轮天排课。这五门选修课分别是初级魔药，天文，几何，音乐，体育。选修课会和别的系学生合班。剩余的时间自行安排。五天休息一天。 之后叁天，艾莉购置了课本，制服，生活用具等物品，都是大厅门口的盒子吐出来的。之前通过帮佣赚了一些钱，买完这些东西钱也没了。 雨鸟学院容许学生申请勤工俭学，担任校内职务，获得维持生活的薪资。第二种赚钱的方法是好好学习，在学校组织的竞赛夺得名次和学期末总学分排名前五都可获得奖金。 艾莉递交了勤工俭学的申请，两日后审核通过。她被安排到食堂。 蒂尼说，每个授课教师有一个助教名额。助教的薪资比别的高，而且跟在教师身边多了更多交流学习的机会。所以，和教师处好关系很重要。 处好关系……艾莉埋进水平面下。她选择远离。虽说人很难发现契约，但谁知道在职牧师有哪些厉害的魔法器具。 “成为正式牧师就可以彻底掩饰契约。”凭空出现的两只漆黑的手捧起她的头，“努力哦。” 水滴滑落下巴，溅起小小的水花。艾莉点头，视线停留在洁白的瓷砖表面。 早上六点，艾莉起床，梳洗穿戴，麻利地扎好麻花辫。 雨鸟湖雾气朦胧，丝丝冰凉，丝绸般摩挲她的脸庞。艾莉一路小跑，喘着细细的气来到食堂后厨。清理食材，擦洗锅碟勺刀叉，七点前一刻准备完毕。 指针指向七点，所有的餐具消失，出现在餐厅的长桌上。此时，所有学生们已经坐好，和熟悉的伙伴交头接耳。每个人微小的声音汇聚成极大的嘈杂声回荡在高耸的空间里。 艾莉坐在牧师系餐桌的最后，与最近的人相隔五个空位。 等到食物出现在餐盘上，声音方才停歇。雨鸟学院要求学生讲究餐桌礼仪。 一只皮毛华亮的巨型黑狗闲庭阔步地走上讲台，张嘴说出人话，“同学们好，我是查理。” 大家放下手中的刀叉，连忙吞咽嘴里咀嚼的食物。 这条黑狗是院长的魔兽。虽然开了灵智，但无法化作人形。它经常代院长传话。查理的心胸不同于粗犷的外表，非常在意别人对它的尊重程度。 “咳咳，斯泰诺维茨院长让我转告你们，今日晚上八点，礼堂举行开学典礼，务必参加。”查理昂首挺胸地说，“祝你们今天有美好的……” 碟子破碎的声音打断它的话。查理怒气冲冲地望过去，“你在干什么？” 艾莉起身，“抱歉。” 两个长着黑黢黢的尖长指甲的手指捏住餐布，慢慢地掀起来。艾莉按住阿尔的手。 从查理的视角看，艾莉还在搞小动作，根本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查理气的冲下讲台。 “哎呀呀，不小心。”阿尔语调俏皮而愉悦。 桌布彻底被扯歪，餐具乒乓，汤水四溅，叫声此起彼伏。 查理失去理智，咆哮着扑向艾莉，尖锐的利齿寒光闪烁。 就在它咬到艾莉的瞬间，白色的光盾挡在他们之间。 “好了，查理。别让学生看笑话。” 讲台边走出一个穿着牧师服的年轻男人。银色的头发束成马尾，低垂在左肩上，深蓝色的眼睛笑意盈盈。他的话惊醒了查理。查理环顾四周，悲愤交加，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消失。 帕特里克·朱尔斯收起魔杖，拍拍手，“闹剧结束，继续用餐。至于牧师系……少吃一顿没什么要紧的。” 顿时，艾莉成为众矢之的。她沉默地迎着所有恶意的目光。 牧师系的学生纷纷离开食堂，艾莉独自收拾残局。几分钟后，蒂尼来到她的身边帮忙。 “查理以后肯定会找你麻烦。”蒂尼小声说，“千万不要挑衅它，低头认错，最好说‘对不起，查理先生’‘查理先生，您说的对’把它哄高兴就好。如果不是朱尔斯先生制止它，你今天就要受伤了。” 艾莉愣怔好一会儿，说：“谢谢你，蒂尼。” “哈哈，没什么。”蒂尼向她眨眼，棕色的眼睛明亮清澈。 七点五十六，艾莉走进教室。原本嘈杂的教室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她。 “你的所作所为让牧师系蒙羞。”坐在中间的霍莉·斯沃普出声，“不仅仅是我们，学长学姐也感到羞辱。” 艾莉回望，“抱歉，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阿尔在偷偷地笑，鼓动她揍人。 “别和她说话。”霍莉身边的女孩说，“礼仪匮乏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们果然不再搭理艾莉。 被孤立了。艾莉并不在乎。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生活优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的霸凌对艾莉而言只是无聊的小把戏。 八点，帕特里克·朱尔斯准时站在黑板前。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后排的艾莉。她的身边形成了隔空带，别的学生离她远远的。他向同学们一边介绍自己一边想突然冒出的暗魔法因子从何而来，又如何消失的那么快。他肯定食堂闹剧是暗之妖精的恶作剧。恶魔？不太可能。这里可是魔法学院。人人诛之的恶魔出现在这里无异于找死。但是……谨慎为妙。 “同学们好，我是帕特里克·朱尔斯，就职于格兰迪教会。教会工作繁忙，但是我会尽量在空闲时间为大家解惑。欢迎你们向我咨询，任何事情都可以。”帕特里克温柔地笑道。 照明 霍莉举手，在帕特里克颔首后提问，“请问您那里是不是有一个空余的助教名额？” “抱歉。”帕特里克依旧温柔，“名额已有着落。” 霍莉咬着下嘴唇，不死心地追问：“是谁？”她会提供丰厚的条件让那人“自愿”放弃。她可是侯爵的女儿！ “艾莉。” 教室哗然。艾莉睁大眼睛。霍莉挤出淑女的微笑，优雅坐下。唯独艾莉，她拉不下颜面去和她交易。 “开始上课。首先，我希望大家养成祈祷和冥想的习惯，这有助于神亲近我们。虔诚的牧师总比无信仰或信仰不坚定的牧师借用更多的神的力量。事实上，后两者不能称之为牧师，应该叫做治疗魔法师。不过，斯泰诺维茨院长特意嘱咐我，朱尔斯先生，你是来教学不是来传教的。所以，关于信仰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 课后，艾莉在走廊追上走的极快的帕特里克，“朱尔斯先生！” “艾莉。” “先生，被您选中是我的荣幸。但是……我没有时间做助教。” 周围的学生投以好奇的目光,帕特里克带艾莉去自己的休息室。 艾莉自那天以来第一次单独和成年男性共处一室。随着门被关上，艾莉的呼吸越发急促。她以为自己摆脱了那个噩梦，但是没有。阳光落进室内，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飘舞。艾莉盯着尘埃想，不一样，都过去了。 惯会奚落的阿尔没有出声。巨大的恐慌笼罩艾莉——阿尔去哪儿了？ “你喝红茶吗？” 牧师……他是牧师……阿尔不能出来。艾莉终于想到理由。她摇头。 “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谢谢你，朱尔斯先生。我没有时间做助教……”艾莉站在门口，挪不动脚步。 她的眼睛溢满恐惧，好像随时都要逃跑，细节动作却攻击性十足，像是过于灵敏的陷阱装置。帕特里克暗自琢磨原因，表面如常地说：“新生都这么忙吗？” “我需要勤工俭学。” “助教的报酬更丰厚。况且，我想发生早上那样的事情后，食堂不会欢迎你。” 是的。收拾完残局她去后厨帮忙，她分配到的都是跑腿的任务。她可以感受到他们的不欢迎。他们在想，哦，这个家伙要打碎多少碟子，弄脏多少桌布才会罢休？ 面部的肌肉发紧，艾莉努力地回复：“那只是次失误。他们会了解我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助教呢？” 帕特里克·朱尔斯来到她身前，仔细端详她的表情。 他挡住了阳光，白色的牧师服占满艾莉的视线，说话变得极为困难，“我……无法……胜任……” 温热的手指点在她的眉间，像是按下关机键。 纯白的温暖的光晕开，不可思议地抚慰了紧绷的神经。艾莉慢慢找回正常状态。 帕特里克走神了，他在思考直接审讯她的后果。不，这样做过火了。他移开手指，回到座位。阳光重新照射在艾莉的脚前。 艾莉白皙的肌肤爬上淡淡的红晕，眼睛水光粼粼。她觉得舒适极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仿佛回到童年充满活力的状态。 “助教的名额课前提交给学院了，无法更改。”帕特里克说。 她明白没有反驳的余地了，于是礼貌告辞。 牧师好像也不错。艾莉如此想着，沉默许久的阿尔开口，认真严肃，“那个人很危险。瞬发作用于精神的魔法……你最好远离他。” 它喜欢作弄艾莉，但也清楚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要蚍蜉撼树的蚂蚱。 狭小的储物间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货架上堆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稍不留神就会全部倒下。角落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在这黑暗中酝酿成可怖的遐想。 艾莉靠着门，将自己的指尖想象成火柴。 “拉鲁斯布兰卡布勒亚……拉鲁斯布兰卡布勒亚……”这是课上帕特里克·朱尔斯教的照明咒语。 亲近魔法因子不同的法师使用同一种魔法用的咒语都不一样。亲火的法师的照明魔法格外简单，甚至不需要念咒语，而亲水的法师有释放照明魔法的时间不如点火把。 指尖绽放小小的肉眼难以捕捉的白光。 “呼。”阿尔轻飘飘地吹灭微光，挖苦地说，“我说，你与其在这里勤学苦练不如拍门求救。” 晚餐前她到食堂工作，鲍比·库克叫她一起去储物间拿东西。她进去后，那人快速地锁门，然后恶狠狠地说：“要怪就怪你不长眼，惹到斯沃普小姐。” 胃部发出虚弱的饥鸣，艾莉推测开学典礼正在进行。这个储物间位置偏僻，落满灰尘，不会有人发现她。 艾莉将对饥饿的注意力转移到魔法上，继续练习。 