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我自横刀向天笑》 序言 “师姐!” “长卿师姐!” “裴长卿!” 坠入悬崖的那一瞬间,裴长卿听着耳边司徒一一的大笑,对趴在悬崖边上对她伸着手甚至是想直接跳下来救她的人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可惜,没能把最后的消息传递给台首…… “这就是那个孩子?” 意识回笼,裴长卿还未从失重的晕眩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随后,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是,六十余口,就剩下她了,这孩子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爹没娘。” 没爹没娘?谁?我? 晃了晃有些混沌的大脑,裴长卿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脑袋边上都是软软的触感,就被眼前略带疲倦的容颜吓了一跳,不是阿麻吕不是裴元更不是台首,这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我难不成是因为没能成功阻止方宇鹤和司徒一一所以被放生了?这不太对啊,台首除了会凶巴巴地让人蹲墙角反思,骂我还不如长白山的小野猪,不会轻易放生别人的啊? 纷乱的思绪突然被身下的一股热流打断,大概察觉到是什么的时候裴长卿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面容惊恐地看向了自己的下半身,随即张了张嘴,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完了这孩子怕不是被吓傻了?陈萍萍你看看你,快快快孩子给我抱抱!”一个粗矿的声音在耳边如炸雷般响起,硬生生的把裴长卿的惨叫声憋了回去,随即一双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过去。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裴长卿从对方略显猥琐的眼睛中看到了现如今的自己:一个绝对不超过十个月的婴儿。 “呜哇——” 眼前的中年男子无措地伸着手臂看着突然嚎啕大哭还自带回音效果的裴长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有些笨拙地用粗粝的指腹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重复一句:“乖,别哭了。”“手拿开,孩子皮肤嫩禁不起你折腾。”脸上的手突然被人一巴掌拍掉,裴长卿被一直把她抱在怀里的男子掉了个个冲着自己,随后摸了摸身下的某样东西,随即笑了“没事儿,孩子尿了,先进去换换吧。影子,你去厨房拿些羊奶过来,要温的。”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裴长卿面无表情地躺在那个名叫“陈萍萍”的人的怀里,回想着刚刚那个中年人的话:“想不到你一个监察院的院长做这种事情这么熟练。”监察院?至少这不是什么现代社会的词,也不是大唐的词,那她这是…… 提问:摔下悬崖后再睁眼就变成婴儿并且还不能控制自如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裴长卿的目光,陈萍萍低下头看了看她,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你好,我叫陈萍萍。虽然你可能记不住我,但是还是要记住你的名字,你叫裴长卿。你爹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今后由我来照顾你。”感受着身下温暖的棉被,裴长卿看着陈萍萍温和的目光,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回不去了…… 第二章 “费叔,早啊。”蹲在三处的院子里对着地上晾晒好的草药挑挑拣拣,裴长卿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刚进门的费介,挥了挥手。“你就天天过来祸祸我的草药。”懒洋洋地甩着袖子进来,费介往躺椅上一躺,对她扬了扬下巴“这回又是找什么?”“鸡血藤,络石藤乳香。”手脚麻利的把自己需要的药材都找出来,裴长卿笑眯眯地看着费介说道“院长那边我配了一些药,每天泡脚用的,毕竟天气凉了院长老坐在轮椅上不活动,气血不通畅。” 探头看了看对方药篓里的药材,费介哼哼了两声,有些发酸地说道:“哼,天天就想着院长长院长短的,怎么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亏得你认草药还是我教的你。”裴长卿闻言顿时一乐:“哎哟,费叔瞅您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酸啊。何成我前几天给您做的调养身子的药不是药呗。” “那也不能……” “裴长卿,外面有人给你送了东西。” 费介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神出鬼没的影子打断了,裴长卿不由得一愣:“影子叔?”绕过费介站在影子面前,裴长卿仰头看着对方,不由得有些疑惑:“今天接待处不是应该是一处和四处值班吗?怎么影子叔你……”“人走了,给你留了样东西。”没等她把话说完,影子伸手拎着个小布包地给对方,冷冰冰地说道“我检查过了,没毒,你打开看吧。” 一听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裴长卿不由得叹了口气,接过小布包:“影子叔,你说你这一天天老是冷冰冰的,会吓哭小孩子的。”“那人看着不像是好人。”盯着裴长卿的脑袋顶,影子沉默了几秒后蹦出这么一句话。 “好嘛好嘛,影子叔辛苦啦,里面的东西你应该也看过了吧,到底是什么啊?”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随手把包裹在外面的小布片一丢,看着里面还有一层布,忍不住抬头问。 “令牌。” “令牌?裴丫头,你这又是上外面认识了什么身世显赫的人,还给你送过来令牌?”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费介不由得从躺椅上做起来,踱着四方步凑了过来。“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更何况我现在除了偶尔去买个小零嘴,剩下的时间连监察院的门都不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长卿一边努力扯开布片,一边吐槽“不过我路过茶馆的时候听里面说书的挺有意思的,什么三头六臂陈萍萍,自带毒气费大人……”正说着,裴长卿刚好扯下了最后一张布片,瞬间愣住了。 “怎么了?” 敏锐地察觉到了裴长卿的不对劲,费介低头看了看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裴长卿紧缩的眉头,不由得问了句:“出事了?”“没有。费叔我没事。”抬起头冲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裴长卿扭头看向影子“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他说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去找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影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裴丫头,你没事吧,这令牌到底怎么了?”看了看影子的背影,又看了看情绪明显不对劲的裴长卿,费介蹲下来揉揉对方的头发,问“需不需要费叔帮你,嗯?”抬头看着费介挤眉弄眼的表情,裴长卿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快地说道:“费叔,我没事,您也不用去找萍萍叔,我出去一趟见见这令牌的主人,待会儿应该就能回得来,草药先放您这儿吧,等我回来再取。” 走出监察院的大门,裴长卿握着手中的令牌,仰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按照令牌上留下来的密语,裴长卿站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里面还人来人往的杂货店门前。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可以算得上是门庭若市的杂货店,裴长卿歪了歪头,扯了扯嘴角,轻声感慨:“还真算得上是大隐隐于市?” “小姑娘需要点什么?咱家店里什么都有,您看您来点什么?”看着站在柜台后的人走出来蹲在自己身前,裴长卿抬手把令牌递出去,神色漠然:“听说有人要见我?” 跟着眼前的男子七拐八拐进了杂货店的后院,裴长卿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主上,人到了。”男子看了看裴长卿,随即恭敬地弯腰禀报。 “进来吧。” 看着门后坐在桌边恨不得把自己裹进黑布里的黑衣人,裴长卿靠在门框上,嗤笑了一声:“就是你找我?把自己穿的这么奇怪,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你?”“你下去吧。”没有理会裴长卿的冷嘲热讽,黑衣人对着男子抬了抬手,说道。 回头看了看被关上的门,裴长卿伸手拍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爬上黑衣人对面的椅子,对放在桌上的水果伸出了爪子。“嗯,这橘子挺甜啊。”咂么咂么嘴,裴长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从让男子下去之后就没再开口的黑衣人,懒洋洋地开口“初代飞雪令,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 “我问你你会回答?”扭头看着黑衣人,裴长卿拍了拍手面露嘲讽“不过你这下毒下的不怎么样,太明显了。”垂眼看着裴长卿身前堆成小山的橘子皮,黑衣人开口:“我可以让你重新修习凌雪阁和万花谷的武功。”“我凭什么信你?”这回连犹豫都没犹豫,黑衣人话音刚落裴长卿就开口“您哪位就在这儿跟我说这些废话?” “天地初分,巨兽横行,神庙中人携威德降世,传世人文字礼教,助世人开山辟海,定鼎人族基业。”并不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黑衣人转而说起了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知道的一则故事。 听闻这句话,裴长卿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衣人:“你是神庙的人,怪不得会有初代飞雪令。”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黑衣人迎上裴长卿冰冷的目光,沉声说了一句:“因为你不甘心。” “……说吧,代价是什么。”沉默了几秒,裴长卿重新抬头看向黑衣人,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好心帮我重修凌雪阁和万花谷的内功,你想得到什么?总归不会是做慈善吧?”黑衣人把身边的包裹放到裴长卿面前,并推了推:“我需要你帮我传递情报。” 闻言裴长卿不由得一愣,随即皱眉:“什么玩意?传递情报?你当我是什么人?”“这是一笔交易,对你而言并无坏处。”黑衣人看着面部表情变得极为厌恶的裴长卿,平静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引诱的味道“更何况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学回凌雪阁的武功吗?没有武功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裴长卿看着面前被打开的包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了一句:“神庙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人类的灭绝源于科技的发展,神庙的存在是为了让人类存活下去。”看着裴长卿沉寂的面容,黑衣人波澜不惊地说道“所以,这是个交易,你能达成你的愿望,我也能达成我的目的。” 伸手把包裹拽过来,裴长卿低头看了看里面有关于万花谷和凌雪阁的武功秘籍,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判官笔和链刃,叹了口气:“你想让我阻止这个世界的发展,我可做不到。” “只是监控。”黑衣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我只需要你监控整个南庆,如果出现异常情况,只需要汇报给我就好,剩下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解决。”沉思了几秒,裴长卿把链刃放回包裹里装好,又把毛笔别在腰上,点头:“听起来倒像是一桩不错的交易,解释武器的事情,交给你来解决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合作愉快。”跳下椅子推开门,裴长卿看着眼前换了身装束的杂货店掌柜,回头看向黑衣人“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便宜师傅?”“他负责跟你回去解释,也负责你的消息往来。”说完这句话,黑衣人彻底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木这张脸送杂货店掌柜出了监察院的门,裴长卿在临别之际低声说道:“有消息,我会用凌雪阁的方式传给你,会不会看就看你们了。”“还请裴姑娘放心。”掌柜的笑眯眯地作揖,朗声说道“既然是裴姑娘的师傅了,等明儿个为师送你几样东西,也权当见面礼。” 看着掌柜的消失在街角转弯处,裴长卿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杀意,神庙吗?还真是有点意思。 晚上,裴长卿用自制的小推车推着一个跟她一般高的木桶,又背着装着草药的药篓笑眯眯地敲门进了陈萍萍的屋子:“院长~萍萍叔~该做理疗啦!”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公文,陈萍萍有些好笑地看着在自己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小姑娘,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这些事情让影子来做还是可以的,不要太累了。” 一步一扑腾地把木桶挪到轮椅前,裴长卿一边从药篓里抓出草药扔进去,一边冲陈萍萍歪了歪头:“算了吧,萍萍叔,我可没忘了上次影子叔一用力直接把木桶戳了个洞的事。”伸手试了试水温,裴长卿一扬下巴:“快,把鞋袜脱了,进去泡泡,泡完了再给您按摩。” “为什么突然想着说要给我调理身体?”看着裴长卿自动自觉地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身边,陈萍萍抬手替她把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着问道。 挽了挽袖子开始替人按摩起大腿,裴长卿一边暗自感慨这腿要不是因为肌肉萎缩而变得有些过于瘦弱,不然不知道这腿部线条该有多流畅,一边回答:“费叔最近忙着炼制新的毒药,冷师兄又被自己的毒药折腾到床上躺着去了,我不来照顾您,谁来照顾您?更何况现在天气变凉了,影子叔也不能时时刻刻提醒您注意增减衣服,我现在就是贴心小棉袄!” 看着裴长卿一脸“求夸奖”的表情,陈萍萍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从小就这么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费叔教得好。”笑嘻嘻地搬着椅子换到另一边,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眼中显而易见的温柔,内心一软,又嘱咐“您最近也要好好休息,别那么劳心费神,气血不足就伤身体。” “毛知母,射干,桔梗,紫金牛……”嘴里絮叨着要采的草药,裴长卿仰头看了看日头,站起身揉着腰吐槽“说了多少遍了不能那么劳心费神,伤身体,怎么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一熬熬一宿,真当自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想起由于自己需要去城外练习凌雪阁的武功导致有几天没来得及回监察院帮忙照看陈萍萍,结果昨天刚一摸到脉门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裴长卿暴躁地抹了把脸,低头看着脚边的药篓子念叨:“半夏,白芥子,剩下的都齐了,萍萍叔你可真是我的大祖宗,大祖宗都没你这么能折腾人。” 用手扇了扇风,裴长卿长出一口气重新把药篓背回身上,又挽了挽袖子,踢踢踏踏的哼着歌准备下山回监察院熬药。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哟呵,这地方竟然还有这么气派的宅子?这是哪位大人才选的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就是离城里有点远。”站在山上俯视着映入眼帘的宅子,裴长卿随意地靠在一棵树上弯腰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出了声“这宅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就是这机关做的有些明显,正好口渴了,进去讨杯水喝。” 脚步轻快地翻进了院墙,裴长卿站在湖边迎着风伸了个懒腰:“这还真是个度假的好去处,只盼望这屋子的主人能原谅在下私闯民宅只为讨杯水喝吧!”说话间,裴长卿径直站在了明显一看就是主屋的门口,敲了敲柱子:“请问,有人吗?想来讨杯水喝!” 等了几秒都不见有人回应或者是出现,裴长卿忍不住摸着下巴环视了一圈明显安静的有些过分的院子,我怕不是撞破了什么凶杀案的现场?但是这空气中也没有什么血腥味啊? 困惑地皱了皱眉,裴长卿看着明显是被人细心保养过的廊柱,随即摘下了腰间的毛笔,试探性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有没有人呀!路过的口渴了想喝杯水!有没有人回应一下?喝杯水我就走!” “你想找杯水喝?” 就在裴长卿想抬脚再往里走一步的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 瞬间被吓了一跳,真的是跳起来往后看的裴长卿连身后之人具体长什么样子还未看清就用毛笔指着对方开骂:“你你你,你为什么走路没声音啊!你是谁啊你!不知道吓人是不对的吗?我这么小这么可爱被你吓傻了怎么办?回头你来照顾我吗?我跟你讲我可是很能吃的!你要把我吓出毛病我就把你家底吃空你信不信?” 骂完了还感觉心脏在怦怦直跳,裴长卿插着腰仰着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的白衣中年男子,努力让自己的气势显得更足一些:“我不过就是想进来讨杯水喝,你干嘛要吓唬我?”“那你可知私闯民宅是犯了法规的?”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底气不足但仍然努力保持镇定的小姑娘,白衣男子开口。 “我,我对不起嘛……”就像是只气球被人突然戳了一个洞,裴长卿瞬间变得忐忑起来“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看病作为赔偿好不好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海阔天空!裴长卿这样想着,又偷偷瞄了一眼男子胸前有些凌乱的衣襟,悄咪咪地伸手指了指:“你看,现在入秋了,虽然天气还是很热但是你也不能不好好穿衣服呀,敞胸露怀的回头生病了怎么办?毕竟,毕竟你年纪看这也老大不小了……” 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没有气势,裴长卿在男子略带调侃的目光中闭上了自己的嘴,算了算了,还是少说话吧。男子蹲下身看了看笑的有些讨好的裴长卿,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采药呀。”指了指身后背的药篓,裴长卿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直接举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有趣的小丫头。这就是为什么承泽说自己喜欢与民同乐的理由?”一手拿着从裴长卿背后取下来的药篓,一手稳稳地托住小姑娘,男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爹娘呢?这么小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距离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看被人单手就拎住的药篓,裴长卿乖乖巧巧地伸手抱住对方的脖子,装作没有感受到身下人一瞬间的僵硬一样回答:“我爹娘死的早,是费叔和萍萍叔带的我。” 闻言,男子不由得脚步一顿,随后挑起了半边眉毛:“萍萍叔?”“是呀,萍萍叔对我可好了。”任由男子把自己抱到床榻上,裴长卿晃悠着垂下来的双腿,趴在桌上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男子,开口问道“叔叔,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我闻着有一股药味?” 忍不住把手伸向对方的脖颈,男子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裴长卿,半晌才放下手臂学着她的坐姿,笑着说道:“是啊,叔叔生病了,不过不是什么大病,吃几服药就能好。”“吃几服药就能好?”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把毛笔重新挂回腰间,示意对方把手伸出来“那你的那位大夫,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发慈悲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说着,裴长卿抓起对方的袖子闻了闻,下了结论“给你看病的大夫,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安静的任由小姑娘抓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继续诊脉,男子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给我看病的是什么人。” 确认了症状所在,自己的判断也并没有出错,裴长卿伸了个懒腰,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困倦地说道:“因为你的症状其实很简单啊,就是肝气郁结。你是不是最近总是胸闷不舒畅,胃口不好,而且还失眠?”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男子上下打量着眼前最多不过十来岁的裴长卿,忍不住赞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如此医术,后生可畏呀。” “你有这时间用来夸我,不如想想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没理会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裴长卿伸手戳了戳对方赤裸的胸膛“按照正常大夫的思路来讲,给你开的药应该有柴胡,麸炒,白芍,甘草,可能还会加上一些生姜,茯苓这些药材,而不是在里面加上什么防风,仙茅,麻黄。因为你有一些虚火旺盛,这三种草药是不能放在里面的。” “放里面了会有什么影响?”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裴长卿,男子不由得问道。“嗯……会中毒。”在男子手腕上点了点,裴长卿认真地说道“我劝你叭,还是不要找那个大夫看病了,他真的是在胡乱给你开药。”停顿了一下,小姑娘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任我,毕竟我看着就跟个小萝卜丁一样,但是你可以去别的医馆看看呀,有经验的大夫都会知道的,而且你现在的这服药如果长时间喝下去的话,你真的有可能中毒而亡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又问:“有办法治吗?”“有是有,但是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你中毒的具体情况,需要知道具体的药量多少以及你喝了多长时间来确定方子应该怎么开。”看着面前明显气势逐渐变得强盛起来的男子,裴长卿的雷达突然滴溜溜地响起,小姑娘不由得抿了抿唇“但是我今天也没法给你治啦!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萍萍叔该着急了。” 看着眼前明显被自己的气势吓到的小姑娘,男子不由得笑了:“小姑娘警惕性不错,不过正好,我和你萍萍叔是故交,我送你回去如何?” 第 3 章 《祥林嫂》里面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现在改改,就改成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莫名其妙出现在空无一人的院里,就不会是平常人,我不知道我也会遇上。于是我相信了他的话,让他带我回城里。 裴长卿面容僵硬地看着坐在马车里安安稳稳地看着奏折的白衣男子,内心咆哮:我就不该信你的什么玩意鬼话叫我跟你萍萍叔是故交,这叫故交?! 尬笑着挪了挪屁股,裴长卿看着男子挑眉瞟了一眼自己,瞬间求生欲极强:“那个,那个,叔叔你是皇帝陛下吗?”“怎么,你这小丫头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现在倒是知道怕了?”看着笑的极为狗腿还试图给自己递上一颗剥好的橘子的裴长卿,庆帝开口。 “我……您……那个啥……”被庆帝盯得后背发毛,裴长卿一时间笑的更狗腿了“那个啥,那个,陛下,您看这都进城了,监察院和皇宫不是一个方向,您看您要不就……” “陛下,监察院到了。” 马车忽然停下来,裴长卿听到外面的人禀报的声音的一瞬间蹦起来想往外跑,却被庆帝薅着领子拎到自己怀里,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别跑啊。来,朕抱你下去。”“谢,谢陛下。”笑道面部抽搐,裴长卿一脸安静如鸡地在对方的示意下抱住庆帝的脖子,下了马车。 直接把脸往庆帝怀里一埋,裴长卿听着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参见陛下”开始自我催眠,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透明的。“你们都下去吧,朕今日来找你们院长叙个旧。”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愈发的不自在,庆帝不由得哼笑了一声,随后摆手示意无关人员离场。 “老臣参见陛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还抱着个熟悉的奶娃娃的庆帝,陈萍萍一脸严肃地问“不知陛下亲临,有何贵干?”“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庆帝抬手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裴长卿撕下来交给伸出手的陈萍萍“你倒是养了个好丫头。” 伸手拍拍做贼心虚般地钻到自己怀里死活不肯起来的裴长卿,陈萍萍嘴角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陛下谬赞了。”示意影子退下,庆帝伸手接过陈萍萍的轮椅,熟门熟路地往监察院的深处走去:“朕今日过来,一方面是为了送这个跑出城的小丫头回来,另一方面,还真是找你有事。” “可是北齐有什么动静?但是监察院并未收到相关密报。” “找你来就一定是北齐或者东夷城?”推着陈萍萍进了屋,庆帝看着进屋就突然满血复活的裴长卿跳到地上又是开窗又是烧水煮茶,问了一句“你们三处的费介呢?” “陛下找费介有事?”有些惊讶地听着庆帝说出来的名字,陈萍萍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影子示意对方前去叫人,而后似有所悟地看了看忙忙碌碌就是不敢看自己的裴长卿,问“是长卿做了什么冲撞了陛下,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孩子还小,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朕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事,就让小丫头来跟你说吧。” 冷不丁地听到了庆帝别有深意的话,裴长卿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狗腿地凑上前给陈萍萍和庆帝各倒了一杯茶水,下意识地给自己进行开脱:“我这,我这能有什么事啊。陛下,您看您这……”后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在庆帝似笑非笑地神情中渐渐消音,算了算了,还是闭嘴吧。 “长卿?”目光在明显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裴长卿和庆帝之间一转,陈萍萍迅速板起脸敲了敲轮椅的扶手“说实话。”被提问道的裴长卿顿时瞠目结舌:“不是,萍萍叔,我这,我,我真没干什么。” “说实话,不然就去思过。” 看了看仍旧是一脸似笑非笑事不关己的庆帝,又看了看板着张脸的陈萍萍,裴长卿忍不住挠头叹气:“萍萍叔,天地良心,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就是给您采药的时候路过了一个院子,然后看见陛下,我也不知道这位叔叔就是当今陛下就顺手把了个脉,跟他说,跟他说……” “跟朕说朕被下了毒。”看着裴长卿抓耳挠腮努力解释的样子,庆帝似乎是被娱乐到了,心情颇好的在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上了后半句,却吓了陈萍萍和刚进门的费介一跳。 “有人要给陛下下毒?”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费介一瞬间变了脸色,陈萍萍更是直接把想趁着放茶壶的功夫溜到门口的裴长卿拎回来,面色阴沉地盘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 老老实实地被人拎着衣领,裴长卿摸摸腰间的毛笔,又扭头看了一眼正紧锁眉头给庆帝把脉的费介,低声解释:“我最开始也不知道陛下中了毒,只是闻着陛下的衣物上有药香味,想着说我既然闯了人家的院子怎么着也得帮人点,然后就毛遂自荐把了个脉。” 看着陈萍萍示意自己接着往后说的眼神,裴长卿接着解释:“陛下这病本来很好治,就是虚火旺盛,但是在用药方面,虚火旺盛之人切记不可服用防风,仙茅,麻黄这三种药材,但是这三种药材我在陛下的衣袖上都闻见了。所以我就怀疑是有人想要利用这次治病的机会给陛下下毒。” “费介?”凌厉的目光一丝一毫都不曾从裴长卿身上偏移,陈萍萍半晌才开口问把完脉的费介“是这样吗?”放下手重新站到陈萍萍身边,费介拢了拢袖子,点头:“裴丫头判断的是没错,陛下确实中了毒,而且这毒吧还下的极为巧妙,若不是虚火旺盛恐怕也不能觉察出服用了毒药。” “有解吗?”确认消息无误后,陈萍萍放下揪着裴长卿衣领的手,还替人抚平,问。费介低头看了几眼站直身体任由陈萍萍动手的裴长卿,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拱手:“有倒是有,但是就是……”“不知陛下服用这药用了多长时间?”摘下腰间的毛笔握在手里,裴长卿在开口的一瞬间心中划过了万种思绪,但最终仍旧坚定地看向了庆帝“若是服药时间过长,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说话间,笔墨流转。 看着散发着淡绿色的光圈降落到庆帝身上,裴长卿握紧了手中的毛笔,盯着三个人惊诧的目光问道:“不知,陛下现在感觉如何?”“胸中郁气疏散,神清气爽,你这是……”感受到自己身上仿佛是搬开了一座大山一般身体轻盈浑身舒畅,庆帝下意识地追问。 抬手又在对方身上把太素九针刷了个遍,裴长卿转着手中的毛笔,回答:“这是我所学武学当中的一种,名为‘离经易道’,是医学之根本。习之可精通岐黄之术,可驱疾病,健体魄,亦可解除百毒,悬壶济世。”“以后不能这样了。”看着眼神坚定握着毛笔的裴长卿,陈萍萍有一瞬间的恍惚却迅速回神,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是一声叹息。 迎上陈萍萍复杂的目光,裴长卿突然笑了,而后把毛笔挂回腰间,伸手抱住了眼前人瘦弱的过分的腰身:“我只是……不想瞒着你。”停顿了两秒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裴长卿抬起头看着他,伸出三根手指:“我裴长卿在此发誓,此生此世,一定会治好你的腿,如有背叛,定会……” “住口!”没等裴长卿说完就直接打断,陈萍萍头一次对她露出了严厉的神色“说什么话呢!”“我只想让你活。”丝毫不畏惧地瞪着陈萍萍,裴长卿红了眼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什么样!”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火气干什么。”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庆帝终于开了口,随后把目光投向了裴长卿,感慨“有的时候真不觉得你像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明天我会派人给你送宫里的腰牌。”说完这句话,庆帝站起身一甩袖子,丢下一句“不用送了”便出门离去。 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裴长卿抬头看看眼神复杂的费介,最终看着神情冰冷的陈萍萍,“咚”的一声跪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裴长卿,永生永世绝不背叛您,和监察院。虽有难言之隐,但绝不会置监察院与您于危险之中。今日所言,皆为实话,若有半句假话,您大可将我押至地牢,我绝无怨言!” “……长卿,我看着你长大。”看着裴长卿倔强的目光,陈萍萍沉默了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伸手试图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你从小就很有想法,我知道你与其他孩子有所不同。”停顿了两秒,他看着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裴长卿,神色变得有些无奈:“起来,地上凉。” 反手把对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试图温暖对方,裴长卿向前膝行了几步,仰头看着陈萍萍深邃的双眼,突然笑了:“您不信我,没关系。”听到这句话,陈萍萍张了张口,试图解释什么,却没再说话。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低头忍不住红了眼眶,裴长卿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仍旧是笑的眉眼弯弯“我相信您就够了,您只需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您,就够了。其他的事情,我会证明给您看。” “裴丫头……” 神色沉寂地看着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来的裴长卿,费介开口:“你明天要进宫吗?”“进。”回头看向费介,裴长卿神色不变“他毕竟是南庆的皇帝陛下。” “你与冰云是不同的。”挣开裴长卿握住自己的手,陈萍萍一手拉起她,一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我并非不相信你,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安静地跟在陈萍萍身边,裴长卿一手扯着他的衣袖,一边迅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要随便瞎看。”扫了一眼眼珠滴流乱转的裴长卿,陈萍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萍萍叔,那边有人。”把有些嚣张的目光收回来,裴长卿轻轻地扯了扯陈萍萍的衣袖,轻声说道。“无妨。”拍拍手示意她不要紧张,陈萍萍露出了一个有些阴沉的笑容“不过是个刺客而已,还是个……不太精明的刺客。”听到这句话,裴长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而后不再说话。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恭恭敬敬地做足了表面工作,裴长卿看了看站在庆帝身边的那位候公公,绷着张脸问了句:“陛下,草民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嗯,都下去吧。”挥手示意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下,庆帝懒洋洋的摩挲着手中的箭矢,看着仍旧一脸面无表情的裴长卿,不由得失笑“小丫头昨天不是还挺活泼的?怎么今天就成了这幅样子。” 推着陈萍萍上前,裴长卿抬手示意庆帝把手腕伸出来,轻声说道:“回禀陛下,君臣有别。”“以后当着朕的面不用这么拘谨,随便些。”看着眼前严肃认真的小姑娘,庆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的极为慈祥。 没有拒绝也没有回答,裴长卿摸完了两只手的脉象,抬手摘下了腰间的毛笔,平铺直叙:“陛下的毒相较于昨天来讲有所缓解,但是仍然现阶段无法根治,要想彻底根除的话……” “启禀陛下,您该喝药了。” 门外忽然传出了小太监禀报的声音,让裴长卿不由得眼前一亮:“我能看看那碗药吗?或许有帮助!”“这有何不可?”随口让送药的小太监进来,庆帝示意对方直接把药放到桌上,看着裴长卿凑过去闻了闻,随后皱紧了眉头。 认真地检查了眼前散发着一股苦味的汤药,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毫不犹豫地把汤药往一旁的盆栽中泼了下去。端着空碗,裴长卿摩挲着手中的毛笔,先给人套了一层驱散,随后正色道:“不知陛下可否把开方子的御医请来?草民有些疑问想让这位御医大人解答。” 安安静静地站在陈萍萍身边,裴长卿看着跪在下面的御医,听庆帝开口说道:“朕近日认识了一个小丫头,他说她对医术很有兴趣,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上前一步对庆帝行了一礼,裴长卿对正抬头看自己的御医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脆生生地说道:“这位叔叔,我刚学医不久,对您开的这张方子很感兴趣,所以特意央求陛下将您请过来,就是想问您几个问题,还望叔叔谅解。” 说着话,裴长卿笑眯眯地伸手拿过桌上的空碗,小腿一盘“吧唧”坐在御医面前,单手托腮笑的人畜无害:“叔叔,我在民间学的医,所以可能比不上您这宫里的人,但是师傅告诉我说,虚火旺盛之人用药,切忌服用防风,仙茅,麻黄等物,但是我闻了闻叔叔开的这药,这三味药材里面好像都有啊,这是为什么?” 听着御医磕磕绊绊地胡编乱造,裴长卿歪着头看了看手里的空碗,干脆利落地往后一扔,随即身子前倾,装作没有看到御医突然间的一抖一样,笑眯眯地问:“我听说,南疆有蛊,其名‘惑心’,只需要以水为媒介就可进入人的体内,但是这种蛊虫有一些奇怪的味道,需要用其他的味道来掩盖,不知道叔叔你知道不知道呀?” “哦?南疆的蛊虫?” 身后响起了衣料的摩擦声,庆帝的声音忽然在裴长卿的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疑惑:“小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突然间想起来辛辣的味道或许可以掩盖一些事情。”抬头笑嘻嘻地看着庆帝,裴长卿连象征性地挪窝都没挪。 看着庆帝甩着袖子又回到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裴长卿伸手拍了拍因为庆帝的存在吓得已经开始发抖的御医,安慰:“哎呀叔叔你别抖嘛,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又不是说专门跑过来吓唬你的。” 嘴上说着不害怕,裴长卿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尤其还是有大佬给我撑腰,这种神仙日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多一点。“启,启禀陛下。”被裴长卿拍完了肩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御医诚惶诚恐地一边磕头一边抖着声线回答“臣,臣并不知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什么……” “常御医此言差矣。”听到这句话庆帝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折子往桌上一丢,随后背着手走过来,一脸诚恳地伸手扶起额头都磕肿了的御医,拍着对方的手说道“常御医一心为了朕的身体健康着想,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回去之后还是要敷一敷药。”停顿了几秒,庆帝看了看拍拍屁股站起身的裴长卿,指着她说道:“裴丫头说话不知分寸,常御医莫要放在心上。” “老臣,老臣不敢。” 背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裴长卿一溜小跑回到陈萍萍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是呀,常叔叔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胡闹台。”心知肚明是裴长卿和庆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陈萍萍还是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不许这么胡闹,给常御医道歉。” “常叔叔对不起嘛。”任由陈萍萍有些冰凉的手指戳在自己脑门上,裴长卿一边把揣在怀里的暖手抄拿出来给人戴好,一边扭头对脸色惨白惨白的常御医说道“我不该这么吓您的。” “下药的人不是他。”看着常御医哆哆嗦嗦地退出去,裴长卿刚刚还笑眯眯地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开口“但是他至少知情。”“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把手里的箭矢扔在一边,庆帝的脸也沉了下来“一个个都当朕是个傻子。” 冲庆帝拱手,陈萍萍终于开口了:“臣会下令监察院彻查此事。”“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来查。”疲惫地挥挥手,庆帝声音低沉“下去吧。” 看着身后沉寂的宫城,裴长卿放下手中的帘子,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原本闭目养神的陈萍萍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得失笑“这天下想杀陛下的人太多了。”抱膝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裴长卿轻声开口:“我知道,但是这件事如果真的要查,背后之人且不说是不是在皇宫里,但是至少是女性。” “女性?为什么?” 抬头看着陈萍萍,裴长卿张了张口,最终轻声说道:“陛下他确实是中了惑心蛊。这也是我今天刚反应过来的,中药的味道可以掩盖惑心蛊本身所散发出的味道,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停顿了两秒,裴长卿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继续说道“惑心蛊若想激活,需要用纯阴之人的鲜血浇灌。” 闻言,陈萍萍皱了皱眉,伸手把小姑娘刚刚蹭乱的头发理了理,问:“也就是说,对方必须是一位女性,才能够让相思蛊的蛊虫活过来。”“而且还要有钱。”蹭了蹭陈萍萍还未拿走的那只手,裴长卿斟酌着说道“相思蛊这一类的蛊虫都比较贵,一般人家也买不起这种东西。” “这样吗……” 看着陷入沉思的陈萍萍,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对方的双腿,在没有遭到拒绝后喜滋滋地挽了袖子开始按摩,一边揉一边开口:“萍萍叔,要不我明天再进宫的时候,帮您看看?”“你当真还要进去?”抬眼看了看按摩的起劲的裴长卿,陈萍萍有些不赞同。 “陛下毕竟现在算得上是我的病人,而且您今天也看见了,御医院的人现在都不可信,还不如我进宫把病治好了。”知道陈萍萍在担心自己,裴长卿内心划过了一股暖流,抬头冲对方笑了笑。 “他是帝王。” “我知道,他也是我的病人。我有分寸,放心吧。” 第 4 章 脚步轻快地跑进院子里,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裴长卿仍旧背着自己的小药篓,笑嘻嘻地冲迎面而来的身影喊了句:“哟,费叔早啊!这么早就来啦?”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感觉一阵风从眼前刮过的费介扭头看着对方已经跑远了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的……” “萍萍!院长!我进来啦!” 也没在意费介到底说了什么,裴长卿直愣愣地冲到了监察院最里面的屋子前,喜滋滋地冲不言不语就盯着自己的影子鞠一躬,随即一溜烟溜进了独属于陈萍萍的房间。 进了屋随手就把空空的药篓往墙角一扔,裴长卿看着一大早就坐在桌前翻看公文的陈萍萍,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我回来啦~”说着话,裴长卿凑上前把摊了一桌子的公文随手往一旁堆了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献宝一般地捧着地给对方:“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您尝尝?” 视线随着手中被抽走的公文扫了一眼桌上被堆得乱七八糟的卷轴,陈萍萍伸手接过仍旧冒着热气的包裹打开,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夜不归宿?昨天晚上又去哪儿疯了?” “嗨,您不都知道吗?”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裴长卿一撩衣摆蹲下来伸手揉捏着对方瘦弱的过分的小腿,抬头笑的极为坦荡“昨儿个下午不是正好在糕点铺子遇见谢必安了吗,他说二殿下请我去喝酒。” “你承认的倒是爽快,但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您瞧您说的这话,我裴长卿跟您这儿哪儿有什么秘密可言,哪次出门不是主动找您报备?”迎上陈萍萍略带警告的目光,裴长卿耸耸肩,说的满不在乎“我就是个姑娘,再说的明白点就是个得了皇帝陛下赏识的姑娘,一没钱二没权,谁没事儿会拉拢我这种人?” 看着真的是把二殿下的邀约当成是朋友之间的游玩的裴长卿,陈萍萍沉默了两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原本有些冷峻的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厉声问道:“那你一个姑娘家去喝花酒,这事你怎么解释?听说还是你定的地方,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怕过陈萍萍的这种阴冷的表情,裴长卿“嘎巴嘎巴”活动两下脖子,给人把刚刚因为按摩膝盖而有些滑落的羊毛毯重新盖好,笑嘻嘻地解释:“我不就是听他们说醉仙居的司理理姑娘貌若天仙,好奇想去看看。”停顿了两秒,裴长卿突然笑的极为欢乐,忍不住凑到陈萍萍面前悄声说道:“我要是嫁不出去,要不您养我?” “胡闹台!这是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看到意料之中陈萍萍变了脸色,裴长卿干脆把对方的轮椅往后推了推,随后绕到陈萍萍身前往地上盘腿一坐,依旧笑的极为欢乐:“反正现在连平民老百姓都知道监察院有个会医术的小姑娘叫裴长卿,还是陛下赏识的,现在估计是个人家都不敢要我啦!”没等陈萍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裴长卿接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费叔说,您最近要回乡养老?” “这种不打紧的事情怎么费介也跟你说?”有些不赞同小姑娘什么消息都是通过费介那张大嘴巴知道的,陈萍萍眉头一皱刚想再说什么却被裴长卿打断:“天凉啦,您即使前往江南,也得注意保暖,等这两天我做一些厚实的毯子,垫子,您都带上,路上颠簸这些垫子也能让您舒服一些。” 伸手把对方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里,裴长卿不禁埋怨:“您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啊,我不是前段时间重新给您做了个暖手抄吗,干嘛不用啊。”忍不住轻笑一声,陈萍萍任由她握着自己的双手,温和地说道:“人老了,自然会这样。” “那我再做一些药,让影子叔带上,您前去江南我不能跟您一起去,好歹也得对得起我这些年养出来的肉。”根本就不信陈萍萍的解释,裴长卿运转内力把他的双手捂热了才放下,一边说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一边抬头看向陈萍萍。 低头和裴长卿对视,陈萍萍轻而易举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种只针对自己的温柔和笑意,张了张口,最终叹了口气,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没再说话。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不管是训斥还是责罚,甚至是有意设计撞破地牢中审讯罪犯的场景,裴长卿始终都没有如他所设计的那样对他露出惧怕甚至是厌恶的神情,反而还会关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她一些行为而感到厌倦或者是反感。 摸着手下柔软的长发,陈萍萍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感受着后背的舒适,微微阖上了双眼。扪心自问,他陈萍萍真的无法推开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照顾自己,即使试图赶她走也依旧笑嘻嘻恨不得抱着自己叫小甜甜,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的温暖,他……做不到。 裴长卿看着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安静甚至是温柔的陈萍萍,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捧着对方的指尖落下轻柔的一吻,在内心无声地叹息,她虽然不知道陈萍萍一直在谋划什么,但是她知道几年前费介突然远去儋州,并不是所谓的什么游山玩水。想起这些年从神庙那里得到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裴长卿扯了扯嘴角。 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冰冷,裴长卿脸上依旧笑的温柔,空出一只手拿过被陈萍萍放在羊毛毯上的纸包,拈起一块送到对方嘴边,轻声诱哄:“萍萍?您尝一块好不好?这是我赶着第一批买回来的,您不是之前还很喜欢他家的桂花糕吗?尝尝呗。” 听着裴长卿凑在耳边说的话,感受着对方说话的同时呼出的热气直接打在耳朵上,陈萍萍瞬间红了耳尖,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却又在她的胸口前硬生生地停住,最后只能抽回手别过头丢下一句:“胡闹台。” “好好好,是我胡闹是我不对。”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害羞了,裴长卿依旧笑的眉眼弯弯对他说的所有话都照单全收,然后就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那不知陈院长可否原谅小的,赏脸吃块桂花糕?” 满意地看着陈萍萍犹豫了一下仍旧就这自己的手吃了糕点,裴长卿拍拍手站起身,把人推回到桌前,一边站在旁边帮忙整理着刚刚被自己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边听对方有些无奈地感慨:“也不知道你这样都是跟谁学来的。”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裴长卿伸手摸了摸放在桌角的小火炉,又拿了根铁签拨弄两下里面燃烧的木炭,刚想说什么却突然一愣。“怎么了?”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心情的变化,陈萍萍不由得开口“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说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不不!”疯狂摇头否定,裴长卿手忙脚乱地摸遍全身后从怀里掏出一摞纸摊在桌上,兴奋地拍着陈萍萍的手臂,示意对方看这些纸“快快快,看看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了!”有些不明所以地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陈萍萍除了能看懂这大概是一种支架的图纸之外并没有看懂旁边标注的密密麻麻宛若蝌蚪一样的符号到底是些什么。 似乎是后知后觉对方可能看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裴长卿伸手把图纸当中有几张标注了红点的纸抽出来铺在桌子上,点着其中一张刚想说什么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抹笑意。轻咳了两声试图掩盖自己的笑意,裴长卿重新蹲下来抬头看着陈萍萍,坚定地说道:“以机械为‘筋’,为‘骨’,上面通过对腰部的支撑,可以达到让你站立起来的目的。” 站立起来?! 听到这句话后,陈萍萍一瞬间愣住了,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刚刚的那句话,他,能站起来了?低头看着双眸异常明亮的裴长卿,陈萍萍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像是没有注意到陈萍萍被自己刚刚说的话刺激到怔住一样,裴长卿探头看了看桌上的纸,又翻出了一张几乎全被墨色覆盖的纸张,指着上面密密麻麻宛若蝌蚪一样的文字说道:“其实我昨天去见二殿下也是因为材料的事情,我这段时间收集的材料我都做了计算,通过这些计算表明呢……” “长卿!” 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被陈萍萍有些急切的打断,裴长卿先是一愣,随后看着眉眼间皆是一股狂喜之后的焦虑但是却又不知所措的陈萍萍,瞬间了然。 伸手掰开对方死死地扣着轮椅扶手的手,裴长卿非常自觉的把自己的手塞进对方手里,接着说道:“没事儿,您别激动,我呢,明天去二殿下那里把材料拿回来,差不多等您度假回来了,这副支架也就能做好了。价格方面您也不用担心,我是用别的跟他换的。”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定定的看着眼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陈萍萍有些颤抖地开口“你不必为我做……”“这是我心甘情愿。”打断他的话,裴长卿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的温柔“您知道的,在我看来,您值得最好的。” 有的时候,裴长卿真的想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替他遮挡来自于外界的所有风风雨雨,然后亲亲他,告诉他,你不要自卑,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即使生命总以刻薄荒芜相欺。 沉默地站在紧闭的城门前,裴长卿静静看着拢着袖子的费介,抿了抿唇却相对无言。 “费叔……”犹豫了半晌才张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却被费介开口打断:“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搞得就像生离死别一样。”“费叔,一路小心。”深知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裴长卿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而后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马车上,轻声说道“冰云去北齐这一路,还劳烦您费心。” 摆摆手没再说话,费介转身走向车队,风中飘来他的声音:“放心吧。”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费介和言冰云的马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裴长卿这才动了动几乎麻木的双腿,准备往回走。转身看着逐渐放下的城门和从门洞中传出来的叫卖声,裴长卿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手指,嚅动着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不曾开口,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灰蒙蒙的天空,随后融入了进城的人群当中。 这偌大的京都,要变天了。 “你怎么今日有空上我这里来了?” 毫不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李承泽饶有兴趣地伸手推了推桌案上盛放着小零嘴的盘子,开口:“你不是前天刚从我这里拿走你要的东西,怎么今天又来了?难不成是不够用?”“跟这个没关系。”活动了两下脖子,裴长卿一边摆手示意不是这个问题,一边一屁股坐在软垫上,毫不客气地伸手把盘子抱在了怀里。 安静的等人吃了半盘零嘴又喝了杯茶解渴,李承泽指指裴长卿仍旧带着露水的头发,懒洋洋地开口:“你这是一大早刚从城外回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把盘子放回去,裴长卿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眼神有些晦暗不清:“我心里不痛快。” 停顿了两秒,裴长卿干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随即双手抱膝把下巴往膝盖中间一搭,声音中透露着烦躁:“我现在就是觉得最近的事情搞得我烦得要死,不痛快。” 忍不住笑出了声,李承泽站起身坐到她身边,眉头一挑,笑的有几分调侃:“怎么,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冲撞了我们裴大小姐?用不用我叫谢必安杀了他给你出气?”“……算了,我也就嘴上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暴自弃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裴长卿抬手把发带一解,又凌空点了点李承泽露在袍子外的双脚,满脸写着不赞同“还说我,瞅瞅你自己,大冬天的光个脚,别以为有我你就可以万事大吉。” 看着在自己面前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的裴长卿,李承泽不由得笑的极为温暖,嘴上说着:“没大没小也没个姑娘样子。”手上却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发带,仔细地绑上。想想上一世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折了傲骨,一杯毒酒了断一生,李承泽一边顺手给对方打了个辫子,一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却不曾想再一睁眼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小姑娘稚嫩但是坚定的声音。李承泽坐在原地任由对方一边絮絮叨叨这样对身体不好,一边探身把丢在鞋上的袜子递过来,忍不住抬手轻轻敲了敲裴长卿的额头:“我这不是还有裴大神医在呢吗?” “李承泽你住嘴!”抬头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笑的极为欢畅的李承泽,裴长卿气势汹汹地说道“我说了!你要是再不注意身体,我就不管你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裴长卿的手还是摸上了腰间的毛笔,随手给人套了个回血的技能。 心知肚明眼前的小姑娘一如初见时那般嘴硬心软,李承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轻声叹息:“你说,你这般蠢,将来要是被人骗了可如何是好?”“蠢?李承泽你竟然骂我蠢?”瞬间炸毛,裴长卿从软垫上忍不住一跃而起,一手叉腰一手直直戳向对方的额头“你再说我真的走了!”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你。”抬手抓住对方的手包裹好,李承泽抬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嘴上毫不走心的道声歉,看着小姑娘气鼓鼓地坐回到软垫上。这样的生活是他李承泽上一世无法想象的,虽然上一世和这一世的靖王世子都是自己的好友,但是像裴长卿这种真正交心的好友却只有她一人。 不因身份,不因地位,只因你是我知交,我便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李承泽微微低头,垂下来的刘海掩盖住了有些发热的眼眶,随后在裴长卿有些担忧的声音中重新抬起头,微笑:“我没事。” 误以为是对方仍旧因为自己到现在还未清完的余毒而有些惆怅,裴长卿伸手大大咧咧地揽过李承泽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哎呀你别担心嘛,这毒虽说十天半个月的清不完,但是肯定能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的你说是不是?你看你都叫我裴大神医了,我岂能对不起我的称号?” 迎上裴长卿清亮的双眼,李承泽想了想,随后一脸郑重地说道:“你知道的,阿裴,我不想……”“我知道我知道。”拖长了声音打断李承泽说了一半的话,裴长卿笑眯眯地收回放在李承泽肩膀上的手,盘腿坐下来,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要皇位,你也没必要把这个毒当成借口来掩饰,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你身后有我。” 你看,她一直都懂你,你不想要皇位,不想再做太子的磨刀石,她都懂。这样想着,李承泽的眉眼愈发的柔和,他问:“还没来得及问你,又因为什么事这么烦心?”听到话题回到这个问题上,裴长卿原本还笑嘻嘻地脸色瞬间变得暗淡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来,神色无奈的单手撑着额头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 “说过,我当初还猜测是不是我结果谢必安和你打起来了。”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过来,李承泽伸手捻了捻对方明显比自己单薄的衣服,一边开口回答一边伸手扯过架在架子上的大氅给人盖上“怎么,今天下定决心打算告诉我了?” 顺势倒在对方腿上,裴长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向天空仿佛要抓住什么,定定的看着指尖,漫不经心的问:“你想知道吗?”也不在意裴长卿的动作是否合乎礼数,李承泽拉了拉大氅帮人盖到肩膀上,捞起桌上的茶杯,回答的也漫不经心:“你说我就听。” “陈萍萍。” “哦,他……嗯?!谁?!” 干脆利落地喷了口中刚喝进去的茶,李承泽可以称得上是一脸惊恐地瞪着腿上一脸脏话骂骂咧咧地用自己的大氅擦脸上的茶水的裴长卿,半晌竟然扶着额头低声笑了出来。 擦干净喷到自己脸上的茶水,裴长卿骂骂咧咧地坐起身回头瞪着仍旧在笑个不停的李承泽,抬手就是一巴掌:“大爷的你笑屁啊!”“我是笑真的不愧是阿裴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但是眉眼间仍旧流淌着源源不断的笑意,李承泽伸手摘下黏在裴长卿头发上的茶叶,声音温和“不管你是喜欢陈萍萍也罢,还是哪家的公子甚至是姑娘,我都会支持你的。” 挪挪屁股跟李承泽坐在一排,裴长卿抬手把身上的大氅分给对方一半并且严严实实的掖好,扭头看着他一声叹息:“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那是他的白月光,我走不进去。”伸手摸了摸身边人失落的眉眼,李承泽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经历的事情,说出了一个名字:“叶轻眉。” “监察院门口石碑上的名字。”忍不住抱紧了自己,裴长卿突然瑟缩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我知道活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但是我还是不甘心。我在他身边照顾了十二年,阿泽,从一开始简简单单的按摩身体到后来的衣食都由我来接管,我不甘心。” 伸手把裴长卿揽到自己的肩膀上,李承泽张了张口,却最终只能说出一句:“我知道。”从裴长卿说出那句她喜欢陈萍萍开始,李承泽什么都明白了,不管是前天的找自己去喝花酒却只为了他手里的一种金属,还是久远一些的提到那位令北齐和庆国境内人人闻风丧胆的陈萍萍,她的眼神中却有亮光出现,或者是更久远一些从她跟自己相熟开始就变着法地让自己帮忙找厨子说是学习做饭…… 把脸埋在李承泽肩头,裴长卿闭着双眼,声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你要问我喜欢他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他……”一动不动任由裴长卿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手,李承泽微微驼背把下巴放在对方的脑袋上,感受着逐渐湿润的衣服,没说话。 ※※※※※※※※※※※※※※※※※※※※ 我很喜欢剧里的二姐姐,我觉得如果要是一个生长在有人温暖他的环境下,二姐姐不会像书中那样,他应该是一个虽然有心计,能狠的下心来,但是也会哭也会笑,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我只是想让二姐姐有一个人陪着他,跟他说,没有关系呀,我会一直在,都是兄弟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说法。 第 5 章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裴长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直起身子,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了。”“真没事了?”有些狐疑地看着眼眶微红的裴长卿,李承泽有些不确定“有事就直接说就行,又不是说我不能帮你。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给你办成!” 忍不住因为对方这句豪气冲天的话笑了出来,裴长卿笑着伸手摸了摸对方厚实的衣服,笑的淡然:“我真的没事,就是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情,一时间没忍住。”“若要是大家都能忍得住,哪会有那么多行凶的事情出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泽开口。 “就你这张嘴最能说。”忍不住失笑,裴长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李承泽回想起刚刚搂住对方肩膀时入手的一片冰凉,忍不住皱了皱眉,问:“监察院是不给你们发冬衣还是怎么,你怎么还穿的这么薄?” 扭头冲李承泽笑了笑,裴长卿轻叹一声,回答:“我本身并不算监察院的人,所以监察院本身不可能有我的冬衣。再说了,我有那些厚实的料子,早给陈萍萍做了外套了。”说话间,裴长卿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双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常年摸上去都冰凉无比的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那回头,我府上有厚实的料子,我给你把衣服做了送过去。”抬手又摸了摸裴长卿身上明显比自己单薄很多的衣料,李承泽下了定论“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一并跟我说我叫下人去做。”“那你再帮我做个短款的上衣吧。”想了想还缺些什么,裴长卿摸着下巴开口“陈萍萍那边常年坐轮椅,长款的大氅不方便,要厚实的,带毛料的。” 迎上李承泽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裴长卿伸手摸了摸鼻子,补充:“尽快做出来吧,他最近要回乡,江南那边虽然冬天相对来讲比京城要暖和,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些。”“我觉得有你在他不可能冻到。”幽幽地感慨一句,李承泽看着亭子外结了冰的湖水,突然开口“我记得当年长公主和太后的事情,有你参与?” “我就是治了个病,顺带手的帮着破了个案。”裴长卿活动了两下脖子,懒洋洋地回话“再说了,这事儿你不都知道吗?”靠在身后的桌案上,李承泽伸手扯过一旁的软垫,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但是我的探子给我的消息,长公主似乎在京都还有人手。” 学着李承泽的样子靠在桌上,裴长卿仰头看着亭子顶部的雕花,冷笑了一声:“被囚禁在宫里看来还不够。”“需要帮忙吗?”丝毫不在意裴长卿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杀意,李承泽递给她一颗橘子,问。 一边剥桔子顺手给对方喂几瓣,裴长卿摇了摇头,哼笑了一声:“着什么急?不过还是得多谢你跟我说这个事情。”“咱俩同甘苦共患难嘛~”笑着用手肘碰了碰对方,李承泽突然问道“话说,要不要我帮你一回?就当帮兄弟追媳妇了。” 瞬间直起身子满脸警惕,裴长卿看着依旧懒洋洋的躺着的李承泽,皱着眉警告:“你可别乱来,到时候我都救不了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嘛~”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李承泽也坐起来,伸手揽过裴长卿的肩膀,顶着她满脸不赞同的目光诱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陈院长心里你是什么位置吗?” “我就是想知道也用不着你出损招。”郑重地用一根手指推开李承泽,裴长卿一脸冷漠“你说你想干什么就完事了。”就当自己没看到裴长卿的目光,也没懂裴长卿说的话,李承泽笑嘻嘻地又凑过去:“我就是想帮你一把,万一陈院长心里要是也有你呢?”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只要你配合我就没错了!” 半信半疑地上了马车,裴长卿看着马车内亲自送自己回监察院的李承泽,仍旧有些犹豫:“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事儿这么不靠谱。”“你就是因为平常伺候他伺候惯了。”伸了个懒腰,李承泽下定论“所以你总是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心知肚明自己对陈萍萍的心境到底是什么样的,裴长卿忍不住抹了把脸“我是真的觉得,我只要照顾好他,保护好他我就知足了。”“那你就忍心看着他娶了别人?”挑起半边眉毛,李承泽一开口直扎裴长卿的死穴。 再次抹了把脸,裴长卿把手往眼睛上一搭:“我觉得你还是闭嘴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满意地拍拍手,李承泽不再说话,而是挑起半边帘子看向了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 站在监察院门口目送着李承泽的马车渐行渐远,裴长卿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名想起一个词:交友不慎。 虽然和李承泽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但是自那天起,裴长卿除了在街上见过一面谢必安之外,就不曾再见过他的人了,这倒是让裴长卿有了大把的时间用来专心做代步机,直到那天。 站在陈萍萍身边看着影子等人有条不紊的把包裹搬上马车,裴长卿转过身弯腰紧了紧陈萍萍的领口,轻声叮嘱:“我给您新做的坐垫和毯子都放在马车上了,但是您还是尽量不要久坐。”停顿了两秒,裴长卿又伸手包裹住对方冰凉的双手,接着说道:“车里已经备下了吃食,都在格子里,此次前去江南,要注意身体,我让影子带了药……” “阿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由远而近地传来,李承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怎么突然来了?”看着对方扔了缰绳跳下马,裴长卿不由得直起身子拧着眉毛问“而且还穿的这么少。”先对坐在轮椅上冷着脸的陈萍萍行了一礼,道了声:“陈院长好。”李承泽随后冲她神秘地笑了笑。 “不知二殿下前来,有何贵干?”看着李承泽行礼过后就对身边的裴长卿笑的温柔,陈萍萍心头忽然一紧,声音也变得更加冰冷不近人情。“回陈院长的话,我是前些日子陪阿裴外出游玩的时候听她说监察院的官服不甚暖和,所以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衣服,趁着院长回乡之前送到,以表心意。”不卑不亢地又行了一礼,李承泽顶着裴长卿不赞成的目光和那声略带责备的“阿泽”,把马背上的包裹解下来放在影子手中。 万万没想到李承泽给自己来了这么一通大戏,裴长卿可以算得上是瞠目结舌地瞪着影子怀里的包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泽?”对陈萍萍不咸不淡的那句“二殿下有心了。”回了句:“不敢当不敢当。”李承泽伸手拉了拉裴长卿的袖口,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为了给阿裴一个惊喜吗。”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靠!”裴长卿指着李承泽祥说些什么却发现不光自己不知道从何开口,即使开了口她现在想说的话也不太合适,最后只能梗着脖子回了句:“闭嘴!等着!” 相信李承泽出手的东西必定是好东西,裴长卿还是谨慎地扒开影子手上的包裹看了一眼,转而用内力温暖了陈萍萍的双手,温和地说道:“包裹我看了,是件短款的披风和暖手抄,摸着像是鹿皮的,没毛。” 裴长卿说着蹲下来看着陈萍萍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在影子:“时间不早了。”的声音中最后说了句:“一路顺风,等你回来。” 脸上的笑意直到裴长卿目送着监察院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后瞬间消失,她冷着脸一肘子撞到一旁抱着双臂满脸得意的笑容的李承泽身上,咬牙切齿地问:“这就是你说的让我配合你?真是一个大惊喜!” 顺势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李承泽摆摆手笑的轻松自在:“哪里哪里,我也就是顺手帮了个小忙。更何况你当时不是还问我有没有料子做个短款的披风什么的吗,你看我这不就给你送来了。”“你这是胡闹!”指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句骂人的话,裴长卿只能愤愤的甩了甩袖子,丢出这么一句。 “阿裴难不成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吗?” “呸!李承泽你个大尾巴狼!”干脆利落地甩了个白眼过去,裴长卿撇撇嘴,最终放缓了声音说道:“你下回再想这么干,也得跟我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准备啊。”“若要是提前说了,岂不是不是惊喜了?”笑的眉眼弯弯,李承泽翻身上马对裴长卿伸出一只手“不知阿裴是否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一句废话没说伸手被人拽上马,裴长卿揽过对方的腰,问:“去哪儿?” “林府。” 沉默地看着坐在眼前拿着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的林郡主林婉儿,裴长卿一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了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还拿着茶杯品茶的李承泽,问:“就这么点事?” “婉儿是我表妹,我自当重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李承泽放下手中的茶杯又给她递过去一杯,一扬下巴“明前龙井,好茶,尝尝看。”再三克制住自己想用手中的茶杯泼李承泽一脸茶水的冲动,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保持住了自己脸上的微笑:“那还是劳烦二殿下下回提前知会草民一声,好让草民有个准备。” 没理会李承泽的解释,裴长卿伸手抬起林婉儿的下颌看了看脸色,而后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对方:“先把这个吃了。”看着林婉儿顺从地接过药丸吞下,裴长卿摘下腰间的毛笔转了几圈,扭头看向坐在一旁忐忑不安的林相,开口问:“郡主这病,少说应该也有三年了吧?” “小女自生病起已有三年零四个月。” “三面零四个月。”低头看着手中的毛笔,裴长卿再抬头的时候已然满脸假笑“难不成林相是现在才知道郡主的病情,还是说林相压根就没想过说要治好这个病?”“裴姑娘不可妄言!”听着裴长卿懒洋洋的话,林相瞬间有些火大“老夫为了……” “成了我不想听。”挥挥手打断了林相的话,裴长卿转头看向已经不再咳嗽的林婉儿,歪歪头“你爹给你请过大夫,他们都说什么?”“裴姑娘错怪父亲了,父亲一直在请大夫过来看病。”对裴长卿温温柔柔一笑,林婉儿回答“只是这些大夫都说婉儿的病药石无医。” 听到最后四个字忍不住挑起了眉毛,裴长卿冷哼一声翻翻眼睛,顺手又从袖子里摸出了另外一个小瓷瓶,推过去:“药石无医?那是他们蠢。给,这瓶子你拿着,一早一晚各一粒,用温水化开服用。” 听到这句话,林相看了看悠然自得的李承泽,又看了看安安稳稳品茶的裴长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试探性的问:“敢问,这位裴姑娘尊姓大名?”“我?尊姓大名?”单手撑着下巴看向林相,裴长卿哼笑了一声后笑的有几分张狂“鄙人,姓裴,裴长卿。” “你就是他们经常说的那位小裴大夫?”听了裴长卿的自我介绍,林婉儿眼前顿时一亮,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裴长卿的衣袖。反手握住对方纤细的手腕,裴长卿伸手轻点着她的手腕,眉眼间皆是一股温柔的笑意:“林郡主听说过在下?” “我是听灵儿说过,说监察院有一位小裴姑娘,是给当今圣上瞧过病的人,只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裴长卿,林婉儿笑嘻嘻地看着她,往前凑了凑“你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你要不叫我婉儿吧,郡主听着太生疏了。” 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裴长卿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发髻后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宣纸,想了想配方,抬笔写了张方子。吹干了墨迹叠起来递给李承泽,裴长卿迎着林相不解的目光解释道:“里面的药材,我自己准备,每天给林郡主,咳,婉儿送过来,每三日施一次针,一个月见效。”“当真如此?”听到这句话,林相瞬间瞪大了眼睛面色上也露出几分急切。 “我是个大夫。”明白林相此时的心情,裴长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更何况婉儿的病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大病,只是小姑娘思虑过重,不容易好罢了。”看着裴长卿轻松的神色,林婉儿和林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身行了一礼:“如此,就多谢小裴大夫了。” 回礼表示不敢当,裴长卿伸手拉过林婉儿的手拍了拍,笑的神采飞扬:“以后也别管我叫什么小裴大夫了,不光太生疏,这名头听着我也觉得别扭,就跟着你二表哥叫阿裴就行。”闻言,林婉儿也笑了,叫了声:“阿裴。” 出了林府的大门,裴长卿抱着双臂转头看向李承泽,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半晌突然间笑了出来:“多谢你。”“不客气。”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李承泽笑着眨了眨眼睛,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说道“到时候只要阿裴记得请我吃饭就好。” 也跟着李承泽一起走在大街上,裴长卿笑着躲过迎面而来的孩子,问:“你不是喜欢与民同乐但是又不喜欢人吗?怎么今天不清街了?”“可能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我是活着的。”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李承泽轻声说道。知道对方有秘密也不打算多问,裴长卿捶了捶腰,笑着问:“送我回监察院?” “好啊。” 刚拐进监察院所属的那条街,裴长卿一眼就看见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焦虑的神情。心里猛地一沉,裴长卿和李承泽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出事了。 脚尖一点地面,裴长卿带着李承泽直接跃到监察院门口,看着里面更为忙乱的景象,伸手抓过一名正往外跑的一处的属下,问:“出什么事了?” “小裴姑娘,京都城东的一家布料店走水失火,据报火势不小,正在蔓延!” 松手让对方离开,裴长卿看着面色同样凝重的李承泽,开口:“一处主要都是以文官为主,唯一有那么几个会武的不够用。”“给我匹马,我去找谢必安叫人。”不再多想定下了决定,李承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我去现场等你!”从一处直接抢了两匹马出来,裴长卿飞身上马,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一边喊着“监察院办事众人退散!”一边打马狂奔,裴长卿看着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心里凉了几分,城东的布料铺子,是整个京城城东商业街的重要地段最显眼的建筑之一,火势一旦蔓延,周围四条街的建筑都会遭殃。只是,这家布料店平常防火措施都做的极为到位,怎么可能这回…… 裴长卿赶到现场的时候,京都府的衙役,监察院一处的下属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一处仅剩的几个有些拳脚的都冲进火场里救人,剩下的也在忙忙碌碌地挑水灭火。勒紧缰绳跳下马,裴长卿随手抓过一个刚挑完水的一处的下属吼了一句:“你们!来两个人搭个帐篷!然后把所有伤员抬过来!垫上草席!” 看着被抬到草席上痛苦地□□的伤员,裴长卿一句废话没说直接拽下腰间的毛笔,先给所有的救援人员刷了一个“清心静气”。再一转毛笔,对着躺在草席上的所有伤员刷了一个大范围的回血技能,裴长卿对一旁的人喊了一句:“去药店取烫伤膏!我的不够用!” 看着越来越多被抬出来的伤员,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仍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布料店,问一旁急匆匆赶来的三处师兄:“烫伤烧伤没问题吧?”“没问题!”急匆匆投入了救援,三处的领头人一边回答裴长卿的问题,一边快速包扎伤口“小师妹处理的很及时,还好没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站在一旁给新抬出来的伤员刷技能,裴长卿突然敏锐地听到从火场中传来了一声孩童的啼哭。没有犹豫,直接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别人,裴长卿拎过一旁的水桶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冲入了火海。 “阿裴!” 带着人紧赶慢赶来到现场,李承泽还没来得及到近前就看见那道熟悉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火海中。 连滚带爬地跳下马,李承泽直愣愣地冲到断壁残垣前却被谢必安一把拉了回来。“阿裴在里面!”一把扯开谢必安的手,李承泽瞪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几秒,随后下令:“谢必安!带着他们去救火救人!” 感受着热浪一阵一阵直直的拍在脸上,李承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裴长卿,你要活着出来,不然我就让今天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你来了?”满是狼狈地抬脚踹开挡在面前的木头,裴长卿刚一出火场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进去的缺口处面容冰冷的李承泽。看着对方冰冷的神情,裴长卿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你来了就好,火势控制住了吗?” “控制住了。”听着对方沙哑的嗓音,李承泽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说些什么,上前一步接过裴长卿怀中的孩子交给别人,扬了扬下巴“基本上所有的伤员都在这儿了。” 看着搭起的简易帐篷里忙忙碌碌的三处的师兄们,裴长卿莫名的长出一口气,轻声说了句:“人只要还活着,就好。”“但是也有伤势过重的。”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情景,李承泽接过谢必安递上来的外罩转手递向裴长卿“穿上吧,你刚出来。” 摆摆手往伤员处走去,裴长卿边走边说了句:“你穿着吧,我没事。”脚步突然一顿,裴长卿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李承泽,眼中划过一抹血色,沉声说道:“我在火场里看了一圈,不像是自燃。” 看着裴长卿说完了就一头扎进救治伤员的行列中,李承泽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如今只剩下零星的几处火苗的布料店,神色冷峻。 一直忙到黄昏才救治完最后一名伤员,裴长卿看着对方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离开,微微勾了勾嘴角,把毛笔重新挂回到腰间,长出了一口气。 “阿裴,喝口水。”朱格的声音突然响起,让裴长卿一愣。“朱叔怎么来了?”转头看着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朱格,裴长卿笑的轻松“没事儿,我就是狼狈了点,没受伤。”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 ※※※※※※※※※※※※※※※※※※※※ 清心静气:可以提升5%气血值的一个技能 第 6 章 看着眼前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朱格忍不住叹了口气,任由李承泽走到对方身后把外衣给人披上,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我那边处理完公文就过来了。你的嗓子怎么样,要不要看一看?” 乖巧的裹进外衣,裴长卿转头看了看留守在此处手脚麻利地搬走一张张草席的一处下属,抿了抿唇:“朱叔,我没事的。”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对看向自己的那位说了句:“记得把草席都烧了。” 回到监察院,裴长卿看着满脸写着:你快去换衣服不然我就生气了的李承泽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随后接过谢必安地给自己老大的一个包袱进屋准备换衣服,就听见随之而来的朱格对李承泽的警告:“属下记得,陛下曾有过指令,皇家子弟不可与监察院中人有牵扯。” “李承泽无意于皇位,此生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更何况,李承泽心知监察院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庆。”明白朱格在担心什么,李承泽收敛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郑重地拱手回答。 听着外面传来的李承泽的誓言,裴长卿低头看了看包裹中透露出的那身黑色紫色的衣服,又看到了那条在深色衣物中极为显眼的白色围巾,忍不住低头笑着用手抹了抹眼尾。她只是在无意间捧着万花谷和凌雪阁的校服在对方眼前晃悠了一圈,却从来不曾想过会重新把这身衣服穿在身上。 换好万花谷的校服,裴长卿轻轻摸了摸领口处的毛茸茸,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随后把另一套凌雪阁的校服妥帖的收好,又把毛笔重新挂回腰间,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开合的“吱呀”声,李承泽转头看向了从门内走出来的裴长卿。借着门前的灯笼和还未黑透的天色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李承泽满意地点点头,拍手说道:“不错不错,这身衣服果然非常适合你,我的决定一如既往的正确。” “那还是得多谢你给我做了衣服。”笑着歪头回了一句,裴长卿伸手推着站在一旁沉着脸的朱格往一处的办公区域走“朱叔,还得辛苦您今天刚闹完火灾就得加班啦~” 一路推着朱格进了院子,裴长卿看着迎上前嘴里还在念叨:“主办!有急件。”的一处下属,笑眯眯地说了声:“朱叔今天辛苦啦!”而后拉着站在院门口的李承泽一溜小跑消失在了朱格的视线当中。 隐约听到身后的朱格似乎说了一句“胡闹”,裴长卿也没管身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一旁跟自己一样一溜小跑的李承泽笑:“想不到阿泽也会有被人拉着跑的一天?”“以前在宫里很小的时候确实有这种情况。”跑到监察院门口,李承泽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但是现在不会有了。” 扭头看了看不知站在那里等了多长时间的谢必安,裴长卿伸手帮李承泽整理好额前的一撇刘海,笑着推了推他:“快走吧,谢必安该等急了。今天辛苦你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抬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李承泽在登上马车的车辕后突然回身拉过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保重,我走了。” 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着李承泽的马车离去,裴长卿这才抬手摸了摸对方亲过的地方,有些哭笑不得:“胡闹。”摇摇头没再说话,裴长卿转身回到监察院中属于自己的房间,行走助力器还没做完,今天晚上还得熬夜做呢。 “你是说,今儿二皇子殿下在送长卿回去的时候主动提出自己调派人手帮着救火?”看着手中信鸽送过来的有关于监察院和裴长卿一天行踪的情报,陈萍萍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宛若雕塑的影子“可信吗?” “王启年传来的,而且他说在你还未离开京都的时候李承泽就有过好几次邀请裴长卿外出。”戴着面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影子毫无起伏的陈述“坊间都在传闻说他倾心裴长卿。”“我是知道他约长卿出去。”摩挲着手中的情报,陈萍萍半晌忽然低声说了句话。 陈萍萍有些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仿佛那个笑的眉眼温柔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我只会对萍萍你一个人好”的日子还是昨天,他不敢说这监察院当中没有倾慕裴长卿的人,只不过都不曾让小姑娘知道而已,但是这位二皇子殿下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小姑娘吧。 这么想着,陈萍萍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展平手中不知何时被抓的满是褶皱的情报,而后吩咐:“二皇子府的暗探,再加一些吧。” 大概能猜到这些事情都会传到陈萍萍耳中,但是并不知道陈萍萍的下一个举动竟然是增加了暗探,裴长卿放下手中拿的自己现在腰酸背痛的锤子,看着桌上散落的零件和做了一半的支架,转头看着漆黑一片连一个星星都不曾有的夜空,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萍萍到哪儿了,有没有好好穿衣服,别受风了啊。 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裴长卿刚想抬手关上窗户,却看到了一个以极快的速度从半空中飞过的黑影。盯着那个黑影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裴长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划过一抹森然的笑意,而后“嘭”地关上了窗户。 这就忍不住快要蹦出来了吗? “阿裴,外面有人找你。” 听着门外突然传出了朱格的声音,裴长卿这才从工作当中抬起头,恍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捏了捏鼻梁,忙了整整一宿都没来得及休息的裴长卿忍不住活动活动筋骨,而后抬起毛笔给自己刷了一个“清心静气”,随后打开门:“朱叔,谁找我啊?” “是原来教你的那位先生。”看着满脸疲惫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黑的裴长卿,朱格忍不住说了句“要不,我跟他说让他下午再来?你先好好休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裴长卿轻笑着说了一句:“人在门口?我去见他,毕竟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站在监察院门口,裴长卿看着音容相貌同他离去时丝毫不曾有变化的那位杂货店店铺掌柜,有些漠然:“五年前你说你想去寻找一个答案,现在你找到了吗?”沉默地看着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裴长卿,店铺掌柜的有些恍惚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却在半空中又抽搐着收回。 “你怎么了?”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裴长卿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过道,又看了看左右,随即上前一步刚想拉着对方去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却被喝退在原地:“别过来!你别碰我!” 伸出去的手被迫收回来,裴长卿看着突然对方仿佛像是抽了风一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解释:“好,我不碰你,但是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你看成吗?” 静静地看了看满脸担忧的裴长卿,对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才僵硬地点点头。领着对方来到平常自己堆放零件的仓库,裴长卿随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又指了指自己对面:“咱们坐下慢慢说吧,好吗?” 安静的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大包裹放到一旁,他看了看裴长卿担忧的面容,眨了眨眼睛:“我找到答案了,但是我宁愿我不曾找到。”“到底出了什么事?”身体前倾,裴长卿眉头紧皱“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我快死了,我只想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看着对方半晌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这句宛若晴天霹雳的话。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眶中一滴一滴滴落的泪水,裴长卿坐在原地,看着他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抚过自己的脸庞却再次在半空中就抽搐着收回去,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怕我,别怕。”近乎呢喃地重复着一句别怕,他看着裴长卿的脸,握了握拳而后在半空中像是抚摸自己所爱之人一样轻柔地描绘着她的容貌,突然痴痴地笑了“她也应该是这般大了……” 抬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却被对方摇头制止,裴长卿看着他原本清秀的容颜突然开始慢慢脱落,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骨骼,不由得愣住了。看到裴长卿眼中的自己已经开始暴露出原本的金属皮肤,男子不由得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看上去是被吓到的裴长卿,却只能笨拙地重复:“你,你别怕,我快死了就是这个样子,别怕……” “我没害怕。”鼻头忽然一酸,裴长卿扭头吸了吸鼻子,而后不顾对方的挣扎一把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说道“我没怕,但是我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摇摇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男子笑的慈祥:“我就在想,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她应该已经跟你一般大了。” 迎上裴长卿询问的目光,男子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而后整理着她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叫我林叔吧,我也算不得是你的师傅,毕竟什么都没教你,只是你自己学。”看着林叔满脸惨然的笑,裴长卿心中猛然一紧,也不去管对方究竟就这么一小会儿露出了多少金属骨骼,只是定定的看着对方没说话。 轻轻拍了拍裴长卿的脸,林叔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没剩下多少外□□的手掌,指了指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包裹:“这个是留给你的,凌雪阁的武功不要轻易使用,相信林叔的话,不会骗你的。” “好。” “好好活着,要好好活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林叔拼着最后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眼前已经模模糊糊变成了色块的裴长卿的脸,怅然的再三叮嘱。沉默地看着在说完这句话后身体突然分崩离析的林叔,裴长卿站起身低头注视这地上仍旧带着火花的电路,缓缓吐出一句话:“神庙吗……” 推开门,裴长卿迎着迎面刮来的刺骨的寒风,转身看了看林叔四散的身躯逐渐自动腐蚀成一滩清水,闭上了眼睛。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只可惜,今年的雪,你再也看不到了。 转回身看着立在仓库仿佛遗世而独立的大包裹,裴长卿歪着头摸了摸下巴,刚伸手覆在布上想扯开一探究竟,却听见面前的包裹中传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咔啦——咔啦——” “……阿甘?” 一把扯掉灰扑扑的布,裴长卿错愕中夹杂着惊喜地看着出现在眼前圆滚滚还试图活动腿部关节的机甲人阿甘,忍不住半蹲下来抱住了对方。“咔啦——卿卿——咔啦——”阿甘圆滚滚的身子被裴长卿抱住,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四处乱转和一双有些不安地蹭着地的腿。 笑着摸了摸阿甘的脸,裴长卿领着它出了仓库的门,站在风中伸手:“阿甘,走吧,我们回家。” “咔啦——卿卿——咔啦——回家——咔啦——” 安装好最后一个零件,裴长卿丢下手中已经抓了三天的扳手,伸手抓了抓自己有些油腻的头发,长出一口气:“可算是做完喽~”直接往后一仰躺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裴长卿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又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还试图学着自己躺在地板上的阿甘,忍不住笑着抬手摸了摸对方圆滚滚的身子:“辛苦你啦!” “咔啦——辛苦——咔啦——”似乎是没听懂裴长卿的话,阿甘只是在原地蹦了两下,而后站在了窗前“咔啦——上油——”“好好好,等我睡醒了给你上油好不好?”笑眯眯地歪歪头,裴长卿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晃悠地走向自己的那张床,而后睡的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裴长卿抹了把脸爬起来连洗头带吃早饭,而后叼着桌上润滑油的盖子认认真真的用小刷子给阿甘上了油。站起身推开窗,裴长卿有些惊讶地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猛然间忽然想起了陈萍萍,京都已经下雪了,但是就是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降温,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拍了拍自己的脸,裴长卿靠在窗边看了看一蹦一跳地在雪地里致力于踩脚印的阿甘,轻笑了一声后扭头看向了从昨天做完后就没在动过的代步机,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这样他就不会再因为自己是个跛子感到自卑了吧? 想到这儿,裴长卿一拍手,随手扯了块布就把代步机一包,又顺手摘了挂在门口的斗篷系上,推门:“阿甘!咱们出去一趟!”蹦蹦跳跳地回到裴长卿身边,阿甘乖巧地由她把自己身子里的雪水擦干净,又把代步机放了进去。 跟迎面而来的王启年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出去一趟,裴长卿还顺手给对方刷了个清心静气,笑眯眯地提醒:“王启年,脸上印记还没下去呢!记得去三处找师兄们拿点药啊!”低头摸了摸阿甘的身子,裴长卿弯腰小声解释:“阿甘,这可是王启年自己说的呢,胜似虎豹王夫人。但是其实我也挺羡慕他们的。” 无视了街上路人诧异的目光,裴长卿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溜溜达达到了二皇子府。 看着连盘问都不曾盘问直接对自己拱手行礼而后放行的门前侍卫,裴长卿笑眯眯地道了谢,而后带着阿甘大摇大摆地进了府邸。 “阿泽!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随便问了个佣人得知李承泽又在亭子里赏雪后,裴长卿兴致勃勃地跑进李承泽所在的亭子里,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阿甘。“哟,难得你会主动过来找我。这是?”看着裴长卿解了披风丢在一旁,李承泽顺手把自己手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热茶地给对方,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颠一颠跑过来的阿甘,问。 “他叫阿甘,是我的好朋友!”伸手把代步机取下来放到一旁,裴长卿搂着阿甘的身子向李承泽介绍“也是我的好助手!”看着阿甘不伦不类地晃悠两下身子权当跟自己打了声招呼,李承泽忍不住笑了出来:“倒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裴长卿在李承泽满脸痛惜的“暴殄天物”当中指了指被布包裹的代步机,一扬下巴:“喏,打开看看。”看着被谢必安扯下布片后显露出来的机器,李承泽显示瞪大了眼睛,而后一脸惊喜:“你真的做出来了?” “那是!”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裴长卿喜滋滋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说着,裴长卿抬手一饮而尽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捣鼓了几下机器,说道:“你试试?”“好啊,我来试试这个管用不管用。”看都没看一旁略带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谢必安,李承泽挽了挽袖子“这个要怎么弄?” 本来想叫阿甘过来帮忙,结果却看到人家好奇地蹲在栏杆边上试图堆一个小雪人出来,裴长卿微微一笑,而后伸手把腰部和腿部的固定皮带在李承泽身上固定好,说了句:“你坐着起来试试看。” 看了看面带鼓励的裴长卿,李承泽在谢必安的搀扶下坐在了软垫上,而后等着裴长卿的下一步指示:“接下来呢?”“你看见那个红不拉几的按钮了没?按一下,两个同时按。”靠在柱子上做进一步地指示,裴长卿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 看着李承泽在软垫上由代步机从腰部带着站起来,裴长卿不由得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上前一步蹲下来查看机器有没有零件脱落或者是轴承不合的情况,裴长卿抬头看着李承泽问:“你起来的时候腰用力了吗?”“没有。”李承泽摇摇头“完全是它带着我起来的。” 点点头重新站起身,裴长卿伸手拦住了想要抬起脚试着走走的李承泽:“别,别抬脚!千万别抬脚!”看着李承泽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裴长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别用自己的蛮力,用这儿。” 看着裴长卿笑着点点太阳穴告诉自己要用想的,李承泽半信半疑地扭回头垂眼看着自己的双腿,想:右腿先走。还没想完,李承泽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右腿被轻轻地弯曲抬起到一定的高度而后放下,紧接着是左腿。 满脸笑意的看着走出去的李承泽满脸惊慌地回头,裴长卿仍旧笑着抬手点了点太阳穴。终于停在原地,李承泽劫后余生地瞪着笑的极为开心的裴长卿:“阿裴!”“哎呀别这么看我嘛~”笑嘻嘻地晃悠下台阶,裴长卿颇为狗腿地凑上前捧上一碟吃食“看在吃的的份上?” 撇撇嘴哼了一声,李承泽伸手胡噜了一把粘上雪花的头发,偏头:“走吧,回亭子。”第二次就相对较为熟练地停在了自己的软垫前,李承泽任由裴长卿凑过来把碟子塞进自己手里而后开始帮他拆解腰上和腿上的固定皮带,说了句:“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把代步机重新装回布袋里在旁边立好,裴长卿转回到自己的软垫上一手抓了把瓜子放在手心,问:“说说刚才的具体感觉?我好想想怎么改进这玩意。”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刚才可以算得上是状况百出的一次试验,李承泽揣着手说道:“你这用思维控制的我还真没见过,第一次用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其实总体来讲还算不错的。” “说问题。”大手一挥表示自己并不想听夸奖,裴长卿嚼着瓜子说道。“问题就是这玩意走的有点慢。”喝了口茶,李承泽说道“而且想走快了都不行。”闻言,裴长卿摸了摸下巴,建议:“那就在上面加个变速器?这样就可快可慢想要什么速度就什么速度。” “虽然不知道变速器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听着可行。”习惯了从裴长卿嘴里蹦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语,李承泽想了想对方最后的描述,下了结论。“那就等我回去改进。”拍板下了决定,裴长卿笑的舒坦“这总算是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 代步机来源于电影《四大名捕》里刘亦菲饰演的无情的轮椅,是可以用思维控制的,所以我就想给萍萍也弄一个这样的代步机,让他能重新站起来!欢迎各位读者小可爱们点梗呀!你们点的梗将以番外形式放出! 第 7 章 “心愿?”李承泽听着裴长卿发表的言论,扭头看着对方笑“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心愿?”拍拍手上的残渣,裴长卿挪挪身子看着在亭子外一蹦一跳还在堆雪人的阿甘,低头一笑:“你还记得监察院门口的那块石碑吗?”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 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 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仰头看着天空,李承泽极为清醒的叹了口气:“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我倒还真的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人人生而平等的太平盛世?”裴长卿仰头闭上眼睛,感受着时不时有雪花飘落在脸上,扯了扯嘴角“或许吧。” 没有压迫,生而平等,想到这些词,裴长卿不由得思绪飞到了曾经那个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极为怀念却又陌生的现代社会,可惜,也许这辈子都再也回不去了。想到这儿裴长卿忍不住又想起了陈萍萍,如果现代医学技术加上万花谷的离经易道,是不是能很好的把他的腿恢复? 想到这儿,裴长卿又想起了石碑上那个被灰尘掩盖的名字:叶轻眉。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她偶遇庆帝的那处别院,是曾经叶轻眉的住所太平别院,而那个时候距离陈萍萍血洗京都城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空中落下砸在地面上,却怎么也冲不干净地上残留的血迹。而陈萍萍……裴长卿睁眼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有些恍惚,那天的陈萍萍,现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针扎一样的疼。 跌下轮椅魔怔一样地一遍一遍地摸着石碑上的刻字,裴长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眼眶一热,但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阿裴?” 纷乱的思绪突然被李承泽唤回来,裴长卿睁眼看向李承泽,笑了笑:“没事,就是刚刚想起了一些往事。”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叶轻眉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也知道她想要构建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是……这天下容不下她。” “从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件事情开始,你已经有目标了?”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初步的怀疑目标,李承泽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问。“有了,只是不好对付。”点点头表示肯定,裴长卿伸出手试图接住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沉声说道。 笑着歪了歪头,李承泽抱着双臂说道:“不好对付又不是什么大事,阿裴,我一直都会帮你的。”顺着柱子靠坐下来,裴长卿看着满不在乎的李承泽,面容严肃地提醒:“你要知道这一路会失去很多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甚至是地位。” 闻言,李承泽忍不住摊了摊手:“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阿泽!”看着李承泽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一旦踏入这个计划面临的就是恐怕自身难保的境地,裴长卿有些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李承泽探身凑过来摸摸裴长卿的头发,说道“除了你和谢必安。” 怔怔的看着眼前笑的温暖的李承泽,裴长卿半晌叹了口气,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也伸手摸摸李承泽的发髻,说道:“我现在有点后悔告诉你这件事了。”李承泽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自小早熟,虽然最初的见面到后来的把对方实实在在当个妹妹来宠仅仅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但是这半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记得当时是一个雨夜,裴长卿浑身是水地闯进自己的书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查个人。”他那时候答应了,而后不管是裴长卿想做什么,李承泽永远都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不管她提出来的想法是荒诞还是危险。 心知自己说不过他,裴长卿看着坐回到原位的李承泽,扫了一眼亭子外堆起的一个个小雪人,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现在整个京都都在怀疑咱俩有一腿,这跟咱俩之前商量好的好像不太一样?” “是有些不太一样。”摸摸下巴,李承泽想了想这几天谢必安跟他说的这些情况,说道“确实有我散布谣言的一部分,但是也不至于闹到全城皆知。”说着,李承泽顺手把一旁的茶几拖过来倒上一杯茶递给对方,说道:“后面应该还有推手。” 捧着茶杯冲外面喊了声“阿甘!回来了!”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沉思了一会儿,裴长卿抬头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萍萍授意宣九让他散布的,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另外一种就是……”停顿了一秒,裴长卿抿了口茶把话说完:“上头那位。” 面色有些凝重,李承泽也没想到自己跟裴长卿做戏能引起庆帝的注意,低头盯着自己袍袖上的花纹,眼神有些晦暗不清,半晌才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你天天竟说些没用的。”忍不住白了一眼对方,裴长卿把喝完的茶杯往桌上一丢,撇撇嘴。 “阿裴。”有些无奈地看着裴长卿,李承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打断:“行了,你也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反正咱俩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起身抽出一块帕子,认认真真地擦拭着阿甘身上的雪水。 推了案几站起身,李承泽也顺手从谢必安手里拿过一方帕子学着裴长卿的动作擦拭,问:“关于那个计划,你想怎么做?”手上的动作一顿,裴长卿扭头看了看同样蹲在地上的李承泽,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你不问问咱们要对付的人是谁?” 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李承泽一边擦一边说道:“从你几年前找我让我帮忙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是神庙。”声音低了下来,裴长卿关了个姿势接着蹲着,轻声说道“我的那个师傅,是神庙害死的。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所以灭口了?” “恐怕是的。”想起自己利用李承泽的人查到的那些线索,裴长卿抿了抿唇“如果我猜的没错叶轻眉的死和他们也有关系。”听到这句话李承泽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件事你不打算跟陈院长说吗?” 低头一笑,裴长卿说的轻描淡写:“这件事如果动用监察院的人,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私下进行。”顿了顿,裴长卿接着说道:“更何况他本就因为庆国的各种事情劳心费神,还有他的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计划,我总怕他会有一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劳心费神而死。” 拍拍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阿甘的身子,李承泽站起身拍拍手,把手帕递给一旁的谢必安,说道:“不是还有你们三处的费介吗?”摇摇头没回答,裴长卿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赶来亭子里的侍女打断:“启禀殿下,侯公公来了。” 站起身玩味的和李承泽对视一眼,裴长卿伸手把代步机推进亭子的角落里而后对着笑的和善的侯公公行了一礼:“见过侯公公。”“二殿下,小裴姑娘。”笑眯眯地回礼,侯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弓着身子说道“陛下宣二位入宫觐见。” 回了句“有劳公公了。”裴长卿扭身摸摸阿甘,轻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左摇右晃地表示同意,阿甘跟着裴长卿,裴长卿跟着李承泽,一路出了府邸上了早在府外就准备好的马车。 懒洋洋地瘫坐在马车里,裴长卿后背一个,怀里一个软垫,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窗框,看着蹲在车里的李承泽,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觉得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比较好,马车颠的最后你再一脑袋磕这儿怎么办?”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嫌弃地看了一眼裴长卿,李承泽连姿势都没变,刚想再说什么,就感觉马车突然一颠。 “嘭!” “啊!” “噗哈哈哈哈!!!” 没忍住笑出声,裴长卿幸灾乐祸地看着揉着头一脸愤怒地瞪着自己的李承泽,毫不犹豫地嘲讽:“该!天道好轮回!叫你不好好坐着。”扭头哼了一声,李承泽甩了个白眼过去,而后撇着嘴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 跟着侯公公来到御书房门前,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从进了皇宫之后就异常老实乖巧的阿甘,忍不住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 看侯公公进去禀报后没多久就出来示意他们进去,裴长卿轻轻碰了碰腰间的毛笔,而后迈步进屋。她自从上回给庆帝治完病又捅出了长公主和太后的事情后,就不曾再进过皇宫,也不曾再见过庆帝,想到这儿裴长卿不由得有些好奇,虽然当年她在被台首挖去山南东道的时候是隶属于百相斋的人,曾经也接过保护李隆基的任务,但是只是不知近十年未见,庆帝如今怎么样了? 踏进这间久违的屋子,裴长卿和李承泽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庆帝挥手打断:“行了不用行礼了,朕今日是找你们有要事详谈。” 顺从的直起身,裴长卿抬头看着坐在塌上的庆帝,莫名觉得眼前之人虽然多年未见容貌不曾有大的改变,但是却面露憔悴,忍不住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陛下,臣斗胆进言。臣今日观陛下面色略有憔悴,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从折子里拔起目光,庆帝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伸手摸阿甘的裴长卿,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又对李承泽身前的位子扬下巴说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成了,坐吧。” “谢陛下赐座。” 大大方方地行了礼,裴长卿虽然拿不准庆帝如今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仍旧带着阿甘坐到庆帝身边,等着对方开口。“朕听说你最近在为林郡主治病?”把看好的折子扔到一边,庆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裴长卿,笑的别有深意。 “回陛下的话,正是。”谢过给自己端来茶水的侯公公,裴长卿摘下腰间的毛笔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陛下,择日不如撞日,上次给陛下看病还是将近十年前,不知这次陛下可否让臣再把个脉?” 毫不介意地伸过去一只手,庆帝抬手清理了桌上铺满了的奏折,说道:“也好,多年未见,正好试试小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修长的手指刚刚搭在庆帝的手腕上没多长时间,裴长卿面上虽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心底却微微一沉,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桌上的毛笔反复摩挲。看着裴长卿的小动作,李承泽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他再清楚不过裴长卿每一个小动作所代表的意思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拧着眉头的李承泽,庆帝突然一笑,而后挥挥手示意御书房内的其他人都退下,而后笑着问:“朕,这是又中毒了?” “不是中毒!”连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庆帝的猜测,裴长卿抬手先习惯性地给对方刷了清心静气,而后握着毛笔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裴长卿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庆帝笑的慈祥,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别怕,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就是。” 深吸一口气,裴长卿忍住了内心想要骂街的冲动,而后抓起毛笔把太素九针不要钱一样的往对方身上套,等看着庆帝的脸色有所好转后,转身从阿甘的肚子里取出一个缠好的小布包面无表情地摊开在案几上。 “小裴这是要给朕施针了?”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裴长卿一连串的动作,庆帝看着一步之遥的小姑娘,而后顺从地褪下上衣。 看着对方身上随着衣服脱落而显示出来的深浅不一的伤疤,裴长卿吸了吸鼻子,摊手从小布包中取出一根长针,一手抓着庆帝的胳膊说道:“会有些疼,忍一忍就好了。”说着,裴长卿运转起体内的混元内功,小心地顺着慢慢捻进去的针游走在对方体内。 随着一根一根的长针准确地扎入庆帝的穴位当中,裴长卿的额头也布满了汗珠。庆帝刚想抬手替小姑娘把汗擦一擦,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别动,保持刚才的姿势!不然的话体内的淤血没有办法排除出来,还有那些筋脉也会重新错乱。” 低头盯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裴长卿,庆帝慢慢的眯起了双眼,顺从的把手臂放回原位,却没说话。叹了口气,裴长卿有些无奈地歪歪头,换了条腿继续半跪着说道:“陛下,您真的不用那么戒备地看着我,毕竟我能在十年前推断出您身中蛊毒,也能在十年之后推断出您身受重伤。” 感受了一下周围丝毫未减的杀意,裴长卿忍不住摸摸鼻子,而后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乖,陛下,咱们先把杀气收一收,好好治病好吗?”“你这是把朕当孩童哄了不成?!”嘴上虽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但是庆帝最终还是将满身的杀气收了回去。 对身后的李承泽轻轻摇了摇食指,裴长卿伸手轻捻着其中一根长针一弹,所有的针突然像是有所感应一样都轻轻颤动起来。伸手掏出一块帕子摆在合适的位置,裴长卿撩起衣摆半跪在塌上,伸手抵住对方的后心处,慢慢的替对方梳理经脉。 收手的同时庆帝在帕子上咳出一口污血,裴长卿这才松了口气,替他把身上的针一根根拔下来,笑着说道:“好啦,这下陛下把淤血咳出来了就好的多了。”手脚麻利地把长针消了毒收起来,裴长卿看了看仍旧光着膀子的庆帝,伸手替他把衣服穿好。 看着裴长卿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得心应手,庆帝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已经把长针重新塞回阿甘肚子里的小姑娘转回身再次半跪下来,拉着自己的手说道:“以后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啦~这么大年纪了要注意好身体呀!” 裴长卿说完了话就重新站起身,眉眼弯弯地坐回到一旁,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茶水。庆帝看了看裴长卿,最终又把目光投向了从施针开始就不说话,甚至连一丝表情都不曾显露出来的李承泽,突然开口:“朕听说,你心悦小裴?”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出乎意料地异口同声,裴长卿和一旁仿佛是老僧入定一样的李承泽都顿时一激灵,同时跳起来说话。仿佛这样的场景取悦了庆帝,他挥挥手示意二人不要这么紧张,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激动,坐,只是听说而已。” “那陛下这也不能听信谣传啊。”一脸正经地重新坐下来,裴长卿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暗自咬牙切齿。李承泽也赶忙附和:“阿裴说的是,父皇可不能信那些坊间传言啊。”“瞧瞧,瞧瞧,这连阿裴都叫出来了。”看着两人面上都保持着郑重的表情,庆帝不由得笑了出来“还不是你们二人有情况?” 干脆直接一拱手,裴长卿趁着这个时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李承泽,说道:“回陛下的话,这个称呼是臣让二殿下叫的,同样叫这个称呼的也不只是二殿下。”跟没察觉到裴长卿与李承泽之间汹涌的暗流一般,庆帝慢悠悠地取过茶杯吹了吹茶沫,而后开口:“可是这般称呼你的,只有老二跟你年龄相仿啊。” 内心哇凉哇凉的,裴长卿面上假笑着回话:“不敢当不敢当。”眼神却已经飘向了一旁同样露出假笑的李承泽身上,瞅瞅你干的好事!感受到裴长卿吃人一样的眼神,李承泽嘴角下弯,这你不能怪我! 她就知道李承泽出的主意准没好事!又瞪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听着庆帝漫不经心地说出的那句:“本来朕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若真是两情相悦朕也好下旨让你们二人成婚。”瞬间一个激灵。 “臣觉得吧,这个事情陛下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毕竟我们俩也不是两情相悦。”想了想措辞,裴长卿面容有些苦涩,毕竟她还真的不太想跟李承泽成婚的,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陈萍萍,更因为她跟李承泽说好听点叫部分三观不合,难听点就叫俩人一旦吵架就能吵得昏天黑地。 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裴长卿,庆帝换了个姿势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异常默契的二人,又问:“真的不需要朕下旨,那你们二人是不是已有心悦之人啊。” 感觉事情似乎在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裴长卿忍不住挠了挠头:“回陛下的话,有了。”但是陛下问这个做什么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只敢给李承泽使了个眼色。恭敬地回了话表示自己没有,李承泽不着痕迹地摇摇头,似乎自从他重生回来之后,他发现他的这位父皇似乎在什么方面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哦?小裴有了心悦之人?” 听着庆帝的问话,裴长卿再一次在内心暗暗骂李承泽当初出的馊主意,脸上仍旧笑嘻嘻地回答:“回陛下,臣已有心悦之人,所以还请陛下莫要赐婚了。”“那不如朕给你和你心悦之人赐婚如何?”有些奇怪地看着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突然面色僵硬的裴长卿和暗自偷笑的李承泽,庆帝皱了皱眉“怎么,朕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回父皇的话,父皇并没有说错的地方,就是……阿裴的这位心悦之人,对方是不是同样心悦还不知道呢。”看着庆帝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李承泽突然胆大了一次,抢在裴长卿前面开了口。 她就知道!内心问候李承泽的裴长卿此时除了能瞪着李承泽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面露假笑。有些时候,你的知交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后盾,但是往往有些时候,他们也是最烦人和猪队友的存在。 第 8 章 赐婚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裴长卿一脸迷惑地回头看了看重新紧闭的御书房的大门,用手肘轻轻一撞李承泽,绕了这么一大圈子的话,难不成今日庆帝叫他们俩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赐婚一事? 迎上李承泽的目光,裴长卿冲御书房的方向一歪脑袋,轻轻点了点手腕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懂的动作。同样也是一脸困惑地摇摇头,李承泽也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微微皱紧眉头,他的这位父皇,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谢过专程把二人送出宫的侯公公,裴长卿登上马车看着进了马车的沉默不语的李承泽,想了想也没说话,径自带着阿甘找了位置坐下陷入沉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到马车出了宫城,李承泽这才撩帘看了眼窗外,而后皱着眉问。一路上都在仔细回想庆帝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动作,裴长卿半晌才抬头看着对方,抿了抿唇:“他应该是知道一些咱们要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想杀了我。” 轻哼了一声,李承泽歪歪扭扭地瘫在座位上,对庆帝冷嘲热讽:“还真是难得,这世上还有他办不到的事。”“这天下谁都有办不到的事。”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裴长卿皱着眉开口“不过,这件事情能让他也觉得棘手,是我比较意外的。” “你的意思?” “还差一个时机。”嘴角微微一勾,裴长卿打了个响指“现在还差一个让我们的庆帝陛下觉得需要找人的时机。”“那就只能等。”抬手摸摸坐在一旁的阿甘,李承泽满脸淡然地说道“希望最后咱们得到的是我想要的结果。” 站在监察院门口看着马车调头慢慢离去,裴长卿摘下腰间的毛笔把玩了半天,又仰头看了看虽然不再下雪但是依旧灰蒙蒙的天色,半晌才轻叹着说了句:“这京都的天,快变了。” “小裴回来啦!”刚一踏进监察院的大门,冷师兄迎面走来,满脸春风“来来来,师兄近日发明了一种器具,你快来看看。” 眉眼弯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衣袖往三处的院子走,裴长卿一边回头招呼阿甘,一边笑:“师兄!你慢点,阿甘跟不上了!”放慢了脚步,冷师兄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阿甘,忍不住一脸好奇地问:“师妹啊,这个阿甘,能听得懂咱们说什么吗?” 进了三处的院子,裴长卿不出所料地又被师兄们围起来嘘寒问暖,抽空回答道:“师兄,阿甘能听懂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师兄可不许欺负他!”“不欺负不欺负!”摆摆手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冷师兄围着阿甘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还真是个好宝贝。” 等众人都问候完了,裴长卿这才开口问道:“师兄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啊?”“来来来,小裴你看这个!”一脸神秘地拉着裴长卿来到一块被盖着黑布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前,冷师兄笑的一脸谦虚“这是我们前几天搞出来的机弩,你看看?” 一脸好奇地扯下黑布,裴长卿借着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机弩车,摸着下巴问:“每次最多能够六箭齐发的话,射程是多少?”“百米之内绝无生还的可能。”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作品,冷师兄和其他几位师兄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围着机弩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裴长卿摸着木质的车身,问:“车身是木质的,遇到火了怎么办?”“啧,你看我就说了小师妹肯定会想到这个问题。”另外一位师兄在听到这句话后先是吹嘘了一番裴长卿的考虑全面,而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冷师兄,说道“我就说涂那层防火是有用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对人翻了个白眼,冷师兄哼了一声“你也就会在小师妹面前显摆。你有本事你上费老面前显摆!” “哎不是我说冷师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 三处的院子里瞬间又热闹起来,裴长卿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站在阿甘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冷师兄被其他师兄围攻,中心思想围绕着一句话,你把小师妹当个宝贝宠着难不成我们就不是了? 嘴角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裴长卿看着吵吵嚷嚷的各位师兄,突然想到,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种花喝茶搞发明,看病练武吵嘴架,裴长卿在进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当中活的仿佛像个七八十岁的离退休老干部。抱着自制的大水杯蹲在一旁,裴长卿叹息着看着又吵起来的三处的诸位师兄,忍不住身子一歪直接挂在了阿甘身上,感慨:“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请问小裴姑娘在不在?” 就在裴长卿感慨的时候,王启年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让整个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王启年?”拍拍屁股站起身,裴长卿歪了歪头“找我有事?”对着冷师兄等人笑眯眯地拱手,王启年凑上来指了指门外说道:“那位谢先生来了。” 先是一愣,裴长卿而后摸了摸一旁突然兴奋起来的阿甘问:“他说什么了?”王启年看了看一旁瞪着自己的冷师兄,忍不住往裴长卿边上凑了凑,有些委屈地说道:“那位谢先生说,他家先生请您到水月阁去一趟。” 眨着眼睛想了想,裴长卿抬手把阿甘往冷师兄的方向推了推,而后冲王启年点头致谢:“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说着,裴长卿转身冲刚走过来的冷师兄微微一笑:“师兄,有人请我吃饭,我先走啦!” “哎不是小师妹谁请你吃饭啊!对方是男是女啊?” 冷师兄的一叠问题被裴长卿抛在身后,她笑眯眯地出了监察院的大门,而后敛了笑容急匆匆地赶向水月阁。 “阿裴,多日未见你是不是胖了?”靠着栏杆喝着小酒,李承泽上下打量了几眼急匆匆赶过来的裴长卿,突然开口问道。“我觉得你现在闭嘴刚刚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毫不客气地夺过对方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边抹嘴边问“说吧,怎么了。” 晃着手中的杯子坐到裴长卿对面,李承泽邪魅一笑:“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喝酒了?”“正常点别废话。”又伸手一碰筷子随意加了两口菜吃,裴长卿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慢条斯理地夹了菜放进自己碗里,李承泽收了脸上的表情后看着窗外飞过的柳絮轻声感慨:“又是新的一年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裴长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附和:“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先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你一天到晚就不能念叨点我好?”一甩刘海,李承泽哼了一声“毕竟我还是这么英俊。”挑起半边眉毛看着李承泽,裴长卿忍不住嘲笑:“你还是闭嘴吧,谁不知道二皇子喜欢与民同乐但是不喜欢人,还毒舌,现在是个姑娘恐怕都不想嫁你。” 笑着摇摇头,李承泽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他还没有消息说要回来?”心知肚明那个“他”指的是谁,裴长卿低头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扯了扯嘴角:“还没呢,若是回来的话,这些大鱼恐怕又要沉下去了。” 叹了口气,裴长卿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而后一边倒酒一边感慨:“说句实在话,这大夫当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长,我都快以为我自己不会杀人了。”看着裴长卿冰冷的面容,李承泽也一乐,点头说道:“是啊,现在谁不知道监察院有位小裴姑娘是位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对方,裴长卿敛去了面上的冰冷转而笑的有些无奈:“你可别岔我了,东家长西家短,其实想来想去,这百姓要的不就是个太平的生活吗。”想了想自己上辈子争了一辈子却只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李承泽没说话。 慢悠悠地捡了两口青菜吃,裴长卿接着说道:“其实这世界上什么最好得到,不是权利,也不是地位,而是民心。”“为何。”震惊地看着面色淡然的裴长卿,李承泽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看着李承泽不解的目光,裴长卿笑了笑,站起身看着窗外飞扬的柳絮,说道:“你还记得几个月之前咱们救的那场大火吗?”“记得。”看着裴长卿的扭回来的脸上带着神采飞扬的笑容,李承泽说道“怎么了吗?” “一看你就根本没有了解过后续。”得意地笑了笑,裴长卿重新坐回来一边夹菜一边说“我听朱叔说的,现在百姓对你的反响很好,虽然说你每次清街的时候都会给人家银子,但是总归来讲所有的反响都没有你上次救火之后的反响好。” 抬眼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承泽,裴长卿微微一笑:“民生所指,民心所向,国运所系。”“你的意思是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李承泽刚想说什么却看见裴长卿笑着摇了摇头。“阿裴,多谢你。”突然明白了上辈子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李承泽笑的极为舒心。 “多大点事儿啊就谢我。”摆摆手表示别在意,裴长卿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笑了笑没说话。“还说呢,要不是有这监察院的名头给你挡着,就冲你现在的名声,提亲的怕是要踏破门槛了。”突然想起了谢必安跟自己说过的话,李承泽忍不住笑。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瞬间黑了脸,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塞进李承泽嘴里,咬牙切齿地说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自从上次进宫的时候表明自己已有心悦之人但不是李承泽后,京都城内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瞬间就兴奋了,纷纷表示裴长卿的心上人是自己,搞得对方险些焦头烂额。 一想起那些真的敢闯进监察院问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对方的那几位,裴长卿感觉自己的额头都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吃着饭泄愤,裴长卿半晌才哼哼唧唧地开口:“你爹给我找了个大麻烦,我现在天天盼着这帮人别来找我,我守着萍萍就挺好。” “我是真的很好奇他们要是知道你心上人是谁之后的反应。”幸灾乐祸地喝了口酒,李承泽笑嘻嘻地开口。“那恐怕这京都城里的大夫们都要忙活起来了。”想象了一下那时候的场景,裴长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成了,说了这么多,你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一说到正经事瞬间敛了笑意,李承泽伸手从一旁的谢必安手中接过一张纸递给裴长卿:“早上刚收到的消息,你看看吧。” 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纸上的第一句话的时候瞬间消失,裴长卿拧着眉将纸上的文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抬手直接用内力震碎,沉声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可靠。”眼神晦暗,李承泽声音冰冷“太子府和宫里都有我的人。” “看来你虽然已经表明了无意于那个位子,他还是觉得你是块绊脚石。”侧头抬手拿起酒杯慢慢摩挲,裴长卿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楼下的茶铺,冷笑了一声。顺着裴长卿的目光往下瞥了一眼,李承泽伸了个懒腰:“你现在到底是几品的实力啊?” 看了一眼跟没骨头一样的李承泽,裴长卿歪头想了想,而后回答:“具体你问我到底几品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好长时间都顶着个大夫的身份。”也就好奇一下裴长卿的真正实力,李承泽而后又瞟了一眼楼下,嘲讽:“太子总想着有人会夺了他的位置,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的事儿你说了算。”压根就没打算出手,裴长卿顺着李承泽的话又把麻烦丢了回去,顺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酒。看着裴长卿又喝干了一坛酒,李承泽抬手制止了想再去要酒的谢必安,看着双颊微微泛红的裴长卿问:“醉了?” 白了一眼李承泽,丝毫没有感觉到醉意的裴长卿有些不甘心地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坛子顶嘴:“呸!我清醒的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叫谢必安再去拿酒的意思,裴长卿侧头看了看李承泽,说道:“你们李家的事情你们就自己解决吧,我就不插手你们的家务事了,小心点别再被人下了毒。” 友情提示完了,裴长卿想了想刚才那封密信里的内容,抿了抿唇开口:“据我所知,监察院里被安插进六部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件事情多少各大主办都知道,不然的话萍萍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离京。” “那你知道陛下给一个人赐了婚吗?” “啊?谁啊?”听到李承泽的话顿时一愣,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这跟萍萍离京有关系吗?”“岂止是有关系。”想起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得知的消息,李承泽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叫范闲,是费介的徒弟。” 有些疑惑地听着从李承泽口中说出来的名字,裴长卿更困惑了:“啊,范闲,费叔的那位衣钵传承然后还是司南伯的私生子,这跟萍萍离京有什么关系?”他实际上是父皇的儿子。这句话含在嘴里,李承泽最终叹了口气没说出来。 “不是,阿泽,你这说一半吞一半要干嘛?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看着李承泽欲言又止的模样,裴长卿有些暴躁地呼噜了一把头发,问。看着裴长卿满是关切的眼神,李承泽张了张口,最终有些颓然地说道:“阿裴,父皇,姑姑,我,都是疯的。” 看着眼前突然死气沉沉的李承泽,裴长卿更加暴躁了:“李承泽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行不行!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说着,她伸手抓过李承泽的手诊了诊脉,而后扭头看向了谢必安。 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突然这个样子,谢必安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对他一扬下巴表示让自己出去守门的裴长卿,犹豫了几秒后安静的离开了。 看着出去守在门口的谢必安,裴长卿一骨碌爬起来而后坐在了李承泽旁边,伸手捧住他的头盯着对方的双眼:“李承泽,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双充斥着郑重和关切的眼睛,李承泽张了张口,而后移开了视线。 额头抵着额头,裴长卿放下捧着对方脸的双手转而扶住了肩膀,轻声叹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隐瞒一些什么事情,我也不想问,但是我只希望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你过去有多么不堪,有多么艰难,你现在有我,我会陪着你一起走。” “阿裴……” 忍不住轻轻一笑,裴长卿拉开些距离后微微仰视着李承泽,开口:“从见面那天起我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你。”看着他疑惑的目光,裴长卿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耳尖发红,郑重地叫了一声:“哥哥。” 伸手把小姑娘死死地搂在怀里,李承泽无意识地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嘴唇应了一声:“哎,我在。”轻轻地拍着李承泽的后背,裴长卿保持在单膝跪地的姿势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对方的肩头,柔声问:“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犹豫了很久,李承泽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就在裴长卿都想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阿裴,你相信鬼神之力吗?”“你说,我便信。”动了动肩膀把整个人塞进李承泽怀里,裴长卿开口“所以,发生了什么。” 听完了李承泽的讲述,裴长卿罕见地沉默了,而后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所以,我当年看见你的时候,你体内的毒素不仅仅是因为被人下了毒?”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起这件事,李承泽愣了愣之后才点头:“是啊,因为我上辈子是服用剧毒而亡的啊。” 轻轻推了推李承泽,裴长卿盘腿坐在李承泽身旁,单手托腮地看着他,眼里仿佛有星光在闪动:“那以后,你不论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永远都会支持你。当然了,你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第一个过来解决你。” “好。” 看着李承泽如释重负的神情,裴长卿抬手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头发,笑嘻嘻地说道:“那太子的事情就辛苦你啦~”“你是我妹妹。”伸手把小姑娘有些凌乱的长发理顺,李承泽笑的温暖“这是应该的。” 扭头看了看重新推门进来的谢必安,裴长卿想了想突然问道:“你说,我要是把密信里的内容告诉萍萍,会怎么样?”“那就要看在他心里,你到底处在一种什么地位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李承泽开口。 “那我就尽力而为好啦!”笑嘻嘻地伸手把自己的碗筷拿过来大口吃饭,裴长卿趁着喝口茶水的功夫说道“反正我要是不行这不是还有哥哥你收留我吗。”“天天就知道拿我当挡箭牌。”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李承泽看着她两三口解决了碗中的饭菜,不由得叮嘱“慢些吃。” 用帕子擦擦嘴站起身,裴长卿笑着说道:“说了那么半天我,饿了还不许人吃快点。”“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站起身拍拍衣袖,李承泽把手往身后一背,说道“走吧,我送你回监察院。” 重新站回到监察院门口,李承泽伸手替对方摘下黏在头发上的柳絮,嘱咐:“量力而行,还有我在。”“我知道,放心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裴长卿笑着伸手替他拉了拉衣领,说了句“你也是。” 转身进了监察院的大门,裴长卿径直敲门进了王启年的办公室,看着受到惊吓的人说道:“我需要你帮我给院长送封信。”“小裴姑娘找院长有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王启年揣摩着对方的意思试探性地开口“是急件?” 坐下来径自磨墨准备写信,裴长卿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知你轻功卓绝,所以我需要你亲自把这封信交到院长手上。”看着裴长卿神情严肃地写着信,王启年没再说话,只是等对方吹干了墨迹把信交给他的时候说了句:“我马上就走。” 第 9 章 看着王启年妥帖地把信放在怀里收好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家当,裴长卿转头看着周围瀚如烟海的卷宗,没动窝。问了一句能否翻阅卷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裴长卿随手就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卷宗,看着上面写的信息,突然想到了那封密信。 长公主李云睿…… 握着手上这份有关于礼部尚书的卷宗,裴长卿想了想突然问:“礼部尚书的文档今天有人来提过?”“有啊。”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王启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转回身说道“是今天上午七处的人前来提档然后这不刚还回来没多久吗。” “七处?”皱了皱眉,裴长卿突然想起李承泽跟自己提到过的在他上辈子的时候朱格原本是李云睿的人,忍不住问“还提走了什么文件?”“小裴姑娘有事?”敏锐地察觉到了裴长卿话中有话,王启年放下手中收了一半的包裹,凑过来问。 笑着摇了摇头,裴长卿看着王启年试探的神情否认:“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比较好奇而已。”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王启年笑的别有深意,凑到裴长卿耳边轻声说道:“小裴姑娘放心,您若是想查什么直接说便是,院长临走前吩咐过了,您可以随意查阅这些档案。” 侧头和王启年对视了半晌,裴长卿垂眼看着桌上的文档,微微摇了摇头。 没再去管重新回去收拾东西的王启年,裴长卿低头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无声的叹息:“你还是不相信我。” 收拾完自己的家当往肩上一背,王启年回身看了看保持着敲击姿势的裴长卿,好半天才犹豫地叫了声:“小裴姑娘?”“啊?哦,王启年你收完啦。”发散的思维被猛地拽回来,裴长卿如梦方醒地抬头看了看王启年而后站起身“我,我回三处。” 站在门口看着神情恍惚的裴长卿站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王启年忍了忍,最终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难得露出了疼惜的表情。“怎么了?”有些困惑为什么对方会做出这个表情,裴长卿歪了歪头,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小裴啊,我也算得上是看着你长大的人了,有些事情以我的身份其实不该多说,但是就算是王叔想跟你谈谈心吧。”面容头一次变得极为诚恳,王启年迎着裴长卿疑惑的目光一咬牙继续说道“我也算得上是和院长比较亲近的人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在他身边也多少能猜出你的心思,小裴啊,这条路不好走。” 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意外王启年会猜到自己的心思,裴长卿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低头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说道:“我知道,从我明白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不好走。但是,总得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傻姑娘。” 看着小姑娘满脸的不知所措,王启年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着裴长卿疑惑不解的目光说道:“王叔虽然是过来人,所以王叔就劝你一句话,别把你自己逼得太紧了,院里现在……不太干净。”有些惊讶为什么连王启年都察觉到了院里的不干净,裴长卿点点头笑的乖巧:“我知道,我明白的。” 笑着打开大门,王启年等裴长卿也出了门后笑眯眯地一拱手:“小裴姑娘请放心,王某一定送到。”点头致谢,裴长卿笑的依旧温婉:“那就辛苦了。”“哎~不辛苦不辛苦。”笑的眯起了双眼,王启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从身旁路过的人,而后讨好地说道“给小裴姑娘办事是王某的福分。” 顺着王启年的目光扫了一眼,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毛笔,而后重新抬头打着官腔:“走吧,我送王大人到门口。”“不敢当不敢当,那就有劳小裴姑娘了。”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意思,王启年笑眯眯地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长卿聊天。 一直把王启年送到监察院门口,裴长卿抱着双臂想了想,没等对方开口就率先说了一句:“一路小心,早些回来。”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笑的狡黠:“毕竟我还得从你那里找卷宗翻阅。你要是不回来这几天总归还是不太方便。” 看了看转身就要回去的裴长卿,王启年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需要让我给院长大人带什么话吗?”身子顿时一僵,裴长卿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半晌才低声呢喃:“带什么话?” “是啊,有什么要王某带给院长大人的话吗?”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王启年看着神色犹豫的裴长卿笑了笑“我保证带到,不需要银子。” 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边红的滴血的夕阳,裴长卿伸手抓了一把柳絮,又任由风吹走,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挣扎了许久,裴长卿才深吸一口气,背向王启年,轻声说道:“你就,你就告诉他,让他自己在江南多注意身体,别贪凉。”说完这句话,裴长卿抬脚有些狼狈地离开。 去了趟三处的院子把阿甘领回来,裴长卿推着进了屋关上门,感受着屋里突如其来的昏暗叹了口气。点上蜡烛,裴长卿靠在门上静静地垂眸看着摆在地上的代步机,半晌扶额苦笑出声:“裴长卿啊裴长卿,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去哪儿了?” 是啊,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裴长卿,去哪儿了? 裴长卿有些迷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是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还是说,怕看到那个人失望的眼神?她从很早就知道陈萍萍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但是她努力了二十多年,她和陈萍萍之间的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 沉默的给阿甘上了油,裴长卿有些颓然地倒在床上,看着床顶的雕花,耳边不断的回响着酒楼中李承泽说的话,那些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过去。 庆帝,陈萍萍,叶轻眉,神庙,肖恩,四顾剑…… 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这个世界每个人的身上,神庙就像是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上摇摇欲坠。 裴长卿,你到底是当年凌雪阁当中的裴长卿,还是现在监察院当中畏手畏脚的裴长卿? 大脑有些昏昏沉沉,裴长卿揉揉额角随后爬起来打开衣柜,看着衣柜当中那身从未碰过的凌雪阁的校服,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沉默地换上校服,裴长卿伸手摘下柜中的链刃放在桌上,而后抬眸静静地看向了镜中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存在于那个回不去的大唐,回不去的现代社会。 她听见镜中的那个自己在问:“你到底现在在犹豫些什么?”“对啊,我在怕什么?”有些迷茫地抬手按在链刃上,裴长卿自问自答,苦笑“这些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我忘了那些刀头舔血的生活了吗?” 其实她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她在怕她现如今若是走错一步,可能和陈萍萍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最终改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可是若是不争一把,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你想保护陈萍萍,保护这天下芸芸众生吗?”双手不受控制的收紧,裴长卿任由链刃划破自己的手掌,听着镜中的那个自己问。“我想。”攥紧的双手刹那间松开,裴长卿重新抬起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声音低沉嘶哑。 “那你还记得当年你加入凌雪阁时的誓言吗?” “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缓缓的把手放在镜子上,裴长卿看着镜中的自己,伸出食指一点一点地描绘曾经意气风发的眉眼,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秉承坚韧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浮沉,除尽外道,誓守皇天。” 食指最终停在嘴唇的位置,裴长卿慢慢的收回手,突然笑了出来:“名利归尘,江湖无我。皇命圣音,万死尤忠。”笑容逐渐扩大,裴长卿站起身擦去镜子上的血迹,眼神逐渐变得锋利。 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进行排查,裴长卿看着手中原本数十页的名单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渐减少到了两张薄薄的纸,点燃了一旁的蜡烛。伸手把手中的纸放在蜡烛上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火舌的舔舐下逐渐变得焦黑,最终消失,裴长卿松手看着桌上的那一小撮灰烬,吹了一口气。 站起身推开窗子,裴长卿看了看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轻轻地敲击着窗框,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思考的时候做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她在想,李云睿已经被囚禁在了她自己的寝宫无旨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那她是怎么把自己的触手伸到监察院当中安插上自己的人? 等等,自己的人? 眼前突然一亮,裴长卿敲击窗框的手顿了顿,而后慢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她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后退一步重新把窗户关上,裴长卿回身抄起桌上的链刃背好,又吹熄了蜡烛,推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说李云睿要是在曾经的某一个时间点上遇到了神庙的人,那么这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悄无声息地躲过监察院内的暗卫,裴长卿抬手把围巾往上提了提,而后融入了夜色当中。神庙之人体内没有任何真气所言但是却能习武,这句话是当年裴长卿在跟林叔习武的时候无意间听对方提起的,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李云睿如果接见的是神庙的人,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如何能被其他人察觉呢? 想到这儿,裴长卿看了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家杂货铺,歪了歪头,希望这家店还存在着一些神庙的信息吧。 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裴长卿连看都没看摆在墙根地下的一排水缸,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墙根地下摆水缸?这怕不是只能唬住翻墙进来的小偷。 环视了一圈跟当年毫无差别的小院,裴长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院中唯一一间亮着微弱的烛光的屋子上。敛了声息在窗户下蹲好,裴长卿把自己的呼吸同阵阵刮过的微风调整到同一个频率,凝神分辨屋中传出的声音。 “你不打算杀了她?” “她现在留着还算有用,更何况宫里死了人更麻烦。” “顺手把李云羲杀了不就好了?他不过就是个大宗师而已。” 听着屋内两个人的对话,裴长卿把两个人的声音同自己脑海中所有认识的人的声音挨个对了一遍,只对上了那个年轻的声音应该是上次面见庆帝的时候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位侯公公身边的小公公。 继续往后听,裴长卿忍不住有些心惊,连大宗师都不放在眼里,他们是有多猖狂,还是说宫里早就已经不再安全了?想起上次在宫中为庆帝治疗内伤,裴长卿似乎像是明白了为什么庆帝突然叫自己进宫。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象征性地传递了一个消息。 想到这儿,裴长卿伸手拉着围巾面容沉寂,如果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这宫中已经不仅仅是李云睿找上神庙寻求合作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主上说了,李云睿暂时还不能动,李云羲更不能动。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裴长卿。”猛然间听到屋内传出了自己的名字,裴长卿显示一愣而后拧了拧眉,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屋里那位小公公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指当初主上派去的那位姓林的疯子?哼,不愧是疯子,临死之前还反咬一口。”“但是就是这个疯子据情报他坚持到了京城。”声音中隐约含了些怒意,另外一个声音说道“所有的疯子都得小心!” 听到这句话,那位小公公似乎有些惊讶:“什么?他竟然真的坚持到了京都?那他见到裴长卿了吗?”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两秒,回复:“监察院附近没能安插进神庙的暗探,所以并不清楚他是否把这些事情告诉裴长卿了。” “那又能怎么样,人都已经死了。”小公公的声音逐渐变得不屑,“他死了,他查到的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被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是咱们干的。”“但是他偷走了一份神庙在南庆,北齐,东夷城安插的所有暗探的名单!”随着屋内传来的一声清脆的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另外一个声音充满了恼怒的情绪“你知不知道这份名单有多重要!一旦落入裴长卿的手里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名单? 听到这两个字,裴长卿的眼睛不由得慢慢的眯了起来,突然间想起来似乎是在自己还小的那次离别时,林叔脸上的神色就带着郑重地决绝,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从中体会到什么,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显露端倪。 一边分神听着屋内的对话,裴长卿一边在脑海当中梳理和林叔见过的每一次面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每一句话,尤其是最后的那次见面,她当然知道这份名单有多重要,也隐隐约约明白这份名单就是她要开始对付神庙的一个突破点,但是…… 脑海当中的人,物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一个身影浮现在了裴长卿的脑海当中。听着屋内的对话进入尾声,裴长卿悄无声息地退到窗户的另一边,而后站起身把自己隐藏在黑暗当中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屋门。 看着屋门被推开,裴长卿眯着眼借着月光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推门出来的人,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后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又看了看屋内已经吹熄了蜡烛陷入一片黑暗,最终转身离去。 脚步轻盈地回到监察院,裴长卿匆匆进屋换了身行头,而后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直接坐在了墙角属于休眠状态的阿甘面前。被裴长卿一连串的响动打断了休眠,阿甘看着眼前单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紧张的刚想晃悠两下放松却被一把按住。 伸手放在阿甘圆滚滚的身子上,裴长卿一寸一寸地摸过去,轻声自言自语:“阿甘啊,你知道林叔把那份名单放在什么地方了吗?”“咔啦?”勉强听懂裴长卿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剩下的话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阿甘在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的同时晃了晃身子。 “怪我怪我。”轻轻拍了拍额头保持清醒,裴长卿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一圈边缘,随后一只手扶着阿甘的身子,另外一只手顺着腿部关节一点一点地摸下去。最终触碰到了冰凉的地板,裴长卿低头看着和自己在万花谷是毫无差别的阿甘,忍不住又开始用食指敲击着地面。 看了看左摇右晃的阿甘,裴长卿一手撑着脑袋,在脑海中开始回放名为“机甲人阿甘设计图”的所有图纸甚至是数据,每一组零部件都在脑子里拆开重组,再回想自己刚刚一寸一寸丈量过的尺寸,怎么也没瞧出来任何端倪。 名单会在哪儿? 又看了看眼前的阿甘,裴长卿一边啃着手指甲,一边在脑海中过滤着所有的可能性。动作猛的一顿,裴长卿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等着阿甘,轻声念叨:“不会吧。”眼神闪烁了几下,裴长卿往后一倒从床底抽出工具箱而后亮出了扳手。 阿甘的零件铺了一地,裴长卿沉默地拿着扳手看着手上的一个小螺丝,仅凭刚才食指触摸到的那几个凹凸不平的纹路,隐隐判断出这应该是某一个字。食指缓缓地划过螺丝的表面,裴长卿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这个字的完整面貌“林”。 深吸一口气,裴长卿又拿过了另外一个零部件一点一点地摸索过去,果不其然又摸出了几个字。把刚刚摸出来的几个字进行了排列组合后,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酝酿了半天才蹦出一个字:“靠!” 零部件上所有字的顺序都已经被打乱,要想知道这份名单上究竟都有谁都是谁,只能把每个字写下来挨个对照。 裴长卿忍不住摔了手中的扳手,任她想破脑袋她也没想到,林叔竟然把这样的一份名单刻在了阿甘的每一个零部件上,甚至身子里还存在着一个小的夹层。伸手把刚刚拆卸过后从阿甘圆滚滚的身子中掉落出来的小纸条放在一边,裴长卿认命一般地起身又点了根蜡烛。 借着烛光把零部件上的每一个字都誊抄下来,裴长卿在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放下笔蹲在地上拿过扳手重新组装阿甘。 把每一个零部件能重新打磨的用砂纸重新打磨,裴长卿再站起身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些微微泛白。运用隐峰藏雪的技术把每一个字又重新誊写了一遍,裴长卿听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吹熄了蜡烛。 把名单妥帖地收藏好,裴长卿推开窗户对恰好路过窗外的冷师兄笑着打了声招呼,在对方“小师妹吃早饭了没”的问话中回了句:“正准备吃。”,而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跟往常一样在三处留了一上午,裴长卿趁着吃午饭的时间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拿出了早上出门之间丢回阿甘肚子里的那张纸,看着上面空无一字眯了眯眼睛。 伸手将床头的烛台拿了过来,裴长卿伸手点燃将纸条往灯前一递,原本空白的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行文字,上面写着一个地方。 看着那一行字,裴长卿伸手把纸条叠了几叠塞进怀里,一边往监察院外走一边想,那个地方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是个青楼?如果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恐怕她还真需要找个帮手来帮个忙。 第 10 章 夜晚。 跟着李承泽光明正大的来到了那座与司理理的醉仙居隔岸遥相呼应的抱月楼,一身衣服都是从李承泽的衣柜里扒出来,如今还拿把扇子装潇洒的裴长卿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看匾额,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抱月楼?抱月抱月,抱月入怀,遥望天外,雾散云开。好名字!” “哟,这就夸上了?”抬脚迈进楼中,李承泽对凑上来的鸨母微微抬了抬手,而后笑着看着裴长卿说道“那怎么当初也不见你夸夸醉仙居?”“谁说我没夸过醉仙居?”条件反射地怼了一句,裴长卿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在别人的地盘上夸另外一家似乎不太合适的样子。 “这位小公子说的极是。”颇令人感到意外,鸨母看了看裴长卿竟然还笑的一团和善“醉仙居的理理姑娘确实是国色天香,但是我们楼的姑娘也不差。” 有些疑惑地看着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鸨母,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却看见对方叫过来一名小厮,而后对着她和李承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躬身:“二位客官楼上请~” 楼上? 心知肚明抱月楼所有楼上的房间都是早已经提前预约好的,裴长卿和李承泽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凝重。微微一皱眉,裴长卿看着已经站在楼梯上对自己笑着躬身作揖的小厮,最终抬脚跟了上去。 跟着小厮的引领缓缓走上楼梯,裴长卿从表面上看还有闲情逸致观看楼下的表演,手上却把扇面一合,手指轻轻在上面敲打了几下,摆出了几个手势。打出另外几个手势以示回应,李承泽也低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楼下,有些烦躁地拧紧了眉头。 心知李承泽如今能易容过后陪自己来这种地方还没有清场已经是极限,裴长卿抬手拍拍对方的手臂刚想说什么,就见前面的小厮停在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转身离开了。 还没来得及拱手致谢就看着对方转身离开,裴长卿忍不住舔舔唇理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抱月楼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素未谋面却并不像别的鸨母一样对所有前来的客人笑的谄媚的鸨母,一个身怀武功至少七品以上但是却是个下人的小厮,还有里面这位,细听是在泡茶的人…… 抬眼看了看李承泽的脸色,裴长卿伸手用扇子抵住门框,缓缓推开了这扇门。 “你来了。”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在纱帘后响起,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欣慰“我等了你很久。” “你知道我会来?”等最后进屋的谢必安关上门,裴长卿微微挪动脚步挡在李承泽面前,注视着纱帘后的那道身影,神色平静。 那人不急不慌地收好桌上摆放的茶具,又分别给三个杯子里注入适当的茶水,这才抬起头隔着帘子看向裴长卿所在的方向,轻笑了一声而后非常诚恳地说道:“你不要怀疑我,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并不信我,但是你要知道,阿甘其实是我送给你的。” 也不着急知道对方的真容,裴长卿就这么隔着一道帘子抱着双臂问:“我凭什么信你,你说是你送的,证据呢?”“证据就是阿甘肚子里的那张纸条,是我放进去的。”声音轻柔平缓,对方依旧不急不慌“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手指在手臂上敲出一定的节奏,裴长卿微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呵,鎏紫灯。”微微摇了摇头,裴长卿也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感慨:“当年你们找到我,是不是也挺费劲的。” “山河覆血风波恶,吴钩拂拭与君同。此身未悔补天裂,哪问青史载浮沉。”细细的叹了口气,那人仿佛是有一些伤感,轻声说道“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我并不想害你们,我只是想帮你。” 听到那首诗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裴长卿的手不着痕迹地滑向腰间,那里藏着她的那根毛笔,而后漠然地开口:“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若是我说,我跟你是同一类人,你会相信吗。”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手碰到纱帘上却突然犹豫了,只是隔着一层帘子轻声问道。 沉默了半晌,裴长卿拍拍一旁的李承泽,而后突然一笑:“你在这一点上跟林叔很像,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说着,裴长卿上前几步撩开帘子回身对李承泽挥挥手:“过来坐吧。” 坐在已经准备好的软垫上,裴长卿低头取过茶杯闻了闻而后放下,对坐在面前的这位不管是声音还是容貌都雌雄莫辩的人微微一笑:“顾诸紫笋,好茶。怎么称呼?” “奴家姓苏,苏拂衣。” “这位……苏姑娘。”多年凌雪阁的经验已经让她在几眼之内就看出对面这位虽然不管是声音还是长相都雌雄莫辩的美人是个姑娘,裴长卿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问“你费尽心思把我叫到这儿,你想知道些什么?” 笑的温温柔柔,苏拂衣伸手又从一旁的托盘中取了几碟点心放在桌上推过去,柔声说道:“裴姑娘,并不是奴家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而是你想从奴家这里知道些什么。”“那这就很有意思。”身子往后一仰直接靠在李承泽身上,裴长卿伸手点了点桌面,哼笑了一声。 对裴长卿的态度一点都不生气,苏拂衣甚至还又伸手推了推盘子说了句:“这是抱月楼特有的点心,没有毒。”“如果你只是一个简简单单青楼的主人,我似乎真的就信了。”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扣在脉门上,裴长卿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道“一个九品上的高手,就为了给我传递情报,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 似乎像是没有看到一旁的谢必安手中的剑已经微微出鞘一样,苏拂衣任由裴长卿扣着自己的脉门,只是眉眼间的那一抹温柔的笑意有些苦涩,轻声说道:“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也做过很多的事情,就像我知道你叫裴长卿,是开元十四年生人,而你旁边的这位朋友就是当今二殿下李承泽。” “开元十四年,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眼眸冰冷,裴长卿似笑非笑“神庙究竟还知道多少类似的事情。”“若是我说只有我一人知道呢?”依旧笑的温婉动人,苏拂衣抬起另外一只手替裴长卿顺了顺鬓角,问道。 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凌厉,裴长卿扣住对方脉门的手轻轻点了点,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因为我不是神庙的人。”灵活地抽出被对方扣住的那只手,苏拂衣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试了试温度而后递到裴长卿嘴边轻轻替她沾湿了唇部,笑的柔情似水,仿佛裴长卿就是自己的爱人一般“我是你的人。”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裴长卿瞬间坐回原位瞪着刚刚沾过自己嘴的茶杯被苏拂衣拿着毫不嫌弃地抿了口茶,忍不住往李承泽的方向缩了缩:“你别过来,我跟你讲我没有那个倾向,你冷静一点啊。” 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苏拂衣笑的笑意都能从眼中流露出来:“林叔说的没错,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停顿了一下,苏拂衣收敛了笑意,轻声问道:“你们当真要决定对付神庙吗?” “他们杀了林叔。” “那么你仅仅是为了报仇?” 摇摇头,裴长卿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所有收集到的情报都指向了一点,神庙想要建立一个不知道进步,只知道感恩的世界。”垂眸想了想,苏拂衣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李承泽,问:“那你呢?你也要跟着她一路走下去吗?” “她是我妹妹。” 眉眼一瞬间变得欣慰温和,苏拂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着对面的三个人笑着说了一句:“那么我们会成功的。”“你就这么肯定?”抱着双臂歪头看着她,裴长卿唇角带笑地问,似乎有些奇怪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输。 “我的小姑娘啊……”笑着摇摇头感慨一句,苏拂衣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拍了拍手。小姑娘的这声称呼让裴长卿呼吸一滞,隐约觉得好像记忆当中曾经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似乎与眼前的苏拂衣一样带着吴侬软语般地温柔。 沉默地看着在苏拂衣拍了拍手之后从门口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手中端着一个个托盘,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整张桌子,忍不住抬眼看向对面的苏拂衣:“这是,几个意思?” “怕你晚上饿了,这些都是抱月楼自制的小点心,尝尝看?”伸手拿起一块用手帕垫着,苏拂衣把点心放在裴长卿一偏头就能够到的位置,笑“尝尝看?” 完了,这种感觉怎么愈发的熟悉,裴长卿眼神中一瞬间透露出些许迷茫,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看了看恭敬地站在一旁地侍女们,裴长卿又看了看举着胳膊试图给自己喂点心的苏拂衣,抿了抿唇耳尖发红:“我,我能自己吃的。” 对在一旁等候吩咐的侍女们微微扭了扭头,苏拂衣没再管又安静离去的人,只是把点心又往前送了送:“我让她们都走了,你尝尝看好不好?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没毒的,放心吧。” 偏头咬了一口小点心,感觉一瞬间唇齿间满是绿茶的清香,裴长卿忍不住眼前一亮,而后把盘子也往李承泽的方向推了推:“没毒,我尝过了,很好吃的!阿泽你也尝尝吧。” 毫不意外的吃撑了,裴长卿忍不住靠在一旁的李承泽身上打了个哈欠,哼哼唧唧地揉着肚子,颇为委屈地瞪了一眼笑的满足的苏拂衣,都怪你老喂我吃点心。 似乎从刚刚隐约察觉出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开始,裴长卿总是不由自主地不想拒绝苏拂衣的任何请求,换句话来讲是任何有关于自己的请求。但是这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她还是有些想不出来。 “我的小姑娘啊~”看着哼哼唧唧的裴长卿忍不住笑出了声,苏拂衣起身坐到李承泽身边,直接伸手把小姑娘揽到自己怀里一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肚子柔声说道“下回吃不下了就跟我说好不好?你看吃撑了多难受啊。” 躺在苏拂衣怀里更加昏昏欲睡,裴长卿半阖着眼睛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说话,伸手拉住对方的手指摇了摇,软软的说道:“我不想拒绝你。”唇角的笑容没变,苏拂衣轻轻拍了拍窝在自己怀里的裴长卿:“傻姑娘。” 仰头看了看苏拂衣的下巴,裴长卿扭了扭身子,总觉得自己曾经以自己现在的这个角度见过她,忍不住开口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轻笑出声,苏拂衣忍不住把人搂紧了,无视了一旁李承泽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目光,低头在裴长卿脸上蹭了蹭,说出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忧愁:“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的小姑娘。” 闻着苏拂衣身上传来的阵阵桂花香气,裴长卿咬着下唇努力用自己有些混沌的大脑想了又想,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个自带桂花香气的身影,忍不住伸手抱住对方蹭了蹭:“原来是你呀~” 看着苏拂衣抱着裴长卿对自己得意一笑,李承泽忍不住黑着脸问:“阿裴,这是怎么回事?”本身温香软玉在怀就让自己险些睡过去,这下知道了苏拂衣的真正身份之后裴长卿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窝在对方怀里险些睡着,却听见了李承泽的问话。 “阿泽你不要生气呀。”勉强从苏拂衣怀里爬起来,裴长卿伸手扯了扯李承泽的衣袖,笑得有几分讨好“按照辈分她是我小师叔,阿泽你别生气。” 看着裴长卿强撑着睡意和李承泽解释,苏拂衣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把小姑娘又重新塞回怀里,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快睡吧,我知道你最近没休息好。你朋友的事情,我来跟他解释,快睡吧。” 看着裴长卿又一头扎进自己怀里陷入沉睡,苏拂衣满脸疼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接着抬头对李承泽一笑:“我知道你可能还是不太相信我,但是我苏拂衣此生绝不会害她,更何况,我也知道你的小秘密。” 一觉睡到天光乍亮,裴长卿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见耳边苏拂衣的声音响起:“醒啦?要不要再多睡会儿?”“不睡啦,师叔么么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裴长卿准确地滚进苏拂衣的怀里,抱着对方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要是现在起床吃早饭的话,没准儿还能赶得上监察院点卯。”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睡的红扑扑的脸,苏拂衣微微侧身替对方挡住从窗帘中漏进来的阳光,柔声回答。 又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公在召唤自己,裴长卿蹭了蹭枕头,而后打着哈欠说道:“我不用去监察院点卯,阿泽估计也没醒,我再睡一会儿。” “好,你睡吧。” 彻底清醒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裴长卿睁眼时,苏拂衣正靠在窗口摆弄手中的小挂件。“小姑娘醒啦?”听到床上的动静,苏拂衣抬起头看着揉着眼睛做起来还抱着被子发呆的裴长卿忍不住一笑,而后走上前摸了摸对方的头发,问“睡醒了吗?” “睡醒啦~”笑眯眯地仰头任由苏拂衣把热帕子敷在自己脸上,裴长卿笑着说道“我想让小师叔给我梳头嘛~” 笑着责怪了一句“就知道冲我撒娇。”苏拂衣任劳任怨地替对方穿好衣服又把人按在梳妆台前梳好了头,一边梳头一边说道:“你的那位朋友和他的护卫都在隔壁,现在也刚起,我派人过去通知他们过来吃早饭了。” 有些好奇地看着苏拂衣梳妆台上的这些瓶瓶罐罐,裴长卿忍不住伸手指着其中一个问道:“小师叔,这个是什么啊?”“那个是黛粉。”一边在裴长卿的脸上涂涂抹抹,苏拂衣一边抽空看了一眼对方指着的东西,回答“描眉用的。” 鼓了鼓脸“哦”了一声,裴长卿紧接着又指着另外一个瓶子问:“那这个是什么?”伸手拿过架子上的帕子擦擦手,苏拂衣回答:“米粉,搽粉用的。”“我突然觉得我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裴长卿一边感受着脸上湿漉漉还有些黏糊糊的感觉一边感慨。 翻了个白眼,苏拂衣抬手打掉裴长卿想要摸自己脸的手,而后伸手在她的脸上一圈一圈的按摩,说道:“别动,在用蜂蜜给你保养呢。”紧接着,苏拂衣满脸嫌弃地看着裴长卿惊讶的目光说道:“你就是仗着自己底子好,天天是不是就用清水洗把脸就完事了?活的像个大男人。” 嘿嘿一笑,裴长卿伸手扯着苏拂衣的袖子晃了晃,撒娇:“哎呀小师叔你怎么跟阿泽一样天天嫌弃我。”“我这叫嫌弃?”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苏拂衣满脸恨铁不成钢“我要是嫌弃你还在这儿给你做保养?臭丫头。” “哎呀小师叔~” “成成成,我真是怕了你了。”自己的阵地又没保守住,苏拂衣任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回头给你派个人过去,照顾你的日常起居,而且你要是半夜出任务回不去,也好找个人给你打掩护。” 一听有人要照顾自己,裴长卿条件反射一般地身子开始往后仰却被苏拂衣揪着脸撤回来,忍不住求饶:“小师叔你还是别给我塞人了,我不习惯的。”“你就当是多了个姐妹。”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苏拂衣随手拽下架子上的帕子用热水沾湿了擦去她脸上的蜂蜜,说道。 “可是监察院那边我不好交代啊。”仰着脸由着苏拂衣继续拿着瓶瓶罐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裴长卿皱了皱眉“而且萍萍那边,我怕他怀疑到什么。”满意地拍了拍裴长卿光滑还有弹性的脸蛋,苏拂衣直起身一手叉腰笑的有些玩味:“萍萍?” “咳,不是,陈院长。”自觉失言,裴长卿掩饰般地咳嗽几声顾左右而言其他“怎么这个点了阿泽还不过来吃饭?”“苏师叔不如猜猜这是为什么啊。”裴长卿话音刚落,李承泽的声音就突然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推门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看着跟着李承泽身后鱼贯而入的侍女,裴长卿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迎了上去:“睡的还好吗?”“我觉得你从来不需要担心我的睡眠。”晃了晃手中的那本眼下京城中最流行的《红楼》,李承泽对苏拂衣一拱手后扭脸对着裴长卿回答。 看着碗里的小馄饨,裴长卿忍不住笑的眯起了眼睛,抱着苏拂衣的胳膊摇了摇:“小师叔真好~”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胳膊入座,苏拂衣忍不住伸手拧了拧裴长卿的鼻子,笑骂:“我还不知道你这个臭丫头?没条件吃糠咽菜都吃得下去,有条件挑的不行,这不吃那不吃,就是我把你惯的。” 一旁的李承泽也端着碗幽幽的说道:“苏师叔这话说得没错,若不是我王府的厨子手艺好样式多,恐怕到时候京城的人们都得知道,阿裴被我请到府上去吃早饭但是却什么都没吃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穿一条裤子了?” 被两人的话打趣的耳尖都红了,裴长卿忍不住鼓了鼓脸:“你们俩要再这么说我可就不吃了,还有,阿泽你怎么也叫上师叔了。”“是我让叫的。”及时安抚了气鼓鼓的裴长卿,苏拂衣伸手碰了碰裴长卿面前的碗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后推到对方面前解释。 也没继续多问,裴长卿端起碗一边吃着一边问:“小师叔,你都查到什么了?”“你的这位小朋友的部分情报跟我这里是吻合的。”放下碗起身关上窗户,苏拂衣说道“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们在查叶轻眉的事。”看着桌上的小菜基本上都吃的差不多了,苏拂衣拍手让人进来把餐具撤走换上清茶,轻声说道“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件事是李云羲一手策划的。” 听到这件事,裴长卿看了看一旁眉头紧皱的李承泽,开口:“这件事我听阿泽说了,有隐情?”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苏拂衣一回想起往事,面容上带了几分淡淡的苦涩:“我认识叶轻眉,你林叔其实也认识,但是不管是当年我亲眼所见还是后续我从神庙那里得到的资料,李云羲是真心喜欢她的。” “但是真心喜欢也不能说明叶轻眉没有挡了李云羲的路。” “对,但是有一点你别忘了,当年你进宫给李云羲治病后续引出来的人不仅仅是他那个妹妹李云睿,还有太后,但是太后的背后,是神庙的人。” “……哈?” 第 11 章 一脸震惊地瞪着语出惊人的苏拂衣,裴长卿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毕竟,不管是在李承泽自己的描述当中还是裴长卿查到的情报当中,都明晃晃地指出了庆帝就是一位渣到不能再渣的渣男啊。 “别这么惊讶。”伸手象征性地一托裴长卿的下巴,苏拂衣笑的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情报都对李云羲是不利的状态,更何况我认识叶轻眉,也认识李云羲,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能不知道?” 眨了眨眼睛,裴长卿一歪头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那太平别院当年的那场大火,也不是庆帝授意的?”“不是。”苏拂衣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茶叶末,轻声说道“因为当天我也在太平别院,那些人一看就是私兵。” “可是……” 对开口的李承泽微微摇头,苏拂衣放下茶杯后坐直了身子,眉眼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也许眼见的不一定为实,但是你们莫要忘了,我表面上的身份,还是神庙的人。” 低头看着茶杯中漂浮着的茶叶,裴长卿眼神闪烁:“小师叔,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情,当年我问过费叔,为什么我会在监察院里长大,费叔说我是被捡到的,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到底是为什么,萍萍会让我留在监察院?” “因为你母亲是叶轻眉的人。”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年的那段时光,苏拂衣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了起来“你的父母一个是叶轻眉的人,一个是监察院的人,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母亲生下了你,叶轻眉生下了范闲。” 看着半阖着眼睛陷入回忆当中的苏拂衣,裴长卿忍不住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轻声问:“那,萍萍他,和叶轻眉又是什么关系?” 仔细想了想当年那个天生傲骨在马背上肆意张扬的少年,苏拂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信徒和天神的关系吧。” 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裴长卿低声呢喃:“信徒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陈萍萍红着双眼没日没夜的谋划只为血洗京都城给叶轻眉报仇,又忽然浮现出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院长的屋子里还点着一根蜡烛,低低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地响了半宿。 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脑海中所有的信息碎片,裴长卿半晌突然睁眼说道:“我好像知道,萍萍在谋划什么了。”“你的意思是说……”注视着裴长卿那双逐渐冰冷却充斥着无奈的双眼,李承泽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叹了口气,裴长卿抽回被苏拂衣握住的双手,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说道:“其实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征兆,他查到庆帝是凶手应该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我遇见庆帝的前一年,他下了一盘棋,庆帝也下了一盘棋。” “但是在陈院长的这盘棋里,父皇是必死的。”给自己的茶杯里续水,李承泽补充了一句,转而问道“那陈院长自己呢?” “……或许,他会说,君臣一番,总得有个善始善终。” “阿裴。”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裴长卿抓起桌上的茶杯连带着茶叶一饮而尽,有些烦躁地说道“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他死,说句自私的我是真的不想让他因为一个人然后就这么把自己的生命也当成棋子下进去。” 抬手覆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李承泽没说话,他知道在裴长卿心里陈萍萍的地位究竟有多重,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裴长卿轻轻地推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扭头看向苏拂衣:“小师叔,是神庙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那次的追杀吗?” “你想从神庙的内部人员下手?”给裴长卿的茶杯里倒茶的动作一顿,苏拂衣抬眼看了一眼对方,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点点头,裴长卿敲了敲桌子,哼笑了一声:“小师叔刻在阿甘身上的那份名单,我都已经誊抄完了,虽然不知道具体都是谁,但是应该也能认出来几个吧?”“什么名单?”猛然间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李承泽顿时有些迷茫,仿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另外两个人生生地按了快进键。 “我手里有一份神庙安插在南庆,北齐甚至是东夷城当中暗探的名单。”忍不住微微一笑,裴长卿说道“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份名单我得到的时候都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字,所以我们必须要把上面的字组合成一个个人名。” 蹲在垫子上,李承泽顺了顺自己的刘海,说道:“反正肯定父皇身边有神庙的人,宫里我虽然常去,但是也就是去母妃那里问安,如果是御书房的话除非父皇召见不然我也进不去。” “我除了进宫治病不然也进不去。”托腮看着一旁的鎏紫灯,裴长卿耸了耸肩“更何况萍萍根本就不乐意带着我进宫,夜闯皇宫也更不现实,毕竟那是位大宗师。” “你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那份名单都有谁。”猛然间迎上李承泽和裴长卿齐齐投过来的目光,苏拂衣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身子,满脸警觉地说道“老林怎么给我的我就怎么刻上去的,别看我。” 颇为可惜地“啧”了一声,裴长卿收回视线摇头叹息:“那就只能慢慢来了。”“一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样东西没给你。”谈话突然被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苏拂衣看了看探头进来对自己比了个手势又退出去的下人,突然说道“你们跟我出去一趟吧。” 跟着苏拂衣站起身,裴长卿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什么东西啊。”“是你林叔留给你的。”对着跟自己打招呼的姑娘们一一点头致意,苏拂衣一边走一边回答。 跟着苏拂衣下了楼进了抱月楼后面的小院子,裴长卿和李承泽还有谢必安一路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前。 环视着整个屋子,裴长卿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硝石,硫磺,甚至是还在噼啪闪烁着电弧的电线。“看出什么来了?”随意地靠在书架上,苏拂衣看着裴长卿微微一歪头,笑着问。 伸手拿起随意丢在地上的电线看了看,裴长卿扭头看着苏拂衣,也笑了出来:“你都是在这里解决神庙的人的?”“抱月楼曾经是神庙在南庆的一个据点,虽然现在对于他们来讲也是。”毫不意外地一摊手,苏拂衣懒洋洋地回答,随即转身轻轻一碰身旁的那幅山水画当中层峦起伏的山脉。 摸摸鼻子凑近了观察那幅山水画,裴长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又上手摸了摸,这才后退一步点头赞叹:“不错,好机关,做得妙。”“这机关是叶轻眉做的,我后来又改了改,看来效果还不错。”把开启机关后从另一个书架上露出来的布包取出来,苏拂衣笑了笑。 “这个机关是叶轻眉做的?”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苏拂衣,裴长卿忍不住回想起了误闯进太平别院的那次看到的机关,忍不住问“那太平别院里面的又是谁做的?” 想了想太平别院里可以算得上是多如牛毛的密室,苏拂衣张了张口,面色变得有些尴尬,想了想才说道:“有一部分是叶轻眉自己设计的,剩下一部分……” “嗯哼?” “是后来为了藏东西随便搞的。”自暴自弃地扶额,苏拂衣感慨“我当时就说了如果是个行家一定能看得出来,他们还不信。”“其实总体来讲还好。”微微一笑和李承泽走到桌前,裴长卿伸手把桌上的杂物清空,点评“但是湖上的那块石头未免有些过于突兀,所以着重关注了一下。”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拂衣伸手把包裹推到裴长卿面前,一扬下巴:“成,我下回注意。给,老林嘱托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他说当初他给你的那两把武器都改换了。” 伸手把布包解开,裴长卿沉默地低头看着眼前闪烁着微光的两把武器,抿了抿唇没了动作。 绕过桌子走到裴长卿身边,苏拂衣也没管桌子上是否有灰尘,一抬屁股直接坐到桌子上,抬起胳膊直接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把头顺势也枕上去,轻声说道:“小姑娘,不要永远把别人的过错都叠加到自己的身上,老林当初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我的时候,他说希望你不要忘了习武的初衷,也不要忘了曾经立下的誓言。” 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捏紧了桌沿,裴长卿咬着下唇,半晌才开口:“我没忘,林叔当初走之前,他说他想去寻找一个答案,他还说他有个女儿,如果活到现在大概和我的年纪一般大。” “我也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神采飞扬到了极致的意气风发,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我也喜欢那个时候的我,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叹息一般的话语从苏拂衣口中吐出,带了几分怀念,也带了几分悲伤。 “小师叔……” 抬手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直起身子把对方的脸转向自己,笑的眉眼温柔:“在这场战争里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我们会活到最后,但是你一定会。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死在这条路上,你一定要替我们去看未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低头盯着桌上的武器,裴长卿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眼神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嗓子开口:“好。” 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苏拂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伤心呀,我这么说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大家都或者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苦笑着微微摇头,裴长卿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说了什么但是却听不清,苏拂衣刚想追问却听到她问:“林叔给我的武器,都叫什么啊?” 收了心思,苏拂衣指着桌上的包裹说道:“‘十洲海错卷’,长二尺三寸,重二斤一两,卷以丝绳结缚,画中所绘是为绝密。这个,本来应该给你弄‘文葬’的,但是后来我跟老林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太适合你这个姑娘家,所以就自作主张给你改成了‘临渊’,左刃长三尺二寸,右刃长三尺三寸,合重七斤十二两。” 介绍完了武器,苏拂衣伸手把裴长卿腰间的毛笔摘下来,又把“十洲海错卷”挂好,笑着说道:“好好用。” 告别了苏拂衣,裴长卿站在抱月楼的门前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突然笑着开口问道:“怎么你今天不打算继续易容了?”“父皇的暗探和检察院的人恐怕都已经知道咱俩又夜宿青楼了。”趿拉着鞋蹭着地面,李承泽满脸无所谓“再易容也只能是掩耳盗铃。” “起风了。”转身面对着河流,裴长卿伸手感受着从指间漏过的风,神色淡然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拢着袖子,李承泽跟着裴长卿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凋零的树叶,突然开口:“秋天了。”“是啊,已经深秋了。”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孩子,裴长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远,唇角勾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同样也站在原地看着孩子们逐渐远去,李承泽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道:“他走了快一年了吧?你不想他吗?”转头看了看鼻头微微泛红的李承泽,裴长卿连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没到一年,九个月零二十一天。” “记得就这么清楚?”促狭地笑着撞了撞裴长卿的肩膀,李承泽迈步往前走,调侃。伸手推了一把对方,裴长卿哼了一声笑骂:“等你什么时候也有心悦之人了,我到时候看你笑话!” “阿裴!” 一路溜溜达达地把李承泽送回府上已经过了正午,裴长卿靠在墙上看着李承泽熟练地开了自家王府的侧门,忍不住揶揄:“怎么,回自家地盘还得走侧门?” 白了一眼对方没回话,李承泽把门一推而后转身站在门前看着一脸放松的裴长卿,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啦?我送你回府你还不高兴啊。”甩了甩袖子,裴长卿上前跟没骨头一样地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说道“好啦,快进去吧,不然你这么大的一个目标真被发现了回头又得挨说。” 没有理会裴长卿的话,李承泽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点头,脚下却连半步都不曾移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些疑惑为什么对方一回府就是这副表情,裴长卿收了笑容后担忧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忍不住询问。 脑海当中不停地回放着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那辆熟悉的马车,李承泽面露挣扎,在裴长卿一连串的问话中憋出了一句话:“范闲到京城了。” “他回来了啊。”仔细地辨别了一下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的情感,裴长卿发现在惊讶的同时还多了几分理所当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回来的这个时候挺好的啊~京都城的枫叶现在看似乎有些晚了,应该再早一点。” 看着裴长卿满脸无所谓的神情,李承泽低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他这回回京带了个人,叫滕梓荆。”“滕梓荆?”想了想这个人名自己在那儿见过,裴长卿而后点点头“这个人我知道,是四处的,为此冰云不是还去了北齐吗。” 说到这儿裴长卿停顿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没死啊,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为人的。当时还觉得这么好的一个人死了可惜了,人还活着就挺好的。”说着,裴长卿还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赞同自己的话。 “父皇给范闲和婉儿赐婚了。”神色莫辨地看着裴长卿,李承泽继续说了一个情报,但裴长卿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你跟我说这个干吗?婉儿的病我不是早就治好了吗?也不会耽误他俩成婚啊。再说这事儿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吗?” 看着裴长卿油盐不进的样子,李承泽最终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过段时间李弘成那里要开个诗会,你去吗?”“靖王世子?”挑起半边眉毛,裴长卿突然乐了“我一个明面上算是监察院的人,跟你们凑什么热闹?” “倒也算不上是凑热闹。”李承泽跺了跺脚,轻松地说道“你就当出门散散心,我已经吩咐他在后院凉亭给咱俩留位置了。”“去你大爷的李承泽!”忍不住瞪了一眼对方,裴长卿没好气地骂出声“你这是通知我还是邀请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耸了耸肩,李承泽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而后潇洒地转身进了府,还冲她挥了挥手:“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哭笑不得地看着李承泽的背影,裴长卿转头对谢必安笑了笑,也径直转身离开了。 并没有直接回到监察院,裴长卿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有些人迎面走来又擦肩而过,有些人从身后越过自己急匆匆奔向别的地方,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街道一旁,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瞧一瞧看一看喽~新鲜的糖葫芦!姑娘要不要来一串?” 眼前突然冒出一串糖葫芦,裴长卿先是一愣,而后看着那张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的脸,张了张口,推拒:“不,不用了。” “姑娘,我在那儿看你半天了。”也没收回来举着糖葫芦的那只手,这位素未谋面的小贩笑着说道“我看啊你估计是有什么心事,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一想开心的事,就都过去了,来,拿着尝尝,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糖葫芦,裴长卿握了握拳,犹豫了几秒才试探性地接过,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那位小贩已经推着扎满了冰糖葫芦的小推车走远了:“瞧一瞧看一看喽~冰糖葫芦~酸甜的冰糖葫芦~” 看着手中还未付的铜钱,裴长卿几步追上去把钱丢进对方车上的小盒子里,在他还没来得及找钱的时候,转身融入了人群之中。 举着糖葫芦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裴长卿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当初那场火灾的布料店前。站在门口看着和发生火灾前一模一样的店铺,裴长卿仰头看着门店上悬挂着的烫金的匾额,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小裴姑娘?” 回过头去,裴长卿一脸茫然地看着在自己转头后一脸激动地迎上来的中年妇女,迷茫的问道:“请问,您是……” “真的是你啊小裴姑娘。”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裴长卿身边,一脸慈祥地抓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几眼,而后皱起了眉毛“怎么瘦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吗?” 自己的脑海中完全没有这位妇女的印象,裴长卿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口,试探性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哎呀你瞅我这记性。”一点都不在意裴长卿的问题是否有伤人的嫌疑,中年妇女笑着拍拍她的胳膊说道“我呀姓陈,你叫我陈嫂就行,上次还是多亏了小裴姑娘你,我这老婆子的孙女才能在火灾里捡了一条命。” 想起了在火灾中被自己抱出来的那个小姑娘,裴长卿这才笑得有几分腼腆地说道:“陈嫂,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孙女现在还好吗?”“好得很好得很。”拍了拍裴长卿的手,陈嫂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布料店,恍然大悟地指着店铺问道“小裴姑娘这是想过来做几身衣服,还是想扯布?” “我……” “走走走,这是老婆子的女婿开的店,老婆子陪你挑。” 被陈嫂不由分说地拉进店里,裴长卿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陈嫂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阳阳啊!有贵客啦!” 神情尴尬地举着糖葫芦对被陈嫂这一嗓子吸引过来注意力的各位小姐姑娘公子小伙儿们摆了摆手,裴长卿掩饰性地咬了颗山楂球下来,耳尖通红地点头说了句:“嗯,好吃。” 被陈嫂推到那位叫“阳阳”的姑娘面前,裴长卿先是犹犹豫豫地打了声招呼,而后就被推到了楼上的雅间里。 ※※※※※※※※※※※※※※※※※※※※ 欢迎各位留言点梗啊,看看你们想看什么样的番外,我就写什么样的番外呀! 第 12 章 我是谁我在哪儿要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陈嫂按在座位上的时候还有些迷茫,裴长卿看着说着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一步的陈嫂推门出去,另外一位笑的羞涩的姑娘坐在了自己面前。 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裴长卿两三口咬掉最后一颗山楂后放下竹签,正努力把嘴里的山楂吞咽下去的时候对面的姑娘开口了:“小裴姑娘别客气,也别紧张,我娘平时确实是有些热情,还请小裴姑娘见谅。来,先喝口茶。” 接过对方的茶杯一饮而尽,裴长卿这才用袖子沾了沾唇角的茶水,摆手说道:“姑娘见笑了,救人本就是医者的职责。”“姑娘叫我阳阳就好。”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裴长卿,阳阳姑娘慢慢的红了耳尖又红了脸颊,忍住羞涩说道“我本就一直想感谢姑娘救了我女儿,但是一直不曾得空,这回得让奴家好好感谢一番。” “阳阳并不需特意为此感谢。”看着眼前已为人母的阳阳面露羞涩,裴长卿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我刚刚说了,救人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那,那小裴姑娘此番前来,是买衣服还是扯布料?”搓了搓手,阳阳看着裴长卿身上的衣服,忍不住身体向前倾着问道。 拒绝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却像不出膛的子弹一样无法说出口,裴长卿张了张口,面露犹豫:“我……”“小裴姑娘先别急着拒绝。”伸手拉住裴长卿的手,阳阳笑的依旧温婉动人“奴家知道,可能这对于小裴姑娘来讲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奴家来讲,小裴姑娘当日救的是奴家的身家性命。” 道理我都懂,可是…… 看着仍旧面露犹豫的裴长卿,阳阳继续说道:“小裴姑娘,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送的人吗?给朋友送些布料或者成衣都可以的。” 想送的人? 微微一怔,裴长卿的耳边突然间仿佛响起了吴侬软语的小调,在那个充满了欢笑声和阳光的小院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抿了抿唇,裴长卿又考虑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那这买衣服和买布料的钱,我还是照付,你看行吗?” “这事儿回头再说!”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大问题,阳阳探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册子摊在桌上,手刷刷刷翻得极快“小裴姑娘是要给姑娘做对吧?来来来,我来给你推荐几款布料!” 看着神采飞扬的阳阳,裴长卿忍不住低头一笑,而后轻轻地哼起了小调:“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姑娘想送的人是姑苏人?”听了几耳朵裴长卿哼的调子,阳阳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抬头问。 “阳阳也是姑苏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裴长卿笑着问道。摇摇头,阳阳接着低头翻看手中的册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不是,只是前些年跟相公下江南的时候听过一次,这回听着有些熟悉,所以问问。” 了然一笑,裴长卿看着低头看着册子上眼花缭乱的布料,脑海当中浮现出的是郊外陈园里那些唱曲的姐姐们温柔的笑颜,忍不住说道:“阳阳选点温柔些的颜色吧,那些姑娘都是花儿,太过明艳的颜色有些不太合适。” 抽空抬头看了看眉眼温柔的裴长卿,阳阳赶紧低下头掩盖脸上明显的热意,问道:“那小裴姑娘是想过年穿,还是来年开春穿?”“这离过年还有好一段日子呢。”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伸手取过茶杯抿一口茶,想了想说道“过年吧,来年开春的时候,我再过来。” “你看这种颜色的料子怎么样?”伸手点着一块杏色的料子,阳阳把册子往裴长卿的方向推了推,说道“这块料子非常显白,很好看的!”“都行。”对阳阳的推荐没有任何异议,裴长卿顺从地说道“你看着选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耳尖通红地拿过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阳阳看着裴长卿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的料子皱了皱眉,而后刷刷刷翻过几页看着册子上略带绒毛的布料,又抬头看了看裴长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哎?不是……” 看着阳阳爬起来冲出屋子不知吩咐了什么又冲回来,裴长卿半张着嘴看着她冲回来把自己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再次冲出屋门。 看着阳阳风风火火的出去又进来再出去,裴长卿一直听着对方“咚咚咚”的脚步声这才无奈的摇着头笑了:“还真是……” “我回来啦~” 没等多久,阳阳的声音伴随着干脆利落地踹门声响起,裴长卿看着对方怀中抱着的各种颜色的衣服和布料自动上前接过,还没说些什么就又听见对方招呼:“你们,把东西放塌上就行!” 把东西放好侧身让出地方,裴长卿震惊地看着身后三五个小厮抱着大堆大堆的布料走进来放下再离开,忍不住劝阻:“用不了这么多的。”“哎呀不行!这事儿你得听我的!”根本没搭理裴长卿的话,阳阳大步走上前把成衣和布料分开,说道“我还觉得这些还不够呢。” 翻出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披在裴长卿身上,阳阳后退几步打量了几眼,不住的点头:“我就说你穿这种大红色肯定好看!”“但是,会不会太显眼了。”有些无措地摸着自己身上的这件斗篷,裴长卿有些别扭地问道。 “你就是平常穿的颜色太素太暗了。”一手叉腰,阳阳一手顺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点评“你皮肤白,穿红色的多好看啊,显得你特别有朝气,你信不信,你要是穿这个斗篷出去,大街上的公子哥儿们都得上你那儿提亲去!” 看着阳阳眼中仿佛要溢出来的笑意,裴长卿摸了摸身上的斗篷,最终还是点点头说道:“那就,承你吉言。”“来来来,再看看这块料子,冬日必备,保暖又好看!做出来的衣服不会臃肿不显胖!”伸手把裴长卿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放到一边,阳阳又拉着她看起了一旁的布料,满脸兴奋。 等出了布料店的门,裴长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这一个时辰里到底买了多少东西。沉默地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那辆车,裴长卿看着驾车的小厮恭恭敬敬地对自己行了一礼请自己上车,最终扶额叹了口气,冲动消费冲动消费。 直接坐在小厮身边,裴长卿看了看天色,吩咐:“往城外走吧。” 马车一路驾到陈园门口,裴长卿跳下马车仰头看了看那块写着陈园二字的牌匾,扣了扣门。 “来啦来啦~” 随着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是谁呀?”“陈伯,许久不见,是我。”看着眼前的这位老管家,裴长卿伸手行了一礼,满脸温和地说道。 听到裴长卿的声音,陈伯明显一愣,随后却乐开了花,站在门口不住地上下打量裴长卿,嘴里念叨着:“小姐回来啦,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站在原地任由他上下打量自己,裴长卿笑了笑,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没来得及回来,让陈伯担心了。”“哎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满脸心疼的看着原本还算圆乎的脸如今已经瘦成了尖下巴,陈伯忍不住说道“女孩子要瘦也不能这么个瘦法啊,不能不吃饭。” “陈伯,我知道。” 任由老人拉着自己的手念念叨叨一些家里长家里短的话,裴长卿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那架马车,温和地说道:“陈伯,您看我这次回来给各位姐姐们带了些衣服和布料回来,要不要先把这些东西拿进去?” 连连说好,陈伯放开裴长卿招呼着下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拿到前厅,又让人去叫那些姑娘们去一趟前厅,这才从别人手中拿过一小包银子递过去,搭了个躬说道:“有劳这位小哥了,一点谢意,还望收下。” “不必了,我家掌柜的说了,小裴姑娘是我家小姐的救命恩人,本身收了衣服和布料的银子已是过意不去,不可再收其他的银钱。”并没有接过陈伯手里的小荷包,那位小厮一拱手又回到马车上,驾着车离开了。 关好大门,陈伯走在裴长卿身边,看着她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开口说道:“你这些年就回来了一两次,每次都是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这回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是不是要回来多住些时日?” 看着周围和自己记忆中的院落没有任何差别,裴长卿想了想,轻飘飘地回复:“也许吧,最近不是很忙,能住上几天。”“住上几天好啊。”忍不住眉开眼笑,陈伯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这几天好好给你补补,你看你瘦的,而且该换些新衣服啦。” 看着陈伯就像所有宠溺孙子孙女的爷爷奶奶一样问这问那,生怕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受了委屈,裴长卿低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陈伯,我过得很好,更何况我在监察院里不会受欺负的,您知道,院长对我也很好。” 说着,裴长卿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湖边的那架秋千上,忍不住感慨:“这秋千,还留着呢?”“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责怪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陈伯说道“院里的姑娘们啊,都夸你这秋千做得好,春天夏天正好合适。” “那回头,我这几天再抽空给姐姐们做些别的吧。”遥遥的望着秋千上的轻纱,裴长卿笑着说道“光有秋千恐怕还不太够。”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哎哟哟,这是谁回来啦~” 身边迅速多出了一圈人,裴长卿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各位姐姐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她们连拉带推地推进了前厅坐下。 看着陈伯摆摆手溜达走了,裴长卿先是笑着对围在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说了声:“各位姐姐好。”这才指着地上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的衣服和布料说道:“这些衣服和布料,都是给姐姐们做新衣服用的。” “哎呀你说你这丫头,平常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每次刚一听说你回来了你就又走了,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弯腰摸了摸布料,一位姐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成衣堆里大致翻了翻,说道“我们也不缺什么,你呀就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啦。” 听着周围的姐姐们附和的声音,裴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我这不是最近不太忙了,就说回来看看各位姐姐。天凉了,各位姐姐也得加衣服了。” 看着被围坐在中间的裴长卿一点都没有外界传言的那种英姿飒爽肆意张扬,惹得其他小姑娘脸红心跳,反倒在她们面前,裴长卿更多的是腼腆甚至还带了几分女孩子家的羞涩,忍不住都笑作一团:“哎呦呦,这是谁家的小妹妹跑出来了?来来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姐姐!” 真的没忍住彻底红了脸,裴长卿面红耳赤地坐在一堆姑娘中间,仿佛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来别的话,只能随便扯住一个人的袖子轻轻摇晃。 “好了好了,都莫要再闹了。”被抓住袖子的姑娘又笑了几声才勉强忍住笑意,摸了摸裴长卿通红的脸对其他人说道“没看见咱们院的小妹妹都害羞了吗。”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陈园的姑娘们这才放过裴长卿一匹一匹地看过布料,又取走了合适的衣服,这才说说笑笑地把裴长卿搂在怀里摸头亲亲好一番亲热。 被陈园的各位姐姐用美色迷的晕头转向,裴长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埋进其中一位姐姐的怀里,撒娇一般地说道:“姐姐,我多住几天好不好?我想各位姐姐了。” “你想我们啦,那就多住几天吧。”心满意足地搂着怀里的小姑娘,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道“正好这几年给你做的衣服还有些不太合身,趁着这段时间我们给你改改你带走,好不好?” “都听姐姐的。” “那你这些年也不回来,姐姐们都很想你怎么办?” “那我以后经常回来看姐姐们好不好?” “好啊,记得要带上院长回来。” 沉迷美色的裴长卿在自己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签订了丧权辱国二十一条,附赠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姐姐一位。 时间过得飞快,还没等裴长卿享受够这种早起有漂亮姐姐来叫自己起床,还给自己做饭的日子,和李承泽约定好的去靖王府参加诗会的时间就到了。 一大早依旧是在吴侬软语中睁开眼睛,裴长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都是什么神仙日子,我一点都不想起床,姐姐你亲亲我好不好?” 得到了一个带着香气的亲吻,裴长卿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起来,对打开自己衣柜的姐姐说道:“邀月姐,我今天和阿泽约好了去参加靖王府的诗会,中午就不回来吃了,到时候下午应该是直接就回监察院了。” 说了声好,邀月伸手把帕子递给裴长卿,又回身打开窗户说道:“那我去跟其他几位姐姐说一声,到时候跟你一起回监察院,上午我把你的衣服收拾收拾,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带的?” 乖巧的擦了脸摇摇头,裴长卿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犹豫了一下,勉强按照自己脑海当中的顺序把里面的液体往脸上涂抹,说道:“不用,回头到时候我过来取吧,就不麻烦姐姐你了。” 站在裴长卿身后慢慢地梳着头,邀月看了看镜中这几天根本没补回来的肉,轻声说道:“拂衣姑娘让我一直在陈园里之前是照顾院长,现在是照顾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这陈园里待了多少年了,该见的不该见的都知道,我没什么手艺,硬要说有什么,就只能是绣工好一点。” “邀月姐……” “成了,你看看这个发型行不行?”满意地插上最后一根簪子,邀月拍拍手后退一步,打量着自己做出来的发型,问。晃了晃脑袋并没有感觉到过于沉重,裴长卿点点头站起身笑眯眯地夸奖:“邀月姐手艺就是好。” 非常满意裴长卿的夸赞,邀月转身打开衣柜,从中取出一套自己一早就看好了的衣裙铺在床上,对裴长卿招了招手:“来,过来,你今天穿这身衣服过去吧。” 正把头探出窗外呼吸新鲜空气的裴长卿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衣裙,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邀月一把揪住领子,挣扎:“姐!姐你放开我!我坚决不穿这个!大红配白色!我就是去参加一个诗会我穿的这么艳丽干嘛?” 一手牢牢地揪住裴长卿的后衣领,邀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把人往屋里拖:“跑什么跑?我又不能吃了你!这身衣服怎么了?哪儿不好看了?” “不是不好看!”双手死死地扒住窗框不松手,裴长卿努力做最后的挣扎“姐我不是去靖王府相亲!我就是去参加一个诗会,我看我衣柜里那身水蓝色的就挺好看的!姐我求你了!你千万别让我穿这身衣服出去!” 翻了个白眼,邀月一手保持着拎着衣领的动作没动,另外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把裴长卿从窗框上撕下来按在座位上,冷哼了一声:“不穿就不穿,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吗?” 委委屈屈地缩在座位上,裴长卿敢怒不敢言,心想我这几天每天早上穿衣服难道不都是被你压着换上的吗?人间惨剧可能说的就是我叭,嘤,小白菜地里黄。 看了看缩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地裴长卿,邀月插着腰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不想穿就不穿吧,水蓝色那件不好看,太普通了,我再给你找找你穿什么衣服合适。” “好嘞,谢谢姐。” 乖巧地道了声谢,裴长卿就这么抱膝坐在原地看着衣柜中这几天成几何增长的衣服被邀月扒拉来扒拉去,时不时还拿出一件衣服隔空比划比划又摇摇头放了回去,忍不住说道:“姐,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随便找一件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裴长卿,邀月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替她理了理鬓角,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是靖王世子,再怎么熟悉,正式场合还得穿的好看些。” 咬着下唇,裴长卿想了想才说道:“但是我也不去诗会上露脸啊,我就跟着阿泽在后面小凉亭歇着。”笑了笑没说话,邀月起身从衣柜中拖出来一条水红色的长裙,递给对方:“换上吧,然后我给你上妆。” 摸着腰间的别扣,裴长卿伸手把武器往腰间一别,坐在座位上轻声问道:“邀月姐很早就来陈园了吗?”“是啊,我算是第一批来陈园的姑娘。”仔细的给裴长卿上妆,邀月轻笑着开口“那个时候啊,院长还没坐上轮椅,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陈院长呢。” “那个时候的院长是什么样的?” “那个时候啊。”轻轻叹了口气,邀月低头看着裴长卿的眉眼,半晌温柔的笑了“那个时候的小陈院长英气逼人的很,京城里可是有不少姑娘争着给他送花儿呢。”“是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一杆□□横扫三军的人影,裴长卿也跟着笑了起来。 画好最后一笔的妆容,邀月微微抬起裴长卿的脸左右看了看,对自己今天画的妆容十分满意,而后直起身子把所有工具都放回盒子里,说道:“好了,我看现如今你吃了早饭之后再走时间正好合适,我做了桂花糕。” 吃了早饭,裴长卿拒绝了陈伯要给自己配辆马车去靖王府的提议,转身从马厩中随便挑了匹马牵出来,对身后一干陈园的各位姐姐们行了一礼:“我走啦!”“妹妹路上小心些。”伸手整理了一番裴长卿的衣领,其中一位姐姐说道“下回再回来的时候,人回来了就好,别浪费钱财买东西了。” 笑了笑没回话,裴长卿又跟陈伯嘱咐了几句天凉了要多穿衣服,而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 13 章 裴长卿一路策马而来,到了靖王府的时候正好赶上范府的轿子也刚好停下来。翻身下马,裴长卿顺手顺了两把马鬃毛后,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自打自己下了马之后就试图用怀里的纸袋子挡住自己的脸的滕梓荆,微微扯了扯嘴角。 把马缰绳交给迎上前来的靖王府的下人,裴长卿随口说了句:“辛苦。”之后,大步走上前对看向自己的李弘成一拱手:“世子。哟,看来我还没来晚啊。” 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一袭红裙神采飞扬的裴长卿,李弘成恍惚了两秒之后才微微点头说道:“小裴姑娘来了?”“是啊,阿泽还特意跟我说今日是你举办的诗会,让我务必参加。”边说边走上前,裴长卿站在台阶上满脸调侃地看着李弘成,开口“怎么,我难得换身衣服,这就被我迷住了?” 也没等李弘成试图辩解什么,裴长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范若若,笑着说道:“这位就是京城第一才女范若若范小姐吧?果然是貌若天仙,若我要是位公子,恐怕也会对范小姐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迫不及待想要上门提亲了。” 被裴长卿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脸红,范若若低着头依着规矩福了福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见过小裴姑娘,小裴姑娘过奖了。” 看出来小姑娘如果再逗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再加上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自己背后轻咳,裴长卿哈哈一笑,而后转身面色如常的一肘子顶在李弘成的肋骨上,言语中透露出满满的威胁:“那我就先进去了,世子殿下辛苦啊。” 被裴长卿的肘击顶的面部扭曲了一瞬,李弘成苦笑着说道:“好好好,那小裴姑娘你就自便?”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裴长卿舔舔唇说道:“世子殿下若是真心喜欢这位若若妹妹,可还得努把力啊。”说完,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高喊着“不好意思来晚了。”的范闲,哼笑了一声。 对着一头雾水的范闲点点头叫了声:“范公子。”裴长卿大步走进靖王府,末了还挥挥手扬声说道:“不用带路,我认路,你们都是下去吧。” 后面隐隐约约的人声被抛在脑后,裴长卿大步流星地走向靖王府的后院,边走还边感慨:“嗯,这王府确实是景色不错啊。亭台楼阁,享受。”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王府不够好看了?”李承泽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过来,带着淡淡的不悦“谢必安——”“哎哎哎,你干嘛你干嘛?”侧身躲过谢必安的剑顺势抓住对方的手固定住,裴长卿就着这个姿势冲里面的人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我说你了吗你就让谢必安跟我打?” 从书中抬起头,李承泽看着退回一旁的谢必安,又看了看毫不客气直接坐在自己面前的裴长卿,哼了一声:“怎么,不行吗?”“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裴长卿摘下腰间的武器放到桌子上,豪气冲天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让谢必安的剑术再增进增进吗,我满足你这个愿望还不行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话说你咋还捧着这本书看啊。” 随手从面前的果盘里拿了颗杏,裴长卿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儿,抬眼看着挡在自己和李承泽之间的那本书,问道:“我记得好像这期的《红楼》已经出了有两个月了?看完了再看一遍?” 虽然对于现代社会的印象已经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但是裴长卿还是能记得在中小学必读书籍的名单当中每次必有的“中国四大名著”的,虽然那时候她翻了翻和原著似乎还是有很大差别,但是当中的人物甚至是经典的剧情桥段都让裴长卿相信这位人士一定是一位和叶轻眉一样的穿越人士。 “当年看这本书的心境,已经和现在不一样了。”放下手里的书,李承泽上下打量了一圈裴长卿,撑着下巴问道“你今天这身衣服,是别人给你挑的吧。”“这么明显的吗?”抛杏的手一顿,随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裴长卿有些惊讶地问道“我平常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人?” “倒也不是说不拘小节。”伸手拿了颗葡萄吃,李承泽点了点裴长卿的衣服,解释“你平常从来不会穿这种鲜艳色彩的衣服,尤其是红色的,你都没发现你平常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素色而且还黑色偏多吗?” 眨巴眨巴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的穿衣风格,裴长卿后知后觉地说道:“好像是这样啊,怪不得今天我在门口看见李弘成见我差点没认出来我。”“不过说实话确实是你穿红色好看。”懒洋洋地把书往旁边推了推,李承泽歪头看着裴长卿的装扮,点评。 “难得你夸我一回,我是不是还得象征性地给您磕个头谢恩?”换了个坐姿,裴长卿咬着嘴里的杏含糊不清地问道。没忍住探身照着头拍了她一巴掌,李承泽推过去一杯清茶,责怪:“怎么就你话最多。” 深知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最短,裴长卿两三口解决掉手中的杏,又在拿过一旁摆好的帕子擦擦手,这才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得哄二殿下开心吗。请问您现在开心吗?” 被裴长卿的话噎到,李承泽伸手指着裴长卿指了半天,才在对方不怀好意的笑容中哼了一声,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回头我给你送些首饰过去,你今日脖子上缺点东西。”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裴长卿还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那就多谢二殿下厚爱啦~” “话说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干脆脱了鞋蹲在垫子上,李承泽有些狐疑地看着裴长卿“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哪儿能啊我的殿下。”立马叫冤,裴长卿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蹲在对方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这几天住在陈园吗,从郊外进到京城里本来就需要一些时间,再加上我这不是得好好梳洗打扮,再说我这不是也没晚吗?”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李承泽把头扭到另一边,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为了情报又沉醉在哪个温柔乡里。”得到对方的暗示立马撸起袖子伸手揉捏着李承泽的肩膀,裴长卿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的大祖宗,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咱能别再提了吗?” 感受着肩膀上力度适中的揉捏,李承泽享受般地感叹:“我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非常羡慕陈院长可以随时随地享受你的按摩。”“那请问您给工钱吗?”迅速接上李承泽的话,裴长卿问道“您要是给工钱我也能办得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钱眼开了?”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裴长卿,李承泽面色古怪,刚想问些什么却被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打断:“你当我跟那位范府小少爷一样见钱眼开掉进钱眼儿里了?” “那你这儿跟我说什么工钱?” “你是憨憨吗?我不攒钱怎么给萍萍准备嫁妆?” “准备,什么?!” 理所当然地摊手耸肩,裴长卿往后一坐,看着瞠目结舌的李承泽满脸无辜地说道:“对啊,我得给萍萍准备嫁妆啊,毕竟是我要求娶萍萍啊。” 拧着身子瞪着裴长卿,半晌李承泽低低的笑出声:“果然是你的风格,那要不这样吧,聘礼我帮你出一部分?毕竟怎么着你也算是我妹妹,我这个兄长帮妹妹出聘礼也是情理所在。” 达到目的瞬间就忘了自己上一秒还在十分狗腿地给对方按摩,裴长卿拍拍屁股站起身绕着小凉亭晃悠了一圈,喜笑颜开:“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兄长~” 看着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靠在柱子上的裴长卿,李承泽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光着脚慢悠悠地站在她身边问:“这秋天有什么好看的?”“看好看的之前先把袜子穿上。”扫了一眼对方光着的脚,裴长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说道。 趁着李承泽溜回去穿袜子的功夫,裴长卿偏头看着一路小跑地穿过走廊又被谢必安拦在亭子前的小厮,开口问道:“里面诗会开始了?” “二殿下,小裴姑娘。”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磕头,小厮回答“世子让小人回报,前方会诗,郭保坤提议,十步一诗,月色之前,所作之诗将作对决。” 听到这句话,李承泽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一脸似笑非笑的裴长卿,冷哼一声问出了和自己上辈子一样的问题:“范闲答应了?” 跪在地上的小厮低着头回答:“范闲拒绝,他说随便郭保坤和贺宗纬写多少诗,他只作一首就可以获胜。” 一旁的谢必安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范闲有些不自量力:“好狂的口气。”“他有这个资本。”伸了个懒腰,李承泽站在原地挥挥手示意人下去,神色不明地冷笑了一声“郭保坤和贺宗纬才是真的蠢蛋。” “看来我这位小师弟还当真是有些本事。”看着小厮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裴长卿活动活动筋骨,懒洋洋地开口“也对,《红楼》的作者,才情能差到哪儿去。”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看来,这位小范大人,要用这一首诗名扬京城了。” 重新蹲在软垫上,李承泽半是讽刺半是自嘲地开口:“恐怕也不止一首。”“怎么说?”回头看了看李承泽,裴长卿盘腿坐在对方身边,伸手把装着葡萄的碟子拿过来,问道“我听你这语气不太好的样子。” 哼笑一声,李承泽摇摇头,抓起三五颗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不谈国事谈风月哟。”“我现在只要看见你基本上就是谈风月。”单手撑着下巴,裴长卿微微瞟了一眼躲在暗处的暗探,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你今天想谈哪方面的风月?” 看到裴长卿的暗示,李承泽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而后理了理刘海,低头一笑:“我想谈什么风月,阿裴难道不知道吗?”“我闭嘴,好吧。”摸摸鼻子,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活动者脖子说道“跟你这种花花肠子一堆的人说话就是累。” “阿裴此言差矣。”摇摇食指,李承泽先是对裴长卿笑了笑,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扬着下巴问道:“前面开始了?” “是,郭保坤已经开始作诗,云青楼台露沉沉,玉舟勾画锦堂风。烟波起处遮天幕,一点文思映残灯。” 听着小厮把郭保坤作的诗完完整整地背出来,李承泽挥挥手让对方下去,而后转头看着靠着柱子坐还捧着那盘黄杏吃的开心的裴长卿,问:“你觉得如何?”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裴长卿把刚才小厮复述的诗从脑海中拎出来转了个圈,而后接着拿起自己刚吃了一半的杏,说道“也就那样吧,我记得郭保坤好像是宫中编撰?要是这个职位的话,这个才情恐怕是有点强差人意?” 对于裴长卿的评价没多说话,李承泽看着第二个跑过来的小厮,幽幽的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范闲的大作吧。” “殿下,范闲开始作诗了,风急天高猿啸哀。”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裴长卿抬了抬眼皮,看着那位小厮的背影和急匆匆而来复述的另一位小厮,歪头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那盘杏,转而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听别人一句一句复述出来的诗句。 听完最后一句“潦倒新停浊酒杯”裴长卿开口叫住了想要起身离开的小厮,问道:“这首诗,范闲说取什么名字了吗?”“回小裴姑娘的话,没有。”恭恭敬敬地磕头回话,小厮听着裴长卿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亭子外的湖面,裴长卿懒洋洋地开口:“就叫做……《登高》吧。”说着裴长卿又轻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回去禀告了。 “我从来没不知道,你还有给别人的诗起名的癖好。”斜眼看了看眉目间充斥着慵懒的裴长卿,李承泽开口“为什么叫做‘登高’?”“这个原因难道不是很简单吗?”笑着起身,裴长卿弯腰取过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对李承泽摊手,笑的一脸无辜。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又把范闲的大作重复了一遍,裴长卿笑的有几分狡黠“你看这首诗里不早就点明了作者位于高台之上,看着长江的水,看着飞过的百鸟,不叫登高难不成要叫爬楼吗?” “……” 自己先忍不住因为自己的话笑出了声,裴长卿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真好啊。”“怎么?”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李承泽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满脸感慨地笑了笑,裴长卿伸了个懒腰躺在垫子上,看着亭子顶端笑着说道:“你难道说不羡慕范闲二十一年前的人声吗?没有京都城里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势,有时候还真挺羡慕平民家的孩子的。” 听着裴长卿的话,李承泽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遇见你和弘成了。” 直起身看着李承泽,裴长卿半晌微微一笑,而后看了一眼举办诗会的前厅的方向,慢悠悠地说道:“我还真有些好奇,如果监察院交到范闲手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你很好奇?”蹲在原地没动,李承泽只是抬眼看了看裴长卿的侧脸,声音淡然。 “按照萍萍的想法,那个院子原本就是叶轻眉的,最终怕是也要交还到范闲手里。”把丢在桌上的武器拿在手里把玩,裴长卿舔舔嘴唇声音慵懒“几年前监察院突然多出了一个提司的位置,恐怕就是给范闲预定的。” “你有想法了?” “不是我有什么想法。”笑着摇摇头,裴长卿看着不远处的林子中出现的那个身影,勾唇一笑,说道“而是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话音刚落,谢必安的剑已经飞了出去。 放下手中的茶盏,裴长卿瞥了一眼慢悠悠站起身背对着正在打斗的两人的李承泽,又看了看跟谢必安打的丝毫不落下风的范闲,颇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点评道:“范闲武功还是不错的啊,你觉得呢?”“他有个叔叔,叫五竹。”背着身听着后面的动静,李承泽问道“你不动手吗?” “大家都是文明人,要做文明的事情,不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一脸正经地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没等李承泽“哈哈”完之后的那句嘲笑说出口,就抬手把自己的武器丢了过去:“都停手别打了!” 侧身闪过裴长卿的武器,谢必安转瞬之间收剑入鞘冷这张脸站在了一边,给范闲让出了一条路。 “愣着干嘛呀。”看着范闲一手抓着自己的武器,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仿佛要拿些什么出来的样子,裴长卿单手撑着头,透过帘子对范闲招了招手“把我的武器拿回来,顺便过来坐。” 看着仍旧没动的范闲,裴长卿忍不住啧了一声,指指身边的软垫,说道:“过来坐啊,把你背后的毒药放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你们是什么人?”被裴长卿戳穿了也不恼,范闲一脸狐疑和戒备地走进来看着一脸理所当然地给自己用新杯子倒了杯茶的裴长卿,问道。 “别站着,我不太习惯仰着脖子和陌生人对话。”把茶杯推过去,裴长卿只是抬眼瞟了一眼范闲的脸色,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把手中的画卷丢到桌子上,范闲盯着裴长卿的发髻看了看,又看了看背着身的李承泽,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在靖王府门口见过你,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在诗会上富家小姐们的位置坐着,反而出现在这儿?” “因为我在私会情郎啊。”说谎说得毫不脸红,裴长卿又指了指李承泽,看着范闲瞪大了的双眼,耸肩。 “范闲。” 想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出声的李承泽打断,范闲看着缓缓转过身又不着急不着慌地坐回到软垫上的李承泽,听着对方幽幽的说了一句:“三次机会。” 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李承泽,又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象征性的用茶杯掩盖微微上扬的嘴角的裴长卿,范闲忍住了想要骂街的冲动,有些烦躁地开口:“二皇子?找我有事?” 颇有耐心地抬手又指了指垫子,裴长卿伸手拿了串葡萄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对你比较好奇,我想看看我的这位小师弟究竟长什么样子。”停顿了一秒,裴长卿抬头看了看一脸困惑的范闲,心情颇好地指了指走廊:“当然了,我现在看完了,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可以走了。” 被裴长卿这种用完就抛的举动刺激的一脸脏话,范闲歪着头瞪着她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愤愤的坐在软垫上,勉强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是我师姐我怎么从来没听我师父说过?”“你是说费叔?”毫不惊讶地看了一眼范闲,裴长卿笑了笑“他要是真的跟你说了我才是真的惊讶。” “因为你跟二皇子?” “也不全是吧。”思考着敲了敲桌子,裴长卿扫了范闲今日的着装一圈,最终停留在腰间,开口“因为后来费叔去了儋州教你,他就没怎么管过我,我算得上是自学出来的,再加上你的那块提司腰牌我也算得上是知情人。”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满意地看着范闲变了变脸色,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算了,反正我也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监察院里的任职的人,这声师姐随你吧,想叫就叫,不想叫就算了,哦对,我姓裴,叫裴长卿。” 看着裴长卿当真对着一声师姐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范闲犹豫了几秒这才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知裴师姐有何高见?” 抿了口茶,裴长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范闲,把对方看的一激灵,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高见没有,就是跟你提个醒。滕梓荆的武功在四处算得上是中上当中的中,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儋州,但是现如今他是你的侍卫,保护你活着是范若若只要不是九品以上就绰绰有余。” 看着范闲深思的表情,裴长卿接着说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基本上都能知道,滕梓荆的家人现如今应该都在城外,但是具体在哪儿还需要你自己去查。”“你监视我?!”背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范闲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的仿佛是位邻家姐姐的裴长卿,突然觉得对方有些深不可测。 第 14 章 看了看炸毛的范闲,裴长卿心情大好地伸手给对方递了串葡萄,安抚性地说道:“我没那么可怕,你也用不着怕我,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滕梓荆最在乎的是家人,这是监察院里所有人的毛病,谁都不例外。” 沉默了半晌,范闲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拿着对方递给自己的葡萄吃了几颗,最后憋出一句:“多谢师姐。”“虽然感觉自己涨了辈分但是这声师姐我听着还是那么不情不愿。”悠悠的吐槽了一句,裴长卿放弃地叹息一声,说道“算了算了,还是叫裴哥吧,这声师姐留着以后再说。” “阿裴你是个姑娘。” “姑娘怎么了?”冲李承泽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哼哼唧唧地说道“你见过我这么英俊潇洒还能让其他姑娘脸红的姑娘吗?”看着满脸欠揍的裴长卿,李承泽挑了挑眉,慢悠悠的开口:“真的吗?萍……” “o78k,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您是大佬您说什么都对。” 非常识时务地低头认错,裴长卿充分贯彻“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低头”的原则,一脸假笑地对李承泽笑了笑,而后把目光转回到了先是一脸怔愣而后逐渐亮起来的范闲身上,瞬间变脸。 看着裴长卿满脸阴翳地瞪着自己,范闲咳了两声后收敛了自己的目光,而后刚想问些什么却被裴长卿的声音打断:“我跟阿泽知道你今天来这个诗会是过来找人,但是你的鸡腿姑娘并没有参加这次的诗会。” 看着满脸都写着“我什么都知道”的裴长卿,范闲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请问,有什么事情是师姐不知道的吗?” 鼓了鼓脸,裴长卿想了想之后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当然有啊,比如我现在就不知道你心中的那位鸡腿姑娘是不是也同时喜欢你啊。”“我觉得我现在闭嘴挺好。”自觉嘴上功夫没有裴长卿好,范闲干脆利落地拱手认输。 还想再说些什么,裴长卿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侧耳仔细分辨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随后站起身对范闲说道:“我呢,就不打搅你了。最后再送你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说完了,裴长卿转身对李承泽伸出手,三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远离了范闲的视线。 “你知道范闲想的人是谁?”快出了靖王府,李承泽突然开口问道。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李承泽,裴长卿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再说了,这全京城爱吃鸡腿的姑娘也没几个吧?” “说的也对,毕竟他们两个还真就是这么认识的。”挑眉一笑,李承泽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都看过一遍了你还看,不觉得没意思啊。”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裴长卿嫌弃地开口。“还是有一定区别的。”站在靖王府门口,李承泽靠着马车笑眯眯地说道。 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马缰绳,裴长卿扭头看着也不上车的李承泽,歪了歪头,问:“你是指我治好了婉儿的病?”点点头,李承泽一脚踩上凳子,懒洋洋的说道:“那就看看这回,范闲是怎么知道他的鸡腿姑娘的身份的吧!” 再次听到范闲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乔装改扮过后的裴长卿坐在茶楼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往往有些时候,这些茶楼,餐馆可以成为获取情报的最佳地点,当然了,这些地点也一向是约见他人最好的地方。 “小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约我了?”苏拂衣的声音突然在裴长卿背后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笑眯眯地放下茶盏,裴长卿也没起身就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叫了声:“小师叔!” 一撩衣摆坐下来,同样乔装改扮了一番的苏拂衣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点点头说道:“嗯,临窗确实是个好位置。”停顿了一下,苏拂衣满脸八卦地往裴长卿的方向一探身,问道:“听说,郭保坤被范闲打了?”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愣了愣,裴长卿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之后才点头:“啊对啊,我听阿泽说还打的挺惨的。”“快快快,说说都打成什么样了!”一把抓住裴长卿的衣袖,苏拂衣一脸坏笑地问道。 “……小师叔?” 看着裴长卿有些迷茫的目光,苏拂衣笑嘻嘻地摆摆手解释:“我就是好奇,毕竟郭保坤在的性子你也清楚,而且听说那天连太子和阿泽都过去了,我就是好奇一下。”回想了一下那天李承泽回府之后几乎笑到岔气的表情,裴长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阿泽说,郭保坤被打的全身缠满了绷带,当时是被人用担架抬进来的。” 只听了这两句就脑补出当时的场景,苏拂衣笑的极为欢乐:“哈哈哈!恭喜郭公子成功包揽了我这一天的笑点,哎哟不行,笑的我肚子疼。” 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裴长卿推过去一杯清茶,笑着说道:“笑完了喝口茶,特意给你点的东白。”正说着,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低头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的整条街,裴长卿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被人群围起来的那个被铁链绑好的箱子上。“你看什么呢?”顺着裴长卿的目光向下看,苏拂衣盯了几眼之后扭头问道“有情况?” “你看见那个箱子了没?”冲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裴长卿若有所思地笑了“里面关着的,至少是一个八品的高手。”一口闷了杯中的茶,苏拂衣盯着楼下不停摇晃的箱子看了看,问:“需要我跟进?” “不用。”微微摇了摇头,裴长卿收回目光给自己和苏拂衣续了杯茶“再等一等,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 没过几天,范闲突然风风火火的闯进监察院找到裴长卿,说想邀请她一同去流晶河畔的醉仙居喝酒吃饭。 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满脸写着不好意思的范闲,裴长卿干脆放下手中的毛笔,抱着双臂有些好笑地问道:“为什么叫我?” 低头看了看裴长卿写了一半的字,范闲想了想自己根本拿不出手的狗爬字,嘿嘿一笑:“你看咱们两个是老乡嘛,你就当陪我逛逛京城好不好?看在我没来几天的份上。”“你不是那天已经跟阿泽他们喝了酒,还半夜跑出去揍了郭保坤吗?”连动都没动,裴长卿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范闲,开口“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裴哥。”苦笑了一声,范闲从背后拿出了一封信递给裴长卿,解释“这封信我是昨天晚上突然收到的,说约我去醉仙居吃饭,落款是二皇子,我觉得不太对劲就想过来问问你。” 一把夺过范闲手中的信封,裴长卿两三下抖开信纸,顺便还不忘了瞪一眼范闲,责怪:“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跟我说?”“昨天晚上太晚了,我怕打扰裴哥休息。”挠了挠后脑勺,范闲看着裴长卿的只是扫了一眼之后就重新把信装起来,问“怎么样?” “不是阿泽的笔记,也不是谢必安的笔记。”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弯了下来,裴长卿把信纸叠好放回去,从书桌后绕了出来站到范闲面前,声音有些冰冷“恐怕是故意有人想引你去醉仙居。” 沉默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裴长卿,范闲顿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刺痛,忍不住轻声抱怨:“裴哥,我才来京城几天啊,怎么老有人想要我的命。”“你想知道为什么?”斜眼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范闲,裴长卿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挂在里面的链刃,最终还是关上了柜门。 “是啊,裴哥,我就是一儋州来的私生子,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关注我啊。”想起这几天的经历,范闲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大概是老了,精神没那么好了。 别有深意地低头一笑,裴长卿把放在一旁的画卷挂在腰间,抱着双臂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你从儋州过来就没有人知道?更何况,你就没觉得奇怪?”“我是觉得挺奇怪的。”看着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的裴长卿,范闲也扯了扯衣摆“我来京城的时候突然被带去了什么寺庙,又给我讲了一堆有关于神庙的事情,还有我老娘叶轻眉,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推开门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范闲,裴长卿笑了笑:“你想知道?”用力地点点头,范闲跟着跨出屋门,说道:“当然想啊,你看我一出生就没见过我老娘,然后到京城还听到这么多有关于她的事情,我能不好奇吗?” 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裴长卿抬脚往监察院外走去,轻声呢喃:“有时候知道真相并不是那么高兴的一件事。”“裴哥你说啥?”紧走几步和人并肩,范闲隐约听到了什么却没听清,忍不住追问。 “没什么,走吧,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出了监察院的大门,裴长卿毫不意外地看见站在马车旁边的滕梓荆,也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看着紧跟其后走出来的范闲,滕梓荆恭恭敬敬地对裴长卿弯腰拱手:“见过小裴姑娘。” “我本身也不是监察院的人,更何况你现在名义上是范闲的护卫,对我行礼干什么?”抬手把人扶起来,裴长卿径自跳上马车,不咸不淡地说道。也跟着上了马车,滕梓荆看了看把自己夹在中间的两人,沉声说道:“谢谢。” 描绘着衣服上的花纹的手一顿,裴长卿侧头看了一眼专心驾车的滕梓荆,随后继续低头盯着衣服上的花纹,懒洋洋地问道:“都见过了?”“见过了。”想起那个充满了幸福的小院,滕梓荆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过了就好。”放弃折磨衣服上的花纹,裴长卿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声音淡然“当然了,你这件事情也不能谢我,具体的地点和家产的置办,都是王启年的事情。” 面色瞬间僵硬,滕梓荆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王启年笑眯眯地递给自己的地契和白白花出去的二两银子,忍不住黑着张脸哼了一声:“他要了我二两银子。” 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裴长卿看了看一脸憋屈的滕梓荆,伸手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肩膀,非常不走心地安慰:“别生气别生气,王启年贪财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你看范闲还给你发工资呢,就别纠结了。” “就是就是。”附和着裴长卿的话,范闲也伸手不走心地拍拍滕梓荆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再说了,你儿子也快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了吧?要不我帮你找个学堂?” “我记得城东有家不错的学堂。”想了想苏拂衣告诉过自己所有她能相信的产业和名号,裴长卿从脑海当中扒拉出一个学堂的名字,建议“我前几年跟着一处处理京城的事物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 “裴哥还管过一处的事情?” 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范闲,裴长卿低头不甚在意地一笑,摸了摸腰间的画卷,解释:“不是管理,我也就是跟着朱叔一起处理一些京城的事物,所以还算是有所了解。”话音刚落,裴长卿突然伸手一勒缰绳:“停车!” “怎么了?” 差点被急刹车甩下车去,范闲晃了晃伸手抓住马车的边缘,看着一脸警觉的裴长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裴哥。” 没回答范闲的话,裴长卿跳下车轻轻抚了抚前方马匹的鬃毛,安抚住了突然有些躁动的马匹,随后摘下了腰间的画卷握在手上,冷笑了一声:“这条街叫牛栏街,算得上是京城中叫得上名号的一条小吃街,今天没有天子出行,也没有阿泽清街,你觉得空无一人可能吗?” 抬手给三个人都挂上了“清心静气”的buff,裴长卿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朗声一笑,上前一步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微微一鞠躬:“在下裴长卿,监察院人士,虽不曾知晓暗处三维仁兄的姓名,但是若是想取裴某三人的性命,还望三位仁兄慎重。” “裴哥,你说这些管用吗?”凑到裴长卿身边,范闲忍不住问道“他们就算是只有三个人,但是他们会怕监察院吗?”“能干这事他们当然不会怕啊。”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向范闲,裴长卿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我不说出来回头他们被监察院抓了还得说抓错了人,这不是很麻烦吗?” “对不起大佬。”一脸敬佩地鞠躬谢罪,范闲后退了一步“是我太菜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裴长卿摆摆手说道:“倒还真不是你菜鸡,只是因为你长在儋州,不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 低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裴长卿转着手中的武器,不着急不着慌地切换了花间游的心法,随后对范闲一歪头,说道:“走吧,把马车放这儿,打完了再上车。” 走到牛栏街中间停下来,裴长卿听着身后传来的利箭破空声,淡然一笑,仿佛是在参加哪个府上的宴会一般闲庭信步地躲过两只利箭,笑眯眯地对范闲说了一句:“你们两个闪开别挡路!” 脚尖轻点地面腾空而起,裴长卿手中画卷闪烁着微光,一道道墨痕自画卷当中激射而出,夹杂着凌厉的破空声,直直的点向了两名女刺客周身的几处大穴。 似乎是被裴长卿悠然自得的态度激怒了,女刺客射来的利箭的角度变得更加刁钻古怪,却也让裴长卿发现了一些端倪。“东夷城,四顾剑的人。”稳稳地落在房顶上,裴长卿看着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的女刺客,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 脚步愈发的飘忽不定,裴长卿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转到了两名女刺客身后。杀人不过头点地,裴长卿抬手墨色流转之间,两名女刺客已然从房顶直挺挺地摔落在地面上。 没有血迹更没有打斗的痕迹,范闲瞠目结舌地瞪着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地面上还有心情拍了拍衣裙下摆的灰尘的裴长卿,忍不住和一旁同样一脸震惊地滕梓荆对视了一眼,弯腰摸摸倒在一边的女刺客,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筋脉具断。 “你见过裴哥出手吗?”抬起胳膊撞了撞滕梓荆,范闲揉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问道“你知道她有多强吗?”直愣愣地摇头,滕梓荆看着站在前方还冲自己招了招手的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从未见过小裴姑娘出手杀人,她在京城是以医术而闻名。” 凉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刺客,裴长卿又对站在原地没动的两人招了招手:“过来啊,咱们得接着往前走了,这闯关刚闯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废啊。”“裴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一溜小跑凑过来,范闲站在裴长卿身边忍不住问道。 “什么怎么做到?”奇怪地看了看范闲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裴长卿想了想才扬着下巴点了点躺在地上的人“那两个女刺客?”疯狂点头,范闲满脸都写着:快点告诉我吧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扭头看了看静谧的街道,裴长卿转了转手中的画卷,淡笑着解释:“我所学武学,此功法名为‘花间游’,为点穴武学之根本,习之可通晓人体之经络穴位及要害之处。一可封经截脉,克敌制胜;二可助人疏通筋脉,祛病除邪。” 说着,裴长卿抬手摸了摸范闲的头,笑的眉眼弯弯:“小子,你可还有很多要学的呢,走吧,还剩一个人。” 每往前走一步就能感受到更为浓烈的杀气,裴长卿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酒肆门前,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画卷。 按照裴长卿的吩咐,距离她五步之远的范闲感受着身边明显下降了太多的温度,刚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巨大的声响打断。 眼前的一切仿佛像是慢动作重放一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酒肆中破墙而出,带着飞溅的青砖和碎瓦一拳砸向了看似毫无防备的裴长卿。 “裴哥!” 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范闲顾不的自己的脸上究竟被划了多少血道子出来,却赶不上对方出拳的速度。 下一秒,裴长卿动了。 闪身后退,裴长卿直接跃出了对方的杀伤范围,而后眼神凌厉地看着对方,冷笑了一声:“北齐程巨树?倒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把将范闲扯开,裴长卿直接翻身进了酒肆后面放酒的院子,脚下踩着一摞酒坛子吼:“你们两个人去找火!我拖住他!”“裴哥你自己小心!”就地一滚躲过飞溅的石子,范闲爬起来拉着滕梓荆就跑,末了还不忘了回头喊一句“马上就回来!” 一边颇有些狼狈地躲闪,裴长卿一边抽空回身补一个持续掉血的技能,内心也逐渐有些焦躁,今天她带出来的不是凌雪阁的链刃,但是所有的技能放在程巨树身上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让程巨树把这个院子里所有的酒坛子都打碎,等范闲他们把火找来。 “裴哥快闪开!” 身后突然响起了范闲的声音,裴长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侧身,火把擦着自己的脸直接飞向了程巨树,紧随其后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 被爆炸的余波震得飞了出去,裴长卿后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喘息着给程巨树爆了最后一个“玉石俱焚”后,咳出了一口血。 在弥漫的烟尘中看了一眼倒在箱子上的范闲,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勉强想要爬起来的滕梓荆,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几道墨痕直直飞向了程巨树。 “商阳指”,“兰摧玉折”,“钟灵毓秀”,一个接着一个的技能倾泻而出,裴长卿一边吸引着程巨树的注意力,一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快速的流失。“果然,大夫当多了,都快忘了自己应该怎么杀人了。”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裴长卿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程巨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干脆利落地撕掉自己裙子的下摆,裴长卿把画卷挂回到腰间,而后后退了一步,突然向程巨树的方向冲去。 ※※※※※※※※※※※※※※※※※※※※ 商阳指:万花谷点穴截脉套路下的一个持续伤害招式 钟林毓秀:基本解释同上,但持续伤害更高,可降低目标外功攻击 兰摧玉折:基本解释同上,但若对方解控则定身3秒 第 15 章 冷眼看着轰然倒地的程巨树,裴长卿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子,抬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啧,可惜还没死。”“裴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挪过来,范闲一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艰难的抬起手指拍了拍也露出了一个带血的笑容“我们都还活着。” 转身膝盖一软,裴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连带着范闲一起“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小裴姑娘。”躺在地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滕梓荆挣扎着抓住了裴长卿的手,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没事吧?” 全靠撑着地的一只手支撑着趴在后背上的范闲,裴长卿勉强对滕梓荆扯了扯嘴角:“我至少还能说话,范闲你下来,你再不下来我也得趴下。” 侧身让范闲滚到地上,裴长卿费力地把自己的姿势从跪着改成坐着,这才慢慢地把心法切换回“离经易道”,缓缓地治疗着三个人身上的伤口。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混乱的脚步声,裴长卿手中的画卷终于坚持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眼前也逐渐被黑暗所取代,隐隐约约的,她听到王启年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小范大人!小裴姑娘!” 王启年你来的可是有点晚了啊…… 这么想着,裴长卿放任自己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裴长卿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全身都在对自己叫嚣着一个字:疼。“醒了?”李承泽的声音突然在裴长卿头顶响起,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阿泽?”费力地睁开眼睛,裴长卿先是眯着眼睛适应着外界的光线,而后嗓音沙哑地开口“我这是在哪儿?” 伸手把裴长卿扶起来,李承泽一边用靠枕给她垫在后背上,一边冷哼了一声:“我的王府,那天的爆炸声我都听见了,我就直接把你接到我的王府了。”“辛苦你啦。”无力的笑笑,裴长卿靠着垫子就着李承泽的手喝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把茶杯放回桌上,李承泽挨着床边坐下,瞪了一眼裴长卿,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能给我找事!我不是之前还跟你说了程巨树的事情你怎么就没走脑子呢?”停顿了一下,李承泽才别别扭扭地问:“你好点了没有?” “没事儿,放心吧死不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却不料不知牵动了哪条脆弱的筋脉,裴长卿扭头又咳嗽了一阵,充分体现什么叫做身娇体弱酸软无力之后才回答。“你还是好好歇着吧。”伸手掖了掖对方的被角,李承泽一脸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连说话都有些细声细气的裴长卿“别回头陈院长还没回来你就先出事了。” 慢慢的运转体内的混元内功,裴长卿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对李承泽微微一笑:“我没什么大事了,就是还需要再养养。对了,范闲和滕梓荆他俩没事了吧?”“哼,他们俩能有什么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泽冷哼一声说道“他俩据说当天就活蹦乱跳。” 听到这句话放下了一半的心,裴长卿又问:“程巨树呢?被带走了?”“对,在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就被朱格的人带走了。”点点头,李承泽微微一皱眉“这跟上一世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想了想被自己烧掉的情报,裴长卿勉强支撑着自己直起身子看着李承泽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焦急“从一个月前开始,朱叔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没理会裴长卿的话,李承泽干脆利落地一伸手直接把人推到,这才起身站在水盆边上凶巴巴地说道:“躺回去!” 拧了拧滴水的帕子,李承泽直接一巴掌把帕子拍在裴长卿脸上,嫌弃地说了句:“我不会擦,你自己擦擦吧。”“……阿泽你是看我不顺眼吗?”被拍在自己脸上的帕子冰的一激灵,裴长卿哼了一声顺势往下躺了躺,让帕子刚好盖在自己脸上,没好气地回了句一句“服务不到家啊。” “我没照顾过人,你凑合凑合吧。”也觉得帕子有些冰手,李承泽伸手在裴长卿的脸上抹了几下之后抬手又把帕子丢回盆里,这才说道“你想出门?” “范闲和滕梓荆应该来过了吧?”感觉自己差不多能站起来了,裴长卿一边抬手把自己脸上的水珠擦掉,一边笑眯眯地问道“你没让他们进来?”“昨天傍晚来的,我给轰走了。”丝毫没有愧疚地承认,李承泽顺带翻了个白眼“进来就不消停。”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李承泽的衣角,裴长卿努力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成无辜而脆弱的表情,声音中也不自觉地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哎呀,阿泽,你别生气嘛,我错了~” “……我没生气。”定定地注视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李承泽沉默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伸手把对方的手重新塞回到被窝里“我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早点到。”“我也没有想到即使没有李弘成的邀约,依旧会有人邀请他去醉仙居。”微微眯起了眼睛,裴长卿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冷漠。 微微拧眉想了想,李承泽冷笑了一声:“看来李云睿的手伸得很长。”“或许比我们想象中要长很多。”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所有的线索,裴长卿毫不走心地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朱叔恐怕已经被掉包了。” “掉包?” “对,他虽然装的确实很像朱叔,但是还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有所差别。”点点头,裴长卿的面色逐渐有些凝重“范闲和滕梓荆应该现在去监察院了吧?” 伸手把放在凳子上的衣服取过来递给裴长卿,李承泽点点头:“对,你要去吗?”“当然。”利落的穿好衣服,裴长卿坐在床边看着有些不赞同的李承泽,笑了笑“如果我不去的话,恐怕有些事情会更麻烦。” 被李承泽强制性地塞进马车里,裴长卿有些无奈地看着抱着双臂堵在自己和车帘之间的李承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阿泽,我发誓真的不会跑的,你别堵在门口行不?你这样我害怕。” 冷着张脸坐在一旁,李承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陪笑的裴长卿,半晌哼笑一声,伸出一只脚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说道:“我不看着你,你就能从马车里飞出去。”“哪儿能啊我的殿下。”笑嘻嘻地凑过来,裴长卿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呸!” 看着李承泽生生被自己气笑了,裴长卿赶紧伸手揉捏着对方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不生气啦?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好气地拍掉裴长卿的手,李承泽把头一扭,极为傲娇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完蛋,自己惹出来的火气,还得自己哄。 抬手把李承泽的脸转向自己,裴长卿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温和和调侃:“好啦好啦,阿泽,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小可爱,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我低估了程巨树的实力,以后不会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李承泽抬手拂开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有些担忧“程巨树被抓之后,范闲当街刺杀程巨树,如果没有父皇的旨意朱格不会放过他。” 笃定的笑了,裴长卿看起来毫不紧张或者是困扰:“着什么急啊,三处的那些师兄啊,肯定会阻拦的,放心吧。咱们过去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就算是晚也晚不到哪儿去。”“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着马车已经拐入了监察院那条街上,李承泽想了想,开口。 “劳烦,请问朱大人在哪儿?”被李承泽扶着下了马车,裴长卿走进院里,看着一个应该是隶属于四处的下属微笑着问道。“啊,是小裴姑娘。”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那人指了指院中八卦听的位置“朱大人在八卦厅,提司大人也在。” 笑着回礼道谢,裴长卿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往八卦厅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之前,大概是从半年之前开始,隐约察觉到朱叔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对劲,甚至有线索指向他和李云睿有接触。” “非常突然吗?”和裴长卿并肩,李承泽微微动唇,轻声问道。摇摇头,裴长卿侧耳听了听八卦厅中传出的那声“备药”,先是忍不住低头一笑,而后回答:“对方动手恐怕是从萍萍离开京都开始的。” “大鱼上钩了。” 和裴长卿站在八卦厅通往地牢的路上,李承泽扯了扯嘴角:“这还真是条大鱼。”“也许皇宫里的大鱼更多。”靠在李承泽身上,裴长卿听着八卦厅内的动静,淡然地笑道“就看能不能抓的出来了。” “那份名单现在查到多少了?”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裴长卿,李承泽微微伸手扶住对方而后眉眼漠然地问了一句。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臂,裴长卿想了想才有些飘忽不定地说道:“好像,也就查出来几个吧,等我回去看一眼的。” 嫌弃地瞥了一眼裴长卿,李承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从八卦厅当中一马当先出来的朱格,冷笑了一声:“人来了,该开始了。” “你怎么来了?” 看着挡在路中央的裴长卿和李承泽,朱格眉眼间充斥着一股和他本人并不相符的沉郁之色,冷声问道。微微一笑,裴长卿站直身子,慢悠悠地走到朱格面前,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头,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朱叔,这是做什么,怎么连自家提司都绑起来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伸手拦住了想要绕过自己的朱格,裴长卿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就跟我没关系啊,范闲从亲情上来讲也算是我的师弟,更何况,程巨树这件事情我也算是受害者,为什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裴哥你好点了没有啊~”毫不在意自己被五花大绑,范闲看了看朱格,又看了看裴长卿身后冲自己笑的别有深意的李承泽,突然开口“我昨天去看你的时候二殿下都不让我进门。” 略带责怪地瞪了一眼范闲,裴长卿也没管朱格突然沉下来的脸色,扭头反问:“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裴哥我错了。”连犹豫都没犹豫干脆利落地认错,范闲笑嘻嘻地扭两下身子“裴哥抱歉哈,你看我这被捆着呢没法行礼,谅解谅解。” 看着裴长卿和范闲旁若无人的交谈,朱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打断两人的谈话:“你不问问他干了什么?当街刺杀程巨树,他怎么这么有本事!”“我安排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薄凉,裴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格,歪了歪头“有问题吗?” 满意地看着朱格被自己的话噎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裴长卿后退一步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这才一脸无害地说道:“朱叔莫要激动,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杀程巨树是我授意范闲做的,毕竟他伤了我,我杀他也是情有可原,您若是要绑人,也应当绑我才是。” “裴长卿!” 眼看着朱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裴长卿微微转了个方向,微笑着一拱手:“见过言大人,言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来传圣旨?” 举着手中的明黄色圣旨,言若海微微点头而后把它递给了朱格,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自己看吧,陛下密旨,我就不宣读也不让他人跪拜了。” 微微低头,裴长卿把脸微微侧向了李承泽的方向,没说话。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裴长卿的后腰,李承泽先是对言若海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低声询问:“还行吗?要不要先回马车上休息一下?” 垂眸摇摇头,裴长卿悄悄地把一只手覆在了李承泽的手上,从袖中抽出了什么东西塞进李承泽手中,眼神微微瞥向了朱格的方向。 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李承泽松开扶着裴长卿的手,笑着走到朱格身旁,抬手搭住了对方的肩膀:“朱大人,常在河边走,可不要湿了脚下的鞋。” 说完了,李承泽连看都没看面露难堪之色的朱格,转身对着蹦蹦跳跳给自己解绳子的范闲问了一句:“走不走?去我那儿喝酒。” “那我叫上滕梓荆?” “可以,我的马车在外面,先上车。” 三言两语就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李承泽走回裴长卿身边,一手扶着对方的胳膊,慢慢的往外走,丢下一句:“诸位大人,不用送了。” 上了马车,裴长卿先是转着画卷给自己和范闲套了几个回血的技能,而后才开口问道:“东西放上去了?”“嗯。我收手的时候手上没东西。”看着范闲一脸不明所以的目光,李承泽点点头“对了,你给我的是什么?” 好笑地看了一眼满脸写着“虽然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感觉很高大上的样子”的范闲,裴长卿抬起画卷敲了敲他的脑门,这才慢悠悠地问:“想知道啊?” “你总是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回又是什么?” “说告诉你就告诉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一脸无辜地摊手,裴长卿的眼眸中闪烁着欢快的笑意“反正你现在肯定不让我喝酒,没有酒我干嘛要告诉你?” 看着裴长卿笑的一脸欠揍,李承泽一脸阴沉地瞪着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她笑嘻嘻地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你下贱!你就是馋人家身子!”似乎现在这句话改一改,还可以接着用:“你下贱,你就是馋我的酒!”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恐地看着语出惊人的李承泽,范闲看了看他有看了看忍不住笑弯了腰的裴长卿,张了张嘴,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贵圈,真乱。” 去城外接了滕梓荆,一行人又回了二皇子府,趁着上酒菜的功夫,裴长卿捧着手里的茶杯开口:“范闲,你见过三处的诸位师兄了?” “见过了。”看着桌上被率先端上来的铜锅,范闲眼角抽搐“二殿下,您这是?”“吃火锅啊。”理所当然看着范闲,李承泽说道“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不能吃火锅?而且阿裴还特意做了两个锅,说什么这是你们南方人最爱吃的锅底。” “你们吃不吃饭啊?锅都开了。”那边已经一碰筷子丢下去几片青菜,裴长卿拿着筷子伸手端起装着豆腐的盘子,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我都下了?” “辣锅辣锅!下几个在辣锅!” 保持尔康手的姿势跟裴长卿喊话,范闲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我好久都没吃到火锅了,尤其是鸳鸯锅,感谢二殿下和裴哥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能满足一下我的人生理想。” 顺从地下了半盘豆腐在辣锅里,裴长卿放下手里的空盘,又伸着筷子拨弄了两下清汤锅里的菜和豆腐,这才对着辣锅微微一扬下巴:“喏,红油辣椒的锅底,我琢磨了好久才配出来的,尝尝吧,应该是正宗的。” 从辣锅里捞着白菜吃,范闲一脸满足地吸吸鼻子,感慨:“我现在人生圆满了。”“你人生就这么容易圆满啊。”嫌弃地扫了一眼满脸幸福的范闲,裴长卿咽下嘴里的菜开口“你在儋州难不成就没想过发明这些吃的?” 一说起发明这件事,范闲面露苦涩,想起了刚来京城时和自家老爹的一番谈话,忍不住感慨:“我现在的心情就是,既生儿,何生娘。” 看着范闲一脸苦闷的表情,裴长卿和李承泽相视一笑,一脸肯定地问道:“玻璃肥皂白砂糖?”“求您,别提。”连连拱手讨饶,范闲顿时愁容满面“十年生死两茫茫,既生儿,何生娘啊。” “胡闹。”抬手直接把筷子上的豆腐甩到范闲碗里,裴长卿笑着责怪了一句“哪儿有这么说的,公瑾先生回头要怪罪的。”“听裴哥的。”乖巧的把豆腐塞进嘴里,范闲也伸手给裴长卿夹了块肉,说道。 等着锅里的肉熟透的功夫,裴长卿抿了口茶,问道:“哦对了,我还想着说问你,杀了程巨树之后,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放下手里的碗筷,范闲皱着眉说道“裴哥你看你之前跟我说这封信不是二殿下的,完了之后如果说我有命去了醉仙居,你说我会见到对方是谁吗?” 伸出筷子戳了戳锅中翻滚的肉片,裴长卿夹了一筷子肉丢进碗里,想了想:“那么也就是说,醉仙居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司理理。”从滕梓荆的筷子底下抢出一片肉,李承泽满意地说了一个名字。 “我记得那封信是一个路过的人送进来的,我还特意问了他说是受人之托。”皱着眉开口,滕梓荆也有些困惑“那这个时候,司理理还会在吗?” 眯起眼睛想了想曾经发生的事,李承泽拧着眉半晌才开口:“司理理是北齐人。” “……什么?!” 被这句话吓得掉了筷子,范闲手忙脚乱地一边捡着筷子一边瞪着语出惊人的李承泽:“你确定?!” 看了看桌上被范闲碰撒的碗,又看了看被撞到地上的盘子,裴长卿颇为嫌弃地补上一句:“如果你明天一早去追的话,或许能赶得上。”说着,她顺手递过去一块手帕:“快点把你身上的那些汤汤水水该擦的擦了,脏得要死。” 顺从的接过帕子开始擦拭手上和衣服上的汤汤水水,范闲擦了半天之后放弃了:“不行,我还是得去换件衣服。” “慢走不送。”挥挥手代替李承泽开始赶人,裴长卿把锅里的菜基本上夹了一半到自己的盘子里,慢悠悠地提示“王启年是院里追踪的一把好手,他应该有时间陪你去。” “行,裴哥那咱们回见!” 目送着范闲和滕梓荆离去,李承泽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该回来了?”“估计快了。”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裴长卿低头笑了笑“毕竟范闲已经入京,王启年现在也算是跟着范闲的人了,计划都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进行,他该回来了。” “那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挥手示意谢必安把桌子上的餐具都撤下去,李承泽面容沉寂地问道。 低声叹了口气,裴长卿低头看着眼前仍旧冒着袅袅白眼的茶水,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中充斥着些许迷茫和无奈:“若要是说想好了,那我就是在骗你。但是我承认我确实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喜欢他放不下他,我也知道其实如果没有叶轻眉我什么都不是,我总觉得终有一天,我跟他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阿裴,我还在。” 第 16 章 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裴长卿先是侧耳听了听周围若隐若现的呼吸声,这才点着手腕小幅度地做了几个手势,说道:“这几天我都会在监察院,估计可能要忙上几天,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直接去监察院找我吧。” 点点头表示明白,李承泽朗声一笑,起身陪着裴长卿往府门口走去,这才笑着说道:“那就看看,范闲什么时候能把那位司理理姑娘追回来吧。”“好戏快开场了。”等着下人去牵马的功夫,裴长卿靠着门口柱子,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笑意“等着看吧,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伸手拿过谢必安手里的披风,李承泽对裴长卿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贿赂我啊?”笑着走上前,裴长卿看了看李承泽手中的披风,眉眼带笑“贿赂我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请我吃顿饭就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泽一脸嫌弃地把披风给她披上:“怎么话这么多?还不是看你穿的太薄,回头再染上风寒可别上我这儿哭!” 看着李承泽满脸的嫌弃,裴长卿忍不住嬉皮笑脸地行礼:“小的谢二皇子赏~”行完了礼,裴长卿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对李承泽轻声叮嘱:“人要是疯了,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你自己要小心。” 背着手,李承泽迎风而立,眉眼间竟然带上了几分从前丝毫不曾有过的张狂:“放心吧,阿裴,我们都会赢的。”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裴长卿的唇角也绽开了一抹温暖的笑容。翻身上马,裴长卿对着李承泽微微一歪头,而后调转马头向监察院的方向离去,风中隐约传来她的声音:“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自从那日告别李承泽回到监察院之后,裴长卿带着阿甘一头扎进了王启年的档案库开始核对那份得到的名单,除了每日定时定点被特意跑过来的宣九拉出去吃饭之外,连睡觉都一并在档案处解决了。 就这样连续工作了四五天之后,王启年终于和范闲抓捕司理理归案,看着仍旧埋头在浩瀚的档案中的裴长卿,忍不住说道:“我说,小裴姑娘啊,您看您想找什么,要不让我来找?我听宣九大人说,您已经四五天没好好休息了。” “你们把司理理抓回来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过于不修边幅,裴长卿抬手随意地理了理头发,感觉到手上的油腻感后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王启年,问“路上遇见什么人了吗?” 摇摇头,王启年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了看站在一旁摇摇晃晃的阿甘,犹豫不定地问了一句:“您知道,我们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浓茶,裴长卿放下手中的毛笔,当着王启年的面把桌上的纸塞进了阿甘的肚子里之后有些漠然地回答“我这几天都在你这儿,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下官没有任何的问题。”连忙笑着否认,王启年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后,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裴长卿问他:“怎么,既然司理理已经抓捕归案了,你不是应该陪着范闲吗?怎么又回这里了?” 笑容顿时变得有几分讨好,王启年看了看裴长卿杯中的浓茶,搓了搓手:“小裴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王启年怎么说也还是监察院的人,哪儿能不回来啊。” “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啊王启年。”微微扯了扯嘴角,裴长卿转身从阿甘的肚子里取出一张银票推过去,挥了挥手“成了,你也用不着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院里有问题的人我已经列了一份名单,就在你这档案处里,你自己慢慢找吧,还有,这张银票你拿走,你现在回去找范闲,不论他说什么,你都答应下来。” 看了看桌上仿佛闪烁着光芒的银票,又看了看重新埋头进档案当中的裴长卿,王启年最终张了张口,收了银票一拱手转身离去。 听着王启年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拐角处,裴长卿这才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有些空空荡荡的档案处,莫名地叹了口气:“现在查出来了多少?” “咔啦——” 左摇右晃地凑过去,阿甘从肚子里弹出了一个小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之前放进去所有查出来的名单。 取出来数了数一共六十多个,裴长卿一手揉着太阳穴,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四天半才六十七个,有点少了。” “咔啦——休息——咔啦——”看着裴长卿眉眼间掩盖不住的疲倦,阿甘轻轻地用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拱了拱她,催促。“好好好,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去休息。”宠溺地拍拍阿甘,裴长卿撑着桌子站起身,把所有堆在自己身边的卷宗整理好放回原处,这才慢悠悠地推门出去,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屋的途中遇见迎面而来的朱格,裴长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来,随意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朱大人下午好啊,您这是刚从那儿回来啊?” 看着挡在自己的路中央对自己歪着头皮笑肉不笑的裴长卿,朱格定了几秒之后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绕过对方丢下一句:“用不着你管!” 顺从地侧过身让出一条路,裴长卿看了几眼朱格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摸着下巴又看了看对方来时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这还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是很好奇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裴长卿?你怎么在这儿?”言若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严肃和一丝丝的古板“现在还没到开饭的时间。” 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裴长卿脸上瞬间挂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回复:“言大人此言差矣,我该看的都看完了,也就不用宣九大人特意去叫我吃饭了,所以我这不是出来透个气,待会儿回去休息休息吗。” “伤好了?”皱着眉看着裴长卿身上明显单薄了不少的衣料,言若海皱着眉问道。“啊?哦,伤啊。”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裴长卿眨了眨眼睛之后才反应过来,回答“好的差不多了,劳您关心。” “嗯,那你好好休息。”沉默了几秒,言若海看着在自己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地那抹笑容,头一次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半是困惑半是好笑地目送着言若海四平八稳地离去,裴长卿抱着双臂半晌突然笑了出来:“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情况?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说着,她抬手一拍阿甘的身子,迈步往前走去:“走了,回去睡觉!” 一觉醒来之后,裴长卿还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王启年的声音突然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小裴姑娘?您醒了吗?小范大人邀请您去一趟范府。”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有些疑惑地问道:“范闲邀请我?怎么,是审讯出了问题?那也不应该找我啊,找七处才对啊。” “跟审讯无关。”王启年似乎是松了口气,这才笑着回复“是小范大人想邀请您去范府商量些事情。”“好。”揉了揉头发,裴长卿有些懒散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别着急。” “咔啦!咔啦!” 听着王启年在门外告辞的声音响起后,裴长卿这才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洗漱,阿甘顺势也蹭了过去,用身子拱了拱她的腰,不住地左右摇晃着。 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伸手抽过架子上的帕子擦了脸,伸手弹了弹阿甘:“走吧,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吧。” “咔啦——朋友——咔啦——”得到裴长卿肯定的答案后,阿甘蹦蹦跳跳地扭到衣柜前,从肚子里伸出工具打开柜门,转向了正往脸上涂涂抹抹的裴长卿“衣服——咔啦——” 把瓶瓶罐罐放回到原处,裴长卿失笑:“我就是去见小师弟,又不是去见别人,何必还要特意挑衣服。”就跟没听懂裴长卿的抱怨一样,阿甘执拗的在衣柜前晃悠着身子:“咔啦——朋友——” “好好好。”笑着摇头走到衣柜前,裴长卿颇为无奈地扒拉了几下衣柜后挑出了一件儒风套在阿甘面前晃了晃“我穿这件好不好?” 看着阿甘一蹦一跳地离开衣柜前,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换好衣服,而后又破有闲情逸致地倒腾了头发,这才摘下墙上的武器别在腰间,回头对着阿甘招招手:“走了!” 大摇大摆地带着阿甘走在街上,裴长卿眉眼带笑,时不时对冲自己打招呼的人笑着招招手,回一句:“您可安好?”又把手上刚从小贩那里买来的糖葫芦送给了撞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得到一句甜甜的:“谢谢大姐姐!” “我怎么不知道裴哥你还有这爱好?” 得到裴长卿会来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守在府门口,范闲抱着双臂看着裴长卿把手里的糖葫芦送了别人,忍不住酸溜溜地来了一句:“裴哥怎么不想着说送我?”“你要是个半大小子我也送你。”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拍拍手走上前站定“你怎么在门口待着?” 侧过身让出一条路,范闲笑眯眯地解释:“这不是怕裴哥找不着我吗?”“我还以为你被你爹轰出府了。”哼笑一声,裴长卿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范闲损道“在门口站着等着我领养你呢。” 张了张口,范闲看着裴长卿眼眸中闪烁着的笑意,忍不住鼓了鼓脸:“裴哥哪儿有你这么说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落魄街头啊。哎,裴哥,这个小玩意是什么啊?” “这是阿甘。”低头笑着拍拍阿甘的身子,裴长卿说道“我的好助手。”“是机甲人吗?”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来仔细观察,范闲眼睛都亮了“好神奇啊。” 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裴长卿拍拍范闲的头,轻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其实有很多东西只要有零件我就能做得出来。好了,先进去吧,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领着裴长卿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范闲关好了门,这才一屁股坐到裴长卿身边,声音低落:“裴哥,昨天晚上我问了司理理,她说,这件事是林珙做的。” 拍着手臂的手一顿,裴长卿先是脑子里转了一圈扒拉出林珙的资料,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林珙……好像是太子一脉的人。”“啊?太子?”听到这句话范闲忍不住一愣,挠挠头发“我现在的命这么值钱的吗?” 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阿甘身上,裴长卿抬脚踩在自己坐的木板上,摇摇头:“倒不是说你的命值钱,而是杀了你之后得到的东西更值钱。”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看着范闲困惑地目光接着补充“最近黑市上好像有你的悬赏令,不过被监察院拦下来了,我瞅了一眼好像你的人头是八百两白银,要是活着的话更多。” 看着裴长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知该说些什么,范闲张着嘴想了想之后才颇为感慨地说道:“原来,内库的继承权,这么抢手的吗?我这才刚来京城多久啊,就有人想要我的命了。” “知足吧你。”直起身拍拍阿甘让它自己在院子里逛,裴长卿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假笑“你在来京城的路上没遇见刺杀的就算是不错的了。话说,那位鸡腿儿姑娘,你找到了?” 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范闲想想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嗯,找到了,我没想到她就是婉儿。” “那你可知道林珙是婉儿的二哥?”目光带了些凉意,裴长卿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要是我猜的没错,你想杀了林珙?” “……所以我才找你想问你该怎么办。” 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地板,裴长卿笑的意味深长:“你想杀林珙我不拦着你,如果不是你亲自动的手,那么相对来讲婉儿就不会记恨上你了。”“裴哥?”看着裴长卿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诧异,范闲突然间觉得自己周围好像微微有了一丝凉意。 低头一笑,裴长卿悄无声息地收敛散发出的淡淡的杀气,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范闲空荡荡的腰间,慢悠悠地开口:“你要知道,监察院检察天下,并非虚言。更何况,从你决定来到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处在整个京城的漩涡当中了。” “那裴哥你呢?你也在这其中吗?”看着云淡风轻的裴长卿,范闲突然间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他的这位老乡。嘴角的那抹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我早就在这趟浑水中出不来了。”从多少年前的太平别院开始,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眨着眼睛想了想,裴长卿突然开口问道:“陈萍萍,这个名字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嗯,司理理跟我说过,而且在追司理理的时候黑骑也在。”点点头,范闲单手托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半阖着眼睛,裴长卿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那个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影,先是一笑之后半是叹息半是笃定地说了句:“他连黑骑都给你调动了啊……” “裴哥想说什么?”凑到裴长卿身边,范闲盘腿一坐,有些好奇地问道“陈萍萍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没有听过茶楼说的书?”抬眼看了看一脸好奇的范闲,裴长卿笑了笑问道。 “我听了啊,但是一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耸了耸肩,范闲追问“裴哥,这位陈院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听到这个问题,裴长卿张了张口,眼前浮现出了陈萍萍在收到儋州传来的情报后瞬间柔和了的眉眼,不由得鼻头一酸,却仍旧低低的笑了一声,这才说道:“千张嘴有千张嘴的陈萍萍,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终究还要你自己见了才知道,不过有句话,我得提前告诉你,不管他将来要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一件事,他都是为了你。” 看着裴长卿一如往常那般温柔的眉眼染上了淡淡的苦涩,范闲忍不住皱眉:“裴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视你母亲为此生唯一的信仰。”语速不自觉的加快,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知道,当年你被带去儋州之后,陈萍萍血洗了整个京都城来为她报仇。” “……裴哥……” “其实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重新低下头盯着脚边的地板,裴长卿没有理会范闲震惊和欲言又止的目光,接着说道“但是我守了他这么多年了,他太累了。你母亲死后,他查真凶,又努力让天下人成为自己的主人,仿佛天大的难事到了他面前就什么都能解决,但是他也是人……” 看着裴长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范闲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停在了半空中,蜷缩起手指收回来,撇开头问道:“裴哥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因为他在给你铺路,范闲。”双眼通红地瞪着范闲,裴长卿声音颤抖“他给了你提司腰牌,又为了你调动了黑骑,当年派费叔千里迢迢去儋州教你一技之长,他为了给你铺路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愣愣地注视着裴长卿,范闲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慌乱的垂下眼逃避裴长卿的视线,范闲声音嘶哑地问道:“因为我是叶轻眉的儿子?”“因为你是叶轻眉的儿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裴长卿恢复了原来温温和和的样子,重复着范闲说的话。 看着温温和和的裴长卿,范闲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中带着急迫,嘴唇也颤抖着却不知想说些什么。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裴长卿轻轻弹去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微微一笑:“他前半生遇见了一束光,那束光的名字叫叶轻眉,后来这束光消失了,于是他把他后半生的柔情都放在了你身上。” 心底蓦地一疼,范闲看着眼前眉眼带笑,仿佛像是邻家大姐姐一样温柔的裴长卿,有些手足无措地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最终只能问出一句:“我老娘,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啊?为什么他们都念念不忘她?” “叶轻眉吗?”想起苏拂衣跟自己说过的故事,裴长卿笑了笑“她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传奇,不管是内库,还是监察院门口的那块石碑,她都是想建立一个民主的世界,但是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容不下她。” 垂下眼,范闲声音低落:“所以,他们就杀了她。”“对,因为叶轻眉破坏了他们所有关于这个世界发展的构想。”点点头,裴长卿说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推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声音中充斥着迷茫,范闲微微摇头“我明明只想富甲一方,然后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其实最后归结起来,所有的原因不过都是因为你是叶轻眉的儿子。”笑了笑,裴长卿把手放在对方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在京城,所有人都在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包括你,包括我。”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笑着感慨:“你裴哥没那么大的本事,救得了天下的人,我所有能做的无非就是爱我之人和我爱之人都平安,就足够了。” 沉默了一会儿,范闲突然问道:“裴哥,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喜欢的人?”裴长卿顿时一愣,好半晌才低头掩盖住眼眸中流露出的苦涩“有了啊。” 回想了一下刚刚裴长卿的眼神,范闲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他是陈院长吗?”先是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范闲,裴长卿随后大方地点头承认:“是啊,就是他,我都忘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了。” 歪头想了想,范闲疑惑的问道:“那,你没有试图告诉过他吗?”“告诉他什么?”斜眼看了看范闲,裴长卿活动着脖子“告诉他我喜欢他?” “是啊,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告诉他吗?” 摇摇头,裴长卿说的极为轻描淡写:“但是我守了他这么多年,我太过于了解他,其实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我能得到他的照顾也不过是因为我同样死去的父母和叶轻眉有些关系罢了,或许等他的计划彻底完成的那一天,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第 17 章 招招手把阿甘召回来,裴长卿想了想之后开口安慰:“没关系,林珙的事情,我来解决。这些年虽然我不常用剑,但是若要是想伪装成是剑术高手所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裴哥,你这么做的话,婉儿会不会……”看着已经站起身整理衣服的裴长卿,范闲有些犹豫地问道。 “我都没紧张你瞎紧张个屁。”低头看了看范闲的表情,裴长卿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看着挺聪明一孩子,怎么这时候显得这么蠢。”说着她还敲敲范闲的脑壳,嫌弃:“晃一晃,听听是不是还有水声?” 自动过滤掉裴长卿的话,范闲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下定了决心:“裴哥,这件事情你不要出手了,我找其他人做。” 挑起半边眉毛,裴长卿干脆又重新坐下来,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道:“你找其他人,找谁啊?滕梓荆肯定不行,他现在还有伤,要不谢必安?不过他出手好像有些明显啊,还是说你在儋州认识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位剑术高手。”咬咬牙,范闲坚持“裴哥你就别出手了,我知道你和婉儿也是好友,你就别去了。” 歪着头看着面露坚定的范闲,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最后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成,你要是决定这么做了我也不拦着你,出了事儿回头我兜着。”“那,裴哥以后我找时间带你见见我的这位朋友。”看着这回裴长卿真的是准备离开了,范闲没再阻拦,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好啊,我也很好奇儋州这个地方会出什么样的高手。”笑着应下来,裴长卿看着撒着欢往外跑的阿甘,转头看着范闲“成了,你也不用送了,你要是搞不定就去监察院找我。”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突然提醒:“对了,如果真的是要你来动手的话,切记不可杀了他,重伤就好,毕竟林相家也就剩这么一位顶梁柱了。” “裴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回了监察院之后就真的连范闲现在的消息都没再打听,裴长卿一门心思开始折腾朱格的事情,只可惜在连续跟踪了一个星期之后没有丝毫的收获,除了最开始露出的那一丝丝马脚之外,这位假朱格仿佛就跟真的朱格一样,可以说算得上是天衣无缝,连他的家人都不曾觉察出一丝异样。 忍不住低声骂娘,裴长卿抬手拍拍因为连续熬夜显得有些憔悴的脸,瞪着桌上摊了一桌子的情报没说话,她到现在为止,都不能确定真的朱格是否还活着,但是要是贸然出手恐怕也会被察觉到,到时候很有可能连带着苏拂衣那边都会遭受牵连。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哦你个黑心肝的。”跟苏拂衣交流完情报之后,裴长卿把头抵在桌子上,崩溃的说道“这已经半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萍萍也快回来了,之后就不太好行动了啊。” “小宝贝儿你别着急,虽然着急也没用。”听着裴长卿用蜀地的方言骂街,苏拂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估计你可能还得处理一下现在的情况。”“怎么了?”动动脑袋侧趴在桌上,裴长卿问道。 笑着抬手托起对方的脑袋,苏拂衣指了指监察院的方向,说道:“刚刚得到情报,太子往监察院的方向去了。”“他去监察院干嘛?!”一瞬间就清醒了,裴长卿直起身子看着苏拂衣,忍不住拧眉。 已经吩咐店家结账,苏拂衣站起身替裴长卿紧了紧领口,说道:“恐怕和林珙重伤昏迷和司理理被抓都有关系,我估计朱格和言若海拦不住他,你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那我先走了,小师叔多保重。”点点头,裴长卿不再客套,转身大步走出茶肆的门,急匆匆地离去。 紧赶慢赶地跨过半座城回到监察院,裴长卿还没落地就听见李承乾和朱格的争辩,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后朗声说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好大的阵仗!” “是你,裴长卿。” 听到背后的动静,李承乾转过身瞪着她:“怎么,我的那位好哥哥怎么今天没跟你一起过来?”“太子殿下这话说得,似乎有失太子殿下的身份啊。”脸上挂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裴长卿足尖一点直接落在言若海身前,一手握着画卷一手背后,不卑不亢。 看着裴长卿的笑容觉得愈发的刺眼,李承乾冷笑了一声:“怎么,没有了二哥,你裴长卿现在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臣不敢。”笑容不变,动作不变,裴长卿甚至有些漠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在这监察院门前如此兴师动众,恐沦为京城笑柄。” 回身从身旁的侍卫的腰间抽出长剑,李承乾用剑指着裴长卿,一步一步走上前:“裴长卿!你敢拦我吗?” 听着身后言若海的脚步微微动了动,裴长卿依旧一脸镇定地任由李承乾把剑尖抵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又吐出三个字:“臣不敢。”大步走上前,李承乾恶狠狠地瞪着裴长卿,看着剑尖抵着的白色衣料上渗出些许红色,冷笑着问道:“裴长卿,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清晰的感觉到胸口开始泛出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裴长卿面上神色未变,只是缓缓抬起了握着武器的那只手,也勾起了唇角:“对储君动手,并非臣子之道。”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感觉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出血速度,接着说道:“但是如果要是太子殿下执意闯入监察院,臣就不得不对殿下动手了。” 看着裴长卿胸前白色的衣服逐渐被红色覆盖,李承乾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裴长卿,你当真是不怕死啊,我问你,你是不敢还是不能!” 面对李承乾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裴长卿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说道:“太子殿下明鉴,臣没有任何对太子殿下或者是皇室不敬之意。” “林珙是我好友!”突然爆发,李承乾一把抽回已经刺入裴长卿胸口的长剑,吼道“他如今重伤昏迷,我于情于理!都要查明真相!”“监察院自会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看着裴长卿背在身后的手攥的指节泛白,言若海上前一步微微挡住她,对李承乾说道。 “我不信任你们!” “信不信不是由太子殿下说了算的。”感受着胸口止不住的血液,裴长卿的耐心逐渐消失,手中的武器开始泛出淡淡的光芒,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眼前这个脑子不知道被谁丢到北齐捡不回来的李承乾说话了。 “哒哒哒哒哒。” 就在裴长卿想抬手点了李承乾的穴位然后直接派人拖走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突然由远而近地传来。 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裴长卿站在言若海身后给自己套了一个回血的技能,而后看着从街角转过来的黑骑,面色平静地垂眸缓缓松开了握在背后的那只手。 他……回来了啊…… 跟在朱格和言若海的身后下了台阶,裴长卿站在马车的死角处抬头凝望着眼前的这架马车,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忍不住有些心急地皱了皱眉,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明明带着药呢为什么还是染上风寒了? 一时间心中划过万千思绪,裴长卿默默切换成离经易道的心法,随后转着手中的画卷对马车当中的人套上了好几个回血和驱散的技能。 静静地看着影子把陈萍萍从马车中抱下来放到轮椅上,裴长卿低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怒气冲冲闯过来的李承乾,微微一错身后挡在了陈萍萍的轮椅前,面容冷峻:“太子殿下请回吧,林珙之事自会由监察院来解决。” “啪!” 李承乾抬手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裴长卿没有躲闪,只是等着他那一巴掌干脆地抽在自己脸上。 顺着李承乾的力道偏偏头,裴长卿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竟然笑了出来:“太子殿下这下可满意了?” “裴长卿你个疯子!” 跟没事儿人一样,裴长卿顶着李承乾疯狂的目光往旁边退了一步,恰好躲过了陈萍萍想拉住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站在了言若海身后。 冷眼看着李承乾被黑骑拖走,裴长卿扫了一眼范闲和王启年藏身的地方,刚想转身回自己的屋里,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长卿。” 刚抬起的脚不受控制地自动落地并且转身,裴长卿沉默地低着头听着轮子的咕噜声响起,伴随着那人温和的声音:“怎么跟我生分起来了?” 张了张口,裴长卿微微抬眼看着嘴角带笑的陈萍萍,最终所有想说的话汇聚成了一句:“见过院长。” 轻轻拉住裴长卿想要背到身后的手,陈萍萍抬头看着肿着半边脸却依旧对自己眉眼温柔的裴长卿,忍不住有些心疼:“怎么也不躲开?疼不疼,待会儿去找三处拿些药涂上好不好?” 定定地看着比走之前清瘦了太多的人,裴长卿不由得鼻头一酸,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一撩衣摆直接单膝下跪,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陈萍萍的双手用内力慢慢的温热他冰凉的双手,忍不住埋怨:“您怎么又没照顾好自己啊,我不是跟影子叔说了,如果药不够直接传书给我我给您再寄一些过去啊。” “不妨事的,只是些寻常的病,不打紧的。”安抚性地拍拍裴长卿的手,陈萍萍依旧笑的温和“倒是你的脸要记得涂药。” “裴哥,给。” 一个药瓶突然出现在裴长卿的视野里,范闲满是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裴哥,给,涂上吧,不然回头更疼了。” 顺从地接过药瓶,裴长卿把自己的手从陈萍萍已经温暖过来的双手中抽出来,站起身对范闲笑了笑:“你倒是什么都带着。”“裴哥你快涂上吧,要不我帮你涂?”皱着眉看着肿着半边脸的裴长卿,范闲忍不住伸手拿回瓶子打开盖子就要上手。 “哎哎哎,干嘛干嘛。”忍不住抬手推了推范闲的手,裴长卿一脸嫌弃“你松手我自己能涂!”“我不信!你肯定回头就这么养着!”一把拂开裴长卿的手,范闲认认真真地把药涂在裴长卿脸上,这才把药瓶重新盖上塞回她怀里。 对着笑着看着范闲的陈萍萍一拱手,裴长卿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明显就不是针对自己的笑容,低声说道:“院长,那我先走了。” 得到陈萍萍肯定的答复以后,裴长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最后在经过拐角处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面对范闲时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了下来的陈萍萍,面无表情地抬手戳了戳红肿的地方,转身离开了。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裴长卿你到底在期盼什么? 回到自己屋里,裴长卿径直坐在梳妆镜前,沉默地看着镜中的人,半晌把药瓶磕在桌子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裴长卿,你疼吗?” “疼,疼的他妈的连肺都在疼。” 放在桌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裴长卿摘下腰间的书卷给自己连着套了好几个驱散,又把胸前的伤口解决了,这才长出一口气,缓了缓胸口处的疼痛,而后站起身随便从衣柜里挑了件衣服换上,而后扯了块布把墙角上了油的代步机包好,装进了阿甘的肚子里。 拍了拍阿甘的肚子,裴长卿伸手又从摆满了各种药剂的柜子中取了几瓶药出来,这才推门往外走:“阿甘,走了。” “咔啦——出去——咔啦——” 缓步走到陈萍萍的房间,裴长卿看着站在外面抱着双臂的影子,停下了脚步:“影子叔。”微微点头,影子把目光从裴长卿身上转移到了她身后摇摇晃晃的阿甘身上,微微歪了歪头。 “这是阿甘,是个机甲人。”笑着低头拍拍阿甘的身子,裴长卿指了指影子“阿甘,叫人。” “咔啦——影子叔——咔啦——” 还没等影子做出任何表示,范闲突然从里面探头出来:“哎,裴哥你来啦!” 看了看裴长卿脸上略微消减下去的红肿,范闲快步走过来拉着她往回跑:“裴哥,快,院长不相信我相信他,你快来做个见证。” 一脸迷惑地跟着范闲来到陈萍萍养花的暗室,裴长卿看了看只有半边腿是沐浴在阳光之下,剩下全部都在暗处的陈萍萍,挣脱了范闲的手之后从阿甘的肚子底下抽出常年放在里面的斗篷给他披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地做完,裴长卿这才转头看向范闲,挑了挑眉:“说吧,你这么急着把我拉进来做什么?”“院长不相信我信任他。”委委屈屈地鼓了鼓脸,范闲告状“裴哥你快做个证人。” 一脸疑惑地转向了陈萍萍,裴长卿顶着对方略带笑意的目光开口:“额,院长,是这样的,就,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干嘛不信任他啊。”“我没说不信任啊。”这时候的陈萍萍笑的像只狐狸,满眼的狡黠“是他要拖你过来当救兵的。” 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陈萍萍,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心中默念,这是小师弟,这是小师弟,不能动手,不能动手,而后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对陈萍萍说道:“正好,您走之前我答应您做的东西,已经给您做出来了。” 招手让阿甘过来,裴长卿低头把代步机抱出来,还没等解开就听范闲疑惑而兴奋地问道:“裴哥你这是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怎么一天到晚的那么多问题?”嫌弃地看了一眼范闲,裴长卿一把扯开包着的布,蹲下身开始调整“过来帮我把角度和高度调整了。” “好嘞!裴哥这怎么调啊?” 看着眼前明显是一副支架的形状的东西,陈萍萍有些惊讶地看着蹲在地上一人一个扳手在调整的范闲和裴长卿,忍不住问道:“你当真做出来了?” “到现在为止就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东西!当然了,只要我想。”神采飞扬地回答,裴长卿吐出嘴里叼着的零件重新安装上,又指了指范闲那边的一个零件,吩咐“把这个拧松之后高度下降。” 调整好了高度,裴长卿用扳手敲了敲底部,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指挥范闲:“去,把这个搬到轮椅前面去,我来安装。” 美滋滋地抱着代步机放在陈萍萍面前,范闲抓住裴长卿丢给自己的帕子,满脸好奇的后退一步,看着对方半跪着把一个个部件卡在陈萍萍的双腿和腰部。 随着最后“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裴长卿把所有的装置都扣进了卡槽当中,而后就着这个姿势抬头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陈萍萍笑了笑,伸手点点两旁的红色按钮:“您把这两个红色的同时按下去,试试看。” 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一脸兴奋的范闲,陈萍萍低头一笑后,按下了那两个按钮。 “我去!裴哥威武啊!” 一脸震惊地瞪着从轮椅里真的站起来了的陈萍萍,范闲兴奋地凑过去围着对方转了一圈,之后疯狂鼓掌:“裴哥威武霸气,给裴哥撑场面!” 头一次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陈萍萍看了看闻声赶过来之后愣在了原地的影子,又看了看撑着膝盖起身之后同样兴奋的脸颊泛红的裴长卿,忍不住松开了按着按钮的手,说了句:“长卿,你有心了。” 手捂在鼻子上努力想掩盖一下自己脸上的笑容,裴长卿吸了吸鼻子平复心情,而后指了指陈萍萍的腿,继续说道:“您别着急,本来我做这个就不光是为了能让您站起来,这站起来的下一步就是得走路了。” 说着,裴长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咧嘴笑了;“您呀,用这儿,您想往哪儿走,就往那儿走,我现在调的是最低的一档,步速非常慢的,等您适应的差不多了,我再来给您调整新的频率。” “陈萍萍,你……”直接冲到站立起来的陈萍萍面前,影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刚想说什么却被陈萍萍打断:“多亏长卿,来,扶着我慢慢走一圈试试看。” 看着影子虚扶这陈萍萍慢慢的在暗室里绕圈,范闲默默地挤开阿甘蹭到裴长卿身边,笑嘻嘻地问道:“裴哥,问你个事儿呗。”斜眼看了看笑的跟王启年一样的范闲,裴长卿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问:“说吧,什么事。” 立刻摆出一副极为虔诚的表情,范闲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嬉皮笑脸地问道:“裴哥,请问你需要腿部挂件吗?会喊666而且贼有钱不用你掏腰包的那种。” 看着范闲脸上的笑容,裴长卿一个没忍住抬手一巴掌糊到范闲的后脑勺上,笑骂:“你怎么这一天到晚的也没个正行!我不缺腿部挂件!我缺个试毒的!你来吗?” “裴哥这话说的,从费老手下出来的,哪个不是以身试毒?”笑嘻嘻地揉了揉并不疼的后脑勺,范闲说道“当然了,裴哥要是想让我试毒也不是不可以嘛~” 眉眼带笑地看着范闲在自己面前耍无赖,裴长卿摸了摸站在身旁的阿甘,抬手刚想敲敲范闲的脑门,动作却突然一僵,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裴哥?”敏锐地觉察到裴长卿的不对劲,范闲反手抓住对方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清晰地感觉到身下又一股一股的流了出来,同时小腹还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绞痛,裴长卿死死地攥住范闲的手,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这才有些僵硬地松开了手,轻声说道:“我没事,放心吧。” “裴哥你在开什么玩笑?”皱着眉想重新抓住裴长卿的手把脉,范闲看着脸色明显不对的裴长卿“别闹,裴哥你脸色不对!” 抬手干脆利落地点了范闲的哑穴,裴长卿一手把住阿甘的身子的边缘,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攥紧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转头对看向这边的陈萍萍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儿,范闲跟我说事儿呢,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被影子虚扶着走了半圈,陈萍萍微微颔首:“不错,你们两个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商量,我这边没什么事。” 不知道自己的点头有没有让陈萍萍看见,裴长卿抬手解开范闲的哑穴,冷着脸威胁:“你不许动,就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支架拆卸就按照装上去那样拆下来就行。”“可是裴哥。”看着裴长卿抖着嗓子说完这句话,范闲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到底怎么了啊。” 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裴长卿没有回答,只是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步一步地往门口的方向挪,还没走出几步,冷汗已然打湿了整个后背。 艰难的挪到门口附近,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搬起自己的腿出去,朱格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院长!” ※※※※※※※※※※※※※※※※※※※※ 萍萍回京了!二姐姐作为闺蜜的戏份当然要比男主多!(理直气壮) 第 18 章 “靠……” 来不及躲闪,裴长卿直接撞在了朱格身上。隐约感觉到似乎对方抹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裴长卿只来得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骂街的话,而后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裴长卿隐隐约约听到了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夹杂着陈萍萍阴冷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辨别,就再次陷入了黑暗当中。 到底还是让他担心了…… 再次从黑暗中醒来,裴长卿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了范闲的声音:“中毒……没有解药……” 这说的是我?范闲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裴长卿努力转动大脑想了想,后知后觉发现好像现在中毒的除了躺在家里休假的那位冷师兄,好像就是自己了。 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手指动一动,裴长卿在努力了许久后自暴自弃地发现她现在的身体根本不由她掌控,这都什么事儿啊?颇感无奈,裴长卿闭着眼睛开始努力分辨屋内的声音。 突然听到了轮椅转动的咕噜声,裴长卿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他怎么又坐在轮椅上了?难不成是支架不好用吗?还是范闲在拆卸的时候没拆好弄坏了?要是前者的话还要再画一幅草图,后者,后者就让范闲掏钱吧! 纷乱的思绪止步于唇上的一抹冰凉,裴长卿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慢慢的靠近自己停在一尺左右的距离,又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冰凉的湿润感,脑海里自动炸出了烟花:萍萍给我喂水啦! “查出是谁了吗?”陈萍萍有些漠然地声音在裴长卿的上方响起,而后传来的是朱格的声音:“还未查出真凶,但是已经有线索指向。” 朱格和萍萍在一间屋子里?! 这个认知让裴长卿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朱格又说了句:“属下告退。” 捕捉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裴长卿听着有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接着范闲的声音传入耳中:“毒药的主要来源是胸口的伤口,应该是李承乾刺的那剑,但是若是想引发这种毒必须还需要另外一种作为引子,这个引子我至今没找到。” 听着范闲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裴长卿迅速回顾了一圈,最终把目标定在了朱格身上,看来那天他真的在自己身上抹了什么,但是具体的,会是什么? “裴哥的身体状况现在不太适合用一些药,我从来不知道她身子骨这么虚弱,毕竟她还是个大夫。”停顿了一下,范闲接着说道“更何况她现在……还来了葵水,有些药不能碰的,所以有点麻烦。” 请问我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吗?