虽然体内蕴含魔法因子，但是释放它们，使它们变成具体的形态不是念念咒语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动用想象力……耐心……具体……汇聚……导出…… 芙蕾花大小的白光在指尖跳动。 成功了！ 艾莉激动地站起来，白光骤然虚晃，她连忙稳住心神，曲腿坐下。白光照应着她的脸庞。艾莉定定地看着指尖，她可以这样看上一夜。 然而，细细簌簌的声音正在接近她。 一只，两只，叁只……十几只灰色大老鼠从各个角落围聚过来。 艾莉没见过老鼠。但是埋藏在深处的遗传基因告诉她，害怕，尖叫，跳起来。 她克制住那些疯狂的冲动，头皮发麻地缓缓站立。白光随着她的心境幻化大小。 它们红色的小眼睛四处转动，长长的鼻头耸动。 “被它们咬到可就麻烦了。”阿尔佯装担忧，实则恐吓，“它们的小舌头小牙齿上不知道黏附多少有害物。我曾经见过被老鼠咬到叁天后去世的人。他浑身起红疹，肚子越鼓越大，最终破裂，肠子啊胃啊这些器官乱糟糟的，黏糊糊的，像是一坨煮过头的面条。” 老鼠们确认面前的两足动物柔弱可欺，于是开始进攻。灰色军团分散，包抄艾莉。 白光腾的一下消失。用消失形容不够准确。实际上，它还在那，只是变成融入环境的黑色，质地粘稠，散发着灾厄，不幸，死亡的气息。 好像听见阿尔发出“哇哦”的声音。艾莉的大脑恍惚着，只有一个念头，灭了它们。 黑色物质忠实地执行任务，向外伸出细长的不均匀的丝，准确地粘在每个老鼠身上。接触点的丁点黑色物质像是落在纸上的墨水晕染扩散，整个包裹老鼠。惨叫一并被它消化。 过程不快，但是涂满诡异和恐怖的色彩。 白光渐渐回来，艾莉恢复理智。她望着那充满安全感的白光，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是阿尔救了我吗？” “呕！老鼠可不好吃。我才没出手呢，你擅自动用了我的力量。懂不懂得社交礼仪啊，混蛋。呕！” 突然，钻心的疼痛辐射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施放魔法的手指仿佛在被人拔指甲，被靴子踩着碾动。艾莉不禁跪倒在地上，无声的尖叫。身体四分五裂，每寸皮肤在自行剥落。 “啊啊啊啊！”阿尔肆无忌惮地尖叫，“魔法因子倒灌了！光魔法因子过来了！你快控制那些贱货！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听见没有！艾莉！艾莉！艾莉！” 控制。控制。控制。 回来。都回来。 她看见了虚化的身体内部，黑色和白色激烈而杂乱无章的交锋。 安静！ 艾莉凭着五个月以来锻炼的本能调动属于自己的魔法因子，然而黑色光点不依不挠地缠上。滚开！艾莉用力地推开它们。 她站在黑与白的海的中央。海一分为二，滔天的洪水归于平静，流回它们本应呆着的地方。 耳膜鼓动，惊雷般的轰隆声炸开。 她昏倒了。 十几分钟后，储物间的门被打开，青年男子的影子遮住昏倒在地的少女。她的发丝黏在苍白的面颊上，嘴唇咬出血，单薄的身躯蜷缩成一团。 暗魔法因子暴动是错觉吗？ 他单手扶起艾莉，另一只手撩开遮掩面容的头发。正准备念咒语，余光瞥见她软绵绵的手指，红润的指尖点着一簇小小的白光。 帕特里克·朱尔斯举起她的手指，那簇轻盈的白光打招呼似的摇曳。 艾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她在帕特里克的休息室。只有她一个人，衣着完好，盖着毛毯。 沙发扶手上放着一张留言纸，行云流水的字体优雅漂亮：吃点东西，等我来，不要离开。——帕特里克·朱尔斯。 艾莉吃了六块饼干，两块蛋糕。 七点四十，帕特里克进门。 “睡得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朱尔斯先生。” “谁做的恶作剧？” “……”艾莉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会自己解决的。不用担心。” “听起来有些危险，不过是要给那种人教训。”帕特里克笑道，继而转入正题，“请你释放照明魔法。” 风波 艾莉感到疑惑，但是没有多问。 顺利地释放魔法。白光汇聚在掌心，比昨天大两倍。 帕特里克轻轻地鼓掌，“现在，你试着放空大脑，不去想魔法，不去控制它。” 会和昨天一样。那股疼痛烙印在艾莉的神经上，挥之不去。 帕特里克看出艾莉的恐惧。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肯定和她的昏倒有关。艾莉的警戒心超出寻常，直接问她只会适得其反。而他又不愿随便动用别的手段。故而，帕特里克略过这个话题，换了个方式。 “看着我，艾莉。” 帕特里克的声音骤然低沉。他小心地接近艾莉，在她反应过激前后退一步，站在那里。 两人之前相隔7英尺。 艾莉看着他。 被神所眷顾的脸庞上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 “神爱世人，但是神也会偏爱。你是祂所偏爱的人。你的魔法天赋足以使你进入教会。” 