你们现在这个语气搞得我仿佛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一样。忍不住在心底自嘲,裴长卿还非常高兴地想象了一下愁眉苦脸的小范大人,瞬间娱乐了自己,只可惜现在她没有办法睁眼,不然真的想看看范闲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默默运转离经易道的心法在体内转了一圈,裴长卿大概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了一个非常粗浅的了解,自己身体里的毒恐怕不仅仅是毒了,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导致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再次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裴长卿猜测,可能大概这间屋子里除了躺着不能动的自己之外,就剩下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和不知道又蹲在哪个角落的影子了吧? “长卿啊……”不知过了多久,陈萍萍叹息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似乎夹杂着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其中“你要好起来啊。”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的心莫名的沉寂了下来,陈萍萍在盼着我好起来这句话一直在心头盘旋。 陈萍萍在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一时间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似乎只剩下了不断飘过来的檀香气。 裴长卿根据钻进鼻子里的檀香的味道,大致判断了一下陈萍萍现在的位置,试图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左手的食指上,然后努力动了动。 “影子!你看长卿是不是刚才动了!” 陈萍萍带着惊喜的声音猛然响起,随即裴长卿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覆在了自己的手上,带着丝丝的凉意,裴长卿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怎么手又变得这么凉啊,是不是屋里的地暖该升温了?暖手抄也该重新做一个了,阿泽那里应该还有块料子适合做,回头还得再找一些带毛的料子把毛包了…… 再次飞扬的思绪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开门声被拉回来,裴长卿听着屋子里粗重的喘气声,和陈萍萍的那句:“范闲,你快看看,长卿刚才好像动了!”忍不住在心底一笑,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不是吗? 放在被子里的手被抽走握在范闲的手上,裴长卿感觉着范闲给自己把脉的姿势,在颇为挑剔地评价了一番之后,重新陷入了沉睡当中。 不知自己又睡了多久,裴长卿再次清醒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听到了苏拂衣的声音:“胡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以及李承泽的声音:“苏师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哇!人来的真齐全啊。 忍不住内心笑嘻嘻,裴长卿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边运转着离经易道的心法,一边听苏拂衣和范闲,李承泽三个人的争论。 为什么我感觉他们三个就仿佛像是上百只鸭子一样争论不休…… 听了半天才从里面挑出重点,裴长卿颇感无奈地感慨完,这才尝试着动了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大致了解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裴长卿缓慢地动着手指轻轻抬起再触碰床单,这样时短时长地碰了几下,李承泽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昏迷了三天,意识清醒的?” 被李承泽一把拽开的范闲踉跄了几步,而后一脸迷茫地看了看把裴长卿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仿佛突然开始自言自语的李承泽,又看了看眉头突然紧皱的苏拂衣,瞠目结舌:“这是,怎么回事?” “范闲闭嘴别说话!”微微侧脸感受着裴长卿的手指在自己手上点出来的频率,忍不住对着范闲吼了一句。 安安静静地等着裴长卿点完,李承泽也点了点她的手以示安慰,这才说道:“你放心,他们都没事,陈院长的身体也没有出任何问题,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解毒还需要有几天的时间,你不要着急,苏师叔也在,你会没事的。” 又微微点了两下手指表示自己明白了,裴长卿放任自己重新陷入了沉睡。看着呼吸逐渐平稳的裴长卿,李承泽的眉眼间划过一抹凛冽的神色,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拂衣:“苏师叔,阿裴之前给了我一样东西,贴在人身上就消失于无形,你知道是什么吗?” “灵踪虫?”眉头拧的死紧,苏拂衣面色凝重“她什么时候给你的这个?”“牛栏街刺杀之后。”把裴长卿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李承泽郑重回答。 眼睛微微眯起来,苏拂衣轻轻敲着自己的胳膊,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问道:“她下在谁的身上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裴长卿惊喜的发现自己似乎夺回了一部分的身体控制权,试了试其他的地方,裴长卿最终将力气用在了眼睛上。 有些费力地睁开黏腻的眼皮,裴长卿转动着眼珠看向了塌边,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淡笑。 “阿泽。” 嗓音沙哑地开口,裴长卿看着猛然惊醒地李承泽,有些心疼“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先是一阵手忙脚乱,李承泽看着躺在床上只能转动眼珠的裴长卿,长出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已经躺了七天了吗?猪都没你能睡。” 看着裴长卿只是虚弱的笑了笑没有反驳,李承泽瞪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手边,接着伸手把裴长卿扶起来,这才重新端起杯子喂水:“距离你上一次躺在床上让我这么伺候你还是在不久之前,你怕不是最近跟床有缘。” 感受了一下嗓子的干涩有所缓解,裴长卿清了清嗓子,轻声开口:“我现在能控制的就只有我的脑袋,趁着我现在还没睡,还能多说几句,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陈院长这几天都来看过你。”直接挑了重点的说,李承泽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范闲和三处他们还在制作解药,不过据说进度非常快,苏师叔也在,放心吧,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微微阖上眼睛,裴长卿笑了笑,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你好了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安慰了。”把杯子放回原处,李承泽叹了口气“你快点好起来吧。” 没说话,裴长卿只是对李承泽笑了笑,而后听着他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神庙现在想要对你动手,你接下来会很危险。” 自动过滤掉李承泽的后半句话,裴长卿抿着唇想了想,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们现在既然还没有任何动静,那么就是说动手应该会等到春天的时候,但是监察院里的暗桩应该会在这一个月动手……” 认认真真地等裴长卿念叨完,李承泽没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提前准备怕是来不及。”皱了皱眉,裴长卿说道“你帮我随时盯着点京都城的动静,监察院里如果出了情况,京城里一定也会有动静。” “好。” “哦对了,你帮我把那个画卷拿过来吧。”张着嘴喘了几口气,裴长卿勉强说道“我看看能不能治疗我自己。” 顺从地站起身摘下墙上的武器,李承泽把裴长卿的手拉出来把武器塞进去,认真地思考着说道:“我觉得吧,你可能不太行。” 事实证明,不管是庸医还是神医,在全身瘫痪的情况下,都是不可能医治好自己的。 伸手拿回裴长卿手里的武器,李承泽看着她重新陷入沉睡的状态,敛去了眼眸中流露出的伤感,他没敢说的,是如果四天之后她没有醒来……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李承泽伸手把裴长卿重新摆回平躺的状态,又把武器重新挂回到墙上,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陈院长。” “二殿下。”坐在轮椅上微微抬头看向眼底青黑的李承泽,陈萍萍一如往常般地问道“长卿怎么样了?”想了想刚才裴长卿的状态,李承泽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还没醒,四天之后若是还没有醒的话,还是劳烦陈院长订口棺材吧。” 听到李承泽的最后一句话怔愣了一下,陈萍萍难得面露些许无措地神情,问身后的影子:“你去看看,三处的药怎么还没做好。” 被提名的影子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承泽,又看了看陈萍萍,犹豫了几秒之后松开轮椅的扶手,毫无起伏地回答:“好,我去看看。” 抽回落在影子身上的目光,李承泽低头和陈萍萍对视了几秒,沉默地接替了影子的工作,将他推了进去。 把陈萍萍的轮椅停在裴长卿的床边,李承泽后退一步坐到一旁用一种可以算得上是漠然地目光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陈萍萍,半晌才开口:“您回去吧,人您也看完了,如今天气还凉,早些回去吧。” 停顿了一下,李承泽看着陈萍萍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若是阿裴看到您现在这样,恐怕回头又该念叨您没照顾好自己了,回去吧。” 回头看了看李承泽,陈萍萍握紧了手中的握力器,静静地注视着床上呼吸平稳,面容安逸的裴长卿,手指微微动了动,没说话。 李承泽歪着头看了一眼仿佛成了雕塑一般的陈萍萍,伸手递了杯水过去,缓和了自己的声音:“陈院长,也许我这句话不该说,您就当是我替阿裴跟您说,照顾好自己,别让她太担心。” 伸手接过茶杯捧在手里,陈萍萍感觉着自己冰凉的双手被逐渐温暖,有些失神地想起了裴长卿笑眯眯地握着自己的手,用内力温暖自己的样子,似乎还要加上一些责怪,责怪自己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连暖手抄一类的都不用…… 回过神来,陈萍萍眨了眨眼,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部重归于平静,这才把一滴未动的水杯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转动轮椅对李承泽微微点头:“这几日辛苦二殿下了。” “陈萍萍。”看着自己转动轮椅出门的陈萍萍,李承泽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忍不住站起身,盯着他慢慢的开口“你当真不知道阿裴的意思吗?” “……殿下说笑了。” 听着背后响起的重重的关门声,陈萍萍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膝盖上略带磨损痕迹的毯子,眼神中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苦涩。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姑娘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眉眼间的温柔,和眼眸中闪烁着的欢喜,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可是,他陈萍萍又能给出什么呢?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跛子,又能给一个现在正处于大好的年华的小姑娘什么呢? 或许,过几天他给他寻一门亲事,小姑娘的注意力就会转移,然后忘了自己了吧? “裴哥……解药……醒……” 模模糊糊地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裴长卿闭着眼睛慢慢清醒过来,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首当其冲的就是范闲的声音:“不可能!解药已经服下了,按理来说应该行了!不可能是我的药有问题!”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李承泽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焦躁“阿裴要是再不醒的话,我让谢必安宰了你的脑袋!” “怎么天天喊打喊杀的?不像你的性子啊。”自认为听的差不多了,裴长卿睁开眼,有些困难地扭头“阿泽,我这不是醒了吗?” 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裴长卿安安静静地任由范闲扑过来拉着自己的手腕诊脉,又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这才开口:“我没事了,辛苦你了。” “我去找院长!” 确定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之后,范闲直接从床边蹦起来冲出门去。 看着范闲的身影一溜烟的跑走,裴长卿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苏拂衣,软软的叫了声:“小师叔。”“醒了就好。”笑着上前伸手帮裴长卿撑起酸软无力的身体,苏拂衣笑的如释重负“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啊。” 笑了笑,裴长卿活动活动脖子,问道:“那边,查出什么问题了吗?”“跟你记录的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皱着眉回答,苏拂衣难得有些愁眉苦脸“这回他们当真是下了大手笔。” “其实他们有遗漏的地方的。”歪歪头,裴长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从他们对我下手开始,破绽已经露出来了,不是吗?”微微眯起了眼睛,苏拂衣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我的确是中了毒,但是实际上毒药并不能对我产生太多的影响,真正把我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实际上是另外一种东西。”慢慢的挪下床,裴长卿随手披了件外衣后从床底下摸出了工具箱,把小刀,蜡烛,瓷碗,镊子一一摆好说道。 把头转向李承泽,裴长卿笑眯眯地开口:“阿泽啊,帮我个忙呗,你看衣柜里我那天穿的秦风套是不是还在?帮我拿出来一下呗~”“你找衣服干嘛?”打开衣柜翻了翻,李承泽迅速找到了对应的衣服,甩给她“这上面有什么提示吗?” “当然有啊。”接过衣服开始仔细摸索,裴长卿一边摸一边回答“我得看这个东西他是从那儿放进来的,这就是他的破绽之一,更何况朱格最后抹在我身上的那样东西,我还得取出来呢。” 重点放在了白色的里衣上,裴长卿果不其然在心口附近的位置摸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对着日光照了照,裴长卿满意地把衣服丢到一边,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叠好裴长卿丢到一边的衣服,苏拂衣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李承泽,果断伸手把在场唯一的男性丢到门外,在他不解的声音中丢下一句:“看好门,不许让任何人进来!”,而后坐回到裴长卿面前,拿过桌上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是蛊?” 微微点头,裴长卿接过小刀,解开了身上的衣服,轻轻的按着自己胸口的部位,笑的有几分惨淡:“南疆有蛊,其名相思。若是留着这个蛊,恐怕连两天都不到,我这幅身子骨啊,估计就撑不住喽。” “相思蛊?”苏拂衣看着裴长卿一点一点按着自己的皮肤,寻找着蛊虫所在的位置,苏拂衣探身看了看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的窗外,伸手把窗户关好“如果这个蛊虫当真是在心脉之中的话,取出来恐怕还有些麻烦。” 仔细感受着手指下的变化,裴长卿的手最终停留在了心脏上三寸的位置:“师叔,待会儿蛊虫一旦取出来之后,你用镊子夹住放火上烤,不用管我。”“你说的就跟你要死了我要见死不救是一样的。”翻了个白眼,苏拂衣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慢慢地把手中的小刀捅进自己的身体,裴长卿皱了皱眉,任由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出,而后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范闲,你们现在不能进去。” 门口突然传来了李承泽的声音,裴长卿手连抖都没抖,继续专心致志地捅着自己,另一只手拿过桌上已经放好了清水的瓷碗放在刀口下。 看着拦在门前纹丝不动的李承泽,范闲有些奇怪地问道:“二殿下,你怎么出来了?等等?!有血腥味!怎么回事?!” 猛然间闻到从屋内散发出的淡淡的腥甜气息,范闲神色一凛就要往里冲:“裴哥不是没事了吗?!怎么回事!”“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苏师叔吩咐了谁都不能进!”一句话连气都没喘地吐出来,李承泽也闻到了血腥味忍不住皱眉“范闲,相信她们。” “吱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裴长卿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李承泽转身看着只披了件外衣就出来开门的裴长卿,忍不住皱眉:“你们在干嘛?” “解决一些小问题。”取出蛊虫之后明显失血过多,裴长卿嗓音有些沙哑“现在没事了。” “长卿。”看着脸色明显比之前苍白不少的裴长卿,陈萍萍考虑了几秒后开口“你最近回陈园住一段时间吧,等伤好了再回监察院不迟。” 第 19 章 对着陈萍萍笑了笑,裴长卿伸手扯了扯外衣,而后扶着门框慢慢的走出来,脚步虚浮地来到陈萍萍身边半跪下来,握住对方的手:“我没事儿,养几天就彻底好了,也不用麻烦园里的各位姐姐还要费心费力照顾我。” 低头看着裴长卿温温柔柔的目光,陈萍萍沉默着没再出言相劝,只是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眼神复杂。 “既然你已经差不多快好了,我也就功成身退,回去睡觉了。”蹲下身拍拍裴长卿的肩膀,李承泽一脸哥俩好的打了个哈欠“估计等我睡醒了父皇也该召我入宫了,哦对了,等我回来了不许找我,我要睡觉。” 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借着李承泽手臂的力量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回怼:“呸!你多大脸?还我不许找你,你怎么这么能耐啊李承泽,折腾的就跟我求着你一样,呸!” 轰走了不相干的人,裴长卿这才后退一步靠在苏拂衣的肩膀上,对陈萍萍说道:“您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外面太冷了,您身子骨受不住。” 屋里的血腥味早已散去,连桌上的工具也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屋内飘散的淡淡的檀香气息,裴长卿关好门,这才转身看着微笑的陈萍萍,说道:“您想让我回陈园,是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忍不住叹了口气,裴长卿看着微微摇头的陈萍萍,坐到对面,给自己和他倒了杯茶推过去,而后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轻声说道:“您其实用不着担心我的安全,毕竟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大可派人来看着我。” “……长卿。” 你看,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管是闹脾气还是闯了祸,陈萍萍永远都是这幅温和但是笑意不及眼底的表情,仿佛她裴长卿即使捅破了天,他也依旧像那些长辈一样回身帮忙补上,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一口闷了杯中的茶水平复心情,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却被陈萍萍推过来的一样东西生生咽了回去:“这是靖王府的请柬,因为庄墨韩入京,靖王世子特意要举办诗会。”“所以呢?”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裴长卿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问道。 “我替你应下来了。就在五天之后,好好准备一下吧。”神色平静,陈萍萍缓缓开口。“您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裴长卿歪着头,表面上只是神色疑惑,但是放在桌下的手却暗暗攥紧“这是让我去放松心情?” 微微点头,陈萍萍笑道:“其实这么说也行。”垂眸看着桌上分外刺眼的请柬,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屋内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缓缓抬头,裴长卿看着陈萍萍,好半天才轻声问道:“你希望我去吗?”陈萍萍没有回答,但是目光中透露出了肯定,转而笑道:“又不是让你去北齐或者是上战场,怎么这么不想去?” “……好,我去。” 也许只是过了几秒,又仿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裴长卿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收下了请柬,转而问道:“有需要我注意什么的吗?” 认真观察了一下裴长卿的神色,陈萍萍笑的如释重负,摸着腿上的毛毯,说道:“没什么,这次诗会也是和上次一样邀请了王公子第前去参加。不过你这次前去,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人,你年岁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什么?! 他说什么?! 硬生生忍住胸腔中翻涌不息的气血,裴长卿点点头,起身打开屋门:“我该换药了,就不留您了,您这段时间也好好休息,莫要贪凉。” 示意影子推自己出去,陈萍萍在离开前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卿啊,听我的,这终身大事,尤其是姑娘家的,可不能耽搁。若是有了意中人,记得带来让我看看,不可选品行不好之人,也不可选心思不正之人,记住了?”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裴长卿面无表情地合上门,将额头抵在门框上听着轮椅的声音逐渐远去,这才转身看向了满脸担忧的苏拂衣。 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裴长卿努力想调动自己的面部表情想摆出一副笑脸,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噗!咳咳咳!” “裴长卿!”吓得一哆嗦,苏拂衣一步跨过来扶稳不住的往地上滑的裴长卿,神色焦急地询问“你怎么回事?” 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裴长卿滑坐到地上,背靠着门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想哭却哭不出来,突然笑了:“我没事,就是刚刚急火攻心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小师叔,我好疼啊。” “阿裴……”跪下来把裴长卿死死地搂在怀里,苏拂衣的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小师叔在这儿呢,想哭就哭出来好不好?别笑了,你就当是小师叔求你了,好不好,别笑了。” 止不住地笑出了声,裴长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手回抱住了苏拂衣,拍拍她的后背:“小师叔,别哭,阿裴没事的。” 抬起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裴长卿瘦削的脊背,苏拂衣泣不成声:“我后悔了,阿裴,我后悔了,我当年应该直接带你走而不是把你交给监察院,你跟我走吧好不好,我们不要管这些事情了。” “小师叔,情之一字,最难懂。若是懂了,世间又何来那么多为情所伤的人呢?”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裴长卿笑的有几分苦涩“更何况,叶轻眉永远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方,他作为棋手,恐怕最不应该动的就是感情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苏拂衣不住的摇头:“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再这样下去了,你为了陈萍萍,费劲了心机,但是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范闲!我没有说范闲不好的意思,但是,但是也不能这么对你啊!” 长叹了一声,裴长卿用头蹭了蹭苏拂衣,轻声叹息着说道:“小师叔,你说,他是不是觉得,他这么对我之后,我就可以移情别恋了?你说到底是他脑子不清醒,还是我脑子不清醒?” “我看是你们两个脑子都不清醒!”恶狠狠地说道,苏拂衣极为粗鲁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说道“你就把你的心给陈萍萍他挖出来看!你觉得他会在乎吗?”“小师叔,我胸口疼。”示弱地笑了,裴长卿拉着苏拂衣的衣袖摇了摇“小师叔给我上药嘛~” 直接把裴长卿横抱起来,苏拂衣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转身拿了药膏回来,看着自动自觉解开衣服的裴长卿,一声叹息:“你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感受着胸口的凉意,裴长卿睁着眼睛瞪着床顶,缓缓开口:“他心里还有叶轻眉,我一直都知道。先是叶轻眉,然后是范闲,再是监察院,我这个人恐怕要排在十万八千里远,最多也就占个故友之子的便宜。”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继续说道:“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喜欢他了,不然也不会让我去参加什么诗会,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放弃,我不是叶轻眉,我也没陪他经历过曾经的一切,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代表了我们之间并不合适?” 重新绑好绷带,苏拂衣坐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当真那么喜欢他?”“其实,我连未来都在梦里梦到过,他虽然年长,但是我不在乎,也许将来真的没有孩子我也不在乎,可以去领养一个,他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就去领养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说到最后,裴长卿低头,水渍在自己的衣服上蔓延开来“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活着,他好好的,可能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小师叔,你会易容吗?”沉默了许久,裴长卿突然问道。“易容?这是必修课,当然会。”点点头,苏拂衣看了一眼突然坐起身的裴长卿“你不打算去诗会?” “去个屁的诗会!”忍不住骂了一句,裴长卿说道“他让我去诗会的那天估计就是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你觉得我能放心?!”“易容成你没问题,但是问题就在于,你的武器不好模仿。”摸了摸下巴,苏拂衣提出意见“你这几天得把武器给我,我去做一个假的。” 到了诗会那天,裴长卿特意穿着一身儒风套的校服,把腰间的武器别好,又把阿甘托付给了陈萍萍,这才大摇大摆地出了监察院,甚至还对迎面而来的言若海笑着拱手:“见过言大人。” 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神采飞扬的裴长卿,言若海最终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离开了监察院,裴长卿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家糕点铺子,看着迎上来的掌柜,低声询问:“人到了?”“在里间等您。”低声回答,掌柜的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后,把裴长卿送进了里间。 跟早在里间等候的苏拂衣迅速地调换衣物,裴长卿再出门的时候压了压头上戴着的斗笠,融入了人群之中。 悄无声息地回到监察院,裴长卿站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了几分钟这座现在表面看起来空无一人的院子,而后来到了陈萍萍的房间里。 “这就是您让我去诗会的原因?”面无表情地站在陈萍萍身后,裴长卿对冲自己左摇右晃的阿甘歪了歪头,冷不丁地开口“而且您还欺负我的阿甘,让他跟您下棋不是跟玩儿似的吗?” 被突然开口的裴长卿吓了一跳,陈萍萍转动轮椅,吐出嘴里的枣核,半是惊讶半是意料之中地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看了看陈萍萍和直接蹦到自己身边的阿甘,裴长卿叹了口气,自动自觉地伸手把陈萍萍面前的茶杯续上热水,说道:“我再不回来,指不定您又要拿自己的身体干什么。” 笑了笑没回话,陈萍萍往前推了推手边的那盘甜枣:“嗯,尝尝看。”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那盘甜枣,裴长卿揉揉额角,颇为无奈地叹气:“您说,您要是当真想引他们出来,又何必亲自上阵,我找个人伪装成您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危险。” 一扬下巴,陈萍萍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声:“继续。”“还有什么可继续的啊?”嗔怪地看了一眼陈萍萍,裴长卿伸手抓起一颗塞进嘴里,低头看了看棋盘“影子叔想要试探范闲?” “你一向聪慧。”看了看裴长卿落子的位置,陈萍萍伸手落下一子“该你了。” 不紧不慢地落子,裴长卿抿了口茶,轻声说道:“外面聚集的那帮人,至少一多半都在八品,少部分七品,似乎,还有九品。”“九品?”抬眼看了看低着头看着棋局的裴长卿,陈萍萍笑了一声“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老跛子。” 抿了抿唇没说话,裴长卿听着外面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微微摇了摇头,放下了刚刚拿起的棋子,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认输,您该准备出场了。” “陈萍萍!” 随着门被“嘭”的一声撞开,范闲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小师弟来啦?”顺从地站起身,裴长卿歪头看了看撑着柱子喘气的范闲,笑了笑。 看着站起身收拾桌面的裴长卿,范闲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裴,裴哥?你怎么在这儿?”“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就不能在了?”扭头看了看他,裴长卿收好棋子,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外走“你抱着阿甘。” “外面情况怎么样?”推着轮椅大步走在前面,裴长卿随时关注着耳边传来的动静,问。“我来的时候有好多人在。”跟着裴长卿往外走,范闲一手抱着阿甘,一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王启年和影子在后面。” 推着轮椅到了前院的位置,裴长卿面容冷峻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从暗处现身的人,而后果断调转方向走向了地牢。 顺带着关注了一下看着他们的司理理,裴长卿脑海中把刚刚看到的人一个一个地对上了名字,基本上都在他查出来的名单里,剩下那些眼生的,似乎并不能知道大概是几品的实力,恐怕是神庙混在其中的人。 推着轮椅一路来到地牢的最深处,裴长卿顺从地松开轮椅,伸手把阿甘从范闲怀里抱下来,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铁链。 “司理理在外面会怎么样?”范闲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凝重。陈萍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影子,一脸平静地回答:“他们要杀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墙上,裴长卿看着范闲风风火火地拿了钥匙出去,又带着司理理回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阿甘。“咔啦——”晃悠晃悠身子,阿甘蹦蹦跳跳地走到司理理身边,伸出工具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小姑娘家家的,手若是伤了,对将来也不好。”迎上司理理警觉的目光,裴长卿转了转手中的武器,微微一笑“别那么看着我,我毕竟是个大夫,救人,乃是天职。” 说着,裴长卿转动手中的画卷,一道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套在了司理理身上:“地牢偏于寒凉,若不休息,将来会烙下病根,葵水的时候也会腹部绞痛。”“……谢谢。”感觉着身子逐渐变得暖洋洋,司理理低声道谢。 轻轻一笑,裴长卿后退一步接着靠在墙上,目光转向了头顶微微晃动着的铁链,没说话。顺着裴长卿的目光,范闲也看了看头顶的铁链,忍不住问:“这些铁链……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对,只是为了一个人。”不在意地笑了笑,陈萍萍的眼眸中有着范闲看不懂的情绪“我刚才说了,这里面关着的都是祸乱天下的魔头。” 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裴长卿看了看扒着窗框探头探脑的范闲,又看了看有些慌乱地王启年,笑了笑:“你再怎么看,你也看不见他长什么样。” “我就好奇一下还不行吗?”松手跳下来,范闲拍拍手掌上的灰尘,看了看裴长卿“裴哥你就不好奇嘛?”“我好奇什么?”转了转手中的武器,裴长卿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 “这个人很危险?”转到陈萍萍面前,范闲低头问道。“很危险啊。”陈萍萍一脸理所当然,随后笑的温和“他叫肖恩,我的腿因他而废。” 转着武器的手猛然一顿,裴长卿微微侧头看了看笑的像只狐狸的陈萍萍,把目光投降了走廊,突然开口:“范闲。”“哎!裴哥我在。”凑到裴长卿身边,范闲问道“怎么啦?” 握着画卷敲了敲自己的手心,裴长卿点点范闲,又指了指影子,平静地开口:“你,和影子叔,保护好他们,知道了吗?” “裴,裴哥?” 整了整衣服,裴长卿深深地看了一眼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陈萍萍,转身切了花间游心法,大步走了出去。 直愣愣地看着裴长卿离去的背影,范闲张了张嘴,突然扭头看向了摇着轮椅从阴影中出来的陈萍萍:“你不拦着她?”“她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靠在椅背上,陈萍萍迎着光看着范闲“我拦不住她。” “你若是想救她也简单。”影子突然不带任何情感地开口“杀了陈萍萍,我们就都能活命。” 被影子的话明显气到,范闲忍不住瞪着他:“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吗?杀了陈萍萍?你在逗我吗?”“他们想杀的是陈萍萍,只要杀了陈萍萍,他们就会放过我们。”继续引诱,影子重复着自己的观点“你不动手吗?” “咔啦!” “嘭!” 直愣愣地看着突然倒地的影子,范闲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咔啦——坏人——咔啦——萍萍——” 左摇右晃地挡在陈萍萍的轮椅前,阿甘把刚刚注射麻药的针头收回到肚子里,还试图抬脚踩踩倒在地上的影子却被王启年伸手拦住。 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影子,陈萍萍突然乐了:“倒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说着,他弯下腰伸手探了探影子的脉搏,而后直起身示意王启年放开准备也给他来一梭子麻药的阿甘:“放下它吧。” “可是,院长……” “放下吧。”摆了摆手,陈萍萍看了看凑到自己面前的阿甘,拍拍他的肚子“影子是好人,以后不能这样了。”“咔啦——杀人——咔啦——”晃动自己身子的幅度增大,阿甘没忍住踩了昏迷不醒的影子一脚。 肚子里弹出一个小抽屉,阿甘晃了晃身子:“咔啦——萍萍——咔啦——药——” 伸手把小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陈萍萍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咔啦——卿卿——咔啦——” “是长卿给我的?” “咔啦!” 伸手拿过药瓶闻了闻,范闲重新把瓶子还给陈萍萍,说道:“里面的药都是补气血用的,可能裴哥是觉得地牢有点太冷了,让您吃了稍微暖暖。” “杀出去了?” 一直都在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王启年听着耳边越来越弱的厮杀声,忍不住一愣:“这,这,小裴姑娘,当真是……”“莫非是对手实力孱弱?”皱了皱眉,范闲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可都是七品以上的高手啊我的大人!”看着范闲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王启年急的直拍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杀出去了。”皱着眉想了想裴长卿仅有的出手的机会,范闲提出了另外的观点:“那可能就是裴哥实力太强了吧。” “我的大人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揉了揉额头,王启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影子,又看了看陈萍萍,低声说道“连我都不曾见过小裴姑娘出手,您怎么这么肯定呢。”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瓶子,陈萍萍抬眼看了看走到拐角处严阵以待的范闲,突然开口:“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什么?你说什么?!”瞬间愣住了,范闲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萍萍,大步走过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拧着眉的范闲,陈萍萍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轻声说道:“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影子要试探你。”“那裴哥呢?裴哥出去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想起出去的裴长卿,范闲紧接着问道。 微微摇了摇头,陈萍萍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来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我没想到她会回来。” 第 20 章 极为狠辣地拧断想要偷袭自己的人的脖子,裴长卿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才一直没出手的几个人,准确来讲叫做机器人,笑了笑:“一二三四……七个人,你们当真是看得起我裴某人啊~” “裴长卿。”机械地歪了歪头,明显是一位领头的人开口了“你只要交出名单,我们就离开这里,不会为难你。”“哇,你说的我真的信了啊。”知道花间游对机器人根本没用,裴长卿把武器别回腰间,挽了挽袖子“你这话说的当真是非常好听,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么假呢?更何况,即使名单在我手里,我凭什么给你啊?” 距离裴长卿大概五步远的地方,那人停了下来,毫无起伏地开口:“你,不怕死。但是杀你的方法不止一种。”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沉下来,裴长卿看着对方,微微眯起了眼睛,平时压制着的气场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你要是动手,直接冲着我来,没事儿去找别人麻烦,你要脸吗?”“你在紧张。”没有惧怕裴长卿的气势,机器人接着开口“你有了担心的人,你有弱点。” 活动活动脖子,裴长卿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冷声问道:“所以呢?”“你会死。”眼睛中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机器人说道“有弱点的人,都会死。” “我家姑娘有没有感情关你屁事!”干脆利落地放倒了一个,苏拂衣满是恼怒和烦躁的声音响起“倒是你!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烦死了!”“你怎么来了?”有些惊讶的看着蒙上面具的苏拂衣,裴长卿微微皱眉“那边出事了?” “狗屁!”头一次在裴长卿面前爆粗口,苏拂衣从背上摘下链刃甩给她,不耐烦地说道“根本就没有诗会!我进门还被迷晕了!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个时候才过来?” 抿了抿唇,裴长卿果断转身背对着苏拂衣,转了转手腕。 “啪”的一声把缠在腰间的长鞭甩在地上,苏拂衣点了点面前的几个,冷声说道:“你,你,你,还有你,磨磨唧唧地干嘛呢?也别一个一个上了,浪费时间,干脆一起上吧,我要是死了算我技不如人!” 待到范闲推着陈萍萍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苏拂衣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和刚刚赶回院里的朱格对峙的裴长卿。 “院长!属下一回到院里,就看见裴长卿在残杀同僚!”一手指着裴长卿一手持剑,朱格瞪着她对陈萍萍说道。“我安排的。”看了看院子里遍地的尸体,陈萍萍说着,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的裴长卿。 “……哦” 看着朱格直愣愣地撇开头,裴长卿嗤笑了一声,而后抬脚踢开脚边的尸体,顶着朱格戒备地目光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朱大人似乎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您既然看了这么多不该看的事情,是不是我应该也把您灭口了才对?” “你!” 后撤一步,裴长卿抬手拨开对方指着自己的那只手,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而后转身安静地回到了陈萍萍身后,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你去吧在京的各处主办叫回来吧,我有话要说。”冰冷的扫了一眼还想再说什么的朱格,陈萍萍开口吩咐。“院长,小人先回家一趟,得告知我那位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王启年指了指门外,说道“我怕夫人担心。” 看着王启年告退离开而范闲却被陈萍萍一把拉住,裴长卿不着痕迹地挡住腹部,面无表情地拱手弯着腰开口:“院长,那我也先走了。” 以为是裴长卿有些疲惫了,陈萍萍直接挥了挥手,还叮嘱了一句:“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 “是。” 重新站直了身子对阿甘招了招手而后迈步离开,裴长卿在路过范闲的时候微微抬眼,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快步离开。 被裴长卿警告的目光吓得一怔,范闲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示意自己跟着走的陈萍萍,犹豫了几秒之后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裴哥的脸色,一看就不是累的而是失血过多啊,陈院长为什么…… 直到走回自己的院子,裴长卿这才几乎是用撞的方式打开门,连关门都来不及,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扑在了床上。 “咔啦——伤药——咔啦——” 身后跟着的阿甘急匆匆地从肚子里弹了装着止血散的小抽屉出来,又弹出了装着绷带的抽屉,不停地拱着只是翻了个身而后就没动静的裴长卿:“咔啦——咔啦——” 抬手拍拍阿甘,裴长卿撑起自己抬手撕下了腹部的衣物,胡乱的撒了点止血散上去,连绷带都没缠就又重新倒在了床上。 “咔啦——绷带——咔啦——”看着裴长卿继续躺下装死,阿甘坚持不懈地继续拱她试图让她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好好好,我起来还不行吗。”被阿甘的坚持打动,裴长卿伸手拿过绷带老老实实地缠上,这才哭笑不得地拍拍它“这样满意了吗?” “陛下有旨,宣小裴姑娘进宫。” 等伤口好的差不多基本上脸色也正常了,裴长卿终于答应了和苏拂衣出来采办一些东西,还没等逛上一圈,原本应该在宫里的侯公公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笑眯眯地行礼:“还请小裴姑娘及时入宫,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眨巴眨巴眼睛,裴长卿扭头看了看挑起半边眉毛的苏拂衣,指了指她,问道:“那,陛下有说我能带别人过去吗?”“陛下只请了小裴姑娘一人,还请莫要让老奴为难。”恭恭敬敬地行礼,侯公公依旧是满脸的笑意“这位姑娘……” “没事儿,你不用为难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苏拂衣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牌在侯公公面前晃了晃,得到一个震惊的神情后满意地收手,说道“带上我,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说对吗,侯公公?” “朕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怔怔地看着揭下自己脸上的□□的苏拂衣,庆帝挥退了在场的所有下人之后缓缓开口:“真的是,好久不见了。”“确实是好久不见啊老李。”笑嘻嘻地挥挥手,苏拂衣把手里的□□揉吧揉吧扔到一边,轻松地说道“我也没想过我会活下来。” 背着手绕着御书房小小的溜达了一圈,苏拂衣拍了拍庆帝的肩膀,伸出手戳着对方露出来的胸膛,调笑着说道:“想不到你老了之后这个手感还是依旧不错的啊,老李你这保养的可以啊,要不要教教我?” “胡闹!”一把拍掉苏拂衣的手,庆帝一甩袖子坐到塌上“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我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抬头看着天花板,裴长卿撇着嘴没眼看一个劲儿的逗庆帝的苏拂衣,心想,这可能是一个假的小师叔叭。 “话说你找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啊。”拉着裴长卿坐下,苏拂衣满意地摸了摸手边温度正好合适的茶杯,问道。 听到这句话,庆帝顿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深邃地盯着裴长卿,问道:“听说,你和老二在调查一些事情?”“我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心头一紧,裴长卿镇定地开口“更何况,若是陛下不想让我们查,恐怕我们也不能知道这么多吧?” 意味深长地笑了,庆帝慢条斯理地继续问道:“难道你就不知道,私自调查皇室成员,这可是死罪啊。” “那陛下这是要下旨杀了我吗?”歪了歪头,裴长卿毫不在意地低头喝了口茶,问道。 “大胆!” “陛下想要臣死,臣领死。”假笑着回了一句,裴长卿歪歪斜斜的靠在苏拂衣身上,随后低声嘀咕“要是没您的授意我们又怎么可能去查嘛,还费心费力。再说了,您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御医院的人吗,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叫我进宫。”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得很。”散发出的杀气瞬间消散,庆帝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伸出手腕搭在桌子上“来吧,给朕看看。” 顺从的把手搭上庆帝的手腕,裴长卿刚刚摸到脉象,出乎意料的沉默了,而后摘下腰间的武器拍在桌上,抬头瞪着庆帝问道:“臣冒死问陛下一个问题,请问陛下想怎么个死法?臣保准给陛下准备的十分妥当。” 看着庆帝脸上没变的笑容,裴长卿露出一抹假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仗着自己现在有苏拂衣在背后撑腰,恶狠狠地说道:“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自己不及时医治也就算了,内伤自己还不梳理!您这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需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您要是下回再这样我就不给您治了!八品以下见吧!”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样子,庆帝笑的更开心了,在苏拂衣“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声音中笑道:“你这小姑娘,当真是越长脾气越大。”“我觉得你的胆子也很大啊老李。”拍拍小姑娘的胳膊以示安慰,苏拂衣皱眉“你不能靠这种方式引起神庙的注意啊,你这不是胡闹吗?” 任由裴长卿气哼哼的往自己身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套技能,庆帝悠闲地抬手抿了口茶,说道:“虽然这样确实不是一个有效的办法,但是至少我们排查出一部分神庙的人了。”“那你这么做也太冒险了。”想起那份名单,苏拂衣忍不住叹气“若是没有阿裴,你这怎么办?” 没有回答苏拂衣的问题,庆帝看了看终于舍得放下画卷的裴长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摇了摇头:“朕的后宫里啊,各个倒是肚皮争气,生出来的都是儿子,只可惜朕现在倒是想要个活泼的小女儿。” “你闭嘴不许打我家阿裴的主意!”瞬间炸毛,苏拂衣抬手一把把裴长卿扯进怀里,瞪着庆帝警告“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动我家阿裴我敢跟你玩儿命!谁不知道现如今皇宫里那两个疯子还在虎视眈眈!” 哎哎哎?这个发展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怎么就扯到家里常家里短的上面了? 一脸的状况之外,裴长卿保持着被苏拂衣扯进怀里的姿势,有些艰难地开口:“呃……小师叔啊,我是不是,刚刚错过了什么?怎么就牵扯到这个上面了?” “没有!”声线猛地拔高,苏拂衣对着庆帝冷哼了一声说道“阿裴小宝贝儿你听我说,你不要去管这个糟老头子说了什么,他说什么你都不能答应你知道吗?” “……不是,小师叔,我!” “阿裴啊,听小师叔一句劝好不好?你眼前这个男人哦,坏得很。”皱皱鼻子,苏拂衣看着笑意盈盈的庆帝,接着开口“他当年就是靠着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不知道坑了多少小姑娘。” “这句话可说的不对啊小苏子。”带着笑意开口,庆帝有些不满“这许多小姑娘可就指的是你一个人啊,再说你当年闯的祸,哪次不是朕给你收的尾?” 听着耳边苏拂衣明显底气不足的反驳,庆帝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像是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那个少年时代的诚王,那个充满着欢笑的儋州的小院。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闹了一阵,裴长卿坐在苏拂衣的旁边看着两边都消停下来,这才正色开口:“现在监察院里神庙的人能揪出来的都已经揪出来了,只剩下一个人了,要让他自己跳出来恐怕还要费些时间。” 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庆帝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陈萍萍知道吗?”“他不知道是神庙。”知道庆帝在想什么,裴长卿摇摇头“所有人都是从六部安插进去的探子,没有人分得清哪些是神庙的哪些不是。”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有些犹豫:“需要告诉他吗?” 一瞬间陷入了沉默,庆帝过了好久才沉声说道:“别告诉他了,神庙的事情,只有屋里的三个人和老二知道部分就够了,神庙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太多不好。” 突然敲了敲桌面,苏拂衣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江南地区似乎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在查。有情况我会告诉你。” “江南地区一向人口众多。”转了转手中的画卷,裴长卿斟酌着开口“更何况现如今临近春天,疫病也有可能会发生,如果要是从江南动手的话,瘟疫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一些?” “北齐和东夷城的使团进京,京城本就现在有些鱼龙混杂。”摩挲着杯沿,苏拂衣陷入了思考当中“如果他们想要借此机会对庆国不利,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祈年殿的夜宴,你也来吧。”抬眼懒懒散散地看着抿着唇的裴长卿,庆帝突然开口。 “啊?” 直到站在祈年殿广场前的通道里,裴长卿一手叉腰望着眼前宏伟,灯火通明的宫殿,有些迷茫的微微歪头,她当时怎么就答应来参加宫宴了来着?难不成当真是美色误人? “哟!裴哥也来啦!”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裴长卿的肩膀上,范闲笑嘻嘻的声音响起“裴哥今儿个可真是风华绝代!”回过神笑了笑,裴长卿抬手拍了拍范闲的手,温和的叮嘱:“皇宫内莫要胡闹,省的在别人那里落下什么把柄。”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了跟着范闲一起过来的人,想了想之后微微弯了弯腰就当行礼:“这位就是鸿胪寺的辛大人吧,我家范闲谈判是承蒙您照顾。” “不敢当不敢当。”连忙拱手还礼,辛其物笑的有些讨好“想必您就是那位小裴姑娘吧?失敬,失敬。小裴姑娘当真是仙人之姿,照顾之事辛某愧不敢当。” 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裴长卿扬着下巴点了点靠墙摆放的矮桌,对范闲开口:“进了祈年殿之后是不让带任何武器的,连带着你身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也是不能带进去的,都放在那张桌上就好了。” “哦”了一声走过去,范闲果不其然地听到了那句:“这位大人,例行询问,身上的武器不可带入。” 看着摆了半张桌子的瓶瓶罐罐还有各种暗器,裴长卿扫了一眼呆愣住的辛其物,忍不住低头喷笑,在范闲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这才解下自己腰间的画卷放在桌上,调侃般的说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身上可没有你这么多东西。” 正准备往里走,李承泽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哎哟,这是谁呀?”“阿泽也来了?”回头一笑,裴长卿等着范闲和辛其物说完那句“见过二殿下”之后开口“你这是过来庆祝范闲首战告捷的?” “是啊,小范大人现在可是不得了的人物。”笑着拍了拍范闲的肩膀,李承泽直接走到裴长卿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颇为满意地开口“嗯,今天这身衣服很合适啊,女孩子还是要多打扮打扮的。” 跟着李承泽慢慢地往里走,裴长卿笑的有几分无奈:“还是算了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陈园的姐姐们压着都干了什么,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拿来配药。”“出什么事了?”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李承泽压低了声音问道。 手垂落下来,裴长卿借着自己和李承泽宽大的袍袖做遮掩,轻轻的在对方的手腕上点了几下,而后嫣然一笑:“待会儿宴席上,你少喝点酒,你肠胃还没好利落呢。”“好好好,我一定遵从医嘱,少喝酒,争取做到不喝酒。”灵活地躲过裴长卿想要在自己腰上掐一把的手,李承泽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大殿,随后整了整衣领,和裴长卿前后脚走了进去。 端端正正地坐在范闲旁边,裴长卿借着机会扫视了一圈现在来到祈年殿的所有人,出乎意料地看见了台阶上的那个人。 收回视线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裴长卿摩挲着袖口的花纹,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李云睿,你竟然也来了,看来这宫里确实是要变天了,只可惜不知道究竟这笑到最后的会是什么人呢? “范公子,裴小姐,我家主子请您二位过去,有话要说。” 微微抬眼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传话的人,裴长卿接着和范闲对视了一眼,不着急不着慌地站起身,拢了拢袖子,笑了一声:“不知,长公主找在下,有何贵干啊?”“叙旧而已。”勾着艳红的嘴唇笑了,长公主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了几分凉意“我与裴姑娘可是许久不见了啊。” 你放屁,我就没见过你! 心里暗暗吐槽,裴长卿感觉自己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做足了戏:“长公主许久不见,不知身体可还好?”“好得很,就是有些头痛,不知可否让裴姑娘看看这毛病?”笑着伸出手,李云睿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面色平静的裴长卿,问道。 低头看了看这只手,裴长卿咔吧咔吧两下活动着脖子,而后抬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还没来得及听脉,就听见李云睿压低了嗓音的话语:“真是可惜了,你中了那么深的毒,竟然还能活过来。” 脑海中顿时飘过了各种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的方法,裴长卿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承蒙长公主关心,臣,身体无恙。”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克制着自己想拧断手中的手腕的冲动,接着说道:“长公主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待臣开个方子,略加调养就好了。” 说完了,裴长卿站起身,轻轻地对略带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李承泽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那声拖长了尾音的“陛下驾到”才把散发出去的神志唤回来,裴长卿跟着众人一道行了礼坐下,有些兴致缺缺地看着眼前的饭菜,轻声对给自己布菜的侍女说了声:“辛苦了。” 看着侍女有些脸红地退了下去,裴长卿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菜,突然怀念起了在李承泽府上吃的火锅,更觉得嘴里的菜没了滋味。 认真的思考着夜宴后开小灶的可能性,裴长卿突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这首诗本是家师缩写,不知范公子从何得知,又据为己有?” 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第 21 章 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发出者,裴长卿有些讶异的看着庄墨韩,眼神中的诧异在看到李云睿嘴角的笑容之后瞬间收了回去,怪不得说前几日庄墨韩不在自己下榻的客栈里,原来是密会了某位大人物。 抬手把手边的酒水一饮而尽,裴长卿斜眼瞟了一眼义愤填膺地说范闲抄袭的众人,忍不住低头哼笑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蠢蛋。” “朕瞧着,裴长卿你有话要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蠢蛋,庆帝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范闲的师姐,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何话要说啊?” 面色陡然一僵,裴长卿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范闲,又看了看眼里带着些许笑意的庆帝,咳了一声后站起身,站在台阶下对着庄墨韩行礼:“庄先生乃是北齐国的文坛巨匠,桃李满天下也皆为世人所知,但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庄先生可否为在下解惑?” “请讲。” 微微一笑,裴长卿脊背挺直,朗声问道:“不知,庄先生的家师,可是姓杜?”“家师并不姓杜。”有些疑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庄墨韩依旧好脾气地回答“不知这是何意?” “庄先生莫要怪罪。”彻底贯彻什么叫温良恭谦,裴长卿微笑着问道“在下师承颜真卿,家师对于书画方面也算是略有见解,不知可否借在下墨宝一观?” 双目逐渐失神,范闲有些恍惚地看着站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裴长卿,师承颜真卿,别人可以不知道这位是何许人也,但是他可知道啊!颜真卿,那位创颜体书,与柳公权并称“颜筋柳骨” 的大书法家,联想到裴哥的字,范闲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小时候经常写字帖的时候临摹的笔迹。 得到允许后上前,裴长卿低头看着眼前的这幅草书,捻了捻用的纸张,又抹了抹墨迹,心里有谱了之后归还,在庆帝问出那句:“怎么样啊?”之后装作有些为难地回答:“臣虽有所推测,但是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庄先生也不会为难你。”挥挥手,庆帝说道。 对着庆帝行了一礼回了声“是。”裴长卿笑的一脸温和:“庄先生这份墨宝乃是草书,确实能体现出作诗之人的心境,但是,这作诗的纸摸上去触感良好,确实是北齐特有的纸张,并且这纸摸上去也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这上面的墨迹……”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的声线突然压低,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云睿,似笑非笑地下了结论:“庄先生这幅所谓的家师所做的墨宝,恐怕应当是庄先生在前几天书写的吧?” 满意地功成身退,裴长卿坐回到位子上,看着接着自己出场的范闲,低头宠溺地笑了笑,在他拿起自己身边的酒坛子的时候轻声嘱咐:“莫要喝多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范闲拎起酒坛子,慢慢的走上前,笑的有几分怀念:“你不知道,那个世界,那段记忆,就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刻在我的脑海中。我看过的每一个字,读过的每一本书,都记得丝毫不差,历历在目。”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 “自此之后,小范诗仙的名号,可就彻底传开了。”坐在原地等着前来赴宴的众人在范闲离开后也陆陆续续的离开,李承泽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看着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的裴长卿,笑着说道“你有什么感想吗?” 对前来引路的公公微微挥了挥手说了句“不劳烦了”,裴长卿从桌上拿回自己的武器,笑着说道:“感想?范闲今日表现的不错,虽然是说他们把他推上来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但是这死马今日表现得确实是不错。” 忍不住低头喷笑一声,李承泽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裴长卿,突然散去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问道:“你说,这世上,当真有仙境吗?”“也许吧。”转了转手中的武器,裴长卿的笑容在夜色的掩盖下变得有几分怀念,有几分苦涩。 看着拐个弯之后就近在咫尺的宫门,裴长卿把画卷重新挂回到腰间,低声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怎么李云睿来了?她不是应该还在她的宫殿里吗?”“本身她被禁足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冷笑一声,李承泽抱着双臂慢悠悠的走着“再加上有人吹了吹风,就提前拉出来溜溜。” 点点头没发表自己的言论,裴长卿直到离身后的宫城有一定距离之后才驻足回头,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座笼罩在黑夜下仿佛像是一只随时会吃人的巨兽一般的宫城,轻声说道:“这天要变了,有些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同样驻足,李承泽眼眸薄凉地顺着裴长卿的方向看去,没头没脑地感慨:“春天来了。是个好季节。” “今天也是个适合发生点什么的日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两个身影,裴长卿勾了勾唇角,冲着那个方向点了点下巴“那个,是范闲吧?”“啥?你看到什么了?”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景色,李承泽一脸迷茫“没人啊。” 歪了歪头,裴长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你说,范闲和他的朋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夜闯皇宫呢?”“我听说他前段时间去了城郊游玩。”侧身站在风口处,李承泽说道“应该是去找什么东西了。” 转身拍拍李承泽的肩膀,裴长卿扫了一眼躲在暗处的人影,扯了扯嘴角:“范闲想找的东西,不会在太平别院有的。”“听说他进范府的第一天拎了一只箱子。”意有所指地开口,李承泽拍拍衣袖“一个很长的箱子。” 微微摇了摇头,裴长卿双手往后一背,迈着四方步往前走:“这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应该是我们管的事情啦~不管怎么样,他要是执意趟这趟浑水,有的是人给他保驾护航呢。” 察觉到裴长卿在隐瞒些什么,李承泽没有追问,只是转而问道:“你要帮范闲?”“他没找我,就说明他觉得他自己有能力办好这件事情。”勾了勾唇角,裴长卿说道“所以如果他要是真的有求于我的话,他会来找我的。” 说着,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悄悄探出一个头的王启年,从袖口滑下来了什么东西丢到地上,而后大步离开了:“他会活的很好,也会最终爬上那个位置。”“他会活的比谁都好的,只是可惜,这期间会失去太多的人。”摆了摆手,李承泽低声感慨。 第二天。 “裴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并不意外地抬眼,裴长卿看着一脸认真的范闲,笑了笑,心情颇好地合上手中的竹简:“怎么今天突然来找我了?”“裴哥。”深吸了一口气,范闲把手放在身前的桌上,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想谢谢你昨天帮了我。” 笑着把手上的竹简丢回原处,裴长卿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布包递给范闲,温和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昨天帮了你?我记得你应该是大醉之后被王启年背回去了,这里面是解酒药,以后随身带着点吧,喝醉了对身体不好。” 一上手就知道手里的布包并不是什么解酒药,范闲低头看了看布包,又看了看重新坐回去准备继续看竹简的裴长卿,下定决心开口:“裴哥,你会用枪吗?” “慎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裴长卿警告般地看了看他,随即低下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竹简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哥!” 仰头看着范闲略带焦急的神色,裴长卿歪着头想了想,随后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坐垫:“坐,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想知道。”等着范闲坐下了,裴长卿抬手送过去一杯清茶,漫不经心的开口:“范闲,我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硬的后台,你轻而易举的把一个秘密告诉我,没必要。” 怔怔地看着神色淡然的裴长卿,范闲张了张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裴哥,你难道不孤独吗?”“你想说叶轻眉?”低头一笑,裴长卿说道“她的孤独在于她所处的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跟别人去诉说,你呢?你也是吗?” 没理会范闲的欲言又止,裴长卿接着说道:“我确实很孤独,但是我的孤独跟你们不一样,是什么我也不方便告诉你,所以,你也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可是裴哥,这个事情我只能靠你了啊?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看着裴长卿一脸的拒绝和言语当中的推脱,范闲有些委屈“我总不能问他们懂不懂子弹啊。” 沉默地看着范闲,裴长卿抹了把脸,抬手把茶杯里的水喝干净,而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范闲的领子低声骂:“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许跟我说!听不懂中国话吗?!” 骂完了,裴长卿一脚把范闲直接踹出门,当着过路的所有人指着他骂:“滚蛋!你说你烦不烦?喝完了酒自己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又哇啦哇啦吐我这儿一地!”没等范闲解释什么,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撞上门,任由外面范闲扑倒门上大呼小叫。 “看来你已经懂了。” 在深夜出现在范闲的面前,裴长卿满意的笑了笑,随即看向了一旁站着的人,歪歪头:“这就是你当时说的那位朋友?”“这是我叔。”范闲点点头,指了指他“他叫五竹,是我老娘留给我的。” 眼神在五竹遮盖在眼睛上的黑布上溜了一圈,裴长卿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仿佛是一尊雕塑一样的五竹,突然开口:“你是神庙的人?”“我是小姐的人。”语气毫无波动,五竹回答“范闲说你能帮我们。” 胡乱点点头,裴长卿摸摸鼻子,转头看向范闲:“所以,是枪?”“是狙击枪。”侧身让出背后的箱子,范闲说道“所以想叫你过来看看。”“狙击枪其实我也不太懂。”上前几步摸了摸箱子的外壳,裴长卿神色淡然“毕竟我很久没有见过热兵器了。” “巴雷特m82a1。”脑海中自动蹦出了狙击枪的型号,裴长卿颇为自嘲地感慨“看来我这记忆力还可以。” 抬手一寸一寸地摸过手中的枪,裴长卿在脑海中慢慢勾勒出它的图纸,而后动手尝试着拆卸:“她给你这把枪的时候,难道没有给你子弹吗?”“她说子弹在另外一个地方,没有跟这个在一起,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做得出来。”站在她身边看着枪被一点点拆解,范闲说道。 拆枪的手一顿,裴长卿一脸揶揄地看了看范闲,忍不住笑着问:“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连子弹都能造的出来?”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大概能猜得到子弹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啊。” 用手丈量了一下自己需要的尺寸,裴长卿心里有谱之后才肯定地问道:“你应该去过太平别院了吧?”“去过了。”老老实实回答裴长卿的问题,范闲挠头“裴哥怎么知道?”“我去过太平别院,湖中心的那块石头,你可以抽空去看看。”把狙击枪极为快速地组装好放回去,裴长卿看向范闲“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并说了吧。” 指了指一直就没说话的五竹,范闲小声说道:“那裴哥你要不要考虑帮我看一下五竹叔?我感觉他好像有一些……记忆混乱。” “你五竹叔如果要是神庙的人的话,记忆混乱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倒是可以找人帮忙。”眨着眼睛想了想,裴长卿提出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毕竟在这些方面我不太行,你也在夜宴上听见了,我师从颜真卿,孙思邈,所以我是个文人,打打杀杀和修理机械不适合我。” 满脸写着“我信了你的邪”,范闲撇撇嘴一脸的一言难尽:“裴哥,给个面子好嘛,你说你这么凶残真的是个文人吗?”“胡闹。”笑着拍拍他的头,裴长卿解释道“我原本就是个小白领,后来无意间穿越到了大唐,后来死了再睁眼就是这儿了。” “哥你听说过肌无力吗?”走出门对着夜空伸了个懒腰,范闲突然问道。“我知道。”目光平静,裴长卿看了一眼原本五竹待着的地方,平淡的问道“你之前?”“是啊,永远都只能躺在床上而且什么都做不了。”耸耸肩,范闲说道“所以我还是挺珍惜这次机会的。” “那就好好活下去,范闲。”目光幽远,裴长卿重新戴上面纱准备离开“你要记住,你是个身后有后盾的人。所以永远不要害怕。”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对了,你帮我个忙吧。”“什么忙?”头一次看到裴长卿这么郑重地看着自己,范闲有些惊讶。 “明天你去一趟监察院,我给你写张方子,你按照方子抓药,然后给萍萍送过去,就说是你做的补身子的药。”勾了勾唇角,裴长卿声音极为平缓“然后在送药之前,你去城东的那家李记糕点铺,买一份桂花糕一份云切糕,先盯着他把药喝了,在把糕点给他。” 似乎明白了裴长卿的用意,范闲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你去干什么?”“我有一些私事要做,明天会告假离开几天。”弯了弯眼睛,裴长卿安抚“就几天的时间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 摇摇头,范闲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哥,为什么你要让我送药,而且不能说是你让的?”垂下眼帘没有回答,裴长卿面纱下的嘴角逐渐变得有几分讽刺,是啊,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呢? 第二天当着范闲的面和陈萍萍告了假,裴长卿装作没有看到陈萍萍探究的目光一样笑着依旧温和:“没有,只是我师叔找我有些事情,说是想让我帮她找些药材做实验,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回来。” 盯着裴长卿的眼睛看了半天,直到对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陈萍萍这才微微颔首:“去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回来取就是了。”笑了笑没回话,裴长卿在转身的一瞬间看了一眼范闲,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拿好收拾好的包裹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江南的事情真的有可能是瘟疫?” 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情报,裴长卿一脸的一言难尽,面部表情甚至有往gif发展的趋势忍不住问道:“怎么还真是瘟疫啊,这是人干的事吗?”“是不是人干的事我不知道。”想到这个事情,苏拂衣也有些头痛“但是我知道这个事情是他们推算出来的,极为可靠。” 揉揉有几分僵硬的脸,裴长卿也有些头痛:“那时间呢?有推算出来吗?”“半个月之内。”叹了口气,苏拂衣说道“最晚半个月,最快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拧着眉想了想,裴长卿从旁边扯过一张纸,捉了毛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口罩的样子,推给苏拂衣:“小师叔,你看一下这个,做出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低头看着手中的画稿,苏拂衣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算了算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些东西需要用到两层薄布一层厚布,而且还有挂耳朵上的这个特性,所以可能有点麻烦,所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一刻钟才能好。”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裴长卿皱着眉说道:“那假如说一刻钟一个的话,这些东西,能不能做得越多越好?”“大量制作的话,恐怕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有几分担忧,苏拂衣说道“毕竟我管理的能做这个东西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三家,在短时间内赶制的话恐怕会让有心人警惕。” “但是江南地区人数众多,我们等不了。”摇摇头,裴长卿叹了口气“更何况我们连具体会在什么地方爆发都没有推测出来,太被动了。我今天去找一趟阿泽,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点点头,苏拂衣抬手打开桌上的地图,轻轻点了一个城郊的地方:“他们打算在这里动手,时间预计是在下午,真的朱格现在在什么地方已经有了进一步地推测,地方大概也圈的差不多了,我都派了人手过去随时可以动手。” 颔首表示明白,裴长卿抓过一旁的茶杯抿了口水:“我现在就怕没得到消息然后神庙的人过来了,到时候真的朱叔恐怕会有生命危险。”“神庙一定会派人出来接应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苏拂衣笑了笑“就看到时候是怎么个动手法了。” 几天后。 悄无声息地站在山崖上,听着朱格和言若海的对话,裴长卿面无表情地捅了捅站在身边的苏拂衣:“他怎么话这么多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可能是觉得现在已经万无一失了吧?”活动活动腰,苏拂衣蹲下来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儿阵仗还挺大。” 看了一眼躲在暗处的范闲和陈萍萍,裴长卿也干脆坐下来,扫了一眼那位洪公公藏身的地方,也扯了根草在手里绕着玩儿:“等着吧,我听了一圈,周围的人可不止眼前这三个,我听周围好像还有军队的动静。” “黑骑也来了?”想了想会出现在这儿的可能性,苏拂衣笑了一声“今儿这阵仗确实够大够给面子。”说着,她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所有人都自动自觉退下去找了地方隐蔽。 单手托腮,裴长卿接着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而后问道:“宫里有情况?”“李云睿动了。”打开手中信鸽刚刚传过来的信,苏拂衣打了个哈欠,笑了笑“看来还真的是一场好戏,有人坐不住了。”说着,她看了一眼下面的朱格,问了一句:“再等等?” “再等等。”看着洪公公下去之后对朱格似乎是造成了一定的冲击,裴长卿眯了眯眼睛,自动屏蔽了那句“朱大人是想杀了老奴,还是自尽?”而后闭上眼睛,仔细地辨认着从风中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人数大概在三到五个。” 拍拍衣服上的草屑,苏拂衣赞赏地夸了句:“你听声辨位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强了。”“但是对方几品我可不知道,估计是神庙的人来了。”没动窝,裴长卿把手中的草打了好几个结“来的还真挺快的。” 站起身,苏拂衣看着下面事态的发展,微微皱眉:“再等下去的话,我怕真朱格也会有生命危险,我先看看神庙的人来的是什么人。”说着,苏拂衣一跃而下消失在了竹林中。 看着苏拂衣离开,裴长卿也慢慢的站起身,丢掉了手中被自己折腾的不成型的草,拔出了背后的链刃。“查清楚了。”很快的回来,苏拂衣解下腰间的长鞭,在手里绕了几圈“跟五竹是一个型号的军用机器人,但是等级要低一些。” 第 22 章 “穷途末路之人,最要的,不过是个颜面。” 没去管苏拂衣如何调度藏在暗处的人,裴长卿的耳边清晰地传来了陈萍萍的叹息,忍不住垂下了眼帘,穷途末路之人要的不过是个颜面,但是你可曾想过你的颜面? “想什么呢?跟你失去了你人生的快乐一样。”调度回来就发现裴长卿一脸失神地模样,苏拂衣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她,问道“怎么,刚刚被你家院长的低音炮感动到了?” 呸了一声,裴长卿回过神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色平静地陈萍萍,轻声说道:“他这些年来一直都相信是庆帝杀了叶轻眉,若是当真不告诉他真相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对立面上。” “那也就只能盼望神庙的事情能够早日解决,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明白裴长卿的担忧,苏拂衣看了看陈萍萍,叹息“他的性子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说。” “最后一次进言了,朱格一生为庆国,从无半点私心。今日身死,有憾,无悔。” 戴好面具,苏拂衣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微冷:“若不是知道他是个冒牌货,我还当真要被他的这段话打动了呢。”“他模仿的其实真的非常相像。”看着缓缓拿起匕首的朱格,裴长卿笑了一声“但是只可惜,朱叔可没有他这么罗里吧嗦的。” “诸位,去路迢迢,先行一步了!” “慢着~” 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下,苏拂衣一鞭子直接抽走了朱格手中的匕首,娇笑着用自己雌雄莫辩的声音对有些怔愣的朱格说道:“这么着急赴死干嘛呀?有些话还没说清楚呢。” “洪公公也莫要紧张。”表演了一把什么叫神出鬼没,裴长卿抬手拍了一下洪公公的肩膀,而后笑眯眯地走出来站到苏拂衣身边,用一副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找这位朱大人。” 没理会一脸警惕的言若海和洪公公,更没有看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裴长卿歪歪头慢悠悠的走到被押在地上的朱格面前,伸出带着金属指甲的手,面具后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而后用一种柔媚而诱哄的声音说道:“您还没告诉我真的朱格在哪儿呢,怎么能死了呢?” “你什么意思?” 像是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一样,裴长卿颇为好心地抬手指指神庙中人藏身的地方,悠然自得地开口:“你怎么会没听懂呢?你的伙伴们,不是都在那个地方等着救你呢吗?” 满意的看见朱格鬓角慢慢渗出的汗珠,裴长卿重新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脖子之后懒洋洋的开口:“说吧,真的朱格在什么地方,心情好的话,可能还能给你留条全尸,要是回答的不让我满意,那就我看心情来了。所以你可得想好啊~这位假的朱大人?” 跪下地上挣扎着抬头,朱格看着裴长卿从面具后透露出凉意的眼眸,讽刺的笑了:“呵,到了这个时候跟我说还能留个全尸,你以为我会信?呸!” 被假朱格混合着血液的口水喷到面具上,裴长卿啧了一声,抬手用指腹擦了擦面具上的血迹,歪头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没太懂我的意思?我现在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你们都是叛徒!”突然疯狂的挣扎起来,假朱格大笑着看着裴长卿,吼道“主上的大业!容不得你们这些叛徒!哈哈哈哈哈h!” 最后一声笑还没出来,假朱格的脖子上突然缠紧了链刃,而链刃的主人正用一种烦躁和无聊的目光看着他:“聒噪,烦死了。而且,说实话,你的命其实不光我们不在乎,你以为你的那些帮手们,也会在乎一个将死之人的命吗?” 讥笑一声,裴长卿接着晃晃手中的链刃,漫不经心的开口:“更何况,其实我们今日过来找你,不过也就是为了给朱大人正个名,表示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罢了,你当真以为我们查不到一个藏人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 勒紧了手中的链刃,裴长卿弯下腰勾起朱格的下巴笑嘻嘻的歪着头,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这才满意的放开,顺便还擦了一把对方鬓角的汗水,有些好笑地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回答我。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觉得我们就跟一帮傻子一样什么都查不出来?不如让我猜猜看?你究竟把人藏在了哪儿?” 敏锐地观察到了假朱格一瞬间的僵硬,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在城东的那家粮仓里面,还是在城西那家废弃的寺庙?亦或者是……” “城郊那家酒窖的地窖里面和那个悬崖下面呢?” 捏着假朱格的下巴强迫他盯着自己的眼睛,裴长卿凑近了轻声补全了下半句话,而后微微退开陈述:“其实按照现在的时间来讲,人应该已经救出来了,那么是不是你的价值也就已经用光了?” “没用了。”苏拂衣伸手接住扑棱棱飞过来的鸽子,解下上面的纸条看了一眼,做了总结“人已经救出来了,该杀的杀了吧,反正了留着也没用。” “不可能!你不能杀了我!”几乎是在一瞬间挣脱开束缚却被重新扣在地上,假朱格疯狂的挣扎着吼道“你不可能知道那个地方!连我去都要滑索道下去!还随时有人巡逻!你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救出来!” 满意的笑了出来,裴长卿收回缠绕在假朱格脖子上的链刃,转而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固定住他的身子,轻声说道:“感谢你让我们知道了人藏身的地方。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永别了我的朋友。” 话音刚落,裴长卿空出来的那只手闪电般的出手,直接插进了假朱格的胸膛中,扯出来了那颗温热的仍旧跳动着的心脏。 低头看了看手中跳动着的鲜红色,裴长卿微微抬眸注视着假朱格瞪着眼睛慢慢地倒在了地上,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那颗心脏毫不犹豫地扔到地上。 转头看向陈萍萍,裴长卿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手帕擦去了手上的血迹,冷冰冰地说道:“你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来得及。”“现如今叛徒已除,姑娘为何还要戴着面具呢?”面上依旧笑的仿佛就真的像一个老人一样温和,陈萍萍一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问道。 “再不走你会后悔的。”没有回答陈萍萍的问题,裴长卿用链刃挡住了洪公公突如其来的想要摘下自己的面具的动作,哑着嗓子说道“现在在这个地方还有人想杀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身体微微前倾,陈萍萍眯起了双眼,问道:“姑娘难道不会保护我这个老跛子吗?”“来不及了。”苏拂衣开口,带着淡淡的杀气“他们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突然从四周窜出来直直冲向了裴长卿,陈萍萍和苏拂衣。 闪身到陈萍萍面前硬生生用左肩接下一击,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把链刃捅进对方的肚子里再抽出来,吼了一句:“大龙带他们走!” “我带他们走你们自己小心!”把自己的对手让给裴长卿,大龙转手砍掉一个人的头,还没来得及到陈萍萍身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破空声和裴长卿的声音:“小心身后!” 大龙转身的一刹那就看到了一名黑衣人直直冲自己扑来,还没把手中的武器抬起来,范闲已然抢身来到他身边用双拳接下了攻击。 看着大龙脱离了危险,范闲和洪公公也在帮忙,裴长卿没有心思再去管陈萍萍是否注意到了刚刚差点暴露出来的本音,转身继续投入战斗当中。 刚刚的那一声“小心身后”瞬间引起了陈萍萍的注意,他借着范闲和洪公公都在且战且退的功夫打量了几眼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声音,为什么有点像长卿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再听一声进行辨认就被大龙带离了战斗圈,陈萍萍一把抓住了想要离开的大龙的手,声音中包含了几分不怒自威:“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之前我在京都从未见过你们?” 往回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大龙低头看了看陈萍萍枯瘦的手指,复而抬眼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回你的监察院去等着,朱格救下来了我们会把他带过去的。”说完这段话,大龙把手一抽,直接离开了。 “院长,回去吗?” 眯着眼睛注视着大龙离开的方向,陈萍萍扭头看了一眼问自己话的范闲,先对洪公公微微颔首,说道:“今日之事,有劳洪公公了。”“不敢当。”面色如常的微微弯腰拱手,洪公公缓缓开口“陈院长,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圣上。我先回宫了。” 送走了洪公公,陈萍萍看了看周围的黑骑,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也离去,这才看向范闲,犹豫了几秒才说道:“你派人,算了,你亲自去吧。”“我去哪儿?”半跪下来,范闲仰着头问道。 手指轻轻的在空中点了几下,陈萍萍这才说道:“你去一趟抱月楼,找一趟长卿吧,她之前跟我说她在抱月楼帮她的小师叔。”点点头,范闲眨眨眼,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句:“那我需要说什么吗?”“就说我找她有事。”深吸了一口气,陈萍萍的眼神中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乖巧的点头应下,范闲把轮椅交给一直没有说话的言若海,转身用轻功离开了。 “若海啊。”深吸一口气摸着毛毯下毫无知觉的双腿,陈萍萍缓缓开口“今天的事,你预料到了多少?”“我没想到朱格会被人掉包。”依旧一脸严肃,言若海推着陈萍萍的轮椅慢慢往回走,说道“而且我不知道刚刚那批人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天空,陈萍萍突然笑了:“你说,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至少不是敌人。”避开路上的小石子,言若海沉声说道“他们看起来有些危险。” 知道言若海的说的危险是因为裴长卿当时直接捅穿假朱格胸膛的动作,陈萍萍笑了笑,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里面有个人很熟悉?”“你是说那个掏出心脏的女人?”低头看了一眼陈萍萍,言若海接着看路,说道“你觉得她像谁?” “裴长卿。”目视前方,陈萍萍说出来的话却让言若海抓着轮椅把手的手一紧“你不觉得,她真的很像长卿那孩子吗?”“但是裴长卿并不使用这种武器。”拧眉回想,言若海有些不赞同“裴长卿的武器你我都见过,是个画卷。” 低头微微摇头,陈萍萍的语气当中带着些许笑意:“但是她当年的那位老师,可当真是个人物,他会的东西也许早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了。”“你是指裴长卿会的东西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些?”面上依旧严肃但是心底已经微微泛凉,言若海问道。 另一边。 “刚刚得来的消息,范闲去抱月楼找你了。”拧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苏拂衣甩了甩头发,对坐在石头上用牙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的裴长卿,走过去轻声说道。“你说了什么?”包扎的手一顿,裴长卿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我让她们回复说你今天出门采药去了。”看了一眼裴长卿自己包扎的歪七扭八的绷带,苏拂衣叹口气伸手把绷带解下来重新绑好,说道。眨巴眨巴眼睛,裴长卿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在清扫的人,突然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神庙的人究竟是怎么传达消息的啊?” 笑了笑,苏拂衣伸手拍拍裴长卿没有伤到的那只肩膀,解释:“神庙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频率,他们通过这个频率来传达消息,至于为什么自从他去了儋州之后,老五没有收到过消息,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联系出现了问题。” 点点头表示理解,裴长卿低头看着身上的绷带,皱眉:“他这个时候突然说要找我,恐怕已经在怀疑这里面有我的手笔了。”“你是指你当时无意识间喊出来的那句话?”想到刚刚裴长卿险些暴露出来的本声,苏拂衣也忍不住皱眉。 犹豫了两秒,裴长卿指了指绷带,抬头问道:“小师叔,你有没有什么可以遮掩伤口的东西?我现在这样去就是摆明了告诉他,对,今天在竹林里你遇见的就是我。”“有,那种假皮,我手里还有几块。”有些担忧地看着裴长卿,苏拂衣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让我易容成你过去?” 摇头否认,裴长卿抬手摸了摸脸上仍在渗血的伤口,站起身:“他会看出来的,还不如我自己去,走吧,咱们先换个地方然后把这些处理了我就去监察院。”“我跟范闲说的是咱们在城西。”点点头,苏拂衣吩咐了几样事情下去之后说道“先去那边吧,我让他们去采药了。” “您找我?” 跟着范闲一路从城西回到监察院,裴长卿眉眼温柔地看着坐在暗室里正在浇花的陈萍萍,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我刚听范闲说您找我。”“你今天去哪儿了?”闻着裴长卿身上传来的草药的香气,陈萍萍放下手中的木勺,转动轮椅看向裴长卿,神色未变“脸怎么划伤了?” 听到陈萍萍的问话之后先是一愣,裴长卿而后恍然大悟地抬手摸了摸脸,用指腹搓了搓那道已经凝固了的伤痕之后,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解释道:“哦,可能是刚刚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好了。” 眼眸中的光闪烁了几下,陈萍萍抬手点了点裴长卿背后的药篓,笑着问道:“今天出城采药去了?有什么收获吗?”“有啊。”笑眯眯地歪头弯弯眼睛,裴长卿解下背后的药篓大大方方地掀开盖子“北乌头,天仙藤,乌金草,还有新鲜的竹叶,连翘,我在城外弄了块草药地,所以今天去摘了。”说完了,裴长卿又把盖子合上,转头看向陈萍萍问道:“怎么啦?” 眼神平静地看着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的裴长卿,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今天辛苦你了。”“您说这话就见外了。”笑的依旧眉眼温柔,裴长卿神色未变,反而是一脸关切地问道“我给您做的那个代步机,怎么不见您用?” “人老了,用一阵得缓一缓。”看着手下的布料没有丝毫的变化,陈萍萍眼眸闪烁,而后松开了手“你去忙吧。” 再三确认陈萍萍真的没事了之后,裴长卿这才站起身重新背上药篓,叮嘱道:“那我先过去了,您这边要是再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去找我就行。” 点点头,陈萍萍微微仰头看着裴长卿,轻声说了一句:“范闲,替我送送她吧。” 两人出了监察院,裴长卿这才停下脚步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范闲,轻笑了一声:“回去吧,我看今天院里也是挺乱的。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你不是最近还要准备出使北齐呢吗?”“裴哥你今天到底去干什么了?”盯着笑的一脸淡然的裴长卿,范闲突然问道“我今天看有一个人真的很像你。” 忍不住笑出了声,裴长卿一脸好笑地拍拍范闲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脸:“你呀,这脑子里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替我向婉儿问好,萍萍这边如果药材不够了你就跟我说,记得提醒他经常用代步机活动活动,不要久坐对腰不好。” “好,裴哥那你路上小心。” 保持着稳定的步伐走回抱月楼,裴长卿微微对迎上来的苏拂衣摇了摇头,而后迈步走向对方。在擦身的一瞬间死死地抓住苏拂衣的胳膊,裴长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回房间,快。” 抖着手一把撕开贴在伤口上的掩盖,裴长卿一瞬间背后的衣服就被汗水打湿,眼前也疼的一阵阵的发黑。“没出什么问题吧?”直接把手中的药粉糊在伤口上,苏拂衣一手扶住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脸抱歉地把被自己硬生生掰下来的桌角放到桌子上,裴长卿缓了好久,连呼出来的气都是抖的,这才说道“我出来的时候范闲也在问我,但是也是只猜测,没有什么证据。” 根本就没心疼被掰下来的桌子是黄花梨的,苏拂衣看着强撑着给自己扯出一个笑容的裴长卿,忍不住一脸疼惜的把小姑娘拥入怀中,轻声说道:“你得多疼啊。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知道吗?” “我没事,真的。”感觉自己已经缓过来了,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才费力地抬起一只手臂拍拍苏拂衣的后背“小师叔抱抱我就不疼了。”“你这当真是不怕死。”松开裴长卿,苏拂衣一声叹息“这几天你在我这儿好好休息,等把伤养好了在回监察院吧。” 一个星期之后。 在自己的小院里晾晒着草药,裴长卿面无表情地碾碎了夹杂在草药当中的情报,一抬头就看见了冷师兄正急匆匆地往自己的方向赶来。 “师兄找我有事?”看着冷师兄一脑门子的汗水,裴长卿放下手中的草药迎上去,问道。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着裴长卿的袖子就往外走,冷师兄来不及擦汗就解释道:“小师妹快跟我走,院长说要找你。” 想起刚刚得到的情报,裴长卿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舒展开,自动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我知道了,院长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江南地区突然爆发瘟疫。”来到八卦厅,裴长卿刚一进来就听见言若海的声音响起“而且蔓延速度极快,周围相邻的几个郡县都相继产生了这种瘟疫。” 只来得及对陈萍萍和言若海点点头,裴长卿就一头扎进了摆在桌上的情报中,自己也暗暗心惊。虽然从苏拂衣那里已经知道江南地区现在正在爆发瘟疫,但是她丝毫没有想到这次的瘟疫传染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快到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 23 章 把所有的情报浏览一遍之后,裴长卿扭头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言若海和冷师兄,抿了抿唇:“情况不太好。”“继续。”斜靠在轮椅上,陈萍萍的表情掩盖在阴影下看不清晰“怎么不太好了。” 低头从中拿出两份情报晃了晃,裴长卿摸摸鼻子解释道:“这应该是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瘟疫了,普通的瘟疫传播速度虽然快,但是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更何况我看这段时间江南并没有发生任何大的灾祸,这场瘟疫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就突然大规模的爆发,应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眼神变了变,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面前,身体前倾用胳膊支在自己的腿上,问道:“你能确定吗?” 微微弯腰,裴长卿眼神坚定地注视着陈萍萍:“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这次的瘟疫起因是因为一个人,那也就是说他一定是吃了什么或者是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不然怎么可能会传染。还有,这件事我前几天去药铺的时候有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散布。” 重新靠回到椅背上,陈萍萍静静地注视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半晌突然问道:“费介到那儿了?”“还有十天才能赶回来。”毫无波动地回答了陈萍萍的问题,影子说完了又重新站回到原来的地方,不再说话。 “来不及。”直截了当地说出结论,裴长卿面色凝重“费叔十天回到京都城,然后再下令去江南,来不及的。” “长卿随我进宫。”静静地注视着裴长卿,陈萍萍半晌垂下眼帘下令“你们注意这方面的情报,不管大事小事都告知我。” 跟着陈萍萍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裴长卿一如小时候那样抱膝坐在陈萍萍脚边,低头看着他的袍角,半晌试探性地伸手覆在陈萍萍的毛毯上,安慰:“别担心,会过去的。” “范闲即将出使北齐的事情,你知道了吧?”低头看着裴长卿揉捏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陈萍萍开口“他前段时间还给我送了治风寒的药,那个药闻起来有点像你给我开的药啊?” 手上的力度没变,裴长卿依旧垂着眼帘,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事儿我知道,他前段时间问过我用什么药比较好,我给他推荐的。范闲这孩子不错,确实是个人才,他跟婉儿也很相配。”“那你呢?”换了个姿势,陈萍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嘴角恬静的笑容瞬间僵住,裴长卿先是低头笑了笑,而后抬起头有些嗔怪地说道:“哪儿有像您这样催婚的人啊,我这不还早着呢吗?”“你也不小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孩子都有三个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目光深沉,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的发旋,说道。 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感觉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陈萍萍面前仍旧言笑晏晏的说话,另一个则是充斥着悲伤,痛苦,甚至想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心悦与他。“我不是当年跟您说了吗,现如今京城里的王公子第啊,我一个也看不上,更何况他们不过就是因为我跟您的这层关系罢了。” 眼神似乎变得温柔了些许,陈萍萍拍拍她的头,温和地说道:“你给我做的代步机,很好用,辛苦你了。为了我这个老跛子,以后没必要费这么多心思。”“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换了条腿继续按摩,裴长卿低头掩盖住眼中微微泛起的湿意,说道“只要您觉得有用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目光透过裴长卿仿佛是在看另外一个人,陈萍萍把手轻轻放在裴长卿的头上,仿佛那个还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还是在昨天,一转眼小姑娘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感受着从头顶传来的凉意,裴长卿伸手把陈萍萍的手裹在自己手中用内力慢慢温暖,晓得温温柔柔的:“您呀,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回头等费叔回来又该说您了,别太操劳了,再说不是还有各处主办呢吗?” 说着,裴长卿撩起帘子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宫墙,转头说道:“您放心吧,南方瘟疫的事情,有我在呢。”说完了,裴长卿探身给前方的侍卫递过去一块牌子,温和地说道:“劳烦,陈院长有事启奏陛下。” 御书房内。 安安静静地站在陈萍萍身后,裴长卿只有在涉及到医术上的问题时才发表一下自己观点,剩下所有的时候都在当背景板。 “陈萍萍,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庆帝背着手看着陈萍萍,眼神中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现在有三万人染上瘟疫,你打算怎么办?” “启禀陛下。”没等陈萍萍回话,裴长卿突然上前一步拱手“臣自请前往江南!” “长卿?!” 一脸震惊地看着上前一步请命的裴长卿,陈萍萍一瞬间握紧了手中从不离手的握力器,原本淡然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不见。 “唰”地转动轮椅面向裴长卿,陈萍萍头一次在庆帝面前失态了:“裴长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神色未变,裴长卿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正视庆帝看向自己探究的目光,正色地重复:“启禀陛下,臣自请前往江南治疗瘟疫。”“裴长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缓步走到裴长卿面前,庆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会死。” 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看着庆帝,眉眼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她说道:“在监察院里,我只是裴长卿。在京都城的诸位王公子第的心里,我是个被陛下赏识和被陈院长养大的姑娘,若是联姻对他们的仕途有很大好处。但是在这偌大的京都城百姓的心里,我是小裴神医。” “所以你就因为这样一个神医的称号要前往江南?” 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发温暖,裴长卿看着皱着眉头的庆帝,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画卷,问道:“陛下,您还记得臣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看着站在面前的裴长卿,庆帝的思绪穿越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日,在太平别院中看到的那个眼神坚定的小姑娘,在把完脉之后对他说:“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孩童的声音逐渐和女子的声音重合,庆帝凝视着裴长卿,听着她开口:“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天下人治不了的病,我来治。” 在裴长卿说完这句话之后,御书房内一片寂静,静到连窗外的鸟鸣声都隐约能听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良久,陈萍萍才缓缓抬头看着裴长卿,开口问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上前几步半跪下来,裴长卿把手搭在陈萍萍的膝盖上,犹豫了一下才大胆地抬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发冠,留恋般地搓了搓指腹,轻声说道“我决定了,不后悔。” 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局外人,陈萍萍看着裴长卿领了旨意在三天之后和叶重带领的军队出发,直到回到马车里,才一把抓住裴长卿的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依旧在笑,裴长卿如来时那样跪在陈萍萍脚边,伸出手轻柔的裹住他冰凉的双手,开口:“院长,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长卿……”感受着包裹住自己的手的温暖,陈萍萍低头注视着眼前仿佛无所畏惧的裴长卿,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了她的名字。 没再说话,裴长卿亲力亲为地抱着陈萍萍下了马车放到轮椅上,又推着轮椅慢慢地走进监察院,回到他的房间,这才说了一句:“您在这儿等等,我把火升起来。” 有条不紊地点上小暖炉塞进陈萍萍手中,又把窗户关上,拿了挂在架子上的大氅给陈萍萍披上,这才重新半跪下来,仰头看着陈萍萍鬓角的花白,吸了吸鼻子。 “你到江南之后,一定要注意身体,要小心,莫要受伤……”抓着裴长卿肩膀的衣服的手紧了紧,陈萍萍恍然间发现似乎自从裴长卿长大之后,他就从未像小时候那样再关心过她了,反倒是裴长卿经常在照顾他这个老跛子。 关心的话语有些生硬,陈萍萍最终补充上一句:“你要自己多休息。” 安安静静地听着陈萍萍的叮嘱,裴长卿微微红了眼眶,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了眼前人瘦削的过分的身躯:“我知道,我知道。” 从他怀里抬起头,裴长卿弯弯眼睛和唇角,眼中的温柔和欢喜止不住地跳跃出来,略带宠溺地说道:“我知道的,您放心吧。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里,您要记得照顾好您自己,虽然快到夏天了,但是您也莫要贪凉。” 说着,裴长卿低头弹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而后轻轻的把自己的头枕在陈萍萍的腿上,瑟缩着说道:“您别动,就让我这么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原本想要推开裴长卿的手在听到她的这句话之后缓慢地停在了半空中,陈萍萍最终将手搭在了裴长卿的头上,没动,也没说话。 闻着陈萍萍身上传来的阵阵檀香气息,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个味道深深的印刻在自己的灵魂当中,而后恋恋不舍地抬头站起身,揽过陈萍萍的头在他的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 “虽然我一直都在告诉我自己不能着急,要慢慢来。”眼睛一点点的勾勒出陈萍萍的容貌,裴长卿在他平静的目光中,哑着嗓子开口“但是我觉得我今天如果不能在走之前把这句话说出来,我会后悔。” “陈萍萍,我心悦于你。” 意料之中地看着对方未变的神色,裴长卿颤抖着松开拽着陈萍萍衣袖的手,后退一步微微弯腰低着头,仿佛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考验一般说道:“我想在走之前问一句话,您知道我心悦于你吗?” “知道。” 怔怔地看着面容平静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泛起一丝波动的陈萍萍,裴长卿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双漆黑一片的瞳孔看了半晌,半张的嘴最终化为了唇齿间的一声轻叹。 看着裴长卿的眼睛,陈萍萍突然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破碎,快的就像是一阵风,轻轻一吹就消失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再想抓住的时候却毫无踪迹可循。 打开一卷竹简,陈萍萍一如往常那般斜靠在轮椅上,声音平和:“你既然已经请命前往江南了,就好好干吧。等回来之后,也能在这京都城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接着吩咐:“另外你去看看范闲,虽然他三处的那些师兄在给他准备一些东西,但是终究没有女孩子心细,你去看看他还缺什么。” 吞咽了一下,裴长卿感觉内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在嘶吼,在发泄自己所有的情绪,在发泄这场像是闹剧一般的爱恋,却在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化为了那句:“知道。” 没听到裴长卿的答复,陈萍萍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说道:“走吧,回去吧,替我去看看范闲。他头一次出使,肯定会有很多想不周到的地方,你这个做师姐的替我去提点提点。” “是这样啊。”裴长卿低头勾起一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讽刺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胡乱的点点头,而后保持着表面的镇定,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是我逾越了。” 转身,裴长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走出那间屋子,走出监察院的大门的。等她浑浑噩噩地穿过街巷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二皇子府的门前。 “阿裴?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后有些疑惑,李承泽趿拉着鞋来到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裴长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上我这儿来了?” 微微转动着有些僵硬的眼珠,裴长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切的李承泽,沉默地看着他拉起自己的手问为什么这么冰凉,又问自己吃没吃饭,要不要在他这里吃一些,最终轻轻地摇摇头。 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裴长卿安静地窝在软垫上看着堂堂一个南庆国的二皇子在自己面前忙忙碌碌,一会儿先叫下人点上暖炉,又催着谢必安去厨房看看为什么吃食还没有被端上来,一会儿又凑过来柔声问她还冷不冷。 “阿泽,别忙了。” 感受着手中茶杯的温度和自己手的温度逐渐趋于一致,裴长卿终于开口了:“我告诉他了。” 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李承泽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一把夺过谢必安手中的盘子又把他轰走,自己关上门蹲在裴长卿身边:“他说什么了?”“他说他知道。”双目无神地吐出这句话,裴长卿没等李承泽说些什么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他说他知道?!然后跟我说让我去照顾一下即将要出使北齐的范闲?!” 笑声戛然而止,裴长卿笑着笑着突然“哇” 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怔怔的看着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落的血液发呆。 “阿裴!” 瞬间变了脸色,李承泽一把抓住裴长卿的手就要喊谢必安却被她拦住:“我没事。”“你放屁你没事!”急的爆粗口,李承泽的声线都不止上扬了一个八度,指着裴长卿的嘴角吼“你看看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搐了一下才缓缓收拢那只带着血迹的手,裴长卿抬头看着神色焦急的李承泽,突然一声叹息:“我想通了,阿泽,我想通了。”没说一句话只是抬手搂住对方单薄的肩膀,李承泽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我没事,我想通了,我之前从来就没想过我告诉他这件事之后的结果会是这样。”擦擦嘴角的血迹,裴长卿满脸的怅然“我早就应该料到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意?他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小姐的孩子,想着给他铺路,想着给他创造一切的机会,让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又咳出一口血,裴长卿笑的苍凉而决绝:“我从今往后,怕是要跟他形同陌路了。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甘心和不甘心啊?其实现在想想看,所谓的痴情人,都是放不下而已,我想通了。” 抬起自己的手,裴长卿恍然间还能感受到有一双冰凉的手一直放在自己的手中,逐渐变得温暖,她笑的面容有些古怪扭曲:“我从未后悔过,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不该告诉他的,这件事就该埋在心底,他不该知道的。我守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敌不过那句小姐的孩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裴长卿用那只没带血的手拍拍李承泽的肩膀,咽下口中的腥甜,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帮我个忙,就当是我求你。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就算是我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松开抱着裴长卿的手,李承泽看着面色惨白的裴长卿,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担忧:“你要去江南了。”“我怕我再在这京都城中待下去,我会疯。”显得极为疲惫,裴长卿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交到李承泽手中“我在抱月楼的资料里,找到了能让陈萍萍活下去的办法。” “裴长卿!” 直接把手中的药摔在地上,李承泽双目充血:“这些年你做的还不够吗?你为了陈萍萍做了多少事,他又知道多少?你现在连你自己的命也要给他吗?” 只是稍微有些心疼好好的一瓶药就这么被浪费了,裴长卿勾着唇角拍拍李承泽示意他坐下,嗓音有些飘忽不定:“这件事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这么做,但是我马上就要下江南啦,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呢。这南庆可以没有我裴长卿,但是不能没有他陈萍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苏师叔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知道!但是她拦不住我。”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得意,裴长卿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而且她还帮我改良了药房,这个的效果要比之前记录的效果要好得多。”“你当真是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心底止不住地发涩,李承泽叹息。 笑着摇摇头,裴长卿又拿出了一瓶一模一样的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说道:“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毕竟祸国殃民的事情我可没做。” 李承泽脑海中过滤出了无数种方式可以尝试着打消裴长卿的这个念头,却最终都消失在了裴长卿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中,他听到自己在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终于露出了笃定的笑容,裴长卿喜滋滋的把药瓶推过去看着他收好,这才笑眯眯的解释这瓶药是干什么用的:“这也不是毒药啦,你不要这么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我。这瓶药遇水而化,所以只要你趁他不注意把这个药下在他喝得水里就行了,其实要说这瓶药的作用,也就是把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转移到我身上,其他的也没什么。” “裴长卿你疯了?” “我没疯,我特别冷静。”看着李承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自己,裴长卿极为冷静地摇摇头说道“这次江南的疫情你也看到了,比咱们之前设想的要眼中许多,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神庙在推动,如果我能成功的把瘟疫治好,天下太平,如果我没成功,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你知道我问你的不是疫情的事情。” 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被李承泽冷这张脸硬生生地憋回去,裴长卿最终苦笑了一声,扶额叹息:“好吧好吧,还是没能说过你。我本身修行离经易道,所以普通的病痛对我来讲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若是我这回不幸死了,那就当是还给陈萍萍一个健康的身体,也算是对得起我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你必须活着回来。”一把扯住裴长卿的领口,李承泽的眼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和阴冷“若是你不能活着回来,我让整个江南的人给你陪葬!” 第 24 章 在二皇子府里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裴长卿告别李承泽之后直奔范府,言简意赅地转述了陈萍萍的嘱托,最后加上了自己的话:“你这次出使北齐,我就不送你了。你应该也听你爹说了,我要去江南后天一早就走。” “我知道。”看着一如既往笑的温和的裴长卿,范闲拍了拍自己的腿像是想去找什么东西“裴哥你自己要小心。”摇摇头,裴长卿靠在柱子上,声音中带了几分郑重:“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只是希望你在从北齐回来的时候,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范闲看着抱着双臂的裴长卿,猛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裴哥,你的意思是说?” 嗤笑一声,裴长卿耷拉着眼皮,声音中带了几分慵懒:“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你这次负责押送肖恩和司理理回北齐,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司理理在北齐,似乎是那个小皇帝的女人。北齐国自己的形势本来就比较混乱,但是你作为这次的使团重要人员,很有可能被他们拉进这个局里。” 苦恼地挠挠头,范闲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有些烦躁:“那裴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躲过去啊?我真的不想掺和进他们那一堆烂事里面。”“那我怎么知道?”笑出了声,裴长卿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说道“这事儿啊,还得你自己来。” “好吧。”撇撇嘴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范闲鼓了鼓脸,说道“那裴哥你等我从北齐回来,我就去江南找你。”“你来找我?”伸出食指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裴长卿微微摆手表示了拒绝“算了吧,就你这小身子骨,到了江南估计被吃了都不知道。” 顿时一脸的不服气,范闲插着腰说道:“裴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就被人吃了还不知道?”“江南的局势恐怕比北齐还要复杂上许多。”笑了笑,裴长卿好脾气地解释“你啊,就好好把北齐的事情弄好,然后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就算是最好的事情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你就当是我临走之前给你的最后一句忠告吧,听裴哥一句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陈萍萍都是你值得信任的人。他害谁都不会害你,你莫要让他伤心。” 说完了,裴长卿直起身子拍拍范闲的肩膀,眼神中充斥着几分沉重:“范闲,好好活着,别干那些让我知道了想揍你的事情。” 说完了,裴长卿大步离开,留下一句:“不用送了。” 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好,裴长卿在第三天的清晨背上包裹,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下宛若一只沉睡的巨兽的监察院,拨转马头离去。 “小裴姑娘来了?” 看着裴长卿纵马而来,叶重坐在马背上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说道:“这次有劳小裴姑娘了。”“不敢当。”拱手还礼,裴长卿一脸郑重“到江南之后,还望叶将军多多照拂。不知叶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看了看一身利落的裴长卿,叶重眼中划过一抹赞赏,而后说道:“小裴姑娘若是准备好了,我这三千子弟兵随时可以出发。” 一路披星戴月前往江南,随着越往南走,裴长卿看到的流民就越多,甚至还有些真的不要命的试图一拥而上哄抢军粮的百姓,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你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吧?”感觉到了裴长卿的不对劲,叶重开口问道。“是,我之前从未来过江南。”沉吟了一下,裴长卿点点头,解释“看起来这瘟疫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也是一声叹息,叶重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说道:“在陛下下旨之前,已有部分大夫前往江南地区进行治疗了,我们这回去可以跟他们一起商讨。”“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轻声念出这句话,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希望这次的瘟疫能很快过去。” 等真正到了疫情爆发的城池的时候,裴长卿怔怔的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听着耳边延绵不绝的哭嚎声,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大唐的时候,乌蒙贵的那场尸毒,似乎也是这个场景。 眼前的景象和当年枫华谷中的景象逐渐重叠,裴长卿仿佛看见了一个连灰蒙蒙的天色中都带了几分阴毒的绿色,空气中散发着毒尸的恶臭气息,周围不停的游走着的天一教使者和摇摇晃晃的尸人。 “小裴姑娘!” 叶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裂般地响起,让有些分不清现实的裴长卿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有错过裴长卿眼中的那一抹夹杂着仇恨,悲伤,怀念的眼神,叶重没有追问,只是抬手指了指在城门口迎接的那几位官员,说道:“我们到了。” 没有和前来迎接的那两位官员有过多的寒暄,裴长卿直接切入正题:“敢问这位大人,现如今城中有多少大夫在?”“一共十位。”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姑娘是这次疫情的主要负责人,那位官员拱手说道“敢问姑娘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直接下了马准备往里走,裴长卿把自己的包裹背好,说道“在下想听听现在江南的疫情的具体情况。” “姑娘这边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位官员顺从地接过一名士兵递上来的口罩学着他们的样子戴上,说道“现如今江南一共有十八座城池出现大面积感染,陛下已经下旨江南所有地方的城池只许进不许出,进城人员也经过严格的排查,但是感染的人数每天仍在快速增加。” 点点头,裴长卿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迅速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在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看着叶重,开口了:“劳烦叶将军将所有带来的士兵分为三部,一部前去安抚城中百姓,莫要让他们恐慌;一部去帮忙运送尸体前去火化;一部留下来帮我随时观察病人的各种情况反映,有任何情况可以直接跟我反应。” 说完了,裴长卿摘下腰间的画卷,给已经随着她的话分为了三部的三千人每个人刷了“清心静气”,又刷了一个驱散的效果,这才对叶重点点头进了衙门。 隔着一扇门就听见里面的争论声,裴长卿低头把那副羊肠手套掏出来带上,而后推开了屋门,对屋里各位老大夫们微微一拱手:“在下裴长卿,见过各位。” “原来是京城的小裴神医。”很显然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听说过裴长卿的名号,连忙起身还礼“看来这次的疫情有救啦。”“不敢当。”大步走上前,裴长卿一撩衣摆直接坐下来取出纸笔铺在桌子上,说道“烦请各位前辈讲疫情的情况说与我听。” 一听到这句话,屋里的几位老大夫都开了口,七嘴八舌的把现在江南的情况说了个通透,然后又齐刷刷地看着写好最后一个字的裴长卿,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写出来的字,裴长卿的目光一行一行地往下滑,最终停留在了病人的病发症状那里,指尖也开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胸闷,呼吸困难,发热,咳嗽,高烧不退,面容青紫,四肢抽搐…… 京城。 收到裴长卿的来信之后,李承泽抖来不及回自己的书房再拆开信件,直接站在大街上把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吩咐谢必安:“快走!去抱月楼!” 从抱月楼出来和苏拂衣又直奔皇宫,李承泽一路上都在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信件的内容,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深沉。裴长卿说,她已经抵达江南,现如今江南的情况远比京城当中收到的消息要严重的多,而且还不断的有流民从城中逃出来往京城的方向逃窜。 走得比侯公公还要快,苏拂衣直接推开御书房的门,冲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庆帝扬了扬下巴:“出事了。”“小裴那丫头来信了?”看清楚苏拂衣手里攥着的那张纸,庆帝放下手中磨了一半的箭头,问道“怎么样?” 冷眼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苏拂衣哼了一声:“你说呢?”“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感觉到苏拂衣有几分熟悉,陈萍萍微微眯起双眼问道。 “我看你长得帅我也觉得你很眼熟!”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苏拂衣在庆帝的那声:“你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里,把裴长卿的来信拍到了庆帝身前的桌子上,“我后悔让阿裴去江南了!” 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苏拂衣,庆帝伸手拿过桌上的那封信拆开,原本平静的脸上逐渐酝酿起风暴。他转手把信扣在桌子上,抬头看着面容暴躁的苏拂衣,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心情,苏拂衣气势汹汹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那你看看现在阿裴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听庆帝和苏拂衣的争论,李承泽伸手拿过苏拂衣面前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一旁没说话的陈萍萍,心平气和地说道:“劳烦陈院长稍等片刻,他们还得有一会儿呢。陈院长不如先喝口水吧?” 双手接过李承泽递过来的茶杯,陈萍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把茶壶放回去的李承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温度适宜的茶水,安静地等着苏拂衣也用同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才一口一口地把杯中的茶水抿完。 一直吵到陈萍萍被庆帝挥退表示现在没他什么事了你赶紧回监察院继续待着去吧,苏拂衣等着陈萍萍摇着轮椅离开御书房,又消失在绝对听不到御书房中会发生什么之后一个猛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承泽:“药给他喝下去了?” “喝下去了。”点点头,李承泽从袖口中取出那瓶空空的药瓶递给苏拂衣毁尸灭迹,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苏师叔,这样真的好吗?”“阿裴想做的,我会帮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苏拂衣的嗓音也有些发紧,她注视着陈萍萍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陈萍萍,这是她的心病。” 江南。 已经连续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三天,纵是裴长卿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瘫坐在被临时开辟出来当做解剖房用的停尸间里,总结着这几天自己一连解剖的数百具尸体得出来的结论。 “小裴啊,你去休息休息吧。”看着口罩后面色惨白的裴长卿,一位老大夫开口了“我们好歹还都能或多或少休息几个时辰,你现在三天了,再不休息身体该支撑不住了。” 拍拍自己的脸,裴长卿换上一副新的羊肠手套,给自己一连刷了好几个清心静气和驱散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才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拿起身边的小刀说道:“我没事,我还年轻,能撑得住。” 说话间,裴长卿已经掀开了手边的白布,小刀准确地捅进了死者的肺部:“死者肺部有大量的黏液存在,喉管处也存在黏液,但是同时胃部也出现有堆积物……” 把自己解剖之后所有的发现说完,裴长卿熟练地拿着镊子和针线把死者身上所有的地方全部缝合好让人抬走,这才坐到一旁翻看着这几天所有的文字记录。 从原本的心脏骤停,到突然性大出血,再到现在的呼吸衰竭而亡,这种瘟疫似乎在悄然间不断地进化,但是因为什么而变化,到现在裴长卿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整理好手头所有的资料,裴长卿把文件放好,而后站起身率先推门走了出去,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叶重:“小裴姑娘!” “叶将军怎么来了?”和叶重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裴长卿微微拱手“有什么事吗?”对着跟着裴长卿出来的各位老大夫们也拱了拱手,叶重粗声粗气地说道:“小裴姑娘,我老叶是个粗人,但是也不想听着他们一帮无知的人在门外乱叫,所以想请你拿个主意。” 瞬间反应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停尸房的裴长卿微微皱眉,神情严峻:“出什么事了?” 深吸了一口气,叶重瓮声瓮气地指了指外面,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说你小裴姑娘从京城过来是来害他们的,我现在正在查是谁,但是已经有一批人聚集在门外了,你拿个主意,咱们怎么做。” 并不意外这种事情的发生,裴长卿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扬起,而后拱手一揖到底,问道:“此事多谢叶将军告知在下,不知现在这批人在何处?” “都在衙门口杵着呢!” 并没有在意叶重的语气,裴长卿转身看向正看着自己的几位老大夫,笑着说道:“几位前辈先请回吧,我去把外面的事情处理了就回来。初步防御的方子已经想的差不多了,但是还要辛苦前辈们把治疗阶段的再想一想。” “小裴自己注意安全啊。” 这几天已经把裴长卿从原来的一位钦差大夫当成了自己的晚辈一样的存在,几位老大夫都对裴长卿点点头,叮嘱:“莫要伤到自己啊。” 爽快地答应了,裴长卿这才跟着叶重来到紧闭着的大门前,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声音:“让裴长卿出来!” “对!让裴长卿出来!” 站在门后,裴长卿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叶重,突然问道:“现在聚集的这些百姓,为什么不戴口罩?”“因为有人传播说戴口罩根本没用,所以他们都不戴了。”对于这些百姓的举动也十分气愤,叶重脸都黑了。 “胡闹!”顿时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裴长卿也急了“不是跟他们说了不能这样吗?你反对也好你骂人也好,你不能把口罩摘了啊!”对裴长卿耸耸肩,叶重也有些无奈:“没办法,他们现在说什么都不听。” 准备开门的手缓了缓,裴长卿拉好脸上的口罩,说了句;“那就在必要的时候把他们都抓进牢里吧,牢饭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这总能听话了吧?”说完了,裴长卿直接把门一推,朗声说道:“听说有人找我?” 在裴长卿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而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她就是裴长卿?” “看着好年轻啊。”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就非得骗人呢?” …… 基本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听了个大概,裴长卿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百姓,看着他们手中拿着自家的锄头,木棍,甚至还有石块,整整衣冠,开口:“在下裴长卿,不知各位父老乡亲找在下何事?” “你就是裴长卿?” 开口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面容带了几分轻佻和痞坏,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裴长卿,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看你这还挺年轻的啊,怎么就想不开非得骗人呢?” 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裴长卿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人群,记住了所有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脸,最终将目光落回到了那位年轻的男子身上,问道:“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年轻男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裴长卿的胸前,脚步也停在了三步以内,指了指她脸上的口罩,嘚嘚瑟瑟地开口:“你跟哥哥说说,你脸上这玩意,有什么用?怎么哥哥之前咳嗽风寒的时候用不着这个啊?” 微微伸手拦住了想要冲上来的叶重,裴长卿脚下未动,只是目光变得有些薄凉,说道:“当然,你平常的咳嗽和风寒也可以用这个,但是现在疫情当前,还希望各位父老乡亲带好口罩,以防传染。” “小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啊~”笑的有些色眯眯和轻佻,青年男子凑近了说道“你说,我这么多天也没戴你说的什么口罩,怎么就没事呢?那是不是就说明你带来的那些口罩实际上是没用的啊?” 硬生生憋回去有些反感的目光,裴长卿依旧保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你现在没有发病,并不代表你现在就没有传染上,这个瘟疫的出现是具有一定时间的潜伏期的,大概在十四天左右。所以,你不发病,并不代表说你就没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群众突然间有一些躁动,有一个声音突然透过人群传了出来:“那你们说咋整啊?俺们就是些乡下人,都已经七天了怎么还没有办法啊?” 微微侧头看向说话的人,裴长卿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温和地说道:“这位大姐不要着急,我们经过初步的判断之后,已经找到了能初步抵御的方法。最新的方子很快就能写出来贴在公告处,还请各位稍等。”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子笑了出来:“就凭你?我怎么这么不信啊?你这么年纪轻轻的,来这江南怕不是床上滋味太过于美妙所以才来的吧?” 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向说话的男子,裴长卿看了看他没回答,只是转头吩咐怒目圆睁的叶重:“劳烦,叶将军替我取纸笔过来吧,我在这儿把方子写出来。” 看了看一脸猥琐的男子,又看了看面容平静的裴长卿,叶重咬了咬牙,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们走!”而后转身进了衙门。 看着叶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裴长卿摘下了腰间的画卷拿在手上,静静地注视着一瞬间气势就变了的男子,缓缓地开口:“这就藏不住了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们作对呢?”眼神也逐渐变得阴冷,年轻男子的声音也不复刚才的轻佻,掺杂了几分机械的存在“你说,你好好的给我们干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趟这趟浑水呢?” “谁知道呢?”笑意并未深入眼底,裴长卿拿起武器转了转,“我想问一句话,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们的人吗?” “你以为呢?” 听到这句话这才略微有了一点笑意,裴长卿轻松地耸了耸肩,说道:“那这样最好不过了。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愧疚感了。” 被裴长卿打发去拿纸笔的叶重还没来得及走到前院,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裴长卿和别人打起来了。 京城。 再收到裴长卿的消息已经是十天之后,随着裴长卿的信件而来的,还有一封是叶重的情报。信件被直接送到了李承泽的府上,而那封情报则是由监察院最快的通道送到了陈萍萍的手中。 第 25 章 打开那封情报的时候,陈萍萍罕见的愣住了。 再三确认手中的这封情报确实是由叶重发出来并且由检察院速度最快的渠道送来的,陈萍萍挥手示意前来解释的言若海退下,而后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封只写了寥寥几语的信件,有些不可置信,裴长卿怎么会染上了瘟疫呢? “院长。”朱格恭敬的声音突然在陈萍萍耳边响起“您找我?” 猛地回过神来,陈萍萍看着比之前瘦了不少的朱格,点了点对面的位置:“你来了?坐吧。”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接着问到:“你的伤都没事了?” “没事了。”笑了笑,朱格回答道“阿裴给的药确实很管用,现在已经不会妨碍办公了。院长找我是京城内又出了何事?近日京城内还未出现感染瘟疫的人,但是发现了多名行踪诡异之人,正在追踪。”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陈萍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信,有什么话几欲脱口而出,却最终化为了一句:“京都城内,你要好好看着,有任何问题及时来告知我。”“是,院长。”恭敬地回了话,朱格悄悄的抬眼看了看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晰的陈萍萍,起身告退。 看着朱格的背影随着门被重新关上而消失,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被摆在角落里的代步机前,耳边突然响起了裴长卿的声音:“萍萍?怎么不用呀?是不是不好用,要不我回头再做一个新的吧?” “我没有……”下意识地回答,陈萍萍猛然间反应过来,做这架代步机的人已经远去了江南,而经常来的范闲也远去了北齐,这间屋子终于只剩下了他这个老跛子。 回到堆满了竹简的书桌上,陈萍萍却再也找不到那碟永远都会盛放着甜枣,桂花糕,糯米糕的小碟子了。 裴长卿走的太过于干脆,除了那个代步机,剩下不管是她住的那间屋子,还是陈萍萍的屋子里,现在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裴长卿生活过的痕迹,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头一次,陈萍萍环视着自己的这间屋子,觉得太大,太冷,太空旷了。 目光重新落回到叶重送来的那封信上,陈萍萍拿起信纸重新阅读了一遍,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从他回到京城开始就有了,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但是等他想要追查的时候,这种感觉又突然间的消失了。 枯瘦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信纸,陈萍萍的手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边角处。微微搓了搓,陈萍萍很轻松地揭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那层纸,看到了真正的内容。 看着眼前这份全新的情报,陈萍萍的瞳孔微缩,攥着信纸的手指突然微微有些颤抖。有些头晕目眩地看着纸上的文字,他的头部仿佛是突然被人用拳头重重的捶了一下,连意识都变得有几分恍惚。 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看的明白,为什么连在一起就让他看不懂了呢? 信上写着,经过调查,此次江南的大规模瘟疫,是由于神庙引起的,并且还在不断鼓动居民造反,散播南庆即将要亡国了的言论。裴长卿之所以会受伤并且感染了瘟疫,就是因为神庙中人在武器上也沾染了部分病菌,并且打伤裴长卿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怎么会是,神庙? 另一边的二皇子府。 气的直接摔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李承泽盯着桌上明显不是裴长卿的笔记,但是确实又是她的说话风格的这封信,突然开口问谢必安:“你说,我现在去江南,有多大把握?” “没有把握。”抱着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谢必安一脸正经地回答“殿下不如在京城和苏先生掌握好京城的局势,这样能让裴长卿的工作也减少一些。” 重新拿起一个新的茶杯给自己续了杯茶,李承泽深吸一口气而后抬手认认真真的把刚刚自己捏皱了的地方展平,又统一收到一个小盒子里,这才站起身看向了窗外。 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李承泽趴在窗户上,有几分好笑地看着正蹲在水池边试图用小漏勺捞鱼的阿甘,突然问道:“谢必安,阿甘这几天怎么样?” “它昨天还在找它的卿卿。”一想起这个似乎是因为裴长卿的私自离开而变得有些暴躁的阿甘,谢必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感觉到了谢必安语气中的不自在,李承泽勉强把自己的目光从阿甘身上□□转移到谢必安身上,又很快的转回去,说道:“怎么了?哦对了,昨天晚上我叫你的时候,怎么是阿甘进来的?”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甚至有往龟裂风化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谢必安硬邦邦地吐出一句:“因为那个时候他把我一针迷药迷晕了,怀疑我要对殿下做什么。”“噗!咳咳咳。”一瞬间喷笑出声,李承泽赶忙用袖口作为掩盖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笑意“咳咳,那阿甘也是,不知情嘛。” “殿下想笑就笑吧。”无奈地看着李承泽一脸“我好想笑但是因为当事人是你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放弃般地说道。 终于笑出声来,李承泽顿时忍不住笑弯了腰,过了好半天才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而后对着外面正看向自己的阿甘招了招手:“阿甘~”“咔啦!”极为快速地收起自己的作案小工具,阿甘欢快地一颠一颠地跑向了李承泽的方向。 自己也往外走,李承泽在路过明显身体一僵的谢必安的时候,有几分好笑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而后一伸手直接把阿甘抱了一个满怀。感受着怀里传出来的阵阵舒爽的凉意,李承泽摸摸阿甘圆滚滚的身子,笑眯眯地问道:“阿甘想她了?” “咔啦——卿卿——咔啦——江南——阿甘——咔啦——” “阿甘不要怪你的卿卿啊。”蹲坐在门槛上,李承泽看着自己摇摇晃晃地坐下来的阿甘,单手托腮,轻声说道“你的卿卿在江南很好的,她很快就能回来啦~” 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阿甘有些别扭的模仿着李承泽的姿势,最终一个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李承泽的腿上:“咔啦——卿卿——咔啦——” 笑着把阿甘的身子摆正,李承泽摸摸它的身子,声音有些嘶哑:“阿甘,你要跟我一起等着阿裴回来,她会回来的。等她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街上,或者去湖边也可以。”“咔啦——甘草——咳嗽——”从肚子里弹出一个装着草药的小抽屉,阿甘轻轻拱了拱李承泽,示意他赶紧把药拿走。 眼中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李承泽顺从地拿走甘草转手交给一旁的谢必安,而后又转头问阿甘:“阿甘想去什么地方,等阿裴回来之后。” “咔啦!鱼——咔啦——” “好,那我们就去郊外。” 江南。 把自己锁在屋里,裴长卿仰头看着天花板,默默地感受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感,抬手又给自己的胳膊划了一道口子。 慢慢地感受着血液从伤口中渗出来的速度,裴长卿抬手抓过一旁的药瓶,随手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满满的平复呼吸。 “……啧,又失败了?” 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好转,裴长卿睁开眼睛,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在墙上又刻下新的一道痕迹:“看来这种方法也不行,如果改成水牛角是不是会好一点?” “小裴姑娘?” 叶重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沉重:“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只能让自己靠着柜子才能勉强站稳,裴长卿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嗓音沙哑地开口:“劳烦叶将军挂念,在下还好,外面情况怎么样?” 知道裴长卿在这方面从来不知道关心自己,叶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几位老大夫都已经按照你写的方子把药材配好,我也让人挨家挨户的送去了。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大家都已经有所警惕了,再加上全城戒严,现在大街上已经没有百姓游逛了,只有按时每家每户出一人领菜回去。” 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裴长卿低声咳嗽了好一阵子,这才问了一句:“出来的人都戴上口罩了吗?”“带上了,小裴姑娘放心吧。”听着里面的动静,叶重自己也是一阵揪心,想到自己每天送过来的饭菜都是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忍不住说道“小裴姑娘啊,你看看要不这样,你出来或者是开个门缝,你吃口饭然后再回去,我就把饭放你门口,你看行吗?” 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裴长卿低头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声音嘶哑:“不必劳烦叶将军了,我裴长卿也不缺这口饭菜,还是留着给其他人吧。” “可是,小裴啊。不是,你听哥一句劝行不行?这饭你必须要吃的啊,不然回头饿晕了怎么办?我怎么跟陛下跟陈院长交代?” 听到“陈院长”这三个字,裴长卿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叶将军不必给在下送饭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叶将军不必担忧自己无法向陛下交代,劳烦叶将军取纸笔,代裴某写一封信给京城可好?” 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叶重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吧,那我先去拿东西,小裴姑娘你想想写什么。” 房间里的裴长卿听了这句话之后微微一勾唇角,有些无奈地想,她还能写什么?无非就是说说自己现在没事,还活着,有关于整个江南的瘟疫现在还在逐步扩大,有可能把北齐和东夷城都卷进来…… 有些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躯,裴长卿舔舔干裂的嘴唇,又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这才开始想自己今天给李承泽的这封信的内容应该写些什么。 “小裴姑娘?” 门外叶重的声音响起,让想的有些入神的裴长卿吓了一跳,而后竟然有了几分苦笑,什么时候自己的警惕性变得这么差了? 斟酌了一下措辞,裴长卿这才缓缓开口:“阿泽,见信如晤,今日已是我至江南的第二十天,江南的疫情相比我上一封给你的信里描述的,更为严峻。我如今沾染瘟疫,幸好还可以继续配药,但是进展并不顺利,想要配出真正的解药要需要一定的时间……” “不知京城近来情况如何,可有感染人员出现?若是出现还要及时隔离,瘟疫现如今已经产生变异,神庙中人的速度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上一些。你近日里也要小心为上,莫要出府也莫要参加集会,监察院内若有情况,还望你能告知与我,也请费叔在京都城中多多操心此事,不可再让京都城内的百姓大面积感染。裴长卿敬上。” 读完了手中这封重若千钧的信,李承泽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陈萍萍,缓缓开口:“阿裴信上说,瘟疫已经开始变异,希望陈院长能注意自己的身体,也劳烦朱主办和费主办多多注意京城内的人员情况。”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陈萍萍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像是定夺了什么一样抬头冲李承泽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二殿下。” “陈院长客气了。”微微侧身挡住身侧的阿甘,李承泽面无表情地开口“既然陈院长听完了这封信,我就不留陈院长了,慢走。” 看着费介推着陈萍萍的轮椅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李承泽转身蹲下死死的搂住阿甘,声音破碎:“阿甘,她若是死了,我要全江南的人给她陪葬好不好?”“咔,咔啦——”虽然不太明白李承泽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阿甘还是晃了晃身子,而后从肚子里弹出一个装满了小零食的小抽屉摆在李承泽的面前“咔啦——开心——” 额头抵在阿甘圆滚滚的身子上,李承泽轻轻的把小抽屉又推回去,而后再站起身的时候,眼眸中透露出来的阴冷让谢必安都有些心惊。 微微扯了扯嘴角,李承泽慢慢眯起了双眼:“神庙,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有趣……” 不知道京都城的风起云涌,裴长卿依旧把自己关在屋内,每天忙着拿自己以身试药,忙着听叶重跟自己讲现在外面的情况是否有好转,感染的人数有没有增加,忙着关心神庙有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叶将军不如跟在下做一个约定吧。”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衰败下去,裴长卿在叶重这天来找自己例行公事的时候突然开口。 门外叶重的声音猛的一顿,而后接着响起:“什么约定。”“给我七天的时间,我来做出解药。”低头看着自己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胳膊,裴长卿笑了笑“若是七天之后,我没有推开这扇门,劳烦叶将军将此事呈报陛下,并且把这江南所有感染了瘟疫的城池都烧了吧,别让这病最后传到整个南庆。” 听完了裴长卿的话,叶重和身后的两名士兵顿时沉默了。 一拳砸在门板上,叶重堂堂一个八尺男儿,连在沙场上都不曾流过的泪,现在却一滴一滴的顺着眼眶轻轻地在脸上划出一道痕迹,而后砸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又在空气中慢慢蒸发,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叶重知道,现如今全天下百姓的性命都在屋里这个小姑娘的肩膀上压着。他是一介武夫,只会带兵打仗,医术什么的根本就没碰过,但是他不甘心啊! 他不是不知道裴长卿这三个字,年纪轻轻就可以为陛下看病,还是陈院长养大的孩子,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响彻整个京城。 这当中每一个名号拿出来都可以让旁人羡煞,但是实际上,这个小姑娘,才刚刚到桃李年华的年龄。这个年龄的姑娘们,没嫁出去的可能还在想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配什么样的簪花,又是谁家的公子出来游玩了可以前去一看饱饱眼福,亦或者是拿着秀好的香囊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约着要好的姐妹一起去游湖,去赏花。 嫁出去的姑娘们可能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孩子满院子追逐,孩童的欢笑声让空气都变得幸福起来。现在正是放纸鸢的好时机,趁着风把纸鸢高高的放起,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小跑,可能会路过某一家糕点铺子,香甜的气息勾住孩童的脚步,叫嚷着说要买一袋回去尝尝,紧跟其后赶来的母亲可能会说要一小块或者是家里的仆人已经做了糕点,回家吃吧。 明明这个小姑娘有大好的青春,为什么,为什么…… “叶将军。”把额头抵在门板上,裴长卿听着外面的抽泣声,仅剩的力气只够她牵动一下嘴角再放下,声音虽然沙哑不堪,却依旧平和温柔“当初我在请命来这江南的时候就说过,天下人治不了的病,我裴长卿来治,所以叶将军也莫要伤心了。” 粗鲁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叶重声音低沉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叶某一直说自己是个粗人,除了带兵打仗剩下什么都不会。但是,小裴姑娘,若是可以,请一定,一定好好的活下来。叶某在这门口等你七天,决不食言。” “……将军啊。”一声叹息,裴长卿低声咳嗽了很久,才轻声感慨“这是何必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是叶某相信小裴姑娘一定会做出解药。”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叶重直接吩咐下去搬个板凳过来“叶某就在这里,等着小裴姑娘把解药做出来!” 门板后的裴长卿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笑了。她猛然间想起了曾经有人说过的一句话,那个人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裴长卿慢慢的回头看向桌上杂乱的药材和笔记,她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明白了当年那位穆天磊,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京城。 自己摇着轮椅来到那间暗室,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透过月光静静地注视着花圃中生长旺盛的那些野花,久久的不曾回神。 “您怎么又没照顾好自己啊。” “怎么做了暖手抄还不用?是不是不合适?” “这是给您做的暖炉,免得您一年四季手都是冰凉的。” “我从城东给您带了桂花糕回来!您尝尝?” “……我心悦你……” 耳畔不停地响起裴长卿的声音,陈萍萍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长卿,你要活着……” 他去了抱月楼,见到了那位原本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苏拂衣,他知道了叶轻眉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也知道了裴长卿这些年来的一番苦心。 微微佝偻着腰,陈萍萍伸手拿起水桶里的木勺舀了一勺水,又看着木勺里的水慢慢的落回到桶里,他不禁想,是不是长卿当初心悦自己的时候,就像这木勺里的水一样,原本满心的欢喜被自己活生生的一点点磨平,到最后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念想? 前几日费介给自己把脉的时候,还一脸惊奇的啧啧称奇。表示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裴长卿竟然能把他的身体调理到半个健康人的程度,他表示十分的惊讶,甚至还想等裴长卿回来之后拉着她探讨一下方子。可是他今天才知道,他现在的好转,都是裴长卿自己用她的健康换来的。 “你在疑惑。” 苏拂衣的声音突然在陈萍萍背后响起,让他手中的木勺“噗通”一声重新掉回到木桶中,隐隐泛起一丝波澜。 “你怎么来了?影子呢?” 看着月光下陈萍萍单薄瘦削的背影,苏拂衣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苏拂衣一撩衣摆直接做下来,顺手摸了摸陈萍萍已经有了几分暖意的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他没事儿,被我敲晕了在外面躺着呢。你昨天走的时候我看着你不对劲,所以今天过来看看。” 第 26 章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陈萍萍的答复,苏拂衣歪着头看着把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当中,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武装起来不受外界任何的伤害的陈萍萍,伸出手如从前那般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柔和了许多:“陈五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性子当真就是一点也没变。跟块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苏小姐……” “五常。”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苏拂衣伸手摸了摸陈萍萍的膝盖,劝道“你要记得你是个人,你跟老五不一样,你不能把你自己逼上绝路啊。你说,你要是死了,范闲怎么办?阿裴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陈萍萍微微抬起视线看着苏拂衣的眼睛,轻声说道:“监察院会是范闲的,长卿也会好好的。他们最多不过就是会伤心一阵子罢了,伤心一个老跛子死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陈萍萍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噎到,苏拂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从阿裴十一岁开始就没再管过她什么了吧?是,我知道你是监察院的院长,监察天下之人,但是我就想问你一件事,阿裴的生辰,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愣了愣,陈萍萍有些不解地看着苏拂衣,先是想了想日子之后突然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不是五月十八吗?”“那是范闲的生辰。”长叹一声,苏拂衣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涨涨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阿裴生于四月十六。” 看着陈萍萍脸上浮现出了惊讶,懊悔和欲言又止的神情,苏拂衣轻声补充:“你陪她过的那几个仅有的生辰,都是范闲的生辰。” “可是她……从未和我说起过。” “她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你伤心难过。”站起身拍拍陈萍萍的肩膀,苏拂衣抿抿唇,话语中充斥着淡淡的无奈“她所有做的一切从不是为了庆国,而是为了你。我现在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交给你来带。” 站在门口背对着陈萍萍,苏拂衣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那轮圆月,最终说道:“陈萍萍,我所有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若是你不能照顾好阿裴,那我会带她走,去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我苏拂衣说到做到。” 陈萍萍不知道苏拂衣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想知道,他一直在回想苏拂衣的那句,把她带到一个自己永远也不会找到的地方,藏起来。 陈萍萍努力的想象着在自己的生活中没了裴长卿的样子,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直到这个时候,陈萍萍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裴长卿用了将近十八年的时间给自己织了一张网,在这张网里,充斥着裴长卿对自己所有细致入微的关心,甚至在自己回乡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但是现在这张网碎了,因为自己的执着,这张网终于无法再笼罩住自己,它碎成了一小段一小段,就连这天下最巧手的绣娘也无法修复。 感受着周围彻骨的凉意,陈萍萍伸手把暗室的窗子重新关上,让自己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他曾经一直都在想,他一个人老跛子,一个生来就应该身处黑暗中的人,不值得被阳光照耀到。 他的生命中不是没有过阳光,三十年前的那缕光,名叫叶轻眉。那缕光告诉自己什么叫人人平等,告诉自己什么叫真正的生而为人,但是这盏指路灯在二十年之前突然熄灭了,只剩下监察院门口那块孤零零的石碑,告诉所有路过的人,曾经有一个人叫叶轻眉在这天地间活过。 瑟缩了一下,陈萍萍放在毛毯上的手微微一紧,突然摸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像是有人在上面绣了什么文字。 小心翼翼的用手抚过上面的痕迹,陈萍萍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四个不知道绣上去多久了的文字:惟愿萍安。 这四个字就像裴长卿无法说出口的爱恋一样,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任由它在角落当中悄无声息的生根发芽,然后被活生生的扼断。 陈萍萍,你疼吗? 疼。 再次感觉到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心脏的抽痛,陈萍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一行小字,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手死死地抓住轮椅的扶手,陈萍萍望着黑暗中的某个点怔愣了许久之后,突然间调转轮椅往裴长卿原来住的房间奔去,他想确认一件事情,一件让他可以推翻他所有的坚持的一件事情。 轮椅在裴长卿那间屋子的地板上滑来滑去,陈萍萍过了很久才通过一点声音上细微的差别找到了一块活动的木板。 弯腰把木板掀起来,陈萍萍看着木板下显露出来的一摞写满字迹的纸张,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张。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裴长卿有把什么东西记录下来之后塞到木板底下的毛病,这次裴长卿虽然把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干净带走了,但是还留下了这一摞纸不曾带走,可能是觉得没有人会发现或者是再也不用记录什么了吧。 展开手中的那张纸,陈萍萍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又把那张纸合上,就这么拿在手中静静地看向了窗外。 那张纸上只写了寥寥数语,但是每一句话,陈萍萍都仿佛能看到裴长卿身上充斥着的绝望和无奈。 陈萍萍,我守了你十八年,是不是因为我在你身后站的太久,让你忘了回头? 我想通了,我放弃了。 如果这次下江南我能活着回来,他想让我嫁给谁,我就嫁了吧。 弯下腰把所有的纸都捡出来,陈萍萍点上一盏蜡烛,就这么在屋里静静地翻看着纸上的每一句话。一直等到蜡烛烧干净,陈萍萍才放下手中看了许多遍的纸张,一滴晶莹的泪珠忽的溢出眼眶,无声无息地滴落在他黑色的官服上而后融入了衣服的布料中。 “……长卿,你要活着回来……” 江南。 当真就搬了个板凳坐在裴长卿的房门前,叶重听着里面的声音从原本能传出来极为频繁的咳嗽声,到只能听见是不是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到今天的一室寂静,眉头一天一天的拧紧,心底的不安也在慢慢扩大。 “今天是第几天了?” 看了一眼端着盘子把早饭送过来的士兵,叶重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将军,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手脚麻利的把盘子摆好,士兵的语气也充斥着满满的担忧“那几位老大夫也在等着小裴姑娘的消息呢。” 原本已经端起粥碗的手猛地停了下来,叶重转头看向准备离开的士兵,沉着一张脸,追问:“今天第几天了?!”“将军,第七天了。”明白叶重的担忧,士兵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那句“需要准备火把吗?” 缓缓的把手中的碗放下,叶重盯着眼前的这扇门,像是在发布命令,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一般轻声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听着士兵离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座院子又恢复成了一如昨天一样的那般寂静,叶重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叹了口气。原来已经过去七天了啊…… 七天的时间,足够他来干什么? 数清楚树上的花一共就开了十一朵,窗户上的雕花一共有三十六个,地上的青砖一共有八十七块,房檐上的燕子一共飞进来了九次…… 小裴姑娘,叶某在门外已经等了七天了,你一定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这一等就从清晨等到了下午,叶重手边的饭菜早已经凉的透彻,然而眼前这扇门却依旧没有任何开启的迹象。 “将军,还等吗?” “等!”毫不犹豫的回答,叶重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收回去,眼神极为坚定“传我的命令,今天一直到晚上,不论是谁,都不能踏足这间院子!” “是!” 看着士兵领命下去,叶重站起身凑到门边上,仔细地听了听屋中的动静,除了能勉强分辨出有微弱的呼吸声,剩下什么都听不到。 斟酌了一下,叶重抬手隔着衣袖轻轻敲了两下裴长卿的屋门,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裴姑娘啊,我是叶重。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得见我说话,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把这个事情跟你说一下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我等你到今天晚上。你看,咱们不用非得等到七天的时限到了你再出来对不对?你要是把药配好了,就出来吧好不好?” 听着里面的呼吸频率在一点一点的减弱,叶重的喉结动了动,勉强保持着正常的语气接着说道:“小裴姑娘啊,你看窗外花都开了,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不都喜欢簪花吗?你要不出来挑一朵然后戴上?我数了数,这花啊已经开了十一朵了,我看有一朵特别漂亮,我摘下来给你看看?” “小裴姑娘?”听着里面的呼吸声时断时续的,叶重的嗓音为了压制住抑制不住的哭声而变得有些沙哑“小裴姑娘啊,你要是能听见我说话,你就敲敲桌子,或者给我个声,行不行?你看这外面三十万百姓,还都等着你呢。” “哒哒。” 等了半天才听到两声似乎是敲在了木头上的声音,叶重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接着隔着衣袖瞧瞧门,声音当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小裴姑娘啊,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哒哒。” 心满意足地坐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叶重掩盖在口罩下的脸上是无法掩盖的惊喜。他咧着嘴角看着又飞到屋檐上的燕子,想:这就快过去啦!三十万百姓的命有救啦! 就这样想着,叶重突然听到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不由得皱眉。 “怎么回事?”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士兵,叶重把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调整到严肃,厉声问道“我不是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到这件院子里吗?外面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拦着呢!是太守突然带了人要闯进来,兄弟们都在前院拦着,已经快拦不住了!” 心底咯噔一声,叶重猛地站起身,想要大步往前走却硬生生地停下来,一双虎目瞪着前来报信的士兵,接着问道:“他说什么了?”“太守说,七天时限已到。”回话的声音在叶重周身越来越浓重的杀气中一点点减弱,士兵看着怒目圆睁的叶重,补充“太守大人他,带着火把过来的。” “荒唐!胡闹!” 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叶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手指指他,下命令:“你!在这儿守着,若是小裴姑娘出来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末将遵命!” 大步走到院门口,叶重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忍不住吼了一句:“都吵吵什么?!能不能闭嘴!” 看着叶重出来了,一直在阻拦太守的那一小队士兵立刻对他拱手行礼:“将军。” 摆摆手没回话,叶重直接站在门槛上,看着从人群后走出来的太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太守来此有何贵干?”“有何贵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太守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士兵,又指了指叶重,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叶某不知。”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叶重一只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冷声回答。“看叶将军这脸色,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啊。”把手中的火把交给下人,太守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指着叶重的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难怪叶将军记不住日子呢。” 似乎是对叶重愤怒的表情十分满意,太守接着说道:“今天可是第七天啊,叶将军当时立下的军令状可是说,七天之内一定能够那出解药的。现如今七天时间到了,解药呢?难不成是被叶将军吞了吗?” “你也不要太过分!”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瞪着太守,叶重强压住想要拔剑的冲动,警告“叶某如今在这儿,你们就休想靠近小裴姑娘的院子一步!”冷笑一声,太守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这件事情,可不是叶将军说了算的。” 低下头眸色深沉地看着太守那双微微泛着湛蓝色的光芒的眼睛,叶重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你是神庙的人?” 看着叶重突然收缩的瞳孔,太守突然间后撤一步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猛地收住了笑声,脸上是一脸的阴毒:“看来叶将军的脑子还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笨。我本来可以晚些动手,怪就怪你们把我的手下都杀了,所以我也就不得不杀了你了。” “小裴姑娘感染瘟疫的幕后主使是你?!” 电光火石间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叶重刚想拔剑却感觉手腕一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反手扣在了地上。 呵呵笑着挥挥手,太守心情大好地看着随着叶重被控制住后直接被杀掉的那一小队士兵,抬脚用脚尖挑起了叶重的下巴,大笑着问道:“叶将军现在的感觉如何啊?” 啐了一口,叶重挣扎着昂起头,满脸的厌恶:“你们神庙难道也就剩这些手段了吗?”“叶将军说笑了。”强行伸手把叶重的头扭到正视自己,太守一脸无辜地扯下脸上只能当做装饰品的口罩,随手地丢到地上还顺脚踩了几脚,这才满意地收回脚说道“我会的本事,可不止这些啊。” 说完这句话,太守大摇大摆地踏进这间院子里,颇有主人风范地环视了一圈之后吩咐:“去,把那几个老不死的也抓出来!” 被死死地扣在地上,叶重看着被推推搡搡带出来的几位老大夫,满脸的歉疚,到底还是拖累了这几位老大夫了。 先是不明所以地被人粗暴的用绳子一捆被推出来,几位老大夫在被推出来之后才看见被同样压在地上的叶重,这才觉得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一点也不在乎这几位老大夫的抗议,太守微微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地倚靠在由六个人组成的座椅上,出声:“几位,有什么话要说吗?其实我也不太着急,毕竟要是我没算错的话,裴长卿恐怕就剩下出气的份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弃挣扎给自己保存体力,叶重侧着仰起头看向太守,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脸好笑地看着叶重,太守吹了吹指尖,轻佻地开口:“叶将军问这句话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或者说,根本没有必要问这句话吧?”“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眼神极为平静,叶重仿佛已经看破了生死,慢慢的说道“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微微偏头想了想,太守爽快地点点头,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声音中有着满满的理所当然:“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怪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你们动手,就怪裴长卿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你们又是她的朋友吧。” “那你为什么又要鼓动民众造反?!” “因为我高兴啊。”嗤笑一声,太守的声音懒洋洋的“你难道不觉得,看着一个帝国的消亡,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你疯了?!” “哈哈哈哈哈!”大笑出声,太守慢慢的站起身走到叶重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笑得满脸阴冷“我疯了?主人的意志,是我们最高的追求!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感恩,感激的世界,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摇着头站起身,太守一脸的可惜:“只可惜,你们根本不懂那样的一个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说着,他拍拍手,吩咐:“走吧,是时候该送院子里那位上路了。” 走在最前面,太守踏进裴长卿的院子里,听着院里静悄悄的,颇有闲情逸致的绕着院子溜达了一小圈,而后才太守拍了拍那扇紧闭着的门,转头对叶重说道:“今天我心情还是挺不错的,所以你也别着急,等这位小裴姑娘死了之后,我也送你们上路,如何啊?” 被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叶重这个时候突然疯狂的挣扎起来,怒吼着:“你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你不能进去!” “吵死了。”抬手隔空卸掉了叶重的下巴,太守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抽出长剑“你还是闭上一会儿嘴吧。” “你……不得,好死……” 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叶重双目充血地瞪着太守,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而后便被抽了一巴掌:“怎么话这么多?我不得好死,那也是你先死!你别着急,我马上就送你上路!” “我听说,有人想让我死?”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突然响起,带着淡淡的疑惑。 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叶重的眼睛渐渐地变亮了,是裴长卿的声音! 屋门被慢慢的打开,裴长卿站在屋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手握长剑的太守,突然歪着头笑了:“就是你要杀了我?” 一脸惊惧地瞪着完好无损的裴长卿,太守又惊又怒:“不可能!你不可能还能活下来!”“太守大人说笑了。”抱着双臂笑得有几分轻巧,裴长卿悠悠然的开口“不知,您打算留您自己的命到几时啊?不如就到现在吧。” 话音刚落,裴长卿直直的伸手捅进了太守的胸膛,从里面扯出了一颗机械的心脏,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吐槽:“啧,这个场景当真是有些熟悉的过分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用一种极为委屈的语气小声说道:“而且这个还没有那个假朱格的好捅,下回还是直接拧脖子吧。” 愉快地决定了接下来的工作,裴长卿一脚跨出门,还非常好心地歪歪头看着仍旧押着叶重和极为老大夫的人,问道:“你们不走吗?” “杀了裴长卿!” 轻轻松松地躲过袭击,裴长卿顺手把叶重的下巴装回去,而后面带微笑地拧断了偷袭者的脖子。 根本没在意裴长卿现在使用的手法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叶重的目光从她踏出那间屋子开始,就落在了裴长卿的一头白发上。 怎么会…… 拧断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裴长卿拍拍手而后转身把几位老大夫身上的绳索解开,看着他们道谢离去,这才转身看向仍旧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的叶重,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上前:“叶将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裴某吓傻了?” “小裴姑娘!”猛然间回过神来,叶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步朝着裴长卿的方向走过去“解药可是配出来了?” 第 27 章 从屋里取了几个药瓶出来,裴长卿把它们递给叶重,微微一笑:“配出来了,还是劳烦叶将军带着人将这几瓶药分别放到城中的水井里和城外的河道中,过几天这瘟疫就会散去了,百姓吃的药待我写张方子出来,按照方子抓药就好。” “好,好,好。”一连说了几声好,叶重先是长舒一口气之后眉开眼笑地叫来了亲卫,千叮咛万嘱咐的把手中的药瓶交出去,而后回到裴长卿身边,问道“小裴啊,疼不疼?” 微微一愣,裴长卿而后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刚刚动手而挽起袖子后胳膊上露出来的一道道伤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胳膊上的伤口吓到叶将军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说着,她轻轻的把袖子重新放下,掩盖住了所有的伤口。 仅凭刚才那一眼就知道裴长卿在这七天里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叶重愁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忍不住把她带到自己的小板凳前坐下,自己站着说道:“小裴啊,我真的没被吓到,就是,就是你说你现在一头白发……” 仰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裴长卿笑嘻嘻地抬手一撩落在胸前的头发,故作不解的问道:“叶将军难道没觉得,裴某即使是一头白发也依旧潇洒帅气吗?” 看着裴长卿丝毫不受这个的影响,叶重也自动自觉地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安慰的话语,转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眼前人瘦骨伶仃的肩膀,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裴长卿一般地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样我也能向陛下和陈院长交代了。” “……陈院长?” 猛然间听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裴长卿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看着已经哼起了小曲的叶重,问道:“陈院长是谁?” “小,小裴姑娘?!”下一句歌词被裴长卿的话吓得不知去了哪里,叶重瞠目结舌地瞪着眼前的小姑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不可置信地问“你不记得陈院长了?!” 不解的看着叶重一脸仿佛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出来,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膀,问道:“叶将军您这话说的有些不合理啊。陈院长这是何许人也啊我为什么要记得他啊?” 急的连肢体语言都用上了,叶重一脸焦急手舞足蹈地问道:“陈院长,陈萍萍!暗夜之王!监察院院长!追星逐月天下行,赶山奔海陈萍萍,你当真不记得了?” 戳了戳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肉的脸颊,裴长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二十一年的经历当中有没有出现过陈萍萍这么一号人物,而后一脸真诚地摇摇头,回答:“监察院我记得,但是我不记得陈萍萍。” 急的直挠头,叶重连忙继续追问:“那二皇子殿下呢?小范大人呢?监察院三处主办费大人呢?”“阿泽,范闲,费叔,我都记得啊。”掰着指头数了一遍,裴长卿似乎也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自己却想不通“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有陈萍萍这个人啊。”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歪着头努力的思考:“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我好像确实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对对对,小裴姑娘快想想在哪儿听过。”觉得像是有了希望,叶重连忙蹲下来追问。 “追星逐月天下行,赶山奔海陈萍萍。每天晚上还要去北齐抓小孩儿吃。双目之中又生三目,我记得好像还有四只手。哎叶将军,你说这个陈萍萍当真长得如此奇怪吗?”扒拉扒拉自己的记忆,裴长卿勉强能找出来几条曾经在茶楼听书的时候听到的有关于陈萍萍的形容,顿时一脸好奇的问道。 一脸艰难地看着连眼睛中都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的裴长卿,叶重张着嘴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的措辞,才勉强憋出一句:“陈院长他,就是个普通人。”“这样啊。”声音中流露出满满的失落,裴长卿小声嘀咕“我还真的以为他就长这个样子呢。” 这才真的相信裴长卿是彻底把陈萍萍忘了,叶重心里刚刚落下的那块大石头又重新悬了起来,在上报陛下这件事情和隐瞒下来两者之间犹豫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他娘的。” 急匆匆地嘱咐一句:“小裴姑娘好好休息。”叶重站起身大步走出这间小院,站在空旷的前院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一想起那位年轻时率领黑骑千里奔袭生擒肖恩,双腿被废之后坐在轮椅上运筹帷幄的陈萍萍,叶重觉得自己的脖子在隐隐犯痛。 叶重揉揉自己的脖子,他知道现在自己不管怎么隐瞒,到了京都城里该发生的还会发生,小裴姑娘忘了陈院长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会让别人知道的。 想了想京城里的那位虽然长相极为俊美,但是性格可一点都不俊美的那位二皇子;又想了想那位平常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但是实际上一怒之下可以让京都城血流成河的陈院长,叶重瞪着手下一笔没动还是空白的纸张,默默地盘算起自己大概还能活上几天。 抬手团吧团吧桌上写废了的信,叶重再次抽过一张新的信纸,把自己刚刚想好的更为诚恳的措辞写上去。一封信通篇下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叶重在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自己没有照顾好小裴姑娘,希望陛下和陈院长莫要在这件事情上责怪小裴姑娘。 末了,叶重极为慎重的在结尾处添了一句:“臣观小裴姑娘的情况,似乎仅仅只是忘了陈院长一人,其余一切记忆均完好无损。臣知小裴姑娘情况特殊,但不知监察院三处主办费大人是否有良策应对。” 写完最后一笔,叶重吹干了墨迹把信收好,亲自出门前往驿站嘱咐送信的人,务必要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带到京都城,呈到陛下面前。 叶重的这封信被直接送到了庆帝的书桌前,庆帝在粗略的浏览完这一封措辞诚恳,认错态度良好的信后,把它递给了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的苏拂衣:“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这封信,苏拂衣先是看了一眼低头捏着鼻梁面色凝重的庆帝,而后吐出嘴里的果核,问了一句:“怎么了?这么愁眉苦脸。江南的事情,阿裴不是办的挺好的吗。”“问题现在就出在小裴身上。”一想起信里的内容,庆帝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胀痛“你看看吧。” 抬手打开这封信,苏拂衣看了一半就愣住了,一脸狐疑的扭头看着庆帝,指着自己手中的信件:“这是真的?什么叫阿裴只忘了陈院长一人,我觉得不应该是我今天没睡醒才对,而且,我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感觉到太阳穴的胀痛有所缓解,庆帝这才放下捏着鼻梁的手,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暴戾:“小裴这丫头的情况,会不会就像朕当年的情况一样?只不过是反应不同。”“你是说当年你中了惑心蛊的事情?”放下手里的信件,苏拂衣问道。 看着庆帝微微点头,苏拂衣摸着下巴想了想,推测:“你当年中了惑心蛊之后应该还会有相关的后续的一些反应,阿裴之前也中过相思蛊,不过被她自己挖出来了。”“相思蛊?”眉头微微一拧,庆帝脸色微微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惑心蛊仅仅只是迷惑你的心智,但是相思蛊是针对阿裴自己的情况给她种下的。”想到那天的情况,苏拂衣低头掸掸自己的衣服,而后一声叹息“相对于咱们俩来讲,神庙现在恐怕更想杀的人是阿裴。” 停顿了一下,苏拂衣抬眼看看庆帝,又重新低下头,声音平淡:“陈萍萍找我了。”“朕知道。”面容未变,庆帝并不惊讶“他找你问了当年的事。” 点点头,苏拂衣倚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华丽的天花板,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我只告诉他了一部分事情,剩下的事情我估计他查出来也是时间的问题。还有几天阿裴就回来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抿了口茶,庆帝所有的表情都消失在茶杯中升起的袅袅白烟后,听着他说道:“在李云睿回封地的路途中暗杀的计划失败了吧?那就换一种方式吧。”“你想拉陈萍萍入局?”挑眉,苏拂衣有些不赞同“他入局还不如让他在局外。” 停顿了一下,苏拂衣耸耸肩膀:“你要知道,阿裴现在忘了陈萍萍,有关于他的一切她全忘了。”“她会想起来的。”笃定地看着苏拂衣,庆帝沉声说道“她会有想起来的那天的。”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你们这些上位者的原因。”翻了个白眼,苏拂衣站起身叹了口气“你们当真是冷血无情。”“高处不胜寒。”低声呢喃出这句话,庆帝的声音中夹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靠着书架,苏拂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眼眸中划过了几分伤感,缓缓开口:“小叶子不会喜欢现在的你的。”“我知道。”步履沉重,庆帝慢慢的推开御书房当中那几扇旋转门,望着远方飞过的飞鸟,没再说话。 “长卿后天就回来了?” 浇花的手一顿,陈萍萍听着影子的汇报,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把木勺放回到水桶当中。深吸一口气,陈萍萍看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娇艳的野花,轻声呢喃:“她要回来了,她……有什么变化吗?” 没等影子回答,陈萍萍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又问:“她是不是还在怨我?江南这一路回来,车劳舟顿是不是瘦了?回来之后所有的衣物是不是还要重新丈量尺寸?” 听着陈萍萍的自言自语,影子藏在面具后的表情愈发的有些无奈,等着陈萍萍念叨完了之后才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她头发白了。” 猛地扭头看向影子,陈萍萍转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影子面前,眉头皱的死紧:“你说什么?” 想起情报里写到的内容,影子常年藏在面具后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沉郁的神色,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他们说,裴长卿的头发全白,并且是一路坐着马车回来的。”“她几乎从来不坐马车。”抓着轮椅扶手的手一紧,陈萍萍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而后转回轮椅,轻声说道“发生了什么?” “监察院的暗探在江南几乎全军覆没。”硬邦邦地吐出这句话,影子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次疫情的影响很大。” 摆摆手示意影子下去,陈萍萍靠在椅背上想了想,随后又伸手拿起桶里的木勺舀一勺水,犹豫了几秒制后却又把勺放回了水桶当中。 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的扶手,陈萍萍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泛起的一阵暖意,他忍不住想,裴长卿后天就要回来了,她会不会回监察院来看自己?身体不好的话要用一些什么补品合适?要不要让陈园的那些姑娘们重新做几件衣服?在江南待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没吃好没喝好,等她回来了让厨房做些她喜欢的吃食?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他都不曾注意的笑意,跟往常裴长卿面对自己的时候的那一抹笑意似曾相识。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裴长卿回到京城的当天被打碎了。 “小师叔,真的没必要吧。” 被苏拂衣拉着来到陈萍萍的屋子前,裴长卿犹犹豫豫地冲抱着双臂的影子打了个招呼,而后对苏拂衣说道:“小师叔我真的不想去。” 看着影子自动自觉的离开,苏拂衣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当真以为他五只眼睛四只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脸的为难,裴长卿扯着苏拂衣的袖子,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只是,真的觉得我没必要进去。” 一句废话没说,苏拂衣气势汹汹的连拉带扯的把裴长卿扯到暗室前,指了指那个背着他们的身影,冲裴长卿一努嘴。 顺着苏拂衣的目光看过去,裴长卿咧咧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就是陈萍萍?他怎么坐轮椅啊?”“他的腿当年被人折断,没来得及医治。”轻声解释了一句,苏拂衣轻轻推推她,催促“快去吧。” 被推出两步之后又撤回来,裴长卿死死的抓着苏拂衣的衣袖,满脸的不知所措:“不是,那我跟他说什么啊?我俩又不熟,我总不能跟他说,嘿,你的腿怎么回事吧?!”“你可以试试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苏拂衣鼓励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又推了推她。 恨不得把头摇出残影,裴长卿拒绝上前,有些焦急的否定:“小师叔我真的不行,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 看出来眼前的小姑娘当真是急了,苏拂衣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轻声安抚:“别慌,别着急,好吗?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如果你觉得聊不下去了,你就直接走,后面的事情让我来处理。” 得到苏拂衣的保证,裴长卿这才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扯着苏拂衣衣角的手。一得到自由立马开溜,苏拂衣在临走之前还笑嘻嘻的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后轻轻的带上了门。 保持着尔康手的姿势,裴长卿一脸脏话的张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假笑着对门口的方向比了一个中指,这才转身看向了一直背对着自己的陈萍萍。 瘦,太瘦了。 这是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背影得出来的结论,随后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画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总有一种冲动想给眼前这位陈院长套上好几个治疗的技能。 抻平衣角,又凭感觉理了理头发,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大门,这才咬着唇上前贴着暗室的柱子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敲敲柱子就当是在敲门:“不好意思?” 看着陈萍萍仿佛像是突然被惊醒的样子,裴长卿暗暗唾弃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现在自己的这个行为简直就是在打搅老人家的休息。握着拳给自己打气,裴长卿看着陈萍萍又归于沉寂的背影,吐吐舌头后只能硬着头皮补上了下一句话:“请问我能进来吗?” 以为刚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幻听,陈萍萍在猛然间被惊醒后,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野花,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个地方就睡着了。 “咳,那个……陈,院长。”面露尴尬地看着陈萍萍自顾自的拿起木勺开始浇花,裴长卿一边在心底疯狂的抽打着小人,一边保持微笑“请问我能进来吗?” “长卿?” 这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陈萍萍直接丢下木勺转动轮椅看向拘谨的站在那里的裴长卿,有些惊喜地招招手:“回来啦?” 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看到自己之后一瞬间变得眉眼极为温柔的男人,裴长卿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把手背到身后搓了搓有些黏腻的指尖,没说话也没动。 以为裴长卿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温和吓到了,陈萍萍低头一笑后摇着轮椅上前,仰头借着外面的阳光上下打量着裴长卿,轻声说出了一句:“瘦了。” 满脑子都是突如其来的弹幕: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看,看看他喉结上的那颗痣,看看这个温柔的眉眼,还有这个低音炮!我可以我能行!裴长卿猛地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扭头咳了两嗓子而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伸手拉过裴长卿背在身后的手,陈萍萍感受着小姑娘微凉的双手,先是叹了口气,而后用一种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语气问道:“怎么手有点凉啊?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待会儿留下来吃饭吧,有你爱吃的云糕。” 我怎么不记得我喜欢吃云糕?! 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诧异,裴长卿突然内心泛起了几分同情之心,这位陈院长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他思念的人了吧? 想到这儿,裴长卿干脆也不抽出被握住的手,自己用另外一只手一撩衣摆直接蹲在轮椅旁边,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我们之前,似乎没见过吧?”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对劲了,陈萍萍眉眼锐利地看向裴长卿的双眼。在那双狭长的眼眸当中,他看到了疑惑,看到了同情,也看到了犹豫,却再也看不到裴长卿往日看向自己的温柔了。 握着裴长卿的手猛地收紧,陈萍萍仿佛只要握着这双手就能获得无尽的勇气一般询问:“长卿?你莫要跟我开玩笑。我知我之前确实是我做错了,但是你莫要如此。” 感觉自己和陈萍萍的对话仿佛不在一个频道上,裴长卿咂咂嘴想了想之后,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而后斟酌着开口:“我觉得吧,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毕竟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吃什么云糕之类的东西,呃……” 还没说出口的话在陈萍萍越来越凉的目光中逐渐消音,裴长卿试着抽回被陈萍萍握在手里的手,却被人越抓越紧。 听着裴长卿的话,陈萍萍一瞬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刚刚的那句:“我不喜欢吃云糕之类的东西。” 他突然间想起来,似乎是在某一年的夏日,陈园的姑娘做了云糕给自己,但是自己忘了吃,最后还是裴长卿说这是她喜欢吃的,让自己也尝尝,然后两人就着茶水分了云糕。从那以后每次只要有新鲜好吃的糕点,她都会给自己端过来。 但是陈萍萍怎么回想,都不记得裴长卿是否当时跟自己一起吃了糕点。 握着裴长卿的手一点点的松开,陈萍萍的嗓音有几分干涩:“你,当真不爱吃云糕吗?”“以前老拿糕点当饭吃,吃的难受了后来就不想吃了。”觉得自己蹲着的姿势不太雅观,裴长卿在收回被握的有些发红的手之后直接坐在地上,解释道。 喉结上下滚动,陈萍萍低头注视着裴长卿的一头白发,轻声问道:“那你喜欢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好不好?”“算了吧,太麻烦了。”想都没想就拒绝,裴长卿只是单纯的觉得第一次见面就在人家这里吃饭似乎不太好,说道“小师叔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跟她一起吃。” 说到吃饭,裴长卿歪着头眨眨眼睛,突然问道:“话说,你是不是有一位跟我很像的故人啊?然后她很爱吃云糕,刚刚你是不是认错了?” 迎上裴长卿好奇的目光,陈萍萍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声:“对,一位故人。” ※※※※※※※※※※※※※※※※※※※※ 翻转剧情,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第 28 章 听出陈萍萍的话语中的怀念和伤感,裴长卿抿抿唇,尽量忽略掉自己内心听腾升而起的怪异的感觉。 裴长卿活动了两下脖子,自己默默在心底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抬手轻轻拍了拍陈萍萍的腿,安慰道:“我觉得她可能不是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也是希望你自己能过得好好的。”想了想措辞,裴长卿接着安抚:“所以说呢,还是希望陈院长能保重身体。” 眼神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陈萍萍先是在心底轻叹一声,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是陌生人了,长卿依旧还是能关心自己,而后轻轻拉起坐在地上的裴长卿,替她拍拍衣服下摆沾染的尘土,仰头笑了笑:“地上凉,还是起来说话吧。” 低头看了看有些费力的仰着头的陈萍萍,裴长卿最后还是像个大老爷们儿一样蹲下来,把手直接往对方的膝盖上一搭。 迎上陈萍萍略带不赞同的目光,裴长卿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解释:“我觉得还是蹲着吧,毕竟我,我不太习惯在您这儿低着头说话。然后那个什么,我觉得您有点太瘦了,要不给您诊个脉?” “好啊。”低头一笑,陈萍萍主动伸出细瘦的手腕递给裴长卿,笑的有几分眉眼温柔“那就劳烦小裴姑娘了。” 被陈萍萍满眼的温柔惊艳到,裴长卿先是愣了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清清嗓子,而后像是捧着什么珍贵易碎的物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圈住陈萍萍的手腕,小声说道:“陈院长以后还是莫要在别人面前这么笑了。”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微微发红的耳廓,有几分好笑也有几分心疼。他的小姑娘现如今被自己活生生逼成了这个样子,可不就是自己自作自受吗? 像是没有感觉到陈萍萍的情绪,裴长卿轻轻的用手圈住了他的手腕,感慨一句:“您这也太瘦了吧?”说着,裴长卿一脸责怪的把手搭在陈萍萍的手腕上诊脉。 听着陈萍萍的脉搏还算是比较平稳有力,裴长卿收回手点点头:“陈院长的身体保养的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还是有点寒凉。”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刚想说要不您给我块牌子以后我每天给您送个药,就突然想起范闲似乎也是监察院的人,转而建议道:“反正范闲不是也是监察院的人吗,您下回让他给您开一张方子,调理调理身体就好了。” 藏在宽大的袍袖中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脸上略带疏离的温和,克制的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辛苦你了。” 看着陈萍萍不自在的笑容,裴长卿以为是自己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打搅到了对方,再加上自己已经有了几分饥饿感,干脆提出了告辞:“陈院长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那,你路上小心。” 指尖留恋般的在裴长卿起身的瞬间抚过她的衣角,陈萍萍轻轻地闻了闻那股熟悉的草药香气,再抬头的时候,只能注视着她毫不留恋的离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地说出那句:长卿,我想你了。 出了屋门顿时长出一口气,裴长卿咬着下唇扯扯苏拂衣的衣袖,挤眉弄眼的表示赶紧离开这里。 有几分好笑的看着落荒而逃的裴长卿,苏拂衣等到回了抱月楼才笑着问道:“怎么啦?跑这么快做什么。”“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别扭。”单手叉腰直接把茶壶对嘴喝,裴长卿有些迷茫“就,我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感觉他在透过我看什么人。” 笑的一脸宠溺,苏拂衣直起身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顺手又给茶壶里续上温度刚刚好的温水,这才有几分调侃的说道:“你看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之前还问我陈萍萍是不是真的吃人,现在又说他在透过你看什么人。” “但是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啊。”不满的反驳,裴长卿挠挠头“你看你都知道我不喜欢吃云糕,也不喜欢吃桂花糕。但是他今天还问我说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还说准备了云糕。这不一看就知道肯定说的不是我嘛。” 伸手揉了揉裴长卿的头,苏拂衣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话说,你觉得陈萍萍这个人怎么样?”“陈萍萍,这个人怎么样?”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歪了歪头,裴长卿咬着手指想了想之后才说道“我觉得他,人似乎还不错?除了不太会照顾好自己,而且还瘦的过分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了吧?” 想到这儿,裴长卿放下茶壶看着苏拂衣问道:“话说,范闲从北齐回来了没有?”“还没呢。”靠在桌角抱着双臂,苏拂衣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不过应该也快了,年底就应该能回来了。怎么了?” 低头笑了笑,裴长卿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去:“我就是觉得这位陈院长人还不错,虽然有把我当成替身的可能性,但是总体来讲我对他印象不错。而且我今天给他把脉感觉他身体不是特别好,所以当时说让范闲给他开个补身体的方子。”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拂衣摸着下巴看着裴长卿离去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角,还不错吗? 夜晚。 “阿裴睡了,所以我这能抽空过来找你一趟。” 苏拂衣轻巧的扒拉开本来就没关严实的窗户,坐在陈萍萍屋里的窗框上,声音平淡:“我觉得即使我今天不找你,你明天也得找我。” 翘着二郎腿稳稳地坐在上面,苏拂衣先是看了看没有动静的陈萍萍,而后仰着身子看了一眼屋外早已不知去向的影子,单手托着下巴颇有闲情逸致地说道:“行了你别装了,咱俩谁跟谁啊。我知道你没睡,不然你也不会给我留着窗户。阿裴忘了你这件事,是真的,我之前也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眼,拽着床边的带子慢慢起身,沉默的看着苏拂衣投在地上的影子,没说话也没动。 自动自觉的翻进屋里,苏拂衣拍拍手又拍拍身上的灰尘,这才点上蜡烛,又回身把窗户关严实,坐在了陈萍萍平常办公的位置,拿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杯水。”隔空抛过去一杯盛着清茶的茶杯,苏拂衣一扬下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你嗓子又不舒服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萍萍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迷茫:“我,明明只是为了她好。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苏拂衣低头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末,问了个问题:“阿裴喜欢你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一瞬间回想起那张纸上的内容,陈萍萍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好半天才低声回答:“我知道她放弃了。”说着,他抿了口茶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继续说道:“我之前只是认为她还是个孩子,可能过段时间她的心意就会变。我这个人,没什么值得她倾心的地方。” “但是她在你身上几乎倾注了她所有的青春。”声音平静,苏拂衣也没抬头,就这么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说道“偌大一个京城,你自己看看她跟那些小姐公子们,有多少联系?连阿泽都是派人叫她,她才出去。” 无措地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陈萍萍最终只能嗫嚅着说道:“我以为,长卿一直喜静,才不去外面。” 听到这个回答,苏拂衣忍不住揉了揉青筋蹦的十分欢快的额角,她不知道是该骂陈萍萍在这方面不动脑子,还是吐槽裴长卿这些年来的努力全都是白费。 缓了很久,苏拂衣才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问道:“你见过谁家孩子七八岁正好是最能疯的时候,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研究药理,要么就是去采药折腾你的腿?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叫‘七八岁讨狗嫌’吗?” 越说越激动,苏拂衣最后一脸困惑地看着陈萍萍,问道:“陈萍萍,你是当真没动脑子吗?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动这个脑子?” 说到这儿,苏拂衣直接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不对,你绝对不是不懂情情爱爱,不然的话当年你跟宁才人那件事就不会有。所以现在看来你就是在逃避!你就是觉得阿裴是个小姑娘!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小孩子嘛,可能过几天就好了?陈萍萍,你到底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前倾着身子看着陈萍萍仿佛像是一尊雕塑一样沉默不语,苏拂衣一拍额头忍不住骂:“陈萍萍你个瓜娃子,你一天天的都在想撒子嘛!阿裴在你身边多少年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水,苏拂衣一边拿着茶壶给自己续水,一边忍不住埋怨:“我听外面人天天说你陈萍萍能洞察人心。你这倒好,是知道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了,结果呢?你这不胡闹吗。”看着陈萍萍依旧沉默不语,苏拂衣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拂衣深知不管自己说什么,现如今的局面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只能叹口气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她知道你一直念念不忘小叶子。” 猛地抬头看向苏拂衣,陈萍萍捧着茶杯的手一抖,突然有了一丝慌乱:“她怎么会知道小叶子?”“这丫头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只是她不说,也装作不知道而已。”跟庆帝学了一到无奈的时候就捏鼻梁的毛病,苏拂衣撇撇嘴“她又不傻。” “长卿她……知道多久了?” 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苏拂衣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具体多长时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少说也有两年了。那孩子心里能藏事,也能忍。”哼笑一声,苏拂衣低头用手指轻抚着杯沿,声音低沉沙哑:“陈萍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阿裴回京之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是什么样子的。” 看见陈萍萍微微侧了侧头,苏拂衣往后一靠,靠在硬邦邦的栏杆上,深吸了一口气:“她回京之后能直接面圣,其实全靠着自己的那个离经易道吊着一口气。不然为什么回京的日子比预计的晚了许多,你没想过吗?” 陈萍萍上一次听说裴长卿重伤成这个样子,还是在范闲刚刚入京没多久在牛栏街遭受程巨树的刺杀那个时候。但是那个时候其实裴长卿本身受的伤并不重,主要是因为有些脱力再加上外伤有些严重,本质上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借着烛光看着苏拂衣似笑非笑的表情,陈萍萍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一点点捏紧自己的心脏,他听到他自己在问:“长卿怎么了?” “以身试药说的多好听啊。”嗤笑一声,苏拂衣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自己,也像是在嘲讽陈萍萍“你知道她从江南回来,身上多添了多少道伤口吗?你当初还说等她从江南回来,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你怎么这么绝情啊陈萍萍?” 一想起裴长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的疼,苏拂衣想了想自己下午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那堆补品,应该做成什么样的菜肴才能哄着裴长卿吃下去,轻声开口:“她胳膊上新添了三十六道伤口,每一道伤口里都有不同的毒。我尝试着把里面的毒清除掉但是失败了。也就意味着阿裴可能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些毒,这些毒已经让她没有办法生育,你觉得一个没有办法生儿育女的姑娘,在谁的府上都会被欺负吧?” 握着茶杯的手连骨关节都有些泛白,陈萍萍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长卿她,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应该,应该嫁一个很好的人,然后生儿育女。” 看着陈萍萍魔怔般的目光,苏拂衣露出一抹假笑:“还记得那一小瓶药吗?阿裴给了你除了行走之外的健康的身体,然后毁了她自己。她恨不得把她的命都给你,然后你呢?你干的那些混账事还少吗?” 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苏拂衣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最后凉凉的看着陈萍萍,满脸的失望:“她本来这次去江南就没打算说活着回来。说句实话,陈萍萍,我当真之前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阿裴做出这个决定。” 这时候彻底知道自己做错了,陈萍萍努力克制着让自己的手不要抖,慢慢的放下茶杯,嗓音有些干涩:“我的错。” 暴躁地揉了揉头发,苏拂衣干脆也放下自己的茶杯,走到陈萍萍的榻前用和裴长卿一样的姿势蹲下来,说道:“你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只是很好奇一件事情,我觉得这个问题你最有资格来回答我。”停顿了一下,苏拂衣说道:“陈五常,陈萍萍,陈院长,你告诉我你当真就那么希望看见阿裴嫁给别人吗?” 静静地注视着苏拂衣清澈的双眼,陈萍萍移开视线佝偻着身子把脸埋进双手中,声音有些发闷:“但是我不能给长卿一个完整的我自己。” 一脸脏话的瞪着陈萍萍,苏拂衣暴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而后扒拉着陈萍萍毫无知觉的双腿给自己腾了块地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觉得,阿裴像是那种在乎你这种小问题的人吗?” 看着陈萍萍仍旧把脸埋在手里没出来,苏拂衣抹了把脸感慨:“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操劳完阿裴操劳你,我求求你俩了能不能在一起让我少点麻烦?”说着,苏拂衣一脸假笑:“你俩当真是用来折磨我的。” “苏小姐……” “成成成,你先别说话。”摆手示意陈萍萍闭嘴,苏拂衣揉揉脸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好,而后恢复了一脸郑重的表情,说道:“这样吧,我问你答。你不用跟我说其他的一切外在原因,就说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行不行?” 看着陈萍萍点头答应了,苏拂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来吧,第一个问题,你喜欢阿裴吗?或者是说你对她有感觉吗?”“有。”认认真真的把自己内心对裴长卿的每一种感觉都拉出来剖析一遍,陈萍萍一脸肯定。 “完美!”拍了一下手,苏拂衣接着问道“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是阿裴了解你多一点呢,还是你了解阿裴多一点?” “长卿了解我多一点吧,毕竟我连她的生辰都没记住过。”一说起这件事,陈萍萍细细的叹了口气,说道“阿裴连我平时吃的零嘴都不会断。” 点点头表示了解,苏拂衣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自己都说,阿裴了解你胜过了解她自己了,你觉得她会在乎你的这点问题吗?”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拂衣歪歪头:“那个小丫头,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叛逆得多。” “……长卿,叛逆?”一直就不觉得叛逆这个词能套在裴长卿身上,陈萍萍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是叛逆?” 撑着膝盖站起身,苏拂衣转头看了看从窗户中透出来的光,轻声说道:“阿裴的秘密,等她哪天愿意告诉你的时候,你自己就会知道了。毕竟那可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呢。”说着,苏拂衣踱着四方步走到窗边补充道:“当然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你是不是真的想看她嫁人,那就是你的事了。” 微微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苏拂衣感受着只有清晨才会吹来的凉风,在窗框上敲出了一段杂乱的旋律:“我该走了。”“等等。”叫住了想要翻窗出去的苏拂衣,陈萍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那,长卿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把手撑在窗沿上,苏拂衣脑海中过了一遍裴长卿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搓搓手指上的灰尘,轻声回答:“我不知道。阿裴能不能想起来现如今全要看她自己,她身体里的毒什么时候彻底清除干净了,可能什么时候就能想起来了。”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辈子。”叹息着留下这句话,苏拂衣对着回来的影子微微抬手示意,而后自己也翻窗而出,离开了监察院。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裴长卿心情颇好的洗漱完毕后,推开自己屋子里的窗户,听着沿街的叫卖声,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想到当时在江南看到的场景,又想起自己和叶重离开江南时百姓夹道欢送的场景,最后再看看京城中安稳祥和的场景,裴长卿笑着冲楼下看着自己的孩子挥挥手,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啊?” “裴姐姐早上好!”仰头看着笑眯眯的裴长卿,小孩子也用力的挥挥手,喊道“我们要去学堂啦!”“要去学堂啊。”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温柔,裴长卿趴在窗户边说道“路上小心呀!” “裴姐姐再见!” 目送着孩子的身影跑出自己的视线,裴长卿这才直起身子把窗户关上,冲身后的苏拂衣点点头:“小师叔来啦。” 微微颔首,苏拂衣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低头摆弄着托盘里的碗碟,声音有几分慵懒:“那个孩子是隔壁张大娘她孙子,已经晚了一年上学了。”“京城也不太平。”坐下来和苏拂衣一起吃早饭,裴长卿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瘟疫这件事情过去了,但是恐怕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冒出来。” 放下碗筷,苏拂衣看了看裴长卿眉宇间的愁绪,伸手倒了杯茶:“我,你,老李,我们只能救下这世间千千万之一的人,只能最后说一句问心无愧。” “神庙不除,天下不平。” “那你也得好好在这儿好好养身子。”挑起半边眉毛,苏拂衣歪着头看着裴长卿,扯扯嘴角“我这回可不会惯着你,吃晚饭过会儿吃药,别想跑。” 被苏拂衣压在抱月楼前前后后调理了一个月,裴长卿终于被下达了解放令,可以出门活动了。 站在抱月楼门口感受着久违的热闹,裴长卿转头对站在楼梯上的苏拂衣眨眨眼睛,而后撒着欢儿的拎着给陈萍萍配好的补身子的药包,融入了人群之中。 到了监察院才知道陈萍萍今天不在,裴长卿鼓了鼓脸,笑眯眯地对给自己回话的人道声谢,之后站在监察院的门口,轻声问道:“那你说,陈萍萍会在哪儿?” 没有听到回答,裴长卿也不生气,转身把手往身后一背,用食指勾着药包溜溜达达地走出了监察院所在的那条街:“不至于这么绝情吧?你们难道不是他派过来的吗?都在抱月楼待了三天了,我就问问陈萍萍在哪儿都不行吗?” 直到自己走到巷子口都没有听到回答,裴长卿撇撇嘴抬头看了一眼貌似是空无一人的房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懒洋洋地说道:“你们这是当真让我把你们一个一个的揪出来问吗?我还不想这么不友好哎。” 说完了这句像是警告般的话语,裴长卿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向了自己常去的那家茶馆。 “你说,长卿发现了那些暗卫?”原本应该坐在监察院里的陈萍萍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裴长卿经常来的那家茶楼里,听着影子的汇报“这丫头还真是……” ※※※※※※※※※※※※※※※※※※※※ 感谢在2020-03-31 10:51:00~2020-04-01 08: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派颜值进化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9 章 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笑意的陈萍萍,影子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干巴巴的站在原地用自己藏在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注视着自从自己和陈萍萍到了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跑的食客们。 慢悠悠的抿了口杯中的茶水,陈萍萍微微皱眉:“这茶当真没有长卿煮的好喝。”“陈萍萍,你要在这里等她?”一脸我,影子,莫得感情的表情看着战战兢兢地躲在柜台后的茶楼掌柜,影子开口问道。 “这是长卿最常来的茶楼,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慢悠悠地扫了一眼只探出了一个脑袋的茶楼掌柜,陈萍萍静静的看向了外面,轻声说道“你觉得你看到了什么?” “……人。” 被影子冷冰冰的话似乎是逗笑了,陈萍萍低头用茶杯掩盖住唇角的笑意,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一抹红色身上。 就这么保持着举着茶杯的姿势,陈萍萍静静地注视着一袭红衣的裴长卿,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青春的色彩,带着只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有的几分娇憨,几分温柔还有对未来的向往。 在陈萍萍的印象里,似乎裴长卿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色彩,更别提脸上还有如此生动的表情。 低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陈萍萍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觉得,长卿的武功现在到几品了?”听到这个问题,影子先是认真思考一番之后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陈萍萍一定还有后半句话。 果不其然,还没等三秒钟过去,陈萍萍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苏小姐说,长卿的武功至多就能到九品上,你觉得她到了吗?” 回想了一下自己唯一一次见到裴长卿出手就是清理监察院的叛徒那次,影子算了算他们从地牢出来的时间,又想了想当时地上躺着的人,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从时间和手法上来看,她至少在九品下。” 满意地左手拎着自己从抱月楼带出来的一摞小药包,右手拎着刚刚买的炒米糖,裴长卿视线微微一转就看见了坐在自己最常去的那家茶楼里的陈萍萍。对视一眼,裴长卿笑着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药包,而后脚步轻快的走了进去。 大大方方的冲一脸强颜欢笑的看着自己的茶楼掌柜挥挥手,裴长卿笑嘻嘻地坐在陈萍萍对面,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问道:“您怎么今天有功夫来这里了?我记得费叔以前还说您不经常出来活动。” 满脸笑意的看着裴长卿,陈萍萍轻声问道:“那费介还说了什么?”“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我的强项。”嬉皮笑脸的岔开话题,裴长卿伸手把那一摞小药包推过去,一扬下巴“喏,这个是我给您开的补身子的药,我看范闲那熊孩子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就先给您开了十四天的。” 伸手接过药包,陈萍萍先是低头看了看被包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小纸包,而后像是不经意的用手指擦过刚刚裴长卿摸过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裴长卿存留在上面的余温一样。 想个刚有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这么评价着自己刚才的举动,陈萍萍低头微微一勾唇角,在裴长卿一脸惊艳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多谢你,你有心了。”“您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暗中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裴长卿告诫自己不能就这么沉迷男色,而后笑的温和疏离“毕竟我是个大夫,这也算是医者的本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裴长卿有些意外的看到了陈萍萍突然变得些许黯然的眼眸,忍不住有些卡壳,随即求助一般地看向了当背景板的影子。 光明正大的无视了裴长卿求助的目光,影子甚至还非常欣慰的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后转身坐在了隔壁的位置上,没再看他们。 求助外援失败,裴长卿不由得尴尬地挠挠头,把自己上半个身子往桌面上压,努力想看清陈萍萍眼中的情绪,有些无措地问道:“您怎么了?” 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眼中的情绪半遮半掩的流露出来,陈萍萍换上了一副极为温和并且平淡的表情,说道:“无事,就是人老了,有些念旧。” “人死后不能复生,也希望陈院长能向前看吧。”隐隐约约觉得陈萍萍似乎不是这么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裴长卿还是有些干巴巴的开口宽慰道“已逝之人恐怕也不希望陈院长过得不好。” 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陈萍萍收敛了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情绪,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饿不饿?看时间也快到正午了,要不要在这儿吃饭?” 目光所及之处,裴长卿敏锐地捕捉到了陈萍萍攥紧手中茶杯的动作和脸上流露出的几分无措,不由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陈院长看着我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您既然都问我要不要吃饭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恭敬不如从命?” 没等陈萍萍回答,裴长卿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出声来,而后凑上前小声问道:“陈院长难不成是怕我吃空了您的小金库?” “胡闹台!” 微微往后仰着身子拉开距离,陈萍萍耳尖微微有些泛红,不去看裴长卿闪烁着狡黠的目光的双眼,神情微冷的看向了哆哆嗦嗦的茶楼掌柜:“你们这里有什么饭菜。”“哎呀陈院长您就不要为难龚掌柜了。”看着这位龚掌柜的抖着双腿还扶着柜台挪出来的样子,裴长卿一脸忍俊不禁地开口“龚掌柜,您就上我以前经常吃的那几样,再来一份汤就好了。” “好,那烦请陈院长和小裴姑娘稍等。我,我这就去催……” 目送着龚掌柜进了里间,裴长卿收回目光看向了一脸温和的陈萍萍,笑着说道:“想不到您这么有威慑力啊。” 裴长卿也有些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坐在这里,跟陈萍萍用这么熟稔的方式来进行对话,仿佛两个人就像是已经相识了很久一样。 虽然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是裴长卿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也十分放松,仿佛什么事情到了陈萍萍这里都能解决。她不是没听过外界的传言,但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裴长卿在陈萍萍身边并没有感觉到外界传言的那种阴冷恐怖,反而就像是一位温温和和的长辈一样。 可能这就是长辈的力量? 想到这儿,裴长卿顺手打开了自己刚刚买的炒米糖,推了过去:“您尝尝,刚出锅没多久的,很好吃的。” 低头看了看散发着甜甜的香气的炒米糖,陈萍萍顺从的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感受着在嘴里弥漫开的香甜气息,微微点头:“是很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点。”拿了个空碟子倒出来好几块推过去,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不过您还得留着点肚子吃正餐。”话锋一转,裴长卿前倾着身子问道:“话说,今天当真陈院长请客吃饭?” 看着裴长卿眼睛里掩藏不住的笑意,陈萍萍点点头:“这是自然。”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这双狭长的眼眸中有这么明亮的神情和笑意了?似乎自从他回到京都城开始,这双眼睛里就再也没有了那种光亮,只剩下了温和,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望向窗外的裴长卿,陈萍萍心底突然腾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裴长卿就一直这样下去,不记得自己,她是不是会过得比原来更逍遥自在?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陈萍萍死死的压在心底,没有任何再想起的可能性。这是他的小姑娘,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也是打算一起过一辈子的小姑娘,他陈萍萍不会,也不可能把裴长卿让给任何一个人。 并不知道陈萍萍此时在想些什么,裴长卿趴在窗框边上笑眯眯的歪头看着一个一会儿一回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自己也歪了歪头。 看着那个孩子扯了扯自家家长的衣袖之后乐颠颠的跑过来,裴长卿伸手从桌上拿了块炒米糖递过去,笑的一脸温柔:“你要不要吃一块呀?”“我听娘亲说你就是救了所有人的小裴姐姐!”双手捧过那块炒米糖,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好,奶声奶气地说道“小裴姐姐为什么头发是白色的啊?” 笑着抬头看了看站在原地微微冲自己福身的妇女,裴长卿转动目光微微一笑后抬手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因为姐姐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啊有神仙跟姐姐说,姐姐白发比黑发更漂亮,所以就改成白头发啦。” 轻而易举的相信了裴长卿的理由,小孩子还大胆的伸出手摸了摸裴长卿柔顺的长发,一脸好奇地问道:“那这位神仙爷爷也会进我的梦里吗?”“当然会啊。”笑得更加温柔,裴长卿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蛋,语气中带着陈萍萍从未听过的宠溺和温柔“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位专属的神仙爷爷,他们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 “那我想见爹爹的这个愿望也会实现吗?”睁大了眼睛,小孩子抱着裴长卿的手臂摇晃着问道“娘亲说爹爹是个大英雄,但是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娘亲说等我长大了,爹爹也就回来了。” 明白小孩子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裴长卿温柔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同情和怜悯,她伸手把小孩子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会的,等你长大了,你爹爹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跟小裴姐姐说再见。”买好了需要买的东西,妇人走过来先是对着陈萍萍福了福身,而后冲孩子摇了摇手中的小包裹“咱们该回家吃饭了。”“那小裴姐姐再见!”顺从地从裴长卿身上下来回到妇人的怀里,孩子使劲挥了挥手。 也轻笑着挥挥手说了声“再见。”裴长卿一直看着那对母子融入了人群中之后才转头看向喝茶的陈萍萍,笑着问道:“陈院长这是怎么了?”“你很喜欢小孩子?”一想到刚才裴长卿眼里的温柔和宠溺,陈萍萍就感觉自己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单手托腮,裴长卿笑着伸手接过店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回答道:“小孩子很可爱啊,他们现在这个年纪正好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没有长大的那些烦恼,多好啊。更何况我现如今也不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当然会觉得小孩子很好。” 抬手盛了一碗汤放到陈萍萍面前,裴长卿耸耸肩膀,迎着陈萍萍有些疼惜的目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反正我是觉得,放眼望去整个南庆恐怕也没有哪家愿意娶我这么一个不能生育的人,所以我觉得等将来我稳定下来了,领养一个孩子就挺好,或者跟阿泽就这么凑合凑合过也不错。”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紧,陈萍萍看着裴长卿不甚在意的表情,心底微微一痛,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端起汤碗抿了一口,问道:“你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 忍不住挑起了半边眉毛,裴长卿放下手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汤碗,笑得有几分痞坏痞坏的:“哎哟,陈院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难不成是……对我裴长卿有意思?” 那句“是”几乎要脱口而出,陈萍萍微微一勾唇角,硬生生地咽下了那句话,轻声说了句:“胡闹台。” 愣是把这句“胡闹台”听出了几分无奈和宠溺的味道在里面,裴长卿保持着坏笑的姿势没动,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陈院长和传言当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依旧眉眼温和,陈萍萍有些好奇的问道。 想了想,裴长卿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陈萍萍的碗里,说道:“您难道没听那些茶楼里说书人讲的段子吗?我之前觉得监察院嘛,您应该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传言不太可信?” 推测了一下,裴长卿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范闲那小子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是个好人。”顺从地吃下去裴长卿给自己夹的鱼肉,陈萍萍说道“好好吃饭吧。”笑着摆摆手,裴长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您先吃您先吃,我这吃相不太雅观,您先吃。” 好笑地推了盘菜放到裴长卿跟前,陈萍萍劝道:“没关系,一起吃吧。” 先是看了看真的是在邀请自己一起吃的陈萍萍,裴长卿舔舔嘴唇后果断放弃了自己大家闺秀的人设。伸手捉起桌面上的筷子一碰,裴长卿端起饭碗就开始大快朵颐,是不是还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夹给陈萍萍一点,催促:“多吃点,您太瘦了。” 本身就不是特别饿,再加上看裴长卿吃饭就觉得自己已经半饱了,陈萍萍在吃干净裴长卿夹给自己的菜之后慢慢的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对方把吃饭都吃出了横扫千军的架势,忍不住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裴长卿往下碗筷抄起手边陈萍萍给自己倒得茶水一饮而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啊~饱了。这是幸福的味道。” 笑着看着裴长卿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陈萍萍看似责怪实则宠溺地说道:“怎么吃饭这么快啊,噎到自己怎么办?” 听到陈萍萍的话顿时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裴长卿挠挠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这不是跟阿泽吃饭的次数比较多嘛,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吃饭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我要是吃饭慢了可能好吃的就都没了。所以时间长了吃饭也就快了。” 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陈萍萍的食指轻轻的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回想了一下刚刚这一顿饭下来裴长卿到底提了多少次“李承泽”这三个字,饶是他心境再好,脾气再好也有了几分不满:“你喜欢二殿下?” “开什么玩笑,阿泽那是我的大兄弟好姐妹。”想都不想直接反驳,裴长卿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这现在还巴不得赶紧让他找个人嫁了,别在这儿祸祸其他人。” “你倒是心大。” “不是我心大。”微微扯了扯嘴角,裴长卿放下手中的茶杯,挑着眉毛看了一眼外面那位已经路过了三次的“行人”,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我看外面那位应该是监察院的人吧?已经在这儿来来回回路过三遍了,是不是找您回去有事?” 站起身对龚掌柜的招招手,裴长卿微微垂首看着摇着轮椅退出来的陈萍萍,笑了笑:“这顿饭还是我请了吧,我看陈院长这也是日理万机,就不过多打搅您了。”说着,她掏出银子塞进龚掌柜的手中,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掌柜的,今天耽误您做生意了。” “不敢当不敢当。小裴姑娘您这给多了。”一看手里的银子就知道裴长卿绝对是给的比今天应该要付的银子多的两倍还要多,龚掌柜的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颤一颤的,连忙要还回去却被裴长卿拦住。 微微一歪头,裴长卿似笑非笑地看着龚掌柜的,轻声说道:“掌柜的也莫要推辞了,今天毕竟是我和陈院长让您一上午没什么顾客,这点钱虽然不成敬意,但是也算是对您一种小小的补偿,还请龚掌柜的收下。” 说完了,裴长卿后退一步对着陈萍萍行了一礼,微笑着摸摸自己腰间悬挂着的画卷,大大方方地说道:“陈院长,在下就先走一步,告辞了。”说着,裴长卿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陈院长,回见啊。” 出了茶楼,裴长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抱着怀里的剑瞪着自己的谢必安,笑嘻嘻地走上前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脸上又没什么东西。是不是阿泽找我?” 冷淡的点点头,谢必安转身往前走,声音冷淡:“殿下说想让你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好啊。”欣然答应,裴长卿脚步轻快地跟上谢必安的步伐,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照顾阿甘啦。” “我之前是不是认识陈萍萍,并且跟他关系还不错?” 将近年关,裴长卿学着李承泽的样子蹲在地上跟他一起清点今年送到二皇子府的所有贡品,突然问道:“我感觉监察院是不是不应该没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陈萍萍身为监察院院长,怎么就能跟我偶遇?” “他前几天不是还给你派了新的暗卫吗?”抬手示意下人把眼前的箱子抬走,李承泽懒洋洋地开口“而且再加上这话我说不合适。” 挑起半边眉毛,裴长卿干脆往地上盘腿一坐,而后抬手抱着阿甘圆滚滚的身子蹭了蹭,有些困惑:“这有什么不太合适的?我记得陈萍萍和你并非对立关系。”“他跟我确实并非对立关系。”想到陈萍萍仅有的那次上朝之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李承泽顿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的疼“你这件事情我觉得你问苏师叔是不是更好一点。” 摸摸下巴,裴长卿伸手从阿甘弹出来的小抽屉里抓了一把果脯放在手上一颗一颗的吃,活动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讲真,小师叔一般来讲是不会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我只是觉得我这一个月以来看见陈院长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你一共见到他几次?” “我想想啊,这个月刚过去多少天。一三五七……这个月应该是三十一天,到今天是二十八天,我一共见到陈院长……差不多得有十次了。”掰着指头算了算,裴长卿说到最后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指关节“我是觉得我好像只要出门就能看见陈院长,搞得我以为他在我身上装了什么感应器,我一出门他就知道。” 被裴长卿的吐槽逗乐了,李承泽也坐到地上笑眯眯地单手托腮问道:“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你要知道其实我不太乐意在某一些方面动脑子。”耸了耸肩,裴长卿拍拍把高度调整到自己抱着正合适的阿甘,打了个哈欠“我是觉得,我之前真的以为这就是长辈的力量,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像?” “……什么玩意?长辈的力量?”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大笑出声,李承泽笑的最后直揉肚子“阿裴你这是什么发言,什么叫长辈的力量?来来来你解释一下!” 第 30 章 尴尬地摸摸鼻子,裴长卿抬手拍了李承泽一巴掌,耳尖通红:“你闭嘴!怎么就你话这么多!”“哎哟我的阿裴哟~”干脆瘫在阿甘身上笑个不停,李承泽对着谢必安招招手让他过来帮自己揉揉肚子,对裴长卿说道“我都看出来陈院长对你不一般了,怎么你就还长辈的力量呢?” 气哼哼地瞪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撇撇嘴挣扎着给自己解释:“我这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动这个脑子,而且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其实我倒还真不是说没有察觉出来陈院长的心思,但是吧……” “嗯哼?” “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说不能答应他,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声音就很强烈。”有点困惑地挠挠头,裴长卿叹了口气“我一直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总觉得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让我觉得很……不想回忆的事情。” 看着裴长卿微微皱起的眉头,李承泽也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默默坐直了身子,而后问谢必安:“还有新的箱子吗?”“有。”站起身示意下人把最后一箱东西抬上来,谢必安递过去一张帖子“说是送给小裴姑娘的。”停顿了一下,谢必安接着补充:“看上去像是陈园送过来的。” 面部表情顿时生动起来,李承泽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趴在阿甘身上的裴长卿,而后打开帖子浏览了一遍,表情顿时变得有几分耐人寻味。“你干嘛那么看着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承泽,裴长卿开口“看着跟个傻子一样。” 噘着嘴摇摇头,李承泽把手中的帖子递过去,一脸的坏笑:“啧啧啧,这还当真是,铁树开花一发不可收拾。你快点清点,清点完之后都搬你那屋里去!” 接过帖子后浏览了一遍,裴长卿耳尖也有些发红,自己先轻咳一声有几分不自在地解释:“咳,我怎么知道他送我这些东西,而且还直接送到这儿来。”“哎哟哟,让我看看这是谁连耳朵都红了?”伸手捏了捏裴长卿发热的耳尖,李承泽在对方伸手打过来的一瞬间躲闪开,笑道“哎呀阿裴你不能害羞啊~” 直接把帖子塞到阿甘的肚子里不再看,裴长卿伸手指指面前这个明显比之前的箱子都大了一圈的漆木箱子,问道:“要不要打开看看?”“好啊。”挪挪屁股直接凑过去把手放在箱子的搭扣上,李承泽回头看向裴长卿“那我打开了?” 掀开盖子之后就看到了那件熟悉的红色斗篷,裴长卿默默地顶着李承泽和谢必安带着调侃的目光把它塞到阿甘的肚子里,接着指指箱子:“继续,继续。” 把整整一个大箱子翻了一个遍,李承泽拍了拍衣服上落的毛,感慨:“哎呀,看来陈院长还是颇为贴心啊,你看看你看看,从冬天到夏天这是一应俱全啊。” 拿了个汤婆子放在手里把玩,裴长卿突然问道:“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这就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咧开嘴笑出来,李承泽从里面扒拉出一套衣裙站起身对着裴长卿比划了两下,说道“而且看上去这个尺寸还正好合适。你要不要试试?” 狐疑的看了一眼拎着衣服的李承泽,裴长卿有几分犹豫地把手心里最后一颗果脯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现在让我换夏天的衣服,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下贱,馋我身子?” “……裴长卿!” 看着李承泽先是一愣之后瞬间反应过来丢了衣服就要过来打自己,裴长卿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地求饶:“哎哟哟~这就生气啦?哇!救命啊~二殿下要打人啦~哈哈哈哈!你抓不到我!哎哟喂哟我错了嘛~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您是我爸爸!” 侧身躲过跟着李承泽一起追自己的谢必安的剑,裴长卿吱哇乱跳地往外跑:“我靠李承泽你这个人当真不厚道!明明说好了一对一!你凭什么找帮手来欺负我?!你信不信我让阿甘给你打一针迷药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你看阿甘是站你那头还是站我这头!”气势汹汹地追着裴长卿跑,李承泽一手指着她一边喊。 一直躲到李承泽气喘吁吁,裴长卿这才停下来笑眯眯地凑上去,拉起李承泽的手往自己头上轻轻拍了拍,这才有些讨好地说道:“哎呀,好了好了,别生气啦~我错了嘛~” 看着裴长卿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李承泽先是哼了一声而后趁着她不注意直接把刚刚从头上抹下来的的汗珠擦在了裴长卿的衣服上,说的极为理直气壮:“谁叫你刚才欺负我!” 任由李承泽把汗水抹到自己的衣服上裴长卿顺手拉着他坐到已经结冰的湖边,用离经易道一点点的梳理着李承泽有些絮乱的心脉:“这毒你还不打算解?他们可都给你下了半个月了。” “但是现在要是把毒解了,苏师叔那边会不会有麻烦?”感受着身体内一股暖流流过,李承泽微微皱眉,说道“再等等吧,我这不是还有你呢嘛?”“你就仗着有我瞎胡闹。”没有否认李承泽的提议,裴长卿笑着骂了一句。 “范闲该回来了吧。” “听说是明天回来。”裹紧了谢必安给自己披上的斗篷,李承泽把自己缩成一团,回答“这京城就越来越热闹了。” 伸手把斗篷的帽子给李承泽带上,裴长卿掏掏耳朵,笑得有几分漠然:“我听说肖恩死了?”“上一次他死的要比这次早。”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李承泽的眼神中有着跟裴长卿如出一辙的漠然“北齐乱的可以啊。” 抓起李承泽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手里把玩,裴长卿突然问道:“是不是明天说让咱俩一起进宫?”“对,明天进宫。”转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裴长卿的衣着,李承泽点点头“陈院长送你的衣服正好派上了用场。不过也要小心,这宴会恐怕不简单。” 摸摸鼻子,裴长卿拍拍手里保养得当的李承泽的手,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最多不过就是见招拆招而已啊。” “你说,长卿在二皇子府住的很好?” 放下手中的茶盏,陈萍萍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清的神色,表面上看上去极为冷静也极为平静,还追问了一句:“那箱东西他收到了吗?”“收到了。”声音依旧平淡,影子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无情的报告裴长卿动态的机器“并且据说很高兴。” 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陈萍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问道:“那长卿在二皇子府都发生了什么?”“据说今天的笑声让整个二皇子府都听见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影子明显感觉到陈萍萍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止一度,忍不住挑了挑眉。 第二天下午。 坐在御书房里听着苏拂衣说晚宴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裴长卿有些兴致缺缺地撑着头总结了一下重点:“所以那也就是说,今天的晚宴很有可能神庙的人会动手呗?”“老李前段时间又被人下了惑心蛊,要不是我看着恐怕还有麻烦。我服气了。”瘫在软榻上,苏拂衣的语气有些崩溃“神庙当真是财大气粗,我没辙了。” 看了看脸色阴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水来的庆帝,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但是实际上是饿了的李承泽,裴长卿顺手把自己刚剥完的橘子递给李承泽,分析:“那也就是说,神庙现在想要最先推翻的,就是南庆的政权呗。” “只是一种可能。”喝了半杯茶解渴,苏拂衣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庆帝,说道“毕竟现如今北齐乱的很,四顾剑那个铁憨憨满脑子都是惊世一剑。”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举手发言,裴长卿表现出一脸的无辜“我就是想问问,我的链刃藏在那儿比较合适?毕竟我还不太想带着这玩意光明正大的进去。” 最终还是选择让李承泽,带着裴长卿和苏拂衣提前进去,庆帝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再出面。 面无表情地坐在李承泽和苏拂衣中间,裴长卿先是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前来参加宴会的陈萍萍,而后转动视线对着冷眼瞪着自己的李承乾露出一抹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呵,大傻子,当初你在监察院门口捅我的那一剑我可还记得呢。还没抽出功夫找你算账你还瞪我? 从案几后面给李承乾干脆利落地摆了两个中指,裴长卿一脸嫌弃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空杯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话说,陈院长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你们不是都说他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吗?” “你没听说过男人的心思你别猜吗?”低声回答,李承泽抬眼环视了一圈因为陈萍萍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寂静的大殿“你不想看见他?” 伸手把案几上的酒杯拿在手里把玩,裴长卿依旧保持者低头的姿势,有几分百无聊赖:“说真的,我现在觉得我腿有点麻,我想换姿势但是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人看你的,你趴着我都不管你。”低声怼了一句,李承泽哼笑一声,说道。 轻轻的在自己的大腿上点了几下,苏拂衣嘴唇未动,只有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你俩消停会儿吧。我估计今天晚上宫典快忙不过来了,陈萍萍那边身后一共四个人都是神庙的,还有范闲那小子身后也有。” 不着痕迹地抬头扫视了一圈大殿,裴长卿先是对着看向自己的陈萍萍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转向了一脸震惊和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范闲。冲他挥挥手,裴长卿一脸笑意地看着范闲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大步走向自己,轻声问道:“你这去完北齐回来瘦了很多啊。” “裴哥你先别说我,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伸出手想摸摸裴长卿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范闲的声音中充斥了几分暴躁“我怎么去趟北齐回来然后你就成白头发了?”“这么着急干嘛?白的又不是你的头发。”笑着弹了一下范闲的脑门,裴长卿摸摸鼻子说道“再说了你裴哥白发依旧潇洒帅气。” 蹲在裴长卿面前,范闲喉结动了动,一脸抱歉地说道:“抱歉,裴哥那个时候我没在。我在北齐也听说了你的事。”“成了,说这个干嘛。”笑着揉了一把范闲的脑袋,裴长卿偏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户部侍郎范建,突然一脸八卦地问道“话说你和婉儿什么时候成婚啊?” 听到裴长卿的问话,李承泽顿时也一脸八卦地凑过来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范闲的:“对啊,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我好去清点一下我库房留给婉儿的嫁妆。”“哎那要不咱俩的搁一起吧?我学么着应该给婉儿加一点防身的东西。”摸摸下巴,裴长卿突然建议。 看着裴长卿,李承泽,范闲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陈萍萍低头抻平了衣袖上的褶皱,内心腾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听着耳边还有三个人的笑声隐隐约约传过来,陈萍萍微微皱了皱眉掩盖住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冰冷,脑海中自动开始播放出这几天裴长卿在二皇子府的所有一举一动,甚至是连给阿甘上油是什么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裴长卿明显是笑的连肩膀都在抖,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干脆倒在了李承泽身上,陈萍萍低头继续把自己已经抻平了的衣袖再揉皱了抻平,眼神中划过一抹偏执。 根本没有觉察到此时陈萍萍的心情,裴长卿从李承泽身上起来之后笑着捏捏范闲已经面容僵硬的脸,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范闲你不要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俩啊,我这么温婉动人怎么会害你呢是不是?” 看了看转头不看自己的李承泽,又看了看笑嘻嘻的裴长卿,范闲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无奈的感慨:“裴哥,求您了,做个人吧!孩子还小,放过孩子吧。”“小闲闲不要怕,裴哥疼你。”自己说着说着就又笑成了一团,裴长卿扶着李承泽的肩膀揉着笑的发疼的肚子。 一手扶着裴长卿,李承泽把目光转向了脸色虽然一直看上去都是有几分阴沉但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显得格外的阴沉的陈萍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而后转过头在陈萍萍看得见的地方凑到裴长卿耳边低声说道:“别笑的这么猖狂,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直起身子轻咳几声来掩盖自己脸上过于放肆的笑意,裴长卿看着李承泽笑眯眯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补上一句:“范闲啊,到时候你去林府下聘的时候,我和阿裴可都在啊。没准儿我们还会拆箱验货啊。” 点点头表示赞同,裴长卿接着说道:“嗯,其实我们俩是不介意你直接把一整本《红楼》写完了之后做成成套的那种然后当成聘礼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的。” “裴,裴哥?!”一脸震惊地瞪着李承泽和裴长卿脸上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范闲一脸的“贵圈真乱这是我不懂的世界”的表情,半晌才指了指李承泽,又指了指裴长卿,表情逐渐苦涩“能给我条活路吗?” 对视一眼之后一脸严肃认真地点点头,李承泽摊手:“范闲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啊,我们俩怎么没给你留活路了?”“对啊,你看我跟阿泽对你多友好。”同样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裴长卿的眼睛里闪烁着欢快的笑意,顺带着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加油哟亲亲!我看好你!” “……呸。” 目送着范闲一脸苦大仇深愁眉苦脸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裴长卿转头就和李承泽一击掌:“合作愉快!” 安静地围观了范闲被两人连哄带骗的全程,苏拂衣终于忍不住低头喷笑:“噗!”轻轻拉扯几下裴长卿的衣袖,苏拂衣低声劝道:“成了,你俩都给我收敛一点,没看见对面太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吗?” “他看他的我说我的怎么了?”翻了个白眼,裴长卿老老实实的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哼哼唧唧地不服气“他看我说明我耐看。”“憨憨,他看猪都能看一炷香。”低声怼了裴长卿一句,李承泽颇为得意的一挑眉毛“你这算什么。” “陛下驾到——” 刚想瞪着李承泽说什么却被侯公公的声音打断,裴长卿冷哼了一声而后跟着众人一起恭恭敬敬的对庆帝行礼:“参见陛下。” 保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心情听着庆帝夸奖自己在江南做的功绩,又给自己赐了一道菜,裴长卿面上保持着一种得体的微笑谢过龙恩,而后低头盯着眼前那盘用姜丝给自己摆出了“小心”二字的菜,默默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以一种优雅但是极为迅速的方式消灭着自己眼前的饭菜,裴长卿趁着庆帝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在脑海中开始梳理这几天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记忆。 嗯,原来自己是认识陈萍萍的,一边梳理记忆一边扫了一眼安安稳稳地吃饭的陈萍萍,裴长卿上下打量了对方好几眼,又认真地扒拉着脑海中仅存的记忆,突然有一丝苦恼:到底是什么样的魅力让我看上了这位陈萍萍陈院长? 反正肯定不是长辈的力量就对了。 抬眼看了看表面上一脸严肃正经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的裴长卿,陈萍萍低头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嘴角的笑意,颇有几分无可奈何,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发呆?若是被陛下问起了可不太好回答啊我的小姑娘。 根本不知道自己神游天外已经被陈萍萍发现了,自以为表演的还很好的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后勉强从哪些零碎的记忆当中拎出了一条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陈萍萍长得好看。 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无比正确,裴长卿突然又有了新的疑惑:那当时看见陈萍萍之后自己内心的那种抗拒的想法是怎么来的?难不成他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比如……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 想象了一下自己头顶一片阴山大草原的场景,裴长卿瞬间抿住嘴唇克制住自己想笑出来的冲动,而后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酒杯想抿一口酒喝。 酒杯刚端到自己嘴边就停了下来,裴长卿吸吸鼻子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从眼前的酒水中传出来的那股似有似无的味道,转头看了一眼也是滴酒未沾的范闲,微微一偏头。 从自己端起酒杯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导致范闲宴会开到一半饭菜没吃多少,净顾着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把目光投到裴长卿身上。好不容易收到了裴长卿的回应,范闲抬手揉揉好像已经有些抽筋的眼角,伸手拉了一把自家老爹,冲他指了指酒杯摇摇食指。 “来,诸位爱卿,我们今日共饮此杯酒!不醉不归。” 顺从地举起酒杯,裴长卿在转身的一瞬间收到了苏拂衣提示自己不要喝酒的暗示,捧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后听到了李承泽的轻咳。 明白李承泽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裴长卿借着袍袖的掩盖默默地把酒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一脸面色如常的把杯子放回原位。顺手摸了摸藏在案几下的链刃,裴长卿微微转动视线看向范闲,又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 希望范闲能懂自己的意思是什么,裴长卿在给他做完提示之后重新半低着头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看了一眼有些困倦的裴长卿,苏拂衣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掐了裴长卿的大腿一把,低声训斥:“不许犯困!熏香有问题。”“怎么这回这么大手笔啊。”有些头痛地揉揉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裴长卿低声吐槽“他们真的好烦啊,再不动手我就要睡着了。” “闭嘴吧,估计快了,我听见外面有声音了。”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耷拉着眼皮看向了被庆帝点名出列的范闲,幸灾乐祸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而后摆口型:“大傻子,婚约!” “哦,呃……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准确地接收到裴长卿给自己的提示,范闲还没彻底挺直的身子又弯了下去,语气极为诚恳“陛下您看这婚约一事……” 第 31 章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范闲,庆帝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一样点点头:“嗯,朕当初答应你你从北齐回来之后,允你同林婉儿成亲,这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停顿了一下,庆帝冲立在一旁的侯公公招了招手:“去,看一下哪天是黄道吉日。” 继续低头试图把自己腰带上的流苏编出一朵朵小花来,裴长卿一脸“世俗凡尘,与我无关”的表情,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阿裴,出事了。”苏拂衣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里,带着淡淡的焦急和严肃“老李的惑心蛊发作了。听好了,待会儿一旦有情况,我去控制住老李,剩下的事情交给你。” 冲着苏拂衣一抖脑袋就当是在点头,裴长卿微微斜眼看了看双目逐渐变得赤红的庆帝,暗暗握紧了案几下的链刃:“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像是那位洪公公的,打斗声好像很远的样子。” 同样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苏拂衣只听了一耳朵就分辨出来来人是谁:“是宫典,看来外面的已经动手了。不过大殿内才是重点,那几个人没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裴长卿看着宫典大步走上前在庆帝耳边说了些什么,敏锐地捕捉到了范闲背后有一个人指尖闪过的一丝银光。 “诸位爱卿,今日的晚宴就到这儿吧,朕不胜酒力。”听到宫典的话之后眼神中有了一丝清明,庆帝挥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醉意“都退下吧。” “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大殿的门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轰然关闭,一个跟那日裴长卿在树林里的声音有几分相似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起,带着几分不屑:“我觉得我今天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呢。” 毫不意外的一眼就看到了陈萍萍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算计,裴长卿还抽空瞥了一眼眉头逐渐皱紧的范闲,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而后不耐烦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您是哪位啊就在这儿装神秘?” “原来是裴长卿小裴神医。”沙哑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裴长卿背后响起,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意思。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在了裴长卿的脖子上,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我猜,小裴神医自从江南回来之后,一定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吧?你难道不好奇你失去的那些记忆是什么吗?” 盲猜自己脖子上的应该是某种带有剧毒的蛇,裴长卿转头看了看在大殿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直接来到庆帝身边的苏拂衣,又看了看被范闲牢牢地护在身后的范建和陈萍萍,试图低头去看清自己脖子上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蛇。 “哎呀,你不要动啊。”头发突然被身后的人揪住,那个声音突然带了几分娇羞的意味在里面“小五它脾气不太好,要是压着它了它可能就不会给你恢复记忆了呢~” 本来被人学着说话就有些不爽,这下被揪住头发就觉得更加的烦躁,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之后面带微笑地说道:“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我的确很想知道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不太想用你现在的这种方式恢复。咱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如何?你放下我的头发,我不动你的蛇。” 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紧接着裴长卿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松开了,但是一个冰到仿佛是寒冬腊月还放在外面的冰块一样冰凉的大型挂件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还试图往自己的耳朵里吹气:“哎哟哟,我们小裴神医的头发当真是可宝贵了呢,要不要我帮你一把?把记忆恢复了?” “……姑娘还请自重。”丝毫不慌,裴长卿感受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保持微笑“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可是我和小五都觉得你需要呢。” 娇笑着看着裴长卿瞬间凝固在脸上的笑意,那人在指挥着那条蛇照着裴长卿的脖子咬了一口之后还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陈萍萍要是知道,那天在树林里的人是你,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反应呢?”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在毒牙刺破皮肤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大脑中仿佛有一道屏障突然被打破,无数之前不曾有过的记忆翻滚而来仿佛要把自己的脑子都涨到爆炸,裴长卿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但是我只知道我现在特别想宰了你。” 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还未落下,裴长卿抬手一把扯掉脖子上的毒蛇丢给已经准备好小刀的苏拂衣,接着抬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抽出链刃一跃而起锁住对方的脖子,一脸烦躁:“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每一个反派的话都这么多,之前的假朱格和现在的你。怎么的是你们主子没给你们说话的机会吗?!” 眼睛逐渐眯起来,女人之前被收敛的气场也逐渐铺开,冷笑着说道:“主人的意志,你们这些人怎么会懂?一帮愚蠢的人。” 标准的假笑在脸上挂好,裴长卿挑了挑眉说道:“你家主子的意志我不懂,那我跟陈萍萍之间的关系又关你屁事?你真以为你自己有八只手什么都得管啊?” 看着裴长卿手中握着的自己极为熟悉的链刃,陈萍萍一点点地握紧了轮椅扶手,那天出现在树林里的人,当真是长卿?!那么另外一个……是苏小姐? 站在庆帝身边看了一眼神色微变的陈萍萍,苏拂衣抬手默默地卡住庆帝的后脖颈,冷声开口:“我之前还以为你们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再动手,没想到你们都这么迫不及待的吗?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都已经准备充分了?” “你们破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原本平板的身材突然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妖艳美人,对方笑着指了指裴长卿,又指了指范闲“小裴神医,你要是在不放开我的话,他们就会有生命危险哦~” 根本就没有收手的意思,裴长卿歪歪头甚至还收紧了手中的链刃:“我有一个问题,我有点好奇啊,你们神庙出品的女的,都有一个特性叫做喜欢调戏小姑娘吗?还是说我这张脸长得就特别像一个适合调戏的人?” 当真是一脸脏话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裴长卿抬手直接把另一只手的链刃捅进了背后一个人的身体里再□□,扯了扯嘴角:“你这是真把跟你来的这帮人当成是靶子用啊?” “呵呵,小姑娘这话说得我不太爱听啊~”面容逐渐变得有几分阴毒,女人抬手挑了挑自己的头发,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你想想你的如意郎君陈萍萍,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就会有生命危险哦~” 终于感觉到自己胀痛的大脑有所缓解,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式开口:“纠正两个问题。第一,我不是傻子,我今年二十二了不是三岁的小屁孩儿,我松手我有病吗?第二,谁跟你说的我如意郎君陈萍萍?虽然说你要是现在杀了他我绝对第一个跟你动手,我也很感激你让我现在想起了之前那几年操蛋的岁月,但是我该说还得说。我跟陈萍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大妈。”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微微颔首握紧了手中的链刃:“所以说,不好意思。” “咣”的一声直接把女人甩出去撞到柱子上,裴长卿冷着一张脸抽回缠在女人脖子上的链刃,盯着她周围因为冲击力而撞碎的一些零部件,歪歪头:“感觉如何?” 嘎巴嘎巴两下把自己撞得有些变形的脖子恢复原状,女人慢慢的站起身,仿佛像是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裴长卿的实力一样有些惊讶却带了几分了然:“这是你的真正的实力?看来这一趟下江南让你得到了很多你之前没有的东西。” 目光平静,裴长卿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女人,轻声开口:“你说错了,我这一趟下江南实际上没有得到任何的东西。你们的预测是准确的,我确实最多就只能到达九品上的实力,但是你要知道,我先是凌雪阁的裴长卿,然后才是万花谷的裴长卿。” 看着裴长卿游刃有余的在一群人当中周旋,陈萍萍微微探身看向了死死的压制住因为惑心蛊的发作而变得有些狂躁的庆帝的苏拂衣,眸光微闪,这就是长卿的秘密吗? 想到这儿,陈萍萍伸手拽拽范闲的衣袖,仰着头用下巴点了点裴长卿的方向:“去帮帮你裴哥,我们这边有宫典宫将军在,不碍事的。” 有了范闲的加入,再加上苏拂衣牵制着庆帝,裴长卿很快地结束了战斗。 一脚踩在女人的胸口,裴长卿迎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神色平淡语气冰冷地说道:“不敢相信吗?你们一帮九品上的人围攻我但是我最后还是赢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顾自地点点头,裴长卿低头看了看手中没有一丝一毫血迹的链刃,像是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嘴叹了口气,而后说的极为轻描淡写:“在你临死之前提醒你一件事情,不对,我为什么也受你们的影响我的话也变得这么多了?算了,该说还是要说。” “凌雪阁靠的并不仅仅是你武功的高低,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更不会知道明明是兄弟但是却在关键时刻给你捅了一刀是什么感受。” 抬起手把链刃插进女人的胸口带出了那颗机械心脏,裴长卿站起身沉默地看着眼睛中不再闪烁着光芒的女人,半晌才缓缓开口:“秉承坚韧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浮沉,除尽外道,誓守皇天。” 转头看向已经把庆帝敲晕了的苏拂衣,裴长卿一偏头,声音低沉:“走吗?”“走。”直接把庆帝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架,苏拂衣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哼笑一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提醒在座的各位大人了吧?”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御书房,裴长卿直接把链刃背到身后,接过苏拂衣身上的庆帝按在御书房的那张榻上,慢慢的用自己的内功一点点缓解庆帝体内躁动不安的气息。 “针,小刀,碗,还有消毒用的蜡烛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还需要什么?”把之前商量过的东西全部都摆在桌子上,苏拂衣看着裴长卿有些发白的脸色一脸担忧地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还是吃不消。” 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裴长卿接过李承泽递给自己的画卷切换成离经易道的心法,伸手开始解庆帝的衣服:“来不及了,惑心蛊在发作之后会很快融入他的心脉之中无法取出。我现在只能试着把这个蛊引到我身上来。小师叔,你帮我用链刃给他捆上。” 把庆帝的上衣扒的就剩下白色里衣,裴长卿扯开领口露出胸膛的部位,一手忙着给小刀消毒,另外一只手在庆帝身上一点点寻找着惑心蛊的踪迹:“小师叔,下蛊的位置最初是在什么地方?” 按照裴长卿的吩咐直接把庆帝所有能动的关节都用链刃固定住保证他不能有大动作,苏拂衣最后把链刃手柄的部位打了个结,回答:“左心房偏右一寸。” 顺着苏拂衣跟自己说的位置在这附近慢慢感受皮肤下传来的感觉,裴长卿最终把手停在了庆帝的右心房的部位。一直就没有放松下来的眉头现在紧的仿佛随时都能夹死一只飞虫,裴长卿感受着手指下传来的跳动,轻声说道:“这个部位我捅进去,恐怕会造成大出血,凝血草还有多少?” 直接从身后的抽屉里抓出一大把随时可以用的凝血草,苏拂衣往前一递:“够用吗?”“够了。”抽空瞟了一眼,裴长卿点点头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制定的方案,握着小刀的手微微收紧“我说放的时候就直接糊在伤口上就行。” 一手抓着凝血草另外一只手死死地压着庆帝的肩膀,苏拂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后点点头:“我好了,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李承泽,你按住那边的肩膀,别让他乱动,动了今天在座的谁都救不了他。” 先是看了看苏拂衣,又转头看了看李承泽,裴长卿双目紧盯着刚刚自己摸到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后抬手点了庆帝的几处大穴,缓缓地把小刀抵在胸口部位一点点捅了进去。 在心底默默地计算庆帝的出血量,裴长卿有几分庆幸和担忧地发现他的出血量要比自己计算的要相对小一点,但是并不能确定在引出惑心蛊之后会不会出现血液井喷式往外涌动最后导致庆帝失血过多休克。 感觉到刀尖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裴长卿停手又拿过另外一把刀在火上烤了烤:“惑心蛊在爬出来的过程当中一定,一定要按住他,不然又要重新找到蛊虫的位置。” “放心吧,你尽管干你的。” 一只手握住两把刀的刀柄,裴长卿把空余的那只手的手腕凑到新消毒完的刀刃边上轻轻一划。 “裴长卿,你可没跟我说你要用这种方法来引蛊虫。” 看着裴长卿咬住了下唇,李承泽想了想试图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拿其他的血不行吗?”“皇宫里根本就不安全。”把滴着鲜血的手腕凑到庆帝的胸口前,裴长卿头也没抬地说道“更何况你现在出去找谁?你难不成要去厨房给我拎一只鸡过来吗?” 面容冷峻,李承泽拿过其中的一把小刀放回桌子上,不容置疑地开口:“回去之后你给我好好养着,我让阿甘天天看着你。” 目光就没从庆帝胸口逐渐变成紫色的皮肤那里离开过,裴长卿撇撇嘴没回答,只是又重新把那把小刀摸回来又给自己来了一刀:“怎么还不出来?” 感受着手底下庆帝的身体想要摆脱这种束缚,李承泽一边发力死死地按住对方,一边威胁似乎还想给自己来一刀的裴长卿:“裴长卿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给你自己来一刀我就敢把你敲晕了带走!” “蛊虫它出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也变得有些暴躁,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保持清醒“你以为我现在干这件事情很有把握吗?之前所有被下过惑心蛊的全是直接一刀毙命死了就死了!用人血引出蛊虫我也只见过一例!” 刚吼完这一句就感觉手腕一痛,裴长卿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直接做出了反应。抽刀按住手腕拿绷带一气呵成,裴长卿往后退了半步:“凝血草!快!” 手忙脚乱地把凝血草给庆帝糊上又麻利地缠好绷带,苏拂衣探身一手扶着往后倒的庆帝的身体,另外一只手解开自己刚刚打好的结:“完事了?” “完事了。”捏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笨拙地缠上一圈绷带,裴长卿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出一口气“看来今天的幸运值还是存在的。说实话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全靠运气。” 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腕,李承泽直接把自己的外袍一脱叠几叠后一把扯起裴长卿:“地上凉,你自己是不是个姑娘啊这么不注意。”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鲜血浸染的绷带,裴长卿伸手又重新拿了条新的准备重新绑:“我这不是有你这么一个贤惠的二殿下呢吗?我就不操心这个了。”“你当真活的就像个男的。”翻了个白眼,李承泽蹲下来轻轻地解开裴长卿手腕上的绷带又敷上一层凝血草,一脸无奈。 笑嘻嘻地伸着手腕,裴长卿抬头看了看庆帝身上的绷带,用空余的那只手揉了揉李承泽的头发:“别生气嘛,生气对身体不好,回头谢必安又该打我了。” 抬眼看了一眼裴长卿脸上淡淡的笑意,李承泽的嘴张张合合半天最终还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胡闹。就仗着你自己是个大夫就给我胡闹!”“不然的话怎么办?”自己也知道这回确实是有点莽撞,裴长卿吐吐舌头“宫里那么多不可信的人,他现在要是死了,神庙的目的就达成了。”说着,裴长卿扬着下巴点点庆帝。 一脸“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的表情,苏拂衣把庆帝放在塌上自己随手抓了两下有些散乱的头发:“你现在把蛊虫引到你自己体内,然后呢?你再给我表演一个剜心取蛊虫?裴长卿小朋友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那我最初提出这个治疗方案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坐在地上盘着腿抱着自己的脚腕跟做摇摇椅一样晃悠来晃悠去,裴长卿也是一脸无辜“我现在肯定不能动手,上次相思蛊我就缓了将近一个月,前段时间江南的疫情差点把我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就剩下喘气的份。所以,取蛊还是至少五年之后再说吧,我怕我现在取出来我也就大出血死了。” “我现在很疑惑就是你什么时候学回李家人那一套了?”叹了口气,苏拂衣自己也很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是一脸老父亲式的惆怅“老李自己疯也就算了,李承泽小朋友也属于可控范围内,就你!就你这是不是给我抽风!一抽风之后就影响一个月俩月的,我看你就是脑子不清醒,还有病!” 停顿了一下,苏拂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惑心蛊这玩意你现在能不能压制得住?压制不住还得另想办法。”“以现在的能力来看应该还没什么大问题。”考虑了一下自身的能力,裴长卿斟酌着回答“惑心蛊被取出来再植入另外一个人体内之后相对来讲威力会下降,所以应该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有问题我就直接把你冷冻了。”感觉着突如其来的疲惫,苏拂衣一声叹息“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你要再这样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吓死。”“哪儿能呢,我小师叔貌美如花人间绝色。”笑嘻嘻地吹捧,裴长卿摸摸自己的手腕“放心吧。”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拍拍屁股站起身往李承泽的方向挪了挪:“嘛,毕竟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还是劳烦小师叔在我如果失控的时候直接给我一刀吧。我还不想祸祸其他人。” “……裴长卿!” 第 32 章 在苏拂衣暴怒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双微凉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了裴长卿绑着绷带的那只手腕。 虽然知道陈萍萍,范闲两个人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们进了御书房又围观了取惑心蛊的全程,但是裴长卿仍旧缩了缩瞳孔。 微微低头看向手的主人,裴长卿故作惊讶地问道:“陈院长怎么还在这儿?哟,范闲也在?这么晚了不回去在这儿待着做什么?”“疼不疼?”没有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陈萍萍微微撩起她的衣袖用自己的手圈住绷带的部分,轻声问道。 被陈萍萍难得温和的语气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抽回自己的手,低头整理着袖口,声音平淡:“陈院长这是做什么?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说着,裴长卿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说起来,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陈院长送的那一箱东西,不过我不太需要,改日让人给陈院长送回去。” “长卿想起来了?”装作没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疏离,陈萍萍伸手重新把裴长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那箱东西本就是长卿的,就不必再送回去了。之前是我的错,是我不曾考虑清楚,不知长卿原谅我这个老人家可好?” 仿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裴长卿用另外一只手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忍不住哼笑一声。 若要是去江南之前的那个裴长卿可能现在已经笑着半跪下来说一句“好啊。”但是现如今的裴长卿只是再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之后安静地活动着手腕,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书房一时间之内安静了下来,裴长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李承泽,又看了看不停地喝着浓茶的苏拂衣,最终轻声说道:“天色已晚,陈院长该回监察院了。两个时辰之后就是监察院诸位主办前来汇报的时间了。”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撑着头满脸疲惫的苏拂衣,极为冷静地点点头:“小师叔,那我和阿泽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看一下陛下的情况,他今夜可能会有发热的情况出现,用凉水擦一擦就没问题了。” “好,后面的事情我来解决。”点点头表示明白,苏拂衣放下了揉着额角的手,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承泽,微微一笑“其实这话本来应该是反过来说,但是你照顾好阿裴,我记得谢必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宫门外等很久了,路上小心。” 穿好裴长卿递给自己的外袍,李承泽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范闲扯扯嘴角,乖巧地回答苏拂衣的话:“苏师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裴的。宫里人多眼杂,苏师叔也要当心。”说着,他冲裴长卿一歪头:“走吧。” 揉揉眉心的位置,裴长卿抹了把脸后把陈萍萍的轮椅停在范闲面前,勉强一勾唇角:“走吧,有什么事也明天再说吧。你从北齐回来也辛苦你了。” 没去管范闲如何推着陈萍萍的轮椅离开御书房,裴长卿谢绝了侯公公想要送自己和李承泽一程的提议,保持着“小裴神医”的温和,给对方刷了一个“清心静气”后微微一躬身:“今日之事,有劳侯公公了。” “不敢当。”握着浮尘躬身还礼,侯公公原本挂着敦厚的笑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小裴姑娘回去之后,还要好好休息才是。” 慢慢悠悠地走在出宫的路上,裴长卿感受了一下并不是特别凉的微风,停下了本就不快的脚步,低声对李承泽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跟他谈谈。”“你没必要逼你自己。”一脸担忧的李承泽摸摸裴长卿身上单薄的衣服,提议“要不你等明天再说吧,你跟我回去休息。” 摇摇头,裴长卿仰头看着夜空中似乎是在闪烁着的繁星,语气轻快而平静:“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开了才行。我不想让我自己后悔,我也不想让他有愧疚,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笑的释然,裴长卿抬手拍拍李承泽瘦削的肩膀,顺势把对方往宫门口的方向推了一把:“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快走吧,谢必安还在外面当望夫石呢!” 冲着根本不放心自己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李承泽歪头笑着挥挥手,裴长卿顺带着关注了一下同样被陈萍萍打发走的范闲,低头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站到陈萍萍的轮椅后面,裴长卿用比刚才还要缓慢的步子推着他往前走,轻声说道:“周围没人,我想着今天把该说的都说了,也算是给您,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吧。” 小心地避开路面上的小石子,裴长卿目视前方,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去江南之前我跟您说的话虽然确实是真心话,但是后来我想了想也是我逾越了。所以还请陈院长莫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也不必有愧疚。” “长卿,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又想起那天裴长卿临走之前的表情,陈萍萍声音有些发紧,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此时裴长卿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这句话裴长卿说的太过于平静,平静到陈萍萍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叫做裴长卿从未喜欢过自己。 他知道,裴长卿照顾自己了十八年,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把自己深藏的爱意化作了平时细致入微的关心,他不相信这十年的时间就这样可以被抹去。 低头看了一眼陈萍萍花白的头发,裴长卿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轻声说道:“我看您的身体已经好转很多了,费叔也回来了更何况还有范闲。您在我身边放的那些暗探都撤回去吧,没必要为了我这个一个人出动这么多八品的高手。” 攥着毛毯的手抽动着收紧,陈萍萍的声音听上去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暗探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那箱衣服是陈园的姑娘们做好了送给你的,收下吧,就当是她们那些姐姐们对你的一番心意。” “心意领了,但是没必要。”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外等着的黑骑和范闲,裴长卿把陈萍萍的轮椅推到马车旁停下,不甚在意地开口“陈园的东西,该扔的扔该卖的卖了吧,我那件房子我记得地暖还不错,回头院长若是有了心仪的人选,让她搬到那间屋子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怨我,长卿。”回头看向裴长卿有些模糊不清的容颜,陈萍萍试图抬手摸摸她的手“之前确实是我做错了,你知道小姐对于我……”“我不想听。”打断了陈萍萍的解释,裴长卿看着他有些费劲的扭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绕到对方面前,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叶轻眉。” 微微勾起唇角,裴长卿头一次这么长时间用低头的方式跟陈萍萍讲话,突然感觉好像还有几分别扭地成分在里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地看了看陈萍萍膝盖上的那块毯子,裴长卿很容易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手笔,似乎在她下江南之前还不曾见陈萍萍用过这块毯子,怎么现如今她回来了放下了反而开始用了? 并不打算问出这个问题,裴长卿抬手摸摸挂在腰间还闪烁着微光的画卷,轻声说道:“若是下江南之前的那个我,可能现在会欣喜若狂吧?我不知道小师叔有没有跟您说过,曾经的我连你我之间的未来都畅想过,但是下江南的时候我想了想,梦想的美好在于你可以给它编织出不同的结果,但这终究不是现实。” “长卿,你为何……” 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有些破损的裙边,裴长卿突然笑了:“我不如陈院长心狠,毕竟,陈院长为了达成自己最终的那个目标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我做的事情又不会丢了自己的命,又何来放不下一说呢?” 说着说着竟然笑了出来,裴长卿低头摸摸鼻子再抬头的时候,分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轻柔地划过自己的脸庞最后滴落下来,最终消失不见:“十年其实不是什么太长或者是太短的时间。我连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头发都不心疼,又何来放不下?” “所以我想通了,陈萍萍,我放弃了。” 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摆,裴长卿后退一步注视着突然面色阴沉的陈萍萍,面带微笑:“我放过你了,我也放过我自己了。” 似乎是因为夜色太过于深沉导致没有看清此时陈萍萍的面部表情,裴长卿仍旧能感觉到对方陡然锋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自己身上划过。 转头也没忘了关注站在那里就像一块背景板一样的范闲,裴长卿唇角微勾:“范闲小朋友,记得好好对婉儿,不然的话我和阿泽会把她带走的。”说着,裴长卿摘下腰间的画卷给在场所有人都套了一个“清心静气”,耸肩解释道:“毕竟天气也凉了,还是要注意保暖。”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最后认认真真地用目光描绘了一边陈萍萍的容颜,而后拱手作揖。直起身子转身离开,风中传来她最后一句话:“陈院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们就此别过。” 坐在轮椅上注视着裴长卿的身影缓缓离去,陈萍萍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出来,笑声中掺杂着无奈,宠溺,甚至还有一丝疯狂:“长卿啊长卿,你当真是有些狠心呢。” 虽然站的很近但是依旧没太听清陈萍萍刚刚说了什么,范闲想问却被陈萍萍眼中复杂的神色吓到,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到轮椅后面,试探性地开口:“院长,咱们回去吗?” 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陈萍萍示意范闲把自己抱进马车里,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位云淡风轻的监察院院长:“走吧,回监察院。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在监察院住一宿?” 先把陈萍萍抱进马车里,又把轮椅摆好最后自己再钻进马车里,范闲一甩自己额前的那两根刘海,点头答应下来:“好啊,那就打扰院长啦!”“不碍事的。”看着范闲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陈萍萍握着手中的握力器,声音温和。 坐在一旁看了看陈萍萍,范闲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回想着刚刚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陈萍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一个旁观者,说实话他根本没有资格插手裴哥和陈院长之间的事情,但是他今天听着裴哥说的话,应该是彻底放下了吧? 听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范闲扭扭自己的腰又缩回到刚才的姿势,他想起刚刚陈萍萍在上马车之前的那阵令人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有些担忧,难不成是陈院长因为裴哥的这番话做出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决定? 想了想一头白发的裴长卿,又想了想突然好想有些偏执的陈萍萍,范闲窝在马车里再次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神仙打架还是不插手为好。 轻车熟路地回到二皇子府顺带着把大门插好,裴长卿对着一直在等自己的那位老管家行了一礼:“张伯晚上好。”“小裴回来啦。”笑着把手中的一盏灯笼递过去,张伯笑呵呵地往回走“二殿下让我给您留了盏灯,老朽先告退啦~” 笑着说了声“张伯辛苦。”裴长卿接过灯笼看着张伯转过假山消失不见,这才自己提着自己的灯笼往回走。 无意间路过李承泽的屋子,裴长卿敏锐地听到屋内似乎有什么水声在响动。 停下脚步顺带着关注了一下平常谢必安站岗的地方,裴长卿忍不住挑起了半边眉毛,这倒是有点意思啊,这个平时半步都不肯离开的谢·忠犬·必·殿下的旨意高于一切·安去哪儿了? 放下手中的灯笼,裴长卿放慢呼吸仔细地辨别了一下从屋内传出来的声音,突然往后跳了一大步,面上显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墙角,饶是裴长卿脸皮再厚,再怎么荤段子满天飞,现如今也是面皮泛红,耳尖通红。 尽管对于听了李承泽墙角这个事情略感愧疚,但是裴长卿还是秉承着:你们让我尴尬我也得小小的报复一下你们两个的心情,等着屋里的声音逐渐变弱之后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咳嗯~” 听到屋里突然传出了“当啷”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直接扫到了地上,裴长卿仰头看着挂在天空的那一轮圆月,用屋子里那两个人绝对听得见的声音,非常富有情感地背诵:“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嬉皮笑脸地补上一句:“祝二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话说阿泽你和谢必安到底谁在上啊?” 从裴长卿开口之后屋里就再也没传出过任何动静,直到裴长卿说出那句“百年好合”之后屋里才穿出了一声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怒吼:“裴长卿你走!”紧接着又是一声:“谢必安你给我下去!” 在门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裴长卿赶在谢必安还没有破门而出的时候一溜烟地跑走,还象征性地挥挥手:“祝二位有个愉快的夜晚哈!阿泽我会记得明天提醒厨房给你蒸红豆饭的!另外小心你的腰,记得让你家谢必安给你揉揉!” “……裴长卿!” 被裴长卿临走前的这句话气的够呛,李承泽刚想挣扎着下床要出门揍人,却在刚翻了个身的时候就哎哟哎呦地叫唤起来:“必安我疼~” 这一声叫唤瞬间就把已经提着剑就等李承泽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冲出去和裴长卿进行一场非常“友好”的切磋的谢必安吓一跳,直接把手中的剑一扔就扑到了榻前:“殿下还是腰疼?” 哼哼唧唧地趴回到床上,李承泽毫不客气地指示谢必安给自己按摩:“刚才右边疼现在改成左边了,哎呀不对再往左一点,往上往上,往下一点。哎呀还是不对,你往左一点,嗯……往右,再往上,嗯对了,好好揉揉。” 专心致志的按照李承泽的提示按摩,谢必安一回想起刚刚裴长卿念的那几句诗脸色就略微有几分泛红,手上的力度也有些轻重不一起来。 “必安想什么呢?”微微侧头看向在烛光的映衬下面色薄红还微微咬着下唇的谢必安,李承泽突然升起了几分调侃之情,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突然脸红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脸红啊?” 被李承泽这句话刺激的脸更红了,谢必安默默的保持住自己手上的力度,有几分羞恼:“殿下,刚刚小裴姑娘在外面……”“你说阿裴念的那几句诗?”拨弄着自己散落在枕边的头发,李承泽依旧笑嘻嘻的“我觉得很好啊。” 说着,李承泽慢慢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凑到谢必安面前,伸出一只手划过谢必安的脸庞,嗓音有几分沙哑:“你看,咱们两个之间不就是柔情已暗通吗?鸳鸯交颈舞不就说的是刚刚的我们吗?你刚刚可是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啊。” 看着谢必安的脸色有往油爆虾发展的趋势,李承泽伸出的那只手在划过他的脸庞之后落在了对方的胸口处轻轻点了几下,面带笑容地问道:“难道必安刚刚并不是这么想的吗?” “殿下,我!” “嘘~”笑着把食指抵在谢必安有几分干燥的唇上,李承泽歪歪头任由自己本身就系的不走心的里衣从肩膀部位滑落下来,故意用气声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殿,殿下……” 抽回自己的手指故作不高兴的样子,李承泽小脸一皱:“你叫我什么?”“承泽!”压根就没考虑过李承泽演戏的可能性,谢必安一看自家殿下的眉头都皱起来了,瞬间一个激灵说出了那个称呼。 顿时眉开眼笑,李承泽满意的用手指戳戳谢必安厚实的胸膛,躺在了床榻的里侧:“这还差不多。”停顿了一下,李承泽先是扬着下巴点了点那根燃烧着的红烛,而后拍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位置:“上来睡吧。” 在欢快地跑回自己的那间屋子之后,裴长卿换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面看着明显比去江南之前瘦了不少的自己,微笑着抬手敲了敲镜子里的自己,语气轻快:“好好活着!找个帅气的男人娶回来!” 说着,裴长卿把头上因为宴会而被迫带上的那些头饰一一拆下放回到原本装着它们的盒子里,感慨一句:“好啦,明天就把你们都送回去,给其他的小姑娘戴比给我戴好多了,你们说是不是?”笑嘻嘻地自问自答了声:“对哒!”裴长卿合上盖子之后突然叹了口气。 揉揉有些凌乱的长发,裴长卿一点点擦去脸上的妆容,露出原本苍白的皮肤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好好活着,也要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子,不然的话都对不起这些年作的死。”说着,裴长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瘫在坐垫上,靠着身后李承泽特意给自己弄来的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暖意的大靠垫,享受的叹了一声:“啊……享受。” 找了个十分舒适的姿势,裴长卿活动着脖子努力瘫在垫子上仰头看着房顶,突然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陈萍萍……” 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噘嘴,裴长卿哼了一声顺带手地拍拍自己的脸:“看见京城那么多帅气的小哥了没?看看人家的颜值,你难道就没心动吗?”说到这儿裴长卿自动自觉的停了下来,一脸惆怅地用手捂着脸:“还真没心动的。” 监察院。 吹熄了蜡烛就这样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注视着墙角的代步机,陈萍萍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默默地摇着轮椅上前伸手扯下了盖在上面的那块布。 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代步机,陈萍萍最后把手停留在腰部的搭扣上突然笑了出来:“还真是应了范闲说的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眼中有风暴在暗暗酝酿,陈萍萍重新把代步机上的布仔细地盖好,微微勾了勾唇角。 摩挲着“惟愿萍安”这四个字,陈萍萍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的小姑娘,你以为你跟我说的不说再见,我们就真的不会再相见了吗?你还是这么天真。” ※※※※※※※※※※※※※※※※※※※※ 我四十米的长刀从未松手过!感动吗!!!感谢在2020-04-05 12:05:21~2020-04-06 10: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3 章 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裴长卿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房顶。 一脸震惊,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裴长卿一瞬间有种错觉叫做自己还没睡醒。闭眼默数了十秒钟再睁开眼睛,裴长卿看着眼前丝毫未变的场景,忍不住“啧”了一声,自己昨天这是睡得有多死?连半夜被人搬到监察院了都不知道? 微微侧头仔细地闻了闻衣服上残留的味道,裴长卿想了想之后从脑海中扒拉出一种毒药:丙七号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微微转动视线之后看到了那两条系在柱子上的深色绑带。 一句骂人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裴长卿瞳孔地震到几乎失声。再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坚硬的质感,和屋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裴长卿这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现在是躺在陈萍萍的那张床榻上。 知道自己中的丙七号毒还没有完全消散,裴长卿就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姿势活动活动脖子,刚想换个姿势继续躺着,就听到了由远而近传来的轮椅碾过石板的声音。 重新闭上眼睛保持刚刚醒来的姿势放缓呼吸一气呵成,裴长卿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刚刚因为想要做起来所以改了抱着抱枕的双手。 确定自己的姿势和刚刚醒来的时候几乎毫无差别,裴长卿听着轮椅的咕噜声和推开房门的声音响起,又听着咕噜声逐渐靠近自己停在了一个离自己应该很近的地方。 闭着眼睛暗暗猜测陈萍萍接下来会做什么,裴长卿装作是自己还在睡梦中的样子慢吞吞的翻了个身子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身上的被褥中。 也就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萍萍身上的那股檀香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的小姑娘怎么还不醒呢?” ……不好意思?!我刚刚听到陈萍萍在叫我什么?! 什么叫我的小姑娘?! 这是陈萍萍?! 那个在我下江南之前轰我走然后现在还说想要追我的陈萍萍? 怕不是被人掉包了?! 表面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入睡的表情和姿势,但是内心已经震惊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裴长卿还没等震惊完又感觉到了唇角似乎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微微触碰了一下,还带着湿漉漉的感觉。 我,裴长卿,今天震撼我全家!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因为我的前暗恋对象亲我了。 听着陈萍萍摇着轮椅离开了屋子,裴长卿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微微眯着打量了一遍整间屋子。在确认陈萍萍是真的离开了之后,裴长卿猛地坐起身抬手摸摸仍旧还觉得有几分湿意的嘴角。 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怎么就到了现如今的地步,裴长卿随手抓了两把散乱的头发,忍不住咧咧嘴:“这都,什么情况?”指指陈萍萍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裴长卿面带三分笑的一拍手:“成吧,这种事情其实fine就fine在哔哔哔哔哔。” 自动自觉的给自己消音保持了基本的礼貌,裴长卿随意扒拉两下自己的头发之后就像下床开溜,却在抬脚的一瞬间脚腕一沉。 直接一把掀开被子,裴长卿直愣愣地瞪着自己脚腕上出现的那一对虽然用厚布包裹着但是仍旧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的两个镣铐,活生生地被气笑了:“这是什么?嗯?这什么情况?陈萍萍你要干嘛,活久见啊活久见。” 知道自己现在不管怎么骂对方都不可能听得见,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安抚着自己暴躁的心情。 上手颠了颠镣铐又抓着自己的脚踝凑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裴长卿忍不住摸摸鼻子瘫在塌上感慨:“这还当真是个大手笔,这么不想让我跑?早干嘛去了。” 一边摸着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剩下的□□,裴长卿一边重新爬起来把自己整个人挪到床尾,而后从肚兜里摸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 看了看手中的银针又看了看脚腕上的镣铐,裴长卿无奈地摇摇头一声叹息,这根银针是在陈萍萍不知道的情况下藏在肚兜里的,仅仅只是因为小时候那一次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被人轻薄的举动。虽然最后那个人被影子砍了双手,但是还是给裴长卿留下了心理阴影,只是没想到这个小玩意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撑着床板把自己挪成正对着窗户的姿势,裴长卿就着光把手中的针插进了刚刚摸索到的镣铐的孔眼中。 认认真真地捅了半天也没有听到自己预想中的那声“咔哒”裴长卿有几分烦躁地拧眉。放开扶着镣铐的那只手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裴长卿咔吧咔吧地活动着脖子:“怎么回事?我这开锁技术应该没退步才对。” “长卿想打开这个吗?” 陈萍萍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却让裴长卿险些扔了手中的针:“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向日葵猛回头,裴长卿估么着陈萍萍有可能是看了自己开锁的全程,干脆也不遮掩了就直接这么光明正大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指了指脚腕,面无表情地问道:“陈院长能解释一下吗?” 摇着轮椅上前握住裴长卿拿着银针的那只手,陈萍萍不容拒绝地抽出裴长卿浑身上下仅剩的利器收进一个小盒子里之后,这才轻声问道:“长卿就这么想离我吗?” “……陈,陈萍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萍萍的眼神和语气都不太对劲,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几分偏执,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裴长卿背靠着床角一脸警惕地瞪着自己,陈萍萍把自己的腿贴着床边微微探身笑着问道:“长卿就这么想离开我吗?”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接着问道:“长卿之前还说心悦于我,难道现如今已经不作数了吗?” 努力把自己往床角里塞,裴长卿抱着双膝上下打量着看着面带微笑实际上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陈萍萍,倒吸了一口气之后试探性地把手从褥子上一点点伸过去:“你真的是陈萍萍吗?” 直接把裴长卿伸出来的那只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陈萍萍突然笑的有些无奈:“你觉得整个庆国有什么人敢冒充我?” 咬着下唇盯着陈萍萍的眼睛看了半天,裴长卿确认那双仿佛沾染了天空中的星辰的双眼里流露出来的柔情是针对自己的,突然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陈萍萍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我就要一直喜欢你,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换一个人再喜欢不行吗?我当初心心念念都是你然后告诉你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自己告诉我你跟我说的是什么?你说的是你让我走!你让我去找范闲帮你传话!然后我现在都告诉你了,我放弃了我不想喜欢你了!然后你现在给我搞这么一出,你到底要干什么陈萍萍?你觉得逗我特别有意思是吗?” “我没有。”看着裴长卿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扭开头不去看自己,陈萍萍心底蓦地一疼,伸手揽着她的腰不顾裴长卿的挣扎把她带到自己面前,又抬手扶正对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允许有别人娶你。” 抬手一把就拍开陈萍萍的手,裴长卿显得极为烦躁:“陈萍萍你要干嘛?是,我是很感激你把我接到监察院来抚养。但是我扪心自问说这二十二年,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然后你现在还要把我锁在这里你到底要干嘛陈萍萍?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放在裴长卿腰间的那只手挪到了后背,陈萍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用另一只手给她整理着被抓乱的头发,声音轻柔:“长卿留下来可好?我已经派人去了二皇子府说你这段日子要住在监察院。我可以把这间屋子做成你喜欢的样子,我记得你很喜欢地暖,我改天派人装上地暖可好?” 听着陈萍萍在询问这间屋子需要再添些什么物件,要不要再改一些布置,裴长卿心头一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试图整理自己繁杂的思绪,裴长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中,声音有些发闷:“你这又是何必?” 伸手把裴长卿落在床上的长发绕在手中缠了几圈,陈萍萍低头似乎是想闻一闻裴长卿头发上的香气,最终却伸手轻轻托起小姑娘的脸,凑过去轻轻地吻在了对方的唇角上。 感受着陈萍萍这一吻就像是传教士对信徒留下的那一吻一般的虔诚,裴长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此时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是等着陈萍萍退回去之后有些干涩地问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想通了?” “你要是嫁给别人,我会疯的。”声音低沉,陈萍萍说出来的话却让裴长卿毛骨悚然“你若是看上谁了,我就把他丢到七处去好不好?这样你就只能看着我了。”说着,陈萍萍枯瘦的手指从裴长卿的后背一点点的往上移,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的脖颈处没再动。 眼神有些晦暗不清,陈萍萍感受着手指下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忍不住在想,如果从这个位置用力拧下去,是不是他的小姑娘从今往后就会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并不是没有感觉到陈萍萍浑身散发出的诡异的气场,裴长卿在拿掉后脖子的那只手和保持原状这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现在的陈萍萍看上去心情和状态都极为不稳定,裴长卿怕万一要是哪句话或者是哪个动作做错了刺激到了陈萍萍那她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这间屋子了。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裴长卿重新露出一个微笑,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话说,陈院长最近感觉身体如何?”“萍萍。”眉眼温和,陈萍萍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你之前都叫我萍萍的。” “……好,萍萍,你最近身体感觉如何?”被噎了一下,裴长卿仍旧保持着医者的素养,极为爽快地改口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陈萍萍把裴长卿的手和自己的放在一起,轻声回答:“感觉很好,长卿要不要再给我看看?” 咽下那句“其实费叔也是可以的。”,裴长卿老老实实地一手托住陈萍萍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脉搏的位置,微微阖起双眼认真感受手指下的一声声跳动。 看着裴长卿此时安安静静还有几分认真的样子,陈萍萍不由得笑了,趁着裴长卿说要换手的功夫抬手轻轻一刮她的鼻子,在对方一脸惊悚的目光中伸出了另一只手。 心里飘过一堆乱码,裴长卿的镇定只保持到听完陈萍萍另一只手的脉之后:“呃,身体正在好转是真的。然后我们,啊我们能不能保持一下适当的距离?”说着就想往后躲,裴长卿还没来得及挪动就被陈萍萍的威胁打断了:“长卿若是当真想躲的话,不如我现在打断你的腿,这样你就不能离开我了。” 做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反复告诫自己这句话,裴长卿满脸都写着“我很乖”地保持在原地不动甚至还往陈萍萍的方向凑了凑,乖巧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忍不住伸手盖在了裴长卿那双明亮的眼睛上,陈萍萍声音有几分喑哑:“长卿,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想把你的武功废掉然后带走,带到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关起来,你一切的依靠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神庙,更没有你肩上的那些职责……、 知道陈萍萍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有自己的“功劳”,裴长卿感觉自己不光心大,接受能力还十分强大。 瞬间进入角色,裴长卿决定让自己现在扮演一个听话,并且还十分乖巧善解人意的裴长卿。想到这儿,裴长卿伸手用指腹蹭了蹭陈萍萍的手腕,问道:“怎么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用一种征求意见的语气说道:“萍萍,你看你能不能把这个打开?这个真的有点沉,我保证我不会跑的。” “这可不行啊。”轻笑出声,陈萍萍似乎像是直接识破了裴长卿的伪装一样低声哄道“长卿不想着它就不沉了,不要摘好不好?” 可是事实证明这玩意并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 像是知道裴长卿有些不太乐意,陈萍萍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现在该去批改那些公文了,抬手直接往裴长卿的后颈一捏。 接住晕过去的裴长卿,陈萍萍一脸满足地把小姑娘搂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的在对方的额头,眼睛,鼻尖分别落下一吻,最终极为郑重地碰了碰嘴唇的位置。又把脸埋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陈萍萍在熟悉的草药香中又变回了众人所熟知的那位监察院院长。 动作极为温柔的把裴长卿重新放回到塌上,陈萍萍又确认了一边裴长卿身上已经没有利器存在,这才伸手把堆在床脚的被子拉上来给人盖上,点上一根安神香,摇着轮椅离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从早上改为了傍晚的夕阳,裴长卿睁眼看着天花板之后微微动了动脚。在毫不意外地感觉到脚腕上传来的沉重之后,裴长卿非常佛系地叹了口气,试图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活动自己的脖子:“这都什么事儿啊~” 苦笑一声之后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裴长卿盘腿坐在床榻上活动着因为差不多睡了将近一天而有些酸痛的肌肉。 拎起脚腕上的镣铐看了看,裴长卿伸手丈量了一下自己最多能到那儿的距离,而后下床卡着床沿部位活动自己的各种关节。听着关节咔吧咔吧的响,裴长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明天要是再这么睡下去,她当真离抽筋不远了。 基本上把自己的筋骨都活动开,裴长卿坐在塌边够着手去揉自己蝴蝶骨那一块仍旧隐隐作痛的肌肉。 轮椅的咕噜声由弱渐强的响起,裴长卿没回头却分出了一只耳朵倾听这个声音是不是往自己的方向来。 听到推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裴长卿诡异地发现自己内心同时腾升起的复杂的情绪中,竟然夹杂了一丝丝的期待。 暗暗唾弃自己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的情节桥段看多了才导致自己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裴长卿在活动了两下酸痛的部位之后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累不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有点过于像老夫老妻之间的生活,裴长卿瞬间面容僵硬,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有几分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解释刚刚的行为:“咳,不是,那个什么,我……” “长卿,我很高兴。”直接上手接替了裴长卿的工作,陈萍萍力度适中地揉着裴长卿刚刚揉着的位置,语气轻柔满足“是这里疼吗?” 沉默不语地点点头,裴长卿在感觉自己有所好转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陈萍萍放在自己背后的手,突然问道:“有饭吗?我两顿没吃现在有点饿了。” 笑着指指桌上刚刚摆好的碗筷,陈萍萍也知道现在的裴长卿根本没有办法到达那么远的距离,非常贴心的把案几搬到塌上:“有啊,不过长卿需要我喂吗?”说着,陈萍萍甚至已经举起了筷子想去夹一些菜。 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陈萍萍的请求,裴长卿活动两下之后找到一个还算是舒服的姿势直接抓起筷子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扒拉饭菜。 虽然之前还能苦中作乐的想想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就当是减肥了,但是真当饭菜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裴长卿还是十分没骨气地举起了白旗。人是铁饭是钢!不能不吃饭! 想到这儿,裴长卿吃的更欢快了,虽然现在人身自由被限制,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陈萍萍还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表现得十分听话的话,还是有可能解下镣铐放自己出去的。 吃的欢快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今日的饭菜格外的合裴长卿的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监察院的掌勺换了人,不然做的饭菜和平常自己吃到的都不太一样。 低头把最后一口菜夹到碗里,裴长卿趁着往嘴里送之前问了一句:“今天这个饭做的不错啊,监察院换厨子了?” 看着裴长卿嘴巴鼓鼓的努力咀嚼的样子,陈萍萍笑着扔下一颗地雷:“长卿若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可好?” 一口菜在嘴里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裴长卿梗着脖子好半天才把嘴里的这口饭菜整个吞下去,随即咳嗽了出来。把手中早已备好的清茶递过去,陈萍萍还拍了拍裴长卿的后背,略带责怪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裴长卿一手撑着案几另外一只手指了指陈萍萍又指了指空了的碗,一脸震惊:“这饭,您做的?”“对啊,长卿不喜欢吗?”伸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把裴长卿嘴上的油光都擦掉,陈萍萍理所当然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求生欲极强地否认,裴长卿疯狂摇头“我就是真的是没想到而已,没别的意思。”“你在怕我,长卿。”坐在轮椅上扶住裴长卿的头,陈萍萍声音平缓“你为什么要害怕?” 内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裴长卿没想到自己的演技竟然已经差到能让对方一眼就看出来的地步,忍不住咬住了下唇没说话。 叹了口气,陈萍萍伸手把裴长卿咬的发白的下唇拯救出来,轻轻的用指腹擦过唇上的牙印,又问了一遍:“长卿,你为什么要怕我?” 无意识地绞紧了自己的手指,裴长卿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抬眼瞟了一眼陈萍萍此时的表情之后迅速的收回目光,就着这个姿势轻声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放过你自己。我不是叶轻眉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我代替不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你没必要把我当成她。” 没有听到陈萍萍的回答,裴长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的叶轻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现在也不想知道。我本身没有什么跟她相似的地方,你要是想找个像叶轻眉那样的人也不能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强硬地托着抬起了头,裴长卿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容颜,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反抗。 由着陈萍萍在自己的唇上辗转研磨,裴长卿在回过神来之后猛地推开对方,却又害怕真的把陈萍萍连带着轮椅推翻,只能顺手在抓住对方的小臂。 第 34 章 满足地舔舔嘴唇,陈萍萍低头看向了在自己低头的一瞬间犹如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缩回手的裴长卿,突然笑的连兔牙都露了出来:“你没反抗,所以长卿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本来就被陈萍萍突如其来的吻整蒙了,裴长卿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前几天那位兵部侍郎家的公子的那张脸,不过脑子地说出一句:“前几天兵部侍郎的那位公子说不嫌弃我想找个时间提亲。” 怔了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根本就不是时候,裴长卿瞬间一个激灵举起双手一脸真诚:“我发誓!我没答应!真的!” 捕捉到裴长卿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陈萍萍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他的小姑娘还是不太会掩饰自己呢~ 微微点了点头,陈萍萍像是并不在意裴长卿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一般,轻飘飘地感慨了一句:“原来这京城当中还有人在觊觎我的小姑娘啊。” “但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跟他见过几面!”生怕现在的陈萍萍一怒之下真的派黑骑去兵部侍郎他们家把那位“柔弱”的公子拖出来杀了,裴长卿无比卑微“而且当时就是一句玩笑。他有未婚妻这事儿我们不是谁都知道吗。” 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陈萍萍低头摆正了腿上微微有些歪斜的毛毯,声音极为平淡:“我知道,应该是沈家的二小姐对吧。”“对对对!”连连点头,裴长卿笑的一脸讨好“所以他这都有未婚妻了我们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当时那句话就是喝酒的时候的一句玩笑,真的。” 说着说着裴长卿脑海中自动冒出了上次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在看到陈萍萍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之后自动减弱到最后消声,裴长卿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摆出一副:我很乖巧我没有惹祸的表情。 “那长卿可知,前天那位小刘公子,亲自去了沈府退婚?这件事情虽然没被传遍整个京城,但是也是在很多王公子第之间都流传的。”陈萍萍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再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裴长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甚至有往风化的方向发展。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裴长卿面容极为真诚“因为当时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哪个酒会上面,当时都喝醉了。所以我跟阿泽当时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都没当真。” “长卿。”伸手捏住裴长卿的下巴,陈萍萍把人拖到自己面前,声音中隐隐包含着警告的意味“我现在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一句“陈萍萍你是不是过分了”被活生生地卡在嗓子里,裴长卿安静如鸡的点点头答应:“好,好的呢。” 我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激动,要学会照顾老年人的心情。