那么，我向祂祈求的时候为何不回应我？愤怒使心海沸腾，艾莉紧紧抿着嘴唇，不然她会大声地嘲笑——你是来教学的，不是来传教的！ “如果你愿意，等你毕业后，我可以推荐你进入教会。”帕特里克继续说。 “信仰不坚定的人能进入教会吗？” “看看你的掌心。” 艾莉看去。白光没有随着她的走神而消失，甚至没有一丝丝变化。 “你的身体已经记住如何施放魔法，即便你放开控制，魔法因子仍然有序流转。”帕特里克点头，“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艾莉，你具有神赐的天赋。” 艾莉握拳，将手放下，“谢谢你，朱尔斯先生。快要上课了，我先离开去洗漱。” 她必须要进教会，她肯定不会信仰神。艾莉坚信这两点。 几日后的一堂课，气氛有些许微妙。 虽然帕特里克表面如常，但艾莉感到他心情不怎么好。 “如果你们的目标是成为牧师，请扔掉魔法棒。魔法棒是法师使用的工具。虽然它让施放魔法变得简单，甚至有所加幅，但是无益于与……魔法因子沟通。现在处于学习通用魔法的阶段，希望大家为之后铺垫好根基。” 艾莉猜他想说的是“神”。 几个带魔法棒来的学生面红耳赤，连忙收起魔法棒。领头带魔法棒的约翰·伯顿鲁莽地质问：“先用魔法棒熟悉释放魔法的感觉不行吗？” “很遗憾，不可以。”帕特里克微笑着说，“两种释放魔法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初学者很容易依赖魔法棒，然后再也无法丢弃。现在，就连法师都在提倡少用魔法棒。” 下课后，帕特里克比以往走的还要快，可以称得上健步如飞。 “莫名其妙！我们又不在教会，凭什么拿那套要求我们！”约翰大发牢骚，“要是立刻就能释放魔法，早去教会了！” 霍莉皱眉，“自己差劲就不要抱怨了。” “我们和你当然不同。我们是想赶快学会释放魔法，你是想赶紧搞上朱尔斯吧！”约翰故意使用粗鄙的词语刺激霍莉。 霍莉冷冷地盯着他，约翰不甘示弱地回瞪。 所有人都静默着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这个班只有二十一人。霍莉是十五个女生的领袖，约翰则是叁个男生的头头。艾莉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一时间做出了攻击举动。约翰拔出魔法棒，霍莉伸出右手。前天才学习的昏厥魔法此刻派上了用场。 “玛蒂雅罗依韦斯金纳罗！” 两团白色的魔法团相撞，余波波及到周围。越靠近的人出现的头晕程度越严重。反而约翰和霍莉没有任何事情。 此时，艾莉快要踏出班级门口。 黑色的巨犬狂奔而至。它嗅到了攻击魔法的味道，而现在是下课时间！查理挤开艾莉，锁定违反纪律的施放魔法的两人，“你们两个！跟我去苏·旺达小姐那里！”它看看艾莉，咧着大嘴，尖利的牙齿闪着寒芒，“你也来。” 苏·旺达小姐是雨鸟学院的纪律监管部部长。 “哦嚯。”阿尔幸灾乐祸，“倒霉蛋艾莉。倒霉蛋莉莉。倒霉蛋艾艾。” 于是，走廊出现一个奇怪的队列。黑狗查理在最前头，侯爵小女儿霍莉·斯沃普随后，约翰·伯顿第叁，艾莉最后。约翰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念向艾莉搭话。但是他太喜欢凑近说话，导致有点恐男的艾莉不得不后退。她退一步，他进一步。这样，队伍裂成两半，中间相隔很远。 “干什么呢？快点跟上！”查理咆哮。 艾莉应和，“好的，查理先生。” 查理眯眼，打个响鼻，“别指望这样就讨好我！” 但是，你的尾巴都高高举起，轻轻摆动了。 “马屁精。”霍莉小声地说。 “快点！磨磨蹭蹭的，不想吃午饭了吗？” 现在变成约翰落在队伍最后。他假装打哈欠，实则呼气，闻自己有没有口臭。没有。今早还洗澡的，应该也没有汗臭。所以她为什么要后退？ 苏·旺达小姐的棕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正如她本人的品性。 “这两个，课间使用攻击魔法，受害者十几人。这个，围观全过程。”查理将他们分成两拨，一左一右站在旺达小姐的木桌前。 旺达小姐让艾莉描述当时的场景，艾莉照实描述，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他们的惩罚是下课后清扫教室两周，不得使用魔法，不得叫人帮忙，必须自己动手完成。 约翰出来后生气地对艾莉说：“你怎么不趁机落井下石呢？开学典礼你没来，肯定是斯沃普搞得鬼。” 艾莉叫住霍莉，“是你让鲍比·库克把我反锁在储物间里吗？” “鲍比·库克是谁？”霍莉自然地反问，“不管他是谁，做的好。” 约翰上下打量霍莉，“大小姐说的话可信吗？” “不准喊我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两人你追我跑地远去。霍莉似乎忘记了贵族小姐的礼仪规训，气的脸蛋红扑扑。 阿尔适时出声，“哦，可怜的艾莉，只有我陪伴你。十叁四岁的时光真好啊，你说是不是？充满活力，充满可能性。” 