这句话反复地告诫了自己好几遍,裴长卿这才努力的放平了心态。 就这样又连着过了好几天猪一样的生活,裴长卿在某一个陈萍萍并没有按时来到的傍晚,看到了翻窗而来的苏拂衣。 从昏昏欲睡的状态瞬间清醒,裴长卿在一边表示要小声说话的同时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出了她对于此时看到了苏拂衣激动的心情:“呜呜呜小师叔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我时间很短,咱们长话短说。”刚一落地就看见了仿佛在搞行为艺术的裴长卿,苏拂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指了指自己脚踝上的镣铐,裴长卿低声问道:“小师叔,我记得好像以前我在哪儿应该见过这个,你那边有没有可以把这玩意解开的办法?”“他竟然给你用了这个?这是多怕你跑啊。”走上前蹲下来握着裴长卿的脚踝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苏拂衣忍不住挑起了眉毛“这玩意我见过是见过,但是想复制出一把钥匙来还有些困难。” “那钥匙这方面我自己想办法。”没说过多的废话,裴长卿拧着眉头,接着问道“阿泽那边情况还好?” 点点头,苏拂衣拍了拍裴长卿刚长回来几两肉的肩膀,轻声安慰:“放心吧,那小子那天早上一看你不在就基本上猜出来了。”舒了口气,裴长卿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小师叔快走吧,一会儿他该回来了。” “你这几天跟他说想看书,我回头通过这种方式把消息传递给你。”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被人发现,苏拂衣算了算监察院暗卫换班的时间,站在了窗前叮嘱“你这几天小心点,好好休息。” 看着苏拂衣安全的离开,裴长卿盘腿坐在床上揉了揉好像因为是睡的太多,所以导致有些胀痛的额角,轻声叹了口气。 抬眼看了看光明正大被摆在桌子上但是自己就是够不到的那个装着自己身上所有暗器的小盒子,裴长卿默默让自己转开视线,不看不听不知道,就没有啥大的烦恼! “长卿。”在裴长卿靠着床角昏昏欲睡的时候,陈萍萍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天还好吗?”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摇着轮椅上前的陈萍萍,裴长卿直起腰活动了两下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托您的福,吃得香睡得好。”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陈萍萍伸手摸了摸裴长卿的头发,语气依旧平和,带着几分纵容:“长卿还是在怪我吗?” 抿抿唇,裴长卿像是思考了几秒时候才微微摇摇头:“没有,你想多了。”停顿了一下之后,裴长卿才试探性地问道:“我最近有些无聊,能不能帮我找一些书来看?” 欣然答应下来,陈萍萍还顺便问了一句:“那长卿想看什么样的书?范闲之前的诗集还是说要一些其他的书?”“杂书吧。”所有现在南庆出版的书籍在脑子里逛了一圈,裴长卿做了决定“毕竟就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环视了一圈屋内,陈萍萍突然开口问道:“今天有外人来过了?”“啊?什么外人不外人的?”看着陈萍萍摇着轮椅去到案几上沏茶,裴长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神色一凛,而后装傻充楞“今儿不就你这按时按点的过来上我这儿打卡吗。” 没在意裴长卿话语中夹枪带棒的讽刺,陈萍萍低头看着案几上茶杯中缓缓升起的袅袅白烟,突然轻笑着说道:“长卿想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回来晚了吗?”“又有加急的公文?”随便猜了一个,裴长卿也没打算自己能一猜就中。 “二殿下刚刚来找我了。” 呼吸突然一滞,裴长卿在一愣神之后迅速归为平静,干脆躺在床榻上问道:“然后呢?”“长卿听上去并不惊讶?”看着裴长卿懒洋洋的样子,陈萍萍就这么支着手臂撑着脸,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架势。 偏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陈萍萍,裴长卿接着扭回头看着房顶翘着二郎腿,声音平淡:“不算是太过于惊讶吧。”眼角的笑意加深,陈萍萍接着问道:“那长卿想知道二殿下都问了些什么吗?” 突然感觉到今天陈萍萍的话似乎有些别有深意甚至有些话多的趋势,裴长卿干脆翻身趴在榻上歪着头注视着他,略带几分笑意地问道:“问了什么?”“他问我你在这儿过得好不好。”摇着轮椅来到榻边,陈萍萍伸手拂开散落在裴长卿脸上的头发,眉眼温柔“他还把我之前送去的那一箱东西送了回来,说让我照顾好你。” 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裴长卿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脖颈,一边低头看了看陈萍萍膝盖上的毛毯,没有对他刚才的话发表任何言论,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毯子拿下来,我给你补补吧,两边都有破损了。再怎么节俭也用不着这么节俭。” 说着,裴长卿爬起来顺了把自己的头发,伸手:“针线给我,我现在弄完了完了。” 顺从的在桌上翻找出很久没有使用过的针线,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的侧面看着她迎着光穿针引线,轻轻搓了搓指腹。 非常熟练的把毛毯有破损的地方用针线补好,裴长卿展开抖了抖之后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的问题之后递回去:“好了,完事了。下回都破了自己就补补,又不是说没东西可用。” 没有去拿递过来的毛毯,陈萍萍伸手握住了裴长卿的手腕,伸手把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跟前,轻声问了一个跟现在毫不相关的问题:“长卿可曾怨我?” 身体一僵,裴长卿随即放松下来,低头把散落在两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笑的淡然:“什么怨不怨的,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看着裴长卿躲闪的眼神,陈萍萍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捏了裴长卿的后颈。看着对方倒在自己怀里,陈萍萍轻轻的把唇印在了她的额头:“我知你怨我。但是我失去了小姐,不能再失去你了。” 合眼闭眼间出现的全是你,我猜不到你的表情,我等不到你的回应。不想难为你,又不想放弃你。 从冰雪消融一直到春暖花开,裴长卿成功的从自己的脸上捏出了肉乎乎的感觉。照镜子确实感觉自己变胖了,裴长卿在低头沉默了两秒之后默默地爬起来开始运动。 “今日我看桃花开了。”一进来就看见裴长卿在榻上锻炼身体,陈萍萍安静的一直等到对方重新坐下来,才直接推了杯已经晾凉的茶水过去,笑着说道。 开肩的动作缓了缓,裴长卿接过陈萍萍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之后抹抹嘴:“谢了。”停顿一下之后,裴长卿微微侧头看向面带笑意的陈萍萍:“桃花?院里的那棵?”“对。长卿要去看看吗?”伸手拿回茶杯放到一旁,陈萍萍微微颔首“若是去的话我安排。” 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脚腕,裴长卿哼笑了一声后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算了吧,我现在这幅样子出去跟吓人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还要清空整个监察院的人吗?”说着裴长卿自顾自的笑了出来,接着说道:“我自认为我可没那么大的脸。” 监察院院长夫人想做什么都行,这句话被陈萍萍按在心底没有说出口,转而看向了一旁被丢在床角的书卷:“这本书也看完了?”“啊对。”指了指书卷,裴长卿一手搭在额头,语气懒散“麻烦陈院长帮我换一本吧,这种书看着都挺快的。” 伸手拿过书卷翻看了一遍,陈萍萍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收好,叮嘱了一句:“虽然天气暖和了但是长卿还是不要贪凉。”之后,摇着轮椅重新离开了。 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等到关门声响起,裴长卿把胳膊从脸上拿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这间屋子门的方向,眼神有些晦涩。 第二天。 接过陈萍萍送来的新的书卷,裴长卿把新做的软垫摆在床角而后自己整个人瘫在上面,翻开了手中的书卷。 看着专心致志读书的裴长卿,陈萍萍压下了心底的一丝不安,似乎从裴长卿指明要读书开始,他自己就隐隐有一种对方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错觉。但是从书卷到裴长卿本人,陈萍萍都查了个遍却并没有查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来。 安静的等待陈萍萍离去,裴长卿先是端起就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水之后顺势用食指轻轻一抹杯沿。面色如常的把书翻回到前面,裴长卿用自己刚沾过水的食指在那一页的几个字上面微微用力点了点,之后又轻轻一捻翻出了一张全新的纸。 看着眼前这堆毫无意义的文字,裴长卿唇角微勾,轻而易举的从中找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用指甲轻轻在当中的几个字上面刻上细微的划痕,裴长卿在做完这些之后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沾上一点水重新把两页纸黏到一起,继续看自己刚刚还没看完的桥段,顺便在内心默默感激了一下神庙出品的高科技内容。 另外一边。 靠在谢必安身上让他给自己揉腰,李承泽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果脯,看着苏拂衣破解出来的消息,脸都黑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阿裴在那儿待到神庙出来吧?”“不过老李想要假死。”已经顺利度过了一看见谢必安和李承泽在一起就满脸的“这俩完蛋玩意儿”的表情,苏拂衣叼着根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要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要造出陈萍萍和老李不和的场面。”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收到的消息,李承泽认真地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疼!你轻点!” 一听就知道昨天两个人又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苏拂衣默默低下头让自己不去看眼前这两位冒着粉红色泡泡的男人:“我觉得老李的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让神庙觉得南庆要完蛋。” “但是如果陈院长当真和父皇不和了的话,南庆是不是真的要乱了?”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李承泽,苏拂衣脸上露出了和庆帝有几分相似的表情,哼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的有几分漫不经心:“太子和李云睿私通一事被捅出来之后,李承乾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基本上不会对皇位产生任何威胁。” 眉头微微拧紧,李承泽又想起了上辈子的那句:“太子终究还是太子。”,忍不住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被苏拂衣打断:“他现在就是顶着一个太子的名号而已,废了他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但是李云睿这个疯婆娘还没死,她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当初在路上杀了她的计划没成功,但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她跟神庙联系了多少。” “如果当真想让父皇假死的话,我们要不要打着他的名号把阿裴送到宫里。毕竟皇宫中相对来讲监察院的人还是少数。”摸着下巴,李承泽看了一眼在池子边上晃悠的阿甘,若有所思“苏师叔觉得呢?” 微微摇头,苏拂衣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份情报,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还不够,光把阿裴救出来恐怕还不够,整个这件事情还需要一个推力。”停顿了一下,苏拂衣突然问道:“关于这些事情,范闲知道多少?” 瞬间明白了苏拂衣的意思,李承泽压低了声音:“苏师叔是想用范闲来当靶子?” 轻轻的笑了,苏拂衣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笑得有几分冷然:“那是一把刀,一把绝世的好刀。用好了天下无敌,用错了,那就要看自己还有没有命活下来了。”说着,苏拂衣慢悠悠的往外走,嘴里不住的念叨:“让我想想,想我想想……” 在把最新的消息送出去之后,裴长卿默默的把自己圆润的指甲啃成倒三角形。在试了试锋利程度之后,裴长卿满意地点点头之后躺在了床榻上。 并不意外地闻到了安神香的味道,裴长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闭着眼睛听着身边陈萍萍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裴长卿算了算差不多已经进入了深夜的时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微微侧头看着陈萍萍安静的睡颜,裴长卿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抬手点了对方的睡穴。撑着身子做起来,裴长卿把手伸进陈萍萍的衣襟当中摸出了自己已经盯了好几天的钥匙。 低头打开自己脚腕上的镣铐,裴长卿拿着钥匙在手里转了两圈之后听到了房顶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带出了轻微的瓦片撞击的清脆声。 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裴长卿翻身下床把陈萍萍往床榻的里侧推了推,又伸手把对方头上的发髻散开,这才站起身借着从窗缝中透露出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陈萍萍的脸。 窗户被无声的从外面推开,苏拂衣戴着面罩的脸出现在窗户前,冲着裴长卿微微一撇头:“该走了。”接过苏拂衣递给自己的黑色斗篷系上,裴长卿站在窗口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睡着的陈萍萍,微微垂下了眼帘。 深吸一口气戴好兜帽,裴长卿翻窗而出又仔细的把窗户重新关严实,而后和苏拂衣站在暗处静静的等待监察院中暗卫换班的时间。 在暗卫背对背交错的那一刹那一跃而起,裴长卿和苏拂衣在几个起落间就离开了这座关了裴长卿整整两个月的监察院。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裴长卿笑的有几分洒脱,转头对一旁的苏拂衣感慨:“说真的,我都忘了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感受到京都城的小夜风了。”“差不多得有小三个月了。”眉眼带笑,苏拂衣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之后笑着问道“干嘛非得不穿鞋就跑出来?” “光着脚更能感受这美妙的时刻!”迎风张开双臂,裴长卿任由风把自己的斗篷吹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体制,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小朋友你是不是忘了你给陈萍萍下的那瓶药了?”面带几分假笑,苏拂衣抱着双臂询问。 笑容陡然一僵,裴长卿先是摸摸鼻子咳了两嗓子之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当代年轻人应当适当放纵自己的青春,不能增添太多的压力!”“醒醒别睡了姑娘,你迟早得生病!”翻了个白眼,苏拂衣催促道“快点走吧,春天京都城夜里的风吹吹过个瘾就行了。” 点点头别好自己有几分凌乱的长发,裴长卿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离着还有一定距离的宫墙,听到了后面传来的细微的动静。同样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苏拂衣回头扫了一眼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顶,笑了笑:“要不要处理一下?” “那孩子是六处新来的。”微微转头看向苏拂衣下巴点着的方向,裴长卿低头借着月光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指,声音平淡“其实打晕了带走或者是丢回监察院都可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摸了摸下巴,苏拂衣顿时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就打晕了带走去吓唬小孩儿玩儿吧!”说着,苏拂衣轻轻击掌,藏在暗处的抱月楼的下属自动自觉出来把人敲晕了扛在肩上。 “直接进宫吧,老李应该一直在等你。”伸手摸出那人身上代表着监察院身份的腰牌,苏拂衣点点头收进自己怀里,说道“别让他久等。”“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从不知是谁的府邸的高出一跃而下,裴长卿活动着手腕“那是不是还需要我加班加点的赶个工?” 也笑了出来,苏拂衣干脆利落的翻进宫墙内,按照原定的路线前进:“我反正是不介意,你要是今天晚上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直接收拾收拾开工了。” 第 35 章 “参见陛下。” 并不意外的在自己应该是临时住所的地方,看到了披着外衣还兢兢业业地批阅奏折的庆帝,裴长卿笑眯眯地躬身行礼:“许久不见陛下,不知陛下身体可还安好?”“小裴来了?”从手中的奏折里拔起目光,庆帝微微点了点头。 接过一旁的侯公公捧给自己的衣物,裴长卿手脚麻利的换上之后上前:“陛下可有需要臣帮忙的地方?”“量力而行。”站起身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庆帝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像是感慨又像是在叮嘱“要照顾好自己啊。” 转头注视着庆帝慢悠悠的离去,裴长卿用胳膊肘碰了碰苏拂衣,一脸疑惑:“为什么我从刚刚陛下的那句话里听出了父爱如山的感觉?”“我觉得你现在闭嘴是最好的时候。”揽着裴长卿的肩膀大步走向床榻,苏拂衣伸手挪了一摞情报出来指了指“该工作了。” 乖乖坐下把自己要整理和记住的那一类扒拉到自己面前,裴长卿扶着突然感觉有几分昏沉的头,眯着眼睛问道:“小师叔,最近都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头也不抬的处理着手中的情报,苏拂衣抽空抬眼看了一眼在烛光下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的裴长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对。”“可能是夜风吹多了有点头疼。”拧着眉揉揉太阳穴,裴长卿伸手拽过一旁的棉被“小师叔我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起来干活。” 然而一觉起来的时候,裴长卿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自己发烧了。 哼哼唧唧的把自己裹成一个大型的蚕蛹,裴长卿伸手扒开直接盖到自己鼻子上的大棉被,试图对端着药碗气势汹汹的苏拂衣撒娇:“小师叔,喝药好苦啊~”“苦,苦死你算了!”凶巴巴吧的吼了这么一句,苏拂衣看着脸烧的通红还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叹了口气“起来,我喂你。” 被苏拂衣连带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裴长卿皱着鼻子闻了闻苏拂衣端过来的汤药,蠕动着就想往后撤:“好苦的小师叔我不想喝~” 有些心疼的看着自以为动作很大实际上连位置都没动的裴长卿,苏拂衣感觉这几天的叹气次数要比之前多少多少倍:“乖,我的小宝贝儿听话好不好?喝完药之后有果脯吃,我们趁热喝凉了就更苦了。” “那就不喝了嘛~”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变大,裴长卿闭着眼睛往苏拂衣的怀里钻“小师叔我睡一觉就好了,不想喝药的。”伸手抱着裴长卿以防她连带着被子直接滚到地上,苏拂衣一手端着碗另外一只手用勺子轻轻搅了几下之后吹了吹,递到裴长卿嘴边:“张嘴。” 意识昏沉的下意识就遵从了苏拂衣的命令,裴长卿在一口汤药咽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喝了什么:“苦!不想喝。”“谁叫你光着脚在外面嘚瑟。”不容拒绝的又喂进去一勺,苏拂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叫你长长记性!” 好不容易皱着一张脸把一碗汤药喝下去,裴长卿把下巴搭在苏拂衣的肩膀上,止不住的往下滑:“小师叔我好困……”“困就睡吧,到饭点了我叫你。”一手就像小时候哄裴长卿睡觉一样轻轻的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苏拂衣声音温柔“有什么想吃的吗?” 嘟嘟囔囔半天也没说清楚自己想吃什么,裴长卿慢慢的陷入了沉睡当中。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当真还和小时候一样生病了就想跟自己撒娇,苏拂衣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轻轻点点裴长卿带着汗珠的鼻尖:“小没良心的,记吃不记打。” 围观了苏拂衣哄着喂药的全程,庆帝佝偻着后背换了份卷宗,又看了看被苏拂衣搂在怀里睡的正香的裴长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还当真是个小姑娘心性。” “你这个人话怎么这么多?”送一了对白眼给庆帝,苏拂衣没好气地说道“在我面前你这张嘴叭叭叭一天就停不下来,你怎么不在你的那些个臣子面前说这么多话?” 扫了一眼端着盘子恭恭敬敬退下去的侯公公,庆帝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朕是帝王,要随时保持帝王的威慑。”“那麻烦庆帝陛下在臣面前也要保持住您身为帝王的威慑。”露出一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但是又刺眼的假笑,苏拂衣说道。 没等庆帝说话,苏拂衣伸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裴长卿额头的汗,压低了声音像是在炫耀一般地说道:“阿裴生病了能让我抱抱亲亲,你行吗?你那些个儿子小时候哪个让你这么做了?” 摸摸鼻子没说话,自知在这方面没法跟苏拂衣比的庆帝在沉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贴心的小女儿之后突然问道:“你对老二的这件事情怎么看?”“什么怎么看?”一手抱着裴·大型挂件·长卿,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抖出一份情报来,苏拂衣抬眼看着像是在思考的庆帝“他和谢必安那孩子的事情?” “这不是说,老二和他的那个护卫好上了吗。”用下巴点了点那份情报,庆帝耷拉着眼皮说道“你觉得他们俩能成吗?” 忍不住挑高了眉毛,苏拂衣打了个哈欠后略带几分调侃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庆帝,突然说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几分操心的老父亲的潜质。”停顿一秒,苏拂衣哼笑一声,懒洋洋地开口:“这两个孩子都挺不错的,更何况承泽跟谢必安那个孩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两个孩子要是能真正走到最后也挺不错的。” 看着庆帝一副想说却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说非常合适的表情,苏拂衣灵光一现,一脸不怀好意地凑上前问道:“哎哟哟,怎么我们的庆帝陛下现如今是这样一副表情哦。这究竟是真的为自己的儿子担心,还是说是为了想抱上孙子?”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庆帝露出了那副震怒的表情猛地一拍桌子:“苏拂衣!你可知罪?!”“闭嘴小点声不许吵到阿裴!”根本不吃庆帝那一套,苏拂衣先是翻了个感觉已经翻出天际的白眼,而后顺手推了个空杯子过去“自己给自己或者给我倒杯水都行,别演戏验过了。” 看了看根本没被吵醒的裴长卿又看了看低头不理自己的苏拂衣,庆帝任命般地叹了口气,伸手又拿过一个杯子倒了两杯茶水:“你能不能给朕留一点颜面?你看看范建看看陈萍萍,哪个像你这样没大没小的。” 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苏拂衣顺从地拿过其中一个杯子抿了一口:“我没大没小还不是拜你所赐?再说了,你和陈萍萍俩人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人家范大公子。” 一想起原来的时光,庆帝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温暖起来:“别忘了那个时候你也算是帮凶,套麻袋这种事情你没少干。”“哎哎哎,那你跟我说都是谁指示我的?”也咧开嘴笑了出来,苏拂衣往后一仰靠在后面,轻笑着反问。 没再说关于这个话题的事情,庆帝抬手指了指那封写着陈萍萍三个字的情报,低声问道:“我记得他从来都是最冷静的,这回怎么对小裴是这个样子?”“阿裴是他的劫数。”低头用嘴唇试了试裴长卿额头的温度,苏拂衣知道庆帝也是关心她,轻声解释“情情爱爱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抬头看了一眼明显没太明白的庆帝,苏拂衣想了想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解释这件事情:“嗯……这么给你举例吧。如果说你跟小叶子之间,是小叶子说喜欢你。你满心欢喜说已经挑着聘礼到门口去了,结果突然小叶子又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了之前说的都是假的,你那个时候会怎么想。” 已经明白了苏拂衣的意思,庆帝声音低沉:“那我可能会直接在那个时候把小叶子杀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但是总归来讲,还是陈萍萍先对不起阿裴在先,不是吗?”叹了口气,苏拂衣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裴长卿,叹息。 “我们三个人当中,陈萍萍其实是最重情重义,也是最放不下的。”十几年君臣相处,庆帝自认为也算得上是了解陈萍萍的人,微微摇了摇头“我曾经以为他有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血流京都城,就不会再有后续了。” 轻轻哼了几声歌谣让眉头微微皱起来的裴长卿重新陷入沉睡,苏拂衣半晌才说道:“阿裴这一次下江南好不容易让他看清楚了,但是没想到又出来这么一出,陈萍萍自然会用偏激的手段来处理。” “你看上去似乎很清楚的样子?”抿了口茶水,庆帝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突然问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们这帮男人其实也差不多。”摆出了一副“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表情,苏拂衣语气轻飘飘的“呵,男~人~” 扫了一眼苏拂衣看自己的目光就移开视线,庆帝清了清嗓子突然问道:“你看看小裴好点了没有。”“感觉像是温度降下来一点了。”又摸了摸裴长卿的额头确认温度,苏拂衣撇撇嘴“她现在是把陈萍萍身娇体弱的特点彻底继承了。” 一手握着茶杯另外一只手不住地摩挲着手中的那份情报,庆帝斟酌着开口:“要不要再拨一些补品出来?让小裴好好养养身子。”“骨子里的亏空你再怎么补也补不出来。”揉揉额角,苏拂衣有些头痛“更何况这几年陈萍萍也不是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亏损的更厉害。” 隐隐约约听到苏拂衣和庆帝的声音,裴长卿费力地睁开黏腻的眼皮,蹭了蹭苏拂衣的肩膀:“小师叔,我渴了。”“稍微起来点,水温现在正好合适。”一手慢慢的把裴长卿扶起来,苏拂衣另外一只手端着茶杯凑到裴长卿嘴边“张嘴,慢点喝别呛到。” 抿了几口水就微微摇头不再喝了,裴长卿转动目光看向了一直看着自己的庆帝,露出了一个乖巧而无害的笑容:“抱歉呀,今天没有办法对陛下行礼了。”“小裴要养好身子。”看着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小姑娘虚弱成了这幅样子,庆帝也不由得拧眉出声安抚。 用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裴长卿晃了晃昏昏沉沉的大脑,啪叽一下又把自己整个人连带着被子都贴在苏拂衣身上,说话的声音都细细的:“小师叔也辛苦啦~”“你只要好好休息把病养好了我就谢天谢地。”抬手拍拍小姑娘仍旧有些烫手的脸,苏拂衣说道“回头我去趟承泽那儿,把东西都给你拿过来。” “万花的武器在监察院。”迷迷瞪瞪的勉强听见苏拂衣好像说了什么承泽,还说了拿过来,裴长卿猜测应该是跟自己的武器有关,小声提示了一句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陷入沉睡状态。 “事情确定都办妥了?”等着裴长卿的呼吸逐渐平稳,庆帝这才开口问道。“放心吧,都已经打点好了。”微微点头,苏拂衣干脆盘腿坐在塌上搂着小姑娘摇啊摇,笑着说道“现在就看范闲那小子,在他去了一趟北齐之后城府和脑子有了多大的长进吧。” 忍不住哼笑一声,庆帝又倒了杯茶,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情报:“北齐这一趟下来,估计没见得能长多少,他现在若是单枪匹马没有后面支持,明天就能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他还是个小孩儿呢。”唇角微勾,苏拂衣挑了挑眉“你不能盼望一个孩子的城府能有多深。” 说着,苏拂衣在空中随便点了几下,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话说,这小子下个月就该成亲了吧?你这边要不要出一些彩礼之类的偷偷给他放进去?”“朕都把内库还给他了还不够吗?”冷笑一声,庆帝丢下手中的这份情报“剩下的那些还要等着给小裴做嫁妆呢。” “你闭嘴!阿裴才不是你闺女,别瞎认!” 病好了之后就活蹦乱跳,裴长卿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把一个月的情报全部整理完毕并且还顺手进行了分类,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翘着脚喝茶的苏拂衣:“小师叔,下个月范闲成亲,怎么这个时候就给我发请帖了?” 斜眼看了一眼对方脑袋上明显是随手抓出来的马尾,苏拂衣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裴长卿坐过来,懒洋洋的开口:“他这不是邀请你过去当个参谋吗,顺手就把请帖送过来了。我看这请帖设计的不错啊。” 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坐到苏拂衣身边抱着双膝,有些困惑:“他这不是自力更生连请帖都设计出来了吗?干嘛还非得让我去给他当参谋?”“估计背后有什么人想见你?”嘻嘻笑着,苏拂衣看着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笑容突然凝固的裴长卿,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你去吗?” 心知肚明苏拂衣说的是谁,还对之前被囚禁了两个月的生活心有余悸的裴长卿毫无感情地咧咧嘴角,苦笑着问道:“我能不去吗?”“还说林婉儿想见见你。”真诚地表示自己现在也是毫无办法,苏拂衣鼓励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没关系,我和老李说了,让宫典陪着你去你看怎样?” 连脸上的假笑中都流露出几分苦涩和不情愿,裴长卿摇摇头说道:“这其实都不是谁跟我一起去的问题了,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知道。”一脸无奈地摸摸小姑娘的头,苏拂衣一声叹息“但是你我都知道范闲离成为一代权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必须要推他一把。” 最终还是换了衣服站在范府门前,裴长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架极为熟悉的马车,而后装作没看见一样跟着滕梓荆进了范府。 一路沉默的领着裴长卿来到范闲的小院里,滕梓荆最后看着对方的一头白发犹豫了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小裴姑娘,多保重。” 冲滕梓荆点了点头,裴长卿听着里面传出来明显是两个人的呼吸声,先是整了整衣冠之后看了一眼身后被庆帝下了死命令要跟自己寸步不离的宫典,大步向里走去。 “好久不见啊。”就这么靠在门框上对范闲和陈萍萍挥了挥手,裴长卿微微扯了几下嘴角,语气轻快“新郎官最近还好?”“裴,裴哥看着精神也不错。”尬笑着挥挥手,范闲在陈萍萍看不到的地方疯狂用手指暗示。 眨了两下眼睛而后冲陈萍萍一歪头,裴长卿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是刚发现陈萍萍一样笑着开口:“哟,原来陈院长也在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贪婪地盯着裴长卿的面容,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停在了一个恰当的位置,笑的温和:“最近还好吗?”“托陈院长的福,过得还不错。”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摆,裴长卿笑的梳理“不是说是范闲找我吗?怎么陈院长也在啊。” 在陈萍萍背后露出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范闲试图挣扎:“呃,我这不是觉得,陈院长是长辈,也能给一些意见和建议吗。裴哥你不是我哥吗,我这不是得找你来帮忙吗。”“你连请帖都做出来了,你现在跟我说让我帮忙?”挑起半边眉毛,裴长卿笑了笑。 “请帖是请帖!”要不是有陈萍萍在这里,范闲几乎是想扑上去抱着裴长卿的大腿哀嚎“成亲设计我是真的不会啊裴哥!救救孩子吧!孩子太难了!” 忍不住笑着戳了戳范闲的额头,裴长卿一甩袖子迈步走进来看着范闲挂在墙上的那几张图纸,一扬下巴:“婚服?”“嗯对,这是我熬了一个星期的杰作。”明显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变少了很多,范闲不敢再抓只能是抹了把脸。 接过宫典递给自己的毛笔,裴长卿站在那张有些乱七八糟的图纸面前斟酌了一会儿之后转头:“旁边加一张新的宣纸,你这里有几个地方不合理,最后穿出来效果不好看。” 麻利地在一旁把雪白的宣纸别好,范闲自动自觉的在宫典和陈萍萍的双重注视下后退到一旁,顺便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无视了身后的暗流涌动,裴长卿思考了一下构图之后迅速下笔。 站在裴长卿身后看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自己头秃了整整七天还活生生折磨到掉发的图稿连带着重画加上修改,范闲十分狗腿地准备好了温度适宜的清茶:“裴哥茶备好了你要不要来喝一口?” 画完最后一笔女装的袖口上的花纹,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范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宫典,略带歉意地笑笑:“算啦,我这马上就画完了。你先跟我说你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并解决了。” 悄咪咪地扫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陈萍萍,又看了看仍旧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默默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屋子的房顶:“其他的其实没什么了,我现在的问题主要就是婚服这里,我不太确定所以需要你帮我拿个主意。” 放下手中的毛笔后退一步,裴长卿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设计图,点点头吩咐:“成了,这张给你画出来了,你自己放一边晾干去吧。我再画你要穿的。” “裴哥你是我亲哥!”捧着手中的那张画稿激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范闲喜滋滋地铺在桌上晾干,说道“裴哥辛苦!” 勾起嘴角回头看一眼范闲,裴长卿耸了耸肩膀哼笑一声:“瞅你那点德行,多大人?这才几个菜就醉成这样?”“裴哥这是帮我了一个大忙!”笑的极为真诚,范闲背着手晃悠了几下“毕竟我可是在婉儿面前说我一定要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然后你就把我叫过来当苦力?”继续手中的画稿,裴长卿顺带着问道“不仗义啊范闲小朋友。” 看了一眼仍旧面带微笑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威胁自己的陈萍萍,范闲又非常自觉的把和裴长卿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远,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仿佛就像是没看到站在一旁跟个门神一样的宫典,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身旁,突然开口:“这样画腰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不,不用了。”差点直接跳出去,裴长卿硬邦邦地回复到“我马上就完事了,我就走。” 第 36 章 一手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毛笔,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裴长卿自动自觉的和陈萍萍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咬着下唇没说话。“影子不在。”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陈萍萍依旧眉眼温和“长卿莫要怕。” 低头盯着地面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活动了两下脖子之后果断转身继续画图,面容平静:“陈院长也很关心范闲的婚事?”“我待范闲如子侄。”知道现在不能把裴长卿逼紧了,陈萍萍也恢复成了往日波澜不惊的陈院长。 勾勒完最后一笔花纹,裴长卿收了笔看向站在一旁脸上就差写着“我是背景板”三个字的范闲,微微一笑:“成了,你拿着这两张图去城东那家布料店,报我的名字就说是我要做的急件就行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范闲自动自觉地搬出了另外的一摞写满了文字的白纸铺在桌子上:“裴哥,你看看这是我想的成亲的流程,原定的流程太麻烦了我不想要,你看看你要不给我当个伴郎?”“我给你当伴郎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当神父?”知道正事儿来了,裴长卿掏掏耳朵坐下来问道“我觉得神父比较适合我。” 伸手从里面摸了其中两张纸出来摆在最上面,范闲指了指自己划定的流程:“我对这玩意一向不太了解,陛下又说让我按照我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然后我就头疼了。”“就你还能有头疼的时候?”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翻看着手中的流程和婚礼现场设计图,裴长卿条件反射地想往后一靠。 心惊肉跳地看着低着头满脑子都是设计图的裴长卿靠在陈萍萍的双腿上,范闲看了看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宫典,又看了看突然在门口探个头的滕梓荆,试图把自己往外挪。 “范闲小朋友,我有一个问题,你在纸上画的这个黑黑的一坨东西到底是啥?”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范闲画的到底是什么,裴长卿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范闲,非常嫌弃地问道“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你画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对自己的画技有自知之明的范闲一脸尴尬地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之后试图挣扎着解释:“这个,就是那个什么扎花一类的,反正就是手工做的那种……”“然后你画的跟一坨翔一样?”彻底对范闲的画技失去了信心,裴长卿一脸假笑地竖起一个中指“崽种,爸爸看透你了!” “呜呜呜呜呜求您了,不要放生孩子。”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范闲自动自觉地捧上一摞新的宣纸,笑的跟王启年有几分相似“感谢裴哥救孩子于水火之中。” 无奈地叹了口气,裴长卿接过宣纸铺开,感慨一句:“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铁憨憨?自己画画不行就找人代笔啊,还偏偏要画鬼画符。” 笑嘻嘻地咬着下唇咧开嘴角没说话,范闲看着裴长卿几笔就勾勒出了自己画了半天也没画出来的图样,双手捧着脸往前凑:“裴哥你看你能不能在这边搞一个那种纱帘的感觉出来?我觉得那样是不是更梦幻一点?” 跟范闲连带着修改和商讨,裴长卿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画完了整体的设计图。 盯着自己画出来的这幅设计图,裴长卿满意地伸了个懒腰之后顺势往后一倒,直接对上了陈萍萍带着笑意的眼睛。 保持着仰倒在陈萍萍膝盖上的姿势愣了愣,裴长卿突然反应过来之后一跃而起:“我靠着你待了一个时辰?”“我的腿没有感觉,所以不碍事的。”轻而易举地明白裴长卿的言外之意,陈萍萍伸手拉过裴长卿沾染了几点墨迹的手,轻声安抚。 撕着嘴上的死皮,裴长卿感觉到唇上好像是出血了之后才停下来,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多谢陈院长。”视线定格在裴长卿唇上冒出来的血珠上,陈萍萍伸手直接按在对方的脖子上迫使她弯下身子,抬手轻轻蹭去血珠收回手:“这下好多了。” 停顿了一下,陈萍萍先是低头看了看已经完成的画稿,又看了看被自己拉住想走又不能走的裴长卿,笑了笑:“长卿这是就要回宫了?”“是,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回去了。”回答的中规中矩,裴长卿一时间有些摸不透陈萍萍到底在想写什么。 “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根本就没把宫典放在眼里,陈萍萍自顾自地拉着裴长卿的手,当真像是一对情侣一样地问道“你在监察院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你跟我回去取一趟可好?” 也确实是想拿回自己万花的武器,裴长卿先是看了一眼宫典,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点点头:“劳烦陈院长带路?” 再次踏进陈萍萍的房间,裴长卿沉默地推着轮椅停在了床榻旁,声音漠然:“把宫典支开,想跟我说什么?”“我听说你在宫里生了病。”笑着拍拍床榻的位置,陈萍萍笑容温和“没关系的,坐吧,没有机关。” “不了,我拿完东西我就走。”摇摇头拒绝了陈萍萍的提议,裴长卿双手背后又后退了一步“我生病这件事情似乎和陈院长没有任何关系吧?”“长卿。”声音突然暗含了浓浓的警告的意味在里面,陈萍萍面上仍带着几分笑意“我之前说你要叫我什么的?” 听到这个语气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那段被囚禁的日子里,裴长卿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一脸戒备:“你要干什么?” 面部表情变得生动起来,陈萍萍看着僵在原地的裴长卿,笑的温柔平和:“长卿怎么这么不听话啊?”说着,他伸手把裴长卿按在了床榻上,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对方的眉眼:“你说,你为什么想要逃出去呢?” 吞了吞口水,裴长卿故作镇定的等着陈萍萍的手离开自己的脸上之后才开口:“摸完了吗?也说完了吧,东西给我我走了。” 当真把“十洲海错卷”取出来还亲自挂到裴长卿的腰间,陈萍萍搓了搓指腹后松开了裴长卿的手:“回去吧,别让苏小姐等着急了。”听到这句话瞬间一愣,裴长卿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萍萍,有些困惑:“你当真放我走?” 看着裴长卿狐疑而又小心翼翼的表情,陈萍萍探身轻轻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你守了我十八年,现在换我来守着你好不好?” 心底微微一动,裴长卿抿着唇盯着眉眼带笑的陈萍萍,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没说话。 一点一点地掰开裴长卿搅在一起的手指,陈萍萍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心里,感受着手边传来微微的凉意,语气纵容:“现在换我守着长卿,可好?”低头盯着陈萍萍枯瘦的手指,裴长卿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看着眼前一头白发的小姑娘,陈萍萍试探性地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没有得到拒绝后轻轻的把裴长卿的上半身搂进自己的怀里:“在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两个月以来为何你比之前在江南还要憔悴。你就像一只小鸟一样,一转眼就没了,我抓不住你。” 静静地听着陈萍萍的诉说,裴长卿垂下眼帘想了很久之后,抬手推开了对方,面容平静:“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陈萍萍。我当初说了我放过你了,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给你,给我都留个体面,不好吗?” “神庙的事情我虽然知情,但是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放在裴长卿后背上的手并没有抽走,陈萍萍轻声说道“我猜你也有参与进去对吗?”意料之中没有得到裴长卿的答复,陈萍萍接着说道:“长卿,要保护好自己,我会一直在。”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得到陈萍萍温柔却带着几分担忧的目光,裴长卿深吸一口气没说话。直接站起身,裴长卿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而后大步转身离开了:“陈院长,保重。” 回到宫里对着苏拂衣摇摇头,裴长卿散开头发甩了甩之后叹了口气:“我今天就不该去找范闲那个铁憨憨。”“我听说了。”满脸笑意地看着裴长卿一脸郁闷地揉着头发走过来,苏拂衣伸手拿过一旁的梳子,笑着说道“我们的裴大设计师还是非常有效率的。” 乖乖地坐在苏拂衣前面,裴长卿往后仰了仰脖子说道:“陈萍萍今天找我,他说让我自己多加小心。”“本来也没想着说要瞒着他。”梳着手中的白发,苏拂衣语气轻柔“今天我跟老李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大东山做一些动作。” “大东山?”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李承泽当时说过的事情,裴长卿微微侧头“这回还是要引影子过来吗?” 伸手直接把裴长卿的头扭回去,苏拂衣接着拿起梳子:“还不确定呢,更何况范闲那小子现在就是个傻白甜。不刺激刺激他将来怎么干大事?”“苗子是不错就是现在时间变短了。”明白苏拂衣的意思,裴长卿微微阖上眼睛“所以得后面给拔一拔让这棵小苗长得快一点。” 理顺了头发,苏拂衣伸手把小姑娘拽起来拉到榻上递过去一摞情报:“你觉得你现在能不能想出来一个直接能刺激到陈萍萍的一个方法?” “刺激陈萍萍?”挑了挑眉,裴长卿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陛下?”点点头肯定裴长卿的猜测,苏拂衣敲了敲桌子说道:“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直接刺激到陈萍萍让他进宫咱们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把下巴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认真地想了想,裴长卿最终还是摇摇头:“我现在真的想不出来了。今天他跟我说,从前是我守着他,现在换他来守着我。恐怕什么都刺激不到他了。”“连假成亲也不行?”活动着腰,苏拂衣问道。 噘嘴摇摇头,裴长卿拿过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又重新把脑袋放回到膝盖上面,有些为难:“恐怕当真是不行的。如果说当真我放出成亲的消息,他能直接上门祝福我然后给我留嫁妆之后走人。”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小幅度地点点头:“这种事情这个人当真能干得出来的,相信我。” 摸摸下巴,苏拂衣鼓鼓脸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本来还说想让兵部侍郎的那位小刘公子来演场戏,现在看起来有点困难?那还真得再想想……”“若是当真假成亲的话,那位小刘公子的身份也不够。”伸手捞过桌上摆着的橘子,裴长卿一边剥皮一边说道。 “也对哦,那个倒霉孩子的身份还不够看的。”想明白这一点,苏拂衣接过裴长卿递给自己的半个橘子,有几分苦恼地说道“但是必须要有这么一件事情,引出陈萍萍假死,让范闲站到和老李对立的一面上去,这样的话才能进行后续内容。” 拍拍手上的碎屑,裴长卿突然笑了出来:“听小师叔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还是挺重要的呢?”“风凉话少说点!”抬手就要拍裴长卿的脑袋,苏拂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快想想怎么办!” “不如朕封小裴你一个公主玩玩儿?”庆帝略带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调侃“朕觉得这个主意当真不错。” “……李云羲!”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苏拂衣气势汹汹地抱着双臂拧眉“我跟你说没说过这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背着手走出来,庆帝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苏拂衣,仿佛像是一位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劝道:“小苏子你不能这么想啊,你得问问小裴的意见是不是?你问问她想不想当个公主玩玩儿啊。” 坐在一旁仿佛是在围观父母吵架,裴长卿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乖巧而尴尬的笑容。原来,原来公主这个职位是可以随便玩玩儿的吗?还真是……世界这么大,是在下输了! 当真是因为要不要给裴长卿随便封个公主或者是什么职位玩玩儿吵起来的庆帝和苏拂衣同时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裴长卿,异口同声地问道:“阿裴/小裴,你怎么想?” “我……”根本没听两个人吵的具体内容,裴长卿倒吸一口凉气之后面露乖巧“我听二位的。” 直接坐到裴长卿身边拉着她的手,苏拂衣语重心长地劝诫:“裴啊,你听小师叔的,这皇家当真是不好的,你跟小师叔一样做个潇洒自在的人不好吗?”“那你怎么不说皇家还有很多可以让小裴直接享受的福利?”站在那里哼笑一声,庆帝说道“是叫福利对吧?我记得当年小叶子说过这个词。” 看了看苏拂衣,又看了看庆帝,裴长卿低头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几秒之后,抬头看向了庆帝:“陛下,我能做大东山的刺客吗?”“你决定了?”一说到正事瞬间变得极为正经,庆帝走上前问道。 看了一眼变得极为担忧的苏拂衣,裴长卿笑了笑:“监察院不宜出手,大东山是唯一一个可以把李云睿和她身边的那些神庙的人员还有太后都一网打尽的时机。更何况范闲的霸道真气需要置死地而后生,这件事情,我来做。”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歪着头笑了:“就是要辛苦小师叔帮我一下了。”“你要是决定了我不拦着你。”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算是应下了这件事情,随后转头看向眼眸中闪烁着复杂情绪的庆帝。 抬手把自己的手掌搭在裴长卿瘦削的肩膀上,庆帝语气沉重:“小裴,你要清楚,朕不是在逼你。”“臣知道。”语气极为轻快,裴长卿笑了笑“但是臣这样做完了之后我就可以彻底不在明面上了,范闲也可以练成真正的霸道真气。” “你不可让范闲知道你是谁。”低头想了很久,庆帝才缓缓开口“裴长卿,你要记住这一点,朕就答应你。”对着庆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裴长卿点点头:“臣自认为臣的剑术还是不错的。” “下个月是范闲成亲的日子,再往后一个月,去大东山。” 站起身目送着庆帝离去,裴长卿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大东山,四顾剑,苦荷,神庙,这场戏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开始了。 第二个月。 在宫里一大早就被苏拂衣从床上薅起来又是梳头化妆又是选衣服,裴长卿哈欠连天地坐在穿着嫁衣的林婉儿身边,昏昏欲睡:“我真的是快睡着了,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啊?”“估计快了。”一脸紧张地拉着裴长卿的双手,林婉儿都快把自己刚涂好没多久的口脂吃完了“阿裴我好紧张。” 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裴长卿先是睡意昏沉地弹了一下林婉儿的脑门笑了笑,之后出声安抚:“别慌,啊……婉儿你别慌,这都是小场面。”忍不住伸手扶住裴长卿不停地打瞌睡的脑袋,林婉儿一脸担忧:“阿裴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吧,他们到了我叫你?” 实际上昨天晚上临睡觉了结果却因为过度兴奋一点都睡不着,后半宿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却听到外面不停地响起打斗声导致自己一宿没睡,裴长卿晃了晃脑袋站起身看向了一旁的叶灵儿:“叶姑娘不坐下来吗?” 看了看可能因为是妆容的缘故今天显得格外的温婉动人的裴长卿,又看了看已经把口脂吃的差不多了的林婉儿,叶灵儿先是认命一般地拿过口红纸递给对方重新抿一下,而后看向了裴长卿:“你怎么能这么淡然?” 因为起身活动而意识逐渐清醒的裴长卿看了看满脸都写着“我很紧张,我真的很紧张”的两个小姑娘,噗嗤一笑:“你说你们俩这么紧张干什么?那边接亲的人还没来就紧张,回头真的来了你就直接让他们进来把婉儿接走吗?” “那,那不然呢?”把口红纸放好,叶灵儿有些茫然地看着面露坏笑的裴长卿,一脸困惑“不然,还能让婉儿拒绝嫁给范闲吗?”“嫁是肯定要嫁的。”嘿嘿笑着,裴长卿打定主意不让范闲的接亲过于简单,招招手压低了声音“但是你就真的忍心这么轻而易举的让范闲这个臭小子把婉儿接走?” 满意地看到叶灵儿不赞同的表情,裴长卿压低了声音在两个小姑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子,得到了叶灵儿赞同和赞赏以及肯定的目光。 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良心担当林婉儿拽着两人的袖子犹豫了很久之后轻声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毕竟如果范闲要是没准备怎么办?”“放心吧我的好婉儿。”笑着点了点林婉儿的鼻子,裴长卿笑眯眯地安抚道“我们不会让他太好过,也不会让他太难过的。你说对吧叶姑娘?” 一脸正直地点点头,叶灵儿也坐下来安抚道:“对啊,婉儿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你的范闲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将信将疑地看着裴长卿对着叶灵儿眨眨眼睛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她不明白的共识,林婉儿最终只是拉了拉她俩的袖子,劝了一句:“那,你们两个也别伤害到自己。”之后就继续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 站起身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裴长卿微微推开紧闭的窗户,感受着一丝丝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下来所有的计划。 目光落在院中的一株海棠树上,裴长卿突然转头看向了叶灵儿,笑的温和:“叶姑娘可否帮在下去取一些海棠花来?这个时节正好可以做一些海棠花饼。”一听到有吃的瞬间眼前一亮,叶灵儿极为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那小裴姑娘可以给我一些吗?” 笑着点头表示可以,裴长卿在叶灵儿出去之后才走回到林婉儿身边,坐下。“阿裴?”感觉到裴长卿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林婉儿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范闲是个很好的人。”低头盯着衣服上的花纹,裴长卿捏了捏林婉儿的肩膀,语气有些沉重“但是接下来这条路不会很好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裴长卿现在跟自己说的话是跟接下来的时局变动有关,林婉儿目光坚定地点头:“阿裴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范闲的。”点点头,裴长卿声音低沉:“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说着,她站起身打开门对着直接用了一个篮子装海棠花的叶灵儿笑了笑:“叶姑娘回来啦!”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知道是范闲他们来了,裴长卿站起身和叶灵儿对视了一眼,而后走到门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堵在门上,等着那阵杂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之后懒洋洋地开口:“范闲?” 第 37 章 “裴哥上午好裴哥辛苦了!” 外面嘈杂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范闲带着满满的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道裴哥能不能通融一下给我开个门啊?” 透过门缝把外面所有人的脸都扫了一遍,裴长卿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站在一旁的李承泽身上。得到了对方一个并不明显的点头之后,裴长卿十分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范闲,你既然这么想让我开门的话,得拿出一些诚意来吧?” “我懂我懂。”顺着门缝塞进去几个薄薄的红包,范闲在门外笑嘻嘻地搓搓手“裴哥,凭这里面的票子可以去澹泊书局免费领接下来所有的《红楼》的新书。”停顿了一下,范闲说的十分自豪:“裴哥我这个诚意够吗?” 在接过那几个红包之后连看都没看就直接递给了叶灵儿,裴长卿依旧靠着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诚意够不够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得问问叶小姐这诚意够不够。” 门外的范闲明显一愣,而后把自己的声音拔高了问道:“敢问叶小姐,范闲这些诚意叶小姐可满意?”“范闲。”走到裴长卿身边,叶灵儿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声音冷得仿佛能掉渣“你能不能保证你接下来一生一世都会对婉儿好,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好好保护她?” “我范闲,在此立誓。”听到叶灵儿的问题,范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极为正经,朗声说道“今生今世只会对林婉儿一人好,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直到永远。” 在门口看着叶灵儿勉强点点头算是范闲过关了,裴长卿抱着双臂想了想之后开口:“第一关算是你过了,那么咱们来开始第二关的考验?” 点点头,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接下来一切考验的准备:“来吧,裴哥你说第二个考验是什么吧。” 唇角微勾,裴长卿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忍不住轻笑着说道:“既然小范诗仙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出一个不是特别难也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吧。”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看到了范闲变得有几分凝重的表情,愉快地补上了自己的后半句话:“是这样的,毕竟小范诗仙上一次作诗还是在祈年殿夜宴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很久没有听到小范诗仙作诗了,今日就劳烦小范诗仙作首诗吧。” 门外的范闲瞬间愣住,他隔着眼前的这扇门连看都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出此时的裴长卿一定是脸上一脸的笑意,可能还要再加上几分幸灾乐祸。 硬生生忍住想要回头求助的冲动,范闲听着自己身后的人们起哄的声音,咬咬牙:“那,裴哥稍等,待我想想可好?”“不急不急,小范诗仙慢慢来啊~”笑的眉眼弯弯,裴长卿心情大好地说道“关键时候不能怂的小范诗仙,毕竟你们家婉儿还等着你呢。”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在自己的大脑存储当中搜索了好一大圈,才勉勉强强扒拉出来一首曾经无意间背过的催妆诗,范闲在磕磕绊绊地背完之后看到了把门微微开了只容纳一个人宽度的裴长卿。 两只手都扶着门,裴长卿对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范闲微微一笑,声音中带了几分赞赏:“小范诗仙这首诗做的确实是不错,所以给你开个门。” 伸出食指凌空点了点,裴长卿一脸笑意地挑起半边眉毛,略带调侃地挤兑范闲:“话还没说完呢,我让你进来了吗?着什么急啊?” “阿裴说的对,范闲你着什么急啊?” 李承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范闲背后响起,而后范闲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该是站到自己接亲队伍当中的李承泽慢悠悠地抱着双臂站到了裴长卿身边。 瞠目结舌地看着李承泽一脸无辜地冲自己耸了耸肩膀,范闲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二殿下你!你,你怎么!”“什么我怎么?”对于范闲此时的表情表示十分满意,李承泽歪歪头揉了几下自己的脖子,语气中充斥着慢慢的无辜“我怎么了?” 靠在门框上,裴长卿和李承泽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而后笑嘻嘻地开口:“范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阿泽身为婉儿的表哥,再加上还是我的好兄弟,怎么就不能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配合着点头,李承泽对谢必安一挥手,十分大方地说道:“范闲啊,我也不会为难你。我这里有五个瓶子,你只要说出这五个瓶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算你过关,你觉得如何?” 还以为自己要跟谢必安打上一架才能把林婉儿接走,范闲在听到李承泽的这番话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没问题,二殿下放心吧!这通过气味辨别是什么东西这项技能我觉得我还是很不错的。” 心知肚明现在谢必安端出来的这几个瓶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裴长卿和李承泽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示意范闲身后的范若若往后退。 原本自信心满满的范闲,在打开那个瓶子的一瞬间连脸就绿了。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迅速把瓶盖重新盖上,范闲困惑地看向李承泽:“二殿下您这确定不是在折腾我吗?”“对啊我就是在折腾你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动机,李承泽说的一脸理所当然“我可没想让你轻而易举的把婉儿娶走。” 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又看了看一脸温和的笑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的裴长卿,范闲摸摸鼻子一脸认命地重新打开眼前这个仿佛像是生化武器一样的小瓶子。 一脸视死如归地表情凑近了瓶口闻了闻,范闲在勉强辨认出这个瓶子里面的药材应该有小茴香和鹤虱之后,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抿了一口瓶子里颜色诡异的液体。 “呕!裴哥,呕!”仅仅抿了一小口就几乎要被刺激地吐出来,范闲脸都皱了起来“裴哥你这确定,呕!不是在报复我吗?” 对于范闲此时的反应十分满意,李承泽甚至直接吩咐谢必安:“嗯,把这个方子记下来,回头可以审问犯人的时候用。” 还算是比较有良心地送过去一杯清水,裴长卿揣着手催促:“好了,喝也喝了,难受也难受完了,快说说你都尝出来什么了?我看看我要不要改良药剂。” 咂嘛咂嘛嘴勉强从苦的发酸的感觉当中找出一丝丝隐隐的甜味,范闲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裴哥说真的,我觉得你当真不需要改良这个药剂了,太凶残了这个。这要是我我绝对不想再喝第二口,你这个杀伤力过于强悍。” 说着,范闲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尝出来的几味草药,嘴里念叨:“甘草,山豆根,马钱子,好像还有芦荟,金龙胆草,是这些吧?”“说的这几味药是没错,但是——”手从袖子里慢慢抽出来,裴长卿满意的看着随着自己的话神情逐渐紧张的范闲,语气轻快“还少了一味红花龙胆。” 象征性地无视了范闲一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裴长卿晃了晃从袖子中掏出来的另外一个小瓶子,笑的极为真诚:“来吧,我们的小范公子。真的勇士要敢于正对失败。” 和裴长卿配合的极为默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范闲的味蕾和嗅觉折腾了一溜够之后,李承泽故作惊讶地看向了一旁同样是十分高兴的裴长卿:“想不到我们的小范诗仙脸上还能做出来这么多生动有趣的表情啊。” 跟着一起点点头,裴长卿也是一脸十分新奇的表情:“哎呀还真是哦,感谢我们的小范大人为如何绘画出人的各种表情做出的伟大贡献!”说着,裴长卿抬眼看向了一旁也在暗自偷笑的范若若,冲她歪了歪头。 虽然知道现在这样笑出来十分的不厚道,但是范若若还是暗自低头用自己的手掩盖在嘴边的位置,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意不要那么明显:“哥哥,哥哥还好吗?” 已经彻底放弃了此时自己的形象,范闲叹息着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成了成了,你们想笑就笑吧,我放弃了。” 身后顿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范闲无奈地看了看身后笑成一片的人,又看了看仍旧是一脸笑意的李承泽和裴长卿,苦着一张脸问道:“裴哥啊,我这能不能算过关了啊?我真不行了。” 心知肚明虽然范闲刚刚尝的这些药其实并不能对他自身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裴长卿微微回头看向了一直坐在那里的林婉儿,笑眯眯的问道:“范闲你这不能问我。婉儿,你觉得他过关了吗?” 听到裴长卿的问话,门外的声音自动自觉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林婉儿的回答。“阿裴,你放范闲进来吧。”像是仅仅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林婉儿带着淡淡的笑意和纵容的声音响起“他过关了。” “哦~” 门外顿时响起了欢呼声,裴长卿也在欢呼声中眉眼带笑地后撤一步和李承泽让出了门口的路:“算你小子走运,进来吧!” 看着范闲心满意足地抱着林婉儿离开,裴长卿和李承泽自动自觉地走在队伍的末尾,轻声问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知道此时的锣鼓喧天是两人对话的最佳的掩盖,李承泽微微动了几下嘴唇之后回答:“大东山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父皇和苏师叔那边怎么样了?” 表面上仍旧是一副“范闲今天成亲了,我好高兴”的表情,裴长卿伸手接住了几瓣从半空中飘落的花瓣,笑了笑:“我去当那个刺客,这几天复习了一下感觉还不错的样子,回头你让谢必安跟我练练手,我再熟悉熟悉。”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李承泽也学着裴长卿的样子借了几瓣花瓣在手中还闻了闻,轻声说道:“当真不能换成别人了吗?阿裴你知道我一直不希望你去做这个人的。”“但是除了我之外,你觉得还能有谁更了解影子的武功路数?”唇角微勾,裴长卿笑着冲一旁一脸兴奋的小孩子挥了挥手,反问道。 “你要是决定了的话,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知道裴长卿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李承泽只能是叹了口气叮嘱“你若是真的对上了李云睿那个疯婆子,小心她身边的那个燕小乙,他也是个九品。” 仰着头站在原地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来的花瓣,裴长卿突然笑了出来:“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每天都只需要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简简单单的事情。”“他们也不需要去思考明天这个国度的君王是否会更改。”脚步跟着裴长卿一起站定,李承泽感觉他们两个人和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被生生分裂成了两个世界。 站在原地背着手,裴长卿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条长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迎亲的队伍,轻轻的笑了,笑声瞬间消散在了空气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世上那有什么太平盛世,有的只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跟上前面的队伍,李承泽笑着撞了撞裴长卿的胳膊:“话说,今天的喜酒有没有要把范闲喝晕了的打算?”听到喝晕范闲这几个字忍不住低头一笑,裴长卿晃悠了几下身子之后笑着摇摇头:“算了吧,我要是喝晕了范闲,小师叔得找我拼命。” “你最近还是不能沾酒?”仿佛就像是自己和裴长卿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队伍当中的一员一样,李承泽不紧不慢地问道。一提到这个就是一脸痛惜的表情,裴长卿痛心疾首地感慨:“我的梅子酒桃花酿竹叶青,还有我藏了多年的女儿红,现在全进了小师叔的肚子了。” 对于裴长卿的悲惨遭遇不仅没有升起丝毫的同情心反而大笑出声,李承泽心情颇好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一脸坏笑地问道:“阿裴这下可是打算彻底戒酒了?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那些存货,我可以和苏师叔共享的。” 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李承泽,裴长卿有些崩溃:“你们有毛病啊?我辛辛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酒说没就没了!走开啊!” 笑的连肩膀都在抖,李承泽头一次看到裴长卿吃瘪的表情,不由得笑得更欢了:“哎哟,阿裴不要生气啊,你看看这天,你看看这人,多么的美妙是不是?来来来我们笑一个!” 直接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是闭嘴吧,怎么这张嘴里就没什么好话呢?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跟谢必安在一起了之后放飞自我了?”“这么明显啊。”笑的连眼角仿佛都带着几分笑意,李承泽跟上了队伍,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被爱情滋润的美丽吗?”晃了晃头,裴长卿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后条件反射地跳开。没打着裴长卿还有些可惜,李承泽啧了一声之后走进范府的大门:“走吧,该开始了。” 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扫视了一圈整个大厅,裴长卿的目光并没有捕捉到陈萍萍,忍不住抿了抿唇。“我看陈院长不在,但是费主办在。”微微偏头对裴长卿说了下大概的情况,李承泽目光沉寂“你还想在这儿待着吗?” 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对着每一个冲自己微微拱手的人还礼,裴长卿眸光微闪:“他不来很正常,他要是来了你觉得范闲的这场婚礼能是现在这个热闹的局面吗?” 并不意外地看到裴长卿嘴角的那抹略带讽刺的笑容,李承泽保持着自己身为二皇子的威严,压低了声音:“这场婚礼可能会很热闹,就现在来看,至少有四家势力在这里开始拉帮结派了。” 对现在的这个场景并不感到意外,裴长卿冷哼了一声:“多正常,范闲现在算得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多巴结巴结谁知道将来的仕途会怎么样呢。”说着,她微微偏了偏头:“我看费叔叫我,我先过去一趟。” 穿过人群来到费介的面前,裴长卿一脸乖巧地笑了笑:“费叔来啦。”“小丫头你坐下。”一脸严肃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费介眉头拧得死紧“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陈萍萍好了你现在又开始!” 低头抿唇表现出一副我很乖的样子,裴长卿想了想措辞,而后微笑着抬头解释:“我就是从江南回来之后有点虚弱而已,我自己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别跟我这扯这些有的没的!”本根不相信裴长卿的那一套说辞,费介直接伸手抓过裴长卿的手腕诊脉,表情越来越凶狠。 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瞒不过费介,裴长卿干脆直接说了实话:“我确实是因为这一趟下江南之后身体垮了,但是慢慢调理的话还有救。”“你现在在宫里不比监察院。”知道裴长卿实际上也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费介甩甩袖子“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从这几句话里就判断出来费介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裴长卿点点头应了下来,笑的温暖:“费叔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毕竟您这将来还得有徒孙带呢。”“怎么就你知道的最多!”咧开嘴笑了笑,费介满意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成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起身告退又委婉的拒绝了其他人端上来的酒,裴长卿重新站回到了李承泽身边:“我回来了。”“怎么样,费主办没说什么吧?”只是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李承泽示意李弘成挡住他们俩,低声问道。 笑着摇摇头,裴长卿接过李弘成递给自己的茶杯道了声谢,略带疲惫地回答:“没事,就是问问我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剩下的他不知道。我看该开始了吧?” 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李承泽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来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看着范闲满脸喜气洋洋的表情,裴长卿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对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而后戳了戳李承泽的肩膀:“走吗?”“我去跟他道个贺就走。”连问都不问原因,李承泽直接拨开面前的李弘成,应了下来。 “范闲,新婚快乐啊。”笑着拍拍范闲的肩膀,李承泽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好好对婉儿。”“多谢二殿下。”笑着拱手,范闲搂着林婉儿笑的喜气洋洋的“二殿下喝一杯吗?” 摆摆手拒绝,李承泽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又充满歉意的笑容:“父皇找我和阿裴有事,我先走了。”一听这句话,范闲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好,那二殿下和裴哥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另一边的裴长卿在拒绝了又想给自己添一杯新茶的李弘成,笑着抬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范若若:“你心心念念的心尖尖可就在那儿呢,我觉得你要是再不过去的话,很可能人家小姑娘就跟着别人跑了啊~” 头上的警报瞬间响了起来,李弘成立刻抛弃了裴长卿转身走向了范若若:“若若妹妹!”“啧啧啧,陷入恋爱的小男孩儿啊。”李承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裴长卿一脸感慨地看着李弘成的背影,还叹息着说出了这么一句,忍不住挑了挑眉:“他俩还得有一阵子呢,走吧。” 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热热闹闹的范府,裴长卿接过滕梓荆递给自己的缰绳,转头看向了李承泽:“你怎么跟他说的?”“我说父皇找咱们有事。”看着滕梓荆回到范府,李承泽心情颇好地歪了歪头“你想去哪儿?” 把京都城所有的能去的地方在脑海中过了一圈,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我想去城郊的那片桃花林了。好久没去那边了有点怀念。”“那就走。”看着裴长卿飞身上马,李承泽拉住对方递给自己的手也爬上去坐稳“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手握着马缰绳,裴长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骑着马往城门口的方向溜达,突然听到了李承泽的问话:“陈院长现在还给你派暗探吗?”“现在咱们身边一共有四个,原来是五个,他们实行轮班制,每半个时辰回去报一次信。”直接挑明了两人身边有多少人,裴长卿回头瞅了一眼李承泽“怎么?” 第 38 章 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李承泽特别淡定地回头看了看两旁的建筑,又转回头:“我还以为上次你们谈完话之后他就把暗探都撤了。”“我在宫里的时候没有,但是我一出宫就会跟着五个。”对守城门的几位大哥微微拱了拱手致意,裴长卿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觉得以陈萍萍的性格会放弃?” “所以你现在是想开了准备抛弃陈院长迎接新的生活了?”十分享受这种清风吹拂到脸上的感觉,李承泽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愉悦了“看上了谁家公子记得跟我说啊,我帮你把把关。” 抹了把脸,裴长卿苦笑一声:“说句真心的,我放不下。我跟他说的很潇洒说我放弃了,给彼此都留一个体面,但是我真的放不下。”“放不下不是你的错。”伸手捏捏裴长卿的肩膀,李承泽安抚“这不是你的错,阿裴。” 微微摇了摇头,裴长卿抿着唇看着周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神情复杂:“如果说是当初那个刚刚下江南回来的我,可能不会顾虑这么多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了,无所谓的,那个时候的我其实跟陈萍萍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虚扶着裴长卿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李承泽也想到了上辈子的那一杯毒酒:“但是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大东山之后,要让范闲出使东夷城。”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裴长卿声音平静“然后安排一下陈萍萍返乡吧,半路上截下来。” 想了想这段时间慢慢推进的计划,李承泽突然问道:“那要不要我也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大东山吗?”挑了挑眉,裴长卿微微往旁边侧身看了一眼李承泽,微微一笑“你想过一段潇洒快活的日子?” 露出一个笑容,李承泽耸了耸肩:“你问问,谁不想过一段潇洒快活的日子?我听说,李云睿在南方有了一些动作。”“她怎么了?”微微拧眉,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有几分躁动的心情“她又干什么事了?” 一想起那封带着血迹的情报,李承泽的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戾气:“那个孩子还没到京城,不过过几天就到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看看。”“怎么回事?”也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太对劲,裴长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情报里说李云睿在用孩子做实验,用他们来试毒。”眉宇间逐渐被阴郁取代,李承泽声音当中充斥着几分喑哑“那个暗探救了一个孩子出来,在路上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手指轻轻敲了几下马鞍,问道:“那封信上还写了什么?孩子的情况还好吗?”“最新的一封信是两天前送来的,他说那个孩子面容青紫,四肢僵硬。”挑了信上最重要的内容说,李承泽看见裴长卿变了脸色。 直接就想起了乌蒙贵的尸人,裴长卿面色凝重,接着问道:“除了面部青紫,四肢僵硬之外,还有其他的表现吗?比如神志不清,表达能力逐渐退化,什么的。” “信上写的很简略。”明白裴长卿在担心什么,李承泽脑海中又过了一遍那封信里的内容,摇摇头“具体的情况还要等那个孩子到京城。” 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裴长卿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两旁的景色,嘴里哼出了之前李承泽从未听过的曲调:“敬日月星辰,共鉴此生。允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愿平安顺遂,共度此生。誓大地之上,你我同心。” “这是什么曲子?”低头看了看裴长卿的发旋,李承泽在跟着哼了一遍之后好奇地问道“怎么之前没听你唱过?” 伸出一只手试图从指缝中观察周围的风景,裴长卿晃悠着双脚说道:“这是我之前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无意间路过了人家的婚礼,我听人家司仪唱的,然后就记下来了。”“若是将来等事情平定了,我给你唱。”沉默了很久,李承泽目光坚定地说道。 听到李承泽的这句话,裴长卿只是低头一笑,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回答,伸手勒住了缰绳。 自己先下马再扶着裴长卿下马,李承泽站定之后环顾四周:“今年的桃花开得比往年的都要盛,颜色也更好看了。”“我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还是你和谢必安来比较合适的,真的。”慢悠悠的走在树林里,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李承泽,笑着说道。 伸手摘下一朵桃花,裴长卿又把它从手中吹走,目送着这朵花随风飘到了自己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轻声说道:“那个孩子的病,我心里有数了。”“你大概猜到了?”走到裴长卿身边,李承泽站在风口处,声音低沉“有把握吗?” 站在漫天花雨里,裴长卿注视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声音沉寂:“我不能说我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大概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症状了。”“什么症状?”环视了一圈周围,李承泽问道。 “我曾经在书中看过一种人。”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相关的资料,裴长卿面色微微显露出了几分凝重“曾经在南疆有一批人,专门用活人来做实验,给他们喂各种各样的毒药,以及制作尸毒,最终练出一批又一批的尸人。”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孩子有可能是尸人?”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李承泽问道。微微一点头,裴长卿从风声中捕捉到了一丝丝响动,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有人来了。谢必安什么时候到?” 回头看了看丝毫没有人影的来时路,李承泽敏锐地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风中似乎夹杂了几分血腥气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必安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我跟他说的是让他替我走完整个范闲成亲的过程再过来找咱们。” 微微抬手蹭了蹭腰间的链刃,裴长卿在不经意地撇头扫视了一圈表面上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异样的桃花林,拉着李承泽往直前拴马的地方走去:“回去报信的那个暗探还没有回来,我们现在往回走,出了这片林子会好一些。” 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李承泽伸手拽住马缰绳等着裴长卿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你知道的,我一向信你。” 把手搭在马头比了几个手势,裴长卿微微一夹马腹让它跑起来,放大声音说道:“走吧,再不回去的话你们家谢必安该等着急了。”听到身后的动静,裴长卿压低了声音:“我刚才跟他们说了让他们保护好你,你回去报信。” 一瞬间听到背后传来的利刃破空声,裴长卿回身把链刃卷成一个圆圈状甩出去,整个人顺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走!去找谢必安或者是小师叔!别回头!” 用另外一条链刃当做鞭子直接抽在马屁股上,裴长卿听着背后逐渐消失不见的马蹄声,抬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那条链刃。面容平静的看着从树林中走出来的黑衣人,裴长卿扯了扯嘴角开口嘲讽道:“你们这帮人的隐藏技术连太白山的小野猪都不如,要你们干什么?” “你想让李承泽回去报信。”并没有被裴长卿的这句话影响到,为首的黑衣人呵呵呵的冷笑出声,而后抬手做了几个手势“你是不会成功的。” 抬起链刃挡住旁边的进攻,裴长卿几个回合下来之后直接将对方肢解,歪了歪头:“用七品的先来打头阵?怎么,是想给我送人头试试手吗?” 眼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为首的黑衣人摆摆手示意七品以上的人负责去追李承泽,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很走运,能从江南活着回来。”“我走运?”一边回话一边暗自估计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性能从眼前这些人的手中逃脱出去,裴长卿扯了扯嘴角“那你怎么不说是你们笨?” 话音刚落,裴长卿直接出手把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甩到黑衣人面前,嗤笑一声:“除了背后偷袭没其他的本事了吗?”嘴上虽然说得极为嘲讽,但是裴长卿其实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这场较量恐怕没有援兵的话,自己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八个八品上四个九品上,这个阵仗恐怕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真的干仗也只能说是胜负五五开。想到这儿,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链刃,不管怎样都要等到阿泽搬来救兵。 感受着微风从身后吹过来,裴长卿突然动了。 链刃直接甩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裴长卿伸手猛地一拽直接抓过来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而后另外一只手直接把链刃捅进对方的心脏部位。 凌雪阁功法的好处可能不仅仅是在于可以针对像是神庙这种的没有筋脉的机器人,体验一把直接捅穿心脏的感觉,还可以一次性用链刃的状态锁住两个人进行暴打。 这次直接把链刃缠在对方的武器上,裴长卿脚尖一点,整个人下一秒直接出现在了对方身后:“对不住了。” 在解决完四个八品上的人之后勉强得到一丝喘息,裴长卿停下来看着一直没动的那个人,哼笑着歪了歪头:“哟,看戏呢?你说你们每次都这么大的阵仗,何必呢是不是?” 一挥手撒出漫天暗器,为首的那个人冰冷的话语传来:“你有那份名单,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双手不停地转动链刃,裴长卿一边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边向后疾退,甚至还心情颇好地问了一句:“就这?你们就要我死?太凶残点了吧!” 一个后空翻躲过最后的几枚暗器,裴长卿看着对自己成包围态势的人们,眼神也慢慢地变得凌厉了起来。 另外一边。 把整个身子都伏在马背上,李承泽装作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利器捅进皮肉的声音,嘴里在不断的重复:“快点!再跑快点!” 看着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城门,李承泽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身后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能咬着牙祈祷:“裴长卿!你一定要等着我!”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李承泽在即将被颠下马的时候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身影:“必安。”“殿下!”直接从自己的马上换到李承泽的马上,谢必安一手搂着摇摇欲坠的李承泽,另外一只手勒住了马缰绳“出什么事了?” “去监察院!”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谢必安的领口,李承泽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低吼“带我去监察院找陈萍萍!”他不知道如果他耽误哪怕一秒钟,会不会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又会看到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的裴长卿。 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必安想了想道路上的人群,干脆一把横抱起李承泽运起轻功往监察院的方向赶去,一边安慰:“殿下莫要着急,小裴姑娘一定会等到援兵的。”“必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李承泽哑着嗓子说道“阿裴坚持不了多久的。” 他不敢去回想裴长卿离开马背的一瞬间留给自己的眼神里究竟蕴藏了什么情绪,也不敢去想那些从暗处现身,只为了能够保证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来报信的暗探们是怎么想的。李承泽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重来一次的时候好好跟着大哥学武功。 把轻功发挥到极致,谢必安只用了连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就赶到了监察院。从谢必安怀里跳出来,李承泽风风火火地就直接闯了进去:“陈萍萍呢?!” “院长在八卦厅。”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位是当朝二殿下,恰好路过的冷师兄迎上前问道“您找院长有事?”“有急事!”知道了地点抬脚就想走,李承泽恶狠狠地瞪着伸手拦住自己的冷师兄“你干什么!” 一脸抱歉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李承泽,冷师兄微微一拱手:“劳烦二殿下稍等,陈院长此时正在和各位主办开会,您看……”“让开!阿裴出事了你负责吗?”根本不想听冷师兄的解释,李承泽急的眼睛都红了。 一听是裴长卿出事了,冷师兄立刻收回自己拦着的手臂顺便还给李承泽指了去八卦厅的道路,自己也立刻跟上来:“小师妹怎么了?” 没回答冷师兄的话,李承泽一把扯开八卦厅门口的守卫闯进去,瞪着坐在轮椅上还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的陈萍萍,胸口剧烈起伏:“陈萍萍,城南往东三十里的桃花林,阿裴有危险。” 听到李承泽的话原本微笑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凛然,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扫视了一圈身后同样也都站起来了的各处主办,李承泽脸色阴沉:“有人想杀她,已经动手了。你的那些暗探都在路上给她在留时间,你如果不去,她会很危险。” 就这么仰头看着李承泽半张脸都裹在阴影里,陈萍萍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眉目凛然的表情,没回头的吩咐下去:“费介跟我还有黑骑出城。” 看着费介点点头几乎是窜出了八卦厅,李承泽吞咽了一口口水缓解自己有些干涩的嗓子:“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但是我知道阿裴会努力等到你来。”“多谢二殿下告知。”郑重拱手,陈萍萍而后示意影子“去准备马车吧。” 瞬间松了一口气,李承泽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猜测可能是破皮了,李承泽晃了晃身子就要往后倒,被谢必安接住。 “殿下!”一直站在李承泽身后,谢必安上前一步稳稳的接住李承泽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刚想说什么却被打断:“陈萍萍,给我备一匹马。” 看着脸上仍旧挂着独属于监察院院长的虚伪的表情,李承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亲自接她走。” 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吩咐下去,陈萍萍自己摇着轮椅出了八卦厅,在整个人路过一片阴影的一瞬间,露出了一个担忧的表情。 根本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裴长卿在解决了几乎所有的八品高手之后,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向了一直没动的那几个九品的人,叹了口气:“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能不能让我歇歇咱们再打?” 自己也确实是没动,为首的那个人突然扔了一个小玻璃瓶到裴长卿面前,冷冰冰的声音中竟然包含了一分钦佩:“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坚持下来,我很佩服你。”“你这是做什么?”用衣服卷着那个小瓶冲对方挥了挥,裴长卿歪着头哼笑一声“毒药?” “这是能化解你体内一部分毒的解药。”微微一扬下巴,对方伸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面罩露出了本来的容貌“你喝下去之后能把武功恢复到九品上,那个时候我们再打。” 一脸困惑地看了看手中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又看了看一脸正气凛然的人,裴长卿犹豫了几秒之后指了指旁边的几个没有丝毫动静仿佛就像是死机了一样的人,开口:“你们这是还带公益援助的吗?要打就打怎么还给对手送解药?” 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对方用眼神催促她赶紧把药喝下去:“能从神庙这么多次的追杀中活下来,我很敬佩你,裴长卿。我从不欺负弱小,所以我要跟你堂堂正正地进行比试,你赢了我的任务失败,我赢了你的命归我,如何?” “听起来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几分和其他神庙的人不一样的色彩,裴长卿极为爽快地打开瓶盖一饮而尽,笑了“你为什么要给神庙卖命呢?” 看着裴长卿喝下了瓶子里的药,对方垂下眼帘没有犹豫:“神庙救了我的命,所以现在是我报答他们的时候。” 感受着体内腾升起的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裴长卿盘坐下来慢慢引导着那股暖流流遍全身,一点点清除自己体内残留的那些毒素。 再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确恢复到了九品上的武功,裴长卿抬手抹了把额角渗出的汗珠,冲对方一笑之后拔出了链刃:“来吧,一局定生死。”“哈哈哈!好一个一局定生死!痛快!”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对方直接拔出腰间的软剑冲了过来“小心了!” 一路上解决了剩余的神庙的杀手,再把那些已经死去的六处暗探的尸体带走,陈萍萍赶到桃花林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眼就看到了在桃花林中半跪在地上只能靠着插在地上的链刃支撑自己的身体的裴长卿,陈萍萍扫视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闻着空气中消散不去的血腥味,抓紧了马车的窗框。 刚才这一仗打的虽然是酣畅淋漓但是自己也是受了不少伤,裴长卿在眼前大片大片闪动的黑斑中捕捉到了一抹逐渐变大的黑色。“你来了?”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一句,裴长卿看着恨不得让轮椅直接飞到自己面前的陈萍萍,勉强勾了勾唇角。 看着费介直接把人按在地上开始上止血的伤药和补血的药,陈萍萍注视着裴长卿惨白的脸色止不住地心疼:“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半死不活地任由费介掰开自己的嘴灌药,裴长卿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飘过的云彩,试图安抚一脸狂躁的费介:“咳咳,费叔,我没事,你轻点。”“没事个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费介一脸恶狠狠的表情把手中的止血药糊在裴长卿的伤口上“你比范闲那小子还不让我省心!” 先是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裴长卿而后转动头部看向费介,唇角勾起了一抹略带讨好的笑容:“我这不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吗,而且我不是让阿泽去报信了吗。” 看着裴长卿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最终还是心软了,费介一边给裴长卿包扎着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她:“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非得乱跑呢?你看你小时候多乖怎么长大了净想着往外溜,还哪儿危险去哪儿!” “费叔~”感觉自己的手指恢复了点力气,裴长卿笑嘻嘻地拽着费介的衣袖摇啊摇“费叔我知错了。”“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伸手戳了戳裴长卿的脑门,费介伸手把她扶起来随后自己也站起来“成了,养段时间就没什么事了!” 点点头谢过费介,裴长卿转头看向了一直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陈萍萍,笑了笑:“路上的都解决了?”“都解决了。”示意费介离开自己有话要说,陈萍萍伸手把裴长卿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一声叹息。 第 39 章 歪着头看着努力给温暖自己的手的陈萍萍,裴长卿缩了缩肩膀之后开口问道:“费叔那边,你怎么解释?”“费介那边我来解释。”给裴长卿披上一件罩衣,陈萍萍轻声说道“二殿下在后面。” “阿泽去找你了?”看着陈萍萍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一点点擦去自己手上的血迹,裴长卿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那他速度还挺快的。”“地上凉,我们起来说话好不好?”轻轻扯了两下裴长卿的手,陈萍萍用一种征求意见的语气说道。 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起来,裴长卿揉着肩膀的手顿了顿之后,一脸面色如常地说道:“赶过来废了不少精力吧,您该回去休息了。这边没什么事了,您回去吧。” 也知道自己如今大张旗鼓的出来必定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力,陈萍萍直接拽起裴长卿,替她拍了拍衣角沾上的花瓣和树叶,紧了紧罩衣:“现如今天气还是有些凉,自己要注意穿衣,莫要贪凉。” 抬头看了看和谢必安共乘一匹马而来的李承泽,裴长卿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伸手把身上的罩衣解下来塞进陈萍萍怀里后退一步:“劳烦陈院长了,我先走了。” “等等!” 在裴长卿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陈萍萍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少了样东西。”话音刚落,陈萍萍手上一用力把裴长卿拉向自己的方向,轻轻的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路上小心。” 直起身子看着陈萍萍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仿佛刚才那个吻是理所应当的一样,裴长卿咬着下唇盯着对方看了半晌之后才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陈院长也要照顾好自己。”而后转身上了李承泽留给自己的那匹空着的马,离开了。 “陈萍萍。”围观了全程尤其是最后那一幕,满脸都写着“我就去了趟北齐怎么感觉错过了全世界”的表情的费介甩着袖子上前“你和丫头怎么回事?还有,丫头怎么跟着李承泽那小子跑了?” 微微仰头看向眉头皱的仿佛跟全世界有仇一样的费介,陈萍萍笑了笑之后毫不在意地丢下了一颗“地雷”:“我心悦于长卿。”“哦,心悦于,等等,你说谁?!”顺嘴回了一句,费介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往后跳了一步,瞪着看上去就像是说了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的陈萍萍“你再说一遍!” 脸上依旧带着淡然的微笑,陈萍萍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于长卿。”“那丫头跟着那个小子走了是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跟这个老东西置气,费介指着裴长卿离开的方向问道。 “长卿这段时间有要事要办。”回答的极为中规中矩,陈萍萍还顺带着安慰费介“哎呀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一闯的啊,你看看范闲不就很好的回来了吗。”“范闲是范闲!丫头是丫头!”气的恨不得暴打陈萍萍,费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拔高的声线“他俩能一样吗?!” 越看陈萍萍脸上故意流露出来的不解的表情越生气,费介甩着袖子转了好几圈之后停下来接着问道:“宫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表情变得愈发的烦躁,费介揉了把自己头上有些杂乱的头发,有些无奈:“你说你让丫头好好的待在监察院不好吗,丫头身体不好回头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是长卿自己的选择。”握着轮椅扶手的手微微收紧,陈萍萍的语气让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长卿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我只能支持她继续走下去。” 明白陈萍萍的心情,费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茂盛的桃花林,也跟着陈萍萍慢慢地回了城。小丫头啊,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回到宫里只来得及和苏拂衣报备一声,裴长卿收拾好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直接包袱款款地把自己打包到了二皇子府上,准备开启一段和阿甘在一起甜甜蜜蜜的生活。 “阿甘来过来上油了。”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裴长卿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对着站在门口故意不理自己的阿甘晃了晃“生气啦?” “……咔啦!”转动着那双大眼睛看了看裴长卿手里的小瓶子,阿甘在对上对方的目光之后立刻转动着身子把后背对着裴长卿“咔啦!” 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气鼓鼓的阿甘,裴长卿一边偷着乐一边拿着小刷子走到它身后坐下,把手放在了阿甘的腿部:“阿甘~你看看我嘛~好不好呀?”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再接再厉地哄道:“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离开你超过一天,好不好呀?哎呀阿甘你理理我好不好嘛?” 一点一点转过身来,阿甘看着眉眼带笑的裴长卿,默默的把自己圆滚滚的身躯塞在了她的怀里:“咔啦——上油——咔啦——” 眉开眼笑地拿着小刷子沾上油刷在阿甘的关节上,裴长卿凑上前用自己的脸蹭了蹭阿甘的身子:“阿甘真乖!亲亲我的小阿甘!”“咔啦!卿卿——咔啦——”也用自己的身子蹭了蹭裴长卿,阿甘在等上完油之后十分欢快地转了个圈,从肚子里弹出一个装着小零嘴的抽屉“咔啦——甜甜——” 从里面挑了几颗炒米糖塞进嘴里,裴长卿带着它往门外走去:“阿甘我们走,去抓一些草药回来!”“咔啦——出门——咔啦——”晃着身子一蹦一跳地跟在裴长卿身后,阿甘冲迎面而来的李承泽晃悠了两下权当是在打招呼。 “你要出门?”顺手摸了一把阿甘的身子,李承泽冲裴长卿笑了笑“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也行啊,我去买点草药回来。”爽快地答应下来,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正好咱们还可以去一趟牛栏街,我想念那家栗子糕了。” 招呼谢必安跟自己一起出去,李承泽抱着双臂走在裴长卿身边,忍不住嫌弃地说道:“怎么你现在就想着吃!你现在这个身体能吃栗子糕吗?”“怎么不能吃了?”给李承泽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裴长卿哼了一声“我胃口好吃嘛嘛香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我?”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泽并没有示意谢必安提前清街,只是慢悠悠地跟在裴长卿身边,听着耳边传来的络绎不绝的叫卖声,问了一句:“估计明天他就到了,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伸了个懒腰,裴长卿笑着谢绝了小贩递过来的零食,食指微微敲了敲下巴:“预想的情况啊~要往好了说,那就是你的那个暗探只是受了皮外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要是往坏了说的话,他也可能进入了尸化的状态。” 听到这句话,李承泽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手指轻轻地击打着自己的手臂,轻声呢喃:“也进入尸化状态吗?”“炼化尸人的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实际上就在于尸人生前的武功越高,最后炼化出来的尸人也就越强大。”表面上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意,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武器,说出来的话却是沉重的。 买了一包小零嘴做掩饰,李承泽啃了一口自己手上拿着的糕点,接着咀嚼的功夫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若是李云睿他们成功炼化出了尸人,那对付起他们来就更加麻烦了。”“尸人曾经出现过解药。”脑子里在不断地回想当时自己和万花谷的其他师兄弟姐妹一起前往五毒解决尸人的时候的药方,裴长卿摸着下巴说道“可能还需要替换几味药。” “那尸人究竟是怎么炼制出来的?”拍拍手上的碎屑,李承泽突然问道“我看那封情报里面只是说有几口大锅,然后有人在日夜不停地煮什么东西,气味也很诡异。”“那些罐子里的就是尸毒。”拐进了牛栏街,裴长卿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叹了口气“要有大麻烦了。” 第二天。 “阿裴!他们到城门口了!” 一大早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到裴长卿的房间前拍门,李承泽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焦急:“阿裴!刚刚有人来报他们到城门口了!” “别急。”打开房门把手中的书卷塞到李承泽手里,一宿没睡的裴长卿有条不紊的的把桌上和柜子里自己需要的东西都一一装进阿甘的肚子里,开口安抚道“你别着急,东西我这边基本都准备好了,他把那个孩子带过来了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点点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李承泽捏着手中的书卷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和呼吸:“他们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时间来得及。”算了算自己的准备工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裴长卿伸手捏捏李承泽的肩膀,点头“走吧,我们去前厅。” 在前厅手脚麻利地支好一个架子,裴长卿把昨天配好的草药从阿甘的肚子里抓出来摆到一旁和秤放在一起,伸手摘下腰间的画卷转了好几圈:“昨天我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搓了搓手,李承泽难得的把谢必安打发到府门口去看看人来了没有,有些焦急也有些无措:“我看你昨夜一直亮着蜡烛。”“你不是也一宿没睡吗?”捏捏鼻梁给自己和李承泽分别套上一个清心静气,裴长卿叹了口气。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被谢必安几乎是从半空中拎过来的人影,裴长卿抬手给对方刷上了好几个补血的技能,而后示意谢必安把对方放在已经支好的一个担架上:“辛苦了。” 后退一步看着裴长卿干脆利落地扒下了对方的斗篷,谢必安对李承泽微微一点头:“殿下,我去外面守着。” 没去管谢必安和李承泽到底说了什么,裴长卿面色凝重的看着在扒开斗篷之后露出来的那个孩子:“阿甘,过来帮忙!”伸手试图把孩子抱出来,裴长卿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捏住,原本昏迷不醒的暗探突然睁开了眼睛:“是谁!” “我是裴长卿,放手,这个孩子我来治。”顾不得说一句废话,裴长卿反手点了对方手腕上的几个穴位,把小女孩儿抱了出来“你身上的伤口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回头养几天就能好。” “救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再次抓住裴长卿的手腕,暗探的眼睛中有着浓重的祈求和希冀“你要救她。”“放心,我会治好她。”郑重地点点头,裴长卿应下来之后看着对方终于放松地晕了过去,叫来了谢必安“你先带着他下去,我来治这个小姑娘。” 站在一旁看着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的那个小女孩儿,李承泽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周围的气场逐渐变得有几分阴郁和暴戾。“阿泽,冷静。”头也没回地劝了一句,裴长卿手下动作不停,极为小心地揭下了盖在小女孩儿身上的那层布。 看着随着布一点点揭下来露出的大大小小的还泛着紫色的伤口,裴长卿的脸色也变了:“阿甘,一尺三寸银针拿过来!”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裴长卿一手把揭下来的布直接丢进烧好的火盆里,另外一只手伸向一直在旁边的阿甘。 “咔啦——”直接蹦到裴长卿触手可及的地方弹出小抽屉,阿甘在转了转眼睛之后又弹出了一个装着果脯的小抽屉“咔啦——疼——咔啦——甜甜——咔啦——” 把所有的银针按照顺序摆放好,裴长卿抽空敲了敲阿甘的身子:“阿甘乖,等小妹妹醒了之后给她吃好不好?”“咔啦——”听话的把装着果脯的小抽屉收回去,阿甘晃悠了两下身子“咔啦——尸毒——” 用事先装好的布条固定住小女孩儿的四肢,裴长卿捻起一根针深吸一口气,缓缓扎进了对方头顶的百会穴。 一瞬间睁开眼睛发出“嗬嗬”的声音,小女孩开始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帮着自己的布条:“嗬,f-a,放开……” 一手直接按在对方的脑门上,裴长卿另一只手飞快的把针插进正确的穴道中,眉头皱得死紧。 扎进去最后一根针,裴长卿看着已经不再动弹的小女孩儿,试探性地把按在对方脑门上的手微微抬了抬。在确定她已经昏迷过去之后,裴长卿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承泽:“你过来和阿甘看着她,我来抓药。” 手速极快的一手拿着秤把每一样需要的药材抓好丢进药罐里,裴长卿点上了火:“阿泽,保持现在的这个火势,大概要熬制两个时辰,辛苦了。”“没事,只要小姑娘没事就好,有救吗?”拿过一旁的蒲扇坐在板凳上看这火,李承泽皱着眉头问道。 “有救,但是很危险。”抬手轻轻地捻动着百会穴上的那根针,裴长卿连大气都不敢出,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手上的动作相同的频率,回答“她会有一段非常严重的危险期。” 银针插入的位置逐渐变成了紫色,裴长卿抬手试图抚平小女孩儿紧皱的眉头,嘴里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一点一点的通过插在她身上的针用离经易道慢慢的梳理小女孩儿体内躁动不安的毒素让它们溢出体外,裴长卿在这个过程当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把内力在对方的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裴长卿慢慢的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开始拔除小女孩儿身上已经变了颜色的针:“谢必安水烧好了没有?”“好了。”一直等在外面直到裴长卿叫自己,谢必安指挥着下人把跟他一般高的大木桶抬了进来“我放这儿了。” 只留下了几处大穴上的针,裴长卿伸手解开对方身上的布条,轻轻揉了揉被绑着的地方,而后把小女孩儿放进了冒着热气的大桶中。 从阿甘的肚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裴长卿站在木桶前小心翼翼地往桶里滴了一滴里面的液体。看着原本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浑浊,裴长卿重新把小瓶子塞回阿甘的肚子里,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个小姑娘现在活着不成问题。” 看着被裴长卿托着脑袋泡在水里的小女孩儿,李承泽扇着手中的蒲扇注意火候,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阿裴你说,这个小姑娘的肤色,还能变回原来的肤色吗?”“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尽力。”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托着真的仿佛是个正在安安静静的沉睡的小姑娘,裴长卿微微摇头。 看着桶中肤色青黑的小姑娘,李承泽沉默的摇了摇自己手上的蒲扇,低声说道:“这个小姑娘的家里我都查过了,她父母也都被李云睿抓走了,她也回不去的。”“那要不,咱们养着这个小姑娘吧。”另一只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裴长卿突然说道。 “你想养着她?”抬眼看了看侧对着自己的裴长卿,李承泽眯了眯眼睛“那倒也不是不行,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是供不起她的人。”微微点头,裴长卿轻轻的捻着其中一根针慢慢向外拔,说道:“肤色与他人不同不管是对于你来讲还是对于我来讲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只要小姑娘心态好,她可以活的很好。” 露出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笑容,李承泽在板凳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开口:“那等回头这个小丫头醒了问问她叫什么,再过个户!我就是她舅舅啦!”“你干嘛不做她爹?”垂着头笑的有几分温柔,裴长卿略带调侃地问了一句“当爹多好。” 耸了耸肩膀,李承泽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必安的关系,不适合当她爹。还不如让你来做,这样她就有两个舅舅了。”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微微抬了抬眼看向对方,似乎是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些什么,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咔啦——阿甘——卿卿——”一直在旁边站着没说话的阿甘突然出声了,同时还从肚子里弹出了好多个装着各种各样小玩意的小抽屉,甚至还从肚子里伸出了一直机械手臂挥舞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风车。 忍不住摸摸鼻子笑了出来,裴长卿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左摇右晃的阿甘,问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还有,那个风车你是怎么塞进你肚子里的?” 当真是现场表演了一个如何把风车塞进自己的肚子里,阿甘蹦蹦跳跳的来到木桶边上试图看看那个小女孩儿:“咔啦——妹妹——咔啦——玩——阿甘——咔啦——” 看着浑浊的水重新变为清澈的,裴长卿伸手把小女孩儿从里面抱出来用准备好的大毛巾包了个严严实实。“那阿甘要照顾好这个小妹妹哦~”把小女孩儿身上的水渍都擦干净,裴长卿弯腰摸了摸阿甘的身子,唇角绽开一抹温暖的笑容。 重新站直身子,裴长卿拉着毛巾的一角慢慢地擦着对方湿淋淋的头发,直到擦得半干之后才摘下腰间悬挂着的画卷转了好几个驱散的技能出来。 “药煎的怎么样了?”丈量了一下小姑娘的身体数据,裴长卿转头看向李承泽“我记得应该还有几块亮色的料子吧?”“快好了,咳咳咳!你要做衣服用?”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汗,李承泽兢兢业业地摇着手中的蒲扇,说道。 微微点头,裴长卿又给熟睡中的小姑娘盖了层毯子,这才蹲在李承泽身边闻了闻药罐中散发出来的药香味:“是啊,不然的话难不成让小丫头穿我的衣服吗?也不合适啊。”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突然说道:“要不你派人去一趟城东的那家布料店,找那位阳阳姑娘问问有没有小孩子穿的成衣?” “就每年都给你送几匹布料的那家店?回头我让谢必安去问问去。”点点头表示这个方法可行,李承泽扯着领口往里面吹气降温。 看着往外冒着热气还在不断的顶盖子的药罐,裴长卿抬手捏了捏鼻梁:“我只希望这个小姑娘不要怕苦。”“闻起来似乎还好。”抽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的药香,李承泽把目光投向了刚走进来的谢必安,一扬下巴“那个人怎么样了?” 冷峻的面容在看到李承泽之后瞬间变得温柔,谢必安点点头说道:“乙三没事,现在已经醒了,只是力竭。”说着,他转向裴长卿的方向:“小裴姑娘,多谢。” “客气!”笑的眉眼弯弯,裴长卿歪歪头说道“等事情结束记得请我吃饭就好!” ※※※※※※※※※※※※※※※※※※※※ 感谢在2020-04-13 08:17:08~2020-04-14 10: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辰长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0 章 看着裴长卿和李承泽脸上的笑容,谢必安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点头说道:“好,我请你去石一居如何?”“一言为定啊。”俏皮地眨眨眼睛,裴长卿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吧反正吃不穷你的!” “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吃穷了必安,正好我来养他!”笑着伸手示意谢必安接替自己的工作,李承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正说着,李承泽突然指了指蜷缩在毯子下的小女孩儿,问道:“我的小侄女怎么办?我给她另外安排一间让她住?” 低头摸了摸小女孩儿微弱的脉象,裴长卿微微拧眉像是不确定一般地又摸了摸,这才缓缓开口:“小丫头住我那儿吧。她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我之前见过的一种很特殊的例子。” “什么?” “塔纳。” 听到这个极为陌生的词汇,李承泽抬头看了看裴长卿,又重新低下头扇着蒲扇,开口问道:“纳塔是什么?尸人还分很多种吗?” 手指慢慢地划过小姑娘青色的皮肤,裴长卿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塔纳可以算得上是尸人的失败品。他们虽然同样都是身中尸毒,但是他们与尸人有所不同,不管是从神志上还是语言上来讲,都基本上与常人无异。但是皮肤与尸人一样,都是青色的,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无法恢复。”抿着唇看着安安静静地睡着的小女孩儿看了很久,裴长卿终于低低地吐出了这句话,带着连她都不曾察觉到的颤抖“我曾见过一人,名为唐书雁,她就是塔纳。因为被抓去当做尸人失败了,她虽然从重重看守中逃了出来,但是永世无法与心爱的人相见,甚至是相认。” 原本在屋里绕着圈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身躯的李承泽顿了顿,而后转头看向了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一脸郑重地开口:“那她所爱之人,一定是一个懦夫。”“阿泽。”低头苦笑着摇摇头,裴长卿伸手理了理因为小女孩儿翻身而垂落到眼前的头发,声音苦涩“若是有一日,你成为了塔纳,你还有勇气见谢必安吗?” 停顿了一秒,裴长卿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日柳静海在众人面前发下的宏愿:“今日在场众人听我柳静海在此发誓!我柳静海此生此世绝不会放弃书雁!不论她的容貌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到底遭遇过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她!” 想到这儿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裴长卿摇摇头反驳了李承泽的话:“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庄主。但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若是身居高位,必定要放弃很多东西。”扭头看向了抬头冲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的谢必安,李承泽有些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把小女孩儿露在外面的肩膀重新裹回毯子里,裴长卿有些茫然无措:“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我应该怎么告诉她她和别人的不一样。”“但是她会成为全京城最让人羡慕的孩子。”搂着裴长卿的肩膀,李承泽低头看着小女孩儿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会做到的。” 微微点头,裴长卿伸手连带着毯子一起把小女孩抱进自己怀里,用嘴唇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默默搂紧了怀里幼小的身躯:“先去给孩子弄一套衣服回来吧,这样老裹着毯子也不是事儿。” “那我现在去一趟阳阳姑娘那里?”走动着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逐渐降下来了,李承泽微微挽了挽袖子问道。 点点头表示同意,裴长卿一手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小女孩儿,一脸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先去问问她有没有四五岁小姑娘这个时间段适合穿的衣服,有的话带几套过来,价格什么的不是问题。” “好,放心吧。”拍拍裴长卿的肩膀示意对方放松,李承泽随后招手吩咐道“去备马,我要出府。” 看着下人领命下去准备,裴长卿扭头看了看连摇动蒲扇的动作都停了的谢必安,又看了看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的李承泽,抿了抿唇上前一步。 干脆利落地夺走了谢必安手中的蒲扇,裴长卿轻轻地踢了踢谢必安坐着的板凳,冲李承泽的方向微微一扬下巴:“去,跟着你家殿下一起去!药我看着。” 坐在板凳上把火势控制好,裴长卿头也不抬地冲两人摇了摇手中的蒲扇,一脸嫌弃地往外轰人:“你这还没走呢谢必安的心就不在这儿了,还不如让你俩一起去,正好也算是给你找个苦力。快去快回别让我久等!” 听着李承泽和谢必安离去,裴长卿一手搂着怀里睡的有些不安分的小女孩儿,另外一只手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哎,唱着歌好像不太对的样子。”脑海中搜索一圈有没有什么适合唱的歌,裴长卿最后还是轻轻刮了刮小女孩儿的鼻尖,笑的温柔:“小姑娘啊小姑娘,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咔啦——”晃悠着身子挡在小女孩儿头部的位置,阿甘把自己的高度调整到恰好能挡住外面射进来的所有的光线“咔啦——睡觉——”“是啊,小妹妹在睡觉。”微微晃动着身子,裴长卿把蒲扇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敲敲阿甘的身子“阿甘怎么啦?” 突然从肚子里伸出了两支机械爪,阿甘紧接着弹出了一个装着小铃铛的小抽屉:“咔啦——铃铛——咔啦——风——” 顺从地伸手从小抽屉里面挑了几颗铃铛挂在阿甘的机械爪上,裴长卿听着耳边风一吹就想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轻轻地笑了出来:“春到人间草木香,春风吹遍黄浦江,春色满园花似锦,春光烂漫柳丝长……” “……娘亲……” 抓着裴长卿衣襟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一个细微的声音突然传来。 轻轻拍打着小女孩儿后背的手猛地停了下来,裴长卿低头凝视着仍旧处于睡梦当中的小女孩儿,咬着下唇没说话。 “娘亲,不要走……”看起来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小女孩儿无意识地往裴长卿的怀里钻,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娘亲在。”低头把自己微微颤抖的双唇印在对方冰冷的额头上,裴长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一脸疼惜地说道“娘亲在,囡囡不哭,娘亲在。” 像是听到了裴长卿的话一样,小女孩儿紧皱的眉头一点点的松开,但是抓着对方衣襟的手却没有松开,整个人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偏头用自己的脸颊微微蹭了蹭小女孩儿的,裴长卿眉眼温柔地轻轻晃着身子,哼着刚才没哼完的小调:“……春到人间喜非常,须说春光须珍惜……” “阿裴!” 急匆匆地赶回府上,李承泽冲着仍在哼曲儿的裴长卿扬了扬手中的布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前厅来到裴长卿身边蹲下:“怎么样?” 先是抬起头对着紧跟其后进来的阳阳姑娘微微点了点头,裴长卿伸手把不知怎的又跑到小女孩儿鼻子上的毯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嘴巴,压低了声音回答:“还在睡,怎么样,有现成的衣服吗?” “有,都拿过来了。”点点头站起身,李承泽摸了摸把小铃铛收回到小抽屉里的阿甘,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放心吧。” “小裴姑娘。”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裴长卿,阳阳姑娘笑着微微一福身,拿出了卷尺“我来给孩子量量尺寸?” 低头看了看怀中皮肤青黑的小女孩儿,裴长卿又抬头看了一眼微微对自己点了点头的李承泽,最终还是抬头冲着阳阳姑娘满是歉意地一笑:“孩子不太方便,但是我刚刚量完了尺寸,我报给阳阳听可好?” 顺从地把卷尺收起来掏出包袱里的碳棒和裁好的宣纸,阳阳姑娘点点头一脸淡然:“好啊,没问题。尺寸上我还是很相信小裴姑娘的判断的。”听着裴长卿报给自己的数字,阳阳姑娘一边记录一边忍不住皱眉:“这小姑娘也太瘦了吧,小裴姑娘你将来可要好好给这个孩子补补啊。”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听着从阳阳姑娘嘴里冒出来的一个个食补的菜单,心知肚明实际上这些菜对于怀里的这个小女孩儿来讲根本就不管用,但是嘴上还是笑着应了下来:“阳阳姑娘有心了。” “我家那姑娘以前身体也弱。”摆摆手表示这都不是什么大事,阳阳姑娘收好纸笔忍不住感慨“后来这不是开布庄也认识了好多客人,有些客人就给我推荐那些小孩儿吃着补身体的菜,这才把那丫头的身体补起来。” 把手中的蒲扇递给对自己伸着手的谢必安,裴长卿站起身看了一眼被阳阳姑娘身后的小厮捧着的一摞册子,歪着头笑了笑:“这些都是布料?” “对,我特意挑了她们小姑娘特别喜欢的布料。”点点头搬下来最上面的册子放到之前的担架上,阳阳姑娘摊开了册子指指上面的布料,眼睛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这些布料不仅颜色上小姑娘特别喜欢,舒适程度也特别适合小孩子。小孩子的皮肤都很嫩的,所以布料要柔软一些的。” 一手托稳了怀中的小女孩儿,裴长卿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当做是样子的布料,在感受到入手时的柔软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阳阳姑娘有没有推荐的料子?”“有啊。”一如初见时那般双眼放光,阳阳姑娘刷刷刷地翻过好几页之后停下来,点了点手下的布料,笑的眉眼弯弯“小姑娘还是穿的青春靓丽一点好,这几个布料我觉得都是非常合适的,小裴姑娘你看看?” 低头安静地翻阅着手中的册子,裴长卿抿着唇努力地回想着远在大唐的时候,她的那些师妹们平日里除了穿门派的校服之外还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款式,怎样搭配。 接下来又翻看了剩下的册子,裴长卿咬着下唇纠结了很久之后才敲定了给小女孩儿订做的衣服要什么颜色,什么料子。最后又犹犹豫豫的选择了浅粉色的料子,裴长卿耳尖通红地问道:“这个料子,是不是有点太粉嫩了?” 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李承泽先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而后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说道:“没有,小姑娘穿粉色的多好看啊是不是?”“对对对,小女孩儿穿粉色的多可爱!”配合着在旁边点头,阳阳姑娘也是一脸的笑意“这个颜色真的挺好的。” 勉勉强强地相信了两个人的话,裴长卿用手指轻轻搓了搓布料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问道:“阳阳姑娘,衣服的样式可否等我绘制完成之后一并交予你再做?”“没问题,小孩儿的衣服做的也快。”爽快地答应下来,阳阳姑娘把最后一本册子放到一边,伸手拎起一直放在地上的那个硕大无比的布包,开口“这里面都是成衣,你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 沉默地看着被衣服铺满了的担架,裴长卿一时间面容有些僵硬,条件反射一般地扭头看向了自从看到这些衣服之后就开始闷笑的李承泽:“阿泽……” 看着裴长卿一脸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李承泽扭头先是默不作声地耸动着肩膀笑了好久之后才一脸明快的笑意地转回身摸了摸下巴:“阿裴这是怎么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长卿迅速后退一步给李承泽留出足够的位置,扬着下巴点了点那堆衣服“快过来帮我选一下哪件合适,我去画图稿。” “这个倒是可以有。”摸着下巴踱着四方步上前,李承泽一脸满足地挥挥手说道“快去画吧快去画吧,我等着看你的图纸哦。” 铺开一张宣纸在桌上,裴长卿挽了挽袖子拿起毛笔想了想,在宣纸上落了笔,一点一点地勾勒着曾经自己见过那些个师妹们穿的那些衣服的样式。 完美地勾勒出最后一笔,裴长卿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在确定墨迹已经干透了之后把它递给了站在身侧的阳阳姑娘,笑着说道:“辛苦了。”“不辛苦不辛苦!”笑眯眯地接过裴长卿递给自己的那几张宣纸,阳阳姑娘捧着这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之后,突然问道“那个小丫头的肤色……” 先是一愣之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儿,裴长卿怔了怔之后咬着下唇一脸歉意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被一脸新奇的阳阳姑娘打断了:“这个肤色好新奇啊,我我我,我可以摸摸看吗?” 和李承泽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错愕,裴长卿在犹豫了几秒之后微微点头说道:“那,那阳阳你轻一点。”一脸“我懂”的表情,阳阳姑娘小心翼翼地弯腰把脸凑近了小女孩儿身边,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而后抓着自己的手一脸恍惚:“哇,真的好软啊~” 在感慨完这句话之后阳阳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后,突然像是醒悟过来一样翻找出自己刚刚记录布料的纸,又抽出一本刚刚翻过的册子之后刷刷刷翻过几页又记录了一部分布料,这才开口解释道:“这个小姑娘的肤色有点深,所以有些过于浅色的布料不太适合她但是可以当做花纹用。” 写着写着,阳阳姑娘突然问了一句:“小裴姑娘,你看你能不能把这几张稿子卖给我?咱们两个接下来的分成四六分你看如何?”“四六分?”被突如其来的生意砸的有点懵,裴长卿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四六分。” “哎呀就是卖出的这个款式的衣服得来的钱咱们两个四六分啊。”笑眯眯地点点头,阳阳姑娘的语气极为诚恳和欢快“我四你六,小裴姑娘你看这样的分成你觉得可以吗?” “我觉得倒是可以。”听了一耳朵这边的对话,李承泽趿拉着鞋凑过来看了看阳阳姑娘手中的画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阿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阳阳姑娘长期合作?我觉得四六分成倒是也可以啊。” 对于经商根本就没有任何概念,裴长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阳阳姑娘,半晌才憋出一句:“啊?”“噗!阿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一脸忍俊不禁地捏捏裴长卿手感极佳的脸,李承泽转头对阳阳姑娘微微点头“具体的相关事宜,我会派人与阳阳姑娘进行商议,如何?” “好啊,没问题。”爽快地应下来,阳阳姑娘收好东西看了看李承泽挑出来的那几套衣服,拿过一旁的算盘算了算价格给出了一个数字“一共是三百四十两,我再给你们打个八折,那就是二百七十二两,记账还是直接支付?” 监察院。 “裴长卿好像养了个小姑娘。”一脸习以为常地看着低头描摹着丹青的陈萍萍,影子开口说道“今天李承泽还去城东的那家布料店找了那家店的老板娘去府上。” 描摹着丹青的手猛的一顿,陈萍萍看着眼前这幅还没来得及画上五官的画作,想了想之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微微颔首侧头:“哦?是什么小姑娘?”“今天寅时的时候,李承泽手下有一名暗探进城,进了二皇子府。”默默的把目光投向了窗框,影子的声音平板毫无起伏。 “然后呢?” “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中了什么毒。”默不作声地远离了气压急速降低的陈萍萍,影子接着补充道“裴长卿一上午都在给她解毒,并且探子回报好像她还要收养那个小姑娘。” 指尖轻轻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陈萍萍伸手把自己刚画好没多久的画卷扔进一旁的火盆里。看着画卷被火苗一点点舔舐干净,陈萍萍缓缓开口:“收养?长卿怎么突然间想要收养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了?” 藏在面具后的脸上一闪而过一种无奈的表情,影子看着不知道这是第几幅画被陈萍萍就这样还没来记得画上五官就被丢进了火盆里,想了想之后没开口。他也很清楚陈萍萍每一幅画上的人都是裴长卿,毕竟全京城没有一个人会穿着黑色和紫色相间的衣服,更没有人会是一头白发。 低头看着空白的桌子,陈萍萍伸手拿过堆放在桌上的卷宗摊开,冲影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冷冰冰地“嗯”了一声,影子转身站回到门边上,抱着双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影子一直站到门口,陈萍萍这才抬手把自己刚刚拿反了的卷宗调回来,盯着上面的文字有些出神,长卿现在会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照顾那个小姑娘?她会不会真的决定要收养那个小姑娘然后和二殿下一起抚养她? 想到这个场景,陈萍萍突然有几分无措地捏紧了手中的卷宗,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长卿是不是会不要他了? 攥着卷宗的手指节都泛白,陈萍萍强行敛去了自己眼眸中的偏执,慢慢地告诉自己:长卿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她会害怕。 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抽搐着松开,陈萍萍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微微阖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偏执和阴冷已经彻底散去,陈萍萍放下手中的茶杯搓了搓自己的双腿,突然问道:“长卿想好给那个小姑娘起什么名字了吗?” “裴安。” 不知过了多久,影子硬邦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人听不出情绪,却让陈萍萍的唇角微微扬起:“裴安吗?还是个不错的名字。” 脸微微扬起迎着阳光,陈萍萍闭上眼睛感受着落在脸上的温暖的触感,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有几分温柔,裴安,安,静也。看来他的小姑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想到这儿陈萍萍低下头睁开眼睛,又重新摩挲了几遍毛毯上的那句“萍萍安安”,轻声的笑了。 认真地看完手上的这份卷宗,陈萍萍做了批注之后开口吩咐道:“影子,去把朱格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和他交代一下。” “院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朱格在来的路上已经心惊胆战的把最近京城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陈萍萍特意把自己叫过来吩咐的事情,只能是行完礼之后安安静静地垂首站在原地,等着陈萍萍的吩咐。 ※※※※※※※※※※※※※※※※※※※※ 感谢在2020-04-14 10:46:11~2020-04-17 08: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1 章 抬眼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朱格,陈萍萍微微一笑之后把手上的那份他们早上送过来的卷宗递过去,声音温和:“这是你们一处早上送过来的卷宗,我已经看完了,就按照上面的去做吧。” “是,院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接过卷宗收好,朱格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眉眼温和的陈萍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院长,还有何吩咐?” 从倚靠着轮椅的左边改成了右边,陈萍萍低头掸了掸毛毯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我记得二皇子府里的暗探,是你们一处的吧?”“是。”连忙拱手,朱格问道“敢问院长有何吩咐?” “你的那些人换成六处的吧”打开另一份卷宗,陈萍萍伸手抽出被自己压在胳膊底下的袖子,缓缓开口“把原来二皇子府的人一部分派到城东的那家布料店去,另外一部分先收回来吧。” 心知肚明为什么要把自己一处的暗探换回来派到别的地方去,朱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领命下去传达旨意:“是,院长。” 二皇子府。 坐在塌边认认真真地缝着手中的布料,裴长卿时不时抽空看一眼仍旧睡的昏昏沉沉的小女孩儿,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这是有多缺觉啊,这么能睡。 看了看身边咕噜噜转着大眼睛的阿甘,裴长卿笑着伸手轻轻一弹它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阿甘阿甘,小妹妹的鞋你觉得哪双更好看一点呀?”“咔,啦?”齿轮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阿甘凑过来看了看被裴长卿摆在膝头的两双鞋,最终伸出机械爪指了指左边的那双“妹妹——咔啦——” 从善如流的把另外一双收起来,裴长卿弯腰把被选出来的这双鞋端端正正的在榻前摆好,刚想接着绣手中还没有绣完的花纹,突然听到了一声软糯糯的:“嗯……” 笑着抬起头看着在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小女孩儿,裴长卿一脸温柔地伸手理了理小女孩儿的头发,微微侧身挡住了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轻声询问:“睡醒了?” 冰凉的皮肤在接触到裴长卿温热的手指的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女孩儿原本还带着几分睡意的眼眸瞬间清醒,一把就抓过裴长卿的手腕塞进嘴里用牙咬着,眼神凶狠。 被抓住的那只手就没动,裴长卿先是低头把自己腿上的针线放到一旁收好,这才抬起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微微一笑:“你别怕,你现在是在京城,很安全的。我叫裴长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这个名字,我是个大夫,不会害你的。” 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盯着眉眼温柔的裴长卿看了半晌,小女孩儿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话是否属实一样没动,只是一点点用牙咬着放在嘴里的手腕,而后慢慢地松开了钳着裴长卿的手,眼神依旧极为凶狠:“你被我咬了,你也会中毒。” 低头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被咬出一排红红的牙印的手腕,裴长卿随手摸了两把之后探身扶起她:“你现在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安安静静地摇了摇头,小女孩儿默默地抱紧自己的膝盖,低着头没说话。 笑着揉了一把小女孩儿头上软软的头发,裴长卿伸手拿过一旁摆着的仍旧冒着热气的药碗用勺子搅了搅,轻声询问道:“我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我不要喝药!”一听到喝药两个字反应极大,小女孩儿直接抬手打翻了药碗掀了被子就往外跑“你滚开!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找大哥哥!” “哎!你等等!”顾不上自己被药汁烫的一片红的双手,裴长卿一把抓起地上的鞋扔进阿甘额肚子里就往外追“出门穿鞋!地上凉!” 一路追着小女孩儿一直到后花园,裴长卿刚想提醒她脚底下的碎石子就看先原本跑的极快的小姑娘被闻讯而来的谢必安一把薅住了裤子。 看着被跟拎小鸡崽一样拎过来的小姑娘,裴长卿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迈步走过去:“辛苦了。”“无事,嘶!”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谢必安刚想说什么却感觉手上一疼,差点把小女孩儿甩出去。 一手捞过张牙舞爪的试图逃脱的小女孩儿,裴长卿另外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按在了谢必安想要拔剑的手上,低声问道:“乙三呢?” “小裴姑娘!” 紧跟着谢必安随后而来,乙三一眼就看见了谢必安手上的一圈红色牙印和裴长卿被烫的已经起泡的双手以及恶狠狠地咬住裴长卿手腕不松口的小女孩儿,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小裴姑娘恕罪!” 弯腰把小女孩儿放到地上顺便再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来,裴长卿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咬出血丝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已经把自己团着塞进乙三怀里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小女孩儿,忍不住挑了挑眉:“小姑娘牙口不错。” 跪在地上看了看从腰间摘下武器的裴长卿,乙三心惊胆战地开口:“小裴姑娘,三丫她……”“她叫三丫?”给自己一连刷了好几个驱散,裴长卿微微侧头看向乙三,勾了勾唇角“站起来说话吧。” 小心翼翼地一手抱着三丫站起来,乙三看了看冷着一张脸的谢必安,又看了看转身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咬咬牙拍拍死死地抓着自己已衣袖三丫,没说话。 看着迎面冲自己晃晃悠悠跑来的阿甘,裴长卿伸手扶住它的身子,安抚性地拍拍后对着乙三招招手:“坐。” 条件反射地遵从了裴长卿的命令,乙三在坐下之后一脸小心谨慎地看着裴长卿领着阿甘也盘腿坐在了自己面前。 先是撇着嘴扫了一眼满脸都写着“不要动三丫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的乙三,裴长卿伸手从阿甘的肚子里掏出了一堆工具摆在衣摆上,一脸不容置疑地伸手托住了三丫的一只脚,冷着脸说道:“别动!” 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却感觉乙三轻轻地拍了拍自己,三丫咬着下唇看着给工具消毒的裴长卿,一脸的苦大仇深。“咔啦!”似乎是感觉到了小姑娘的紧张,阿甘从肚子里弹出了风车用机械爪抓住来回晃不停地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不疼——咔啦——” 看了一眼身后的阿甘,又看了看被吸引住注意力的三丫,裴长卿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对方脚上的伤口。 沉默不语地看着一脸认真地给自己的脚上清理伤口的裴长卿,三丫瑟缩着往乙三的怀里钻了钻,略带委屈地说道:“疼。”“疼?疼就对了!”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看泪眼朦胧的三丫,裴长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而后抬手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我辛辛苦苦的救你你还咬我,没良心的小混蛋。” 说完了之后看着三丫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裴长卿叹了口气缓和了脸上的表情,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唉,下回想跑的话记得把鞋穿上。你说你这碎石子扎进脚里多疼啊是不是?” “咔啦——穿鞋——咔啦——”晃悠着身子从自己的肚子里倒出刚刚裴长卿塞进去的那双鞋,阿甘顺带着晃了晃风车“咔啦——哭哭——疼——咔啦——” 看着一脸新奇地看着阿甘的三丫,裴长卿颇为无奈地叹息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镊子拿着绷带认认真真的缠好,一脸的无可奈何:“你呀,刚刚跟你说的听见了没有?”说着,裴长卿把掉在地上的那双鞋捡起来拍拍上面沾染上的灰尘,慢慢的给三丫穿进去。 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明显是新做的鞋,三丫抬起头看了看转头把所有的工具重新放回阿甘的肚子里的裴长卿,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角:“那个……”“怎么了?”转回身把三丫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裴长卿往前探了探身子,一脸温柔的询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被裴长卿包裹住的双手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三丫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怯怯地吐出一句:“那个,对,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顿时笑的眉眼弯弯,裴长卿抬手轻轻地捏了捏三丫柔软的脸蛋,眉眼温柔“也是我的错,一开始让你喝药你肯定不乐意。” 紧紧地抓着裴长卿的手不松开,三丫的视线看向了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现如今那处平滑的肌肤,轻声问道:“那个,你疼不疼呀?” 看着时不时瞟一眼自己的三丫,裴长卿顿时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中了一样,笑的更加温柔了。低头带着她的手又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块肌肤,裴长卿轻声哄道:“当然不疼了啊,你看现在这块皮肤上的伤痕都已经没了,肯定就不疼了呀。” 又不相信地摸了摸裴长卿的那块皮肤,三丫伸出了双臂:“抱。” 小心翼翼地从乙三怀里把三丫抱起来,裴长卿顺势就对着刚想站起来的乙三一扬下巴:“别动,伸手。” 乖乖地伸手把自己的手腕递给裴长卿,乙三看了看三丫,又看了看裴长卿,咬咬牙开口:“小裴姑娘,属下……”“闭嘴。”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乙三的话,裴长卿回身抓了几味药出来推过去“拿回去用文火煎药,补血用的。” 一脸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裴长卿推过来的药收好,乙三看了看窝在裴长卿怀里的三丫,犹豫着开口:“小裴姑娘,三丫她……”“我知道。”猜到乙三接下来想说的话,裴长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说道“三丫对吧,她家里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低头对着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三丫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裴长卿抬头看向乙三,微微颔首:“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放心吧。” 话音刚落,裴长卿的衣襟突然被一股极为微弱的力量扯住拽了拽。重新低头看向三丫,裴长卿一脸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三丫,怎么了?”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裴长卿,三丫的眼神极为清澈,她一手拽着裴长卿的衣襟,另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服,轻声问道:“那我以后就要跟着你了吗?你会把我丢下不管吗?” 定定地看着三丫清澈的双眼,裴长卿低头轻轻地把嘴唇印在了三丫的额头,郑重的开口:“我裴长卿在此立誓,今生今世都不会放开你除非有一日我身死。”抬头看着裴长卿的双眼,三丫咬着下唇没说话,眼眶却微微有几分泛红。 抬手轻轻拍了拍三丫的后背,裴长卿接着说道:“我裴长卿虽然说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护住你一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你不要担心,至少在我死之前,我会好好的保护好你,好吗?” 听着裴长卿的问话,三丫伸手揽住她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声音虽小但是却充斥着满满的疑惑:“你不怕我吗?他们都怕我的。”“我为什么要怕你?”一手托住三丫的屁股,另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三丫的后背,裴长卿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纵容“你是我的小宝贝儿,我为什么要怕你?” 没有回答裴长卿的问题,三丫揽着裴长卿的手紧了紧,用头轻轻地蹭了蹭对方的肩膀。感受着小姑娘的小动作,裴长卿笑了。也同样歪头蹭了蹭三丫的头发,裴长卿轻声询问道:“三丫,你以后跟着我的姓好不好?我姓裴,你也姓裴,好不好呀?” 犹豫了很久之后沉默地点点头,三丫抬起眼睛看了看裴长卿温柔的眉眼,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一样最终下定决心试探性地凑上去吻了吻裴长卿的下颌,软糯糯地开口问道:“那,那我要叫什么名字啊,三丫是大哥哥给我起的名字。” “一猜就是乙三给你起的。”冲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乙三一挑眉,裴长卿笑眯眯地捏了捏三丫的脸蛋,调侃道“他叫乙三,给你起名叫三丫,你们这个起名的方式当真是过于简单粗暴了。” 脸上都染上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绯红,乙三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开口:“小裴姑娘,属下,属下就是个粗人。这起名的事情,属下是真的不擅长。” 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低头看了看怀里也露出了些许笑意的三丫,和一旁难得冷冰冰的脸上在除了看见李承泽的时候才会有笑意的谢必安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笑意。 “乙三。”李承泽的声音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带着满满的笑意“看来你的文化课该增强了啊。”“殿下。”连忙对着趿拉着鞋走过来的李承泽行礼,乙三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红色退下去“属下乙三,参见殿下。” 摆摆手示意乙三起来,李承泽溜达到裴长卿面前把怀里抱着的衣服递过去,懒洋洋地开口:“成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这儿也没别人,就别来那些虚的了。”说完了停顿了一下,李承泽弯腰看着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三丫,笑了笑:“小丫头别这么看着我啊。” “阿泽。”看着李承泽眼睛里闪烁着的狡黠,裴长卿忍不住抬手轻轻扯了扯李承泽的衣袖,略带责怪地说道“别闹。” 无辜地耸了耸肩,李承泽后退半步冲着三丫招招手,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叫李承泽,阿裴是你娘亲的话,我是你的舅舅。”“舅舅?”似乎是对这个词有点陌生,三丫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裴长卿,扯了扯她的衣襟。 先是白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而后抬手摸摸三丫的头发,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舅舅就是娘亲的兄长。”“对对对,我是阿裴的兄长。”笑眯眯的在一旁点头,李承泽用脚蹭了蹭草地,说道“所以我是你的舅舅哟小丫头。”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三丫在李承泽的注视下乖乖巧巧地做好叫了一声:“舅舅好。”“哎!”笑嘻嘻地弯腰摸摸三丫的头,李承泽歪过头看着裴长卿“你告诉她名字了吗?”“还没来得及。”摸摸三丫的头发,裴长卿轻声说道。 “是我的名字吗?”仰着头看看裴长卿又看看李承泽,三丫一脸好奇地开口问道。轻轻拍了两下三丫的后背,裴长卿低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征求意见一般地问道:“裴安,你叫裴安好不好?”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轻声呢喃:“安者,静也。同时还有平安,顺遂的意思。”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裴长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然却带着苦涩的笑容,她听到她自己说道:“只愿天下人所思所想,皆能如愿。天下人所希望的也不过就是山河太平,海清河晏罢了。” 仰着头看着裴长卿的眼睛,三丫,不,裴安发现当中蕴藏了太多自己不懂的情绪,她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裴安。” “好吗?叫裴安。”低头看向一脸疑惑的裴安,裴长卿轻声询问“你若是想换别的名字,也可以的。”“不,就叫裴安!”眼中分明有光芒在闪烁,裴安重重地点了点头“从今往后我就叫裴安!” 裴安看着裴长卿眼中充斥着的温柔,伸手抓紧了她的衣襟,她虽然现在不明白为什么裴长卿会在说出那句“愿天下人所思所想皆能如愿”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但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看了看裴安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眉眼温柔的裴长卿,乙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郑重地跪下来磕头:“乙三多谢二殿下,多谢小裴姑娘。”“起来吧。”冲着乙三摆摆手,李承泽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挂在了谢必安的身上“必安我困了。” 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和尴尬,谢必安伸手扶住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肩头就像是没骨头的李承泽,轻声劝道:“殿下,殿下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安安。”懒洋洋的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的裴安笑了笑,李承泽指了指浑身僵硬的谢必安,说道“这是你另一个舅舅哦。” 想了想自己曾经在小村庄看到的场景,裴安看了看面色绯红的谢必安又看了看哈欠连天的李承泽,冲着谢必安乖乖巧巧地叫了声:“舅妈好。”“哎对对对!”听到这句话李承泽瞬间精神了,直起身子揽着谢必安的肩膀一个劲儿的点头“他就是你的舅妈,对对对没错!” 也是一脸笑意地看了看站在那里神色僵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谢必安,裴长卿笑嘻嘻地跟着裴安说了一声:“安安的小舅妈你好呀!” “小裴姑娘!” 知道自己不能凶李承泽更不能凶裴安,谢必安只能自认为凶狠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裴长卿,却在别人眼里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慢悠悠地站起身,裴长卿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乙三,微微一点头:“今日辛苦你了,不过在午膳之后,还要劳烦你告知我们李云睿的事情。” “是。” 郑重地点点头,乙三恭敬地对着三人分别行了一礼之后,告退:“属下告退。”“去吧,午膳之后来找我。”慵懒地摆摆手示意乙三可以走了,李承泽又把自己整个身子倚靠在了谢必安身上,慢悠悠地开口。 “大哥哥再见。”坐在裴长卿的臂弯上,裴安晃悠着小腿冲乙三挥挥手,笑的烂漫“谢谢大哥哥!” 站在原地也对着裴安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乙三眨眨眼睛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裴安也要好好的。” “咔啦——妹妹——咔啦——”突然出声,阿甘左摇右晃地试图吸引裴安的注意力,甚至还跳起来在半空中转个了圈“阿甘——咔啦——” 看着试图伸出手摸摸阿甘圆滚滚的肚子的裴安,裴长卿微微弯腰让她能够到阿甘,笑意盈盈地开口介绍道:“安安,这个是阿甘。”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摸了摸裴安的头,对阿甘说道:“阿甘,这是裴安,叫人。” 从肚子里弹出一个装着小拨浪鼓的抽屉,阿甘试图向上拱起肚子让裴安把拨浪鼓拿走:“咔啦——玩具——呸——呸——安安!咔啦!”念了半天也没有念出“裴”这个字来,阿甘干脆跟着裴长卿一起蹦出了“安安”两个字,还对着裴长卿晃悠晃悠身子。 赞赏一般地摸摸阿甘的身子,裴长卿低头看着怀里摆弄着拨浪鼓的裴安,轻声问道:“安安想和阿甘一起玩儿吗?” 第 42 章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裴安仍旧保持着乖巧的表情转头看着裴长卿,用请求的语气问道:“那,娘亲我能和阿甘一起玩儿吗?”停顿了一下,裴安为了显得自己的语气更加真诚,摇着裴长卿的袖子补充道:“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就回来,好不好?” 笑着脱下自己的罩衣叠了几叠铺在阿甘的肚子里,裴长卿直接把一脸兴奋的裴安往里面一放,用手搭在阿甘肚子的边缘,笑着问道:“为什么不行?小宝贝儿坐稳了,让阿甘带着你走好吗?” 等到裴安一脸新奇地调整好坐姿坐稳,裴长卿这才放开按着阿甘的手,后退了一步。“咔啦!”突然蹦了起来,阿甘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欢快的笑意“咔啦!蹦!” “啊!”被突如其来的一颠吓了一跳,裴安双手紧紧地抓着边缘,缓过来之后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再蹦一下!再蹦一下哈哈哈哈哈!” 听着裴安满是笑意的声音,阿甘哒哒哒地向前跑去,还一摇一晃地试图给裴安一个小小的惊吓:“咔啦——” 站在原地看着阿甘带着裴安在不远处转着圈,裴长卿转头看了看靠着谢必安也笑的眉眼温柔的李承泽,笑着歪了歪头:“孩儿她舅舅?”“孩儿她娘?”同样笑着冲裴长卿歪了歪头,李承泽伸了个懒腰摊了摊手“那我们午膳的时候再见?” 看了看面色发红的谢必安,又看了看揉着腰的李承泽,裴长卿的视线往天空上飘了飘,而后抬手给对方刷了一个驱散的效果,背着手往阿甘的方向走去:“不用客气啊,腰疼记得让罪魁祸首给你揉揉啊~” 十分快乐地无视了身后李承泽的那一声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的:“裴长卿!”,裴长卿笑眯眯地摆摆手扬声说道:“哎呀我知道你想感谢我!不用谢啊!不客气!” 看着缓步走来的裴长卿,阿甘停下了自己晃动的身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她身边:“咔啦——高兴——咔啦——安安——”“再玩儿一会儿,就该吃饭了。”弯腰摸了摸已经兴奋的都出了一层薄汗的裴安,裴长卿柔声提醒道。 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裴安兴奋地抱住裴长卿的胳膊,仰着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指了指阿甘:“娘亲,阿甘真的好好玩儿啊!还能举高高!”“安安很喜欢阿甘?”用袖子一点点蘸去裴安额头上的汗珠,裴长卿问道。 用力地点点头,裴安甚至还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阿甘的身子,十分喜欢自己的这个新朋友:“阿甘,我很喜欢阿甘!阿甘特别好!”听到裴安夸奖自己的话,阿甘轻轻地晃动着身子伸出两只机械爪随着身体摆动:“咔啦——安安——” “我我我,我真的好喜欢阿甘!”很快就明白了阿甘想要表达的意思,裴安伸出自己短短的手臂扒在阿甘身子的边缘,用自己的脸颊用力蹭了蹭。“回去擦擦汗,换身衣服好不好?”屈起食指敲了敲裴安的额头,裴长卿笑着问道“歇会儿该吃饭了。” 重新坐回到阿甘的肚子里,裴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迎面一阵微风吹来,阿甘已经带着自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哎,阿甘!”“慢点跑!”跟在后面看着在阿甘的肚子里摇摇晃晃的裴安,裴长卿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生怕她摔出来“安安你坐稳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裴长卿看着兴奋地手舞足蹈的裴安,忍不住靠着门框一脸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极为兴奋的一人一机都逐渐冷静下来,裴长卿这才直起身子走上前分别给了一个脑瓜崩:“瞅把你俩能耐的。” “咔啦——卿卿——”等着裴长卿把裴安抱出来,阿甘晃晃悠悠地凑过来蹭蹭裴长卿的身子,试图撒娇“安安——咔啦——高兴——”“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撇撇嘴,裴长卿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衣服抖开“过来把衣服换了。” 乖巧地听从裴长卿的指令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裴安一脸新奇地摸着身上的布料,微微低头看着正认真的给自己打一个蝴蝶结的裴长卿,问道:“娘亲,这个衣服是不是很贵啊?我摸着好软啊。” 终于打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漂亮的蝴蝶结,裴长卿就着单膝跪地的这个姿势摸了摸裴安的头发,笑的温柔:“不贵,娘亲养得起你,放心吧。”“但是,但是会不会很破费啊。”轻轻地扯着裴长卿的衣袖,裴安另一只手忍不住绞紧了自己的衣摆而后又赶忙松开有些不知所措“娘亲,娘亲穿漂亮衣服就好了,安安不用的。” 低头整理着裴安的衣服,裴长卿忍不住叹了口气,干脆伸手拉过一旁软软的靠垫塞在屁股下面坐下,摸着裴安的头发问道:“你不喜欢漂亮衣服吗?” 咬着下唇想了想,裴安看着自己身上这身从未穿过的也从未见过的衣服,认真地摇了摇头。 伸手摸摸裴安的头发,裴长卿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满脸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接着问道:“那这身衣服是娘亲送给你的礼物,安安喜欢吗?”“……喜欢的,安安喜欢娘亲送给安安的礼物。”把手背在身后绞紧,裴安有些慌乱地看着裴长卿眼中的悲伤,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她。 直接带着裴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裴长卿一手搭在对方的肩头,轻声问道:“我是安安的娘亲,对吗?”“嗯。”看着裴长卿眼中的悲伤,温柔,裴安眼中逐渐有泪花在聚集。 抿着唇吸吸鼻子,裴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是安安的娘亲。”“我是安安的娘亲,我想宠着我的安安,我想给她这世界上我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那安安你可以接受我的这份心意吗?”声音愈发的柔和,裴长卿问道。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滚落下来,裴安伸手死死地抱住裴长卿的脖子,哭的声嘶力竭:“娘亲,娘亲——”“娘亲在。”感觉着肩头的衣物被瞬间打湿,裴长卿轻轻地拍着裴安的后背,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安安,娘亲在。” 等到裴安的哭声渐渐停歇,裴长卿这才把小姑娘从怀里刨出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一片狼藉:“别哭了,乖。” 抽噎着任由裴长卿一点点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裴安睁开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扯了扯裴长卿的衣袖:“娘亲,娘亲衣服我来洗好不好?”“脏了就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低头不甚在意地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裴长卿直接把衣服一脱“换一件不就好了。” 站在原地看着裴长卿换完了衣服把原来的那身随手扔进衣篓里,裴安抿着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攥住了裴长卿的衣裙,仰头看着她。 “安安怎么了?”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了一根带子下来绑头发,裴长卿蹲下来轻声问道“饿不饿?” 摇摇头,裴安攥着裴长卿的衣裙,半晌才嗫喏地说出一句:“娘亲,自从我变成这个样子了之后我就再也不用吃饭了。”“没关系。”摸着裴安的头想了想,裴长卿说道“那安安也跟着娘亲过去好不好?你可以和阿甘一起玩儿。” 听到能和阿甘在一起,裴安眼睛微微一亮之后点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安安和阿甘一起等着娘亲。”“咔啦——等——咔啦——卿卿——”晃了晃身子,阿甘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用机械爪托着裴安送到自己的肚子里“咔啦——出发——” 监察院。 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影子刚刚送进来的纸,陈萍萍微微把轮椅转动到面朝着阳光的方向,眯起眼睛认真的把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来回看了好几遍,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几个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缓缓闭合了一下双眼,陈萍萍认认真真的把手中这一张薄薄的纸重新叠好然后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看着纸张逐渐消失在火焰中最后化为了灰烬,陈萍萍一手支着下巴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敲击着轮椅扶手,若有所思地呢喃着纸上的那几句话:“四五岁,皮肤青黑,不需要进食。”说到这儿陈萍萍停顿了一下,而后突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影子。 迎上陈萍萍的目光,影子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冲着陈萍萍一抖脑袋:“这是二皇子府六处的暗探最新送来的,我没看里面的内容。” 视线转向了桌角的小香炉,陈萍萍突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你说,是什么样的毒才会让一个孩子皮肤变成青黑色?” 面无表情的看着若有所思的陈萍萍,影子冷冰冰地开口:“陈萍萍,这句话你应该找费介问,而不是问我。”“李云睿那边有什么情况吗?”伸手拿过桌上的一卷卷宗打开,陈萍萍头也不抬的问道。 “言若海那边还没消息。”声音平板地开口回答,影子看着陈萍萍就着有些刺目的阳光看着卷宗的行为,想了想曾经一直操心的裴长卿,犹豫了几秒之后开口“裴长卿不喜欢你对着阳光看东西,毁眼睛。” 抬眼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躲在阴影里的影子,陈萍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卷宗,顺从地转过轮椅回到自己的一方桌案前:“你倒是记得清楚。” 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儿就跟我念叨。 脸上虽然保持着一脸正经的表情但是实际上内心的白眼已经要翻出天际,影子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低头冲着陈萍萍微微一点头之后退入了黑暗当中。 “院长。” 在影子回到黑暗中的同时,外面想起了言若海的声音,恭敬中带了几分淡淡的焦急:“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把看完的卷宗做了批注,陈萍萍抬眼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言若海,微微一抬下巴,语气平淡“怎么了?” 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言若海上前一步把手中已经被自己的汗水微微打湿了的情报呈到陈萍萍身前的桌子上,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院长,南疆传来了与长公主有关的情报。” 把目光从卷宗中□□,陈萍萍的视线在桌上的那份情报和言若海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微微皱眉:“长公主,她怎么了?” 想起情报中重若千钧的那些文字,言若海喉结动了动,垂首回答:“请报上说,长公主在南疆有谋逆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说,李云睿正在南疆抓武功高强之人炼制尸人?!”在听完了乙三的话之后眉头顿时拧得死紧,裴长卿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杯沿,有几分暴戾的气息在周围涌动“这件事是从多久之前开始的?” 低着头没敢看此时裴长卿的表情,乙三的鬓角慢慢渗出了些许汗珠:“在长公主请命回京都城为太后庆生的时候。”“李云睿请命是在年前。”同样眉头皱的死紧,李承泽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长卿,缓缓开口。 看着恭恭敬敬的乙三,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后慢慢的收敛了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抿了一口手边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闭上眼缓了几秒之后再睁眼,裴长卿的眼中已经无法看到刚刚的暴戾,只剩下了平静:“抱歉,继续。” 感受着自己周围压抑的气场逐渐消散,乙三点点头接着说道:“属下带着裴安小姐回来的时候,长公主据说已经成功炼制出了一批尸人,数量大概在一百人左右。” “咔嚓。”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捏碎的茶杯,裴长卿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水渍,而后毫无情感可言地扯扯嘴角:“抱歉。”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脸色异常阴沉的李承泽,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裴长卿,乙三低着头继续说道:“属下还听他们说,他们要在大东山的时候带一批尸人过去。”“你出来的时候,李云睿有新抓什么人进去吗?”换了个姿势,裴长卿双手交叉地撑在下巴上,微微歪头问道。 吞咽了一口口水,乙三在听到裴长卿的问话之后瞬间回想起了在那个冰冷的山洞中彻夜回响的哭嚎声,一瞬间红了眼眶,咬咬牙回答:“长公主,长公主他们抓了一批八九岁的孩子……” 和脸色阴沉的李承泽对视一眼,裴长卿从对方的眼睛中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愤怒和凝重,转头对着乙三说了句:“辛苦了,药我已经给你了,你记得喝。” 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暗探可以决定的事情了,乙三对着两人分别行了一礼之后告退,走的时候还顺便关照了一下在外面和阿甘玩儿的兴奋的裴安。 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解尸毒的方子,裴长卿咬着后槽牙开口:“进宫吧,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现如今你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了。”“是不是还要找监察院确定一下南疆失踪的人到底都是什么人?”揉揉额角,李承泽语气有些沉重“毕竟听起来这不是什么小数目。” 捏着鼻梁站起身,裴长卿一手撑着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有几分茫然,也有几分无奈:“这件事情,怕就怕在南疆的官员恐怕已经和李云睿同流合污了。这么大的事情,监察院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监察院至今都没有收到消息,这就是麻烦所在。” 走到裴长卿身边,李承泽看着外面满脸都是兴奋的笑意的裴安,叹了口气:“是不是进宫还要带上安安?”“对,收养安安这件事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但是还是要去打个报备,更何况安安和这次的事情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微微有些胀痛,裴长卿微微摇头。 “大东山一事,恐怕是非多了。” 胸腔中传出一声哼笑,裴长卿微微扯动嘴角看了一眼李承泽,迈步往外走:“什么时候是非不多?” “娘亲!”看到出来的裴长卿,裴安直接扑了过去“娘亲阿甘好好玩儿啊!” 顺势弯腰把裴安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裴长卿笑着一手扶着她一手摸了摸同样凑过来的阿甘,问道:“安安累不累?”“不累的。”稳稳当当的坐在裴长卿的肩膀上,裴安在摇了摇头之后突然犹犹豫豫地问道“娘亲生气了。” 内心有些惊讶这个孩子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敏感,裴长卿细细的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安安能不能跟娘亲去一个地方,见两个人?”“好呀。”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裴安晃了晃双腿问道“娘亲要带我去见娘亲的亲人吗?” 呼吸微微一滞,裴长卿点点头哄道:“对,他们是娘亲的亲人,也会是你的亲人。”“那他们会喜欢安安吗?”小手抓着裴长卿的衣领,裴安莫名地有些紧张“他们会不会讨厌安安?” “怎么会呢。”安抚性地拍拍裴安的后背,裴长卿转头对着李承泽丢下一个“我带安安去换件衣服”的眼神,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们都会很喜欢安安的。我带安安先去换件衣服好不好?见人要穿的好看一点。” 坐在马车里,裴安看了看也换了身正经衣服的李承泽,又看了看一手搂着自己另外一只手极为灵活地转着从腰间摘下来的画卷的裴长卿,小声开口问道:“娘亲,舅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看了看低着头看似一脸深沉地思考着什么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的裴长卿,李承泽探身摸摸裴安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我们去见,去见姥爷!”脑海中迅速把所有的亲戚关系理了一遍,李承泽确定自己没说错之后点点头:“姥爷就是舅舅的父亲,安安不用害怕的。” “你跟我家崽子说什么呢?”可能是因为马车的车轮隔在了石子上,裴长卿的思绪在猛地一颠簸之后终于拉了回来,一脸不赞同地看向李承泽“你瞅瞅你把安安吓的。” 无辜地耸耸肩,李承泽靠回到马车的车壁上,摊摊手:“我就说了我们要去见安安的姥爷,剩下可什么都没说。”“你说的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挑起半边眉毛,裴长卿哼了一声噘嘴“你这一肚子坏水也就谢必安受得了你。” “停车。”马车外突然传来了禁卫军的声音,带着他们独有的威严的气势“请出示腰牌。” 撩开帘子把牌子递过去,裴长卿微微侧身恰好挡住裴安的身躯,冲着检查腰牌的禁卫军温和地点头致意:“辛苦了,二殿下有要事要禀告陛下,劳烦通报一声。” 冲着裴长卿拱手行礼,禁卫军把牌子还给裴长卿后侧身让开了道路:“小裴姑娘,失礼了。” 等着马车重新走起来,裴长卿这才放下帘子回到车厢内,冲着阿甘招了招手:“阿甘,过来。”“咔啦——”把事先装在自己肚子里的帷帽倒出来,阿甘冲着在听到裴长卿的话之后瞬间变得一脸紧张的裴安晃悠了两下身子“咔啦——放松——” 等着谢必安把马车停好了之后,裴长卿率先跳下马车,而后示意阿甘下车,这才对着裴安伸出双臂:“安安,来,别怕。” 直接把自己埋进裴长卿怀里,裴安死死地抓着裴长卿的衣袖,声音都有些颤抖:“娘亲,我们为什么要进宫啊,还要面见陛下?我听人说,陛下是庆国权力最大的人,是这样的吗?那姥爷是不是也在宫里呀?” 知道此时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讲现如今的场景肯定会紧张,裴长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对呀,姥爷也在宫里的,我们现在就要去找姥爷。安安不要怕好不好?跟着娘亲走。” 在裴长卿怀里点点头,裴安安安静静地由着对方给自己带上一个硕大的帷帽而后抱着自己放心早已准备好的阿甘的肚子里。 小心的用外纱挡住裴安的全身确保不会有人看见她的容貌,裴长卿隔着帷帽摸摸裴安的头顶,叮嘱道:“安安跟着阿甘一起,别怕,好吗?有娘亲和舅舅在,我们会保护好安安的。” 抱着双膝坐在阿甘的肚子里,裴安从头顶传来的温度中感受到了来自裴长卿和李承泽的关怀,似乎只要有他们两个在,裴安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站在原地等了没有多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那个急匆匆的身影,裴长卿和李承泽对视一眼迎上去:“侯公公。”“二殿下,小裴姑娘。”分别对着两人微微躬身行礼,侯公公笑的一如往常那般让人一见就心情舒畅“陛下派我请二位过去。” 第 43 章 带着阿甘和缩在里面的裴安,裴长卿一边走一边装作是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而后微微低下头手指轻轻的在衣服上敲打了几下。 斜眼看向背着双手紧走几步,走在自己斜前方的李承泽,裴长卿在看到对方的手像是抽搐了几下之后,微微一勾唇角。 低头摸了摸裴安的脑袋,裴长卿目不斜视的跟着侯公公一路走到了御书房门前。 听着里面传来的三个人的呼吸声,裴长卿趁着侯公公进去禀告的功夫,站在御书房门口和李承泽默默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臣裴长卿,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裴长卿在得到那声“起来吧”之后,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端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而后默默的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庆帝身边的苏拂衣,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个情况? “小裴来啦。”还没等苏拂衣对裴长卿做出任何暗示,庆帝懒洋洋的开口了“哟,这还带了这个小东西过来。” 看着庆帝从塌上起身披着罩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裴长卿先是拘谨地笑了笑,而后微微变换了身体的角度试图想挡住身后的阿甘:“是,陛下。臣这不是想着很久没有带阿甘出来了吗,今日正好出来一趟。”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庆帝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又看了看今日显得格外老实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有那双大眼睛在来回转动的阿甘,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让朕猜猜,你们二人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啊?” 背着手从裴长卿的面前走到李承泽的面前,再绕着阿甘走了一圈,庆帝重新坐回到塌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们二人的事情,也和陈萍萍的事情是一样的吧?都是为了南疆的事情而来。” 停顿了一下,庆帝把目光放在了刚想试图晃悠两下但是却硬生生地停下来的阿甘,指了指被帷帽笼罩住的裴安,脸上的笑意渐深:“不过,小裴啊,你先跟朕说说,那个小东西里面装的是谁啊?怎么还一直不敢开口?” 和裴长卿对视了一眼,李承泽在看到对方眼中明显的拒绝之后,弯腰拱手,趁着低着头的时候扫了一眼一旁陈萍萍脸上的神情,回话回的极为恭敬诚恳:“儿臣不知……” “朕问你了吗?”蔑视般地看了一眼李承泽,庆帝转回视线重新看向保持着满脸微笑的裴长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怎么,不想告诉朕吗?”“并非不想告知陛下。”面上仍旧是一脸温温和和的笑意,裴长卿在微微弯腰的同时瞥了一眼满脸都是虚伪的笑意的陈萍萍,慢慢闭合了一下眼睛“臣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告知陈院长。” 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新奇的事情一样,庆帝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裴长卿,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陈萍萍身上,指了指裴长卿:“陈萍萍,你听见小裴说什么了吗?” 微微抬头看向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裴长卿,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看上去像是一脸笑意的庆帝,陈萍萍藏在袍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之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老臣以为,长卿与二殿下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长公主在南疆密谋造反一事,想必这里面的是二位找到的证据吧。” 听完了陈萍萍的解释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庆帝接着转头看向裴长卿,微微佝偻着腰问道:“小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心知肚明陈萍萍现如今的这番话是必定要在今天看到裴安,裴长卿抿了抿唇之后抬头看着庆帝,勾起了一抹毫不走心的笑容:“既然陈院长都这么说了,臣无话可说。”“哎~小裴不要生气啊。”一脸略带责怪的表情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庆帝笑着劝道“陈萍萍是自己人,嗯?” 撇着嘴点点头,裴长卿知道今天是必然要让陈萍萍看见裴安了,脸上顿时摆出了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的表情,趁着转身的功夫视线瞟向了一旁也是一脸“我尽力了”的表情的李承泽。 伸手把阿甘肚子里的裴安连带着帷帽一同抱出来,裴长卿背对着庆帝把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臂弯上,轻声问道:“安安?” 没有听到回答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地拽了拽,裴长卿隔着帷帽摸了摸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很容易感受到对方身上充斥着的紧张情绪的裴安,轻轻拍了拍:“别怕。” 轻轻掀开帷帽的一角,裴长卿对里面满脸紧张和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裴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安安,别怕,相信娘亲好不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要怕。” 微微低头看着面带鼓励的裴长卿,裴安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搂住对方的脖子试图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裴长卿的肩头:“娘亲,娘亲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他们都是娘亲信任的人。”抱着小姑娘轻轻晃了晃,裴长卿声音温柔平和,还带着几分鼓励“所以安安不要怕呀~你不是还想知道姥爷是谁吗?安安难道不想看看吗?” 听到“姥爷”两个字,裴安把头从裴长卿的肩头微微抬起之后又重新埋下去,小声问道:“姥爷,姥爷也在这儿吗?”“对哒!姥爷也在这里的。”微微偏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头发,裴长卿转身一眼就看到了眼睛突然亮起来的庆帝,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咬着唇想了想,裴安犹犹豫豫的重新抬起脑袋蹭了蹭裴长卿的脸颊,而后微微抖了抖脑袋:“我想见姥爷。”“那安安把帷帽摘了好不好?”轻轻一抬肩膀,裴长卿笑着哄道“姥爷也很想见安安呢。” 看到裴长卿对自己的眼神示意,庆帝先是愣了愣之后一脸义正言辞地清了清嗓子,用自己从未对自己的儿子们有过的温和的语气说道:“姥爷很想看安安啊,安安要不要看看姥爷?” 听到身后传来的低沉的男生,裴安看了看仍旧冲着自己一脸温柔的裴长卿,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一点点松开抓着裴长卿衣襟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帷帽。 在掀开自己头顶上的帷帽之后迅速把头重新埋回到裴长卿的肩膀上,裴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姥爷会介意安安的肤色吗?” 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裴长卿看着满脸都写着“朕不介意快给朕抱抱朕的乖孙女”的庆帝,抬手拍拍裴安的后背,眉眼间都带着几分欢快的笑意:“安安抬起头好不好?姥爷很想看看安安呢。” 看着紧紧地抱着裴长卿的脖子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裴安,一直在耐心等待生怕自己会吓到小姑娘的庆帝开口看向裴长卿,问道:“她跟你的姓?叫裴安?” 一手拍着小姑娘,裴长卿对庆帝笑着点点头,回答:“对,小姑娘大名叫裴安,跟臣的姓,乳名叫三丫。”正说着,裴长卿感觉到一直趴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在一点点试探着抬起来,忍不住冲庆帝挑了挑眉毛。 眼神怯怯地看向对自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的庆帝,裴安的手仍旧抱着裴长卿的脖子,只是极为小心并且软糯地冲着庆帝叫了声:“姥爷。” 脸上顿时笑的跟朵菊花一样,庆帝一脸慈祥地冲裴安伸出自己的双臂,笑着问道:“姥爷很喜欢安安,安安能让姥爷抱抱吗?”“姥爷不怕安安吗?”被庆帝脸上的笑容打动,裴安先是转头看了看裴长卿,而后又看着庆帝,怯生生地问道。 仍旧伸着手臂示意裴安过来,庆帝笑着摇摇头:“朕为什么要怕安安?”伸出自己的双臂来到庆帝怀里,裴安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位整个南庆国的帝王,指了指自己的脸:“安安的肤色很奇怪,姥爷不要怕安安好吗?” 低头用自己的胡子蹭了蹭裴安的脸,庆帝一脸心满意足地转身往自己的榻上走去,笑着问道:“朕为什么要怕安安?朕很喜欢安安的肤色。” 撇着嘴看着庆帝逗着怀里的裴安,李承泽一脸“我不酸,我不是柠檬精”的表情凑到裴长卿身边,有些委委屈屈:“父皇当年都没这么抱过我。”闻言顿时用一脸“你多大了?”的表情看向李承泽,裴长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着嗓音问道:“安安多大?你多大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一脸“父皇从未这么疼过我”的表情,李承泽噘着嘴翻了翻眼睛之后恢复了正常:“哼,我现在也是有人疼的人。”“对对对你最棒。”毫不走心地夸了一句,裴长卿而后把视线转向了苏拂衣“小师叔。” 先是笑嘻嘻地凑到裴安身边弯着腰捏了捏她的鼻子,苏拂衣而后一脸欣慰地凑到裴长卿身边,毫不见外的把胳膊往对方身上一搭:“阿裴这速度不错啊,我这是连徒孙都有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师叔!”嗔怪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苏拂衣,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无奈“这是我闺女又不是徒弟,瞎给自己长辈分。”“哎呀都差不多嘛。”挥挥手表示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苏拂衣先是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块玉质的牌子圈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喏,这个就当是我给我亲爱的小徒孙的见面礼吧!”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块牌子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裴长卿脸色微微变了变:“小师叔!”“这牌子说实话,本来我就是要给你的。”笑着把手中的牌子塞到裴长卿手里,苏拂衣笑着揉揉裴长卿的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毕竟我现在在宫里,有很多事情不太方便。” 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裴长卿收下牌子之后指着苏拂衣装作很凶狠的样子说道:“暂时,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该拿走拿走!”“一言为定。”爽快地点点头答应下来,苏拂衣转头看了看陈萍萍,而后轻声说道:“李云睿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心里有数,怎么想?” 看了一眼被庆帝哄着又是举高高又是骑大马的裴安,裴长卿隐隐约约觉得在某些方面,自家小姑娘可能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李云睿的事情,恐怕有些麻烦。” 看了看视线一直在裴安身上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的陈萍萍,苏拂衣声音平淡:“这个孩子是你们从李云睿手里救出来的?怎么解的毒?你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方子改进改进用?” “不是解毒。”一想起这件事情自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裴长卿拧着眉开口解释“这个孩子身上的尸毒跟其他人不一样。”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转头看向苏拂衣,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安安是塔纳。” 一句脏话几乎是呼之欲出,苏拂衣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话憋回去,而后暴躁地揉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安安真的是塔纳?!”“对。”一想起自己最初配的那几味药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架势,裴长卿撇头扫了一眼正摇着轮椅过来的陈萍萍,语气中也有几分无奈“初步推测可能李云睿他们并不知道会产生塔纳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他们把所有的塔纳在第一时间都杀了。”低下头用指关节揉着自己的眉心,苏拂衣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南疆的事情恐怕不是朝廷的军队能解决的问题了。” 在一旁把裴长卿和苏拂衣两个人的对话听了全程,陈萍萍看了看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的裴长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塔纳是什么?”“是尸人的一个分支。”目光定定地落在陈萍萍握着裴长卿的手上,李承泽低着头冲对方一挑眉。 无视了李承泽对自己的挑衅,陈萍萍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的李承泽根本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更何况这位二殿下已经和他的小护卫成了一对。 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解决李云睿的尸人大军的身上,裴长卿垂下眼帘想了想:“李云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尸人的特性,他们恐怕会带着尸人进京都城。”“如果在这个时候说拒绝李云睿进京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同样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苏拂衣选择性的忽略了陈萍萍握着裴长卿的手,若有所思。 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白皙到能看见血管的手,陈萍萍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的小姑娘啊,有了这个小孩儿之后,希望他的小姑娘也能学会慢慢的照顾好自己吧。 从前是他的小姑娘无时无刻的在给自己暖手,现在反过来的时候,陈萍萍终于明白了那个时候为什么裴长卿的双眸中在这种时候都充斥着无奈。现如今他也想敲一敲他的小姑娘的小脑袋,问问为什么她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明明他的小姑娘是个大夫,但是身体却自从那次之后,比他这个老跛子还要差。 想到这儿,陈萍萍感受着自己手中这只手的温度逐渐和自己的温度相差无几,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突然开口:“若是能找到方法控制尸人,是不是会好得多?” “问题就在于他们控制尸人的那样东西我不会做。”面色凝重,裴长卿先是对着看向自己的裴安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在对方转回去的一瞬间面露担忧“准确来讲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把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苏拂衣侧着头想了想,突然说道:“我记得,乌蒙贵当年控制尸人,是用的音律。”“对。”一想起几乎乌蒙贵和恶人谷谷主王遗风一样不堪入耳的音律,裴长卿脸都黑了“调子过于刺耳导致我至今终生难忘。” 想了想所有的可能性,裴长卿突然想起了一个似乎想起来有几分合理性的可能:“青龙。”瞬间动了裴长卿的意思,苏拂衣缓缓点头肯定:“是个机会。” 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裴长卿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手上传来的触感,微微垂下头看向了微微仰着头的陈萍萍:“陈院长?”“萍萍。”笑着拍拍裴长卿的手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陈萍萍轻声纠正“长卿叫的太生疏了。” 看着陈萍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双眸,裴长卿藏在衣袖中的手一点点收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囚禁起来的日子:“……萍,萍。” 抬起被自己牢牢的握住的裴长卿的那只手,陈萍萍轻轻拍了拍之后感慨道:“手太凉了,等明日我派人送一些补品给你吧。”沉默地看着仰着头的陈萍萍,裴长卿微微扭头看了看仍旧和庆帝玩儿的兴奋的裴安,默默半跪下来,仰着头看着对方没说话。 放在自己膝头的手指似乎是抽搐了一下想要抬起来摸摸裴长卿的脸,陈萍萍最终看是低着头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在裴长卿的指缝当中,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疼惜:“长卿,你瘦了。” 视线落在陈萍萍节骨分明的手上,裴长卿微微抬头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眼中有着太多陈萍萍没有来得及分辨却又在瞬间消失的情绪:“我还要照顾安安,瘦了是肯定的。”说到这儿,裴长卿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收紧,接着说道:“你也照顾好你自己。” “娘亲!这个叔叔是爹爹吗?”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安的声音打断,裴长卿在怔愣了一下之后瞬间回过神来,面带微笑却不容置疑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安安,别瞎叫。” 走到庆帝身边重新半跪下来,裴长卿伸手揉了揉裴安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不是爹爹,安安要叫叔叔。这个叔叔是监察院的院长,叫陈萍萍,你要叫陈叔叔,知道吗?”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裴安伸出手环住裴长卿的脖子并且自己自动自觉地贴上去,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娘亲,陈叔叔看你的眼神,和我以前在村里看他们新郎看新娘的眼神好像啊。”停顿了一下,裴安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问道:“娘亲,这个陈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呀?他要是真的喜欢娘亲的话我是不介意他成为我的爹爹的。毕竟陈叔叔长得好好看。” 闻言,本来就在努力忽视身后庆帝盯着自己过于炽热的,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满脸写着“朕还想抱孩子但是朕不说”的表情,裴长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陈萍萍,从对方藏着星辰的眼眸中看到了温柔的笑意。 眨眨眼把自己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小心的掩藏好,裴长卿抬手拍拍自家小姑娘的后背,对她指了指陈萍萍:“安安,叫陈叔叔。” 鼓鼓脸乖巧地叫了声:“陈叔叔好~”裴安看着在自己叫完之后脸上仿若是冰雪消融一般温暖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嘿嘿嘿笑了出来。 冲着小姑娘招招手,陈萍萍光明正大地无视了庆帝对自己的瞪视,笑的真的就像是一位长辈一样的温和:“安安,让陈叔叔抱抱可好?” 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裴长卿,裴安在得到对方肯定的表情之后,哒哒哒迈开腿跑向了陈萍萍:“陈叔叔为什么要坐着这个椅子呢?”“因为叔叔的腿脚不太方便,所以要坐着椅子。”伸手把裴安抱到自己的腿上顺便还颠了颠小姑娘的分量,陈萍萍极为熟练地散开刚刚因为和庆帝疯玩儿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还绑了一朵花出来,声音温和。 手指微微捻动着自己的头发,裴长卿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抿着唇挪开了视线。 在想起身的一瞬间头顶微微一沉,裴长卿听到了庆帝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小裴啊,待朕从大东山回来之后,朕封你做公主吧。” 一脸震惊地听着庆帝仿佛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裴长卿感受到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把目光投向了同样震惊的李承泽:“陛下这是何意?” 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庆帝的声音接着传来:“朕的孙女,不能没有名分。这件事听朕的,不用看小苏子。” 咬着下唇看着苏拂衣,裴长卿仿佛像是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的答案。 第 44 章 迎上裴长卿的目光,苏拂衣在微微点头之后把目光瞥向了不知道正和裴安说些什么的陈萍萍又收回来,摸摸自己的鼻子。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裴长卿笑着点点头,冲着李承泽微微一眨眼,应了下来:“臣听陛下的。” 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收了回去,庆帝看着起身转向自己的裴长卿摆了摆手:“那老二旁边的那座府邸就赐给你了,你先去看看,然后觉得缺什么要换什么就直接跟朕说。”停顿了一下,庆帝扬着下巴点了点裴安的方向,叮嘱了一句:“别让小丫头受委屈。” “臣谢过陛下。”笑着对庆帝行礼,裴长卿在起身的时候看到庆帝对自己充满暗示的眼神,先是一愣之后似有所悟地转向苏拂衣,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家小师叔气哼哼的表情,顿时笑着摸摸鼻子改口:“儿臣谢过父皇。”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称呼,庆帝想了想自己现在能送出去什么好看又实用的东西,对着裴长卿招招手:“朕也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待会儿让侯公公带着你去看看吧,想要什么尽管拿走就是了。” 再次在内心默默地感慨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个待遇,李承泽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启禀父皇,儿臣自请陪阿裴去库房,不知父皇……”“你去干嘛?”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双标现场,庆帝极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忍不住低头喷笑,裴长卿冲着李承泽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膀之后悄咪咪地靠上去笑着说道:“哎呀我搬走了其实也好,这样正好你和谢必安就不用担心某一天如果我晚归的话再听一遍你俩的墙角了。” “裴长卿!”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冲自己摆出一副“全天下就我最无辜”的表情的裴长卿,李承泽恭恭敬敬地拱手“是,父皇。” 正好趁这个时机站到苏拂衣身边,裴长卿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轻声问道:“什么计划?”“需要你帮忙做个东西。”表面上依然是一脸正经的表情,苏拂衣的嘴唇动了几下之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假死的时候需要。” 看着裴长卿慢慢抬起一只手捏着下巴敲打了几下,苏拂衣而后冲着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庆帝歪了歪头:“说说李云睿那个疯婆子?” 听到“李云睿”这三个字,一旁原本还在回答陈萍萍的问题的裴安说话了:“娘亲,你们是在说李云睿吗?”“是啊。”冲着裴安歪歪头,裴长卿从阿甘的肚子里随手抓个了小玩意出来,走上前“安安有事要说?” 乖巧地握着裴长卿递给自己的布娃娃,裴安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在之前的那个大的山洞里经常能听见这三个字的。” 就着半跪的姿势抬头看了看陈萍萍的双眼,裴长卿接着说道:“那安安能不能告诉娘亲,安安都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三个字?”“那些哥哥姐姐们被拉出去的时候,他们都在叫这个名字。”抱着怀里的布娃娃,裴安用自己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裴长卿“娘亲怎么了?” 仍旧笑的温柔,裴长卿伸手捏捏裴安的脸颊,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娘亲没事,娘亲只是想知道安安能不能多说一些有关于这些哥哥姐姐们的事情?娘亲想把这些哥哥姐姐们都救出来好吗?” 听到这句话,裴安伸出手让裴长卿抱着自己,啃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之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娘亲真的可以把哥哥姐姐们都救出来吗?那娘亲一定要找一个叫小米的姐姐,我还欠小米姐姐一个亲亲呢。” 拍拍裴安的后背,裴长卿侧头在她的额头轻柔地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好,娘亲会记得帮你找到小米姐姐的。那安安能不能告诉娘亲,那些哥哥姐姐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掰着指头想了想,裴安伸手戳了戳手中的布娃娃之后回答:“小米姐姐说她是北齐人,她家在草原上,还可以骑那种高高大大的马。娘亲,北齐是哪儿啊?” “北齐啊,以后若是有机会娘亲可以带着你去。”笑眯眯地冲裴安眨眨眼睛,裴长卿许下诺言“那其他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是哪里人?” 蹭蹭裴长卿的脸,裴安又对着怀里的布娃娃亲了一口而后说道:“那个眼睛大大的姐姐说自己的儋州的,然后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哥哥也是儋州的。哦对对对,还有那个看上去凶凶的但是特别温柔的大哥哥,他说他住在海边……” 听着裴安一个一个地数出来她知道的那些孩子的地方,裴长卿抬头看向了脸色阴沉的庆帝,接着问道:“那安安知道那些哥哥姐姐们被带出去之后去了哪儿吗?”“那些哥哥姐姐们被带走了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说到这儿声音顿时变得有些低落,裴安拽拽裴长卿的衣袖“娘亲会找到他们的对吗?” 点点头,裴长卿一手搂着裴安,另外一只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娘亲会找到他们,努力治好他们的。”“那些带着哥哥姐姐们走的人说,他们出去是获得新生。”晃悠晃悠自己的小短腿,裴安有几分不解地歪歪头“娘亲,为什么说他们都获得了新生啊?” 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应该怎么给裴安解释这件事情,裴长卿在抬头看了看陈萍萍,又转头看了看李承泽之后,有些磕磕巴巴地开口:“嗯……新生就是,就是他们认为那些哥哥姐姐们都获得了新的生命。” “这个和安安从三丫改成叫裴安是一样的吗?”看着裴长卿挠头不知道应该给自己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裴安问道。眨眨眼睛想了想两者的区别,裴长卿摇摇头:“这个不一样,安安只是改了名字,但是安安依旧还是安安。” 似乎是想到了应该怎么样给小孩子解释这件事情,裴长卿顺着往下说道:“但是呢,那些人认为他们获得的新生就是,他们的名字虽然可以保持不变,但是他们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安安能懂我这个意思吗?”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裴安接下来的问题让裴长卿眉宇间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凛然:“安安在被大哥哥带走的时候,安安看见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哥哥姐姐们脸上的颜色也变得和安安一样了,而且他们好像听不懂安安在说什么了,嘴里都是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然后呢?” “他们,他们……”像是回想起了十分可怕的东西,裴安钻到裴长卿怀里,身子微微颤抖“他们还从外面抓回来好多人然后直接给我认识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吃。娘亲,为什么那些哥哥姐姐们要吃人啊?明明不是大家没有粮食的时候,为什么要吃人啊?” 只能轻轻地拍着裴安的后背以示安慰,裴长卿想了想之后,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陈萍萍伸出的双手打断。 看着陈萍萍一脸温和地摸摸裴安柔软的头发,裴长卿抬起头递给对方一个略带警告和疑惑的目光。冲裴长卿弯了弯唇角,陈萍萍几乎把整个胸膛都贴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陈萍萍笑着问道:“安安能不能让我抱抱?” 把裴安抱进怀里,陈萍萍轻轻地拍了拍裴安的后背,语气低沉温柔:“安安,他们吃人只是一种掩饰而已,实际上他们吃的并不是人,安安不要害怕好吗?”“那他们吃的是什么?我看他们吃的那些都是直接撕下来的。”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裴安仍旧有些后怕。 笑着摇摇头,陈萍萍指了指她手中的布娃娃,轻声哄道:“安安不要害怕,他们吃的那些东西,并不是真正的人,是普通的肉类做成的那个形状。”“真的吗?”裴安的眼睛亮了亮,似乎变得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我记得那些哥哥姐姐还有叔叔们都在说什么,李云睿你不得好死。” 挪挪屁股坐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先是仰着头摸摸裴安和她怀里的布娃娃,确保小姑娘仅仅只是有些紧张之后,问道:“安安?别怕好不好?娘亲会把那些哥哥姐姐们都救出来的,然后也会找到你的小米姐姐的,好不好?” 认真地点点头,裴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把抓住裴长卿的衣袖,满脸紧张的叮嘱道:“那娘亲一定要小心,那个山洞好大好大的,而且还有好难听好难听的音乐,他们有好多人都在用一个长长的细条的东西吹出来,然后那些哥哥姐姐们就都听他们的指挥了。” 知道裴安说的是用音乐来控制尸人,裴长卿笑着点点头:“好,娘亲知道了,安安还有什么要嘱咐娘亲的吗?” 把重心移到自己的右脚上,苏拂衣微微转动视线看向一旁正撑着头的庆帝,冲他微微一勾唇角之后把头往陈萍萍三人的方向一歪,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溜溜达达走到庆帝身边,苏拂衣把胳膊往对方的肩膀上一搭,俯身凑到庆帝耳边感慨:“其实这么看,这仨人还真挺像一家三口的。”“羡慕了?”微微抬起视线看向苏拂衣眉眼弯弯的笑靥,庆帝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一天到晚的你会不会说话?”白了一眼庆帝,苏拂衣气哼哼地说道“我这是欣慰!你知道什么叫欣慰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朕又怎么惹你了?”先是一脸疑惑的冲苏拂衣挑了挑眉,庆帝而后笑的略微带上了几分讨好“小苏子也要怪朕吗?” 看着庆帝脸上的表情,苏拂衣一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着庆帝点了半天,而后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小苏子又不是不知道朕的意思。”拉过苏拂衣的手拍了拍,庆帝只分出了一个耳朵去听裴安说的话,轻声哄道“小苏子莫要生气了?” 弯腰逐渐凑近庆帝,苏拂衣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到只有十厘米左右,抬手轻轻地点了点庆帝的鼻尖,故作恶狠狠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了没有?” 站在原地,李承泽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边正温温柔柔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裴安顺带着问出一些乙三也不清楚的问题的裴长卿和陈萍萍,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边正在“打情骂俏”的苏拂衣和庆帝,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正晃悠着身子卖萌的阿甘,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这御书房内莫名的有些多余。 怎么办,谢必安,我这个时候莫名的很想你。 “所以说,长卿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大夫,安安要相信娘亲。”看着已经对他们露出笑容的裴安,裴长卿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眼和陈萍萍对视。 眸子中的温柔倾泻而出,陈萍萍伸手把腿上的裴安还给裴长卿,声音低沉柔和:“安安这下放心了?这京都城中,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嗯嗯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裴安对陈萍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陈叔叔!”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低头看了看怀里软软的裴安,又抬头看了看周身气场极为柔和的陈萍萍,裴长卿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忍不住一脸狐疑地看向了陈萍萍:“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跟安安关系这么好了?” 一脸无辜地笑了笑,陈萍萍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极为正式的会议一般,没有回答裴长卿的问题。 垂下眼帘看了看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之后立刻闭上眼睛甚至还非常配合地打出小呼噜的裴安,裴长卿挑着半边眉毛转头看向了苏拂衣,摆出了口型:“这都什么情况?!” 看着满脸充斥着困惑和迷茫的裴长卿,实际上也不知道当时裴安和陈萍萍具体说了什么的苏拂衣噘着嘴摊手耸肩,表现出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不能直接把孩子薅过来的表情,而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知道求助苏拂衣无望,裴长卿更不指望那位就差在脸上写着“朕要看戏”这四个大字的庆帝,略带怨念地开口:“陈院长近来是监察院的事情少了吗?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逗孩子?” 还没等陈萍萍说话,裴安先开口了:“娘亲,陈叔叔也是很辛苦哒!不要怪陈叔叔呀!”“裴安小朋友。”露出了一个大魔王一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裴长卿抬手揪住裴安的鼻尖,威逼利诱一般地问道“你很有问题啊小朋友,告诉我陈叔叔都跟你说了什么?嗯?” 立刻摇着睁眼摇着小脑袋否认,裴安抛弃了自己怀里的布娃娃,抱着裴长卿揪着自己鼻尖的那只手亲了亲之后甜甜的笑了:“娘亲娘亲,我什么都没跟陈叔叔说呀!我只是觉得陈叔叔每天要批阅那么多公文很辛苦呀。” 放开揪着对方鼻尖的手,裴长卿用一种甜蜜中夹杂着诱惑的语气问道:“那安安能不能告诉娘亲,安安都和陈叔叔说了些什么呀?”“我跟陈叔叔说……”不由自主的被裴长卿的眼神和声音诱惑,裴安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却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什么都没有!我答应了陈叔叔的!” 转头看向了陈萍萍,裴长卿假笑着哼了一声之后站起身,抱着一脸乖巧的裴安把她放到阿甘的肚子里,这才弯着腰把手搭在阿甘的身子边缘,轻声问道:“安安很喜欢陈叔叔?” 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裴安掰着手指头说道:“陈叔叔告诉我说,他很喜欢我,他还说监察院有一只大狗狗!叫追宗!” 点点头,裴长卿接着问道:“然后呢?他还跟你说了什么?”“陈叔叔,陈叔叔说……”试图把目光越过裴长卿看向陈萍萍,裴安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说有机会让我去他那里玩儿,还说他能给我读好多画本子!” 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裴长卿转头看了看正在想庆帝告退的陈萍萍,突然问道:“那安安想去陈叔叔那里住一段时间吗?”“可以吗?”眼睛瞬间一亮,裴安拽着裴长卿的袖口问道“我可以去陈叔叔那里住一段时间?” 看着陈萍萍被侯公公推出去,裴长卿这才点了点头:“对,因为娘亲过段时间要出一趟远门,虽然时间不会太长,但是安安愿意去陈叔叔那里住一段时间吗?” “娘亲要出远门的话,会不会有危险?”一听说裴长卿要出远门,裴安瞬间变得满脸紧张“娘亲出门要小心呀!”“放心吧。”直起身笑着揉了一把裴安的小脑袋,裴长卿指了指庆帝,安慰道“娘亲跟姥爷一起去,所以安安放心吧。” 看了看庆帝又看了看裴长卿,裴安歪着头想了想之后拍拍身下的阿甘示意它把自己放下来:“阿甘,呼噜呼噜!” 一脸笑意地看着阿甘和裴安之间的互动,裴长卿任由裴安在落到地面上之后牵着自己的衣角走向庆帝。 郑重的把手中的衣角放到庆帝的手上,裴安努力抬头仰视着庆帝,一脸认真地说道:“姥爷,我把娘亲交给您照顾啦!姥爷要带着娘亲回来哦~” 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庆帝点点头攥住了手中的那一片小小的衣角,郑重地说道:“朕会带着小裴安全回来的,放心吧。” “嗯嗯嗯,我相信姥爷会带着娘亲回来的。”抱着布娃娃乖巧地点头,裴安转身看向了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的裴长卿,“娘亲不要担心安安呀!安安会照顾好自己的。” 撩撩头发蹲下来,裴长卿把自己的手搭在裴安的肩膀上,轻声问道:“那等娘亲回来的时候,安安有什么想让娘亲带给安安的吗?”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布娃娃,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承泽,裴安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那娘亲能不能再做一个布娃娃给安安?这样即使娘亲以后出去了,安安也可以有人陪。而且娘亲拿着这个布娃娃,就当是安安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啦!” 忍不住伸手把小姑娘搂进怀里,裴长卿把下巴放在裴安的肩头垂眸看着地面,低低地呢喃:“好,娘亲再给你做一个布娃娃。”“那我想做一个和娘亲一样的布娃娃,可以吗?”有些困难地伸出手努力抱住裴长卿,裴安蹭了蹭对方的脸,问道。 “那说好了,娘亲再做一个布娃娃给安安。”笑着捏捏裴安的脸蛋,裴长卿转头看向庆帝,笑眯眯地问道:“启禀陛下,不知臣……”还没说完的话被庆帝的眼神逼了回去,裴长卿顺从地改口:“父皇,不知儿臣可否去看儿臣的府上还缺些什么?” 点点头,庆帝看了一眼一旁站没站相的苏拂衣,笑了笑:“那小苏子你和小裴一起去吧,正好看看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老二,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看了看正哄着裴安的裴长卿,又看了看仿佛就像是没睡醒的苏拂衣,李承泽委委屈屈地行了礼想走,却被苏拂衣开口叫住:“等等,承泽也跟着去吧。”冲庆帝眨了眨眼睛,苏拂衣笑着伸了个懒腰,补充道:“他跟谢必安那个孩子的贺礼我还没给呢。” 背着手极为欢快地走在库房里,苏拂衣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一脸新奇地摸着下巴说道:“啧啧啧,老李这里当真是有好多好东西啊。”停顿了一下,苏拂衣指着一旁的绫罗绸缎问道:“你看要不给安安做些衣服?” “我在城东的那家布料店已经订了衣服了,过几天就到。”一脸拒绝地看着那些一看就是很贵的布料,裴长卿摇摇头“这些还是留着给陛……父皇赏赐给其他人用吧。” 大大咧咧的用胳膊圈住裴长卿,苏拂衣笑着安慰道:“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想叫他什么叫他什么就行,我是不会告密的。”“小师叔。”笑着凑上前蹭了蹭苏拂衣,裴长卿深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熟悉的桂花香气“被褥什么的我那边还有,要不看看其他的?” 在偌大的库房里,裴长卿,苏拂衣,李承泽,加上对什么都有着极大的兴趣的裴安,跟蝗虫过境一样的逛完了库房之后点了一堆要带走的东西,而后浩浩荡荡的出了宫。 “他们出宫了?” 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苏拂衣没回头,笑着抬手拍拍身后之人的头,嗔怪地说了一句:“别闹,好好站着。”“我听侯公公说你带着那几个小的扫荡了一堆宝贝走。”伸手搂着苏拂衣的腰,庆帝在她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 第 45 章 微微侧头看向庆帝,苏拂衣露出了一个“你能耐我如何”的笑容,挑衅般的问道:“那怎么样?我师侄我宠着!李云羲你有意见吗?”“没有。”低下头亲亲苏拂衣的额头,庆帝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苏拂衣头顶,轻声问道“你说,当年若是朕没有遇见你,会不会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伸手戳了戳庆帝露在外面的胸肌,苏拂衣直接把整个人靠在了庆帝身上,声音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你那个时候就是一个老疯子了。”“那老疯子现在要亲你,你同意不同意?”伸手捏着苏拂衣的下巴,庆帝慢慢的凑近“嗯?同意不同意?” “老混蛋天天没个正型。”笑着伸手圈住对方的脖子凑上去,苏拂衣含含糊糊地骂道“怎么天天这么多废话。” 缓缓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庆帝伸手擦去苏拂衣嘴角的津液,额头抵着额头,声音低沉沙哑:“这次大东山,你不要跟着去了吧。”“我干嘛不跟着?”伸手拉住庆帝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苏拂衣有些疑惑“我不去的话你怎么装死进行下一步计划?” 说着撅了噘嘴,苏拂衣冷哼了一声:“更何况,我可不想跟你的那位太后再对上,这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还有你后宫的那些妃子。”又戳了戳庆帝手感颇好的胸口,苏拂衣撇着嘴拍掉庆帝圈着自己的手:“你自己看着解决吧,大东山我肯定要去。” 伸手拉住苏拂衣的手,庆帝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说道:“但是,但是京都城里也要有一个坐镇的,小苏子你来好不好?”“不好!”回头瞪了一眼庆帝,苏拂衣送了一对白眼过去“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坐什么镇?你当我傻吗?” 站在原地看着庆帝不容拒绝的表情,苏拂衣叹了口气,走到对方面前站定,伸手捧着庆帝的脸,声音轻柔:“老李,小叶子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不会出意外,好吗?” 说着,苏拂衣摸摸庆帝凌乱的头发,凑上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当年你没有救成小叶子,但是我不是小叶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放心好吗?” “……好。” 站在离李承泽的府邸当真只有一街之隔,裴长卿下了马车之后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侯公公,一歪头:“就这儿?”“是,小裴姑娘。”仍旧叫了一声“小裴姑娘”,侯公公微微躬身行礼之后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开门“这府邸虽然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但是陛下已经派人提前将府邸打扫干净,就待小裴姑娘入住了。” 等着他们把厚重的门推开,裴长卿站在门口先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的景色,而后微微侧头看向了抱着双臂一脸审视的李承泽,问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踱着四方步进来,李承泽拍了拍门口的石头之后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没说话的侯公公,开口说道“这府邸以前是秦太公的,后来他们家干了些不该干的事情,抄了家之后这院子就被父皇收回了。” 低头看了看脚下明显是被重新铺过的砖石,裴长卿也点了点头:“有山有水,我觉得我好像用不着这么享受。”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表示后面的人可以把那几架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看向了一旁的裴安:“安安喜欢这里吗?” 坐在阿甘的肚子里来到裴长卿身边,裴安拉着裴长卿的手点点头:“嗯,这里和舅舅那里一样漂亮!安安和娘亲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那安安以后还能看到舅舅吗?” “当然可以。”笑嘻嘻地摸摸裴安的头,李承泽看着他们刚刚在库房挑选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被抬进来,指了指门外“舅舅就住在隔壁呀!安安想舅舅的时候你就让你娘亲带着你直接过来就行。” 笑着拍拍阿甘示意它带着裴安去玩儿,裴长卿冲李承泽一歪头抿着嘴笑了:“今天晚上要不你和谢必安住我这儿?正好晚上吃顿饭。”“你下厨?”先问了一句,李承泽在看到裴长卿微微颔首之后爽快地应下来“好啊,吃什么?我很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咬着指关节想了想,裴长卿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嗯……红烧茄子辣子鸡丁?还是说你想吃火锅?”“火锅就算了。”真的开始思考晚上要吃些什么,李承泽摇摇头说道“有没有什么别的,我最近不想吃炒菜了。”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裴长卿咬着指关节想了想之后直接用胳膊圈住李承泽的脖子:“那要不,我给你做点新鲜的?”“比如?”顿时挑起了兴趣,李承泽十分配合地问道“你又想出什么好的来了?” “你呢,去外面买一点羊肉,再搞一些蔬菜回来。”也不跟李承泽客气,裴长卿掰着手指头说道“我去搞点柴火过来,咱们今儿个晚上在院儿里吃,你觉得如何?”“那不如我去问问范闲?”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李承泽摸摸鼻子“正好他俩有时间也过来吃呗。” 冲李承泽比了一个大拇指,裴长卿放开对方之后笑了笑,转身走向里面:“我先去收拾东西!待会儿见啊!” 等李承泽回来的时候,裴长卿已经手脚麻利的把中午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的七七八八了,看着已经放好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桌子,李承泽靠在门框上笑了:“哟,挺贤惠啊。”“怎么话这么多?”先是白了李承泽一眼,裴长卿而后在衣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走过来“东西都备齐了?” 站在后面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范闲笑眯眯地叫了声:“裴哥下午好!”“来啦。”笑着歪歪头,裴长卿而后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林婉儿“婉儿下午好啊。” “娘亲!”裴安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而后一个小炮弹突然弹进了裴长卿怀里“娘亲后院好好玩儿啊,竟然还有大哥哥给我好吃的!” 一瞬间警觉起来,裴长卿抬眼看向范闲,冲他微微偏了偏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说着,她低头看向裴安,有些急切地问道:“他给你什么了?” 把一直握成拳的手掌摊开,裴安把手伸到裴长卿面前:“这个,那个大哥哥说这个是好吃的,我想拿来给娘亲吃。” 看着裴安手掌中那颗一闻就知道掺杂了其他东西的小方块,裴长卿吓得手都在抖:“安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给娘亲看看好吗?”“娘亲?”一脸疑惑地看着裴长卿把自己放到地上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裴安摇摇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钩吻草。”走上前蹲下来,范闲带上自己的那副羊肠手套拿过裴安手里的小方块闻了闻,面色凝重“有人想害这个小丫头。” 一连给裴安刷了无数个驱散和补血的技能,裴长卿一把把裴安死死地搂在怀里,声音都有些发抖:“还好你没事……”“安安没事。”够着手抱住裴长卿,裴安把自己埋进裴长卿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娘亲,安安没事。” 虽然震惊于裴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个的孩子,范闲抓着手里的那个小方块又闻了闻,冲裴长卿点点头:“钩吻草和北乌头。”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裴长卿放开怀里的裴安,询问道:“安安还记得,刚刚你在后院看到的大哥哥,长什么样子吗,他还跟你说了什么?”“那个大哥哥说,这个是好吃的。然后还说他知道一个好去处,想让我过去,不过我没答应。”拽着裴长卿垂落下来的头发,裴安说道“我记得那个大哥哥的眼睛是蓝色的。” 抬起头看向了面色凝重的李承泽,裴长卿想了想之后转身从一旁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当中拎出了自己的工具箱。 掏出扳手冲着阿甘晃了晃,裴长卿转头看向范闲:“帮我个忙,去后院看一眼还有没有可疑的人,我把阿甘修理一下。”“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范闲径直抬脚往后院走去,顺手还拉上了一旁冷着脸的谢必安“咱们两个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林婉儿抱过裴安,裴长卿转着手里的扳手对阿甘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危险的笑容:“来吧,我们需要进行一下修理。”“咔啦——”老老实实的站过来,阿甘看着自己身上的螺丝一个个被拆卸下来,挣扎着晃了晃身子“咔啦——” 下手极快的把阿甘全身的零件跟上次找名单一样拆了个遍,裴长卿盘腿坐在地上叼着嘴里的扳手,一个一个的检查者所有的零件。 “裴哥,找了,没人。”范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几分焦虑:“但是我们发现了这个。”说着,范闲递上去一个被封存的极为完好的信封。 抬起头皱着眉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谢必安,裴长卿把嘴里叼着的扳手拿在手上颠了颠,问道:“除了这封信没别的了?”“没了。”摇摇头,这回说话的是谢必安“我和小范公子在高处巡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半信半疑的接过手中的信,裴长卿先是把空无一字的信封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而后摸着上面的触感撕开了封条:“生宣?有点意思。” 并没有太过于着急去看里面的那封信,裴长卿伸手把信封撕下来一小条放在嘴里嚼了嚼吐出来,又借着光看了看撕下来的毛茬儿,突然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成吧。”“裴哥有发现?”也蹲下来看了看裴长卿手中的信封,范闲有些好奇的问道。 随手把信封一丢,裴长卿扯了扯唇角:“这是用宣纸做成的信封,用的是生宣,从原料来讲应该是特净那一类的,并且还是多层纸,从纹路上来讲,这个是双丝路纸。看来送信的人很有心,知道我学过这些内容,所以送过来的纸还都是市面上普及非常广的纸。” 伸手取过一旁的信纸抖了抖,裴长卿展开后看着空白的纸张,微微眯起了眼睛。“空白的?”伸着脖子凑过来看了看,范闲抓抓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在纸张的边缘捻了捻,裴长卿头也不抬地说道:“帮我接杯水,要凉的。”“湖里的水行吗?”翻了翻带的工具,李承泽问了一句。“是凉水就行,不挑。”把信纸叠了几叠放到一边,裴长卿接着研究起阿甘的零部件“快去快回。” 确定阿甘所有的零部件都没有任何问题,裴长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动手又把所有的零件组装起来后,接过了李承泽递给自己的那一碗冰凉冰凉的湖水。 用指尖沾了一点水,裴长卿又捻了捻信纸的边角之后,看到了熟悉的乱码。从中准确的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裴长卿慢慢的把信纸扯碎而后丢进了身边的碗里:“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老熟人?”看着裴长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承泽一脸我懂的挑眉“他们又来找麻烦?”“那倒不是。”回想起信中的内容,裴长卿眯着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亭台楼阁“只是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看了看仿佛像是打哑谜一样的裴长卿和李承泽,范闲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被裴长卿打断:“别问,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现在就好好照顾好婉儿,然后准备好跟着陛下一起去大东山的事情,就没问题了。” 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范闲主动帮着把自己带的那些东西一一取出来摆好,顺嘴问了一句:“我听二殿下说,裴哥这是要做好吃的,做什么啊?”“烧烤,你吃不吃?”挽起袖子开始处理几个人带回来的肉和菜,裴长卿极为满意的看到范闲亮起来的眼睛。 “烧烤是什么?”拍着裴安的后背凑过来,林婉儿有些好奇地看着被裴长卿剁成小块穿在竹签上的肉“是要把这些都放在火上烤吗?”“对啊。”把竹签拢了拢数了数大概的数量,裴长卿转头用鼻尖蹭了蹭裴安,笑眯眯地说道“婉儿若是不想吃的话,那我再做些别的吃?” 连忙摇头,林婉儿指了指盆子里的青菜:“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好奇。阿裴,那些也要用竹签串起来吗?我跟安安一起做好不好?”“好啊,那安安帮娘亲把这些菜串起来好不好?”笑着推过去一盆菜叶,裴长卿顺手把竹签也推了过去“安安串完了娘亲有奖励哦!” 摇晃着腿接过裴长卿推过来的盆,裴安眼睛亮晶晶地问道:“那安安可以要娘亲的一个亲亲吗?”“可以啊。”用手背蹭了蹭裴安的额头,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那安安要好好的串哦!待会儿娘亲是要来检查的。” 看着裴安安安静静的和林婉儿一起串菜叶,裴长卿笑了笑之后接着处理手中的肉块:“范闲,椒盐有没有啊?”“没有啊。”翻了翻口袋,范闲条件反射想要出门去买“那我现在去买,裴哥你等等啊。” “回来!”像是在埋怨范闲一样地瞪了他一眼,裴长卿抬起下巴点了点一旁摆着的花椒“去,架口锅,别放油把花椒炒热了,炒成黑色的,然后拿出来碾碎了放盐。” 顿时一愣,范闲看了看那一小瓶花椒,又看了看在说完之后就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的裴长卿,一脸狐疑:“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裴长卿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用筷子搅和着,小心粘锅。” 串完了手中所有的肉串,裴长卿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夕阳,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突然间觉得,在大战过后,若是过上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正想着,裴长卿突然感觉腿上一沉。低头看去,裴长卿看到了裴安的那张笑脸:“娘亲娘亲!我做完了!”“安安做完啦?”洗净了手蹲下来,裴长卿笑眯眯的揉着裴安的头发,开口说道“那娘亲可以检查安安的成果吗?” 站起身对着婉儿一笑,裴长卿拉着裴安的手走到另外一个台子前,大致地检查了一下裴安的成果后,蹲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安安真棒!”“我也要给娘亲一个大大的亲亲!”垫着脚在裴长卿脸颊边落下一吻,裴安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围坐在一起,裴长卿单手托腮看着范闲因为一串肉险些和抱着柴火回来的滕梓荆打起来,又看着靠在谢必安身上要他喂给自己吃的李承泽,最后和林婉儿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三岁,不能再多了。”笑着递给林婉儿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裴长卿低头捏捏坐在自己怀里的裴安的鼻子“他在你面前也这样吗?”“没有。”先是深吸一口气闻着手中羊肉串的香气,林婉儿摇摇头“他在我面前可正直了。” “婉儿!”林婉儿身后猛地挂上了一个大型挂件,范闲把头埋在对方的肩头胡乱的蹭着“婉儿婉儿,滕梓荆欺负我!他抢我肉串!” 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滕梓荆和生闷气还试图让林婉儿哄的范闲,裴长卿摸摸摆出了一副“没眼看”的表情,低头亲了一口裴安:“来,安安给娘亲亲一口!”“啾!”顺从地抬起头亲了亲裴长卿,裴安也自动自觉的把脸埋进了自家娘亲的怀里,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呀!亲上了!好害羞哦~” “安安!” 满脸通红地看着双手捂脸还笑嘻嘻地扒开指缝的裴安,林婉儿忍不住一巴掌就拍在了范闲的身上:“还有孩子呢你干什么呢你!”“哎哟婉儿你打的我好疼啊!”装模作样的吱哇乱叫,范闲捂着被林婉儿拍过的地方凑过来戳了戳裴安的小脑袋“裴安小朋友,裴安小朋友。” “咚咚咚。”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敲门声,裴长卿一把推开范闲的脑袋示意其他人安静:“等等,有人敲门?”“好像是。”刚刚也确实听到了动静,范闲站起身皱了皱眉“要我去吗?” 把怀里的裴安交给林婉儿,裴长卿也站起身拍了拍范闲的肩膀,盯着在敲完门之后就没了动静的大门,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用,你坐着就行。”说着,她侧耳分辨了一下外面的呼吸声:“十八个人,六匹马……不对,一共二十五个人。” 猛然间捕捉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呼吸声,裴长卿搭在范闲肩膀上的手紧了紧,而后拍拍他,出声安抚道:“没事儿,是熟人来了。” “熟人?”看着裴长卿前去开门的背影,范闲忍不住回头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陈院长?!” 打开门,裴长卿先是看了看立在马上整整齐齐的黑骑,这才低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扯了扯嘴角:“怎么突然过来了?”“我猜你刚搬过来,还没有下人,所以带了些人过来。”指了指身后裴长卿极为熟悉的那些人,陈萍萍伸手摸了摸裴长卿的身上的衣服,微微皱眉“怎么穿的这么少,你现在身体不好,当心着凉。” 所有拒绝的话在看到陈萍萍那双真挚的双眼之后被憋了回去,裴长卿一口气梗在胸口梗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一条路:“多谢。” 摇着轮椅进来,陈萍萍冲着一脸惊愕地瞪着自己的范闲笑了笑,而后转动头部环视了一圈周围,点点头:“这府邸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我给你带了邀月过来,还给你带了个管家。若是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他们。” 微微抬眼看了看正冲自己招招手的邀月,又看了看一旁的那位一脸严肃的老管家,裴长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假笑,而后蹲下来看着陈萍萍的脸,小声说道:“若是想找个人监视我,你也不用这样吧?” “我只是怕长卿没有人照顾。”抬手摸了摸裴长卿至今都对于自己来讲过于刺目的白发,陈萍萍声音平和而纵容“苏小姐如今在宫中,你这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停顿了一下,陈萍萍轻轻地拽了拽裴长卿的衣袖:“让他们留下来好不好?” 一句“好”险些要脱口而出,裴长卿肩膀猛地一沉,李承泽的声音响起:“陈院长有心了,但是阿裴既然作为本王的妹妹,本王自会出力找人来打理阿裴的院子,还是不劳烦陈院长费心了。” ※※※※※※※※※※※※※※※※※※※※ 感谢在2020-04-22 09:10:44~2020-04-25 11: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6 章 瞬间清醒过来,裴长卿看了看身后的李承泽,又看了看陈萍萍,有几分犹豫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的。如果说我有事必须要离开京城的话,我直接把安安送到阿泽那里去就好了,没必要说为了我再配一位管家的。”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面带假笑的李承泽,陈萍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有位管家在,也好帮你打理整座府邸,更何况不熟悉的人我不放心。”“怎么,难不成陈院长还信不过我吗?还是说陈院长如今派的人里,有陈院长的私心?”扯了扯嘴角,李承泽冷哼了一声。 “阿泽。”压低了声音扯扯李承泽的衣角,裴长卿微微对着他摇了摇头“别这样。”“那你解决?”撇撇嘴,李承泽问了一句。笑着点点头,裴长卿轻轻地推了一把李承泽:“我来解决,你回去吃饭吧。”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看好范闲。” “陈叔叔!” 裴安的声音突然响起,而后一颗小炮弹从不远处冲过来直接扑到了陈萍萍的腿上,她仰着头看着陈萍萍,一脸兴奋地问道:“陈叔叔也是过来吃娘亲做的好吃的的吗?” 还没等陈萍萍回答,邀月兴奋的声音响起:“哎哟,妹儿啊,你小孩儿?”“邀月姐?”看了看一脸兴奋地不知道嘴里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的邀月,裴长卿明显一愣。 饶有兴致地弯下腰胡噜了一把裴安的小脑瓜,邀月咂咂嘴看着宛若一个大型腿部挂件的裴安,抬眼瞟了一眼裴长卿:“领养的?小孩儿长得不错啊,就是有点瘦。” 低头冲着裴安弯弯唇角,裴长卿笑着点点头回答:“对,领养的。瘦回头确实还是要补补的。”“小孩儿叫什么名字?”笑着用肩膀撞了撞裴长卿,邀月指了指正视图手脚并用的爬到陈萍萍腿上的裴安,压低了声音“和陈院长这么亲?你教的?” 一脸正直地摇摇头,裴长卿歪了歪头:“小姑娘叫裴安,叫安安或者是三丫都行。”“那就叫小安安吧!”笑嘻嘻地弯下腰冲着坐在陈萍萍大腿上的裴安挥挥手,邀月指了指自己说道“嘿!可爱的小姑娘你好呀!我是你的娘亲的朋友哦~我叫邀月,你叫我月姨就行!” “哎哎哎!怎么回事你!”听到最后一句话觉得不太对劲,裴长卿推了邀月肩膀一把,插着腰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给自己长辈分,嗯?” 也一甩头发,邀月指指自己,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比你大,我让小安安叫我一声月姨有错吗?” 看着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没错”的邀月,裴长卿指着邀月点了半天之后挽起袖子:“有错吗!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嘿嘿笑着走上前一把搂住裴长卿的脖子,邀月一边冲陈萍萍摆摆手一边把她往旁边带:“来来来,妹儿啊,姐姐来跟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啊!我跟你讲哦,尊老爱幼呢是传统的美德的。” 和邀月推推搡搡的来到一边,裴长卿脸上嫌弃的表情瞬间收回去,用下巴指了指陈萍萍的方向,眉头皱的死紧:“这什么情况?” 脸上原本带着的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淡了下去,邀月扭头看了一眼正一脸温和的同裴安和范闲说话的陈萍萍,叹了口气。转回头,邀月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位管家也是抱月楼的人,可信。”“什么情况?”顿时感觉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像发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裴长卿一脸状况之外“你们这儿搞什么呢?” 摆出一副“你任重而道远”的表情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邀月不禁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看似处处正常实则哪儿哪儿都不正常并且诡异的让人害怕的陈萍萍,叹了口气:“妹儿啊,听姐一句话。陈萍萍他害谁,都不可能害你,知道吗。” 忍不住靠在背后的假山上捏了捏鼻梁,裴长卿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今天带着你和那位管家来,还带了什么?”“那就看你缺什么了。”耸耸肩膀,邀月活动着自己的腰说道“那位管家姓徐,叫徐爻,你叫他爻叔就行。”停顿了一下,邀月补充了一句:“爻叔是九品上的高手。” 抱着双臂咧着嘴苦笑一声,裴长卿忍不住感慨道:“邀月姐,这年月是九品高手不要钱吗?怎么这么多九品高手。”“爻叔是九品上这件事情,只有你我还有爻叔自己以及苏楼主知道,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背对着陈萍萍等人,邀月用手一点点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说道“爻叔和我这次过来,也是有苏楼主的意思。” “道理我都懂。”冲着正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笑着摇摇头,裴长卿把视线又转回到邀月身上“但是陈萍萍这么做是想做什么?”“他不放心你。”直接了当的说了原因,邀月看着裴长卿面容上流露出的那几份无奈,自己的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无奈“没办法。” 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胳膊,裴长卿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不是小师叔和他说了什么,不然的话,我去一趟江南回来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点点头,邀月轻声说道:“苏楼主确实去过监察院,并且找了我们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抱月楼所有人要保证你的安全。” 眉头微微一皱,裴长卿眯起了眼睛:“小师叔还说了什么?”“大东山的事情,恐怕水很深。”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邀月执起一缕对方的白发,轻声叹息“因为苏楼主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 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这块草地,裴长卿半晌才缓缓开口:“所以,小师叔这是在留后手?”“北齐的苦荷也留了一手。”面色凝重,邀月突然冷笑了一声“秃驴的脑子还是不错的,就是反应有点慢。” 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苏拂衣和庆帝的打算,裴长卿突然挑高了眉毛,贱嗖嗖地问道:“我有个问题,你说我将来是管陛下叫抱月楼楼主夫人呢?还是说叫什么?”“听苏楼主的呗。”同样挑了挑眉毛作为回应,邀月笑嘻嘻地说道。 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邀月伸手捏捏裴长卿的脸蛋,笑着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帮你收尾都行。”停顿了一下,邀月用手指了指陈萍萍的方向:“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裴长卿仰头看向被逐渐染上了黑夜的色彩的天空,轻声说道“我不想让他掺和进来太多这些事情,但是我也放不下他。”“那就去说明白了,然后继续走下去。”不知从那儿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晃了晃,邀月神秘地笑了。 接过邀月递给自己的小瓶子,裴长卿打开闻了闻里面的液体,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从神庙那里偷回来的,据说好像还是西方那些个法师们做的东西。”指了指瓶子示意她小心收好,邀月鼓了鼓脸“说是可以遗忘记忆,我不知道你需要不需要。”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裴长卿想了想之后摇摇头还回去:“不了,还是催眠吧。让他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了。”“你要是确定没问题,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笑着收回那个小瓶子,邀月伸手揽着裴长卿的肩膀往外走“你说说,最后咱俩讨论出来的还不是你得管我叫姐姐,那月姨这个辈分没错啊。” 被邀月拖着往回走,裴长卿的目光在扫到那位爻叔之后,看到了对方不着痕迹地冲自己点点头,露出了手腕内侧一个类似于月亮的标记。 “小安安嘞个我的小安安!”回到众人身边就立刻抛弃了裴长卿,邀月笑眯眯地蹲在陈萍萍的腿边仰头看着裴安,指了指自己“小安安叫声月姨好不好呀?” 看了看站在一旁忍不住失笑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邀月,裴安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之后从陈萍萍的腿上滑下来,吧嗒吧嗒地走到邀月面前伸出胳膊:“月姨~” 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邀月一把就把裴安放到自己的臂弯上还颠了两下,指了指自己的脸蛋问道:“安安能不能亲亲月姨?” “哎哎哎,不要搞得你就像个痴汉一样好不好?”站在一旁抱着双臂,裴长卿一脸嫌弃地开口“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回头吓着我闺女了怎么办?”“哎呀安安你亲亲我嘛~亲亲好不好呀~”根本没理裴长卿对自己的吐槽,邀月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着裴安凑过去亲了亲邀月的脸,裴长卿低头用手扶额,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能抱着安安睡觉,你行吗?”“做个人?!”一脸委屈夹杂着震惊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陈萍萍,邀月目瞪口呆“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对你爱的表达。”哈哈笑着送过去一个飞吻,裴长卿转身对着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爻叔微微一点头“爻叔晚上好,爻叔吃了吗?要不要吃一点?” 面无表情地抬手行礼,徐爻冷冰冰地回答:“多谢小裴姑娘好意,老奴心领了。”举着肉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裴长卿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好,好的呢。那,那要不要喝口水?” 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身边,陈萍萍对着徐爻挥了挥手:“徐爻,下去吧。”“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徐爻勉强冲着正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等人也微微点头致意,而后离开了。 看了看徐爻离开的方向,裴长卿又转头看了看正坐在火堆边上和林婉儿,裴安交流感情的邀月,抿了抿唇之后丢给李承泽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对着陈萍萍说道:“走吧,我带您去周围逛一逛。” “那就辛苦长卿了。”冲裴长卿温柔的笑了笑,陈萍萍而后靠在椅背上,闻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的草药香气,连眼角都泛着温柔的笑意“晚上有些凉,要不要拿上点斗篷?” 顺从地接过徐爻递过来的披风,裴长卿随手往臂弯里一挂,而后推着陈萍萍慢悠悠地走在府邸上:“您这次前来,除了给我送两个人过来,还需要干什么吗?”“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示意裴长卿把轮椅停在回廊上,陈萍萍微微攥紧了膝盖上的毛毯。 把轮椅停下来,裴长卿抖了抖臂弯上的披风,转到陈萍萍面前弯着腰把披风给对方披上,声音平淡:“我过得很好,不劳您费心。” “长卿。”伸手抓住裴长卿为自己整理衣角的手,陈萍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低着头看着陈萍萍拉住自己的那只节骨分明的手,裴长卿笑了笑之后微微抬眼看到了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微微一怔。 猛地回过神来,裴长卿有几分狼狈地撇开头,想甩开陈萍萍拉着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抓住了胳膊:“长卿,你看着我。”“什么事。”保持着弯腰扭头的姿势,裴长卿故作平静地开口问道“有什么事不能放开我说吗?” 死死地抓着裴长卿的胳膊,陈萍萍难得变得有些执拗:“不行,我一放开你你就跑了。”“那我不跑,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好吗?”不是没有感觉到陈萍萍试探性的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裴长卿做好了随时挣脱开的准备。 把自己抓着裴长卿胳膊的那只手滑到对方的手上,陈萍萍认真的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插进对方的指缝中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这才轻轻地晃了晃手:“长卿,我知错了~” 被陈萍萍自带波浪线的语气吓了一跳,裴长卿条件反射地想要逃开却被陈萍萍一把扯进怀里:“别走!” 听出了陈萍萍语气当中的急迫和紧张,裴长卿原本想要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的陈萍萍,半晌叹了口气:“……陈萍萍,你这是做什么?” 搂着裴长卿的腰的手紧了紧,陈萍萍甚至把那只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也搂在裴长卿的腰上,声音中带了几分慌乱:“别走。” 坐在陈萍萍怀里,裴长卿伸手轻轻搂过他的肩膀,恍然间感觉到他好像又瘦了。 摸摸陈萍萍空荡荡的官服,裴长卿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弯月,听着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声,抬起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扣了两颗珠子下来,打落了自己周围正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的灯笼。 感受着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裴长卿轻轻地摸着陈萍萍的后背,声音柔和:“我在。你怎么了?” 只是感觉到陈萍萍勒着自己的腰的手紧了紧,裴长卿轻轻的抬手试图想要托起陈萍萍的脸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感受着回廊中吹来的小夜风,裴长卿没再坚持,也没说话。 闻着裴长卿身上传来的草药香气,陈萍萍半晌才轻声开口,嗓音沙哑哽咽:“长卿,我疼……” 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陈萍萍,裴长卿手指微微动了动之后,微微低头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陈萍萍的头顶,轻轻地说了句:“我在呢。” 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拥抱裴长卿,陈萍萍的眼眶中忽的溢出了一滴泪水,晕开在裴长卿胸前的衣服上:“长卿,我后悔了,我好疼啊长卿。” 低头不语,裴长卿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的疼,她自己也红了眼眶。“长卿我好后悔,我当时为什么要推你走,我后悔了……”双手死死地扣着裴长卿的腰,陈萍萍的身子都在细细的颤抖着“长卿你原谅我好不好?” 忍住眼眶当中的湿意,裴长卿轻柔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陈萍萍花白的头发上,呢喃着开口:“我没有不原谅你的意思……”“你别说。”打断了裴长卿的话,陈萍萍的声音有几分急切“长卿,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听我说。” 微微抬起头,陈萍萍一只手轻轻地扶在裴长卿的后脑上,试探性地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轻轻地覆在了裴长卿的唇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裴长卿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而后把头微微向上抬了抬。看着陈萍萍脸上未干的泪痕,裴长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有几分无奈的笑容,伸手一点一点地擦去陈萍萍脸上的泪水:“哭什么呀?” 抓着裴长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陈萍萍仰着头有些看不清裴长卿的表情,声音哽咽:“长卿,你摸摸它,它在疼。我后悔了,我不该推你走我也不该把你关在监察院,我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 闭上眼睛仰起头,裴长卿放在陈萍萍胸口上的手抽搐着收紧,感觉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顺着自己的眼角滑落下来。 “长卿,长卿你别哭,长卿……”手忙脚乱的抬手擦着裴长卿脸上的泪水,陈萍萍有些慌乱“长卿,我,我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说着,陈萍萍仰起头用唇试图一点点吻去裴长卿脸上的泪水:“对不起,长卿……” 突然间抬手捧住陈萍萍的头,裴长卿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有。”点点头,陈萍萍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注视着裴长卿的双眸,声音坚定。 “长卿,我爱你。” 眼泪一瞬间从眼眶中溢出,裴长卿抖着嘴唇看着那双仿佛装着浩瀚星辰的双眼,哭的泣不成声:“陈萍萍。”“长卿,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把自己的小姑娘搂在怀里,陈萍萍动作极为轻柔地擦去裴长卿脸上的泪水“长卿,莫哭,莫哭。” 他说了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却把裴长卿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了曾经。 那双饱含了星辰的双眼当中的温和,看到代步机时候眼眸当中无法掩盖住的惊喜,还有被锁在监察院的那段日子里她无法忽视的温柔缱绻,都让她无法忘怀。 她知道很可能那些过往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黑白的颜色,但是此时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些家国大义,也不想去考虑神庙的那些计划,她只想,抱住眼前的心上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 张嘴咬住陈萍萍肩头的衣料,裴长卿泪眼朦胧地听着陈萍萍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长卿,苏小姐让我明白我应当正视自己,而不是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把你往外推。”停顿了一下,陈萍萍的声音也夹杂了几分苦涩和难以启齿:“你应当知我不能行人事,我……总想着你应当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来照顾你。” “陈萍萍你混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裴长卿松开嘴里的衣料,通红着眼睛骂“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你就是个大混蛋!” 伸手把裴长卿的头重新按回到自己的肩上,陈萍萍语气温柔地哄道:“对,长卿不会介意,是我糊涂了。”“你为什么要今天跟我说这些。”搂着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突然问道。 侧头吻了吻裴长卿有些发烫的面颊,陈萍萍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把小姑娘也拉进来,这才缓缓开口:“我怕我若是今天不说,等你从大东山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跟你说了。” 心底咯噔一声,裴长卿搭在陈萍萍肩膀上的头动了动,眼眸中极快地划过一抹诧异,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嘱咐我的吗?” “在大东山,要照顾好自己。”想了想,陈萍萍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裴长卿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离四顾剑和苦荷远一点,不要勉强自己。他们都是大宗师,若是当真打起来你会受伤的。” 咬着下唇听着陈萍萍的叮嘱,裴长卿把自己又往对方怀里缩了缩,没说话。 此时此刻也只想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享受来之不易的安逸,陈萍萍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弯月,有些感慨:“我记得,你下江南的那日,也是一轮弯月。” 轻轻的笑了笑,裴长卿戳了戳陈萍萍的胸口,略带调侃地问道:“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那夜坐在小姐的那些花儿前,想了一宿。”紧了紧裹着两人的披风,陈萍萍轻声说道“我在想,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跛子,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呢?” “后来我想了想,我为何会心悦于长卿,但是又想不出来是为何。” 第 47 章 自嘲地笑了笑,陈萍萍摸着裴长卿的白发,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似乎明白了,我心悦于长卿,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我爱的是你。” 直起身子看向陈萍萍温柔的双眼,裴长卿抿着唇笑了,而后伸手遮住了陈萍萍的双眼,凑了上去:“闭眼” 顺从地闭上眼睛,陈萍萍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在了自己的唇上,带着几分湿润的感觉:“长卿?” “别说话。”拿下遮盖着陈萍萍双眼的手,裴长卿搂着他的脖子在对方的唇上辗转缠绵,一点点引着陈萍萍投入到这个充斥着爱意和眷恋,却又带着几分决绝的吻当中。 慢慢离开陈萍萍的唇,裴长卿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突然又凑上去轻轻地在陈萍萍的嘴角落下一吻。 “对不起,我爱你。” 在陈萍萍耳边打了一个响指,裴长卿看着对方逐渐变得呆板的双眼,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站在回廊里围观了裴长卿催眠的全过程,徐爻等着裴长卿站起身之后,才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离两人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爻叔?”转头看向了神情冰冷的徐爻,裴长卿先是一愣之后微微点头“陈院长睡着了,劳烦您带他出去吧。” 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的定在裴长卿身上,徐爻看了看歪着头仿佛真的像是睡着了一样的陈萍萍,嘶哑着嗓音开口:“你会后悔的。” 弯下腰仔细的替陈萍萍整理好斗篷,裴长卿直起身后退一步示意徐爻把人推走:“若是我现在的后悔能让他平安的渡过这段时间,这有什么可后悔的?”说着说着竟然笑了出来,裴长卿微微错开让月光照到陈萍萍的脸上,微微眨了眨眼睛。 静静地注视着陈萍萍安静的容颜,裴长卿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自己的骨血当中一般,半晌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 试图想要抬手轻轻抚摸陈萍萍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裴长卿咬着下唇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握成拳放在身边,声音有几分喑哑:“带他走吧。”“丫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有些话不适宜说出来,徐爻分明从裴长卿的眼睛中看见了隐约闪动的泪光。 冲徐爻勉强勾了勾唇角,裴长卿转身把目光投向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爻叔,辛苦了。” 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摇摇头,徐爻沉默地推走了陈萍萍的轮椅。 听着轮椅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远去,裴长卿微微抬手想去捉住眼前的月光却只拢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突然瑟缩了一下。 仰起头看向天空中那一轮弯弯的月亮,裴长卿慢慢地收回半空中的那只手眼角轻轻地划过一滴泪水:“陈萍萍,忘了,裴长卿。” 站在回廊的尽头,徐爻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伸手在陈萍萍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徐爻?”猛然间清醒过来,陈萍萍有些疑惑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徐爻,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低着头看着陈萍萍的双眼想了想,徐爻突然开口:“裴长卿是谁?”有一瞬间的迷茫,陈萍萍看着徐爻凝重的脸色,突然间意识到有人对自己的记忆做了手脚,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过去,徐爻声音漠然:“这是你遗忘的记忆。”借着月光把纸上的内容急匆匆地浏览了一遍,陈萍萍突然感觉到自己在看到“裴长卿”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是难以抑制的雀跃欢喜和抑制不住的柔情似水:“裴长卿……” 脑海当中迅速开始回忆曾经自己的那些过往,陈萍萍发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一个人影一直都模糊不清,不知道他(她)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好像还与现在的很多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句话我只问一遍。”看着陈萍萍越皱越紧的眉头,徐爻面无表情的开口“陈萍萍,你想恢复这部分记忆吗?”“你要怎么做?”收好这张纸,陈萍萍抬起头,目光极为锐利地看向徐爻,冷声问道。 伸手递过去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徐爻僵着一张脸挑了挑眉:“喝了。”“这是什么?”就着月光看了看瓶子里面透明的液体,陈萍萍的眉头一直不曾松开。 脸上表现出一副“爱喝不喝不喝拉倒”的表情,徐爻指了指那个小瓶子:“能帮助你恢复记忆的东西,西方的那些法师们做的,应该不算太过于难喝。” 看着陈萍萍把药水喝下,徐爻伸手在他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再打一个响指作为结束,徐爻看着陈萍萍缓缓睁开的那双眼眸中,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伤感,无奈,却又在顷刻间转化为了淡淡的纵容。 抬头看向徐爻一直保持着冷冰冰的神情,陈萍萍微微颔首:“我明白长卿的意思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瘫着一张脸接受陈萍萍的谢意,徐爻有些僵硬地歪了歪头“你现在要回监察院吗?” 敲敲轮椅的扶手,陈萍萍回头看了一眼裴长卿站着的方向,点了点头:“推我走吧。”他的小姑娘啊,陈萍萍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几分温柔和宠溺,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让他来为他的小姑娘保驾护航吧!不然的话,堂堂一个暗夜之王竟然还要小姑娘保护,说出去岂不是要人笑掉大牙。 “妹儿,安安睡了。”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裴长卿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暖,邀月的声音随后响起:“你还站这儿呢?冷不冷啊你穿的这么薄。”转头看向站在自己侧后方的邀月,裴长卿有几分僵硬地牵动自己嘴角的肌肉勾出一抹笑容:“你来啦?” 点点头站在裴长卿身边,邀月顺着她刚刚的视线看了看天空,点点头说道:“是啊,二殿下他们说在这儿住不舒坦,反正离得也近就走了,范闲跟林郡主也走了,我哄小安安睡觉了之后就过来了。” 活动了一下已经站的有些僵硬的身躯,裴长卿一手揉着自己的脖子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让安安一个人睡没问题的吗?”“阿甘看着呢。”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示意她放松,邀月安抚道“放心吧,有阿甘在没问题的。” 仍旧有几分担忧地点点头,裴长卿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湖边的那一棵梨树上,轻声说道:“夏天该来了。”“衣服被褥什么的也该换一换了。”摸着下巴想了想,邀月用食指轻轻地点点自己的下巴“你想想给小安安换什么样的被子合适,我看着孩子睡觉不老实。” “她睡觉不老实我知道。”一想起自己夜里被踹醒的那些经历,裴长卿顿时一脸无奈地揉揉自己的额角,笑得有几分无可奈何“但是现在我怕换了被褥之后,她自己晚上踹被子回头受了风寒。” 闻言,邀月顿时挑了挑眉:“那你这身子骨也经不起你这么造作啊小祖宗。”“我身体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耸了耸肩膀,裴长卿笑嘻嘻地侧身躲过邀月拍过来的巴掌反驳道“我是个大夫哎邀月姐!” 气势汹汹地插着腰指着裴长卿,邀月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裴长卿!你给老娘站住!反了天了你这丫头!知道自己是大夫还不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姐!姐我错了!”象征性地左躲右闪,裴长卿嬉皮笑脸地讨饶“姐你放过我!” 看着因为刚刚一连串的嬉闹导致已经快滑下来的罩衣,邀月停下追逐的脚步没好气地冲裴长卿招招手:“过来!衣服都掉了自己都不知道!” 笑嘻嘻地凑过来,裴长卿乖乖站好任由邀月把自己身上的罩衣跟给洋娃娃穿衣服一样给自己穿好,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邀月姐?” “干嘛?”白了一眼裴长卿,邀月手下狠狠的给衣服的系带打了个结,问道“又有什么事?!” 拽着邀月的袖子摇了摇,裴长卿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讨好地问道:“邀月姐能不能最近教教我怎么做布娃娃呀?我答应了安安从大东山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我做完的布娃娃回来。” 听到这个请求,邀月手下动作一顿,想了想之后点点头:“也行,那你没走的这几天跟我学几个方法吧,反正都是你做娃娃能用得到的。”停顿了一下,邀月想了想:“那这几天还得给你拿点棉花和小的布头,反正这一路上你路途也远,慢慢做就能做完的。” 想了想自己在万花谷的那几年被师姐师妹们嫌弃的手艺活,裴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摸摸鼻子,一脸惭愧:“那就,那就辛苦邀月姐了,还希望,还希望邀月姐不要嫌弃我的技术才是。” 听到这句话知道大概是裴长卿的手艺不怎么好,邀月也没说别的,微微扬着下巴点了点掉落在地上的那两个灯笼,问道:“你打下来的?” “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裴长卿看着邀月瞬间变得一脸肉疼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个灯笼有什么问题吗?”“祖宗,我的大祖宗!”一脸痛心疾首地拾起地上的灯笼,邀月先是对着月光看了看被裴长卿打出来的那个小孔,而后瞪着她说道“这是鲛纱做的灯笼哎!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搞啊我的小祖宗!”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闯祸了,裴长卿立刻表现出一副极为乖巧听话而且还懂事的表情,撒娇般地说道:“邀月姐我错了~~~” 又翻了一个白眼,邀月分别看了看两个灯笼被裴长卿打坏了的位置,确认以自己的能力还能修好之后,这才放心的把灯笼在回廊的座椅上摆好,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记得你应该是大后天就要出发吧?” 点点头,裴长卿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仰起头看了看远处似乎像是有人影闪动的楼阁,眯了眯眼睛:“对。大后天直接去宫门口,话说,邀月姐,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顺着裴长卿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邀月眯起眼睛认真的分辨了一下之后给出了答案:“皇家的藏书楼,怎么?”“有兴趣去看看吗?”突然间挑眉笑了笑,裴长卿活动着手腕问道“我看刚刚好像有一个人影飞过去了。” 顿时提起了兴趣,邀月挑了挑眉毛,一脸兴致盎然地说道:“不错啊,夜间活动?”“邀月姐也有兴趣?”快步往自己的房间里走,裴长卿兴冲冲地问道。 “我自认为我的轻功还算不错。”摸着下巴笑的意味深长,邀月懒洋洋地开口“毕竟我还曾经匿名指导过一阵王启年的轻功。” 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裴长卿先是对着阿甘做了一个禁言的表情,而后迅速地换好凌雪阁的校服,把链刃背在自己的后背上,来到了床前。 弯腰轻轻的在裴安的额头落下一吻,裴长卿眉眼温柔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呢喃:“安安好好休息,娘亲要出门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裴长卿把桌上的面罩往脸上一扣,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走吧。”把自己的武器也在腰上别好,邀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裴长卿的这身衣服,点点头“现在出发?”“等等。”突然听到了鸽子的声音,裴长卿仰起头看向正冲自己飞过来的那个小黑点,微微拧眉“有情况。” 看着扑棱棱飞到裴长卿手腕上的鸽子,邀月看着她解开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纸条,问道:“是苏楼主?”“对,小师叔让咱们过去看一看情况,但是不要惊动任何人。”把纸条碾碎了,裴长卿冲邀月一歪头“他们判断应该是神庙的人。” 脚步轻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邀月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伸了个懒腰:“神庙,神庙好啊,我好久都没动手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看着鸽子飞远,裴长卿正了正自己脸上的面罩,顺手也递给邀月一个,而后眨了眨眼睛:“走吗?” “走!” 借着月亮藏进乌云里的功夫,裴长卿和邀月来到了皇家藏书阁的大院外。躲在树上看了看不远处最高的那栋阁楼里被打开有关上的窗户,裴长卿眯了眯眼睛:“我记得好像阁楼里藏着的东西,是布防图?” “还有南庆所有的军事部署图,都在那栋阁楼里。”手摸上了腰间的武器,邀月转头看了看裴长卿“另外一份在监察院里。”“监察院有六处他们的人在我还不算是特别担心。”轻盈地翻过院墙落在整个皇家藏书阁的大院内,裴长卿轻声说道“但是这里面虽然有重兵把守,若是当真有有心之人,恐怕也拦不住。” 躲在暗处,邀月仰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这棵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树上有铃铛,小心点。”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在脑海当中默默浮现出了自己曾经在宫里见过的有关于皇家藏书阁的整个防御布置图,慢慢地眯起了双眼。 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外院,守备相对于内院来讲较为薄弱。周围的巡逻士兵应该是十五人为一队,并且在天黑之后会相应增加人数,彻夜不休地巡逻,巡逻队人数每三炷香的时间清点一次。想到这儿,裴长卿微微转头看向了两旁的角楼,角楼里的弓箭手虽然没有燕小乙的箭术精湛,但也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跟邀月对视了一眼,裴长卿轻轻地点了点手腕,做出了几个手势。 明白自己如果在一无所自的情况下跟着裴长卿走反而会暴露他们,邀月爽快地点点头同样做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现在去监察院看看情况。 目送着邀月的身影离去,裴长卿暗暗发力,瞬间穿过刚好交错的两对巡逻队的人,跳到了不远处的树上。 微微张开手掌看了看自己在一瞬间解下来的铃铛,裴长卿藏在面罩下的脸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后小心翼翼的把铃铛安置在别的树杈上。 就这样藏一棵树解一次铃铛,裴长卿顺利的来到了皇家藏书阁的内院。 整个人倒挂在房梁上,裴长卿盯着内院内甚至连房檐上都站了巡逻的士兵的阁楼,微微一勾唇角。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栋阁楼的钥匙,应该是在叶流云的手中保管着,所以既然对方是从窗户中进去的,那么叶流云手中的钥匙被盗走的可能性并不大。 在巡逻的士兵背对背的一瞬间跃上房檐,裴长卿一层一层的来到顶楼,轻轻地推开窗户钻了进去。 站在顶层的房梁上向下看去,裴长卿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阁楼内的两个黑衣人正在迅速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安静的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裴长卿目光跟随着两个人移动的位置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了其中一个人鼓鼓囊囊的胸前。 又看了看两个人刚刚停留过的位置,裴长卿扶着面罩的手微微一顿之后,眼神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他们此次前来,果然是为了社稷图而来。想到这儿,裴长卿把放在链刃上的手拿下来摸上了腰间的暗器囊,眼中划过一抹精光。 另一边。 悄无声息地潜入到监察院内,邀月躲在阴影处对着周围的情况大致看了看,而后突然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抬手向后劈去,邀月还没看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就被人抓住手腕捂着嘴拉到了一旁:“别动!” 听出是徐爻的声音,邀月挣扎的动作瞬间减弱,任由对方拖着自己来到角落里:“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你和小裴姑娘走了,我不放心。”抓着邀月的衣袖借着月光看了看她,徐爻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神庙的人去了皇家藏书阁。”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什么人之后,邀月低声说道“阿裴在那边看着,让我来监察院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你跟着我一路来的?” 摇摇头并没有回答邀月的问题,徐爻伸手把自己腰上的暗器囊解下来跟邀月的进行对换,这才说道:“监察院刚刚确实有人潜入,你说是想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看着徐爻转身离开,邀月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面罩,无声无息的向档案库的方向前行。 “陈萍萍,有人潜入了档案库。” 在邀月不知道的情况下,影子突然出现在了陈萍萍的床榻前,冷冰冰地开口:“裴长卿在皇家藏书阁。” 睁开眼拽着两条布带坐起身,陈萍萍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床边宛如一尊雕塑一样的影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长卿现在在皇家藏书阁?他们是为了那份社稷图而来的吧。”“你来做决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影子接着说道“暗探上一次报告位置的时候,裴长卿已经潜入到内院的阁楼内了。” 示意影子把轮椅推过来,陈萍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内院的阁楼他们确实是进不去,这样吧,你让他们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报告一次。”“你担心她?”点点头表示明白,影子准备走到外面发射信号。 坐在轮椅上推开窗户,陈萍萍看着夜空当中隐隐约约闪动的星辰,眼神中有着影子无法看懂的情绪:“她会有危险的。” 皇家藏书阁。 从最后一扇还没来得及被封上的窗户内破窗而出,裴长卿在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击的一瞬间抬手打晕身后的士兵,就这么站在房檐上冲瞪着自己的黑衣人微微一笑:“你输了。” 探身看了看藏书阁下正在围聚的士兵,黑衣人挑衅般的问道:“你说,如果我要是把撞钟的人杀了,是不是可以比一比咱们两个谁更快一些?”“我只负责阻止你们拿走社稷图。”毫无温度地看向黑衣人,裴长卿当着两个人的面把社稷图收进自己的怀里,冷冰冰的开口“其他人与我无关。” “有趣。”大笑出声,黑衣人瞬间移动到裴长卿的耳边,笑的有几分诡异“你当真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裴长卿。”从藏书阁的楼顶一跃而下,裴长卿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的主场了。” 看着裴长卿站在另外一栋阁楼的房檐上,黑衣人又看了看从不远处正在赶来的人影,大笑着消失在了夜空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 48 章 站在房檐上冷冷地扫了一眼站在藏书阁下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叶流云,裴长卿微微一歪头之后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对方面前:“你找我。” “你是什么人?”一脸警戒地看着整张脸掩藏在面罩下的裴长卿,叶流云摆好了起手式,目光突然落到了裴长卿背后的武器上,动作一顿“你是!” 抬手直接把怀里的社稷图丢到叶流云怀里,裴长卿的眼睛中流露出浓浓的警告的意味,沙哑着嗓音开口:“叶将军,社稷图在此,还望叶将军收好。”“多谢。”知道此时不便向旁人透露裴长卿的身份,叶流云毕恭毕敬地一拱手“叶某无以回报,还望阁下受叶某一拜!” 隔空托起叶流云的胳膊,裴长卿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瞬之后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面无表情。听着半空中传来的尖锐的哨声,裴长卿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一点头:“叶将军,在下告辞了。”说着,裴长卿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微微抬头看着裴长卿离去的方向,叶流云转身扫视了一圈仍旧围在自己周围的士兵,没好气地呵斥:“看什么看!还不快回自己的岗位!”气哼哼的看着其他人离开的背影,叶流云甩了甩袖子:“一帮没用的玩意儿,还不如小裴姑娘管用。” 监察院。 在屋里听着撕破夜幕的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陈萍萍摇着轮椅出了自己的屋门,低头笑了笑:“这还当真是,意外的惊喜。”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小姑娘变得越来越圆滑也变得越来越老练了。 想到这儿,陈萍萍看了看监察院中开得正盛的那一株梨花树,仰着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问道:“长卿的情况怎么样了?”“已经回府邸去了。”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影子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漠然“你有事?” “监察院里面那个人呢?走了吗?”双手在腹部交叠,陈萍萍闭着眼睛问道。“没有,被别人缠住了。”从黑暗中走出来,影子说道“看身形没认出来是谁。” 微微睁开双眼,陈萍萍摆摆手示意影子下去,轻轻地笑了笑:“我的小姑娘,你会什么时候过来呢?” 回到府里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提着灯笼站立在那里的徐爻,裴长卿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有些急切:“邀月姐没回来?”“没回来。”面色凝重地迎上来,徐爻有些急切“小裴姑娘那边完事了?” 随意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裴长卿咬着唇想了想之后做了决定:“我去一趟监察院,还有其他的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小裴姑娘,万事小心。”看着裴长卿重新戴上面罩,徐爻的眼睛中似乎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随后郑重的一揖到底。 急匆匆地点点头,裴长卿只来得及叮嘱一句:“帮我看好安安。”之后,就往监察院的方向奔去。 在监察院的墙外就听到了里面清晰的打斗声,裴长卿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进了院内,对着有些狼狈的黑衣人甩出了链刃:“走的这么急,可是在埋怨我待客之道不周?” 一手稳稳的扶着已经有些脱力的邀月,裴长卿一手握着链刃,冲对方微微一侧头,语气甚至是有些温和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走啊?不多留一阵子吗?”“原来是你。”眼眸中像是猝了毒一样的阴狠,黑衣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看来他们失败了。” “你也会失败的。”看着邀月冲自己点点头之后,裴长卿松开了扶着对方的那只手,咔吧咔吧地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脖子,脸上的笑容都带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毕竟你们一向都不是特别的聪明。” 另一边。 看了看突然冒出来推着自己轮椅就往外走的影子,陈萍萍一脸疑惑地回头问道:“怎么了?”“裴长卿来了。”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打斗的地方走去,影子的声音中似乎夹杂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你会很想看现场的。” 疑惑地看了看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的影子,陈萍萍张了张嘴似乎像是想问什么的样子,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一脸震惊地看着裴长卿心情非常愉悦的用链刃捆着一个人在半空中转了几圈之后干脆利落地摔到地上再拎起来晃一晃,陈萍萍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也在隐隐作痛,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的邀月。 冲着陈萍萍一脸无辜地笑了笑,邀月随后转过头笑嘻嘻地冲裴长卿比了一个大拇指,问道:“怎么样,心情痛快了吗?”“感觉确实不错。”活动活动脖子把对方身上的链刃收回来,裴长卿一脚踩在已经昏迷不醒的黑衣人的胸口,心情颇好地点点头。 弯腰伸手把人拎起来晃了晃,裴长卿顺带着扫了一眼被自己晃下来的那些零件,笑眯眯的开口:“服吗?我就问你。”“你,你个疯子……”勉勉强强睁开一只还没有被磕掉的机械眼球,黑衣神从嘴里吐出一个零件,有些断断续续地骂道“你就是个疯子。” “那疯子现在想杀了你,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饶有兴致地拎着对方又晃了晃,裴长卿开口问道。 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裴长卿直接捅穿了心脏:“懒得听你废话了,直接送你上路吧。” 收回自己的链刃,裴长卿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了隐藏在暗处的陈萍萍,而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交给你了。”直接把尸体扔到陈萍萍面前,裴长卿错开视线看向他身后漆黑一片的阴影里,微微一点头之后,和邀月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邀月姐早些回去休息。”扯下面罩站在房门前对着邀月笑了笑,裴长卿伸手递过去一瓶伤药“记得上药。”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笑的有几分腼腆:“姐,需要我从大东山带什么回来吗?” 伸手揉了揉裴长卿的头发,邀月笑的眉眼弯弯:“听说大东山的风景不错,给我画张画回来吧。”“好。”推开门站在屋里,裴长卿催促道“姐赶紧回去休息吧,不是说早上还要教我怎么做布娃娃呢吗。” 看着裴长卿把门关上,邀月听着里面在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之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这才转头看向了凭空出现的酒坛子。 拎着酒坛子找到正坐在假山上的徐爻,邀月轻轻松松地翻身来到他身边坐下,对着正举杯邀明月的徐爻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 有几分无奈地看着正以一种极为豪放的姿势拎着酒坛对嘴吹的邀月,徐爻甩过去一个酒碗:“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喝酒像什么样子?”“少管我!”看都没看直接把酒碗丢回去,邀月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啰里啰嗦的!” 有几分尴尬地摸摸鼻子,徐爻的目光在邀月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微微一皱眉:“你受伤了?”“阿裴给我药了,回去随便涂一涂就好了。”根本不在意地摆摆手,邀月刚想拎起酒坛子的时候却被徐爻一把夺过去:“你不能再喝了。” “徐爻你好烦啊!”一脸暴躁地拍开徐爻想要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邀月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说了回去我自己上药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一脸坚决的把酒坛子放到一边,徐爻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把伤药拿出来:“喝酒对伤口的恢复不好。听话,把药拿出来给你涂好然后去睡觉。”“你凭什么管我?!”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邀月的音量和胆量都提高了,指着徐爻那张冷冰冰的脸质问“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 “邀月!别闹!”试图想安抚邀月的情绪再把对方哄回去睡觉,徐爻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们听话回去睡觉好不好?不要再喝了。” 想都没想一把推开站在面前的徐爻,邀月抄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之后直接把酒坛子摔在地上:“老娘乐意喝!你凭什么管我!”“我是你兄长!”终于急了,徐爻双手抓住邀月的肩膀,脸色阴沉“兄长的话你为什么不听!” 直接啐了一口口水在徐爻脸上,邀月看着他皱着眉后退抬手擦掉脸上的口水,笑的满脸讽刺:“兄长?谁家兄长会对自家妹妹数十年不闻不问,你以为我是谁?我现在叫邀月!不是徐颖!你要找你的徐颖你回你的二十年前去找去!” 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徐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还没擦干的口水,怔怔地看着邀月跳下假山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我这是,做错了吗?” 沉默地重新坐下来,徐爻拿过一旁的酒坛子,又伸手拿过了刚刚递过去却又被甩回来的酒碗,想了想之后突然仰起头用嘴对着坛子口一通猛灌,而后剧烈地咳嗽了出来:“原来,借酒消愁是这个意思……” 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假山上,徐爻一手拎着酒坛子遥遥指向夜空,恍惚间突然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甜甜的叫着自己:“爻哥哥!” 咧着嘴角笑的苦涩,徐爻有些茫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是自己一心想考取功名却又落榜的时候?还是她给自己看一些对她来说是新鲜玩意儿自己却催她走开的时候? 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在提起裴长卿昔日的那些时光的时候,陈萍萍连眼角都泛着淡淡的苦涩。有些事情自己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没有后悔这么一说。想到这儿,徐爻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彻底瘫在假山上,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不要命的老东西。” 在徐爻睡着后没多久,邀月又重新出现在了假山上,骂骂咧咧的拽起徐爻架着他往回走:“老东西自己身体什么样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回头你受凉了怎么照顾阿裴?而且万一传染了小安安怎么办?!” “颖颖,对不起,为兄错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呢喃,邀月愣了愣之后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开房门把人扔到塌上。拍拍手又抬起衣袖闻了闻自己身上沾染的酒味,邀月嫌弃地站在床头想了想之后任命地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把床脚的被褥抖开给徐爻盖上:“老东西,就这一次!” 在经历过无数次邀月想要打人的愤怒之后,裴长卿终于在出发前的夜晚,勉勉强强学会了所有缝制布娃娃需要的技能。 把所有的东西收拾收拾,裴长卿转头看向了坐在床沿正晃悠着双腿看着自己的裴安,笑了:“安安生气了?”“娘亲这就要走了吗?”偷偷抬眼瞟了一眼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裴长卿,裴安绞紧了自己手中的衣服“安安会乖乖在家待着等娘亲回来的。” 听出了小姑娘话语中的失落,裴长卿抬起一只手把裴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语气温柔:“娘亲过几天就回来了,安安不要担心好不好?等娘亲回来了,安安就有新的布娃娃了,安安高兴不高兴?” 伸手抱住裴长卿的脖子,裴安用自己的头发蹭了蹭她的肩膀,有些赌气地说道:“安安不要布娃娃的话,娘亲可不可以不走?”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裴长卿想了想之后突然说道:“这样吧,安安和我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抬起头看着裴长卿从一旁拿过一本书,裴安晃悠着自己的小短腿,低头看了看这本被放到自己腿上的书:“娘亲?” 抬手摸着裴安的头发,裴长卿眉眼温柔地指着她腿上的这本书,说道:“等安安把这本书上面的字都认全了,娘亲就回来了,好不好?” 点点头,裴安低头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有些粗糙的封皮,指着封皮上的两个字问道:“那娘亲,这两个字是什么?”“这是《医经》。”把“医经”这两个字分别指给裴安看,裴长卿轻轻的笑了“安安要好好学这本书,如果有不懂的问题,可以去问月姨。” 点点头把《医经》抱在怀里,裴安突然问道:“那如果月姨不懂的话,我能去问陈叔叔吗?”“可以。”愣了愣之后回答,裴长卿突然一脸笑意地戳戳裴安的脸颊问道“安安这么喜欢陈叔叔的吗?” 认真地点点头,裴安拽了拽裴长卿的衣袖:“陈叔叔说,他惹娘亲生气了,所以想找娘亲道歉。”仰起头看着裴长卿的眼眸,裴安软软地问道:“娘亲能不能不要生陈叔叔的气了呀?陈叔叔说他一直想得到娘亲的原谅呀!” 只是笑着摸了摸裴安的头没有回答,裴长卿轻轻点了一下裴安的脑门,催促道:“安安该睡觉了。”“那娘亲跟安安一起睡吗?”乖乖巧巧地换好睡衣躺进温暖的被窝里,裴安用手拉着被子问道。 “娘亲看着安安睡。”轻轻地吹熄了床头的蜡烛,裴长卿掖了掖被角“乖,睡吧。” 听着裴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裴长卿伸手拿过一旁的蜡烛,对阿甘招了招手,轻声说道:“阿甘,来。” 摇摇晃晃的跟着裴长卿来到门外,阿甘晃悠晃悠自己的身子:“咔啦——”“阿甘。”抿着唇犹豫了很久,裴长卿才轻声开口“我这回不能带你去,你帮我照顾安安好吗?” 跳着伸出一个木制的小锤子试图敲一敲裴长卿的肩膀,阿甘在发现碰不到之后气哼哼地转过身背对着裴长卿不理她。 “阿甘~”笑眯眯地抱住阿甘圆滚滚的身子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裴长卿抓着那只小锤子轻轻的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之后说道“原谅我好不好呀阿甘?”“咔啦——安全——咔啦——”自己收回那个小锤子,阿甘的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之后看着裴长卿“咔啦——药——” 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顺从的把阿甘从肚子里弹出的各种各样的药都挨个拿出来收好,这才一脸忍俊不禁地摸摸阿甘:“满意了?”“咔啦!”晃悠晃悠身子,阿甘满意地蹭了蹭裴长卿“安全——咔啦——” 微微低头把额头抵在阿甘的身子上,裴长卿而后抬起头轻轻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上面,站起身:“阿甘,辛苦啦。” 跟着阿甘又摇摇晃晃地回到屋里,裴长卿站在门框处转头看了看浓重的夜色,突然低头一笑。 在天空刚刚泛白的时候,裴长卿缓缓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悄无声息的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裴长卿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武器,推开了门。 “该走了。”站在不远处拿着手中的包裹晃了晃,邀月靠在树上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吗?”“我要说没准备好岂不是很尴尬。”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裴长卿冲着邀月笑了笑“我给安安留了一本书,回头还要麻烦你教她认字。” 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表示明白,邀月伸手认真地整理了一番对方的衣领,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去大东山,自己要小心。要是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别客气。” 爽快地点点头,裴长卿背好自己的行囊,两人一道往门外走去:“放心吧邀月姐,我心里有数。”“好好的,别受伤。”无视了跟着出来的徐爻,邀月郑重的把缰绳交到裴长卿手里,叮嘱。 翻身上马,裴长卿转身冲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微微一拱手:“爻叔,邀月姐,告辞!” “路上小心!” 看着裴长卿打马离去的背影,邀月不放心地喊了一句。 来到宫门前的时候,裴长卿有些羞赧地发现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忍不住低头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 “哟,裴哥。”看到裴长卿眼睛瞬间一亮,范闲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你也来啦!”“还有其他人吗?”冲着李承泽微微一点头,裴长卿一边努力辨认对方一脸挤眉弄眼的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一边问范闲。 指了指那架华丽的马车,范闲努力努嘴:“陛下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有几位大人没来。”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先是瞪了一眼正冲自己窃笑的李承泽之后,来到马车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小裴来了?”听着裴长卿开口的一瞬间外面突然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庆帝不用看都知道外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懒洋洋地开口说道“进来吧,朕有话要对你说。” 回了一句“是。”裴长卿微微扭头冲着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范闲微微一耸肩膀,而后在宫典的帮助下钻进了那架豪华的马车内:“父皇,小师叔。” “阿裴来啦~”坐在庆帝身边,苏拂衣心情颇好地招招手“过来坐过来坐。”“小师叔也来了?”顺从地走过去坐在苏拂衣身边,裴长卿先抬手给两个人都刷了一个“清心静气”,这才开口问道。 顺手把自己手里的水果塞进庆帝嘴里,苏拂衣探身摸了摸裴长卿的脸,笑眯眯地问道:“安安怎么样了?”“安安很好。”一提到自家小闺女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裴长卿轻声说道“我走之前给邀月姐留了一张方子,按照上面来抓药的话,等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非常愉悦的揪着庆帝腰间的流苏编辫子玩儿,苏拂衣头也不抬地问道:“你那边就一个邀月和徐爻,够用吗?不够用的话我再给你派几个人过去?”说到这儿,苏拂衣又问道:“对了,教书先生是不是也应该安排一下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听着外面一叠声的传令,裴长卿一边跟着马车的晃动来回晃动自己的身体,一边咬着下唇想了想:“邀月姐和爻叔暂时两个人就够了,不用小师叔再给我那边添人了。”“两个人怎么……”听到裴长卿的话,庆帝刚一开口就被苏拂衣打断:“你闭嘴,俩姑娘说话没你的份。” 挑着眉看着庆帝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之后不再说话,裴长卿鼓了鼓脸:“我觉得……两个人真的够了,而且再加上接下来我也不是很常住在府里,要那么多人没用。”“这事儿听你的。”根本没给庆帝插话的机会,苏拂衣说道“藏书阁的事情干得不错啊。” ※※※※※※※※※※※※※※※※※※※※ 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随时问我哒! 第 49 章 听到苏拂衣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裴长卿腼腆地笑着挠挠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看见了就顺手做了。”“安安的启蒙你怎么想?”满意地看着自己编出来的花样,苏拂衣抬眼问道“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我留了一本《医经》给安安。”一说到这个,裴长卿的神色微微正经了几分,说道“我跟她说让她把这本书看完,我就回去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过苏拂衣递给自己的水果笑了笑:“毕竟我觉得启蒙这件事情,还是看一看《万花秘籍》比较好,凌雪阁可能不太适合这个孩子。” 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想了想,苏拂衣抬手把自己刚刚编好的结重新打散之后七扭八歪地靠在软垫上有几分昏昏欲睡:“这倒是,如果要是小丫头想的话倒是可以等她长大了再说,现在的话还是先走大夫这条路吧。” 点点头表示同意,裴长卿伸手微微扶正苏拂衣的坐姿,轻声说道:“把该教的教了,剩下的还是看安安自己的意愿如何吧。小师叔,别那样坐着,对脊椎不好的。”“哦,好吧。”鼓鼓脸直接换了个姿势,苏拂衣用脚微微踹了踹庆帝“往旁边挪点。” 啧了一声看着对自己耀武扬威的苏拂衣,庆帝一脸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子:“胡闹,是不是就仗着朕宠你?”“那你自己去宠你后宫的那些人去。”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庆帝,苏拂衣接着光线看了看裴长卿的脸色,突然问道“你这几天没休息好?” 听到这句话顿时面露几分尴尬的神情,裴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就是,安安还小嘛,再加上这段时间热,她……踹被子。” 顿时笑了出来,苏拂衣笑嘻嘻地支起身子摸摸裴长卿的头发问道:“所以你这几天夜里一直没怎么睡?”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裴长卿看苏拂衣笑的更欢实了。 “朕的……” “闭嘴!”抬手连看都没看直接塞了一整颗草莓进庆帝的嘴里,苏拂衣撇撇嘴说道“你不要拿你养一堆儿子的经历来养女儿我跟你讲。”说着,苏拂衣冲裴长卿招了招手:“来,过来。反正现在距离到驿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足够你补个觉的了。” 暗暗用眼神瞪着裴长卿,庆帝在自己的内心疯狂的扎小人,连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小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安安静静地跟着车队一起走,范闲沉默地思考着出发前裴长卿大大方方的那一句:“儿臣拜见父皇。”突然有几分迷茫,从他自儋州来到京都城开始,他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后悔来京城,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是不是都是别人预定好的路线,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推翻他之前所有的计划。 脑海中有浮现出那句听上去极为亲切的:“小裴来啦?”范闲突然间有些垂头丧气,曾经他只是想当一个富家翁,娇妻美妾在怀,也不想与世界为敌。但是现在他猛然间感觉到一直在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往权利的巅峰走去,不容他回头也不容他拒绝。 他知道他听那位监察院院长陈萍萍说过,要帮助他成为南庆第一权臣,若是曾经的他还能把这件事情当做是一个长辈对自己的期许,但是现在似乎看起来在成为权臣的这条道路上,有着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的危险。 想到这儿,范闲突然揉了揉头发想起了临出发之前,陈萍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此次前去大东山,一定一定要注意着长卿的动向,跟着长卿走基本上不会出错。”想到这儿范闲不由得有些犹豫,跟着裴哥走的话,那也就意味着他很可能要长时间都出现在庆帝面前,现如今他虽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是似乎还是有不少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的。 监察院内。 坐在暗室里,陈萍萍垂着眼帘看着地上这些开的正盛的小野花,突然弯下腰轻柔地抚过其中一朵的花瓣,缓缓开口:“他们走了?”“车队已经出了城门。”站在陈萍萍身后,影子毫无起伏地开口“需要我跟着吗?” “等等吧。”伸手拿过桶里的木勺,陈萍萍一边小心的给这些野花浇水,一边说道“长卿也在队伍里面?” 低头看了看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陈萍萍,影子的声音似乎柔和了几分,开口回答:“对,裴长卿在出城之前一直都在天子座驾里,不知道里面在商讨些什么。” 闻言突然笑了出来,陈萍萍把木勺放回到桶里,靠在椅背上看着倾泻在自己的毛毯上的阳光,语气突然带了几分调侃:“他把长卿叫到里面去了?恐怕是苏小姐也在吧。” 此时此刻特别想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不知道”然后转身去外面守门,影子没说话,只是面部表情变得愈发的僵硬起来。“影子,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自己脸上温暖的感觉,陈萍萍突然问道。 “二十五年。” “都二十五年了啊……”莫名的感慨了一句,陈萍萍的唇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带着几分危险的笑意,问道“你觉得,陛下此时突然封长卿为公主,还赐了府邸,这是怎么回事?” 摆出一副“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回答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多问题”的表情,影子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被影子这句话瞬间逗笑了,陈萍萍特意有些费力地回头看了看影子的表情,而后笑着开口追问:“你当真不知道?”“当真不知道。”知道陈萍萍并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影子甚至还点了点头。 转回身继续看着墙边的那些野花,陈萍萍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轮椅扶手,轻声呢喃:“大东山,叶流云,四顾剑……” 听着陈萍萍一个一个念出来的名字,影子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陈萍萍仿佛就会随风而去。 像是感觉到了影子流露出来的情绪一般,陈萍萍转动轮椅面向他,笑了笑:“怎么,担心我?”“陈萍萍,你想多了。”保持着脸上的面无表情,影子硬邦邦地开口反驳。 不甚在意地一笑,陈萍萍低头看着表面上看上去和其他轮椅扶手并无丝毫差别的轮椅扶手,轻轻摩挲着当中一块凹陷下去的地方,眼神中突然划过了一抹阴毒的神色:“呵,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神色在刹那间恢复正常,陈萍萍仰起头看向影子,温和地问道:“裴安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从陈萍萍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一丝诡异的慈祥,影子面上依旧保持着自己身为六处主办的冷酷无情,回答道:“裴长卿把她留在府里了,而且这几天暗探的回报说这个小姑娘过得很不错。”停顿了一下,影子接着说道:“裴长卿走的时候给了她一本书,让她认字。” “认字?”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毛毯上已经有些磨损的那四个字,陈萍萍突然笑了笑“你派人去跟邀月说一声,让她把裴安送到我这儿来吧。” 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应下来这件事情,影子歪了歪头看着低着头看着毛毯上那四个字笑的极为满足的陈萍萍,在惊讶之后却又有几分意料之中:“你想亲自教她?我记得你当年可是直接把裴长卿丢给宣九了。” 拍拍轮椅的扶手,陈萍萍放下手中的毛毯仰起头看着影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裴安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亲自教她?还要找别人来教导。”“她可从没叫过你一声爹。”并不是很理解陈萍萍这种坚持,影子无所谓地开口提醒道“她叫你叫的可是陈叔叔。” 仰起头看了看影子,陈萍萍像是并不在意影子的话一样,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她会有那么一天的。”说着,陈萍萍摇着轮椅向门外走去:“影子,你去跟着范闲,看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长。”门外突然响起了宣九的声音“您找我?”“宣九来了?”对宣九招了招手,陈萍萍伸手推过去一杯清茶,笑着问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事情。” 微微拱手表示不敢当,宣九小心翼翼地扶着陈萍萍来到塌上,而后自己坐在对面,问道:“不知,院长想问些什么事情?” 示意宣九把那杯茶喝了,陈萍萍用手撑着自己的头,有些好奇地问道:“若是四五岁的孩子想启蒙的话,一般用什么书比较合适?”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宣九而后似乎像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一样,在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之后给出了答案:“若是四五岁的孩子的话,还需要看他的父母有没有之前给他过启蒙,若是不曾有过启蒙的话还是从《三字经》开始比较好。” 点点头表示明白,陈萍萍给自己续了杯茶,接着问道:“我记得八处应该有这一类的书吧?”“院长现在需要吗?”微微一拱手,宣九恭恭敬敬地问道“属下这就给院长拿过来。” 点点头示意宣九出去,陈萍萍突然嘱咐了一句:“再拿一些字帖过来吧,小孩儿也需要从小习字。” “是。”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宣九向门外退去。 根本不知道监察院这边陈萍萍即将拐走自家闺女,裴长卿好不容易等着车队暂停稍事休息的片刻窜出了庆帝的车架。 “哟,你这是怎么了?”看着面无表情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的裴长卿,李承泽笑嘻嘻地问道“在父皇的车架里不舒服吗?” 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哼哼唧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有气无力地说道:“那要不你去试试?我是不想再看小师叔和父皇……”说到这儿,裴长卿的面容变得有几分古怪,龇牙咧嘴地补充上了最后四个字:“打情骂俏?” “噗!”瞬间低头喷笑,李承泽一脸同情和幸灾乐祸地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安抚道“谁叫你现在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呢?是不是?”说着,他还抬起胳膊撞了撞裴长卿的胳膊。 瞪了李承泽一眼,裴长卿试图伸手拧一把对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在安慰我。”扭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要显得那么猖狂,李承泽站起身拍拍屁股伸手把裴长卿拽起来:“走吧,该出发了。” 转头看了看已经登上马车的庆帝,裴长卿点点头后跟着李承泽钻进了对方的马车里,突然开口:“我看范闲一直在看我?”“可能是没找到跟你说话的机会吧。”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递给驾车的谢必安一个飞吻,李承泽懒洋洋地开口。 在马车里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裴长卿把自己的那些家当都一一摆好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晚上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吧,我觉得他也是挺迷茫的。”“他还迷茫?”冷哼了一声,李承泽歪着头就着裴长卿的手吃了一颗水果“若是这个样子的话,接下来的秋考他怎么办?” 用手绢擦了擦手,裴长卿侧头满含笑意地瞥了一眼跟没骨头一样地瘫在软垫上的李承泽,轻声劝道:“好好坐着,不然的话回头你又开始腰疼。”摇摇头只是换了个姿势接着瘫着,李承泽微微扬起脖子看了看被裴长卿整整齐齐地摆在案几上的针线和布料,一挑眉:“哟,贤惠了?” “你怎么话这么多?”一脸不耐烦地伸手挑了几颗盘子里的水果塞进李承泽嘴里,裴长卿翻了个白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嘎吱嘎吱的把自己嘴里的吃的咽下去,李承泽侧躺在马车里看着对着针线一脸愁眉苦脸的裴长卿笑的极为欢乐:“哎呀你慢慢来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拿着尺子和画粉认认真真的在布料上开始丈量尺寸,裴长卿嘴里还不忘了损李承泽:“你这上下嘴皮儿一碰说的都可轻巧了,有本事你自己试试啊。” 摇摇头表示拒绝,李承泽光明正大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又不会我干嘛要试试?再说了,还有三天才能到大东山呢,你正好不是可以多练练吗。” 掐着指头算算自己刚刚计算过的数据,裴长卿看了一眼手里拿着那本《红楼》还百无聊赖的李承泽,一边画线一边问道:“怎么突然不看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把之前范闲成亲时候的那个票子拿走了。” 随手一翻自己手中的红楼,李承泽哼笑着勾了勾唇角,眉眼间尽是一股极为讽刺的笑容,嘴上却说着:“我坐马车里看书头晕,你又不是谢必安能给念给我听。”“你这要求还挺多。也就谢必安宠着你能受得了你这狗脾气。”忍不住冲着李承泽翻了个白眼,裴长卿一脸嫌弃。 极为骄傲地一扬下巴一扭头,李承泽丢下一句:“你管我!”“对对对,我不管你,我不管你。”感觉自己内心的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裴长卿极为不走心地哄道“你快让谢必安进来哄你,我出去好吧。” “站住,让你走了吗?”看着裴长卿装模作样地收拾东西就要离开,李承泽哼哼唧唧地开口“坐着。” 笑嘻嘻地把本来就没怎么收拾的东西重新摆好,裴长卿接着在另外一块布上开始丈量尺寸:“哎呀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回头给你做好吃的。”“我要吃火锅。”耷拉着眼皮直接点菜,李承泽毫不客气地说道“要吃牛肉丸子。” 爽快地点点头,裴长卿拎起自己手中的那块布看了看,说道:“成交,没问题!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停顿了一秒,裴长卿突然问道:“话说,在这之前是怎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李承泽而后笑了笑,用手撑着头问道:“怎么,你狠好奇我和必安这几天的生活吗?”“我是怕你现在的这个姿势闪了腰。”抬手就要用自己手中的木尺打人,裴长卿看着李承泽做的那一连串的手势之后开口“你怕不是个铁憨憨。” 看了看裴长卿随后做出来的那几个安慰的手势,李承泽低声笑了笑之后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我是铁憨憨的话,那你是什么?”“我是机智聪明的小可爱!”非常得意的冲李承泽扬了扬下巴,裴长卿看着自己刚刚徒手画出来的椭圆形显得十分满意“我可算是把布娃娃的脑袋搞出来了。” “你画出来了?”直起身子探头探脑地看着裴长卿画了一堆形状的布料,李承泽指着其中一块问道“这个是什么?”“还没画完的胳膊。”抽空扫了一眼,裴长卿一边拿着剪刀剪刚刚自己画出来的椭圆形一边回答“你觉得小孩儿的胳膊是要弯着的好还是直着的好?” 咂咂嘴思考几秒,李承泽指了指弯着的胳膊说道:“你不是答应安安要给她做一个你自己吗?要不来个弯着的胳膊?然后拿着你的那个画卷?”“你是觉得我的手艺能跟绣娘比是吗?”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把另外一只直着的胳膊也画成了弯的,反问。 坐直了拿着裴长卿递给自己的剪刀一点一点沿着裴长卿画出来的线剪布料,李承泽头也不抬地问道:“你除了给安安准备这个布娃娃,还想好要送什么了吗?”“邀月姐让我给她画一幅大东山出来。”一点一点用手中的针线把布娃娃头部的布料缝合起来,裴长卿手下动作没有停顿“怎么了?” “没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李承泽把自己剪好了的布料推过去,声音平静“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时间逗范闲玩儿。” 夜晚。 坐在房顶上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中的武器,裴长卿微微低头之后就看到了正仰着头看着自己的范闲笑了笑:“找我吗?” 仰着头试图看清裴长卿脸上的表情,范闲点点头没说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有几分懒散的笑容,裴长卿冲站在下面没动的范闲招了招手:“上来吧,这样说话不方便。”“裴哥。”依言来到裴长卿身边,范闲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房顶,有几分犹豫地问道“咱们在这儿合适吗?” 挑着眉毛歪头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四周,裴长卿一脸疑惑地耸耸肩:“为什么不合适?咱俩今天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哪儿来的不合适?”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打了个哈欠:“难不成你觉得这儿说话不方便?”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摇摇头表示否认,范闲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四周,仍旧有些犹豫“可是……” “来,你裴哥告诉你为什么你不要怕。”把手搭在范闲的肩膀上,裴长卿伸手指着其中一个房顶,极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担心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去打小报告说你跟我密会说了什么。”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突然换了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看见我手指的方向了没有?那个房顶上有三个八品上的暗卫,喏,那个房顶上是两个九品上的暗卫……” 面部表情从震惊逐渐过渡到麻木,范闲最后只剩下跟着裴长卿手指的移动来转动自己的头部,然后说出:嗯,啊,哦这三个语气词。 把两人周围几乎所有的房顶指了个遍,裴长卿十分满意地看到范闲逐渐变得有几分呆滞的目光,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成了,别两眼无神了。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吗?按照他们离咱们的这个距离,咱们两个今天的对话他们都是能听得见的。” 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范闲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一直都想问裴长卿的话,面露难色:“可是,裴哥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低头用手摩挲着手中画卷上的花纹,裴长卿淡然一笑“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微微抬眼看向了范闲,挑了挑眉:“话说回来,你现在也差不多应该是在九品上了吧?听风辩位没人教过你吗?”“听风辩位?”听到裴长卿嘴里吐出来的这个专业名词顿时一愣,范闲挠挠头“这是什么?” 脸上原本淡然的笑容瞬间凝固,裴长卿转着画卷的手顿时一顿,而后点点头:“成吧,是没人教过你这个吗?” 一脸相当真挚地摇摇头,范闲的语气十分诚恳:“裴哥,这个真的没有人教过我。” 第 50 章 摸着下巴想了想,裴长卿一手拿着画卷敲了敲手心,笑得有几分温和和淡然:“成吧,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听风辩位吧。”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所谓听风辩位,就是指你要从风中找到你所有需要找到的答案,呼吸声也罢,蝉鸣也罢,流水声也罢,甚至还有花落下的声音。” 看着裴长卿温和的双眸,范闲有几分茫然:“是这样的吗?”“教你武功的那个人可能没有教你,是因为他觉得你能在很多时候都听到周围的动静,但是如果你陷入了一个阵法当中必须要靠你的双耳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听风辩位的重要性。”并没有点明那个人是“五竹”,裴长卿鼓励地笑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明快的笑意。 “世界之大,只有风是无处不在的。若是没风的时候,周围一旦有其他动静也会带出风声。”伸出手感受着今天晚上的小夜风,裴长卿笑着侧头问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半信半疑地看着裴长卿脸上露出来的笑容,范闲抿着唇想了想之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根据裴长卿的话来慢慢感受风中传出来的声音。 耳边传来的风声,马车上微微响动的铃铛声,打更的声音,似乎在远处还有人在唱着什么歌谣……等等,那是什么? 把头部直接转向刚刚听到的声音发出的地方,范闲微微皱眉辨认着从那里传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声音,突然灵光一现。 就这么坐在原地看着范闲不停地转动着头部去捕捉声音,裴长卿欣慰地笑了笑后,伸出手透过指缝看向了天空中的那一轮弯月。她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费叔当年说范闲是个天才,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若是常人的话,恐怕在她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之内并不能明白听风辩位到底是什么,但是范闲很显然不仅理解了自己刚刚说的话,还能够准确地辨认出从风中传出的呼吸声。 想到这儿裴长卿转头看了看范闲脸上露出来的那个欣喜的笑容,若有所思地勾了勾自己的唇角,看来若是让范闲成为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破不立。 想到今天上午庆帝给自己的提示,裴长卿把人体的各个大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舔着下唇似有所悟地眨眨眼睛,没说话。 一脸惊喜地睁开眼睛,范闲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自己也咧开嘴角:“谢谢裴哥!”“这有什么可谢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裴长卿一手托着脸,懒洋洋地问道“说说吧,你都听到什么了?” 点点头,范闲掰着手指头给裴长卿数:“铃铛的声音,还有打更的声音,这个附近是不是还有一条小溪?我听见流水的声音了。”“还有什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酒壶,裴长卿头也不抬地问道。 “呼吸声,虽然很轻但是我还是能听得到。”看着裴长卿把那个小酒壶摆在两人中间,又跟变戏法一样取出两个酒杯,范闲说道“一共三十六个呼吸声,而且……裴哥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斜眼看了一眼范闲脸上不赞同的表情,裴长卿伸手把酒壶的塞子打开在他鼻子底下晃了一圈,颇为嫌弃地说道:“药酒,闻见了吗?” 一脸乖巧地点点头,范闲眨眨眼睛回忆着刚刚自己闻到的药酒味,从中辨认出了一些药材:“裴哥,你这都是大补的药材啊。”“对啊我要补身子用的,你要不要来一口?”“我就算了,裴哥。”一脸拒绝地摇摇头,范闲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怕我补大发了。” “你要是直接把这一瓶都喝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你喝一点不会流鼻血的真的,你要相信我。”给两个杯子里都倒上酒,裴长卿晃了晃酒壶“喏,尝尝看。” 端起酒杯先闻了闻,范闲而后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好喝!”“好喝啊。”抬眼看了看范闲,裴长卿老神在在的喝着自己杯里的酒,慢条斯理地开口“好喝也就这么一点,慢慢喝吧。这酒得留到我从大东山回来呢。” 嘿嘿一笑,范闲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裴哥,你这酒是从哪儿来的啊?”“从哪儿来的?”斜眼看了看范闲,裴长卿饶有兴致地一挑眉,问道“怎么,有兴趣?” 顿时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范闲挠挠头解释:“我这不是想着给婉儿补补身子,然后我爹的身子不是也该调理调理了吗。” 忍不住满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裴长卿伸手直接拍在了范闲的后脑勺上,嘴上忍不住埋汰:“臭小子,你直接说你馋我的酒不就行了?还非得搬出别人来。”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打了个哈欠,这才接着说道:“婉儿和你爹的身体都不适合喝这个酒,等回去的时候我开个方子,你……” 说到这儿裴长卿突然停了下来,抬腿一脚就踹在了范闲的小腿上,瞪着他:“我才反应过来,你师承费叔你还跟我这儿讨论方子?!”“裴哥,裴哥。”捂着自己的小腿一脸赔笑的表情,范闲忍不住讨饶“疼,裴哥这一下可疼了。” “疼死你活该!”撇着嘴哼了一声,裴长卿看着范闲又重新坐下来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今儿问我这个,是想要孩子了?” 一手小心翼翼地端过放在房顶正脊上还剩下一半的酒杯,范闲一只手捂着刚刚被踹到的地方,点了点头:“嗯,这是婉儿跟我提的,她想要个孩子。但是她现在的身体好像好不太合适,还是有些虚弱。”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长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中的酒杯,半晌开口:“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是想要补品的话,等从大东山回来了跟我去去一趟吧,前段时间陈萍萍送了我好多,我用不上。” “裴哥?” 对着范闲摆摆手,裴长卿笑了笑之后才开口解释:“我这身体里的毒也不是用些补品就能补回来的,再说了我又不是说用完这一批补品之后就没了,回头你去我那儿看看有什么你需要的,拿走便是。” 看了看裴长卿的侧颜,范闲仍旧有些犹豫:“可是,陈院长……”“这东西既然到我手里了,我自然就有处置它的权力,对吗?”侧过头看了看范闲犹犹豫豫的面容,裴长卿活动着自己的脖子,说道“那么我现在把这些东西送给你,我高兴,我乐意。” 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都说不过裴长卿,范闲只能是低低地说了句:“嗯,好,那谢谢裴哥。” 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裴长卿敲了敲坐着的房脊,懒洋洋地开口:“成了,说说吧,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捧着手里的酒杯,范闲垂着眼帘轻声问道:“裴哥,你之前跟我说让我遵从我自己的本心去做事,那你现如今在皇家也是遵从本心吗?”“不是。”回答的很干脆,裴长卿对范闲耸了耸肩“在皇家有一些事情,是你没必要知道的。” 捧着酒杯的手微微握紧,范闲突然瑟缩了一下,接着问道:“裴哥,那你为什么要来大东山?”“我为什么要来大东山?”喝干净自己杯子里最后一口酒,裴长卿把杯子收好,突然笑了笑“这个问题不错。” 说着,裴长卿轻轻的把下巴搭在膝盖上,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来大东山,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来?”“我不知道。”默默的把酒杯还回去,范闲的嗓音有些低沉“我之前总觉得裴哥你不像是想掺和进这些事情的人。” “我确实是不想掺和,我懒得要死。”扯了扯嘴角,裴长卿哼笑了一声说道“我在家陪着我的亲亲小闺女不好吗?”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四仰八叉地瘫在房顶头靠着房脊上,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不过谁叫这事儿只有你裴哥能解决呢。” 说些裴长卿微微转头看向范闲,意味不明地一咧嘴:“怎么,没明白?” 意料之中地看到范闲微微摇头,裴长卿斜眼看着他,缓缓开口问道:“崽儿,你听说过尸人吗?”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那一抹讽刺的表情,范闲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裴安的那张脸,试探性地问道:“是,安安吗?”“对,但是安安是塔纳,还不算是完全的尸人。”一提起裴安脸上就浮现出了温柔的神色,裴长卿说道“真正的尸人是没有思想的。”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范闲抓了抓头发问道:“那,裴哥这次来是因为尸人?”