正午的阳光铺满郁郁葱葱的庭院。艾莉行走在走廊的阴影中，低低地回应，“嗯。” 魔法棒风波就这么过去了。约翰不再把魔法棒带到课堂上，私底下还会使用。能进入雨鸟学院的学生的魔法因子浓度都在及格以上，差不多半个月所有人都能不用魔法棒施放魔法，只是速度，威力，范围各有差异。其中的佼佼者是霍莉，艾莉和约翰。 作为助教，艾莉可以说是闲的无事可做。一到下课时间，帕特里克就会快速离开雨鸟学院回到教会。霍莉见艾莉并没有比她更多的接触帕特里克，就放任她做助教了。 至于鲍比·库克，艾莉正在想办法处理他。首先，不能违反纪律；其次，找到真凶；最后，一定要解气。阿尔建议直接月黑风高夜，杀人灭口，投尸于湖。它说它能感到雨鸟湖底下有很多尸体。艾莉自然否决了它的提议，并且不相信它的说法。 不过，真正需要立刻解决的是音乐。 五门选修课，初级魔药，天文，几何，音乐，体育，她最难熬的是音乐。身体内流淌的二分之一的精灵血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被圈养——14岁以前，祖父请过音乐教师，最终留下舞蹈教师。用阿尔的话说是，猴子都唱的比她好听。 艾莉的音乐教师是理查德·福特。理查德·福特是个温文尔雅，留着两撇胡子的绅士。艾莉是他执教生涯中唯一不是因为纪律问题留堂的学生。 主要是，她唱的实在太难听了！ “人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神给了你姣好的面容，却赐给你如此这般的乐感。”理查德摆出停止手势，“艾莉，你私下勤加练习，期末起码能正确唱一首曲子，音乐品鉴的文章达到优秀，多参与活动，我才能让你过关。” 艾莉对自己的唱歌水平心知肚明，所以只有一点尴尬。 “哦，艾莉，下次遇到敌人，直接唱歌吧！”阿尔被迫听了半天，幽幽地说。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和她上同一节课的男生。 “福特先生让你进去。” 查尔斯·爱德华兹盯着地板，茶色的头发盖过眼眉，“没救了。” “啊？” “唱歌。”他推开教室门，“太难听了。” 哦。 耳边是阿尔的狂笑。艾莉头也不回地离开。 下次上课时，查尔斯被安排在艾莉旁边。很难说是不是理查德·福特的故意安排。查尔斯坦然地卷了两团纸塞进耳朵，紧接着响起轻微的鼾声。艾莉余光瞥见他站立的身姿稳稳当当，浑然不似睡着了。 理查德正在宣布事情。 “下周课程，我会带领大家去缪格拉剧场听一场歌剧。届时希望大家潜心欣赏，写出好的品鉴文章。再往后会举行音乐节，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查尔斯·爱德华兹，今日留堂！” 艾米 查尔斯仍然在睡觉。艾莉可没那么好心提醒他。 一个小小的高音魔法在查尔斯左耳边炸裂。尖锐的男高音轻而易举地击溃耳塞的阻挡。 查尔斯揉揉耳朵，慢慢抬眼。他的眼睛是橙色的。 理查德·福特的两撇胡子翘起来，“爱德华兹，请重复我刚才的说话内容。” “没听见，福特先生。”查尔斯回复。 “当然！你永远在睡觉！”理查德声音骤高，然后吸气平静，继续用正常的语调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在课堂上睡觉吗？美妙的音乐不能吸引，振奋你的灵魂吗？” “我太困了。”查尔斯的眼周确实有圈青黑的淡影。 “你已经困了两年了。恐怕不能再作为你的借口。”理查德头疼地斥责。他同样明白，他的话对查尔斯来说毫无效果。 查尔斯不再说话。 已经在他身上浪费很多时间了，理查德匆匆转回之前的话题。 雨鸟学院每年都会在春季学期举办叁天音乐节，每个音乐班级都要展示完整的歌剧。院长认为，这个活动有助于各系学生的合作。 艾莉的班由霍莉组织。这个音乐班里有五个牧师系的学生，都是女生。霍莉·斯沃普唱歌动听悦耳，十分受理查德重视，再加上她天生乐于领导，欣然接下任务。 艾莉听到旁边的女生低声讥讽，“高贵的牧师天生就是领导者。” 法师。艾莉猜测。 牧师在普通人眼中是圣职，和骑士的地位差不多。但在法师看来，不过是个什么也不干，满嘴胡话，大少爷大小姐和神棍喜欢的职业。 霍莉当即分配任务。那个法师系的女生，查尔斯和艾莉在同一组，负责道具。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拜托你们了。” 也非常辛苦。 他们班定的曲目是《弗兰克和薇姬》，流传甚广的爱情歌剧。公主薇姬隐藏身份外出游玩时遇见吟游诗人弗兰克，被他的外貌和歌喉所吸引。两人相谈甚欢。之后，薇姬两次私下和弗兰克幽会。第叁次幽会时，恶龙降临，要掠走薇姬。弗兰克不顾性命地杀龙，救回薇姬。国王感激弗兰克，于是宴请他。宴席上，弗兰克刺杀国王。原来弗兰克是敌国将军的儿子。薇姬为国王挡住了致命一击，心脏中剑而亡。弗兰克逃离王宫。几年后，盗墓贼掘入薇姬的坟墓，发现她的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弗兰克。 