“对,李云睿炼制了尸人来大东山,我需要解决一下。”看着范闲震惊的眼神,裴长卿也没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大事“怎么了?” “没,没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学完医术之后当真是没有裴长卿这样一颗救死扶伤的心,范闲摇摇头“就是觉得,裴哥很伟大。” 听到这个词,裴长卿顿时一脸讽刺的笑容,懒洋洋地说道:“崽儿,你要记住,我不是大夫。”说着,裴长卿拿着画卷在范闲面前晃了晃:“我裴长卿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怎么救人,而是怎么杀人。” “我不懂。”看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范闲摇摇头说道“裴哥你既然不想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用大夫的身份公之于众,还要那么拼命地救人?”“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神色突然变得有几分怀念,裴长卿把手枕在脑后,声音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他说,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说到这儿自己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范闲也躺下来,轻声说道:“行医虽然可以治疗身体上的各种疑难杂症,但是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只能救这茫茫人世间万万分之一的人,我救不了天下人。” 转头看向范闲,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淡然也带了几分温暖,她接着说道:“我曾经跟阿泽说过,这时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太平盛世,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让你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做你想做的事情。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裴哥只能救这世间万万分之一的人,我也只能救万万分之一的人。”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核心的内容,范闲微微皱眉“所以我们最多就能做到问心无愧,对吗?” 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裴长卿笑着拍拍范闲的肩膀,轻声说道:“在我所处的那个年代里,有人守边疆,有人居庙堂,同忧同行,为太平故。” 站起身迎风而立,裴长卿笑的有几分肆意洒脱,她微微回头冲着范闲一笑,朗声说道:“你若是身后已无退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不管前方是否荆棘遍地,你要记得你身后永远都会有人在支持你。” “那裴哥呢?”站起身看着裴长卿的背影,范闲突然间有种错觉,仿佛裴长卿随时都可以随风而去一般,他突然间有些急迫“那裴哥你会一直在吗?” 轻声笑了出来,裴长卿指了指自己,有些含糊地回答:“我吗?也许吧,不过若是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的。” 京都城。 抱着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裴安出现在监察院的门口,邀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宣九,微微一福身:“宣九大人。”“邀月姑娘来了?”微微拱手回礼,宣九的脸上挂起了温和敦厚的笑容“院长派我来接姑娘和……” “是个小姑娘。”看到宣九的视线落在了怀里的裴安身上,邀月笑着说道“还自由些害羞,还请宣九大人见谅。” 跟着宣九走在监察院里,邀月微微低头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裴安的额头,低声哄道:“安安不要怕好不好?我们今天是来找陈叔叔的,你还记得吗?” 整个人都缩在邀月的怀里,裴安微微用自己的头蹭了蹭邀月的衣服,没说话。“安安乖,没事的,真的。”知道小孩儿可能是闻见血腥味了,邀月一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裴安的后背,说道“安安难道不想见陈叔叔吗?” 带着邀月极快地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宣九这才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让孩子闻见血腥味了?是宣九的疏忽,还望这位小姑娘不要怪罪于我才是。”说着,宣九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用手帕包好的糕点递过去,轻声问道:“小姑娘要不要吃一些东西?这样会好一点。” 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邀月迎着宣九有些疑惑的目光笑的极为得体:“宣九大人,我家孩子现在不太适合吃这些,所以……”“我懂,我懂,是宣九疏忽了。”顺从的把糕点又收回来,宣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院长大人已经在屋内等候了。” 看着宣九离去的背影,邀月这才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之后,把裴安的小脑袋从自己的怀里刨出来:“好了,这里没有外人了,安安可以放心了。”“那陈叔叔就在这里面吗?”指了指面前的那扇门,裴安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陈叔叔就在这里面。”抬手礼貌性地敲敲门,邀月随后走进去对着里面的陈萍萍微微一福身“陈院长。”“邀月来了?”放下手中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的卷宗,陈萍萍对着裴安笑了笑“安安也来啦。” 从邀月怀里滑出去站到地上,裴安哒哒哒地走过去趴在陈萍萍的榻前,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嗯嗯嗯,安安来了!陈叔叔早上好呀!”“安安上午好~”伸手把小姑娘直接抱起来放到塌上,陈萍萍转头对邀月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乖巧地脱了鞋站在陈萍萍的塌上,裴安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试探性地走了两步之后这才看着邀月离去的背影有几分不解:“陈叔叔,月姨怎么走了呀。” 知道小孩子不喜欢喝茶所以特意准备了果汁,陈萍萍露出了一个慈祥而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因为月姨这几天有事情要去做,所以安安这几天的功课由我来辅导你好不好?” 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裴安把自己怀里的那本《医经》放到桌上推了过去:“娘亲说,只要我把这本书里的字都认全了,娘亲就回来啦!所以陈叔叔能教我认字吗?我想让娘亲早点回来。” “好哇。”伸手拿过桌上的《医经》翻看了一遍,陈萍萍在看到里面熟悉的字迹之后,眼角的笑意都变得有几分温柔,他说“那陈叔叔现在读给安安听好不好?” 乖巧地抱着果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裴安听着陈萍萍用那种极为温和的声音给自己念着那本书中对自己来讲有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医经者,原人血脉、经落、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慈石取铁,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为剧,以生为死。” 只念了这么短短的一段话就停了下来,陈萍萍一脸笑意地看着已经有些昏头转向的裴安,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怎么啦?”“我觉得我没听懂。”挠挠头有些迷茫,裴安仰起头看着陈萍萍带着笑意的双眼,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那本《医经》,问道“这里面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伸手直接把小姑娘抱进自己怀里,陈萍萍一手搂着她,另外一只手拿着书卷,声音缓慢而温和:“这里面讲的呢,是这本书到底说的是什么,翻译一下我刚刚念的这段文字呢,就是医经是探求人体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等生理特征,用来阐明各种疾病的根源,区别死生的界限,又用来揣度针刺、砭石、汤药、艾灸等施治的方法,调配成适合临证需要的各种药剂。最恰当的药剂的功效,好像磁石吸铁一样,依靠药物的相使作用。技术拙劣的医生违背医理,把轻病治成重病,能把救活的病人致死。” 咬着自己的指关节听着陈萍萍给自己一点一点地解释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裴安突然问道:“那我是不是以后也能像娘亲一样成为可以救好多好多人的大英雄?”“那安安想成为那样的人吗?”看着裴安眼中闪烁着的亮光,陈萍萍咬着唇笑了笑,声音温和地问道。 重重地点了点头,裴安指了指陈萍萍手中的书卷,一脸认真地说道:“安安想成为像娘亲一样的大英雄,这样安安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一愣,陈萍萍笑着刮了一下裴安的鼻梁,问道:“那安安知道大英雄是什么吗?”“大英雄。”坐在陈萍萍怀里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裴安微微晃动着自己的手臂一脸兴奋地说道“大英雄就是像娘亲这样的人,他们都无所不能!还可以救好多好多的人!而且,而且如果我是大英雄的话,就可以让娘亲早些睡觉了。” 看着裴安明显越说越失落的表情,陈萍萍抬手捏了捏裴安的脸颊,轻声说道:“你娘亲睡觉都很晚的吗?那安安有没有跟娘亲说过这件事呢?” 摇了摇头,裴安抓着陈萍萍的衣袖,声音中有着满满的失落:“没有,我知道娘亲很忙,能有时间陪安安就很好了,所以我想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帮娘亲做很多事情,还可以保护好娘亲了。” “那安安为什么想保护娘亲呢?” 抬起头看了看陈萍萍,裴安默默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他怀里,低落地说道:“如果安安能够保护娘亲的话,娘亲就不会受伤,手臂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丑丑的虫子,还要喝好苦好苦的药。”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顿时一愣,,抱着裴安的手臂也僵硬了起来:“虫子?”“对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裴安说道“娘亲虽然总是不让我看,但是我知道娘亲胳膊上有好多好多那种黑黑的虫子,虫子跑了之后还会留下印记。而且娘亲总是在喝苦苦的药,我不想让娘亲喝药。” 看着低着头正在摆弄自己的衣襟的裴安,陈萍萍伸手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木马递给她,眼神中充斥着几分苦涩。他一直都记得当初苏小姐告诉他的那些话,他也真的见过长卿胳膊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和疤痕,还有一辈子都有可能不能完全清除的毒素…… ※※※※※※※※※※※※※※※※※※※※ 感谢在2020-04-29 09:13:55~2020-04-30 08:5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慕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1 章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腿上的毛毯,陈萍萍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极为痛苦的颜色,而后感觉手上突然一凉。 回过神来看向正看着自己的裴安,陈萍萍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吧?陈叔叔给你道歉。” 摇摇头把自己手中的小木马放到案几上,裴安伸手抓住了陈萍萍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陈叔叔心情不好。”“没事的。”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温柔“不过,安安想做大夫仅仅是为了帮娘亲吗?” 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裴安说道:“安安想和娘亲一样,这样就可以帮娘亲做很多事情了,而且还可以自己给阿甘上油!”说着说着停顿了下来,裴安的目光落在了陈萍萍被衣物掩盖住的双腿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接着说道:“而且,而且安安也能给陈叔叔看腿了。” 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裴安,陈萍萍的内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下一样,酸酸的,软软的,似乎还夹杂着几丝淡淡的甜。 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陈萍萍用手轻轻环住裴安的身子以防小姑娘从自己的腿上摔下来,指了指被自己放在墙角里的那个代步机,柔声说道:“你娘亲曾经帮我做过一个可以让陈叔叔站起来的机器。” “那陈叔叔为什么不用呢?”确实看到了在角落中被布遮盖好的那个代步机,裴安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裴安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容,陈萍萍在心底怅然地叹了口气,是啊,为什么不用呢?明明有机会重新站起来,为什么还要屈居在这一方轮椅上呢? 脑海中浮现出裴长卿决绝的目光,还有每一次自己靠近时克制的动作,甚至是那一次的催眠,陈萍萍的目光逐渐变得有几分悠远。 “陈叔叔?” 衣袖突然被人拽了拽,陈萍萍低下头看着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裴安,沉默了两秒时候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因为陈叔叔平日里有些忙,所以没来得及用。”“这样啊。”抓抓头发想了想,裴安突然从陈萍萍的腿上滑下去代步机前,用手比了比高度。 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姑娘一步一扑腾的把墙角的代步机拖过来,陈萍萍透过裴安仿佛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裴长卿,也是这样一步一扑腾的把木桶什么的拖进来,不让别人帮忙。 想到这儿突然笑出了声,陈萍萍伸手把有些歪歪斜斜的代步机正过来,笑着问道:“安安这是要做什么?”“陈叔叔跟安安做一个约定吧!”趴在塌边看着陈萍萍,裴安伸出自己的手拉着陈萍萍,笑着说道。 眉眼带笑地看了看代步机又看了看裴安,陈萍萍表现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那安安想跟我做什么约定?” 自己爬上床榻,裴安小大人一样的盘腿坐下,露出一个自己认为最郑重的表情,说道:“以后安安来陈叔叔这里,陈叔叔可不可以用这个给安安上课?这样的话陈叔叔也能用上娘亲给陈叔叔做的东西啦!” 停顿了一下,裴安有些紧张地抓了抓陈萍萍的手指,小声补充道:“我觉得娘亲也是很希望陈叔叔能站起来的,不然的话娘亲才不会做这个呢。”“你怎么知道你娘亲不会做这个?”听到这句话顿时一乐,陈萍萍有些好笑地问道。 顿时鼓了鼓脸,裴安抓着自己的衣服说道:“娘亲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问题,所以娘亲经常和舅舅比谁更懒。最后一般都是舅舅会赢,因为舅舅有必安舅舅,但是娘亲只有一个人,阿甘这个时候都在抱着我。” 想起情报里确实出现过的这件事,陈萍萍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笑着问道:“那你娘亲还说什么了?”“娘亲还说,那些不遵从医嘱的人都该揍一顿。”皱皱鼻子,裴安把当初裴长卿骂骂咧咧的给乙三上药的原话复述了出来“揍完了之后就都听话了。” “这倒像是你娘亲能说的出来的话。”撑着头笑的有几分温柔,陈萍萍点点头“那个人一定是把你娘亲惹急了吧?”“娘亲说乙三哥哥没有好好吃药。”揉揉眼睛,裴安突然有了几分困倦“而且娘亲还说乙三哥哥伤还没有好就出去,就是不把娘亲放在眼里,反正娘亲当时可生气了。” 笑着把裴安揽在怀里,陈萍萍低头问道:“安安有点困了?”“不困哒!”在陈萍萍怀里活动了几下,裴安的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陈叔叔能不能多给我讲讲娘亲的故事?” “你娘亲的故事,好啊。”拍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接着刚刚代步机的那个话题问道“安安很想让陈叔叔站起来吗?” “当然想啊。”一说到这件事情眼睛都亮了,裴安指着摆在一旁的轮椅说道“这个会动的椅子多小啊,叔叔天天坐在那里会很不舒服的吧?如果站起来的话,陈叔叔就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内心变得愈发的柔软起来,陈萍萍看着裴安伸出来的手轻轻的包裹住,语气温柔而平静:“好,陈叔叔答应你,以后你每天来的时候,陈叔叔都带着这个来迎接你好不好?”“那我们拉钩!”伸出小拇指对着陈萍萍,裴安晃了晃自己的手“陈叔叔我们拉钩钩做约定!” 有些生疏地模仿着裴安的动作,陈萍萍也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上了裴安的,再用大拇指按了一个戳,听着裴安念念有词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小狗!” 听着裴安的话,陈萍萍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应和着说道:“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捧着自己刚刚做完约定的那只手咧嘴笑了出来,裴安紧接着蹦下床榻来到代步机旁边,又蹦又跳地扯下上面遮盖着的那块布,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代步机有些傻眼:“那陈叔叔能自己戴上这个吗?我看着好复杂啊。” 一点一点的把代步机扣在自己的腰上和腿上,陈萍萍缓缓地站起来对着面露欣喜的裴安笑了笑。 伸手把光着脚站在地上的小姑娘重新抱回到床榻上,陈萍萍伸手抽出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字帖晃了晃:“那安安认完这几个字之后,叔叔给安安讲你娘亲的故事怎么样?” “真的吗?”一脸兴奋地接过陈萍萍手中的字帖,裴安把字帖摆在案几上,听着陈萍萍慢慢地念每一个手指指着的字:“人之初。” “人之初。”认认真真地跟着陈萍萍重复,裴安努力的在记住上面写着的每一个字。 “性本善。” “性本善。” …… 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出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影子原本冷冰冰的容貌似乎在刹那间柔和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成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朱格:“有事?”“影子大人。”微微拱手行礼,朱格的声音中有几分急切“我有要事禀报院长。”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做是对朱格的答复,影子随后站在原地扬声说道:“陈萍萍,朱格找你。” 里面念书的声音突然消失,陈萍萍有些淡漠的声音随后响起:“进来吧。” 对着影子又是一拱手,朱格随后恭恭敬敬地推开了房门走进去,目不斜视地来到陈萍萍的面前把手中的公文呈上去:“院长,探子回报说,太子似乎有谋反的意向。” 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陈萍萍微微垂眼看了看正恭恭敬敬地躬着身的朱格,并没有拆开手中的那个信封,转而扬了扬下巴,吩咐:“退下吧,让探子随时盯着,有异动汇报。”“是,院长。”对陈萍萍现如今戴着的代步机并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朱格在直起身的一瞬间冲一旁正趴在桌上看着自己的裴安笑了笑。 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立刻一缩脖子,裴安冲朱格微微弯了弯眼睛随后装作是一脸正经的样子认真研究字帖上的每一个字。 对裴安的小动作心知肚明,陈萍萍冲朱格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之后,把目光转向了正襟危坐着的小姑娘:“安安?”“陈叔叔我有好好认字的!”顿时一个激灵,裴安瞬间举手回答“‘人之初’这三个字我觉得我可以写出来了!” 笑着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陈萍萍随手从笔架上抽了一根毛笔蘸着清水交给裴安:“安安会写字吗?” 对着陈萍萍摇摇头,而后裴安先是歪着头看了看陈萍萍给自己展现出来的姿势。跟着自己的感觉慢慢地学着陈萍萍的拿笔姿势,裴安努力用另一只手掰出和陈萍萍一样的姿势。 握着裴安的手一点一点的纠正着她的姿势,陈萍萍而后放开她的手,说道:“安安试试看,拿这个姿势来写字。” 咬着唇用毛笔蘸了蘸清水,裴安自己鼓着脸把刚刚自己记下来的三个字写在案几上,随后自己都一脸嫌弃地往后仰头:“好丑啊。”看了看裴安在案几上写出来歪歪扭扭的“虫虫爬”,陈萍萍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哎呀,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孩子写的字呀?” “陈叔叔不要看!” 丢了毛笔就想胡乱的用袖子抹干净自己的字迹,裴安试图挣扎:“好丑的,陈叔叔不要看好不好!”“好,那陈叔叔不看。”敲了裴安一个脑瓜崩,陈萍萍慢慢的在屋里练习着走路“安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写的好看了,就给陈叔叔看看好不好?” 笑眯眯地点点头,裴安重新拿起毛笔努力练习如何把狗爬版本的“人之初”这三个字写的让别人甚至是自己看得懂:“陈叔叔,刚刚那个来的叔叔是谁啊?”“你说朱格?”脚步一顿,陈萍萍转头看向裴安,笑了笑“安安对他有兴趣?” 又用袖子把自己刚刚写出来的字擦掉,裴安摆出一副鬼脸后皱着鼻子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那个叔叔的胡子好可爱!好想摸摸看!”“小丫头。”忍不住喷笑一声,陈萍萍详装生气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还不快练字?还想不想听你娘亲的故事了?” 根本没怕陈萍萍略显阴沉的表情,裴安放下毛笔拽着陈萍萍的衣袖摇了摇,试图把脸埋在那个散发着檀香味的怀抱里:“陈叔叔不要生气嘛~安安知错了。” “你这丫头啊……” 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宠溺的叹息,陈萍萍轻轻敲了敲裴安的脑袋,眼神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怅然。似乎在长卿跟她一般大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肆意张扬,仿佛只要他陈萍萍还在,她就能天不怕地不怕。 想到这儿,陈萍萍把裴安从自己的袖子上轻柔地拍开,略带催促地说道:“安安若是今天能把这六个字写好,然后认全这一页书上的内容,我就给安安讲你娘亲的故事,还带你去摸你喜欢的那个叔叔的胡子好不好?” “好!”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裴安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字帖上,认认真真的用刚刚陈萍萍给自己纠正后的握笔姿势来练习这六个字。 看着安安静静的正在学习的裴安,陈萍萍慢慢的挪到窗边,把目光投向了大东山的方向,不知道现如今长卿那边如何了…… “阿嚏!” 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裴长卿放下手中的尺子皱了皱鼻子:“谁想我了?”“你觉得还能是谁?”坐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李承泽懒洋洋地开口“无非就是我的宝贝小侄女和陈院长呗,不然你还能以为是谁?” 先是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之后翻了个白眼过去,裴长卿晃了晃自己刚塞进去棉花的布娃娃的身子,接着敲了敲太阳穴之后接着兢兢业业的继续做剩下的部分。 一边画着剩下的腿部的轮廓,裴长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说你怎么一天天的话这么多?当真是只有谢必安能制得住你了。”“嘁,怎么你不高兴吗?有人想你你还不高兴?什么人啊你这。”伸手拿过裴长卿摆在一旁衣服的布料开始按照上面的轮廓剪裁,李承泽抬眼问道。 “高兴,高兴。”顿时求生欲极强的点头,裴长卿手上动作不停,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我跟范闲谈了谈。”“我知道。”把剪好的布片放到一边,李承泽揉揉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因为你们俩当时就坐在我的那间屋子的房顶,我听了必安全程给我复述。” 脸上一脸嫌弃的表情哼笑一声,裴长卿伸手拿过针线笑了笑:“你看看把你能的,你不就是有个谢必安吗。”“我有谢必安你有吗?”颇为自豪的一扭头一仰脖,李承泽极为傲娇地问道。 只能是笑着点点头,裴长卿摆摆手:“好,对不起是在下输了,我不该在这件事情上跟你比。”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转头看向对方,轻声问道:“你既然都听了全程,那你觉得范闲现在能真正的开始接手内库吗?” 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事情,李承泽的脑海中浮现出昔日澹泊公的那双略带狠辣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不够,他还不够狠。”“你也觉得,他需要一个推力?”重新换了根线接着缝合,裴长卿的声音中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拎起自己刚刚剪出来的布料在半空中抖了抖,李承泽斜眼看了一眼裴长卿,意味不明地一勾唇角“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 声音极为平淡,裴长卿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冲李承泽晃晃手中刚刚缝完的布娃娃的腿部:“我可没什么别的方法,最多也就是在背后推他一把。”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往软垫上一靠,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范闲现在还太过于犹豫了,总觉得他身后还有退路,他现在想逃。” 闻言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李承泽一手枕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悠悠地说道:“那你难道没跟他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吗?”“这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明白过来。”似乎根本不担心范闲,裴长卿说道“只有他自己明白了,他才能真正的成为一把好刀。” 听到这儿,李承泽的目光微微转动看向了刚被裴长卿缝好的布娃娃的身子,手指凌空点了点:“所以还是原来老样子?”“那边的事情我在安排。”拿起布娃娃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裴长卿笑的十分满意“可能回头还是需要你帮忙。” “你还需要我帮忙?”闻言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裴长卿,李承泽伸手把自己手边的布料推过去,说道“怎么,需要我给你腾地方吗?”“腾地方倒是不用。”笑了笑,裴长卿声音有几分淡然“就是可能你需要帮我隐瞒一些消息。” 目光落在裴长卿手上正在绣着花纹的布料上,李承泽突然说道:“我为什么现在就有点想安安了?”“我也想。”眉眼间充斥着一股温柔的笑意,裴长卿笑着说道“本来觉得其实还没什么,但是没想到刚过去一天就很想她。” 也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李承泽摸摸鼻子,有些惭愧地说道:“咱们两个现如今也是半斤八两。明天就要到大东山了,我突然很好奇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努力不让我自己想起我即将要面对一个疯婆子。”颇为嫌弃地撇撇嘴,裴长卿冷哼了一声“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有点烦躁这是真的。” 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李承泽微微闭上眼睛,突然问道:“你之前说尸人有解药,是吗?”“对,有解药。”用牙咬断线,裴长卿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幅成品,声音平淡“但是具体解药的方子还需要看到那位带来的尸人的时候才能确定。” 说到最后突然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突然流露出了几分担忧:“我现在唯一有点担心的是安安的安全问题。我现在身在大东山,没有办法随时收到京城的消息,我怕他们会对安安动手。” 明白裴长卿的担心,李承泽伸手捏了捏裴长卿的肩膀,安抚道:“我懂,但是京城至少有陈院长的监察院在,安安的安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问题其实就在这儿。”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虑,裴长卿轻声说道“如果安安在监察院里还好,但是若是让有心人知道陈萍萍对安安的关心和关注,我是真的怕他们对安安下手来威胁陈萍萍。” 手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手中的布料,裴长卿的声音当中充斥着几分阴暗:“这样的话那我会后悔一辈子。”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毕竟,现如今连影子都过来了,京都城那边虽然有抱月楼在暗中掌控局势,但是若是真的出事了,也坚持不了多久。” 放在裴长卿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李承泽的声音也有几分干涩:“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都没法返回京都城了。只能相信监察院和抱月楼的实力了。” 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算得上是半成品的小衣服,裴长卿依旧是眉头紧皱,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有几分烦躁。 “阿裴。”伸手抓住裴长卿的手,李承泽微微前倾身子,声音低沉“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微微抬头看了看李承泽,裴长卿丢下手中的针线,靠在软垫上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声音有些疲惫:“我没事了,阿泽。” 突然感觉到车队停了下来,裴长卿原本已经微微合上的双眼猛地睁开坐起身,看向了车帘:“怎么回事?”“殿下。”谢必安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带着几分严肃和不安“前面似乎有情况。” 伸手示意李承泽待在马车里不要动,裴长卿弯着腰微微掀开一角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况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听起来像是有人来了。”微微把身子往后一仰,谢必安的眉头一拧“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你在这儿等着,守好阿泽。”从风中敏锐地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裴长卿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钻出马车吩咐“我猜,应该是长公主到了。”说着,裴长卿跳下马车站在地上微微整了整衣冠,看到了策马而来的宫典:“宫将军。” 第 52 章 “小裴姑娘。”翻身下马,宫典对着裴长卿微微一拱手,语气肃然“陛下派我来请小裴姑娘过去,说是……”说到这儿,宫典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凑近裴长卿耳边,低声说道:“那位到了。” 明白宫典的意思,裴长卿先是微笑着颔首回复了一句:“有劳宫将军了。”而后站在原地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冠,伸手摘下了腰间的武器,声音温和地问道:“敢问宫将军,父皇可还有其他的旨意?” “陛下只是派我前来传话。”微微躬身,宫典抬眼看着裴长卿突然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低声说道“小裴姑娘若是不想去……”“怎么会呢。”转了转手中的武器,裴长卿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 猛地握住画卷,裴长卿指了指宫典身后的马匹,笑的十分得体:“宫将军不介意在下暂时借用一下宫将军的马吧?”“小裴姑娘请。”后撤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宫典在裴长卿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压低了声音提醒“万事小心。” 骑在马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没动的谢必安,裴长卿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之后,策马离去。 骑在马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夹杂着几分奇怪的味道的微风,裴长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突然哼笑了一声,看来李云睿这次带过来的尸人,还当真不是少数呢。 “父皇。”策马来到庆帝的车架前,裴长卿下马一撩衣摆直接半跪下来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哎,小裴来啦。”伸手直接扶起裴长卿,庆帝甚至还抬手替她掸了掸肩膀上的落叶,笑着问道“今日累不累?” 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笑容,裴长卿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父皇,不累的。”“若是累了就跟朕说。”捏了捏裴长卿有些单薄的肩膀,庆帝当真就像是一位十分关心自己女儿的老父亲一样叮嘱“不要勉强,知道吗。” 笑着点头应下来,裴长卿把自己握着武器的手背在身后,笑的十分乖巧:“儿臣知道啦~谢谢父皇。”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微微歪了歪头,轻声问道:“父皇今日叫儿臣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这句话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直跪在地上的李云睿一样,庆帝随手指了指她,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你认认人。这是你姑姑,李云睿。” 脸上保持着属于“小裴神医”的温和以及医者的几分漠然,裴长卿微微转身对着李云睿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随后微微拱手行礼:“裴长卿,见过姑姑。” 并没有对裴长卿的话做出任何回应,李云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几分尴尬,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庆帝,抿了抿唇之后才恢复到原来的表情,问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裴长卿并不是皇家子弟,为什么要把她……” “怎么,朕的决定,还需要你来插手?”脸色瞬间变了,庆帝神情冷漠地说道“李云睿,看来在南疆的这段时间,你还是不知悔改啊。”“我,我不敢……”立刻惊恐地俯下身磕头,李云睿的声音中充斥着满满的不知所措“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微微低头看着李云睿,裴长卿歪着头想了想之后,突然转头对着庆帝一拱手,声音中透露着几分诚恳:“父皇,看来姑姑不是特别喜欢儿臣,若是这样的话,儿臣还是告退为好。” “朕的决定,容不得他人插手!”冷哼了一声,庆帝冲着李云睿一甩袖子,沉声说道“小裴,你就跟着一起,朕看谁敢违抗朕的命令!” 闻言,裴长卿一边拱手一边不经意地看向了李云睿,并没有错过她微微扣紧了地面的手,露出了一抹冷笑,随后笑着说道:“儿臣,多谢父皇。”“李云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李云睿,庆帝的声音中带着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人你也见到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就这么站在庆帝的侧后方看了看没说话的李云睿,裴长卿低头转了转手中的武器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儿臣记得,儿臣曾经是见过姑姑的。在去年祈年殿的夜宴上,儿臣记得那个时候姑姑好像还伙同庄先生要栽赃陷害我师弟范闲,不知姑姑是否还记得?” 满意地看到李云睿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表情,裴长卿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甚至还晃了晃脑袋。 背着手点点头,庆帝看了看已经默默的把自己的目光往天上看的裴长卿,又看了看跪在那儿看似诚惶诚恐实际上还不知道是在怎么编排自己的李云睿,突然问道:“李云睿,朕看你似乎不太喜欢朕的这个旨意?” “不敢。”脸上虽然说的极为惶恐,李云睿实际上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她知道裴长卿一直都对她不感兴趣甚至说得上是厌恶,连带着她的好侄子李承泽也对她爱答不理,但是她曾经对这些现象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想到这儿李云睿的眼神都变得有几分阴狠,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还带着几分属于当年长公主的笑意:“只是,只是没想到而已。以前只是听说了京城中监察院内有位小裴姑娘,但是并不知晓原来她是皇兄的女儿。” 为什么这句话听着好像哪里有些奇怪的样子? 听着李云睿的这句话忍不住挑了挑眉,裴长卿微微侧头看向了庆帝,眨了几下眼睛没说话。 相比于裴长卿只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庆帝当然明白李云睿打的是什么主意,也知道为什么李云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背着手走上前缓缓开口:“那你觉得,是朕蠢吗?” 在一旁鼓着脸仰头看向天空,裴长卿用力吸了吸鼻子,辨认中从风中传过来的那股隐隐约约的尸臭味,默默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在自己鼻子底下一晃。 顿时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很多,裴长卿刚心情愉悦的准备把小瓶子收起来,却看到了庆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裴?” 在装作看不到庆帝的表情和把自己的这个小瓶子上贡之间犹豫了一下,裴长卿笑嘻嘻的伸手把本来想收回去的小瓶子捧着递给庆帝:“这个闻一下会感觉周围的空气清新很多的。毕竟儿臣也不知道是什么一个情况导致姑姑现如今身上似乎有一些……异味。” 看到李云睿瞬间变了脸色,裴长卿微微一错身替庆帝挡住了李云睿几乎要化成刀子的视线,歪歪头示意庆帝闻一闻那个小瓶子。 半信半疑地接过小瓶子先拿在手里看了看,庆帝有些疑惑地问道:“小裴啊,这个当真是这么神奇吗?”“神奇不神奇,得父皇试过之后才知道。”冲着掀开帘子的苏拂衣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 试过之后确实感觉自己周围的那股味道消失了,庆帝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小裴啊,这个瓶子你那儿还有吗?”“父皇想要的话可以把这个先拿走用,儿臣那边再进行调配就好了,这个做起来也不是很麻烦的。”笑眯眯的表示这瓶就送给庆帝,裴长卿又站回到原位,表现出一脸的乖巧。 “成了,你起来吧。”收好了小瓶子,庆帝这才满意地挥挥手示意跪着的李云睿站起身“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走吧。” 转着手中的画卷仔细地看了看李云睿的脸色,裴长卿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慢悠悠地开口:“父皇,儿臣观姑姑的面色,似乎身体不太健康啊。”“哦?”转头佝偻着身子看向裴长卿,庆帝笑着问道“怎么了,说说看。” 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裴长卿看了看李云睿又看了看庆帝,轻声说道:“父皇,这有些……不太合适吧,毕竟是姑姑身体的状况。”“朕让你说你就说。”挥挥手示意裴长卿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庆帝开口说道“毕竟她也算是自己人。” 恭恭敬敬的行礼回了声:“是。”裴长卿笑眯眯地抬头看着李云睿那张明显是涂着厚厚的一层底妆的脸,笑眯眯的开口:“那还是希望姑姑不要介意我说的这些话才是。” “当然不会的。”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李云睿看着裴长卿笑眯眯的脸,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转了转手中的画卷,裴长卿清了清嗓子之后才缓缓开口:“儿臣观姑姑的面容,虽然被傅粉覆盖的较多。但是从部分露出来的肤色上来看,姑姑眼部泛红,并且脸上油脂分泌过多,肤色暗沉发黄,恐怕是脾胃虚弱,肝火旺盛。” 看着李云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得极为难看,裴长卿像是没看到一样朗声说道:“需服用羚角片、双钩藤、霜桑叶、川贝、鲜生地、滁菊花、生白芍、甘草、淡竹茹、茯神木等药物来进行慢慢的调理。” 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裴长卿,又看了看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的庆帝,李云睿刚想说什么听到庆帝在问自己:“是这样吗?”“回皇兄的话,是。”立刻把自己脸上即将要显露出来的狰狞的表情收回去,李云睿笑的极为温婉“长卿不愧是名动京城的小裴神医。” “姑姑。”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李云睿的话,裴长卿面无表情地转着武器,冷冰冰地开口“长卿这个称呼,似乎姑姑叫着不太合适吧?” 被裴长卿一句话噎住,李云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庆帝想要寻求帮助,却同样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赞同,只得低声下气地改口:“那姑姑叫你阿裴,不介意吧。”“姑姑开心就好。”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裴长卿硬邦邦地丢下这么一句之后不再开口。 知道这场戏演的差不多了,庆帝甩了甩袖子转身想要回到马车里:“朕乏了,小裴你先回去吧,李云睿你也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恭恭敬敬地行礼,裴长卿转身对着给自己牵来一匹马的宫典感激地笑了笑“有劳宫将军了。” 看着已经一只脚踏上脚凳的庆帝,又看了看已经准备要翻身上马的裴长卿,李云睿突然满脸急切地上前一步:“皇兄!” “怎么,你还有事?”转回身用一双阴翳的眼睛盯着似乎是想伸手拽住自己的李云睿,庆帝冷冰冰地开口。 被眉头紧皱的庆帝吓了一跳,李云睿在一个激灵之后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身后说道:“皇兄,我在南疆这段时间痛定思过,帮皇兄炼制了一批可以以一敌百的精兵强将,想要来献给皇兄。” 闻言顿时挑起了眉毛,庆帝重新站回到李云睿面前,眼神极为锐利:“哦?以一敌百?”一瞬间以为庆帝看破了自己的谎言,李云睿咬牙回应:“是的,不知可否请皇兄和,阿裴前去一观?” 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裴长卿迎上庆帝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微微垂头抬眼看着李云睿,庆帝也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看了半晌之后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回到马车上,丢下一句:“此事以后再议!” 根本没有想到庆帝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李云睿目瞪口呆地看着钻回马车里的庆帝,猛地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裴长卿:“是不是你!” 脸上从扯着一抹冷笑,裴长卿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几分漠然地说道:“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明白呢。”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翻身上马,微微低头冲着李云睿冷笑着说道:“姑姑若是没事的话,在下就先告辞了。” 咬牙切齿的看着裴长卿离去的背影,李云睿气的手指甲都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手掌心当中,若不是自己现如今就站在庆帝的车架前,她恐怕都不能很好的保持住自己身为长公主的尊严。 怨毒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宫典,李云睿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极为阴冷的表情,呵,皇兄啊皇兄,你即使认了裴长卿当女儿又如何?在这大东山,还不知道最后是谁赢谁输呢。 “父皇叫你干什么去了?”看着掀帘进来的裴长卿,李承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是她吗?”“是啊,她来了。”抄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裴长卿卸下了原本伪装的很好的温和的表情,满脸疲惫地说道“还带着一大批尸人过来了。” 眉头紧皱,李承泽看着重新拿起桌上的布开始缝合的裴长卿,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看必安的脸色也不太好。”“是啊,你是没闻见空气中的尸臭味,搞得我现在反胃。”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裴长卿一口闷干净杯子里的茶水,颇为无奈。 “你跟她都说什么了?”撑着下巴看着裴长卿,李承泽伸手替她续了杯茶,问道。“我把她气着了。”抽空抬眼看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接着低头说道“不过谁知道呢。” 有些不赞同地看着裴长卿,李承泽忍不住撇着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把你推出去实际上你不是不能拒绝,你又何必这样呢。”停顿了一下,李承泽补充道:“毕竟你现在还没到大东山就对上她,对你本身绝无任何好处。” 放下手中的针线,裴长卿懒洋洋地开口说道:“但是问题在于,所有跟着去大东山的人里面,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在被下毒的第一时间感受到?” 看着李承泽沉思不语的表情,裴长卿摸着下巴接着说道:“更何况如果是别人跟她对上的话,很有可能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我们就会很被动。” 知道自己无法劝动裴长卿,就像裴长卿在某些情况下也无法劝得动自己一样,李承泽最终只能是沉声提醒:“阿裴,安安还在等你回家。”“我知道。”用指关节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裴长卿声音喑哑地重复“我知道……” 看着手中已经初具雏形的衣服,裴长卿眼神有几分晦涩难辨,她现如今只能告诉自己,安安还在京都城等着她,她不能那么无所畏惧一样的用自己的身体造作。 一想到造作,裴长卿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沾了沾茶水,裴长卿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而后抬头看向了同样脸色大变的李承泽,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京都城,监察院。 “陈叔叔我来啦!” 脚步轻快地从邀月的怀里跳下来,裴安兴冲冲地推开门扑到正站在门口附近的陈萍萍怀里,仰着头看着对方笑眯眯地说道“陈叔叔我来啦!陈叔叔有没有想我呀!” 笑着摸了摸裴安的头,陈萍萍笑的极为慈祥:“当然想你了啊,安安昨天回去之后有没有好好复习?”“有的有的!”抱着陈萍萍的腿不撒手,裴安喜滋滋的当着腿部挂件,跟着陈萍萍一点点挪到床榻前,兴奋地说道“陈叔叔也站起来迎接安安呢!” “我答应安安的事情,当然会做到。”伸手把自己的这个小小的腿部挂件抱起来,陈萍萍甚至还颠了颠她,说道“那陈叔叔现在想看看安安的成果,怎么样?” 相当认真的用自己昨天晚上复习了很多遍的姿势拿起毛笔,裴安小心翼翼的把鼻尖润湿之后,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昨天学过的:人之初,性本善这六个字。 低着头站在裴安身后,陈萍萍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对裴安说道:“安安还记得这六个字念什么吗?”“人之初,性本善!”放下毛笔回头看着陈萍萍,裴安一脸自豪地说道“陈叔叔我说的没错吧!” “对的,就是人之初,性本善。”伸手拿过桌上的那本《医经》,陈萍萍接着问道“那安安还记得我们昨天背过什么吗?” 看着陈萍萍手中的那本《医经》,裴安盘着腿坐在床榻上,先是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后开口背道:“医经者,原人血脉、经落、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慈石取铁,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为剧,以生为死。” 听着裴安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还算是顺利的把昨天教过的内容背下来,陈萍萍欣慰地笑了:“安安怎么这么棒呀!”“因为娘亲说只要我把字都认全了,背下来了,娘亲就能回来啦!”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裴安兴冲冲地说道“我想让娘亲早点回家!” 坐在裴安身边,陈萍萍沉默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娘亲会早些回来的,因为还有安安在等着她。”“嗯嗯嗯!”也在陈萍萍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裴安指了指那本书,问道“陈叔叔今天要教我什么呀?” 把软软的小姑娘搂在怀里,陈萍萍一手扶着裴安,另外一只手握着书卷,轻声说道:“我们今天来学习这一页的内容吧,学完了之后呢陈叔叔陪安安去看狗狗好不好呀?”“是上次朱叔叔说的追宗吗?”对一切毛茸茸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裴安眼前一亮。 “对,就是追宗。”有些好笑地摸摸小姑娘的头发,陈萍萍笑着说道“那安安要认真学习哦,追宗也喜欢认真学习的小孩子呢。”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故作严肃地说道:“如果安安不认真学习的话,陈叔叔会打你屁股!” “那安安啾啾陈叔叔!”笑嘻嘻地给了陈萍萍一大口亲亲,裴安转身把脑袋往陈萍萍怀里拱了拱,一点也不惧怕传说中的这位每天晚上还要去北齐吃小孩儿的暗夜之王“这样陈叔叔就不生气啦~” 嗔怪般地拍了拍裴安在自己怀里乱拱的脑袋,陈萍萍最终只能轻声说出一句:“胡闹台。坐好。” 老老实实地坐在陈萍萍怀里,裴安的目光跟随者陈萍萍的手指指出来的那一个个字,重复着陈萍萍的话:“黄帝问曰:人有四经,十二从,何谓?岐伯对曰:四经应四时;十二从应十二月;十二月应十二脉。” 看着陈萍萍的手停了下来,裴安率先说道:“陈叔叔陈叔叔!我知道里面的四时就指的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然后十二月就应该指的是现在的十二个月份,对不对?” “安安答对啦~”用赞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陈萍萍看着小姑娘弯起的眼睛,自己也笑了出来“这是谁告诉你的呀?”“是娘亲!”一提到裴长卿就特别自豪,裴安咧着嘴角说道“是娘亲告诉安安的!” 第 53 章 “原来是娘亲告诉安安的啊。”跟着应和,陈萍萍把自己的手指移动到了书中“黄帝”这两个字上面,接着问道“那安安知道这是谁吗?” 盯着陈萍萍手指的字看了半天,裴安才勉勉强强的从刚才的记忆中扒拉出这两个字应当念什么:“黄,帝?这个不知道……” 把书卷放到一边,陈萍萍搂着裴安站起身,慢慢的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娓娓道来:“这个词也是你娘亲告诉我的,她说黄帝呢是曾经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位首领,首领就是可以带领大家的人物,就像是安安曾经待过的哪个村的村长一样……” 听着陈萍萍在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告诉自己这位“黄帝”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裴安听到最后恍然大悟一般地问道:“那这位黄帝,是不是就像娘亲救了所有人一样的伟大?” “你娘亲曾经说,他比任何人都要伟大。”拍着裴安的后背,陈萍萍轻声说道“你娘说即使是她做出了再伟大的事情,也无法与黄帝相提并论。”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裴安听着陈萍萍接着说道:“你娘还说,若是黄帝当真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又为什么会留下《黄帝内经》呢?还是说早在神庙出现之前,就有了这位黄帝……” “陈叔叔,神庙是什么啊?” 听着陈萍萍口中又蹦出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词,裴安随便挑了其中一个问道:“神庙里是不是有很多神仙呀?”“他们不是神仙。”想起苏拂衣跟自己说过的话,陈萍萍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晦暗不清,而后瞬间转换成平日里面对裴安时的温柔慈祥“他们只是跟我们有些不一样罢了。” 把“不一样”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裴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地问道:“陈叔叔,神庙的人,是不是眼睛和咱们不一样啊?” 闻言,陈萍萍眼睛微微一眯,随即想起他怀里的这位小姑娘正是从李云睿和神庙炼制尸人的南疆出来的,轻声问道:“安安曾经见过他们吗?”“以前安安还没有认识娘亲的时候,安安见过一次他们。”对一直印刻在自己脑海中的那双泛着微蓝色光芒的眼睛印象尤为深刻,裴安点点头,声音有些低落“因为那个人抓走了小米姐姐。” 拍了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轻声安抚道:“那安安要相信娘亲和陈叔叔,不会让安安遇到危险的,好不好?”“嗯嗯嗯!”重重地点点头,裴安鼓鼓脸“我相信娘亲和陈叔叔的!” “那我们就接着来讲这篇的内容了,好不好?”重新拿起书卷,陈萍萍指着后面的文字,缓缓念道“脉有阴阳,知阳者知阴,知阴者知阳。凡阳有五,五五二十五阳。所谓阴者,真脏也。见则为败,败必死也。所谓阳者,胃脘之阳也。别于阳者,知病处也,别于阴者,知生死之期。” 就这样一边念着原文一边用讲故事的方式来帮助裴安理解,陈萍萍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宣九的声音传来:“院长。” 从陈萍萍的腿上跳下来,裴安哒哒哒地跑到门口给宣九开了门,仰着头笑眯眯地说道:“宣九叔叔好!陈叔叔该吃午饭了吗?”“安安中午好呀。”一手稳稳地端着托盘,宣九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裴安的头,笑着说道“对,院长该吃饭了,安安也该喝药了。” 牵着宣九的衣角走进来,裴安主动承担了摆盘的任务,看着里面量少得可怜的菜忍不住发出了疑问:“陈叔叔吃的这么少,能吃饱吗?”“怎么问这件事情?”示意宣九退下去,陈萍萍忍不住笑着问道。 直接坐在陈萍萍对面,裴安趴在桌子上,用手戳着自己面前的这碗药,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因为我跟娘亲和舅舅吃饭的时候,连娘亲吃的都比陈叔叔的多,陈叔叔要好好吃饭呀!这样才能长身体的!” 满脸笑意地听着裴安劝自己好好吃饭的话,陈萍萍探身摸摸裴安的小脑袋,而后伸手端起了汤碗:“好,陈叔叔好好吃饭。那安安也要好好喝药知道吗?这样安安才能长得高高的,能帮你娘亲做很多事情。” 乖乖的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裴安被烫的忍不住吐出了舌头:“略略略!怎么这么烫啊!”“都说了让你慢点喝慢点喝。”把手边的茶杯推过去,陈萍萍有些无奈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虎了吧唧的。” 傻笑着把杯子放回去,裴安根本没听懂陈萍萍说的话,以为他还在夸自己:“嘿嘿嘿,陈叔叔过奖啦。”“小丫头。”忍不住喷笑一声,陈萍萍放下手中的汤碗拿起筷子,笑着摇了摇头。 把吃完的碗筷收好,陈萍萍把一直摆放在床榻上的案几放到一边,拍了拍枕头:“安安,过来睡午觉了,不然下午该困了。”“哦,好。”老老实实地躺在陈萍萍身边,裴安仰着头看着陈萍萍那张温柔的脸庞,突然说道“陈叔叔要是我爹爹就好啦~” 坐在床榻边缘慢慢地解着自己身上的代步机,陈萍萍手上的动作猛的一顿,随后轻声问道:“安安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陈叔叔不喜欢娘亲吗?”裹着陈萍萍已经被晒得暖洋洋的官服,裴安把衣服拉到自己的下巴上,疑惑的问道。 把代步机放到一旁,陈萍萍把自己的双腿搬到床榻上,一手轻轻地摸着裴安的头,笑容里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苦涩:“安安,有的时候,喜欢并不能代表在一起。”“为什么呀?”有些不解地看着陈萍萍,裴安抓了抓自己已经散开的头发,问道“难道是因为娘亲不喜欢陈叔叔吗?” “等以后安安长大了,就明白了。”没有回答裴安的问题,陈萍萍轻柔地拍拍裴安的头,催促道“安安快闭上眼睛,陈叔叔要给你讲故事啦!”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睡着了,陈萍萍刚舒了一口气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吐出来的那口气梗在胸口里,陈萍萍听着门另一边传来的言若海的声音,面色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院长,王启年到了。” 下意识地挥手示意影子去开门,陈萍萍过了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影子已经被自己派去了范闲身边。 有些费力的把自己搬到轮椅上,陈萍萍坐定之后转身替裴安掖了掖衣角,这才摇着轮椅来到门口打开门。 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言若海和一旁灰头土脸的王启年,陈萍萍压低了自己的声线:“什么事?”“院长。”被陈萍萍难得阴沉着的脸色吓了一跳,言若海立刻反应过来微微躬身行礼把手中的那封信递出去“这是大东山那边发回来的情报。” 伸手接过那封信并没有打开,陈萍萍把脸转向王启年,一扬下巴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院长,是小范大人特意让属下回来的,说这封信里的内容万分紧急,需要让院长大人过目。”顶着陈萍萍阴翳的目光拱手,王启年忍不住低着头咧了咧嘴。 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封信,陈萍萍冷淡地点点头后开口:“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吧。”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才说了句:“告诉范闲,让他自己万事小心。”“是,院长。”弯着的腰一直不敢直起来,王启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陈萍萍此时的表情,随后又低下了头。 看了看陈萍萍身上明显少了一件的官服,又看了看此时的太阳,言若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打搅到了陈萍萍哄孩子,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属下去库房取一床被褥来?孩子午睡受不得风。” 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萍萍一挥手:“去吧。”“是。”一直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言若海一拱手“属下这就去库房。” 转动着轮椅往回走的手停了停,陈萍萍突然说道:“一般四五岁的孩子都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你去买一些回来吧。”“是,院长。”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言若海扭脸就抛弃了站在一旁的王启年。 也没管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启年,陈萍萍摇着轮椅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轻轻地拍着睡的似乎有些不安稳的裴安:“好好睡吧……” 大步走向库房,言若海路上还看到了正急匆匆的准备往陈萍萍房间里去的朱格:“找院长?”“是。”看着拦住自己的言若海,朱格皱了皱眉问道“你干嘛拦着我?”“院长现在不方便见人。”秉承着同事之间还是要适当地提醒一下,言若海说道。 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朱格而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仰头看了看天色,朱格自己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后才对着言若海一点头:“多谢,那我一个时辰之后再过去。” 看着朱格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言若海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裴安对朱格的小胡子这么感兴趣,明明他也有胡子。 想到这儿言若海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指腹,冷哼了一声。他回头就找个机会把朱格的胡子全刮了,看他还拿不拿胡子出去嘚瑟! 被晾在原地的王启年看了看自己面前紧闭着的屋门,又看了看言若海离开的方向,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有几分疑惑。 突然听到了屋内一个细微的呼吸声,王启年愣了愣之后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陈萍萍的脸色那么不好。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王启年点头哈腰的冲着自己面前的屋门躬身行礼,而后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还是先去夫人那里报备一声,再走吧。 另一边根本就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家的小姑娘已经被陈萍萍全权接管,裴长卿有些费力的把自己刚做好的褂子套在布娃娃的身上,而后捏着晃了晃,颇为嫌弃地撇撇嘴:“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丑啊,我已经尽力了。” “可能还是说明你技术有问题。”探头看了看裴长卿手里的娃娃,李承泽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地说道“不过我这么看着感觉还可以的样子。”“真的假的。”转头笑着看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伸手替他拉了拉几乎快要掉下去的罩衣“好好穿衣服。” 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晃动的车帘,李承泽老老实实的穿好罩衣之后懒洋洋地开口:“可能是因为你觉得衣服太支棱的缘故吧,回头用什么东西压一下就行。” 听着李承泽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娃娃,裴长卿抿着唇想了想:“那就要等到回京城之后再说了,不过……”说着,裴长卿扭身翻了翻自己身旁的那个小布包,顿时眼前一亮:“我看剩下的这些布料,应该还够再做一个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就算了吧。”顿时一脸拒绝地看着裴长卿手中举起的那块布,李承泽摇摇头试图往后退“你看我像是做这样的人吗?”“我觉得你特别像。”脸上表现出一副极为真诚的样子,裴长卿相当诚恳的把自己手中的布料推过去“试试嘛~” 疯狂摇头,李承泽一脸控诉地看着裴长卿,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质问:“阿裴我就问你你让我来做一个布娃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对不起我的良心在活蹦乱跳~”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裴长卿嬉皮笑脸地试图让李承泽接过布片“来嘛~做一个嘛~” “滚!”伸手轻轻地推开裴长卿,李承泽顿时一脸嫌弃地拍拍自己的衣袖,噘着嘴说道“你别弄脏了必安给我选的衣服。”“啧啧啧。”也摆出一副极为嫌弃的表情,裴长卿哼了一声感慨“你们恋爱中的男人当真可怕。” 把自己的手摆在裴长卿面前,李承泽指了指案几上的那个小盒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手,笑着一眨眼睛:“阿裴~帮个忙呗~”“这事儿你怎么不叫谢必安来?”嘴上说的极为不情不愿,裴长卿跟拎小鸡崽一样的抓过李承泽的手,拧开了盖子“换味道了?” “不好闻吗?”也凑近闻了闻里面散发出来的清香味,李承泽疑惑地一挑眉“还是说你更喜欢别的味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用花香。”认认真真的从小盒子里挖了一块出来在李承泽的手上涂涂抹抹,裴长卿忍不住说道“那要不下回我给你配个奶味的?” 当真还思考了一下自己涂上奶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李承泽随后提出了建议:“要不你调配出个奶味的你自己用?或者是给范闲也可以啊。”“奶味的范闲?”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裴长卿立刻觉得过分美丽“你不觉得有点别扭吗?” 顺着裴长卿的话对奶味的范闲进行了充分的想象,李承泽笑的极为欢乐:“我觉得挺好玩儿的啊你不觉得吗?奶滋滋的范闲,还那么大一个。” 脸上原本还十分正经的表情逐渐裂开,裴长卿勉强保持着自己平直的嘴角扬了扬下巴:“快点,换手。”“想笑就笑嘛。”把另外一只手伸给裴长卿,李承泽伸手拎过裴长卿装着链刃的包袱放到案几上解开,戳了戳链刃的手柄“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 “小心点手,别被划到了。”抽空抬眼看了看好奇宝宝李承泽,裴长卿先是叮嘱了一句之后才问道“有什么问题?” 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李承泽看着正低着头的裴长卿,缓缓开口:“我听苏师叔说,其实你当时还有很多种选择的。为什么偏偏要选凌雪阁和万花谷?” 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顿,裴长卿微微抬头看向了李承泽,随后把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放开,低头一笑:“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想选就选了呗?” “阿裴。” 看着明显是在逃避这个问题的裴长卿,李承泽拧着眉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间停了下来。“殿下,陛下传旨要在此修整。”谢必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冷峻“殿下现在要出来吗?” 立刻把自己的行囊都收拾好,裴长卿率先跳下马车站在地面上活动了几下筋骨,对着在自己后面出来的李承泽一笑:“阿泽,说告诉你就告诉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呸!”在谢必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李承泽抬脚欲踹“你怎么话这么多?是不是皮在痒了!” 嬉皮笑脸地躲过李承泽的脚,裴长卿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对正龇牙咧嘴地站在马车旁的范闲招了招手:“哟,腰疼啊。”“裴哥,我怎么看着你这么活蹦乱跳呢?”一手揉着自己的腰,范闲苦哈哈地凑过来对着李承泽一弯腰“我这已经感觉腰不是我自己的了。” 示意范闲转过去,裴长卿伸手轻重适宜地按揉这范闲腰部酸痛的部位,听着人不住地倒抽冷气:“哇哇哇,裴哥你这手法很对,但是好疼啊!嘶——我脑筋儿都开始疼!” 冷笑了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裴长卿恶狠狠地按在了范闲最疼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怎么就不疼呢?范闲,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啊。” 忍不住在一旁低头喷笑,李承泽笑着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说道:“阿裴,别让范闲在诸位面前丢脸啊,这疼的都嗷嗷叫唤算什么事呢?”“我是怕他回头再闪了腰。”顺从地松手放过了范闲嘎吱作响的腰,裴长卿翻了个白眼过去“范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苦笑着揉了揉自己饱经摧残的腰,范闲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裴哥,我早就想问了,怎么有一股尸臭味?” “李云睿来了。”站在原地看着正向自己急匆匆走来的一位小公公,裴长卿毫无情感可言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她带了尸人过来,目测数量还不少。” 看了看眼前这位站在他们面前的小公公,范闲默默的把头转向了裴长卿的方向:“裴哥?” 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小公公衣服上抱月楼的标记,裴长卿微微点头之后轻声说道:“自己人,没事的。”顿时放下心来,范闲抹了把脸有些烦躁地抱怨:“那个女人是有病吗?她是有多想不开会去炼制尸人。” “因为她给出的理由是以一敌百。”对于这个理由,裴长卿表现出了一副冷漠而不屑的样子“是个不知情的人都要被她唬住,多吓人啊。” 低声骂了句娘,范闲自己也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是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裴哥,你……”“有人在看。”脸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裴长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了隐藏在暗处的燕小乙身上,哼笑了一声。 “燕小乙也在。”嘴唇蠕动了几下,裴长卿突然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有人来了。”“嗯?”顺着裴长卿的目光看去,范闲眯起眼睛勉勉强强认出了上面的标志“好像是北齐的车队,他们怎么来这里了?” 拢着袖子抬眼看了看,李承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这里是去往大东山的必经之路,北齐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特别奇怪。” 咂咂嘴伸手揉着自己的脖子,裴长卿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们身边一言不发的那位小公公,声音温和地问道:“敢问公公,那边是什么意思?”“回小裴姑娘的话。”微微躬身,小公公低眉顺眼地说道“陛下和苏先生的意思是让三位过去。” 说着,小公公抬头看向了裴长卿,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几分端倪。“劳烦公公带路了。”脸上温温和和的,裴长卿伸手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微微颔首“只是不知,东夷城的人什么时候到?” 带路的脚步微微一顿,那位小公公笑的有几分歉意:“不知,小裴姑娘这是何意?”“您说我这是何意呢?”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小公公”,裴长卿突然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音说道“苏管家,好久不见啊。” 原本低顺的眉眼突然间变得凌厉了起来,被裴长卿称为“苏管家”的人缓缓直起身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本尖细的嗓音也变得有几分低沉:“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苏管家实际上伪装的很好。”低头笑了笑,裴长卿抬手拍怕李承泽的肩膀,轻声说道“没事的,这位是抱月楼的苏管家,确实是自己人。” 第 54 章 “这还有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这么一说?”忍不住看了看这位苏管家,范闲轻声问道“什么情况,连宫里现在也不安全了吗?”“宫里一直就不安全。”微微转头冲着范闲笑了笑,裴长卿同样轻声说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看了看对于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惊讶的李承泽,范闲又看了看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裴长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现如今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误入了大佬的世界的小菜鸡,不仅不太懂大佬们的日常操作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懂大佬下的每一步棋到底跟之后有什么样的关联。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别摆出一副这么凝重的表情。”用胳膊撞了撞脸色不太好的范闲,李承泽在对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抚道“虽然确实不安全,但是这不是这么多人在呢吗,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看了看同样看着自己的裴长卿,范闲犹豫了几秒之后点点头:“好吧,那咱们现在去陛下那儿?”“嗯哼。”晃了晃脑袋,裴长卿弯了弯眼睛,轻笑着说道“当然,毕竟不能让父皇他们等着急了不是?” 跟着苏管家往前方走去,李承泽突然问道:“阿裴,你觉得这回来的人会是谁?”“这你不能问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笑着抬手指着另一边的范闲,说道“这个你应该是问范闲,毕竟我们的小范公子刚从北齐回来没多久。” 突然被点名,范闲先是摸了摸鼻子之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北齐的小皇帝来我觉得似乎不太可能的样子,司理理的话……可能要改身份过来吧。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位苦荷大师过来。” 脚步微微一顿,裴长卿转着手中的画卷想了想之后微微侧头看向了李承泽,轻声开口:“我记得叶流云也到了。”“嗯哼~印象深刻。”微微一挑眉表示裴长卿的猜测没错,李承泽看着前方的道路哼笑一声,耸了耸肩膀。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人群中似乎有一抹极为亮眼的白色,裴长卿先是眯了眯眼睛之后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块地面,小声嘀咕:“这个……反光有点严重啊。” 站在裴长卿身边把这句话听完之后瞬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承泽有几分尴尬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咳嗽了一阵之后才勉勉强强压制住自己腾升而起的笑意:“咳咳,阿裴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好不好。” “我难道说错了?”理直气壮地看向李承泽,裴长卿一扭头“你问范闲我说的对不对。”“为什么你们俩吵架要加上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范闲摊摊手“虽然我也觉得确实很亮就是了。” 在距离庆帝等人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下,裴长卿对着苏管家微微躬了躬身:“多谢这位公公。”“不敢当。”一甩拂尘还礼,苏管家的声音也恢复成了原本尖细的嗓音。 把拿在手中的画卷挂回到腰间,裴长卿微微眯起了眼睛:“北齐国师苦荷?北齐唯一的一个大宗师?”“是他没错。”拢着袖子上前半步,李承泽凑到裴长卿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过他好像比我之前见的时候要瘦。” 闻言和范闲同时转头看向李承泽,裴长卿一努嘴:“你们之前见过?”“大东山在之后就改成了用来祈求上苍福泽众生的地方了。”微微一抬眼皮,李承泽压低了声音说道“每隔十年祭祀一次,南庆,东夷城,北齐都要参加的。我就在十年之前参加过,见过他一面。” 眨眨眼睛刚想说些什么,裴长卿却突然间听到了一阵亮如洪钟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二殿下。” 迅速把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下去,裴长卿三人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衣摆后摆出了一副乖乖巧巧的表情,看向了正和庆帝一起走来的苦荷:“见过苦荷大师。” 站在三人面前,苦荷的目光依次掠过三个人,在裴长卿那一头白发上明显停顿了几秒后冲李承泽一笑,带出了几分独属于出家人的慈悲和善意:“老衲仍记得上一次见到二殿下的时候,二殿下还未及老衲的腰,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 微微颔首,李承泽笑了笑之后大大方方地拱手行礼:“承泽见过苦荷大师。十年未见,不知苦荷大师身体可还硬朗?”“哈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呢!”一脸满意地拍拍李承泽的肩膀,苦荷又把目光转向了就站在一旁的裴长卿“想必,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小裴姑娘了吧?” “裴长卿,见过苦荷大师。”脸上带着属于“小裴神医”的温和,裴长卿不卑不亢地拱手说道。“不敢当。”侧身躲过裴长卿的这一拜,苦荷极为正色地说道“小裴神医以医术救了天下人之事,老衲也是知晓的。还希望小裴神医,受老衲一拜!” 刚想躲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按在原地无法动弹,裴长卿趁着苦荷弯腰的时候微微抬头看向了庆帝,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一抹深沉。 受了苦荷这一拜,裴长卿伸手扶着对方起身之后才淡笑着说道:“大师折煞在下了。行医救人不过是医者的本分罢了,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还望大师以后莫要如此。” 直起身看着裴长卿,苦荷缓缓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庆帝,意味深长地笑了:“南庆有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真是一大幸事啊!”说着,他又看向了范闲:“小范大人近来可好啊?” “劳苦荷大师挂念,范闲还不错。”笑眯眯地一拱手,范闲说道。 一直等着苦荷慰问完这三个孩子,庆帝才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走吧,你我二人之间也是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就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儿吧。” 躬身行礼等着庆帝和苦荷从自己面前走过,裴长卿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了跟在两人身后的苏拂衣,微微一笑,看来今天晚上是有的忙了。 正想着,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刺鼻的香气,裴长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李云睿:“姑姑。”“哼!”冷哼了一声从三人身旁走过,李云睿压低了声音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吧。” 看着李云睿进去的背影,裴长卿站在原地突然嗤笑了一声,点点头感慨:“成吧,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被人威胁的毫不走心。”“也有可能是真的气炸了。”歪着头耸了耸肩,李承泽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该呀~” “殿下你这句话为什么说的这么欠揍。”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李承泽,范闲感觉自己正在逐步往老父亲的心态方向发展“以后可不能这么说啊。”“该走了。”打断了李承泽即将要出口的话,裴长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脸无奈“你们两个能不能再外面表现出一点有智商的样子?” 说着,裴长卿转回身点了点范闲,又点了点李承泽,撇着嘴说道:“一个小范诗仙,一个南庆二殿下,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像两个三岁的小孩儿一样?我都替你俩觉得丢脸,多大人了?心里都没点数吗?” 被裴长卿嫌弃之后顿时变得极为老实,范闲甚至还对站在裴长卿身后欲言又止的一位小公公露出了一个有八颗牙齿的笑容:“裴哥,后面有人找。”“这位公公有些面生啊。”转回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咱家是陛下派来领三位去房间的。”低眉顺眼地弯着腰,小公公回答的极为恭敬“咱家不太懂小裴姑娘的意思。”“不懂没关系。”目光有些薄凉地扫了一眼这位小公公身上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裴长卿一勾唇角“劳烦小公公带路。” 跟着这位小公公一路走到里面,裴长卿突然停下了脚步,略带笑意地开口:“李云睿把你们教的不错。”“小裴姑娘?”身子微微一僵,小公公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裴长卿,犹豫地开口“咱家不知小裴姑娘这是何意。” 歪着头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突然笑了出来,不住地点头说道:“成,不知道是吧,没关系,我教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裴长卿直接把链刃甩了出去。 一把就把对方拽到自己面前,裴长卿一手握着链刃,另外一只手掐着小公公的脖子,冷笑着说道:“你确实从身形以及走路上都伪装的不错,但是我并不记得宫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这么一位苗人太监?” 双手死死地抓着裴长卿的手腕挣扎着,那位小公公抬起了自己的头,一脸怨毒地瞪着裴长卿:“你们,你们汉人,都是疯子!”“我们汉人都是疯子?”抓着那位小公公直接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裴长卿一脸讽刺地笑了“你怎么不说李云睿是疯子?” “她是,她是能拯救我们的英雄!”目眦欲裂地瞪着裴长卿,小公公试图用脚踹向她却直接被范闲打折了腿“长公主,是能拯救我们的大英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汉人杀了我们苗人!你们不得好死!” 看着自己手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的这位小公公,裴长卿拧着眉想了想之后突然松手让他摔在地上:“李云睿是个英雄这个词我当真是头一次听说。”说着,裴长卿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蹲下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公公,冷笑着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盯着裴长卿垂落下来的白发,小公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最后倔强着说道:“我管你是谁!你们汉人都不是好人!” “我叫裴长卿。”一点也不在意小公公的这句话,裴长卿伸手摸了摸他被范闲打折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说道“汉人都不是好人这句话,是李云睿跟你们说的?”“确实像她的风格。”站在一旁突然开口,李承泽冷着一张脸说道“看来南疆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裴长卿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又伸手去固定住小公公的腿,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倒是不怎么惊讶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威胁般的晃了晃手中的武器,声音冷冰冰地说道:“你不想你以后都在轮椅上渡过就别动!” 绕到另外一边也蹲下来,范闲帮着裴长卿把这位小公公固定住,这才看向了裴长卿手中的小药盒,问道:“这玩意能治骨折?”“短时间内的可以。”直接一把就把对方的裤子撩起来,裴长卿一边抹药一边说道“但是像陈院长那种时间过长的只能是一点点调理,最后也有可能站不起来。” 点点头表示明白,范闲直接伸手点了小公公的哑穴,皱着眉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丢在这儿不太好吧?”“你晚上的时候把苏管家请过来。”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这条腿在不住地颤抖着,裴长卿安抚般地揉了揉对方的头,说道“我先把他放到阿泽那屋。” “正好让必安看着他。”示意谢必安去外面看着有没有动静,李承泽也蹲下来戳了戳无法动弹的小公公的脸,满意地收回手“嗯,这下不会无聊了。”“我记得影子叔应该也在。”收好小盒子掏出纱布,裴长卿突然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天空,开口。 “你找我?”影子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漠然“是有什么需要的吗?”“影子叔帮我查查这小孩儿到底是谁呗?”一边给绷带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裴长卿仰起头笑眯眯地说道“辛苦影子叔啦!” 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影子冲着目瞪口呆的范闲微微一歪头之后,又消失在了原地:“两天。” 把手伸到范闲面前晃了晃,裴长卿笑嘻嘻地说道:“喂!回神了!”“影子他,他!”瞪着影子消失的方向愣了愣,范闲突然一个猛回头看向了笑眯眯的裴长卿,忍不住瞪眼“你早就知道他在这儿?!” 和李承泽同时点点头,裴长卿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道:“对啊,影子叔早就来了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欺骗了。”一脸无语地看着裴长卿,范闲任命般地站起身在他们俩的示意下抱起小公公往外走“我就是个无情的工具人。” “那你要是工具人的话,我岂不是赚大发了。”直接示意范闲把人放到床上,裴长卿手脚麻利的和谢必安一起收拾屋子,笑着开口“不过你确实挺好用的。”“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顺手摸了一把小公公的两腿之间,范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疯婆子这么神经病,当真搞这个?” “怎么了?”手微微一顿之后直起身子,裴长卿走过来看着浑身僵直的小公公,摸着下巴问道“真割了?”点点头,范闲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小公公“疯婆子当真是疯婆子。” 抿着唇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裴长卿摸摸鼻子:“这个我可办不到,毕竟我也不能给他凭空长出一个部件。”“这我懂。”也是一脸头疼地揉揉额角,范闲轻声说道“那我现在去同时一下那位苏管家?” 摆摆手表示范闲可以走了,裴长卿头也不抬地叮嘱了一句:“不要特意去找,偶遇就好,回见。” 直接在李承泽的屋子里一直待到天黑,裴长卿借着烛光趴在窗户边看了看,突然问道:“要不要夜里去找点乐子玩儿?”“你想去哪儿?”靠在谢必安身上昏昏欲睡,李承泽懒洋洋地问道。 迈着四方步踱回到床前,裴长卿伸手捏晕了一直清醒着的小公公之后,这才说道:“去看看尸人去,走不走?” “这有什么可看的……” “好啊!” 和谢必安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李承泽直起身子对着床上那位扬了扬下巴:“反正你不是让苏管家晚上过来吗,这小子也跑不了。”说着,李承泽抱住谢必安的胳膊晃了晃,撒娇般地说道:“你就去看看嘛~万一有了什么收获呢。” 确实也很想去看看但是又放心不下李承泽,谢必安面露难色地看着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犹豫着说道:“可是,殿下这边……”“哎呀不要担心嘛~有苏管家在我不会有事的。”戳戳谢必安的胸肌,李承泽笑眯眯地说道“有事了我就放你给我的信号,好不好?”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伸手示意李承泽他们安静,裴长卿和谢必安对视一眼后同时用掌风扑灭了所有的蜡烛,而后慢慢地挪到了门前,握住了链刃。 来人在门前停下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十分有礼节地抬手敲了敲门,甚至还敲出了一定的节奏。 听了听敲门声,裴长卿随后放开了自己握着的链刃,冲谢必安一点头打开了房门:“苏管家。”“小裴姑娘。”此时已经换成了自己原本的容貌,苏管家对着裴长卿微微一颔首“我听范闲说你找我。” 侧身让苏管家进来,裴长卿在探头看了看两边之后关上门,也没再点蜡烛,就这么借着月光轻声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抓了一个李云睿安插进来的苗人小太监,被范闲打断了腿如今在床上躺着。”“她的手已经伸这么远了?”眉头一皱,苏管家的脸色有些难看“多谢小裴姑娘。” 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裴长卿接着说道:“此次请苏管家过来,是因为我和谢必安要去看一趟尸人那边的具体情况,好为之后的行动做打算。” “好,这边的事情交给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的意思,苏管家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李承泽和谢必安,微微一福身“在下姓苏,叫苏邢,二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阿裴叫我苏管家就好。” 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李承泽看着起身的裴长卿,伸手把链刃递了过去:“自己要小心,情况不对就回来。”“放心吧。”把链刃背在自己身后,裴长卿伸手从包裹中翻出两个面具递给谢必安一个,说道“这事儿我心里有谱。” 跟着裴长卿翻窗而出往尸臭味的来源前行,谢必安忍不住用力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面罩,试图阻挡一些气味钻进自己的鼻子里。“给。”伸手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裴长卿停下来轻声说道“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会好得多。” “看来尸人并不算少数。”深吸了一口瓶子里的空气,谢必安感觉自己终于把自己饱受折磨的鼻子拯救了出来,面容有些凝重“如果尸人失控的话会很麻烦。”“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答应我,不要管其他人,就保护好阿泽。”半跪在房顶上,裴长卿声音低沉地说道。 把手中的瓶子还回去,谢必安半跪在裴长卿身边,仰起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那轮月亮,眯了眯眼睛:“那现在呢?我们去哪儿?” “嘘——” 突然一把拽着谢必安翻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裴长卿迅速地躲在一摞箱子后面指了指外面,摆了几个口型:“有人来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谢必安转身和裴长卿背对背,凝神注意着从巷口传来的声音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这并不是南庆的官话,听起来口音似乎和下午抓着的那个小公公有点像。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裴长卿压低了自己的身子听着从外面清晰地传来的对话,一只手敲敲的伸到背后点了点谢必安的手:放慢呼吸,别让他们发现。 一点点的把自己的呼吸声调整到和风声一样的频率,谢必安盯着自己负责警戒的区域,点了点裴长卿的手:他们是什么人? 是苗人。回答了谢必安的问题,裴长卿的眉头忍不住慢慢地拧紧,太阳穴开始突突突的疼。她曾经确实跟着隶属于南诏分布也就是负责着有关于苗疆这一片地区的师兄学过一阵苗语,但是她现在好长时间不用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大东山……皇帝……带走……” 第 55 章 一直安静地等着燕小乙和另外一位苗人离开,裴长卿这才慢慢地出了一口气之后撞了撞谢必安,轻声说道:“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想法是你回去看看有没有异常,另外一个就是你接着跟我去看尸人的具体情况。” “我跟你去。”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做出了决定,谢必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殿下那边有那位苏管家在,我不是特别担心。” 点点头保持着这个姿势,裴长卿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刚刚他们说的是苗语,我只能听个大概,说是要抓走谁。”“我一直很好奇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毕竟你连他们讲的是苗语都能听得懂。”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裴长卿,谢必安突然说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裴长卿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咱们接着出发?”“走吧。”活动着脖子站起身,谢必安点点头。 几个起落间轻盈地落在了房顶上,裴长卿趁着月亮被乌云遮盖住的时候探出头观察着下面巡逻的动静。“为什么要用黑布遮住?”同样探出头看着下面的情况,谢必安用气声问道“他们难道畏光吗?” “不是。”把巡逻的时间掐算了一下,裴长卿微微摇头“只是因为黑暗能让尸人安静下来,如果它们现在就暴动的话,李云睿坚持不到大东山的。”说着,裴长卿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咱们两个一炷香之后在这里汇合,我去右边看看。” “好。” 目送着裴长卿跳下去,谢必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也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 “回来了?”还没等裴长卿翻窗进屋,李承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困倦“回来了就赶紧洗一洗吧,水都准备好了。”“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睡?”翻窗进来之后直接就开始宽衣解带,裴长卿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罩丢给已经准备好的苏邢,问道“困了就睡。” 一直背对着裴长卿,李承泽一指屏风,催促道:“赶紧去洗!味道难闻死了!我困都被熏得不困了!” 极为迅速的在屏风后把自己扒光跳进仍旧冒着热气的木桶里,裴长卿顿时发出了一声喟叹:“啊……我说实话都有点受不了我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听着屏风后传出来的阵阵水声,李承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也在洗澡的谢必安,没骨头一样地趴在桌子上问道:“你们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搞的这么臭。”“其实没干什么。”想起自己得到的那些信息,裴长卿洗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但是也还算是有收获。” 敲敲屏风把自己臂弯中的衣服挂在屏风上,苏邢沉声问道:“情况比预想的呢?”“要差很多。”把自己湿淋淋的头发用帕子包住,裴长卿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转了一圈,这次李云睿带过来的尸人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尸人了,应该还有一部分是毒尸。” “毒尸?”把裴长卿按在椅子上自己站在她身后替她擦头发,苏邢的眉头皱了起来“若是毒尸的话还有些麻烦了。”“毒尸只能杀,救不了。”往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裴长卿也叹了口气“而且一旦被毒尸沾上的话,自己也就命不久矣了。” 低头擦着裴长卿的头发,苏邢接着问道:“那药方呢?是还按照原来的来吗?”“得改。”在脑海中把相关的药材都替换下来,裴长卿的手不住地在桌子上划拉“有些药材不合适,需要用别的来替换。” 说话间,裴长卿抄起桌上的毛笔有随便扯了张纸把新改的药方写下来,而后推给了苏邢,顺带着冲床榻的方向一歪头,声音有些疲倦:“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毕竟天亮之后就要出发了。” “那就要看小裴姑娘想怎么处理这个人了。”双手接过药方,苏邢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床上鼓起的位置,冷哼了一声“想让他活,还是让他死,全在小裴姑娘一句话上。” 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裴长卿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轻飘飘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小孩儿应该知道一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留他一命之后问问吧。” 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苏邢一边对着自己手中的药方一边把另外一个桌子上摆满了的药材都按量抓好包起来,声音淡漠地问了一句:“监察院七处的手段,要不要用上?我一直都觉得他们的审讯方法很管用。” 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和一旁同样是满脸笑意的李承泽对视了一眼之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算了吧,若是当真把对付肖恩的那一套用在这个小子身上,还不得扒下他一层皮来?” 说着裴长卿扬起手指了指床榻的方向,笑的更欢乐了:“小孩儿吓尿了咋办?回头我真成大魔头了,我上哪儿哭去?”“京城有位裴神医,能止小儿夜啼。”原本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苏邢笑着说道“回头这句话要是真的传开了,你就不是小裴神医了。” “闭嘴。”凶巴巴的把脸一沉,裴长卿努力挤出来一个双下巴之后嘶哑着嗓音说道“再嚷嚷就吃了你!”停顿了一下之后裴长卿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将来我就是这个感觉?” 先是被裴长卿的表演吓了一跳,李承泽而后一脸赞叹的表情鼓掌:“不错不错,但是你这个双下巴没出来啊~要不要多吃一点长胖?”“你可闭嘴吧。”挨个检查着苏邢包好的药材是否有缺漏,裴长卿抬眼笑着说道“这句话应该让我和谢必安还给你才是。” 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同意裴长卿的话,谢必安看着李承泽开口劝道:“殿下确实该多吃一点,殿下太瘦了。” 撇着嘴瞪了一眼正耸耸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裴长卿,李承泽冷哼一声,转头抱着双臂看向谢必安问道:“那要不你以后喂我吃饭?你喂我我就能多吃几口。”“啧啧啧啧啧。”脸上的表情顿时摆出一副“这俩完蛋玩意儿”的样子,裴长卿叹息般地摇摇头感慨“世风日下啊阿泽。” 说着裴长卿还在空气中抽了抽鼻子,随后一脸嫌弃地挥挥手:“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我这叫优越感。”十分自豪的一仰脖,李承泽整个人都挂在了谢必安的身上,哼哼唧唧地说道“我有这样的待遇你有吗?” 忍不住笑着抬脚轻轻地踢了踢李承泽的小腿,裴长卿顺带着把自己刚刚用过的那个小瓶子扔过去,笑骂了一句:“你怎么话这么多!好烦啊你!”“我烦?”接过小瓶子看了看,李承泽顺从的把它踹到怀里,挑起半边眉毛哼笑一声反问道“那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要!” 现场表演了一把什么叫做毫无原则,裴长卿一秒变脸地举起白旗晃了晃,而后笑的一脸讨好的站起身凑过去揉捏着李承泽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阿泽~二殿下~泽泽~我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感受着自己肩膀上传来的力道,李承泽极为满意地点点头之后抬手拍拍裴长卿的手,调侃了一句:“我跟你讲,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嘴角都快咧上天去了,快收收。” 隔着自己的手拍了一下李承泽的头,裴长卿站在他身后活动着自己的腰,喷笑一声:“是是是,就你知道的最多!你怎么现在话越来越密了?我还是比较怀念当初见你的时候我说八句你都蹦不出来一个字的时候。” “再嚷嚷就吃了你!”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之后,李承泽一副哥俩好的表情搂着裴长卿的脖子开始商量“话说咱俩商量个事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一脸嫌弃的就要把李承泽的手扯下去,裴长卿问道“什么事?” 依旧勾着裴长卿的脖子不松手,李承泽说道:“等从大东山回去了,你让安安住我那儿一段时间呗。”“咱俩就隔着一条街,又不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撇着嘴说道“干嘛,想帮我带孩子啊?” 笑眯眯地点点头,李承泽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这叫跟安安培养培养感情!”“若是二殿下想要培养感情的话,也要先让陛下和楼主先培养感情吧。”突然出声,苏邢表面上仍旧是一脸面无表情,眼睛中却闪烁着明快的笑意“所以二殿下不如往后靠靠?” 睁目结舌地瞪着苏邢看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尬笑着点点头:“好,嗯,好。先让父皇培养感情,然后我再来。” 转头吭哧吭哧笑了半天,裴长卿笑嘻嘻地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丝毫没有同情心地说道:“嗨呀,这是谁之前还想着说要培养感情来着?打脸不?”“你闭嘴。”抬手就敲了一下裴长卿的脑门,李承泽翻了个白眼“若是真的要去父皇那儿培养感情,你别忘了你也要进宫。” “……你不说我们就还是好兄妹。”无语凝噎地看着李承泽,裴长卿勉强勾了勾唇角之后一拍额头感慨“说真的我不想进宫当电灯泡了,我看不下去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迎上苏邢有些疑惑的目光,颇为牙疼地说道:“太,太腻歪了。” 听到这个词之后肯定地点点头,苏邢看了看窗外已经微微开始泛白的天色,站起身活动着筋骨:“我该走了。”“外面已经有动静了。”清晰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走动声,裴长卿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微微拧眉“怎么突然起雾了?” 同样看到了外面弥漫着的雾气,苏邢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之后轻声说道:“有雾也好,至少我把这小子抗走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人发现。”“也对。”关上窗户开始翻找衣服,裴长卿伸手拽出一件罩衣自己披上,又看了看已经被谢必安裹得严严实实的李承泽,微微一弯唇角。 现场表演了一个如何把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缩成一米五的样子,苏邢在李承泽和谢必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把扛起床上仍旧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的小公公,冲着裴长卿微微一点头:“我先走了。” 抿着唇点点头,裴长卿裹好了自己身上的罩衣之后推开了房门,轻声说道:“苏管家,小心。”“你们也是。”颠了颠被自己扛在肩上的人,苏邢皱着眉头叮嘱道“到了大东山之后,我可能就没有太多时间来关心你们了,你们自己注意情况。” 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微微一拱手:“明白的,您和小师叔他们也要当心。外面人多眼杂,我就不送了。” 目送着苏邢离去,裴长卿干脆也不关房门就这么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薄雾,突然说道:“我记得你昨天临下车的时候问我说,为什么我要选择凌雪阁和万花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 “你不是昨天还说不告诉我吗?”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走到裴长卿身边,李承泽看着逐渐延伸进屋里的雾气,抠了抠鼻子“今天来告诉我答案?” “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答案。”仰起头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白色,裴长卿一脸怀念地说道“只是有些事情压得太久了,我怕我自己会疯。”“我们在。”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李承泽声音低沉“我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 歪头用自己的头撞了一下李承泽的手臂,裴长卿咧开嘴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转头看向李承泽,问道:“你还记得叶轻眉吗?”“不可能忘了。”吸吸鼻子,李承泽点点头“毕竟她是南庆史上的一个传奇。” 咂咂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裴长卿轻声说道:“叶轻眉,范闲,我,实际上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名字叫做过去。” “我不知道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的是现如今的任何资料上都没有故去的一丁点痕迹,就仿佛他们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微微伸手仿佛要接住自己身边的这些雾气,裴长卿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干涩“曾经有那样的一个时代,英雄辈出,带着他们属于江湖儿女的豪情万丈。当年你问我说是不是真的有那样一个时代,人人平等,都可以做自己的王,我告诉你,有。” 深吸一口气,裴长卿迈步出门在原地转了个圈,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眉眼淡然地勾了勾唇角:“我生于大唐开元十四年,后加入凌雪阁。被分到山南东道的时候,我去了万花谷,天宝九年的时候我跟着万花谷的师兄弟姐妹去了南诏,尸人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叶轻眉很孤独。”听着裴长卿轻描淡写的话语,李承泽的手微微捏紧了自己的胳膊,好半天才说道“她那个时候没有人懂她,我能理解。但是你不一样,你有她没有的,你有我们。” “是啊,我有你们。”笑着拍了一下李承泽的肩膀,裴长卿一眨眼睛,笑的极为温暖“所以我才能把这件事情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啊~” 站在李承泽身边抱着自己的长剑,谢必安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裴长卿,突然问道:“那你的那个时代,有很多人都像你一样吗?”“什么像我一样?”挑眉歪头看着谢必安,裴长卿有些疑惑“怎么了?” 咬着下唇想了想措辞,谢必安这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那个时代的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厉害的吗?”“谁跟你说我厉害了?”顿时笑了出来,裴长卿摸摸鼻子说道“我在我们门派里不算是厉害的啦,毕竟我的……顶头上司还在骂我连长白山的小野猪都不如。” “噗!”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李承泽又咳嗽了几声当做是缓冲之后笑嘻嘻地问道“这是个什么形容?怎么就连长白山的小野猪都不如了?” 自己也露出了一个卑微的笑容,裴长卿挠挠头说道:“你这就当是我的顶头上司对我的爱的关怀吧……”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下来,裴长卿看向雾气中的一个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人来了,看来东夷城的人也到了。” “东夷城,四顾剑。”眯起眼睛辨认着雾气当中逐渐清晰的人影,李承泽一字一顿地说道。 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强大的压迫感,裴长卿和谢必安一左一右同时站到了李承泽身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没说话。 一声极为清脆的破空声突然传来,裴长卿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的链刃已经甩了出去,另外一只手拎起李承泽的领子就往旁边一丢,这时候才喊出那句:“小心!” “当!” 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响起,裴长卿倚着身后已经有些裂纹的石桌微微喘息着把目光投向了那把剑,缩了缩瞳孔,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不愧是大宗师。” “阿裴!”绕过那把剑扶住裴长卿,李承泽满脸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没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裴长卿在李承泽和谢必安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对着那个隐藏在雾气中的人影一拱手“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被裴长卿拨开的剑发出了一阵嗡鸣声,那个人影从雾气当中缓缓走出来站在三人面前,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能接下我这一剑,不错。”声音中带着几分清冷,四顾剑看着面前这三个年轻人,赞赏般地点了点头。 把链刃插回到背后,裴长卿揉揉有些发麻的虎口之后一拱手:“晚辈裴长卿,见过四顾剑前辈。”“你这个小娃娃倒是有趣的很。”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到了裴长卿面前,四顾剑抬起一只手搭在了裴长卿的肩膀上。 感受着自己体内突然多出来的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裴长卿纹丝未动,就这么任由对方浑厚的内力在自己体内游走了一圈。“小娃娃,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挡你成为大宗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四顾剑缓缓收手,有些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惊讶为什么四顾剑能探查到自己体内的情况,裴长卿笑得十分得体:“回前辈的话,惑心蛊。”“是个好苗子,可惜了。”看看裴长卿又看看旁边的谢必安,四顾剑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开了“小娃娃,若想成为大宗师,不可有杂念啊。” “多谢前辈教诲。”神色肃然,裴长卿看着四顾剑的背影,朗声说道“但是晚辈不求成为大宗师,只求为国为民,保得一方安稳,守得天下太平。”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四顾剑没有转身,而是就着双手背后的这个姿势,沉声问道:“若是没有实力,如何保得一方安稳?” 上前一步,裴长卿注视着四顾剑的背影,缓缓回答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能我一个人的力量阻挡不了千军万马,但是若是有千千万万给我在这世上,前辈觉得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微微低头思考着裴长卿说的这句话,四顾剑罕见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缓步离开了。 “近来可有大东山那边的消息?”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卷宗,陈萍萍头也不抬地问道。“回院长的话。”被影子临时征用过来保护陈萍萍安全的六处的下属一拱手,递过去了一封信“影子大人昨天传讯回来说车队在路途中遇到了长公主和北齐的苦荷。” 神色淡然地看完自己手中的这封情报,陈萍萍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之后,轻轻地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担忧的情绪:“长卿,你要万事小心,不可冲动啊……” 想到这儿,陈萍萍突然转动着轮椅来到桌案前抽出一份情报打开又看了一遍,眉头逐渐拧紧,陛下,四顾剑,苦荷,叶流云,现如今四位大宗师都聚集在了大东山,还有范闲,燕小乙,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院长。”朱格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带着焦急“有人找您,说是苏先生的人。” 苏小姐的人? 眉头拧的更紧了,陈萍萍示意隐藏在暗处的六处下属去开门,看着对方身后出现的那个人冷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 56 章 面无表情地站在陈萍萍面前,对方一直等到引路的人关好门出去之后才缓缓抬手把自己头上的兜帽摘下,冲着陈萍萍一点头:“抱月楼,王凯林。”“有什么事吗?”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展示给自己的那个月亮标记,陈萍萍突然心底一紧。 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王凯林睁着一双死鱼眼,沉声说道:“楼主让我通知你,昨天晚上在随行人员当中发现了李云睿安插进去的奸细,裴少楼主已经抓出了一个,但是队伍中还有多少不清楚。” 放在轮椅上的手猛地收紧,陈萍萍盯着王凯林的双眼,冷声问道:“抓出来的人是谁?”“是个苗人。”声音平板,王凯林说道“楼主说现如今他们走之后京城的局势会更加复杂,让你们多加小心。” 微微颔首表示明白,陈萍萍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凌厉而后问道:“那长卿那边怎么样了?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够回来?” “不知道。”硬邦邦地丢出这句话,王凯林重新把兜帽戴好准备离开“我只负责向你转述楼主的话,至于裴少楼主如何,不在我解释的范围内。” 在最后丢下一句:“陈萍萍,你自己万事小心。”之后转身离开,王凯林隐藏在兜帽下的面部表情变得生动,不知道隐藏在一边是不是有机会见一见那位裴安小小姐?嘿嘿嘿,小姑娘软软的香香的,想想就觉得很可爱! 并不知道王凯林并没有离开监察院,陈萍萍在等着对方出门之后才露出了担忧不已的表情,吩咐了一句:“去把朱格叫过来。还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回院长,巳时三刻。”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从黑暗中现身对着陈萍萍行礼。 闻言刚刚松开了些许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陈萍萍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怎么这个时辰了,安安还没有过来?” “院长,您找我?” 在听到陈萍萍找他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所有的卷宗,朱格连跑带颠的来到陈萍萍的门前,恭敬地敲了三声之后推门进来。 在朱格抱过来的那一堆卷宗当中挑挑拣拣,陈萍萍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派人在京城中看看安安在哪儿,按照往常来讲的话小姑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监察院门口了。”“是。”知道此事刻不容缓,朱格拱手之后刚想退下,却听到了窗户被敲响的声音。 在陈萍萍的示意下打开窗户,率先闯入朱格眼帘的是一张被黑布裹着的脸,以及那句:“嘿!你好啊。”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黑着一张脸的朱格,少年人似乎有些疑惑,他微微歪了歪头,随后指着朱格开口问道:“你是陈萍萍?怎么跟资料上的长得不一样啊,还是说你整容了?”“我不是陈萍萍。”冷着脸微微侧身让出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朱格问道“你有什么事?” “这是你家崽儿吗?”看到陈萍萍真人之后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少年人把自己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突然拿到前面来晃了晃,指着手上拎着的那个小团子问道。 猛地抬头看向少年人,陈萍萍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中像是拎小鸡崽儿一样被拎着的裴安,瞳孔一缩:“你是什么人!”“好人~”翻了个白眼,少年人把裴安拎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而后往肩膀上一扛,说道“要不是我,你可能今天都见不到你家崽儿了。” 看着对方手上一直毫无动静的裴安,陈萍萍的手已经按在了轮椅扶手的一个小小的凹槽上,随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阁下救了我家安安,不知在线应当拿什么来感谢?” “算了吧,监察院院长陈萍萍这样的感谢我可不需要。”蹲在窗框上把裴安直接丢进陈萍萍怀里,少年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窗外突然多出的人影“这些人都是你叫过来的?叫他们别动,毕竟这帮人可能还打不过我,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手。” 稳稳地接住裴安,陈萍萍先是低头检查了一番小姑娘的情况,确定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之后才隐隐地松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接着问道:“她身边的那些人呢?”“你说那些暗卫?”隔着面罩扣扣鼻子,少年人一边挑眉一边说道“都死啦。” 停顿了一下,少年人把目光转向朱格,摸着下巴点点头说道:“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那个什么一处主办朱格,对吧?我说怎么看着你这张脸这么眼熟,原来是以前在水牢的时候见过。” 一听见“水牢”这两个字,朱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直接抢身挡在陈萍萍面前盯着对方,皱着眉问道:“你知道水牢?你是李云睿……不对,你不是她的人。”“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可能是疯婆子的人。”脸上摆出一副我受到了侮辱的表情,少年人指着朱格说道“我就见过你一面,还是给你送了瓶伤药,怎么,你忘了我了?” “原来是你。”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少年人的身份,朱格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后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当年多谢你那瓶伤药。” 闻言顿时摆摆手,少年人嘿嘿一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拿瓶药也算是我顺过来的,所以你也用不着感谢我什么的。”停顿了一下,少年人往旁边一歪身子冲陈萍萍笑嘻嘻地挥挥手指了指他怀里的裴安,说道:“你家崽儿没事儿,放心吧昂。我救下她的时候顺手敲晕了,可能醒过来的时候她脖子会疼。” 顺着对方说的话摸了摸裴安的后脖颈,陈萍萍轻轻地摸到了对方的一小块像是肿起来的地方。 微微转头看向朱格,陈萍萍对着依旧蹲在窗框上不肯下来,仿佛就像是在上面安了家的少年人,微微扬了扬下巴。 “回院长的话。”瞬间就明白了陈萍萍的意思,朱格拱手说道“这位是当年我在被抓之后给我送了瓶伤药的人,不是……坏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位亦正亦邪的年轻人,朱格只能选了最靠谱的一个词。 附和着朱格的话点点头,少年人托着自己的下巴突然说道:“哦对了,你要是见到裴长卿的话,能不能帮我给她带句话?”“阁下请说。”盯着对方那双微蓝的眼睛看了看,陈萍萍半晌才微微颔首同意。 “嗯……”咂咂嘴,少年人想了想之后才说道“你跟她说,我欠她的人情已经还完啦!所以本来想说下回再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不过呢我对这个小崽子挺感兴趣的,可能会经常过来看看她。” 无视了陈萍萍越来越戒备的神情,少年人接着说道:“哦对了,还有这句话一定一定要记得帮我带到!你跟她说!上回的切磋我没打过瘾,什么时候再打一次?这回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打的回去之后还要换零件。” 确定了眼前的人是神庙的人,陈萍萍抱着裴安的手紧了紧之后沉声问道:“不知阁下可知,想带走安安的是什么人?”“哦,你问这个啊。”挠挠头活动了两下蹲的有些别扭的腿,少年人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罩确保它没有掉下来,这才说道“就是那帮整天说着什么主人的意志高于一切的那帮人。” 说着自己吭哧吭哧笑了出来,少年人有些漫不经心地抱怨道:“说实话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想的,这样过不好吗?天天打着什么拯救世界的名义来搞这个搞那个,他们不累我替他们觉得累。” 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戴着的那股痞气,陈萍萍微微皱眉之后没再说话。 转回头看了看窗外一直盯着自己的那些人,少年人晃了晃脑袋之后轻松地开口说道:“好啦!时间也差不多啦,我该走了!给你们表演一个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话音刚落,少年人突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圆球顺势站起身,却直接撞在了窗框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咚!” “我靠!” 捂着被撞到的额头嘶嘶地抽冷气,少年人委委屈屈地重新蹲下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刚才那个不算,你等我缓一缓我重来一遍。” 围观了全程,陈萍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几分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人,笑着摇摇头,怎么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呜呜呜真的好疼啊。”苦着一张脸揉着自己额头的位置,少年人哼哼唧唧地抱怨“我就不该嘚瑟qaq” 站在一旁默默低头努力憋住自己的笑意,朱格过了好半晌之后才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我们刚刚没看到,能不能再来一次?”“真的吗?”抬眼看向朱格,少年人努力的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出嘲讽自己的意思却没有找到,忍不住眼前一亮“我真的可以重来一次吗?” “当然可以。”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眼前的少年人并不是特别的聪明,并且刚刚的深沉都是装出来的之后,陈萍萍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脸郑重,少年人举起自己手中还没来得及甩出去的球,神秘地说道:“那,你们看好了哦,我要开始表演啦!” 配合着把目光落在年轻人的手上,陈萍萍微微歪着头似乎像是有些好奇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样。 把手中的球直接往窗根下一甩,少年人随即就直接向外倒去:“我们回头再见啦!” 等到外面腾升而起的烟雾彻底散去,朱格这才扒着窗框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转头对陈萍萍说道:“人已经走了。” 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陈萍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随后突然冷哼了一声,对着朱格摆摆手:“你下去吧,也让外面的人都退下去吧。对了,把费介叫来,我记得他应该是昨天晚上回的京城。” “是,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陈萍萍怀里仍旧昏迷不醒的裴安,朱格皱着眉头拱手退下了“属下这就去叫费介过来。” 示意暗卫把窗户关上,陈萍萍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裴安,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手摇着轮椅另外一只手楼着裴安,陈萍萍有些费力地来到床榻边把小姑娘放下。 “你呀你,若是你当真出了事,我该怎么向长卿交代?”一脸无奈地看着闭着眼睛蜷缩在床榻上的裴安,陈萍萍伸手把床脚的被子拉过来给小姑娘盖上,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惊吓之后的后怕“邀月和徐爻这是怎么回事,回头看来还需要再敲打一番他们两个。” 想到这儿,陈萍萍伸手搭在裴安的手腕上,听了听小姑娘的脉象之后,听到了费介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这又找我什么事?我跟你讲我现在拒绝再出去了。” 低着头关好门,费介一手拎着自己的小茶壶,另外一只手甩着袖子走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怎么听我们三处的人说,今天监察院还被入侵了?你是不是得反省一下六处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些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先帮我看看这个孩子。”没有理会费介的抱怨,陈萍萍摇着轮椅让出自己刚刚的位置,有些担忧地说道“你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以为陈萍萍叫自己来是有多大的事情,费介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对一孩……”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费介指着床榻上的裴安瞪着陈萍萍:“不是,你这什么情况?!” 根本就没在意费介的震惊,陈萍萍握着裴安的手催促道:“你快点看看!”“催催催,催什么催!”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费介手下却极快的拨开陈萍萍的手自己搭在裴安的手腕上,一边听脉一边问道“你从哪儿整来这么一个小毒孩儿?” 没等到陈萍萍的回话,费介的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这小孩儿身体里的毒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从哪儿折腾来的?这小孩儿体内的毒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能解得开,还是说你又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是长卿的孩子。”犹豫了许久之后说出了这个答案,陈萍萍在费介震惊的目光中点点头“按照长卿的话来讲,这个孩子是塔纳。” 一脸茫然地看着陈萍萍,费介反应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到底这个塔纳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这都是从哪儿听见的词?”“长卿说的。”并不惊讶费介不知道这个词,陈萍萍解释道“我让宣九查了查,并没有查到有关于塔纳的任何信息。” 又听了听小姑娘的脉象,费介这才皱着眉说道:“现在听起来这小丫头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虚弱,需要后期好好补补,但是若是要解她身上的毒,恐怕还是个大工程。就看那丫头怎么想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陈萍萍这才放下心来把裴安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而后轻声问道:“那都该需要补什么?”“补什么?”被陈萍萍的话问的一愣,费介而后指着床榻上的裴安问道“难道那个丫头没给她准备?” “这边也备一份吧。” 撇着嘴盯着陈萍萍看了半天,费介这才犹豫着问道:“陈萍萍,你是真心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玩笑了?”抬眼看着费介,陈萍萍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溢出唇齿间的叹息,费介站起身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要是真的决定了,就别让我失望。” 露出了一个笑容,陈萍萍反手拍拍费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回答道:“放心吧,不会的。” 得到了陈萍萍的答案,费介点点头之后甩了甩袖子:“那回头我把这丫头补身子的方子给你写出来。从她现在的身体来看的话,每天一碗,等之后身体好了可以适当减轻次数。”“多谢。”微微颔首,陈萍萍目送着费介离开之后,突然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的拉扯了两下。 “安安?”低头看向正迷蒙着睁眼的小姑娘,陈萍萍有些惊喜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抓着陈萍萍的手蹭了蹭,裴安迷迷瞪瞪的向他的方向靠过去:“陈叔叔,我脖子好疼啊。”“那陈叔叔帮安安揉揉好不好?”小心翼翼的连带着被子一块抱进怀里,陈萍萍伸手轻轻地揉着裴安的脖颈,语气极为轻柔“是这里疼吗?” 乖巧的搂着陈萍萍的脖子点头,裴安有些委屈地抱怨道:“为什么我的脖子这么疼啊陈叔叔。我记得我出门之后还没走多远就被敲晕了,是陈叔叔救了我吗?” “不是,是一个大哥哥。”想起刚刚那位看上去并不是特别聪明的少年,陈萍萍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轻声说道“那安安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了?你月姨呢,为什么今天没有跟着你一起出来?” 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陈萍萍,裴安这才软糯糯地说道:“月姨受伤啦,今天本来应该是阿甘送我来的,但是爻叔把阿甘借走啦~我觉得我是个大人了我自己能过来,然后我就留了一张纸条自己过来啦。” 伸手安抚性地拍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邀月受伤了?为什么他派去裴长卿府上的那些人并没有回报这条消息,还是说他们也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眼神有一瞬间的阴翳,陈萍萍很好的把自己的情绪在裴安面前收敛住,只剩下紧皱的眉头和平直的唇角。 眉心突然一凉,陈萍萍回过神来看向正仰起头看着自己的裴安,轻声问道:“安安怎么了?”“陈叔叔不要皱眉呀。”穿着袜子踩在陈萍萍的腿上,裴安伸手努力的抚平陈萍萍眉宇间的沟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舅舅说要是老皱眉的话就会变丑的。” 努力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陈萍萍伸手揪住裴安的鼻尖,笑着说道:“小丫头懂得还挺多!”“是舅舅教我哒!”看到陈萍萍露出了笑容,裴安笑嘻嘻的重新坐回到陈萍萍的腿上,晃悠着自己的双腿说道“陈叔叔今天为什么没有戴那个代步机呀!” 压根就没想到小姑娘这么长时间了还会记得这件事情,陈萍萍先是惊愕了一番之后心底划过一抹暖流,伸手揉揉裴安的头解释道:“今天看到安安的时候,陈叔叔太着急了,所以忘记了,现在我去戴上好不好?” “好的呀!”极快的从陈萍萍的腿上溜下来,裴安一点一点地拖着代步机来到陈萍萍面前,一副监督的架势看着陈萍萍安装好代步机之后才抓着他的衣摆示意他抱着自己。 顺从的把小姑娘抱在自己怀里,陈萍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裴安那张脸凑近了自己,而后吹了一口气:“呼呼陈叔叔!烦恼都飞走啦!” “好孩子。”亲了亲裴安的脸蛋,陈萍萍笑着把裴安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胸前,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发旋,声音温柔“谢谢安安。” 伸手努力够到陈萍萍的脖子,裴安也吧唧一口亲在陈萍萍的脸上,嘿嘿嘿的笑出了声:“嘿嘿,陈叔叔不用客气呀!” 拍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接着问道:“那今天安安是要接着在这里学习呢,还是想去照顾月姨?”“月姨好像不是特别希望我知道她受伤了。”挠挠头有些苦恼,裴安说道“而且爻叔也不希望我知道这件事情,我能不能装作不知道呀?”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裴安的后背,陈萍萍微微低头轻声问道:“那我们就把这个当做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嗯嗯嗯,当做是小秘密!”认真地点头,裴安突然问道“那陈叔叔能不能给月姨送一些药过去呀?我听月姨说特别疼,我不想让月姨那么疼。” 欣然答应下来,陈萍萍努力的想了想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会怎样让疼痛消失,而后试探性地说道:“那等陈叔叔送药过去之后,月姨就不疼了,痛痛飞走啦!”“嗯嗯嗯,痛痛飞走了!”眼睛亮晶晶的,裴安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陈叔叔!” 抱着怀里的裴安,陈萍萍突然感慨一般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除了好好的保护裴安,让她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一份善良和纯真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这个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善良的仿佛就不像是从李云睿手下救出来的孩子一样。 第 57 章 想到这儿,陈萍萍微微低头看着裴安从自己的怀里跳出去,落到床榻上拿过那本《医经》递给自己,笑眯眯地说道:“陈叔叔该检查安安的功课啦~我已经把陈叔叔教给我的都背会了!” “真的吗?那陈叔叔可要好好检查一下了哦。”笑着接过书坐在裴安身边,陈萍萍低头把页数翻到这两天讲过的那一页上,问道“所谓阴阳者,去者为阴,至者为阳。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认真的听完了陈萍萍问自己的问题,裴安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之后肯定地回答:“是静者为阴,动者为阳,迟者为阴,数者为阳。” 赞赏般地摸摸裴安的头,陈萍萍随后从一旁拿过一小杯果汁推过去当做是给裴安的奖励。又连续抽查了几个问题之后,陈萍萍提高了难度:“那安安能不能把这两天学过的内容给我背一遍呢?” “医经者,原人血脉、经落、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慈石取铁,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为剧,以生为死。 黄帝问曰:人有四经,十二从,何谓?岐伯对曰:四经应四时;十二从应十二月;十二月应十二脉。……” 一边对照着自己手中的原文一边听着裴安背书,陈萍萍的脸上逐渐露出了老父亲一般自豪的笑容,连眼眸中都闪烁着几分明快的笑意:“安安怎么这么棒呀!” 背完了自己也笑了出来,裴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抱着果汁抿了一小口试图掩盖自己脸上莫名其妙的热度:“安安,安安真的很棒吗?” “对啊,安安能把这么长的内容都背下来,就是很棒啊。”毫不犹豫的给小姑娘夸赞和鼓励,陈萍萍甚至还肯定地点点头“我在安安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背不出来这么多的内容的。所以安安真的很棒的。” 看着裴安脸上显露出来的疲倦,陈萍萍合上手中的书问道:“安安是累了吗?要不要今天休息一下,我们去看看追宗或者是安安想干嘛?”“我想接着听陈叔叔给我讲课。”摇摇头,裴安语气极为坚定“我学的越多,娘亲和舅舅他们回来的就越早!” 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陈萍萍摸了摸裴安的头,并没有打开手中的《医经》,而是轻声问道:“安安想娘亲和舅舅了吗?” “想呀。”托着自己的脸,裴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之前特别想让娘亲带我一起去的,但是月姨说我不适合去,而且她还说娘亲出去是去当大英雄,要去救好多好多人。所以我就把娘亲借给他们叭!” 停顿了一下,裴安接着说道:“这样的话我觉得娘亲的心情可能会好一点吧,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整夜整夜的睡不好了,娘亲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的!” 低头看着裴安那双亮晶晶的双眼,陈萍萍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随后摸着裴安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想你娘亲一定会感受到安安的愿望的,她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仰头看着陈萍萍的眼睛,裴安突然问道:“那陈叔叔也会想娘亲吗?”“安安为什么要这么问。”并没有回答裴安的问题,陈萍萍笑着反问道。 “因为陈叔叔的眼睛很悲伤啊。”拽着陈萍萍的袖子,裴安仰着头说道“陈叔叔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但是,但是我总觉得陈叔叔并不开心。” 说到这儿裴安自己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不对,陈叔叔在说到娘亲的事情的时候,是眼睛里都有光的!” 眼睛里,有光吗? 听到这句话陈萍萍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他之前从未听别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在提起裴长卿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曾经不管是小姐也好还是苏小姐,都曾经说过: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即使不用嘴说出来,喜欢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现在想来,自己那个时候应该也是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欢喜的吧? 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弧度,陈萍萍对裴安点点头,轻声说道:“对,所以我也想你娘亲了。” “那娘亲和舅舅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呀?”突然变得有些失落,裴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娘亲走之前还答应我说要带我和阿甘还有舅舅去郊外抓鱼!娘亲说烤鱼闻着可香啦~虽然我吃不了但是我可以和阿甘看着娘亲他们吃!” 一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塔纳的身份就止不住的疼惜,陈萍萍在想了想之后微微弯腰把手放在裴安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缓缓说道:“快了,他们还有几天就要回来了。” “真的吗?” 眼睛突然就变亮了,裴安兴奋地抓着陈萍萍的手咧嘴笑了,显得兴冲冲的:“那我要给娘亲做一个大大的惊喜!陈叔叔可不可以帮我保密呀?” “那就要看安安想要做什么了。”配合的露出了一个神秘的表情,陈萍萍顺势揉了一把裴安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能不能提前透露给陈叔叔听呀?” 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之后,裴安这才肯定地点点头:“我想去接娘亲回家,然后给娘亲折好多好多阿甘说过的千纸鹤,陈叔叔听说过千纸鹤吗?” 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陈萍萍轻轻地敲击着床榻的边缘,问道:“千纸鹤也是你娘亲说的吗?我之前从未听她说过。”“不是啦,是阿甘。”边说边用手比划出一个圆滚滚的形状,裴安说道“是阿甘告诉我有千纸鹤的,它还说千纸鹤可以把我的愿望送出去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萍萍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之后问道:“那安安想做多少个呢?”“我有好多好多愿望想说给娘亲听。”自己也变得有些苦恼,裴安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做多少个哎……” “那就先从安安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开始吧。”笑着摸摸裴安的头,陈萍萍伸手拿过一旁的一张宣纸铺在桌子上看向小姑娘“安安要不要教我怎么做?” 瞪着眼前的这张纸,裴安张着嘴眨眨眼睛之后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念叨着:“妈咪妈咪哄!变出千纸鹤!” “……噗!”瞬间被小姑娘的话逗笑了,陈萍萍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原来安安也不会啊?”“我可以让阿甘教我的!”气鼓鼓地看向陈萍萍,裴安不服气地插着腰辩解“我就是,我就是还没学会嘛~” 用袖子遮掩住脸上的笑意,陈萍萍眉眼弯弯地点点头应和着裴安说的话:“对,就是安安还没有学会,学会了就能教我了。”停顿了一下,陈萍萍突然灵光一现,找到了让小姑娘休息的好办法:“那今天的作业就是让安安回去认真学习怎么做千纸鹤好不好?” 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裴安爬到陈萍萍的怀里兴奋地说道:“那陈叔叔就等着我明天来教您怎么做千纸鹤!”“好,我等着。”搂着小姑娘以防她掉下去,陈萍萍的眉眼间皆是一股无奈的纵容“那陈叔叔这边需要准备什么呀?” 想起昨天阿甘逗自己玩儿的时候拿出来的那只千纸鹤是彩色的,裴安试探性地问道:“陈叔叔这边有没有可以上色的东西呀?我看阿甘昨天给我拿出来的那只千纸鹤是彩色的,我也想给娘亲做彩色的千纸鹤!” “好,那陈叔叔给你准备涂色的工具,安安负责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嗯嗯嗯!谢谢陈叔叔么么啾!” 大东山。 “你还好吗?”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身旁身子一歪的李承泽,裴长卿压低了声音有些担忧地问道“累了?” 抓着裴长卿的手微微用力,李承泽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之后抬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微微摇了摇头。 明白李承泽的意思,裴长卿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方向,借着谢必安的身躯挡住身后所有的目光,自己扶着李承泽慢慢的往山顶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其他人是否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裴长卿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就走在自己斜后方的范闲,意有所指的一歪头示意对方快点过来。“怎么了?”紧走几步上前听着李承泽有些粗重的喘息,范闲也忍不住皱眉“还好吗?” “你帮我从后面托着他的腰。”没有回答范闲的问题,裴长卿低声吩咐道“不是大问题。”“好。”知道此时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范闲接着袍袖的掩盖伸手托住了李承泽的后腰,慢慢地推着他往前走。 “身娇体弱二姐姐,嗯?”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的力度略微有些放松,裴长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调侃道“回去你还不如好好锻炼身体。”“话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李承泽手下猛地用力一掐,回嘴“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裴长卿看着自己手上被捏出的红印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回去之后我就让谢必安盯着你锻炼身体,我以后天天到点了往你房顶一敲钟,我看你起不起。” 脸颊泛红,李承泽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裴长卿,没好气地说道:“你还说我,你先想想你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小玩意儿怎么搞吧!”“那我至少也没上个山就喘成这样。”不甘示弱地捏了捏李承泽的手,裴长卿怼了一句。 满意地看到李承泽不知道应该怎么怼自己,裴长卿十分得意的冲李承泽挑了挑眉之后,微微垂头扫向了山路两旁的树林里。 并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双从树叶当中显露出来的极为锐利的双眼,裴长卿在把那双眼睛和自己见过的人对了一遍号之后,确定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忍不住冷哼一声,裴长卿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地覆在李承泽的手上,随后缓慢地划出了一个“燕”字。 微微侧头看向裴长卿像是在确认消息,李承泽抓着对方的手微微紧了紧,随后把目光投向了走在两人前面的李云睿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终于走到了山顶上,裴长卿在站定之后松开一直握着的手,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贴紧李承泽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虽然在努力抑制但是仍旧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裴长卿默默的把目光投向了天空中,随后微微噘嘴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 听着太常卿和庆帝等人之间的对话,裴长卿微微抬起肩膀用自己的胳膊蹭了蹭藏在腰间的链刃,随后把手背在身后对着谢必安和范闲比出了一个“万事小心”的手势。 终于感觉自己缓过来了,李承泽把自己从裴长卿的肩膀上挪开,仍旧有些气息不稳地开口:“我觉得有点心慌。” 跟着大部队一起慢慢往里面挪,裴长卿伸手握住李承泽的手腕诊了诊脉,随后摸出一个小药瓶塞进对方手里:“一颗,现在就吃。” 看着李承泽把药吞下,裴长卿拧着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好像阿泽中的毒比之前要深了。在脑海中迅速的思考解毒的药方,裴长卿微微一抬眼就看到了苏拂衣背在身后的双手摆出的那个手势。 同样对着身后的谢必安和范闲摆出一模一样的手势,裴长卿随后轻轻的点了几下李承泽的手腕,摆了一个:“放心,有我在。”的口型给对方。 迎神,叩拜,上香,向庆帝、四顾剑、苦荷呈现玉帛行敬献礼仪,进俎,而后行初献礼,奏乐,行亚献和终献礼,最后行饮福受胙礼。 一系列极为繁琐的流程下来,连裴长卿都忍不住直翻白眼想罢工却又不得不跟着众人一起继续,更不要提身后已经开始大脑放空只会跟着众人的动作做动作的范闲。 终于到了最后至望燎位观看焚烧祭品,裴长卿忍不住缩着脖子低头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之前有听李承泽讲过有关于祭天大典的一系列流程,但是真的自己亲身感受的时候,裴长卿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句话:这简直就是在受罪。 无精打采的低着头听着耳边传来的一阵阵的祈福声,裴长卿拼命地忍住想要打哈欠的欲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疼。 ……坏了! 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裴长卿条件反射的一把抓住李承泽放在身侧的手极为快速地点了几下。 感受着从心口的地方往自己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疼痛和仿佛真的是有一个人在自己耳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自由了。”裴长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娘。 “阿裴?!”在裴长卿的手抓过来的一瞬间就一个激灵,李承泽看着身边明显不太对劲的裴长卿,脸色都变了“怎么回事?” 放开抓着李承泽的手,裴长卿转手就按住自己疯狂想要抬起来的右手的手腕,一点一点的按回到原位,从嗓子眼里勉强憋出一句:“发作了。” 听了裴长卿的话先是一愣,李承泽随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低头微微弯腰凑近了裴长卿身边,哑着嗓子问道:“我该怎么做?”“拿着。”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先给自己的胳膊来了一刀,裴长卿随后把它塞给了李承泽。 眼睁睁地看着裴长卿给自己的胳膊来了一刀却没能阻止,李承泽低头看了看被塞进手中的匕首,冷着脸盯着对方,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控制的人在附近。”再次把自己抬起来的右手压下去,裴长卿满头大汗地说道“如果我一旦控制不住我自己,你把这个东西,捅进我的这个地方,懂了吗?”说着,裴长卿指了指自己心口的部位,抬眼看向李承泽。 借着范闲和谢必安两人都在他们身后并且把这段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李承泽微微转头看了看同样面露凝重的两人,随后转回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气息已经开始不稳的裴长卿,低声警告:“你是突然疯了吗?!你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 上前一步把裴长卿和李承泽很好的遮挡住,范闲的声音也有些急切:“裴哥,你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现在取不出来蛊虫。”知道最后用捅进心脏的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是下下之策,裴长卿趁着自己还能拉回自己的神志的时候解释道“如果我失败了,那就直接杀了我。” “你做梦!”要不是因为还有别人在周围,李承泽此时气的都想直接给裴长卿一巴掌“裴长卿你做梦!” 看了一眼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的叶流云,裴长卿微微摇头之后抬手抓在李承泽的肩膀上。控制着自己不要抓破对方的衣服,裴长卿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问道:“阿泽,你相信我吗?” 伸手把裴长卿脸上的汗水用自己的衣袖擦掉,李承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重若千钧的匕首,半晌才说道:“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但是我相信你。”感受着心口处重新腾升而起的疼痛感,裴长卿咬着牙说道“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范闲,酝酿了很久之后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好。”点点头应了下来,范闲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裴哥那你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突然笑了,裴长卿摸摸自己胸口处的小挂坠,嘶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属于母亲的温柔:“我会记得,还有安安在等我回家的。”“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李承泽只能再三地叮嘱“还有我们。” 双眼已经微微有些泛红,裴长卿抖着手又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右手,冲着李承泽三人笑着点点头,没有说出那句:“放心吧。” 拒绝接受蛊虫的控制的后果就是蛊虫在慢慢地蚕食着自己的心脉,裴长卿微微垂头看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地面,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丝凉意。 有些惊诧地抬头,裴长卿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替她挡住了前方来自于李云睿的视线的叶流云,目光最终落在了他对着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掌上。 “小裴姑娘。”从后方并不能看到叶流云的嘴动了没有,裴长卿听见他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朵里“陛下命我来这样做,说是能缓解小裴姑娘的病症。” 忍不住低头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裴长卿抓着叶流云的手往自己头顶一放,轻声回复:“如此,就多谢父皇和叶将军了。”“不敢当。”在自己的气息进入到裴长卿体内的时候才彻底明白此时对方的身体有多么糟糕,叶流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凝重。 知道叶流云说的是什么意思,自知理亏的裴长卿只是嘿嘿一笑之后并没有说话,暗自跟着对方传入自己体内的气息一点点调动自己的内力。 在叶流云的帮助下勉强能压制住自己体内已经被激活了的蛊虫,裴长卿在缓过来之后就离开了叶流云的手掌:“叶将军还是要保存好体力的。”说着,裴长卿借着对方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功夫,微微扬起头活动了几下自己酸痛的脖子,冲着李承泽挤了挤眼睛。 看到裴长卿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已经算得上是好的差不多了,李承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叶流云背后的衣服上轻重适宜地点了几下,裴长卿随后在对方还没有发问之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劳烦叶将军把刚刚在下做过的动作,对父皇身边的那位侍卫做一遍。”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微微勾了勾手指表示自己明白了,叶流云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假扮侍卫苏拂衣身边,在对方的注视下把裴长卿对自己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虽然有些意思被叶流云传达的不是特别明确,但是苏拂衣还是从对方不伦不类的传达当中看懂了裴长卿的意思,随后压低了头上的帽檐权当是对叶流云的回复。 等着叶流云离开之后才动身来到裴长卿身边,苏拂衣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冲着她一挑眉,眼神瞥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知道苏拂衣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裴长卿一抖脑袋之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噘嘴。 “你坚持一下。”和裴长卿擦身而过的瞬间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苏拂衣和谢必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 58 章 看着苏拂衣和谢必安融入人群当中,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李云睿的声音:“皇兄,不知皇兄今日可否与我前去一观我提起过的那支军队?”“军队?”还没等庆帝说什么,苦荷显得十分感兴趣。 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得意,李云睿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垂头说道:“苦荷大师也知晓,我被皇兄贬到南疆。在南疆的时候我听说南疆有种方法,可以发挥出每个人最强的战斗力,普通人可以一敌十,若是强大的人则是可以以一敌百。” 听到最后一句话,连四顾剑都忍不住转头看向面对他们几个一直都保持着恭恭敬敬的姿态的李云睿,表现出了自己对这样一支军队的的好奇心。 看着苦荷和四顾剑都被李云睿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庆帝的的眼眸微微沉了沉,随后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范闲,和裴长卿同行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叶流云,庆帝接着说道:“你和老二去负责下山准备回去的事宜。” 虽然不知道为何让自己带着李承泽下山,但是自己的直觉判断庆帝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叶流云也没废话,直接一拱手应下来:“是,陛下。” “皇兄且慢。”还没等叶流云转身,李云睿突然笑着开口说道“不如~让承泽也跟着一起来吧。”“李云睿,你要知道,朕不是在跟你商讨。”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庆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他当然清楚为什么李云睿突然说让李承泽跟着一起去,在他们这些人里面,只有李承泽是真的毫无武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最好被威胁的对象。想到这儿,庆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盯着李云睿的目光中像是夹了刀子一般。 瑟缩了一下像是在惧怕庆帝的这句话,李云睿连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解释道:“回皇兄的话,我这个当姑姑的只是想让承泽见见世面罢了,毕竟……他今后还有可能会用到,提前熟悉一下也是好的。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根本就不相信李云睿的解释,庆帝冷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李云睿,而是转头看向站在裴长卿身边的李承泽,皱着眉问道:“老二,你怎么想?” “回父皇的话。“知道明面上庆帝是在让自己做决定实际上却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李承泽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一瞬间决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声音坚定地说道“儿臣愿意陪同父皇及姑姑一起去。” “老二,你要知道,朕不是在逼你”听着李承泽的话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庆帝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他干脆背着手走到李承泽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朕再问你一遍,你想去吗?” “儿臣愿意前去。” 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李承泽微微抬头看向庆帝,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毕竟姑姑盛情难却,更何况儿臣确实对此十分感兴趣,还望父皇恩准。” 可能当真是父子连心,庆帝突然从李承泽的那个笑容当中读懂了对方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决定。 最后极为生硬地点头答应下来,庆帝一甩袖子转身俯视着李云睿,冷声说道:“还不起来?”“谢陛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李云睿对李承泽的这句话显得十分满意。叩首之后站起来,李云睿微低着头来掩盖自己嘴角的笑意,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各位先行下山,我再为各位带路。” 全程围观了刚刚的事情裴长卿三人则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庆帝三人加上李云睿从自己面前走过。 “哎?小裴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无意间注意到裴长卿脸上还未擦下去的汗珠,苦荷突然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表面上仍旧摆出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裴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回苦荷大师的话,在下偶感风寒,需要发汗来排除体内寒气。让苦荷大师费心了。”“这样的话,小裴姑娘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就这么很轻松地相信了裴长卿的解释,苦荷甚至还叮嘱了一番。 笑眯眯地点头,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一直保持到看到了李云睿之后瞬间消失,随后挑着眉毛做出了一副挑衅的姿态。 看到除了出汗出的有点多但是什么事都没有的裴长卿,李云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阴沉。本来想跟裴长卿说什么却想到前方至少有两个大宗师能听见她们之间的谈话,李云睿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之后离开了。 自己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裴长卿站在原地歪着头看着李云睿的背影扯扯嘴角。 李云睿,没到最后一步,谁赢谁输可还说不定呢。 慢悠悠地跟着前方的人往回走,裴长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范闲空荡荡的腰间,摸出了一个荷包递过去:“喏,戴上。” “裴哥?”接过对方手中那个小巧的荷包,范闲先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之后歪了歪头“这是什么?”“保命的东西。”下巴一扬表示赶紧戴上,裴长卿冷冰冰的说道“快点,药效发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懵懵懂懂的按照裴长卿的要求把荷包在自己的腰带上系好,范闲看着前方的路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阵心慌。 离着李云睿等人不远不近的拉开了一段距离,裴长卿先是偏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谢必安,在得到对方微微的一个点头之后,抬手直接圈住了李承泽的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干嘛答应?!” 被裴长卿带的一个踉跄,李承泽在稳住身形之后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会在什么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本来以为你再怎么着也得等回去之后,没想到你现在就憋不住了。” “李承泽!”咬牙切齿的人这回改成了她自己,裴长卿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子拧下来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发什么疯!你知道你可以不去的!”“我想去看看尸人到底是什么。”像是没有感觉到圈住自己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大一样,李承泽轻声回答道。 瞪着李承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半天,裴长卿气冲冲的放下圈着对方的胳膊,大步往前走:“成,我说不过你好吧!”“阿裴。”伸手拉住裴长卿的衣袖,李承泽脸上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无奈“别这样。” 转回身直接拍开李承泽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裴长卿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别这样,那你想让我怎样?啊?你想让我怎么着?还得哄着你是吗?李承泽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就这么抿着唇看着裴长卿,李承泽没有说话,手上又拉住裴长卿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带着几分明显的讨好的意味。 干脆停下脚步插着腰瞪着李承泽,裴长卿过了几秒之后突然泄气一般地转身接着往前走,颇为烦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别看我!烦死了!”“阿裴~”笑眯眯地跟上去,李承泽走在裴长卿身边,笑着问道“不生气啦?” 撇着嘴翻了个白眼,裴长卿叹了口气:“你说呢?”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跟过来。你我都知道父皇那句话并非是让你考虑而是让你不要跟过来,你为什么还要来?” “她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她有对付我的办法。”声音变得沉稳起来,李承泽轻声说道“更何况若是我跟着叶将军走的话,他们一旦把尸人带到那边,损伤反而会更加惨重。我觉得你当时听到的那句要抓的人,应该是我。” 深吸一口气思考着李承泽说过的话,裴长卿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但是这样你会更危险,这么多尸人里面我和谢必安没有办法能够完全保证你的安全。”