毫无疑问，霍莉饰演薇姬。 道具组需要在叁周内做出花园，恶龙，宝剑，宫殿，墓穴等道具。法师系的那个女生，艾米·奥布莱恩抗议：“不可能完成！道具组只有六个人！”她脸上的雀斑变得红彤彤的。 “但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分配到你们那儿了。有谁愿意帮帮道具组的忙吗？” 无人回应。 理查德点头，“奥布莱恩，不要着急。你们慢慢做，我相信别的同学完成分内任务后会去帮助你们的。” 鲜见的，查尔斯发言，“我要去外面买材料。” “这个……”理查德思及院规，“你们去和苏·旺达小姐申请。她应该会同意的。” 艾米眨眨眼。 出去的机会！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到外面自由的世界，呼吸新鲜的空气，快乐的休息！ 下课后艾米拽着他们径直奔向苏·旺达那申请出院。旺达小姐仔细询问了他们出去后的目的，计划，并且让他们做保证，下午四点前回院，不得在外寻衅滋事，惹是生非，不得带其它东西回来。他们挨个做了保证。 “好的。后天正好是休息日。你们要在那天把东西准备齐全，不会有第二次出去的机会了。”旺达小姐用鹅毛笔蘸着深蓝墨水，在羊皮纸上写下出院批准。 艾米紧紧攥着羊皮纸，大声地回答：“好的！”吓了众人一跳。 她实在太高兴了。 “我叫艾米·奥布莱恩，法师系。”艾米问道，“这两个是我同学，都是法师系的。她叫丽娜·华莱士。他叫胡尔达·格伦。你们是哪个系的？”两人笑笑，友好地打招呼。 一个男生回答：“炼金术士。我叫罗伯特·沃西。” “沃西家族！专出炼金术士！”艾米惊叹，“你的炼金术一定很了不起。” “没有啦……”罗伯特·沃西摸摸脑袋。 艾米看向艾莉。“你呢？” “艾莉。牧师。” “那你一定听到了……”艾米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是的，我讨厌牧师。” 艾莉冷淡地说：“哦。”她也不怎么喜欢牧师。 显然没想到艾莉是这种反应，艾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索性问查尔斯。查尔斯没理她。场面顿时冷却。 “六点。院门口集合。”丢下这一句，查尔斯走开了。 “怪人。”艾米皱眉，“说不定也是牧师系的。” 第二天。艾莉按部就班的上下课。唯一的插曲就是，“服装材料，拜托了。”服装组的女生塞给她一张单子；“相关资料，拜托了。”排演组的女生塞给她一张单子。 “……，拜托了。” “这是什么？”艾莉皱眉。 “食堂没有的零食……” “带不了。”艾莉重复苏·旺达小姐的话。 那个女生不满意的离开。 前排，约翰路过霍莉，停下，大声挑衅：“薇姬是千年难遇的大美人。你可以吗？” 霍莉是个美人胚子。此时已能遇见成年后的明艳动人，以及众多追求者。她转过脸，对旁边的女生说：“你听到青蛙叫了吗？” “哦，听说你们班也是《弗兰克和薇姬》，你扮演的是恶龙？”霍莉优雅地一针见血。 约翰沉默几秒，“怎么了？” “和你很相称。” 终于到休息日。天蒙蒙亮，艾莉就起来了。她洗漱完围着雨鸟湖慢跑一圈，回去洗了个澡，踩着六点差五分到院门。艾米和她的法师系同学早在那等着了。丽娜和胡尔达在精神不振地打哈欠，艾米精气神满满。 六点，查尔斯准时到院门。六点十分，罗伯特一边道歉一边过来。没人和他计较。 艾米踮着脚尖把羊皮纸放到门卫室的台子上。叁分钟后，雨鸟学院的大门向两旁打开，宽阔的雨鸟大道展现在众人眼前。微风卷过，芙蕾花纷纷扬扬地散落。 “自由！”艾米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出去。 走到雨鸟大道尽头，六人分道扬镳。 清晨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安静而祥和。乳白色的格兰迪教堂伫立在雨鸟城右边，左边是叁层高的缪格拉剧场。神圣和世俗间的居民楼犬牙交错。城市正中的塔楼钟的指针滑向六点叁十。 渐渐的，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街边的店铺也开张了。面包店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蔬菜摊的蔬菜水淋淋，肉铺的屠夫大声吆喝。艾莉在报童手上买了一份油墨印刷的报纸。 只用双腿踩踏的代步车问世！ 蒸汽飞船再次失事，五十叁人遇难。 魔法协会发布声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使用魔法属于重罪。 恶魔现世？教会辟谣，声称绝无可能。 雨鸟学院音乐节即将举办，欢迎选购门票。 恶魔现世为什么绝无可能？艾莉抱着疑问细读。 近日，有传闻恶魔再次出现，居民人心惶惶。叁十四年前的恶魔灾难历历在目。教会为此特出声明，叁十四年前布置的驱魔魔法阵仍在有效运转，没有恶魔可以冲破魔法阵来到人间。他们甚至说，这种谣言是对牺牲的数千牧师的侮辱，建议官方抓捕造谣者，以儆效尤。 “啧。”阿尔咂嘴，“你信吗？” “不信。”艾莉相当肯定这家伙是百分之一百的恶魔。 阿尔附在她耳边说——其实大声说别人也听不见，他们是精神交流，“告诉你一个秘密，驱魔魔法阵从来没有完成过。” 艾莉心脏漏拍。 驱魔魔法阵是国王认定的，它的出现大幅度提升了教会的地位。 很多书里都提及过恶魔灾难的惨状，恶魔横行于世，随意地附着在人的身上，诱惑人做出反常举动，指使他们杀人放火。恶魔离开后，大部分人因为无法接受眼前的惨景而自杀。那段时间人人自危，甚至发生将普通人误认为恶魔的残局。而恶魔灾难最大的惨剧就是，一个高等法师被恶魔附身，造成一个中型城市的毁灭。 而那时的牧师疲于奔命。直到教主集结众高等牧师，共同筹划了驱魔魔法阵，将所有的恶魔驱除回另一个世界。叁十叁个虔诚的牧师献上自己的血液，叁百叁十叁个牧师共同念出咒语。 但是阿尔说，驱魔魔法阵从来没有完成过。 肆虐的恶魔去了哪儿？那之后确实没有了恶魔附身的消息。 “哦，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只能说这么多。”阿尔矫揉造作地说，艾莉感觉肩膀一沉，仿佛是它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很喜欢你，艾莉，所以不希望你找死。” 艾莉反问，“带着恶魔进教会做牧师还不够找死吗？”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啊！”阿尔咯咯笑。 莫名其妙。艾莉折迭报纸塞进背包里。 忽然，一只真实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艾莉？” 完结 艾莉未曾料想到事情的进展如此顺利。恶魔王与她交手几个回合后便结束了。反倒是阿尔等人仍然和敌人纠缠。硕大的大厅内，只有她，艾米和恶魔王。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失去了一半的身体的艾米倒在地上，死死盯着恶魔王。 鲜血淋漓的艾莉严阵以待，恶魔王却咧嘴一笑，【我的本体在魔界。】 【想见神吗？】恶魔王忽然说。 艾莉咳出一口鲜血，嗓音干涩，“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是祂的安排啊。】恶魔王眼眶里的火焰骤然胀大，【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些？为什么你身边的人总是遭遇不幸？为什么你会在十四岁的夜晚遇到阿尔那种叛变的恶魔？】 “全部都是神的旨意？”艾莉牵扯嘴角，“你也是听从祂的安排？” 【当然！】 国王的身体从脚部慢慢融化，腐烂的血肉散发出异味。恶魔王浑然不在意，【如果你想找到答案，在你身边的天使孵化之际抓住他的翅膀。】 金色王座上只剩下一颗戴着王冠的头颅。它嵌在一堆肉泥之中，向艾莉露出最后的诡异笑容。国王最终和王座融为一体，彼此再不分离。 艾莉转身走向艾米，施展治愈魔法，却发现她的身躯千疮百孔，透支严重，根本无法挽回。她放下双手，坐在艾米身边。 “你，”艾莉抹去嘴角的鲜血，“失望吗？” 艾米说出的话淹没在炮弹声中。 她和她的父母一样，死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体内的气血不再翻涌的厉害，艾莉为她合上眼皮。 道格拉斯忽然跑来。他的腮帮子闪闪发光，其光芒圣洁不可直视。 他的脸部裂变成两半，一颗羽茧掉落在地。从拇指大小长到等人高。每一片羽毛都在发光，轻轻颤抖。耀眼的白光从孔隙中泄出。 ——在你身边的天使孵化之际抓住他的翅膀。 艾莉站起来，蹒跚到羽茧旁边。 “你会被灼伤的！”道格拉斯说。 “没关系。”艾莉笑笑，扶住羽毛。 琼自天国掉落至肮脏的人世间，染上浑浊的颜色，如今在鲜血和死亡中羽化蜕变。 艾莉感到皮肤灼痛。她回头，艾米被这光芒拂过消失不见。 羽翼展开，琼表情冷然，赤裸的青年男性身躯笼罩着柔光。他挥动翅膀，艾莉连忙抓住他的翅膀。琼转头面向她，疑惑地蹙眉，随之露出痛苦的神情，不顾艾莉，匆匆忙忙地飞上天空。 宫殿的顶端遇到白光化作光点，阳光头一次覆盖这座阴郁的，埋藏着无数秘密的地方。 交战的人们皆停下了动作，有的人跪拜在地。这一刻，天使的光洒落人间，洗涤他们背负的罪恶。地上的血蜿蜒流淌，残破的肢体不再痛苦。 站在蒸汽飞船顶端的阿尔一怔，迅速准确地把“否定之否定”抛给艾莉，然后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躲进舱内。艾莉接住“否定之否定”，视线凝聚于天空。 琼似乎被大地的恶追逐，一刻不停地冲向天空。洁白的羽毛飘落，在空中自燃化为灰烬。 凛冽的风像是刀子刮着艾莉，空气越发稀薄，冷意钻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艾莉艰难地释放防御魔法，差点被琼甩下去。 他们到了星空。 无数的星球按照自己的轨道旋转运动。有的散发着淡淡荧光，有的喷射烈焰，有的沉寂如死潭。月亮，太阳，星星。艾莉一一辨认出千万年来悬浮于人类头顶的星体。它们被人类寄托了各种各样的美好愿望，但是艾莉感到每一颗星球都散发着巨大的恶意。 无形的恶意变成它们的触手，试图拽下天使和妄图进入天国的人类，却被琼的光芒灼伤。 琼发出嗬嗬的痛苦呻吟，将速度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冲向了太阳。 火焰跳跃，狂烈的风暴裹挟着融化一切的热度扑向他们。距离太阳还有一个星球的位置，热浪扑腾在脸上，艾莉紧闭眼睛，屏住呼吸。 活活烧死的痛苦和绝望持续了不到一秒，又像是过了百年。周围忽然平静，温度骤降，不时听到羽翼扇动的微小声音。 艾莉睁眼，眼前的景象使她无法思考。 琼跪伏，虔诚恭敬地说：“父亲，我回来了。” 【回到你的同伴身边。】 琼作势要走。艾莉说：“琼。” 他微微侧脸，轮廓柔和，浅褐色的眼眸纯粹无波。 叫住他做什么？让他想起过往吗？他选择了忘记。艾莉低眸，“谢谢你。” 琼没有任何回应的离开。背对着她的瞳孔却在缩小。 神是什么样子？ 祂是任何样子。祂是所有概念的集合体，容纳了世间万物，但又超脱于具体的事物。祂无比庞大，占据了整座天国，天使在祂的体内飞行。祂的眼睛变幻的颜色不曾出现于现实世界，似乎所有的幸福都诞生于此。但祂的皮肤，流着脓，长着瘤。形形色色的脸试图突破皮肤，却只能顶起它。那些脸，曾经属于别的神。 “是你造成一切的吗？” 艾莉的面前出现一幅幅画面。有的画面里她成了帕特里克的无知新娘，有的画面显示她被囚禁在漆黑窄小的屋子里，有的则是尸首分离……那些艾莉，承受着各种各样的不幸。 【是你。】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一切，是你自己造成这一切，也是你自己走上了命运的道路。 艾莉在那闪动的画面里寻找着，最终喃喃道：“没有一个平凡的艾莉啊……” 那些画面骤然消失，出现的是一个红头发女孩，快速地播放着艾米的一生。 “命运之书预示了我的结局吗？” 【有。】 艾莉微笑，举起“否定之否定”，想要喊出“否定”，这个词却如同千钧重般无法吐出。一直下沉下沉，躲进内心的深处。 ——仔细想想，出现众神的霎那，魔法就已经诞生了。 ——人类一定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吗？魔法天赋本来就是少数人拥有的。大多数人选择剑士，召唤师，炼金术士等职业。他们的存在其实扰乱了社会秩序。 ——没有他们如何对付恶魔兽人等敌视人类的生物呢？ ——我认为，没有魔法就不会有它们的出现。 没有神，就没有魔法，没有魔法，世界应该是另一幅样子吧…… ——有的人将奇怪的扁盒子举到耳边说话，有的划拉它的屏幕。鸟样的白色物体穿梭在云朵间，玻璃做成的闪亮高楼拔地而起。 【你将不复存在。帕特里克，阿尔，道格拉斯，琼都将消失。】 他们都是魔法生物，不可能出现在没有魔法的世界。 真的……要让他们也一同消失吗？ 红发夫人搂着女儿亲昵，惹得对方羞愤。厨师装扮的男人开怀大笑。夏日的明媚阳光铺满温馨的家庭餐馆。狗吠，儿童嬉戏，风吹白布动。 对不起。 艾莉对自己施加了净化魔法，外在的翻到内里，内里的展露在外，于是词汇无处躲藏。 “否定。” 天国震荡。神伸出一只手指压向艾莉。 “否定。” “否定！” “否定！” “否定！” 拇指被一条巨龙顶住。它肆意地狂笑，“让你几千年前陷害我！” 艾莉的手被两只手握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否定！” 天使变得狂躁不安，羽毛纷纷掉落，沾染奇怪的污渍。它们意图帮助神，被同类拦住。他的气息是难以言喻的血腥肮脏。 ——否定！ 超短番外： 公元2021年，7月12日。 艾莉·帕斯托窝在平稳飞机的座椅里阅读。 她不喜欢乘坐飞机的感觉，却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做。 “小姐，你好。”旁座的男人搭讪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艾莉微微一笑，“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些话： 突如其来的完结…… 写到后期灵感越来越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别人能写那么多字，能够完结那么多本，你却不行？即便如此，也没法逼迫自己写出更多东西。所以不敢看留言，不敢翻评论……总而言之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 首-发：rousewu.cc (po18 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