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裴长卿转头看向李承泽,眼睛里有着无法忽略的担忧:“你要是被抓走了,他会疯的。” 嘴角的笑容突然扩大,李承泽伸手揉揉裴长卿的头发,随后声音轻柔地说道:“如果我要是被抓走了的话,阿裴可要救我出来呀!”“你以为咱俩是在搞什么美救英雄的剧本吗?!”黑着一张脸拧了一把李承泽腰间的软肉,裴长卿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也应该是谢必安而不是我。” 知道裴长卿已经被自己哄好了,李承泽对着范闲使了个眼色之后就走到了谢必安身边:“必安?” 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范闲一溜烟地蹭到了已经自觉跟那两位腻腻歪歪的情侣隔开一定距离的裴长卿身边:“裴哥我来啦!” 转头看了一眼范闲,裴长卿想了想之后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崽子啊,听爸爸一句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保命要紧,明白吗?”“哎,好。”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范闲咧着嘴说道“我听裴哥的。” 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这个孩子比上一个孩子要听话许多,裴长卿表现出一副“作为老父亲的我十分欣慰”的表情,随后突然低声问道:“五竹来了吗?”“叔一直在。”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裴长卿,范闲随后说道“裴哥有事儿找他?” 咬着下唇想了想,裴长卿随后有些犹豫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懂的话:“可能要用到□□,我不太确定。”“那玩意能打死尸人吗?”眉头微微皱起,范闲突然眼前一亮,低声问道。 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裴长卿微微抬手摸摸腰间的链刃,不确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可以的。虽然我更多的是希望没有用到这玩意的一天,你懂我什么意思。”“我也一样。”在过了最初拿到枪的兴奋劲之后,范闲也有着和裴长卿一样的心情。 闻着那股尸臭味越来越明显,裴长卿在李云睿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微微错身塞给身旁的苏拂衣几个荷包,又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没说话。 最终站在了那天自己夜里来过的地方,裴长卿微微抬头仰视着被黑布笼罩着的那些个铁笼子,慢慢地眯起了双眼。这么光明正大的就来这儿,看来是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啊。 停下带路的脚步,李云睿满意地看着因为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微晃动的笼子,转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燕小乙藏身的地方,随后笑的腼腆地开口:“皇兄,苦荷大师,四顾剑城主,我们到了。” 相比于脸色阴沉的庆帝和握着剑眉头紧皱的四顾剑,苦荷先是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之后,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不知长公主殿下为何要带我等来此?” “看我说过的能以一敌百的大军啊~”神色突然变得生动起来,李云睿咯咯笑着说道“大师难道是忘了吗?” 还没等苦荷接着说什么,李云睿神采飞扬地说道:“南疆是个好地方啊,看看我身后的这些小可爱们,只会听从我下的命令。没有痛觉,没有思维,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赋予他们的,多好啊。” 目光紧紧地盯着已经开始晃动的笼子,裴长卿上前一步把苦荷和四顾剑挡在自己身后,冲着李云睿笑了笑:“在下有个问题,不知姑姑能否回答一下?” “哦?问题?”细长的眼尾里藏着数不尽的风情,李云睿抬起手轻轻地划过自己的嘴唇,笑的有些暧昧“我亲爱的小侄女有什么问题要问呢?姑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闻言微微一笑,裴长卿盯着李云睿的眼睛,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我很想知道姑姑炼制尸人,是跟南疆本地的人学的呢?还是跟……”说到这儿突然拉长了尾音,裴长卿嘴角的笑容变得有几分讽刺,随后补上了后半句:“神庙的人学的?” 装作像是没有感觉到身后两位大宗师陡然僵硬的身躯一样,裴长卿迎上李云睿变得有几分狠辣的目光接着说道:“姑姑可能也没想到我会知道尸人吧?毕竟姑姑现在玩儿的,可都是前人玩儿剩下了的东西呢。” 说着,裴长卿笑眯眯地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一晃之后重新收起来,语气颇为轻快地说道:“这是尸人的解药,不知道姑姑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虽然不知道裴长卿拿出来的那个瓶子里面究竟是不是真的解药,李云睿还是有些忿恨地恨不得把裴长卿的那只手剁了:“你不可能做得出解药!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得出尸人的解药!你就是在骗我!” “我是不是在骗人,姑姑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冷笑着看着李云睿,裴长卿慢悠悠地说道“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姑姑也就没必要再瞒着我们了吧?” “你住口!” 神情突然变得有几分冰冷,裴长卿抱着双臂盯着李云睿,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极为清楚:“所谓尸人,不过是用一种秘法炼制而成只受特定的人控制的傀儡一般的生物罢了,百毒不侵而且力大无穷。哦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炼制之人如果武功越高的话,最后炼制出来尸人也就越强,所以你们把目光盯紧了江湖人,对吗?” 在最初的气急败坏过后,李云睿突然一脸得意洋洋地指着裴长卿说道:“那又如何?你知道又能如何?你以为你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小秘密我不知道吗?” 闻言顿时一愣,裴长卿看着大笑着的李云睿,有些好笑地挠挠头:“我的小秘密?我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啊?”“你和叶轻眉的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笑的面容有些扭曲,李云睿以为裴长卿有些害怕被自己说出来那些事情,笑的更加猖狂了“你说,我说出来之后,你身后的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并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的表情,裴长卿神情淡然地看着李云睿,半晌突然笑了出来:“你说就说呗,那能有什么关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裴长卿垂下来的手却在身后悄悄的握紧。她虽然能猜到为什么李云睿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捅破这件事情,但是从一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没有占据有利的位置。 微凉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裴长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李承泽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地响起:“别怕,我在。”另外一边也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谢必安抱着长剑神情冰冷地看着李云睿,没说话却透露出了满满的“你怂什么啊我们都在呢”的意味。 突然低头笑了出来,裴长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极为明亮的光芒:“李云睿,有本事你就接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个小秘密吗!” “所以说,是有人现在想要杀了安安?”眉头紧皱地看着躺在床上连起来都很费劲的邀月,陈萍萍坐在轮椅上有些焦躁地敲着轮椅扶手“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呼吸仍旧有些微弱,邀月脸色惨白地看着陈萍萍,勉强点头说道:“是李云睿的人。”说到这儿邀月停了下来,微微阖上眼睛喘息了很久之后才接着说道:“院长,让安安住在监察院吧,这里不安全。” 站在一旁点点头,徐爻满脸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邀月,声音中也夹杂着满满的忧虑:“安安放在您那儿的话,至少还有监察院的人护着。这边只有我们两个还有哪些暗卫,但是现如今暗卫都被杀了之后只剩下我们两个,难免会力不从心。” 皱着眉点点头,陈萍萍先是看了看床边上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哪些沾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的纱布,随后答应下来:“那安安和阿甘先住在监察院里,你和徐爻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搬回陈园里面去?” 闻言顿时咳了好一阵子,邀月有些费力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冲着陈萍萍微微一摇头:“不了,回头还要吓到陈园的那些姐姐们多不好。”说着邀月微微扬起下巴点了点一旁站着的徐爻,声音有些干涩但是也掩盖不住当中的轻快:“有人伺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来是伤的还不重。”先是调侃了一句之后摇着轮椅让出位置,陈萍萍看着徐爻有些生疏的扶起邀月喂水,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给她后面垫一个软垫,慢点喂不要着急,试没试水温?不要太烫也不能太凉。” 勉勉强强就着徐爻的手喝了水,邀月随后就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对方,忍不住埋汰:“你瞅瞅你瞅瞅,这都第几次了,怎么还洒出来了?” “颖妹,颖妹我错了。”极为迅速地认错,徐爻嘿嘿笑着用手帕擦去邀月下巴上的水渍,小心翼翼的把对方重新放回到床上,摆出一副“王启年式的微笑”,嘴里不断讨饶“为兄错了,下回不这样了好不好?” “每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你技术有多长进。”全身上下只有这张嘴还能说话,邀月说出来的话愈发的不客气,但是却带着满满的骄纵“等你什么时候把这个技术练好了再说吧!” 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陈萍萍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随后拍了拍扶手说道:“好了,既然你们要留在这里的话,那我先去看看安安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阿甘的话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吗?” 一边小心的把邀月的被角掖好,徐爻这才站起身对着陈萍萍一拱手:“阿甘只需要记得每三日上一次油就好,其他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安安的衣服和平常需要吃的药还请院长稍等片刻,老奴这就给院长取来。” “等等。”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徐爻,陈萍萍微微一点头后沉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是,院长。”先是一愣之后迅速地反应过来,徐爻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外走。 “陈叔叔!” 刚一出房间迎面就扑上来一颗小炮弹,裴安坐在陈萍萍怀里仰着头对徐爻露出了一个笑容:“徐伯伯好!月姨有没有好一点呀?”“有啊。”也对着裴安露出一个笑容,徐爻笑眯眯地说道“你月姨就是身子有点虚弱,养一养就好啦。” 特别认真地点点头,裴安随后把自己怀里的布娃娃递给徐爻,说道:“那安安把这个布娃娃送给月姨,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的陪着月姨啦!是不是这样月姨就能很快好起来?” 第 59 章 “那我就替颖妹谢谢安安啦?”顺从地接过布娃娃,徐爻笑的一脸温和“她会很快好起来的,安安放心吧。等颖妹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听到可以出去玩儿,裴安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答应下来:“好呀!那个时候再叫上娘亲和舅舅他们!我们一起去放风筝!”说到这儿裴安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抱着自己的陈萍萍身上,拉着他的衣袖问道:“陈叔叔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呀?” 笑着轻轻一捏裴安的鼻尖,陈萍萍眉眼温柔地点点头说道:“那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当做是安安对我的邀请呢?”在得到裴安点头的答复之后,陈萍萍笑的更开心了:“安安邀请我去,我为什么要拒绝呢?那我就等着安安邀请我的那一天啦?” 速度适宜地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前走,徐爻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似乎从来到裴长卿的府上开始,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和邀月之间的心结解开了的缘故还是多了这么一个小开心果的缘故,他总感觉这诺大的府邸都洋溢着几分青春的气息。 看着坐在自己腿上不停地转头看着周围的风景的裴安,陈萍萍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开口问道:“安安想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吗?”“去陈叔叔那里?”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些疑惑,裴安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去陈叔叔那里住呀?” “因为陈叔叔那里有好多的哥哥和叔叔都很喜欢安安,而且安安难道不想看追宗吗?”直接把裴安最喜欢的追宗搬出来当做一块可以让小姑娘去监察院住的金字招牌,陈萍萍有些委屈地问道“安安难道不喜欢陈叔叔吗?” 立刻摇摇头表示没有,裴安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甚至还亲了一口陈萍萍,随后有些为难地说道:“但是月姨这边是不是也需要人照顾呀?”“你月姨我来照顾就好。”对着一脸担心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徐爻说道“安安去陈叔叔那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接着徐爻的话往下说,陈萍萍柔声问道:“难道安安不想给娘亲做千纸鹤了吗?”“当然想呀!”点点头,裴安有些迷茫地看着两人“但是,叠千纸鹤和去陈叔叔那里住有什么关系呀?” “因为陈叔叔很笨。”灵光一现,陈萍萍立刻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理由,轻声哄道“需要安安教很多遍才能明白,所以安安能不能就住在陈叔叔那里教陈叔叔呢?”“那好吧。”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裴安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那我们现在去收拾东西吗?” 露出了一个满意而欣慰的笑容,陈萍萍点头说道:“对呀,现在去帮安安收拾东西好不好?阿甘也会陪着你一起去,所以安安不要害怕好吗?” 一听到阿甘也在,裴安立刻笑弯了眼睛:“嗯嗯嗯,阿甘也在那就太好啦!陈叔叔,阿甘可好玩儿啦!它还能变出大风车呢!而且我上次看阿甘的肚子里有好多好多好玩儿的东西……” 眉眼带笑地听着裴安跟自己转述阿甘有多么的神奇,陈萍萍还十分配合的发出了各种感叹词,“哇,真的是这样吗?”,“那下回安安让阿甘给我们也表演一个好不好?”,“安安说的对,阿甘很神奇的。” …… 等到陈萍萍和徐爻两人彻底收拾完裴安的东西出府,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极为耐心地等着裴安拉着徐爻的手叮嘱了很多事情,陈萍萍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 长卿,你看见了吗?咱们的女儿很善良,也很会关心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为什么我总觉得自从你走之后,我这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大东山。 站在李云睿对面并没有在她说完那番话之后表现出极为惊恐的表情来,裴长卿甚至还歪着头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脖子,十分愉快地问道:“除了这些之外,你还能说出点别的有用的东西吗?” 说着自顾自地用脚蹭了蹭地面,裴长卿突然抬眼看着李云睿发出一声冷笑,缓缓开口:“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你第一次用惑心蛊的时候,就是我发现的。” “原来是你。”面目狰狞地瞪着裴长卿,李云睿一瞬间想冲上来撕了正对着自己笑的裴长卿,眼神怨毒“是你毁了我的大计,原来是你!” 她一直不知道当年究竟为什么原本已经中了惑心蛊并且还在长年累月的改变他的脾气秉性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庆帝突然间就恢复了神智。她也试图去调查过,但是一直都没有任何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当年那个还名不见经传的裴长卿。 长长的指甲直接嵌进了手掌中,李云睿仿佛感觉到手掌中传来的疼痛一般,眼神阴狠地看着裴长卿,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你以为,你有了尸人的解药,我就会怕你吗?你做梦!” 李云睿的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一阵破空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突然被放慢了无数倍一样,范闲眼睁睁地看着铺天盖地的利箭从空中突然出现飞向他们,而此时裴长卿眼底的惊讶才刚刚浮起。 眼角的余光瞥到范闲出手了,裴长卿这才配合性地抽出腰间的链刃和谢必安一左一右的护住李承泽:“小心,箭上有毒!” 站在不远处看着颇有些狼狈的庆帝等人,李云睿随后拍了拍手,娇笑着说道:“还真是不错,能躲过这一波。那接下来就让他们陪你们玩儿玩儿吧。”话音刚落,一阵诡异的笛声随后响起。 停下手中挥舞着的链刃,裴长卿一脸震惊地看着在听到响动之后想自己这个方向爬过来的尸人,突然转头看向了李云睿:“李云睿!你是疯了吗!他们还都是孩子!” “哈哈哈哈哈!孩子是最听话的!”根本就没在意裴长卿愤怒的目光,李云睿心情颇好地拍拍手说道“你知道他们最可笑的地方在哪儿吗?那就是你随便给他们许下一个什么承诺,他们都会相信,然后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走。” 听着李云睿说的话握着链刃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裴长卿眼神阴翳地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李云睿,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我说的话?我怎么了?”知道裴长卿现在很生气但是李云睿依旧挑衅般地说道“那我还是要说,就这种小孩儿,炼制成尸人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心甘情愿的跳进去的呢~” 知道李云睿是在激怒自己,裴长卿强迫自己微微转头看着正张牙舞爪地扑向四顾剑的尸人,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问道:“那周围的那些弓箭手呢?尸人既然已经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们。” “很简单啊,你不是号称是小裴神医吗?你不是说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吗?你要是把他们救下来了,我就顺手帮个忙送他们上路。”耸耸肩,李云睿说的极为轻描淡写,却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 侧身躲过一个扑向自己的尸人的攻击,裴长卿转手直接把袖中的银针快速地刺入了对方的脖颈中,等着尸人浑身僵硬之后再直接踹给范闲:“带她走!”“裴哥?!”直愣愣地接住扑向自己的那个尸人,范闲有些狼狈地躲过迎面而来的利箭之后喊道“我去哪儿?!” 链刃一甩直接把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扯出来,裴长卿在干脆利落地抹了对方的脖子之后把之前的那瓶药塞给他,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暴躁:“带着她去找叶流云!快点!” “想走?”燕小乙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冷冷地一勾唇角对着范闲张弓搭箭,声音冷的仿佛能掉下冰渣子“那还是要先看看你能不能逃得出我的箭吧!” “快走!”看着范闲试图想先跟燕小乙进行搏斗,裴长卿干脆一脚直接踹在范闲的屁股上,随后牢牢地抓住对方射过来的那支利箭之后对着燕小乙一歪头,朗声说道“小子,看清楚了!你的对手是我!” 被裴长卿踹的就地一滚,范闲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爬起来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裴长卿这一脚彻底踹离了战斗圈。 看了看已经对上了燕小乙给自己争取时间的裴长卿,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拎着的尸人,范闲一咬牙直接跃上房顶,一手抱着四肢僵硬的尸人往最初的驻地狂奔而去,边跑边喊:“叔!叔你在不在!叔救命啊!!!” “我在。” 五竹的声音突然在范闲背后响起,让范闲险些掉下房顶。刚想抱怨一句:“叔你能不能不要老出现在我背后。”范闲就听到五竹毫无起伏地说道:“你并没有遇到危险。” “叔,这个孩子和这瓶药你保管着。”现在根本没心情回答五竹的问题,范闲想都没想直接把尸人和拿瓶药交给五竹,随后一把抓过对方手里的那个箱子,喘着气说道“我得回去帮裴哥他们。” 机械地歪了歪头,五竹极为冷淡地应了一声之后侧身让出一条路:“嗯。”“叔,回头我去找你。”只来得及丢下这么一句话,范闲拎着箱子就冲着刚刚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赶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几声“咚咚咚”的巨响,范闲拎着箱子的手一紧,随后看到了如小山一般高的大毒尸。 一句骂街的话险些脱口而出,范闲目光微微一转就看到了从庆帝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那支利箭:“陛下小心!” 想也没想就直接扑了过去,范闲在感觉到从胸口想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疼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箭不对劲:“有,有毒?!” “兔崽子你回来干什么?!”狼狈地躲过这一波箭雨,裴长卿在苦荷的帮助下冲到范闲身边看着他身上插着的利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嘴上虽然骂的极狠,裴长卿没有犹豫直接拔出范闲身上的箭看着从伤口中流出来的黑色的血液,接着骂:“我没说箭上有毒吗?!你是憨批吗你听不见?!” 忍不住咧着嘴角苦笑一声,范闲扭头呕出一口鲜血:“咳,我没想到。”“闭嘴,你回来干什么,给我添堵吗?!”抬手点了范闲的几处穴位,裴长卿翻了个白眼。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筋脉仿佛一寸一寸都断开了,范闲咬着牙把自己手中的箱子交到裴长卿手上,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裴哥,枪……” “甘霖娘!”想都没想就极为暴躁地冲范闲吼了一嗓子,裴长卿手上动作极快的止血涂药裹上纱布,顺带着用自己的内力在对方的经脉中游走了一圈“给枪也没有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你知道不知道?再晚一点你命就没了你懂不懂?不要跟我说什么狗屁百毒不侵!” “裴哥,对不起。”勉强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范闲随后咧着嘴憋出下半句话“好疼啊裴哥,我是不是筋脉断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意,裴长卿拍拍范闲惨白的那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恭喜啊,全身筋脉都断了。” 当真是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笑容突然凝固,范闲怔怔地看着冲自己哼笑的裴长卿,随后“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彻底昏死了过去。 麻利地处理完范闲身上的伤口并且在暗中试图让他的筋脉断的更加彻底一些,裴长卿随后拎着箱子冲着苦荷一歪头:“还是劳烦苦荷大师帮忙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冷着脸补充道:“醒了直接掐晕了就行。” 知道这次确实是范闲有些莽撞了,苦荷也没拒绝,直接一手捞过范闲点点头:“好,小裴姑娘请放心。” 没再去管苦荷,裴长卿拎着箱子“duang”的一声直接戳在地上,指着李云睿说道:“停手,不然的话我让你今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谈?”微微抬手示意吹笛子的人停下来,李云睿饶有兴致地盯着裴长卿戳在地上的那个箱子,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你想谈什么?” 冷笑一声勾起嘴角,裴长卿拍了拍自己手边的箱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一直很好奇这个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对吗?不如我们来谈谈这件事情,如何?”“如果我把你们都杀了,这个箱子自然就归我了。”用无辜的语气说出极为狠辣的话,李云睿笑着眯了眯眼睛。 “你得到箱子你也打不开。”根本没在意李云睿的威胁,裴长卿不慌不忙地说道“钥匙现如今也在我手里,你没有钥匙你打不开这个箱子。”“那就都把你们杀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搓搓手表示极为兴奋,李云睿的声音依旧满是无辜。 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也不着急,干脆就这么靠着手边的箱子,眼睛里有着极为讽刺的笑意:“你觉得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你能仅凭尸人就打得过我们?” “两个大宗师,带着一个八品一个九品,还有一个小废物,哦还有你这个中了惑心蛊的人,我凭什么没有赢得资本?”站在高处笑的极为沾沾自喜,李云睿指着裴长卿说道“等你们都死了,我就是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还是全天下最疯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开怼,裴长卿甚至还歪了歪脖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懒洋洋地说道“醒醒吧成吗?多大人了还做白日梦?想做白日梦也没你这么做白日梦的啊。” 咯咯咯地笑着,李云睿稳稳当当地坐在由六个尸人组成的座椅上,懒洋洋地看着自己手上涂着的蔻丹,开口说道:“做白日梦的人应该是你吧裴长卿。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钥匙和箱子交出来,再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哦不对,应该是你们每个人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放了你们,如何啊?” 没有理会李云睿□□裸的羞辱,裴长卿脾气颇好地按住已经眉头紧皱的谢必安,随后转头看了看冲自己微微点头的李承泽。拍拍谢必安的肩膀,裴长卿当着李云睿的面从衣袖中掏出钥匙,满意的看到了对方睁大了的眼睛。 转着钥匙晃了一圈之后哼笑一声,裴长卿这才开口说道:“李云睿!你听好了!老娘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长辈!就是不会给王八蛋下跪!”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裴长卿抽出之前因为拎着箱子而背到身后的链刃,直接缠在了大毒尸的脖子上猛地一拽:“谢必安!” 闪电般地出剑扎进大毒尸的脖子中,谢必安抽剑的同时闪到一边防止那些喷涌而出的毒血沾到自己和李承泽的衣服上。“啧,真脏。”嫌恶地看着顺着剑尖滴落下来的绿色的血液,谢必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凑合凑合吧。”心知肚明自己也在嫌弃,裴长卿还是握着链刃说道“等打完了就能去换衣服了。先干掉那些吹笛子的人,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你自己也要小心。”把李承泽护好,谢必安握着剑眉头紧皱地丢下一句。 一旁早就准备好随时可以开战的庆帝等人在裴长卿甩出链刃之后已然出手,轻松地解决掉了一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弓箭手以及尸人。 “不对,你根本不是八品的实力。”怒目圆睁地看着站在那里甚至还有心情拍拍衣角的庆帝,李云睿突然咆哮着吼道“你是大宗师!你竟然是大宗师!你一直在骗我!” 微微抬头看向李云睿,庆帝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问道:“朕何时说过朕不是大宗师?”“怪不得,怪不得你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洪四庠是大宗师,原来是你。”抖着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李云睿神色疯狂地说道“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 随着四周同时响起的笛声,原本还没有开始震动的笼子开始发出了奇怪的嘶吼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皱着眉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尸人大军,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把手边的箱子扔给李承泽:“接着!”“阿裴,小心。”接过箱子之后拿着匕首站在谢必安身后,李承泽也神情严峻地嘱咐道。 另一边。 有些焦急地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他们回来时的方向,叶流云没由来地感觉到了一阵心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怎么陛下他们还没回来?”“叶将军。”苏邢的声音突然在叶流云背后响起,不带一丝情感“敢问叶将军,陛下和苏先生何时归来?” “苏公公。”连忙转身对这位对外身份是大内公公的苏邢行礼,叶流云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把刚刚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有些苦恼地说道“……所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在下也不知陛下和苏先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眉头一点点地皱紧,苏邢盯着叶流云的目光也愈发的薄凉,半晌才一挥拂尘冷声说道:“咱家谢过叶将军,叶将军也先回去休息吧,有咱家在这儿等着陛下和苏先生。”“不敢。”拱手还礼,叶流云坚持要等到庆帝回来“在下还是在这儿等陛下他们回来吧。” 并没有理会叶流云奇怪的坚持,苏邢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冷声问道:“阁下可是五竹?”“你知道我。”在叶流云震惊的目光中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五竹冷冰冰地说道“你是谁?” “抱月楼,苏邢。”慢慢地舒展开自己的身躯,苏邢没有去管叶流云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瞪下来的表情,对着五竹微微点头“你应该听说过我。” 冷淡地点点头,五竹随后把藏在自己身后的尸人拎出来扔到桌子上,再把范闲塞给自己的那瓶药扔到苏邢怀里,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范闲让我带回来的。”“他回去了?”接过那瓶药看了看,苏邢一手拎过桌子上的尸人丢到自己脚边,顺嘴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苏邢的问题,五竹在侧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突然开口:“楼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闻言先是一愣,苏邢那句“什么什么东西”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一拍大腿就要往楼上冲:“坏了!” 第 60 章 攥着手中的药瓶就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苏邢看着像是被扫荡过一样的屋子,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让他跑了。”“需要帮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苏邢背后,五竹微微一歪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转头看了一眼五竹,苏邢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想了想,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精神猛地一震,苏邢随后果断的把手中的药瓶又塞回五竹手里,语速极快地叮嘱道:“看好楼下那个尸人,醒过来就直接掐晕了。另外!不要杀了她,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说话间,苏邢已经冲出了大门向着声响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 此时还根本不知道客栈里那个被自己抓住的苗人已经逃了出来,裴长卿有些费力地一脚踹开自己身前已经被斩首的尸人,喘着气看了一眼有些费力的谢必安,咧着嘴笑了笑:“喂!还行吗?” “还能撑得住。”同样露出一个带着汗水的笑容,谢必安挥剑砍下一个尸人的头颅之后站回到李承泽身前,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呢?” “我没问题,我是怕你撑不住。”一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裴长卿把链刃再手中转了几圈随后又冲进了尸人群里,笑的有几分畅快“我进去了,你自己小心吧!” 目送着裴长卿冲进去,谢必安刚想喊一句:“小心。”却看到不断的有尸人被丢出来,只能低头喷笑一声之后感慨一句:“当真是有活力。”“必安。”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仿佛像是一堵墙一样的谢必安,李承泽突然抿着唇笑了,他无声无息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把手伸到后面紧紧地握住李承泽的手,谢必安单手握着剑,眉宇间因为高强度的战斗显得有几分疲倦“殿下请务必抓紧属下,属下会保证殿下的安全。”“必安,再叫一声承泽吧。”看着谢必安满是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李承泽拎着箱子的手紧了紧之后缓缓开口。 顿时一愣,谢必安回头看向笑的温柔的李承泽,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承泽?!”“必安,我们会赢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承泽对上谢必安震惊的目光勾了勾唇角,随后一点一点的把手从谢必安的手中抽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跟裴长卿一起杀入尸人圈之后,苦荷嘴里一边念着《往生咒》,一边毫不留情的斩杀着尸人。“大师,咱能别念了吗?”被苦荷嘴里念叨的梵文念的有些头疼,裴长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等打完了再念不迟,咱不差这一会儿的时间。” “哈哈哈!好好好,老衲不念了!”同样身处尸人的重重包围之中,苦荷配合着裴长卿轻轻松松地解决掉面前怒吼着冲自己跑来的几只大毒尸,语气当中流露出颇为满意的情绪“想不到小裴姑娘不光医术了得,连武功也在九品上。” 从轰然倒地的大毒尸身上跳到地面上,裴长卿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刚想说什么,苦荷有些苦恼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弥陀佛,我们有麻烦了。” “殿下——” 还没等裴长卿明白过来为什么苦荷会这么说,谢必安惊恐的声音紧跟其后响起,吓得裴长卿的手猛地一抖:“怎么回事!” “啊哈哈哈哈哈!干得好!”就在裴长卿踹开眼前的尸人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李云睿的声音从高处响起,带着满满的猖狂和得意“裴长卿,你来看看,这是谁。” 闻言顿时转头看向李云睿的方向,裴长卿在一愣之后瞬间又转头看向了谢必安刚刚站着的地方。 看着原本应该站着两个人的地方现如今只剩下谢必安一人趴在地上试图挣扎着爬向李云睿所在的方向,裴长卿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出现现在的情况,直接一把把谢必安按在地上:“别动。” “殿下!”被裴长卿死死地按在地上只能抬头看着被李云睿挟持的李承泽,谢必安急的双目通红“李云睿你!”“哟,我什么呀?”翘着二郎腿托着下巴看着被裴长卿按住的谢必安,李云睿心情颇好地看着同时停手的众人,极为满意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直接用膝盖顶着谢必安的腰椎,裴长卿一手按在对方的脖子上,一手极为迅速的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小药瓶:“你中了尸毒,冷静一点好吗?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挣扎的幅度顿时小了下来,谢必安固执地仰头注视着被挟持着的李承泽,感觉自己的眼前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殿下……” 微微垂头看着谢必安,李承泽抿着唇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脖子上架着的那柄匕首一样,无声地摆出口型:“必安,别哭。” “殿下……”看清了李承泽想要对自己说的话,谢必安抖着唇点点头后垂着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地面,呜咽着握紧了拳头“殿下……” 皱着眉头把谢必安身上的其他的伤口都处理好,裴长卿低头盯着对方腰腹间的那道仍旧往外冒着黑血的伤口无声的咒骂了一句,随后又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抽出一瓶液体状的东西往伤口上倒了几滴:“你要是再乱动,神仙都救不了你知道吗?” 小心翼翼的把小瓶子收好,裴长卿满意地看着已经不再往外冒黑血的伤口,一边缠着纱布一边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突然被抓了?” “殿下放开了我。”声音当中充斥着满满的痛苦,谢必安抓着自己的脸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谢必安。”抬手把自己的手搭在谢必安的肩膀上,裴长卿微微抬头看着正在冲自己微笑的李承泽,突然鼻头一酸。 她从那个微笑中读出了太多的内容,也恍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承泽要执意跟着他们来到这里,为什么会突然放开谢必安的手,为什么会对自己摆出那个之前不管发生何事都不会摆出的手势。 半跪在地上仰起头看着李承泽,裴长卿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撑着插在地上的链刃站起身,绕过挡在他们面前的庆帝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你决定了吗?” “你知道的,阿裴。”知道裴长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一旦出现意外之后她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李承泽的声音依旧带着属于二殿下的高傲“我李承泽从不做后悔的事。” 背好链刃,裴长卿趁着这个机会把有些散乱的头发别好,深吸了一口气:“那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以前一样。”“和以前一样。”被突然逼近自己喉咙的刀刃逼得不得不扬起脖子,李承泽还是笑着重复了一遍裴长卿的话。 满脸嫉妒地看着自己面前上演的兄妹情深的戏码,李云睿用指甲微微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之后站起身掐着李承泽的脖子直接丢到了燕小乙的脚下,不耐烦地说道:“怎么,死到临头了还在我面前演什么兄妹情深?” “咳咳。”被这一甩摔得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李承泽趴在地上微微侧头透过刘海看着李云睿,有些狼狈地哼笑一声说道“我和阿裴之间的情感,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有些恼羞成怒地掐着李承泽的脸颊把对方拎起来,李云睿抬起另外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冷笑着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 满脸嫌弃的把李承泽甩到地上,李云睿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用脚踩在了李承泽的脸上用力碾了碾:“都落在我手里了,还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嗯?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李云睿!”冷着脸瞪着李云睿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庆帝冷声说道“你放开老二,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活命的机会?”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李云睿收回踩在李承泽脸上的那只脚娇笑着看向庆帝,声音中带着装出来的诧异“哟~我们堂堂南庆皇帝李云羲还能给别人留活命的机会呢?看看,今儿个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冷笑着蹲下来看着面色阴沉的庆帝,李云睿咯咯咯地笑着舔舔自己的手指,满脸怨毒地吼道:“怎么,你现在开始关心你儿子了?那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你知道南疆有多可怕吗?你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怎么在南疆度过的吗?你都不知道!你满心满眼都只有江山社稷和那个死了的叶轻眉!” 听李云睿提到了叶轻眉的名字,一时间苦荷和四顾剑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不知道李云睿此时在发什么疯。 已经通过苏拂衣把庆帝当年的那些二三事了解了个遍,裴长卿在微微露出一个同情的目光之后重新半跪下来看向被自己点了穴位的谢必安,声音诚恳地说道:“你要相信我,我能把阿泽救出来。”说着,裴长卿抬手点了点谢必安的心口:“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能把阿泽救出来,我们一起,好吗?” 双目赤红地盯着裴长卿的脸,谢必安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同意。“我把你穴道解开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我的命令你都不准动。”抬手把谢必安身上的穴位解开,裴长卿说道“不然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功亏一篑。” “我明白。”被解开穴道之后声音仍旧有些嘶哑,谢必安低着头看着地面,抓着手中的长剑说道“我,不会冲动的。” 拍拍谢必安的肩膀没再说话,裴长卿刚想站起身就听到李云睿声嘶力竭的质问:“叶轻眉有什么好的?她有我了解你吗,她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长吗?她除了那些发明之外她什么都不会!连那些基本的宫廷礼仪都搞不懂的女人有什么好?!还有苏拂衣!一个开青楼的女人凭什么能进宫!她知道给其他人请安应该怎么做吗?她们凭什么得到你!” 声音猛地停下来,李云睿喘着粗气瞪着面不改色的庆帝,梗着脖子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才能看看我?皇兄,我为了你我可以做所有的事情。我从林若甫那里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说给你听,我连我自己都给了你,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静静地注视着李云睿,庆帝的眼眸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没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被庆帝的这句话气的笑出了声,李云睿转手又给了李承泽一巴掌用来解气之后才说道“那你告诉我!你又喜欢那个开青楼的女人哪儿!” 一句“什么叫开青楼的女人”被自己硬生生地憋回去,裴长卿撇着嘴不再去看厉声质问的李云睿,转而蹲在庆帝身后去折腾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个瓶瓶罐罐,算了算了,不能跟疯子置气不是? 把待会儿可能要用到的瓶瓶罐罐都提前拿出来别在腰间或者是藏在袖子里,裴长卿的手指在划过某一个小瓷瓶的时候突然停顿住,随即一脸新奇地拿起来拔开瓶塞闻了闻。 “这个味道……”重新把瓶塞按回去,裴长卿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个小瓷瓶,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是这个。” 探头看了看周围一圈围着他们的尸人,裴长卿摸着下巴在内心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距离,随后把这个小瓷瓶揣在自己一模就能摸到的地方。 慢悠悠地站起身站在庆帝身后摸摸鼻子,裴长卿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站在李云睿身后的那个还算是熟悉的身影上,歪了歪头:“原来是你,看来苏管家没能看得住你。” “你们汉人都不是好东西!”带着浓重的南疆口音,苗人小公公似乎有些惧怕站在下面的庆帝等人,但仍旧抖着嗓子喊道“你们杀了那么多我的伙伴!你们汉人都不是好人!” 沉着脸看向那位苗人小公公,庆帝冷哼一声释放出杀气直直的扑向对方:“放肆!说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她李云睿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吗?我亲爱的皇兄。”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疯狂,李云睿此时也不在乎庆帝为什么不能注意到自己了,她的脑海当中充斥着的都是只要她成为了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所有人都会依附于她。 到那个时候,她想有什么就有什么,想得到谁就能的到谁,即使是一具尸体,她也能得到。 想到这儿笑的更加得意了,李云睿慢条斯理地挑起自己垂落在肩头的头发卷了卷,随后蹲下身挑起被燕小乙扣在地上的李承泽的下巴,笑着说道:“毕竟,他们可都是我的大宝贝儿呢~你说是不是呀我亲爱的小侄子。” 咂咂嘴从庆帝身后站出来,裴长卿一手背在身后对谢必安做了几个手势,脸上表现出一副略带嫌弃的表情吐槽道:“大宝贝儿这个称呼……怪恶心的。李云睿难不成你的智商也像那位林大宝一样吗?管范闲叫小闲闲。哦不对,说你像林大宝儿好像都是在夸你,对不住对不住。” “你夸她像林大宝,你确定你不是在骂大宝吗?”被李云睿捏的下巴生疼,李承泽嗤笑一声之后扬声说道“你等回头我一定把这句话告诉林相。真是你不觉得腻歪我还觉得腻歪呢。” “住嘴!”抬手一巴掌就抽在李承泽脸上,李云睿揪着李承泽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面目狰狞地说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我费尽心机地讨好你,现在也轮到你来讨好我了,知道吗?” 扭头极为不屑地吐出一口血沫子,李承泽顶着半张被扇肿的脸,有些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贱女人,关你屁事?” 抬手又想扇李承泽的另一边脸,李云睿已经挥到一半的手臂突然停了下来,笑容变得有些阴森:“我忘了,你好像特别爱干净对吧?你说,要是把你放到那个罐子里面,整日都散发着恶臭,该是什么样的一种光景呢?” 这回直接往李云睿脸上啐了一口血沫子,李承泽努力的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和压着自己的燕小乙做抗争,大笑着说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应该以哪一种方式去死?怪不得父皇看不上你!疯婆子就是疯婆子!” 骂完最后一句就被燕小乙“咚”的一声按倒在地上,李承泽感受着从自己的额头慢慢渗出来的温热的液体,呵呵笑着没再说话。 不屑一顾地拍拍自己裙边沾染上的尘土站起身,李云睿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承泽,冷哼一声之后来到那个箱子身边。 满脸痴迷地蹲下身抚摸着箱子上的纹路,李云睿的语气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你看,你最终还是落入我的手里了吧?叶轻眉啊叶轻眉,你说你当年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个箱子给我呢?你还说我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你看看,最后我想要的到的,还是被我得到了吧?” 轻轻地在箱子上落下一吻,李云睿摸着箱子上的那把锁,安抚般地说道:“没关系,你不要着急,你等我把他们都杀了之后,我就能知道你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小秘密了。”说到这儿李云睿自己笑着拍了拍手,显得一脸欣慰的样子:“你不要着急啊~” 把李云睿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裴长卿的手就没从谢必安的肩膀上拿下来过,吞了口口水之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那声:“裴少楼主!” 转头看向来人,裴长卿先是一愣之后迎了上去:“苏管家。”“裴少楼主。”扫了几眼之后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苏邢对着裴长卿满脸愧疚地说道“老奴给少楼主添麻烦了。” “不是苏管家的错。”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抱着箱子自言自语的李云睿,裴长卿低声问道“小师叔那边情况怎么样?”“已经基本查明自此前来大东山的队伍之中有多少外人了。”躬着身回答了裴长卿的问题,苏邢也压低了声音“少楼主想让老奴做什么?” 往回走了几步把苦荷怀里的范闲拎出来,裴长卿把人交给苏邢之后推了他一把:“把他带走,回去温养一下经脉。若是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因护驾所伤。” “是,少楼主。” 转回身走回到众人身边,裴长卿对着庆帝投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点头,表示范闲的情况都在掌握之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之后,刚想掏出衣袖中的钥匙却被四顾剑拦下了。 侧头看着突然迈步上前的四顾剑,裴长卿在苦荷的示意下拉着谢必安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听到了四顾剑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曾经在离开东夷城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万物皆有灵,包括武器。若是当人与剑可进行心灵上的沟通之后,便可人剑合一,那个时候就是天下在无敌手的时候。” 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四顾剑用大拇指轻轻的把长剑推出一段距离,随后微微抬头直视李云睿手中的那个箱子,语气中有些怀念:“在她走之后,我苦练了十五年的剑术,只是为了想要练出她想要的‘惊世一剑’,但是我直到大宗师都不曾明白她说的‘惊世一剑’到底是什么。” “后来我总想着,她一直都会在,会等到我练成的那一天的。只可惜即使我现在练出了她所说的‘惊世一剑’,她也看不到了。”自嘲地笑了,四顾剑用大拇指摩挲着已经有些磨损的剑鞘,接着说道“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我的心境上出了问题,还是说大宗师之上别有洞天,只有再往上一步我才能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怔怔地看着四顾剑并不算的上是宽厚的后背,裴长卿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似有所悟的在谢必安的身后时快时慢的点了好几下,最后捻了捻自己有些汗水的手指。 瞬间反应过来裴长卿要干什么,谢必安微微侧头对上对方坚定的目光之后缓缓点点头随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李承泽。 一边感慨四顾剑对于叶轻眉的情感竟然如此之深,裴长卿从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瓶里面找出一瓶贴着红色标签的小瓷瓶,倒出了几粒药丸分别塞进了众人的手中,低声说道:“吃了,可以缓解尸毒的。” 第 61 章 握着裴长卿给自己的药丸并没有吞下,四顾剑静静地凝视着李云睿脸上的表情,突然提起了裴长卿:“我其实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个小丫头能说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种话来,这句话并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提出来的。” “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把药丸吞下缓缓抽出长剑,四顾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我曾听她提起过,那个地方应该叫做是一个‘唐’的时代吧?我听说那是一个传奇的时代,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讲一讲?” 脸上也露出一抹淡笑,裴长卿欣然答应:“若是四顾剑前辈想听的话,晚辈随时可以给前辈讲。” “那就讲讲你现在想讲的吧。”手中的长剑已经发出了嗡鸣声,四顾剑的声音依旧清冷如高山之巅常年不化的积雪“我想听听,她一直喜欢和向往的那个时代究竟是什么样的。” 微微转头冲庆帝和苦荷眨巴眨巴眼睛,裴长卿随即清了清嗓子:“那晚辈就随便讲讲吧。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过那句‘有人守边疆,有人居庙堂。同忧同行,为太平故。’?”说到这儿裴长卿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四顾剑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一剑,名为时间。” 心胸陡然开阔,四顾剑手中的长剑自动飞了起来,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气势刺向了李云睿。 目光紧紧地盯着李云睿和燕小乙,裴长卿在看到两人闭眼脚步挪动的一瞬间和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就是现在! 和谢必安一跃而起,裴长卿抬手直接甩出链刃缠在李云睿的手腕上,活生生的割下了她的手腕。 甩出另一条链刃缠在箱子上,裴长卿在半空中用左脚轻轻地点了一下右脚之后再度升到一个比之前还要高的高度,对着庆帝喊了一句:“接着!”说话间,裴长卿直接用力一甩把到手的箱子甩向了庆帝的方向。 看着庆帝稳稳地接住箱子,裴长卿一手摸出之前藏好的小瓷瓶打开,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掷。 随着“砰”的一声,小瓷瓶当中的粉末从瓶中炸开飘散在空中,浓烈的药香味引得本就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刺激到的尸人更加狂躁却不敢靠近粉末包围的地区一步。 “裴长卿我要杀了你!” 李云睿被杀仿佛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燕小乙对着来抢人的谢必安虚晃一剑之后直直地冲向了正从半空中落下的裴长卿:“我要杀了你为公主报仇!” 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利箭从自己的鼻尖擦过去,裴长卿有些狼狈地落到地面上抬头看着双目赤红张弓搭箭的燕小乙,突然一笑。 抬手指了指手腕被齐齐隔断,胸口上还插着四顾剑的那把剑的李云睿,裴长卿挑起半边眉毛喘着气说道:“呼~燕小乙,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个长法,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人了?” 箭头稳稳地指着裴长卿的头部,燕小乙声音干涩地开口:“公主救我性命,赐我姓名,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的?我心悦于公主,但不求公主知道。” “那这么说起来的话,你和李云睿两个人当真还挺配的。”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裴长卿也不慌张,反而心平气和地开口跟燕小乙在说这件事情“不过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那就是现如今在京都城的那位太子,也对李云睿有意思哦。” 稳稳地握着弓箭的手突然一抖,燕小乙的眼睛微微一眯,冷声问道:“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的关系确实是不大,但是你要知道,侄子爱上姑姑这件事可是皇家禁忌。”笑眯眯地开口,裴长卿一点也不担心眼前这位仅仅离自己只有五步之遥的九品用箭高手。 眸色深沉地看着正托着脸看着自己的裴长卿,燕小乙微微压下箭头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眯着眼睛笑了出来,裴长卿微微扬起脖子摊手表示自己毫无威胁,声音中有几分懒洋洋的:“我什么意思,难道以你这位前宫内的副统领的领悟能力,还不知道吗?” 没有说话只是把搭在弓上的弦重新拉满,燕小乙盯着裴长卿说道:“你要知道,五步之内你逃不出我的箭。”“我也没打算逃。”笑的云淡风轻,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链刃,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吹了声口哨“我就是累了想跟你聊聊。” 说到这儿裴长卿环顾了一番四周,一撇嘴:“你看,你们的那些弓箭手还有控制尸人的人都被杀了,所以我们难道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吗?” 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燕小乙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你这个人什么毛病的神情,让裴长卿忍不住一乐:“喂,不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我这是在正经地跟你聊天呢,好好聊聊行不行?” “我们有可聊的事情吗?”微微一歪头,燕小乙极为冷漠地说道“你杀了公主,我杀了你,一命换一命。”说话间,燕小乙弓箭上的那支箭已经离弦而出。 硬生生地受下这一箭,裴长卿反手把链刃甩向燕小乙的方向,整个人却腾空而起接住了庆帝扔过来的箱子。 打开箱子拎出枪支摆好姿势都在空中完成,裴长卿稳稳地落到了燕小乙十步开外的地方,笑着一歪头:“有人说,五步之外,枪快;五步之内,拳快。所以,燕小乙,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眉头紧皱地看着裴长卿手里的枪,燕小乙的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困惑:“你这是什么东西?”“好东西。”拉开保险端起枪,裴长卿闭上一只眼睛看着瞄准镜,扯了扯嘴角“你还有什么最后想说的吗?” 内心隐隐浮现出一股不安的情绪,燕小乙沉默地拉开了手中的弓箭:“那就试试看吧。裴长卿,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嘭!” 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裴长卿看着燕小乙眉心突然出现的那个黑洞,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眼神中有着一瞬间的悲悯:“我活了。” 低头重新把枪收进箱子里锁好,裴长卿转手就把箱子扔给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庆帝:“箱子里的东西你也知道了,剩下的我就不管了。”“小裴快快快!”还没等庆帝说什么,苦荷慌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快看看这个老顽固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转头看向被苦荷扶着坐下的四顾剑,裴长卿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对方瞬间变的雪白的头发上,嘴上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现如今前辈的发色也跟晚辈一样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裴长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四顾剑身边,一撩衣摆单膝跪下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四顾剑的手腕上,顿时皱紧了眉头:“这就是前辈所谓的‘惊世一剑’?” 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裴长卿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之后扯开自己肩膀的的衣服,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嫌弃:“前辈,您这刚才要不是有苦荷大师帮您输送真气,您这当真是惊世一剑,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长卿单手给她自己处理伤口,四顾剑顾不得嘴角突然溢出的鲜血,满脸兴奋地说道:“我真的用出‘惊世一剑’了!我成功了!” “对,你成功了你也快死了。”随便把绷带打了个结就没再管,裴长卿一手抵在四顾剑的后背上真气跟不要钱一样的和苦荷往四顾剑的体内输送,忍不住另外一只手直接糊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放弃了对前辈的尊敬“闭嘴!现在不准说话!” 被裴长卿这一巴掌打的极为委屈,四顾剑在闭上嘴待了一会儿之后又嘟嘟囔囔地说道:“我用出了‘惊世一剑’,我用出来了……”还没说完的话逐渐在裴长卿气势汹汹的瞪视下消音,四顾剑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个把嘴拉上的动作,老老实实的不再说话。 感觉到四顾剑体内已经枯竭的真气已经有所缓和,裴长卿缓缓的放下抵在对方后背上的那只手,长出了一口气:“命救回来了,但是还需要后续的具体调理。不过好在大宗师的底子还在,如果后续恢复的适当的话,重新成为大宗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了站在身边被谢必安搀扶着的李承泽,招招手:“好了,下一个病号就是你了,来吧。”“你脸色不好,要不我自己来吧,就是包扎而已。”有些担忧地坐下来看着裴长卿苍白的脸色,李承泽开口说道“这些我也是会的。” “闭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把需要的瓶瓶罐罐都摆出来,扭头看了一眼离着自己还有一定距离的那些尸人,突然瞳孔一缩“……等等,李云睿呢?!怎么就剩下那把剑了?!” 听到裴长卿的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都集中在了刚刚李云睿待着的地方,一脸震惊地瞪着现如今空无一人的地方,随后才将目光落到了那位哆哆嗦嗦地瘫坐在地上的苗人小公公。 半张着嘴想了想,李承泽忍不住和裴长卿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被吃了?!”“这……当真是血腥味能够刺激尸人的战斗力。”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收回目光,裴长卿有些苦恼地挠头“这以前还当真是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阿裴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倒吸一口气来缓解自己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李承泽疼的连泪花都出来了“别这么粗暴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我问你。”手上用来给李承泽清创和消毒的布襟恶狠狠地按在了他额头的伤口上,裴长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时瞒着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到现在的局面吗?” 满脸堆笑地看着裴长卿,李承泽笑眯眯地拽着裴长卿的衣袖晃了晃,试图撒娇:“阿裴~不要生气嘛~”“我不生气。”对李承泽的示好秉承着无视的原则,裴长卿干脆用纱布给对方包成了鸡婆婆的样子,这才十分愉悦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九命猫妖。” 等裴长卿的手离开自己的脑袋之后才抬手摸摸自己被包扎的形象,李承泽脑补了一下之后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就被肿着的脸撕扯的倒吸一口冷气:“嘶——疼!”“疼死你算了。”翻着白眼把消肿的药涂在李承泽的脸上,裴长卿气哼哼地说道。 正说着,苦荷的声音突然响起:“那这些个尸人怎么办?小裴姑娘要不辛苦一下?”“辛苦什么?”还没等裴长卿开口,庆帝冷冰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不赞同“都杀了吧,留着做什么。” 哦,好啊,杀…… 嗯?! 对于庆帝的话一开始并没有过脑子,裴长卿在刚想要点头的时候瞬间反应过来:“嗯?!怎么就都杀了?!”“那难不成你还要留着?”摆出一副既阴沉又带着几分老父亲式不赞同的表情,庆帝冷声问道“难不成你还要这些尸人?” 瞠目结舌地看着庆帝下一秒仿佛就要动手的状态,裴长卿在眨着眼睛犹豫了一秒之后连滚带爬地抱住对方的手臂:“父皇!父皇!冷静!这尸人毕竟之前也是人!咱们,咱们好歹救一下!” “若是你想的话,那就救吧。”低头看着努力仰视自己的裴长卿,庆帝在沉思了半晌之后缓缓点头同意了她的话,但是仍旧警告道“小裴你要记住,一旦你受伤了,他们的命可就不在你手上了。” 伸手摸摸裴长卿脑后的那一头长发,庆帝在心底默默地补充上了后半句话:朕不想再看到一个最初下江南回来的你了。 忍不住抿唇一笑,裴长卿松开自己抱着庆帝的手臂,点点头说道:“好,那我都听父皇的。” 监察院。 “你说什么?!”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言若海,陈萍萍一时间险些忘记了自己端在手中的那杯茶,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你说他们怎么了?” 弓着腰的身躯猛地一抖,言若海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微微抬眼看向陈萍萍,沉声回答:“范闲护驾受伤,目前仍在大东山昏迷不醒。”停顿了一下,言若海再次开口的声音明显要比之前小了许多:“小裴姑娘和陛下……不知生死。” 握着茶杯的手一点点的收紧到最后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陈萍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正鼓起来的那个小包,随后有些疲惫地一挥手:“你下去吧,影子回来了吗?” 知道陈萍萍心情不好,言若海的身体压得更低,声音也更加恭敬低沉:“影子大人还未有消息。”“知道了。”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陈萍萍缓缓地放开自己手中的茶杯,摇着轮椅背对着言若海,声音平淡“你下去吧。” “是,院长。” 明知陈萍萍看不见却仍旧行礼,言若海在告退的时候微微转头看向了床榻上睡的昏沉的裴安,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的叹息。 一直等到关门声响起,陈萍萍才瞬间撤下了自己脸上的伪装,满脸疲倦地撑着额头没说话。 明明前一天收到的消息还是裴长卿在大东山和李承泽两个人在讨论给安安要不要再做一个布娃娃的事情,为什么今天再收到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了? 一想起这四个字自己的心里就慌得很,陈萍萍有些慌乱地敲击着轮椅扶手,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柜:“长卿……”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萍萍转回轮椅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一口地抿着,脑海中开始一点点梳理此次大东山之行的所有细节。从陛下决定前往大东山开始,一直到今天传来生死不明的消息,陈萍萍慢慢地眯起了双眼,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李云睿。 眼神逐渐变得锋利起来,陈萍萍低头看着毛毯上的那四个字,手指反反复复的在上面摩挲着,一点点把自己内心的暴戾磨平。 陈萍萍你要记得你不能这样做,长卿还在大东山,范闲还在大东山,安安现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是孩子的父亲,你不能让孩子将来也变得像你一样生活在阴暗当中等待着光明的救赎,她应当身处于光明之中。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些话,陈萍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从桌子的底部抽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着里面裴长卿的笔迹最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说到这张纸,还是在当初裴长卿忘了陈萍萍的时候,某一天过来送药的时候顺带手的送过来的,用于叮嘱陈萍萍用药的剂量以及提醒他吃药。一直到现在为止,这张纸都成为了陈萍萍用来平复自己心情的时候最管用的工具。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纸上所写的“陈院长”三个字,陈萍萍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后想起了昨天下午的时候王凯林对自己说的话:“陈萍萍,天黑了,保护好裴安。” 如果要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京城的天恐怕已经变了,想到这儿,陈萍萍脸上的笑容从原本的温柔瞬间转变为一抹冷酷的笑意。 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手中这张纸收好,陈萍萍又把小盒子重新塞回桌子下的暗格当中,摇着轮椅来到了裴安身边:“安安?醒一醒,该起床了。”“嗯~陈叔叔让我在睡一会儿嘛~”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裴安努力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试图撒娇“我还没睡醒呢~” 伸手把小姑娘的头从被子里扒出来,陈萍萍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无奈地看着死活闭着眼睛就不看自己的裴安,弯腰点了点她的鼻子:“快起来,不然的话晚上你又睡不着了。” 鼓着脸抱住陈萍萍的胳膊,裴安用自己的头胡乱地蹭着陈萍萍的衣袖,哼哼唧唧地撒娇:“那陈叔叔亲我一下好不好?么么哒一下我就起床。” “噗!”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陈萍萍依言弯下腰在裴安的脸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好啦~亲亲已经给安安了,该起床了哦。” 乖乖巧巧的坐起身,裴安揉着眼睛也噘着嘴给了陈萍萍一个吻:“我也么么哒陈叔叔,但是我还是好困啊。”“你呀,再睡的话晚上又要折腾了。”揪了揪裴安的鼻尖,陈萍萍满脸纵容地说道“乖,我们先起床洗个脸,然后该叠千纸鹤啦。” 一听叠千纸鹤瞬间精神了,裴安从床榻上蹦下来自动自觉的跑到一边的脸盆处用清水洗了把脸之后屁颠屁颠跑回来爬到陈萍萍的腿上,笑眯眯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开始呀?” 笑着点头,陈萍萍伸手把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宣纸和燃料端到案几上,又把一旁的毛笔润湿,这才摸着裴安的头说道:“我记得安安之前跟我说过,说想要做彩色的千纸鹤,所以我给安安准备了颜料。” 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摆着的装着各种各样的颜料的小碟子,裴安咧着嘴转头看向陈萍萍,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陈叔叔么么啾!安安好喜欢陈叔叔!那陈叔叔想要给娘亲叠什么颜色的千纸鹤呀?” “安安喜欢什么颜色?”并没有正面回答裴安的问题,陈萍萍一手握着手中的毛笔,笑着问道“我涂一个安安喜欢的颜色好不好?”“粉色!”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指向了那个粉色的颜料盘,裴安笑眯眯地说道“我一直好喜欢粉色的!” 顺从的把毛笔伸向了裴安指着的那个颜料盘,陈萍萍在用毛笔蘸了些许之后晕染在了宣纸上,问道:“那安安觉得这样怎么样?”“我觉得是不是有点淡?”托着脸看着陈萍萍一点一点的晕染,裴安把颜料盘往陈萍萍的方向推了推“陈叔叔要不要再加一点?” “好。”依言再加深了颜色,陈萍萍把晕染好的纸张在桌子上平铺好,眉眼温柔地看着裴安抿着嘴一脸认真的用毛笔给宣纸上色,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姑娘的头。 在感觉到头上的触感之后有些疑惑地抬头,裴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陈萍萍,歪着头问道:“陈叔叔怎么啦?”“没事,我是觉得安安太可爱了。”收回手,陈萍萍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随即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响起。 第 62 章 听着外面朱格的声音响起,陈萍萍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抬手摸摸裴安的头:“安安先画着,外面有人找我,我先去看一看好吗?”“嗯嗯嗯,陈叔叔放心吧!”一手拿着毛笔,裴安头也不抬地说道“安安会照顾好自己的!” 摇着轮椅来到门口,陈萍萍面无表情地推开门又合上,就在门口处微微仰头看着朱格,一扬下巴:“你怎么来了?”“院长,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请您进宫。”微微弓着腰回答陈萍萍的问题,朱格的话在停顿了一秒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陈萍萍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感慨一句“太子殿下请我进宫,还真是少有啊。” 手指轻轻地擦过腿上的毯子,陈萍萍点了点毯子的边缘,随后问道:“外面等着的人,都有谁?”“太子的亲信,还有宫内的侍卫。他们连马车都准备好了。”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朱格的声音也有些凝重“需不需要属下……” “不必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陈萍萍挥挥手示意朱格在门外等着自己,随后转动着轮椅打开门,哼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阵仗,还当真是看得起我。” 自己摇着轮椅回到房间内,陈萍萍一眼就看见了正晃悠着双腿坐在床榻边等着自己的裴安,忍不住加快了速度,柔声问道:“安安怎么不画了?” “我想等陈叔叔回来一起画。”指了指自己已经完成的那张纸,裴安直接往陈萍萍的膝盖上一滚,整个人就缩进了对方的怀里“我都把这些纸画完了陈叔叔就没有画的了。”“没关系啊。”根本不把这些宣纸当回事,陈萍萍的手稳稳地搂着小姑娘以防她掉下去“安安随便用。” 又舒舒服服的在陈萍萍的腿上打了个滚,裴安这才爬起来问道:“那这会不会很贵呀?陈叔叔还是不要花那么多钱了吧?” “不贵的。”绝口不提自己给裴安用的到底是什么纸,以及当时宣九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个败家子的眼神没有任何区别,陈萍萍笑眯眯地说道“安安尽管放心用,好不好?”“那好吧。”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裴安鼓了鼓脸“那我就用啦~” 顺从地点点头表示同意,陈萍萍犹豫了一下之后摸着裴安的头,轻声问道:“安安可以去费介那里待一会儿吗?我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时间不会太长的。”“费介费伯伯?”在听到陈萍萍的问话之后瞬间感觉到了一阵恐慌,裴安忍不住抱紧了自己“为什么呀?” 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说得可能让小姑娘误以为自己不要她了,陈萍萍连忙把裴安抱进自己的怀里连声安抚:“安安,安安你听我说,我没有说不要你的意思。我只是现在要出去办一些事情,但是不能带着安安过去。” 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小姑娘紧紧地抓住,陈萍萍一手轻轻地拍着裴安的后背,声音温柔:“安安,陈叔叔发誓绝对没有不要你的意思,我们拉钩钩好不好?”“真的吗?”露出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裴安有些不相信:“陈叔叔真的不是要把我丢了吗?” 微微低头对上裴安的眼睛,陈萍萍面带笑意地摇摇头:“当然不是。陈叔叔只是去……帮你娘亲做一些事情。”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陈萍萍缓缓说道:“但是呢,这件事情有危险,所以我不能带安安过去。安安放心好不好,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咬着下唇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裴安冲陈萍萍晃了晃:“拉钩。”“好。”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有几分慈祥和宠溺,陈萍萍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裴安的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安安这下放心了吧?” 咧着嘴点点头,裴安指着桌上的那些宣纸和颜料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带着这些去找费伯伯吗?”“当然可以。”伸手帮裴安一起整理着案几上的东西一一装好,陈萍萍笑弯了眉眼“等我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就去接安安好不好?” “我等陈叔叔回来接我!”满足的坐在陈萍萍的膝头,裴安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这些宝贝们,声音中都带着些许雀跃“阿甘是不是也在费伯伯那里呀?”“对,阿甘也在。”推开门看了一眼一直守在门口的朱格,陈萍萍笑着说道“安安也可以去找阿甘玩儿。” 一听到自己可以去找阿甘玩儿,裴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冲着朱格用力地挥挥手:“朱叔叔早上好!”“安安上午好。”也对着裴安露出一个笑容,朱格慢慢地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前走“院长,是去三处吗?” “对,我把安安送到费介那儿。”微微一颔首,陈萍萍把裴安从自己的膝头放到地上让小姑娘撒开了跑,一手抱着自己腿上的那些东西,眼睛里有笑意流露出来“门外的那些人,就让他们等着吧。” 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陈萍萍的吩咐,朱格一边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三处的院子里走,还不忘了提醒裴安:“慢点跑!别摔着!”“孩子还是多动动好。”一脸宠溺地看着裴安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上蹿下跳,陈萍萍的眉眼间有着老父亲般的无奈和纵容。 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朱格忍不住想起了自家的小皮猴,调侃道:“那也不能乱跑,回头磕着碰着了,还是您心疼她。”“孩子嘛,磕着碰着多正常。”用手撑着自己的头,陈萍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格,问道“你们家那个也这样?” “男孩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朱格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男孩儿比女孩儿更皮,天天都恨不得上房揭瓦,打一顿都不管用。” 手里举了什么东西跑回来,裴安扑到陈萍萍的腿上,献宝似的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陈萍萍:“陈叔叔你看!花花!”“对,是花花。”笑眯眯地接过裴安手中的花别到自己的鬓角上,陈萍萍抬手轻柔地擦去裴安脸上的汗珠,说道“这样好看吗?” “陈叔叔是我见过戴花花最好看的人!”认认真真地吹着陈萍萍的彩虹屁,裴安的眼睛里都带着明快的笑意“么么陈叔叔!” 到了三处的院外,陈萍萍看着老早就接到消息在这里等候的费介,伸手摸摸裴安的头,声音柔和:“安安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等安安把三处的人都教会了怎么叠千纸鹤,我就回来了。” 从陈萍萍的腿上滑下来,裴安抱着怀里的东西对着他点点头:“嗯,那我在这儿等陈叔叔回来,陈叔叔一定要回来接安安呀!”说着,裴安转身仰视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费介微微眯了眯眼睛:“费伯伯好。” 喜滋滋的把小姑娘抱进怀里,费介先是用自己的胡子轻轻的蹭了蹭裴安的脸,随后看着陈萍萍问道:“你……快去快回。” 点点头表示明白,陈萍萍仰头看着费介那张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的脸,微笑着开口叮嘱道:“安安喜欢喝的果汁我已经都吩咐厨房备下了,到点他们会送过来的。别忘了让小姑娘喝药,喝药之前要先试一试温度……” 满脸不放心地叮嘱了差不多要有一炷香的时间,陈萍萍直到离开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放心:“安安一定要记得在这里等我回来啊。” “成成成,你快点走!”一手抱着裴安,费介满脸不耐烦地开始往外轰人“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啊?小丫头放我这儿你不放心你放别人那儿!” 依依不舍的和裴安道别,陈萍萍在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费介之后,示意朱格把自己的轮椅推走:“走吧。”“来,安安跟你陈叔叔再见。”握着裴安的手冲陈萍萍挥了挥,费介犹豫了几秒之后仍旧有些别扭地说道“早点回来!” 在整个人背对着费介的那一刹那,原本还挂在陈萍萍脸上的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他从原本的一位慈父变回了那位阴晴不定的监察院院长:“走吧,太子的人应该等着急了。” “院长,当真不用召黑骑回来吗?”有些担忧地看着正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有些折痕的袖口的陈萍萍,朱格的脸上满是忧虑“万一出了事您有黑骑在也……” 微微抬手示意朱格不需要再说下去了,陈萍萍放开自己的袖口,手指轻轻的在指关节的地方绕了一圈,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淡然:“不必了。我让你办的那件事情,你记得要尽快办好。”“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朱格沉声回答“属下这就去办。” 推着轮椅来到大门口,朱格冷着一张脸拒绝了侍卫的帮助,亲自把陈萍萍抱到马车上,又检查了一番马车内壁,小心的把轮椅摆好,这才准备离开。 就在朱格想要躬身退出马车的那一刹那,陈萍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人老了,有些事情总容易忘。屋里还有一壶我刚沏好的普洱,倒了吧。” 身形微微一顿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朱格低着头沉默地一拱手,随后退了出去。静静地注视着马车慢慢离去,朱格的眼神中微微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面色如常地来到陈萍萍的房间中,朱格一眼就看到了案几上摆放好的茶具。走过去一言不发的把茶水倒掉。把茶具清洗干净,朱格不着痕迹的把从茶壶的底部抠出来的一块小令牌塞到了自己的袖口当中。 另一边。 嘴里哼着歌地抱着裴安进到三处的院子里,费介一边走一边问道:“安安来三处要不要玩点不一样的啊?”“不一样的?”对费介的胡子表示出了莫大的兴趣,裴安伸手对他的胡子上下其手,有些疑惑地问道“不一样的是什么啊?” 认真地想了想怎样跟小姑娘解释那些各种各样的毒药,费介突然看到了被自己抓过来当苦力的阿甘,眼前一亮:“那个什么,安安你要不要跟阿甘玩?还是说……”费介的话还没说完,裴安就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对方,嘴角都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阿甘在哪里呀!安安想找阿甘玩儿!” “咔啦——”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阿甘立刻抛弃了正在组装的零部件,蹦蹦跳跳地挥舞着风车向裴安跑过来“咔啦——安安——玩——” 从费介的怀里直接扑到了阿甘的肚子里,裴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阿甘!有没有想我呀!”“咔啦——”装着裴安在原地连蹦带跳了好一阵子,阿甘“啪”的一声又从肚子里弹出一个装着布娃娃的小抽屉“咔啦——娃娃——” 笑嘻嘻的把布娃娃抱在自己怀里,裴安从阿甘的肚子里探出头看着对方正咕噜咕噜地转着的大眼睛,呵呵笑着问道:“阿甘阿甘!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咔啦!”弹出一个装着小红花的抽屉,阿甘左右晃了晃身子权当是在点头承认。 看着正和阿甘玩儿的开心的裴安,费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在院子里的那些个自己不省心的下属们正在用自以为没人发现的目光暗搓搓地看着裴安和阿甘,甚至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 眼神顿时一凛,费介脸上顿时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指了指那几个恨不得直接扑上来抱着裴安一通乱亲的人,脸色一沉:“都看什么看!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费老~”乐呵呵地凑上来,冷师兄把自己一早就调好的专门用来逗小孩儿玩的那种自带香味的木球递到裴安面前,对费介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这就是小师侄吗?” 斜眼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冷师兄,费介皱着眉头闻了闻木球散发到空气中的那股花香味,这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对,这是你小师侄,不过现在也跟你没什么关系,把东西送到了就赶紧滚蛋。” 嗨,我们都是一帮莫得感情的马前卒。 虽然说已经习惯了费介的这种用完就丢的品格,冷师兄还是顶着费介的眼刀凑到裴安身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你是叫裴安吗?” 然而还没等裴安回答,冷师兄就被费介抬手扒拉到一边去了:“去去去,一身臭味儿往小孩儿面前凑什么凑!”说着费介直接整个人把冷师兄挡的严严实实,嘴上还不住的嫌弃:“滚蛋滚蛋,边儿去。” 有些震惊地抱着大木球看着费介的一通操作,裴安有些担忧地拽了拽费介的衣袖问道:“费伯伯,这样的话那位大哥哥是不是会很疼啊?”“不疼,他怎么可能会疼。”连看都没看就摆摆手,费介毫不走心地说道“安安乖,没事的。”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裴安看了看被费介拎在手里的那个小布包,又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说道:“那安安教费伯伯叠千纸鹤好不好呀?” “千,千什么玩意?”乍一听到新名词还没有反应来,费介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这又是裴长卿那丫头发明的什么新鲜的名词?” 挠了挠头之后又把冷师兄拎了回来,费介眨着眼睛说道:“你过来,听听小丫头说的是啥?” 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再次凑上前,冷师兄干脆扒着阿甘的边缘歪着头看着裴安,笑眯眯地问道:“安安怎么啦?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我答应了陈叔叔要教费伯伯和大哥哥们怎么做千纸鹤。”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怀里托出一只千纸鹤,裴安冲着冷师兄一歪头。 虽然自己也没听说过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东西,冷师兄仍旧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站起身摸了摸裴安的头,笑着说道:“原来是千纸鹤啊,安安是想教我们怎么做吗?不过安安要叫我们师叔哦~” “师叔!”甜甜地叫着师叔,裴安获得了来自冷师兄的一个用力的亲亲以及那句:“安安怎么能这么可爱!” 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裴安摸着自己的头发接着说道:“安安教会费伯伯和师叔们千纸鹤了之后,陈叔叔就回来啦!” 点点头表示明白,冷师兄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了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费介,努了努嘴。“啊……这样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费介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拍拍手“成了成了,你们也都别干活了,过来吧。” 停顿了一下,费介在所有人亮晶晶的目光下撇着嘴憋出最后一句话:“你们小师侄来教你们做手工了。” 院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原本一直都在悄咪咪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的那些师弟们瞬间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费介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其他人都努力的把自己的脸露在裴安面前,露出笑容异口同声地说道:“安安好呀~”在问完好之后瞬间就变得嘈杂了起来,各位师叔们都把自己提前做完的那些个小玩意拿出来希望裴安接住。 “来来来,安安看看这个!” “你走!你也不看看你这东西合适给小孩儿吗?” “你们都起开,安安肯定喜欢我的东西。” …… “师,师叔们好……”从来没见过这阵仗,裴安下意识的把自己缩在了阿甘的肚子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滚蛋!”毫不客气的把离裴安最近的那几个人拍开,费介伸手直接把裴安抱进自己的怀里,满脸不耐烦地说道“没看见我们家安安都被你们这帮兔崽子吓到了吗?滚蛋滚蛋!都一边儿去!” 嘿嘿笑着让出一条路,众人看着费介抱着安安带着阿甘仿佛是一位人生赢家一样慢悠悠地晃悠到躺椅上坐下,又把手中一直拎着的那个布包放下,这才安慰道:“安安别怕,他们虽然看上去都挺傻的,但是心肠不错。” 从费介的怀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来,裴安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离着他们有一段距离,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的那些师叔们,抿着唇犹豫了很久之后探出一个头冲其他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师叔们!” 一瞬间就被裴安脸上甜甜的笑容戳到,有人摆出了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挣扎着说道:“我不行了,安安太可爱了,快救我,我不行了。”“那就直接抬走!”毫不客气的把对方的位置挤掉,另外一位师叔笑嘻嘻地说道“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跟我抢小师侄的注意力了。” 周围顿时响起了哄笑声,裴安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师叔不要这样呀~安安很喜欢大家的!”“快快快,安安给我一个亲亲。”抱着裴安就往自己的脸上凑,费介得意地说道“亲一口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啾啾。”虽然不懂为什么费介会这么说,但是裴安在看到围在周围的那些师叔们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之后,咧嘴笑了“啾啾师叔们。” 嘿嘿笑着如众星拱月一般把裴安和费介围在中间,师叔们都直接席地而坐,叽叽喳喳地开始问各种问题,从穿着打扮到平时的学习进度无所不涉及。但是所有人在问问题的同时,都避开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裴安的肤色是这个颜色的。、 坐在费介的腿上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各位师兄的问题,裴安突然听到有人这样问道:“安安,你能不能告诉师叔为什么你要叫费老费伯伯,但是管陈院长就要叫陈叔叔呢?” 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出来,裴安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正扇着扇子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的费介,随后晃悠着自己的双腿笑眯眯地说道:“因为费伯伯有胡子看上去比陈叔叔要老呀。而且陈叔叔喜欢娘亲,要是把陈叔叔叫老了的话好像不太合适的。” 听到裴安的解释顿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冷师兄率先开口说道:“费老,您听见了没,所以说您该刮胡子喽!”“对对对,费老您该刮胡子了。”跟着冷师兄一起起哄,诸位师叔们都收到了来自费介的白眼。 “那安安啊,你想让陈院长当你的爹爹吗?”不知人群中是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正坐在费介腿上的裴安,想听听她的答案。 第 63 章 把布娃娃抱在怀里,裴安低着头想了想之后点头:“想呀,因为互相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陈叔叔喜欢娘亲,娘亲也喜欢陈叔叔,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呀。” “安安说得对。”秉承着“这么可爱的小师侄你看着她你说不对你难道不会心存愧疚吗”的心理,以冷师兄为代表的一众师叔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喜欢就要在一起。” 看着各位师叔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裴安弯着眼睛指了指那一摞宣纸,突然变得有些苦恼:“费伯伯,宣纸要是不够怎么办呀?陈叔叔今天准备的宣纸少,我觉得好像不太够师叔们用的。” 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问题,费介对着冷师兄扬了扬下巴,催促般地吩咐:“去,拿着一张去找宣九,就跟他说咱们的小丫头纸不够用!多拿点过来。”“这就去这就去。”眉开眼笑地站起来,冷师兄捏了捏裴安手感颇好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道“安安等着我回来啊。” “快去快去!”一点都不希望自己三处的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们得到裴安的过多关注,费介抬脚就踹在了冷师兄的腿上,不耐烦地说道“这儿动手动脚的干嘛呢!” 哈哈笑着对费介拱手作揖,冷师兄心情大好的往院外走去,还不忘了叮嘱正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裴安:“安安在这儿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他还对迎面而来的朱格一躬身:“朱大人上午好!” 亲自去了一趟城外把令牌交给黑骑的头领,朱格在回来的时候正好打算顺路从三处的院子外探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就看见满脸春风拂面的冷师兄,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嘿嘿。”根本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冷师兄并没有回答朱格的问题,而是嘿嘿笑着说了一句“小孩子的触感真好。” 瞬间明白为什么冷师兄被打发出来干活,朱格微微侧身给对方让出一条路,脸上也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是去找宣九吧?他在呢。”停顿了一下,朱格在冷师兄好奇的目光下补上后半句话:“听说这批纸宣九特意又进了一批,今天到。” 闻言连连点头表示感谢,冷师兄的脚步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多谢朱大人,多谢朱大人哈哈哈哈哈。” 目送着冷师兄离去的背影,朱格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沉不住气。想到这儿,朱格慢悠悠地走到三处的院外往里面张望了一阵子,看着坐在费介腿上正低着头叠纸的裴安,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孩子嘛,还是要好好享受这段时光的,毕竟天塌下来,还有他们这些人帮忙撑着呢,偌大的一个监察院要是连一个小丫头都护不住,这要是被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这边上演着大家一起来宠小姑娘的戏码,另一边的裴长卿的日子则有些不太好过。 “李承泽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折腾死!”大半夜的被谢必安薅起来,裴长卿只来得及披了一个罩衣拿了武器和药箱子就被拖到了李承泽的房间里“怎么回事?!” 一把就把裴长卿按在床榻上,谢必安指着眉头紧皱的李承泽,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慌乱:“伤口,你快看看伤口。”“别急。”同样注意到了李承泽脸上那道突然开始流脓冒黑血的伤口,裴长卿自己的眉头也拧紧,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柱香之前。”双手死死地捏着自己从不离身的长剑,谢必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答裴长卿的问题,声音当中仍旧带着几分无措“我之前以为是你给殿下涂的药的关系,后来发现不对。” 搭在李承泽手腕上的手缓缓放下,裴长卿的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凝重:“这不是药效的问题,是伤口本身的问题。”说着,裴长卿转着画卷给他刷了一个驱散的技能,冲谢必安点点头:“你现在叫我过来还算是比较及时。” 听到裴长卿的最后一句话,谢必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捏着自己眉心的那块肉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先去把父皇叫过来。”检查着李承泽的那道伤口,裴长卿伸手试了试一旁的水盆里的温度,沉声吩咐道“然后去烧一桶水,三百零六斤柴,八十一桶水,我要最后的一滴水。” “好。”连问都没问原因,谢必安最后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李承泽,捏了捏自己手里的长剑,转身冲出门去“等我回来。” 没去管冲出门去的谢必安,裴长卿伸手把原本枕在李承泽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又把昏迷不醒的人扶起来,叹了口气:“你可真是我祖宗,也亏得有我让你可劲儿造。” 说到这儿裴长卿自己脸上都变得有几分无奈,她径自拧了帕子把流出来的脓擦干净,又从箱子里抽了一把小刀出来,自言自语道:“要是疼呢,你就跟我说,虽然你说完了也不太管用,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有意识。” 安静的把刀放在火上烤了烤,裴长卿固定住李承泽的脸,小心翼翼的把那道伤口划得深了一些。 随着刀尖逐渐没入伤口中,李承泽原本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一抖,连带着头部也想要挣脱开裴长卿的钳制。“别动别动!”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李承泽会不会听得到,裴长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你一动回头更疼你知道不知道。” 似乎当真是裴长卿的话起了作用,李承泽的挣扎渐渐减弱,最后又重新归于平静。“感谢大祖宗的配合。”就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裴长卿笑眯眯的摸摸李承泽的头,夸奖道“乖啦,等你好了请你吃饭!” 小心的把伤口往两侧拨开,裴长卿用帕子不停地擦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不断冒出的脓水,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鲜红的血肉中的那条细长的黑色的东西,裴长卿原本皱紧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麻烦了。” “小裴,怎么回事。” 在听到谢必安的话之后急匆匆地披了件衣服就赶来,庆帝还没进到屋子里就开口问道:“老二这儿怎么回事。” 在给庆帝和李承泽同时刷了一个驱散和补血的技能之后,裴长卿这才转头对着满脸焦急的庆帝说道:“他中毒了,并且中的毒还不止一种。”停顿了一秒,裴长卿沉声说道:“我确定我用的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看了一下,阿泽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 明白裴长卿的言外之意,庆帝走到她的身后看着李承泽脸上的那道伤口,声音低沉中夹杂着几分焦躁:“只可惜李云睿死了,不然还能知道是什么毒。” “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冲庆帝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那块帕子,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地拔出小刀“但是我现在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说着,裴长卿把手中的帕子扔到桌子上又换了一块新的:“所以还需要您给他用真气续个命。” 自动坐到裴长卿给他让出来的那块地方,庆帝伸手让李承泽靠在自己的身上,把手抵在他后心的位置,一点一点的用自己体内的真气给他续命:“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个就要看毒的复杂程度。”点上另外一根蜡烛坐在矮凳上,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抖开帕子展平,有些忧虑“光靠闻我只能判断出里面有三种不同的毒,具体有什么还要再等一等。不过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对裴长卿的医术方面的能力有百分百的信任,庆帝收回了放在裴长卿身上的目光,专心关注着李承泽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蜡烛在渐渐的燃尽,天边也泛起了亮白色的光芒。 终于能抽出一只手来抹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裴长卿整个人瘫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大口喘着气:“查出来了。”“是什么?”猛然听到裴长卿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庆帝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浑身湿透的裴长卿,问道。 有些费力的翻过身趴在椅背上,裴长卿抬手把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微微扯了扯嘴角,嗓音有几分沙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好消息。”抵着李承泽后心的手微微一紧,庆帝的内心也浮现出了几分焦躁。 “能救。”回手指了指矮桌上被自己切得七零八落的那块帕子,裴长卿又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个细长的瓶子倒了一颗翠绿色的药丸出来,接着说道“坏消息就是,这里面有尸毒。” 看着庆帝猛然间变了脸色,裴长卿自己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地闭合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顺手把手里捏着的药丸碾碎敷在了李承泽的伤口上:“这件事没想到是我的过失,我现在分析出来的毒加上他之前中的毒一共是九种,但是其中五个我不知道是什么毒。” 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庆帝一脸诧异地盯着面色凝重的裴长卿,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是什么毒?!”“对,我不知道。”看着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就变成了黑色的药沫,裴长卿微微点头说道“现如今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来。” “需要朕做什么。”努力的护住李承泽的心脉,庆帝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了汗水。“保命。”又给两人刷了一个驱散,裴长卿手上不停地转着手中的画卷,显得有几分焦躁“我不是大宗师,我没办法能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保住他的心脉让他不成为尸人。” 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裴长卿把手伸过来,庆帝沉默的把自己的一部分内力输送给了对方:“你不能先倒下。”“省着点用吧。”在感觉自己缓过来一点之后就抽出了自己的手,裴长卿冲庆帝扬起一个笑容“毕竟小师叔还在外面解决那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微微摇头重新抓住裴长卿的手,庆帝抵着李承泽后心的手并没有松开,语重心长的对现如今一点都不让自己省心的小姑娘说道:“小裴,你要记得你也是朕的女儿,并非外人。朕不希望你因为解毒的缘故丢了性命。” 咬着下唇勾了勾唇角,裴长卿笑眯眯地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了庆帝脸上的汗水,笑的眉眼弯弯中带着几分嘚瑟:“放心吧我没问题的,虽然说我的身体可能是大不如从前了,但是至少在解毒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你个死丫头又要以身试毒?!” 苏拂衣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疲惫和听到裴长卿的话之后的恼怒。 直接撞开门进来,苏拂衣站在门口顶着一张仍旧带着几分血迹的脸等着屋内正看向自己的两个人,冷哼一声大步走过来:“我当时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不要随便学费叔他们以身试毒这样有生命危险但是小师叔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我是有原因的!”在苏拂衣冷冰冰的目光下一口气说出一场段话,裴长卿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试图挣扎“别揪耳朵!” 冷笑一声直接揪住裴长卿的耳朵就往自己的方向拎,苏拂衣挑起半边眉毛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小裴神医长本事了是吧,嗯?”“没有没有!”条件反射的丢了自己手中的衣角就要去抓苏拂衣的手,裴长卿龇牙咧嘴地告饶“疼疼疼!小师叔轻点!” 翻了个白眼松手,苏拂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随手脱下来往地上一甩,顺带着拍了裴长卿的后脑勺一巴掌:“还知道疼,怎么没疼死你。” 嘿嘿笑着抬手揉揉自己的耳朵,裴长卿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端着木勺的谢必安:“完事了?”“完事了。”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手里的勺子,谢必安极为郑重的把它交到裴长卿手里,这才抬起手擦了擦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染上的黑色。 借着光低头看了看木勺中那极为珍贵的一滴水,裴长卿一手托着勺子,另外一只手捏住李承泽的下巴小心的把水滴送到他的口中咽下,这才轻声说道:“你换件衣服,还需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谢必安头也不回地问道“只要我能办得到。”“去买药。”单手扯过一张纸迅速的在上面写下一串串药材的名字,裴长卿在确认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交给了谢必安“两个时辰之内回来。” 说着,裴长卿接过苏拂衣递给自己的荷包颠了颠,递给谢必安微微颔首:“这里面是银钱,路上小心。” 连裴长卿最后一句叮嘱都没听完就冲出屋门,谢必安的身影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裴长卿的视线之内。 挥手重新关上房门,苏拂衣转身对着庆帝一扬下巴,随后伸手放在了他的手旁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松手,天亮了你去把那些事情该处理的处理了,然后再回来接替我。” 知道自己确实是该出面处理一些事情,庆帝有些别扭的和苏拂衣交换了位置,随后站起身摸了摸裴长卿的头,声音带着几分疲倦:“朕先走了,待会儿回来。” 看着庆帝也离开了,苏拂衣这才把目光转向满脸尴尬的裴长卿,斜着眼睛冷哼一声:“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出去了连半天都不到就给我整出这么多事情来。” 自知理亏,裴长卿摸摸鼻子想了想措辞之后老老实实地说道:“当时为了杀李云睿,阿泽自己嗯,干了些不太聪明的事情,被李云睿划伤了。” “伤口里的毒素都查明白了吗?”心知肚明这两个都不是能让自己省心的孩子,苏拂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的跳,有些无奈地问道。 伸手指了指矮桌上的帕子的残骸,裴长卿又挂了一道驱散在三个人身上,声音中带了几分无辜:“查明白了,但是问题就在于有五种我不知道的毒素。” “所以这就是你以身试毒的原因?!”眉眼瞬间变得凌厉起来,苏拂衣恨不得把裴长卿的头掰下来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的小姑奶奶,你都不知道的毒素你就往身上试!” 吐吐舌头,裴长卿看了看李承泽略有好转的脸色,这才没有底气的解释道:“这不是,我们三处的传统吗。” 眼看着苏拂衣就要再次发火,裴长卿赶忙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小师叔不要生气嘛~你看生气容易长皱纹是不是,放平心态,放平心态。”“我劝不动你。”叹了口气,苏拂衣的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你要知道,老李他……是真的把你当自己的闺女去看的。” 轻轻的笑了出来,裴长卿温温柔柔的抬手抚平李承泽眉宇间的沟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是我兄长。” 迎上裴长卿坚定的目光,苏拂衣所有拒绝的话语一瞬间都无法再说出口,只能沉默地点点头,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你自己小心。” 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深吸一口气之后从箱子里取出另外一把小刀放在火上烤了烤,随后凑近了李承泽的手腕:“小师叔,可以开始了。” 抵在李承泽后心的手掌微微抬起之后重新贴上去,苏拂衣试图用自己的内力来引到对方体内的毒素集中在右手的手腕部位:“阿裴,承泽身体里是不是之前还有别的毒?” “对,神庙的。”看着李承泽原本苍白的肤色逐渐变为黑紫色,裴长卿拿着小刀比划着应该从哪里吓到比较合适,回答“之前的毒素没清干净。” 忍不住“啧”了一声,苏拂衣探头看了看李承泽有些吓人的手腕,突然问道:“要不干脆把毒素集中在承泽的这只手上?”“那等毒解了他直接截肢就行。”找好了地方下刀,裴长卿头也不抬地说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说着,裴长卿先小心翼翼的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再在自己刚刚找好的下刀的位置轻轻一划。满意地看着从伤口中一点点流出来的黑血,裴长卿捏着李承泽的手腕往自己刚刚划破的那道伤口上滴了一滴血,脸色瞬间就变了。 瞬间就感觉到了直达天灵盖的疼痛,裴长卿一瞬间面部表情扭曲,连骂人的话都憋不出来。捏着李承泽手腕的手猛地一抖,裴长卿随即看见了床单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个黑洞,苦笑着咧开嘴角:“我后悔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明显感觉到裴长卿的不对劲,苏拂衣又不能离开自己现在的位置,只能是满脸焦躁地看着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的裴长卿,声音变得极为烦躁“到底怎么了!说话!” 死死地咬着下唇,裴长卿眼见有大片大片的黑斑在浮动,根本听不见苏拂衣在说些什么,只能勉强看清楚对方的口型,而后摆出一个“我没事”的手势。 抖着手给李承泽把绷带打好,裴长卿直接往后一仰,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了床柱上,却几乎没有感觉到。“我后悔了。”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裴长卿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嘶哑,声音也微弱到险些让苏拂衣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真的好疼啊。” 根本没有心情去说什么“疼死你算了”这种话,苏拂衣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扶裴长卿:“快点,把手伸过来。”“别碰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裴长卿都感觉自己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直接晕过去,咬着牙说道“我浑身是毒,别碰我。” 直接扑在桌子上,裴长卿用额头抵着矮桌的边缘,终于呕出了一口血:“咳咳!” 终于感觉自己的胸口的那种憋屈的感觉消失了,裴长卿勉强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还在颤抖的身躯,偏头在肩头的衣服上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用气声说道:“我没事了,吐出来了就好的多。” 又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裴长卿这才把自己的身躯摔在椅子上,对着苏拂衣晃了晃手指:“没事,这个毒比江南的毒要浅,解开的话可能需要差不多四天的时间。” 挣扎着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正瞪着自己的苏拂衣,裴长卿咧嘴笑了笑:“放心吧,他死不了,我也死不了。” 第 64 章 沉默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裴长卿,苏拂衣吞咽着口水突然红了眼眶。“哎呀小师叔怎么了嘛~”嘴角勉强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裴长卿吃力地伸手摸摸床榻的边缘,嗓音依旧带着几分缺水的沙哑“别哭啊,你知道我最怕别人哭了。” 扭开头深吸了一口气,苏拂衣冷着脸问道:“裴长卿,你告诉我你多大我多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塌下来还有别人帮你扛着?” 看着苏拂衣满脸都是想要把自己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都扔到她脸上的表情,裴长卿一边笑着一边咳嗽了出来:“咳咳,咳,哈哈。小师叔别生气,别生气。” 把脸放在自己的胳膊上,裴长卿缓了缓之后看着苏拂衣的双眼,声音轻柔地说道:“小师叔,若要当真是算年龄的话,我的年龄可要比小师叔要大上好多啊。” “但是我是你师叔。”一点都不想听裴长卿的话,苏拂衣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刚刚都快要落下来却被裴长卿的话快气回去的眼泪憋回去,气势汹汹的开口“辈分上我就比你大!出了事应该是我扛着而不是你!” 低下头看着地面,裴长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自己手边的武器上的纹路,声音有些低沉伤感:“但是小师叔,你知道如果天塌下来之后的后果的,我不想让你和陛下分开。”说着,裴长卿突然又咳出一口血,有些狼狈地笑了:“这毒发作的还挺快。” 裴长卿对欲言又止的苏拂衣摆摆手,随即抖着手给三个人又套上好几层驱散,这才抹抹嘴角接着说道:“安安还小,小孩子的忘性会让她不记得一个叫裴长卿的人的。至于说大人,如是我死了……” 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裴长卿微微抬眼看了看苏拂衣的脸色,这才轻笑着补充上了最后一句话:“我会提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的。” 鼻头止不住的发酸,苏拂衣抿着嘴唇撇开头不去看正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的裴长卿,目光紧紧地盯着灰白色的墙壁没说话。 “所以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忘了你?”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苏拂衣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没有别的办法吗?” 听着苏拂衣声音中带着的细微的哭腔,裴长卿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刹那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仿佛她对于接下来的宿命已经无所畏惧。 裴长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户外晴朗的天空,舔舔下唇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极为平淡:“因为我一定会死,到那个时候与其让所有认识我的人因我而伤心难过,还不如让我提前结束他们对我的记忆。” 突然想起来自己对徐爻和邀月的命令,苏拂衣空出来的一只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指腹,犹豫着问道:“所以,你最先把陈萍萍的记忆去除的原因?” “小师叔也知道这件事情?”先是微微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裴长卿微微点头,语气当中多了几分怅然“是啊,这就跟恨比爱好是一个道理。虽然我的确爱他。” 耸了耸肩,裴长卿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小师叔,喜欢并不能代表一定能在一起啊是不是?不然的话要那句祝愿天下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不就没什么用了吗。” “裴长卿!”怔怔地看着裴长卿脸上挂着的那抹明艳动人的笑意,苏拂衣在几乎是嘶吼出她的名字之后,所有想说的话就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清醒的可怕,裴长卿点了点自己胸口的位置,随后把柔和的目光放到了仍旧昏迷不醒的李承泽的身上,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抱月楼的那个什么药水不够用,所以还是要麻烦小师叔帮个忙了。” 还没等苏拂衣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叠声的“参见陛下。” 和苏拂衣对视一眼,裴长卿转回头重新瘫在椅子上,双眼闭合间已经把刚刚所有流露出的情感小心的掩藏好,重新浮现出了平静的神色。 在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之后推门而入,庆帝看着正瘫在椅子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的裴长卿,皱起了眉头:“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情况怎么样?” “四天。”弯弯眼角,裴长卿无视了自己现如今只要动作一大就开始嘎吱作响的骨头,抬手伸出了四根手指晃了晃,语气当中带着几分轻快“父皇给我四天的时间,我就能做得出解药了。” 心底的那一抹怪异怎么也挥之不去,庆帝在冲裴长卿点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眼眶有些发红的苏拂衣身上,顿时有些慌乱的上前:“怎么哭了?” “没哭!”生硬地丢出这句话,苏拂衣撇着嘴一扬下巴“快点的,既然你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就过来接替我!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对苏拂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百依百顺,庆帝连连点头把自己的罩衣往旁边一丢,随后坐在苏拂衣身边,声音轻柔:“别生气别生气,朕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庆帝把自己的手抵在李承泽的后心,接替了苏拂衣的工作。 干脆利落地抽回手,苏拂衣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庆帝,随后坐在床沿开始打坐,嘴里还问道:“范闲和四顾剑那边你去看过了吗?”“四顾剑有苦荷在忙,范闲……”压根就没往两人的屋子走过,庆帝眨眨眼睛有些心虚地说道“不是有老五在呢吗。” 心知肚明庆帝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苏拂衣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回身敲了庆帝的脑门,笑骂:“胡闹,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过?好歹去一趟露个脸不懂啊。”撇撇嘴,苏拂衣满脸无奈的点点裴长卿又点点庆帝,叹气:“我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说着,苏拂衣站起身有些暴躁地胡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打开了衣柜门:“阿裴,我借你件衣服穿啊。”“小师叔随便用。”笑嘻嘻的摆摆手,裴长卿甚至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个粉色的小师叔穿可爱!” “你走!”想都没想就直接无视了裴长卿的建议,苏拂衣甚至还回头瞪了她一眼“这件粉色的是我要给你穿的,你让我穿想都别想!” 随便挑了件衣服换上,苏拂衣一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有些疲倦地说道:“我去看看范闲和四顾剑,还有什么需要我顺便去关怀一下的吗?” 把自己从瘫在椅子上的动作改成趴在桌子上,裴长卿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个细长的瓶子用手帕包好推出去,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小师叔要不要帮我去看看谢必安都买回来什么药材了?” 闻言整理头发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苏拂衣转身接着日光观察了一番裴长卿的脸色,硬邦邦地点头:“好,我会尽快催他回来,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办的吗?” “那小师叔再帮我找个人过来?”趴在桌子上点了点自己刚刚推出去的那瓶药,裴长卿有些懒洋洋地说道“我想问问他一些事情。”“那个苗人小公公?”捏着手腕,苏拂衣想了想之后问道“这毒他能知道吗?” 手指无力地敲了敲桌子,裴长卿低头轻轻地咳出一口血,又给李承泽刷了一个驱散,这才轻声说道:“知不知道,只有问了才能知道。”“好,我去帮你把人提过来。”看着裴长卿已经开始泛青的脸色,苏拂衣抿了抿唇,随后点点头就要往门口走。 推开门看着外面一片祥和的景象,苏拂衣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着余光里的裴长卿,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诉裴长卿一样:“等我回来。” 没等到裴长卿回答,苏拂衣径直关上门大步离去。 先去查看了范闲的情况,苏拂衣又对着苏邢交代了几句之后来到了四顾剑的房间:“今天感觉怎么样?”“托小裴姑娘的福,还不错。”已经能够自己坐起身,四顾剑对着苏拂衣露出一个笑容却在看到对方的脸色之后瞬间凝固“怎么了?” 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太好,苏拂衣没跟两个人客气,直接抄起桌上的茶壶试了试温度之后就往自己嘴里灌:“不痛快。”“李云羲欺负你了?”知道苏拂衣和李云羲的关系,苦荷瞬间冷着脸问道“我现在去揍他。” “你能不能有一点你作为出家人的自觉?”劈手直接把茶壶丢向苦荷,苏拂衣有些暴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是老李,是我自己的问题。” 闻言和四顾剑对视了一眼,苦荷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有何烦恼,老衲愿与施主分忧。”“滚蛋,老秃驴天天在这儿装什么深沉。”抬手就把苦荷的光头扒拉到四顾剑的旁边,苏拂衣一脸嫌弃地说道“也就北齐的那些皇室还能信。” 嘿嘿一笑,苦荷摸着自己的大光头说道:“要保持好自己的神秘感,当然要说话作一点。”“你这叫神棍谢谢。”翻了个白眼,苏拂衣站起身拍拍衣服说道“成了,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我。” 知道现在苏拂衣的心情好了很多,苦荷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好,那你和老李一般都什么时候有时间?找你俩去喝酒。”“你个和尚还想喝酒?”这回开口的是坐在床上的四顾剑,带着调侃的意味“不是说要吃斋念佛吗?”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苦荷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欠打“所以只要心中有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没关系的。” “那你可太棒了。”毫不走心的夸赞,苏拂衣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等喝酒也四天之后吧,如果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话。”说着自己上前拍拍这位“北齐第一神棍”的肩膀,苏拂衣一歪头:“我先走了,有事去找我。” 听着苏拂衣的脚步渐渐消失,苦荷这才转头看向坐在床榻上面色同样有些凝重的四顾剑,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面:“你觉得呢?”“昨天夜里有人来找过李云羲。”低头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四顾剑冷冰冰地说道“听上去像是李承泽身边的那个叫谢必安的人。” 大大咧咧的往床榻上一坐,苦荷盘着腿把四顾剑的腿往里挪挪,随后摸着下巴说道:“看来是这位二殿下出了问题,这就有点好玩儿了。”“帮忙。”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四顾剑突然开口说道“裴长卿有危险。” “什么?”一瞬间没赶上四顾剑的思路,苦荷先是一愣之后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有几分阴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没有说话,四顾剑转头看了看窗外正飞过的小鸟,微微闭上了眼睛。 京城,监察院。 “啪。” 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抽,陈萍萍原本端着茶杯的手无端地松开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有些无措地捂着自己突然开始怦怦直跳的心脏,陈萍萍怔怔地看着地上四散开的瓷片,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 “院长?!”原本在一本正经地汇报工作的宣九瞬间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就扶住了陈萍萍的后背,满脸焦急地问道“要属下去把费大人找过来吗?” 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陈萍萍没有去管地上的那些碎瓷片,而是用力地按了按自己刚刚抽痛的部位,拧紧了眉头。 胆战心惊地扶着陈萍萍的胳膊,宣九看了看地上的瓷片又看了看皱着眉一言不发的陈萍萍,下意识的想去寻找影子:“影……”“我没事。”打断了宣九的话,陈萍萍轻轻挣了挣示意宣九放开自己,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你去吧言若海叫过来。” “是,……言大人?”先是条件反射地应下来,宣九随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院长不需要去叫费大人吗?”“不必。”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陈萍萍捏着自己胸口的布料的手猛地收紧,声音中带着几分薄怒“快去!” 连忙躬身往门口的方向退,宣九自动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是,院长。” 似乎上一次见到陈萍萍发怒还是在二十多年之前,那一次京都城中弥漫着三天都无法消散的血腥气息,而这一次…… 仰头看了看天空,宣九一边赶路一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又会是谁用鲜血来平息陈萍萍的怒火。 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茶具,陈萍萍像是突然间清醒过来一样,弯腰试图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指尖突然一疼,陈萍萍在愣了愣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瓷片划了一道口子出来。下意识的把自己手上的手指放在嘴里,陈萍萍转头透过隔窗看向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恐慌,长卿出事了? 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种裴长卿会出事的方式,陈萍萍忍不住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有些烦躁地问道:“言若海怎么还没过来?” 藏在暗处的六处的那些暗卫们对视了一眼,随后推出来一个人。被自己的一众兄弟们推出来,那个暗卫硬着头皮一拱手说道:“院长,属下这就去催言大人。”说完了拔腿就拍,暗卫生怕自己再拖一秒都会被陈萍萍的怒气波及到。 刚踏出院门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言若海和宣九,暗卫紧走几步抓着言若海的衣袖就往回跑:“言大人,院长大人在催您了,特意让属下前来接言大人过去。” 连碎瓷片都没有心情去收拾,陈萍萍沉着脸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一口一口地抿着,指尖敲击着扶手的速度越来越快:“怎么还不过来?” “院长!”几乎是被暗卫拖到陈萍萍的屋门前,言若海喘着气说道“属下进来了。”“来了就进来。”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陈萍萍眉头紧皱地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言若海,冷声问道“大东山有消息了吗?” 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宣九提醒了今天陈萍萍的心情不是很好,言若海停在离陈萍萍还有五尺的地方,微微摇头:“没有。所有飞往大东山的信鸽无一返回,连派出去的暗探都毫无音讯。” 随着言若海的话说出口,陈萍萍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阴沉了起来。他停下敲击的手,似乎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院长,需要属下……”和赶过来的宣九对视了一眼,言若海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 “等。”打断了言若海的话,陈萍萍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略有缓和地说道“大东山那边继续跟进,一旦有消息立刻报告给我。”“是。”和宣九同时弯腰,言若海在答应下来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等待着陈萍萍接下来的吩咐。 将目光转向桌上的一个大的玻璃瓶上面,陈萍萍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他低头抻了抻毛毯的边角,接着问道:“南疆那边有什么进展。” 感觉到整个屋子里压抑的气场缓和了许多,言若海在心底默默地长出一口气之后公事公办地回答道:“南疆地区经过调查已经基本上可以证实长公主和太子之间有联系,并且希望借助此次大东山之行来除掉陛下。” 指尖对指尖,陈萍萍突然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除掉陛下?还有什么消息吗?”“南疆地区的官员经过一次大换血,但是这件事情监察院并不知道。”把自己得到的情报如实的汇报出来,言若海又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气息在自己的周身围绕。 “院长,邀月姑娘到了。” 随着几声敲门声,朱格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说是找院长有要事相商。” 邀月,她怎么来了? 皱着眉挥手示意言若海和宣九下去,陈萍萍用手撑着自己的脸吩咐:“进来吧。” 看着被徐爻扶进来的邀月,陈萍萍的目光落在了对方那件厚厚的斗篷上,刚有松开的趋势的眉头又皱紧了:“不好好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陈院长。”没有回答陈萍萍的问题,邀月径直坐在了床榻上,捧着自己手里的汤婆子推过去一张纸“这个需要我们亲手交给您。” 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容严肃的邀月,又看了看一直板着一张脸的徐爻,陈萍萍在伸手拿过那张纸之后瞬间一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一串串名单,详细到今年多少岁,具体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 面不改色的把手上的这张纸叠起来,陈萍萍低头盯着案几上的茶杯,突然问道:“这是那份名单?”“对,是那份名单。”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邀月微微一颔首“受人之托,来送给您的。” 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陈萍萍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那张纸,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不是长卿?” 这下真的笑了出来,邀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在散发着热度的汤婆子,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是,少楼主吩咐我们说如果四天之后她还是没回来,就让我们把这份名单交给陈院长。” “少楼主?”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词汇,陈萍萍展平纸张的手指一顿,有些疑惑。“苏楼主把令牌给了少楼主。”并不想对陈萍萍做过多的解释,邀月只挑了重点来说“所以少楼主就从小裴姑娘改为少楼主了。” 目光转向邀月身后的徐爻,陈萍萍微微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问道:“这件事情你也知道?”“是。”坦坦荡荡地点头承认,徐爻干脆直接把自己抱月楼的标志露出来,诚恳地说道“我也是抱月楼的人。”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萍萍接着问道:“那这监察院里,有抱月楼的人吗?”“没有。”摇摇头表示否定,邀月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斗篷,轻声说道“苏楼主当年下过令,不允许任何一个抱月楼的人进入监察院。” 眼神中一闪而过某些看不懂的情绪,陈萍萍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这份名单,接着问道:“为什么长卿说要给我?在她的印象里我应该已经忘了她了才对。”“但是您是监察院院长陈萍萍。”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邀月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淡然“不管记不记得,这份名单都理应给您。” 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这份名单,陈萍萍的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第 65 章 听到这个问题,邀月先是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徐爻身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让他来说吧,让我说这件事不太合适。” 低头看了看邀月脸上的笑容,徐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之后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个让陈萍萍心惊的答案:“开始查人名单,是从院长那次离京返乡的时候开始的。那个时候恰好林叔被杀,引出了神庙的一系列事情。把京城的人名单彻底确认下来是在前段时间。” 在心底算了算时间,陈萍萍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这份名单发出了一声叹息。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陈萍萍突然感觉到有一种极强的无力感在向自己袭来,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为什么我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些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邀月和徐爻不禁同时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晌,邀月低头用手指摩挲着被自己捧在手里暖手用的汤婆子,开口说道:“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院长您知道这件事情。” “为什么。”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混账事,陈萍萍忍不住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他有些不敢想象他的小姑娘在背后做这一切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会像当初一样,想着帮自己解决完这所有的事情,然后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若不是苏小姐及时点醒了自己,他恐怕一辈子都会做着自己认为对裴长卿好的事情,然后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邀月抬手轻轻地擦了擦自己溢出眼角的泪水,叹息般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苏楼主确实是想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毕竟和叶轻眉的事情有关,你也算是知情人,但是少楼主拒绝了。” 顿了顿,邀月捏着自己的嗓子接着说道:“少楼主说,她现如今身在其中,但是她并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即使你是监察院的院长。”突然哼笑了一声,邀月接着往陈萍萍的心口上捅刀子:“她们甚至还因为这件事情吵了一架,因为苏楼主一直都在说如果想要躲开监察院的视线去办一些事情会很难,但是少楼主不管怎么说都不同意这件事情。” 说到这儿,邀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淡然:“她说,即使出事了,她来顶着。”细细地叹了口气,邀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声音轻柔地说道:“从计划的一开始,实际上根本没有院长您的存在,是陛下想让您入这个局,他不希望少楼主受到伤害。” “那么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长卿。”听到庆帝的名字微微眯了眯眼睛,陈萍萍突然问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长卿本身和神庙并没有任何的关联。” “只是院长不知道罢了。”想起曾经裴长卿和神庙的那个已经作废的约定,邀月脸上挂上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声音极为平淡“就像为什么我们会知道有关于大东山的消息,而您并不知道一样,抱月楼有自己的传讯方式,神庙也一样。” 看着陈萍萍探究的目光,邀月笑了笑,声音中带了几分淡淡的骄纵:“但是至于说是什么,院长还是需要自己去寻找一下答案的。毕竟这件事情我没有经过少楼主的同意,是不能往外传的。” 神色突然一怔,徐爻伸手捏了捏邀月的肩膀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一样,陈萍萍随即看到了怔愣的邀月,抿了抿唇:“出事了?”“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回头和徐爻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邀月最终把目光转向陈萍萍,缓缓开口“关于大东山的事情,院长知道多少?”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扶手的边缘,陈萍萍垂着视线注视着自己腿上的毛毯,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凉意:“你想说什么?” “重点并非在于我想说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汤婆子之后抬头注视着陈萍萍的双眼,邀月目光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重点在于,院长您想知道些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邀月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院长也知道李云睿在大东山了。” 眼睛一点一点地眯了起来,陈萍萍停下了正摩挲着扶手的手,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而且她还带了一队奇兵。”“奇兵?”嗤笑一声,邀月脸上顿时表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嘲讽道“她算哪门子奇兵,那都是尸人。” 说着自己翘起了二郎腿,邀月干脆把汤婆子搁到自己的腹部,自己撑着脸说道:“她带了至少有五百的尸人,但是少楼主只是一个人,最多加上一个范闲。安安并不是真正的尸人,她应该算得上是尸人的一个变种。” 说到这儿邀月顿时一脸尴尬地摸摸鼻子,吐了吐舌头:“完了,说多了。回头少楼主又得请我去喝茶了。”“多说就多说吧。”拍拍邀月的肩膀,徐爻沉声说道“知道了总比蒙在鼓里要好。” “那回头喝茶你去喝。”回头眯着眼瞪着徐爻,邀月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可不想再被请过去喝茶了,太难受了。” “我来说吧。”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徐爻微微抬眼看向陈萍萍,缓缓开口“塔纳是尸人的一个失败品,因为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基本活动与常人无异,只是百毒不侵,战斗力强。” 接过了徐爻的话,邀月看着陈萍萍故作平静的面容,接着说道:“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因为苏楼主来信,说二殿下中了尸毒。并且还有其他的毒素作祟,有生命危险。” 眉头紧紧地皱起,陈萍萍回想着那日自己进宫之后太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恍然间觉察到了什么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有解吗?”“至少苏楼主传回来的消息说,少楼主解毒需要四天的时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邀月只能把苏拂衣对自己说的话又转述给陈萍萍。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萍萍用手指“哒哒哒”地敲着轮椅扶手,又把刚刚邀月的话重复了一遍:“四天的时间……” 忍不住转头和徐爻对视了一眼,邀月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担忧。抿着唇摇摇头,邀月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又把目光转向了正微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的陈萍萍,放在自己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原本敲击着的手微微一顿,陈萍萍猛地睁开双眼看向对面的两个人,眉眼间有几分冷峻:“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传播什么消息?”看着陈萍萍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徐爻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些什么,沉声问道“你想推他一把。” 心知肚明徐爻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陈萍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随后用茶杯遮掩住嘴角的那抹冷酷的笑意,轻声说道:“毕竟,想要办成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一个由头的不是吗?” 停顿了一下,陈萍萍微微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末,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等范闲回来了,这监察院也该交给他了。” 手指轻轻的在邀月背后敲了几下,徐爻伸手扶起对方之后冲陈萍萍点了点头:“院长请放心,这件事会在两天之后办到。”顿了顿,徐爻松开扶着邀月胳膊的手,躬身行礼:“院长,话已带到,我们就先告辞了。” “保重。”看着邀月身上那件厚厚的斗篷,陈萍萍皱了皱眉叮嘱道“好好养伤。”“最需要注意安全的人并不是我。”站在门口,邀月微微回头看向陈萍萍,轻声开口“而是安安。” 说到这儿自己低声咳嗽了出来,邀月拍了拍胸口接着说道:“管京城事物的朱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抱月楼三天内已经解决了十五批想要杀安安的人了。他们这当中包括有神庙的人,也有宫里的人。” 放下茶杯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仰头看着邀月的脸,沉声问道:“这件事是从哪儿知道的。”“院长只需要保护好安安就好了。”摇摇头并不打算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邀月笑了笑“别让她离开您或者是费主办的视线。” 坐在门口注视着徐爻和邀月远去的背影,陈萍萍捏紧了腿上的毛毯,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泛起的凉意。 转回头看了看被自己摆在案几最显眼的位置的那个大玻璃瓶子,陈萍萍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摇着轮椅出了屋子,往三处的院子驶去。 刚到三处的院门口附近,陈萍萍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清脆的笑声。把轮椅停在原地,陈萍萍干脆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对话声:“安安啊,你告诉冷师叔,你除了你娘亲和陈院长之外,最喜欢谁呀?” “阿甘!”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满满的笑意“我最喜欢阿甘啦!阿甘是不是也喜欢我?”“咔啦——”从自己坐着的地方勉强看到了阿甘挥舞着的手臂,陈萍萍有些无奈地继续听里面的声响“安安——喜欢——” 似乎并不死心,冷师兄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那阿甘之后呢?安安喜欢谁?” “费叔!” “……那,那下一个呢?” “宣九叔叔!” “……再往下一个!” “朱叔叔。” 听到裴安说出朱格之后,冷师兄也没有了继续往下问的心情,十分抓狂地问道:“为什么连朱大人都排在我前面?!”“因为朱叔叔的胡子很好玩儿啊。”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冷师兄会摆出这副表情,裴安有些无辜地说道“难道冷师叔不觉得吗?” 顿时忍不住低头喷笑,陈萍萍把手捂在嘴边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费介的大嗓门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几分疑惑“找安安啊?” “我来接她回去。”转动轮椅看向费介,陈萍萍微微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找你。”“啊你说。”甩甩袖子推着陈萍萍的轮椅来到树下,费介挠了挠头问道“又什么事。” 把自己整个人都隐藏在树荫里,陈萍萍迎着阳光抬起头看着费介,突然说道:“长卿的身体,你有几分把握能调理到原来的程度。”“不可能。”直接否定了陈萍萍的话,费介叹了口气,咂咂嘴说道“江南的那一场瘟疫已经把她的底子都毁了。” 低头看了看陈萍萍径自握紧的手,费介甩着袖子有些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后皱着一张脸说道:“其实,如果你当真想让她的身体恢复的话,就别让她这么劳心费神就行了。其他的我也没办法。” 手指用力到指关节泛白,陈萍萍死死地咬着下唇最终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好。” 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院里正在跟别人一起玩儿的裴安,费介翻着眼睛纠结了几秒之后干脆绞着手指问道:“问你个事。”“什么?”还没从刚刚的心境中缓过来,陈萍萍有一瞬间的怔愣。 撇着嘴低头注视着陈萍萍的双眼,费介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最近仔细的想了想安安这个小丫头身上的毒,她恐怕……活不过十八岁。” “你说什么?!” 还没有从裴长卿的身体不可能调理到原来的程度当中缓过来,陈萍萍被从费介口中说出来的这条消息险些砸的头晕目眩。 试图从费介的眼睛里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神情,陈萍萍原本还带着几分虚伪的笑意的脸上也渐渐没了笑意,只剩下了几分淡漠:“是吗?” 瞬间就反应过来陈萍萍此时的心态绝对不对劲,费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警告道:“我告诉你啊,你不许在这儿祸祸我三处的院子!还有!只是有可能!没说一定!你不要现在就摆出这样一幅想要把全京城都屠了的表情。” 缓缓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又退开一大步的费介,陈萍萍重新低下头用手指用力的描绘着毛毯上的那四个字。把自己眼中的狠辣一点点磨平直到消失不见,陈萍萍才缓缓开口吩咐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我知道。”看着陈萍萍已经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费介撇着嘴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小裴那个丫头那边,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陈叔叔!” 还没等陈萍萍想出一个满意的答复,裴安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满满的惊讶:“陈叔叔怎么来啦?” 准确地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姑娘,陈萍萍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他捏了捏裴安手感颇好的脸蛋,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来看看安安完成的怎么样了呀?昨天回来的太晚了没来得及过来接安安。” 献宝一般的把自己护在怀里的大玻璃瓶捧出来给陈萍萍看,裴安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陈叔叔!看!这都是我叠的!”“安安怎么这么棒呀?”接过那个玻璃瓶仔细地看了看,陈萍萍忍不住连连夸赞。 被陈萍萍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裴安从陈萍萍的腿上滑下来站到地上,眼睛突然一亮:“宣九叔叔上午好!”“安安上午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宣九快步走上前对着陈萍萍躬身行礼,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院长。” 神色平静的接过宣九递给自己的那个信封,陈萍萍在检查了一番之后冲对方点点头,嘴角微勾:“辛苦了,你有心了。”“不敢当。”知道没问题了,宣九这下才彻底放下心来后退一步,平静地说道“属下先告退了。” “宣九叔叔再见!”迎上宣九转过来的目光,裴安咧开嘴笑着挥挥手。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家的小闺女,宣九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柔和和小心翼翼:“嗯,安安再见啦。” 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这封信,陈萍萍一直等到裴安看向自己,才笑着晃晃手中的信封,神秘地说道:“安安要不要来猜一猜,这是谁的信?” 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和像是印刻在自己脑海中的“裴长卿”三个字,裴安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蹦到陈萍萍的腿上做好,开心地大叫:“是娘亲!娘亲给我写信啦!” 把伸手把裴安牢牢的抱在怀里,陈萍萍贴心的替小姑娘挡住直射下来的阳光,示意裴安把信封拆开:“安安不看看里面都说了什么吗?还鼓鼓囊囊的。” 鼓着脸极为小心翼翼的把信封撕开,裴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雕捧在手里给身后的陈萍萍展示:“娘亲送了我一个这个!” 心知肚明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陈萍萍掩饰般的盖住了自己可以算得上是伤痕累累的右手的手指,随后用左手指着裴安手里的那个小木雕,笑眯眯地说道:“这个是一个小兔子哦。安安知道小兔子长什么样子吗?” 想了想自己记忆中的兔子长什么样子,裴安先把小木雕放好,随后在头上比了两只耳朵出来:“是不是那种耳朵长长的,浑身都是白色的,然后眼睛红红的,身后还有一个小球球的那个?” “对。”被裴安的形容逗笑了,陈萍萍摸摸裴安的头,自己也比了两只兔耳朵,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安安说的这种,安安喜欢吗?”“娘亲送我的都喜欢!”嘿嘿笑着捧着小兔子的木雕亲了一口,裴安心满意足地笑了。 从裴安的神情上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陈萍萍笑着取出信封当中的那张信纸晃了晃:“安安要不要来一起看看长卿都说了什么?” 立刻就抛弃了自己上一秒还爱不释手的木雕,裴安摆出一个十分乖巧的坐姿,用眼神催促陈萍萍赶紧把这封信打开。 缓缓展平自己手中的这封信,陈萍萍一边给裴安指着上面的一行行字自己读的是哪些,一边缓缓开口:“见信安。安安最近在京城里过得好不好呀?有没有按时喝药和睡觉?有没有想娘亲呀,我也想安安了呢。” “我也想娘亲了。”把自己团吧团吧缩在陈萍萍怀里,裴安看着信上的字迹,低声说道“娘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安安别着急,这不就说到了吗。”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陈萍萍安抚地拍拍裴安的头,轻声说道“她说因为那边出了一点事情,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她希望安安能在京城等她回来,安安可以做到吗?” 认真地点点头,裴安却表现的有几分失落:“那一段时间是多长啊?”“差不多要七天的时间。”想了想邀月跟自己说的话,陈萍萍说道“安安可以等吗?” 掰着手指头自己数了数七天到底是多长的时间,裴安最终噘着嘴点点头:“那好吧。不过能不能给娘亲回信说等她回来的时候我想要一个大大的亲亲?这样我就不生气啦~”“好,那待会儿我们一起给长卿写信好不好?”笑着答应下来,陈萍萍的手在裴安看不到的地方缓缓握成了拳头。 站在一边看了看笑眯眯地抱着裴安的陈萍萍,又看了看那封真的是裴长卿的笔迹的那封信,费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怎么就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呢。 大东山。 根本不知道陈萍萍让宣九模仿着自己的笔迹写了一封莫须有的信,裴长卿在庆帝阴沉沉的目光的凝视中神色如常的吐出嘴里的血:“药不对。” 用一种熟练的让心心疼的速度从一堆瓶瓶罐罐里准确的挑出补血的药剂自己服下,裴长卿先是扫了一眼被自己特意摆在桌角的布娃娃,随后扭身在一旁的药材堆里挑挑拣拣,嘴里还止不住地说道:“父皇您别这么看我成不?您都看了一天了不累吗?” 看着被放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的那些小药丸,庆帝冷哼了一声之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半晌才冷冰冰地蹦出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满脑子都是该用什么药材最合适,裴长卿对庆帝的话产生了自动屏蔽的功能。 眉头皱的死紧,裴长卿一直到挑好了药材放进小药罐里,才抽空抹了一把已经要掉进眼睛里的汗水头也不抬地说道:“补充内力的药已经给您放到那里了,量应该是够的,不够的话您跟我说。” 第 66 章 “听说苦荷和四顾剑去了小苏子那边。”勉强维持着李承泽的性命,庆帝突然开口。“我知道。”手上摇着蒲扇的动作一顿,裴长卿背着身点点头说道“然后谢必安这不是也过去了吗。”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摸摸鼻子感慨了一句:“他过去也好,省的回头他又开始发疯。他这回要是再发疯,我可按不住了。” 知道裴长卿说的是什么事,庆帝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心不静。”“您也别说他了。”知道庆帝的意思,裴长卿撇撇嘴吐槽道“要是出事的人是小师叔,恐怕您还没谢必安冷静呢。” 被裴长卿一句话噎住,庆帝想了想之后果断的放弃和裴长卿理论的念头,转而说道:“现在解了多少了?” “四种。”使劲吸吸鼻子闻着空气中的药香味,裴长卿接着一头扎进了剩余的那堆药材里开始挑挑拣拣“没事儿,时间还够,放心吧。” 另一边。 一脸震惊地看着神情阴翳的苏拂衣,苦荷自动自觉的把自己的身躯往四顾剑的身后塞:“哇,多年不见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我现在只有八品。”根本就不想回答苦荷的问题,四顾剑面无表情的把不握剑的那只手伸到背后准确地抓住了苦荷的后衣领。 一个劲的往后面躲,苦荷以一种极为搞笑的姿势试图躲过四顾剑的魔爪:“你别抓我,我是不会去的我跟你讲!” 根本就没把苦荷的挣扎当回事,四顾剑拎着对方的领子跟抓小猫一样的放到自己身边,冷冰冰地说道:“你是大宗师,躲在我身后没用。” 苦着一张脸看着四顾剑横在自己身侧的手臂,苦荷哼哼唧唧的往谢必安的方向挪了挪,怂怂地开口:“那个……小苏啊。” “有事?”拍拍手把自己的脚从对方胸口拿下来,苏拂衣的脸上还带着刚刚审讯别人时冷酷的笑容,活生生把苦荷又吓得想往四顾剑的身后跑。 顿时脸上流露出几分尴尬的情绪,苏拂衣低头捏捏自己的鼻梁,随后缓和了面部表情,嘲笑苦荷:“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怂?” “我这不叫怂,叫珍爱生命!”反驳了苏拂衣的话,苦荷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缩到四顾剑身后。 直接冲怂了吧唧的苦荷翻了个白眼,苏拂衣转身一把揪住被自己捆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的头发,贴近了对方的耳朵:“还不说吗?” 仰着头张着嘴啐出一口血沫,那人舔着自己的嘴唇哼笑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你们就这些手段了吗?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苏拂衣松开揪着对方头发的手,抹了抹自己嘴唇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突然笑了:“要是想用手段,你就不是在这儿而是在监察院的七处了。该回答问题回答问题,心情好了还能留你一命,知道吗?” 瞪着苏拂衣锋利的双眼,那人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那就杀了你吧。”干脆直接抽出小刀抵在对方心口的位置,苏拂衣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都不说留着你也没用。” “来啊!”即使被死死地绑在椅子上也要试图把自己的胸膛往苏拂衣的小刀上撞,那人梗着脖子吼道“你们汉人除了会杀人,剩下什么都不会!盘瓠会护佑我们,而你们终将会遭受到来自神的惩罚!” 听到一个比较陌生的名字先是一愣,苏拂衣随后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之后恍然大悟地嗤笑了一声。收回自己手里的小刀,苏拂衣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上,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笑着说道:“哦,盘瓠,那条五颜六色的狗对吧。”顿了顿,苏拂衣接着说道:“你让谁来救你都没用,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 抬脚把自己的腿放下来,苏拂衣重新把小刀抵在对方的心口上,缓缓问道:“我问你,李云睿到底在南疆炼制了多少尸人,是不是南疆的官员也跟着李云睿同流合污?” 听着苏拂衣的问题并不做回答,对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心口前的那把小刀,偏头用自己的肩膀蹭了蹭溢出嘴角的鲜血:“关你屁事?”“不关我事,关天下人的事。”说道天下人,苏拂衣的眼神中划过一抹郑重的情绪,随后俯下身子凝视着他,冷冰冰地开口“说还是不说。” 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部位有鲜血在一股一股地涌出来,那人咧开嘴大笑着说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之后会有神灵来带我走!神会惩罚你们的!” “我烦了,送你上路吧。”干脆利落的直接把小刀捅进对方的心口还转了一圈,苏拂衣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避开喷溅而出的血液,有些不耐烦。 自动自觉的上前把人从椅子上解下来,谢必安伸手探了探鼻息后冲苏拂衣一点头:“还有口气。”“杀了吧,没用了。”抽回自己的小刀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苏拂衣站起身拍拍手,特意转头看了一眼被捆在墙角的那位苗人小公公,叮嘱谢必安“处理干净。” 点点头表示明白,谢必安一手拎着自己的长剑,另外一只手准确的在对方满是血迹的衣服上找到一块干净的衣服揪住,拖了出去。看着马上就有人来清洗残留下来的血迹,苏拂衣心满意足的把小刀收好,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那位苗人小公公,歪了歪头。 本来就被之前的审讯场景吓得快尿了出来,苗人小公公在迎上苏拂衣的视线的时候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不断地蹬着自己的双腿试图要往后躲。 被眼前的场景逗笑了,苏拂衣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踩着猫步走向了那位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恐惧的苗人小公公,用鞭子勾起对方的下巴,歪着头笑了笑:“该你了。” 缩着脖子拼命地把自己往墙上贴,苗人小公公在苏拂衣把另外一只手伸向自己的时候终于崩溃地大吼大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是疯子!” “我们都是疯子?”一把就把小孩儿从地上拎起来,苏拂衣半拖半拽的把人固定在刚擦干净血迹的椅子上,哼笑一声“那要不要我们疯一个给你看看?” 浑身颤抖地看着在自己眼里宛如一个恶魔的苏拂衣,小公公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干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儿还是挺好玩儿的,苏拂衣顿时升起了一股想要逗小孩儿的欲望。 想到这儿,苏拂衣抬脚直接踩在苗人小公公的两腿之间的那块地方上,一挑眉说道:“李云睿不是说了吗,我们中原人的脾气秉性都不太好。动不动就杀人放火,还会吃小孩儿,尤其是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肉质鲜嫩,煮一煮是最好吃的。” 站在苏拂衣身后挑着眉看着已经被吓出眼泪的那位苗人小公公,苦荷还十分配合地呲着牙点点头:“对,尤其是像你们苗疆人,特别好吃,蘸汁儿吃特别香。”话音刚落就被四顾剑恶狠狠的拧了腰间的软肉,苦荷的面部表情更加狰狞了。 努力的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苗人小公公感受着自己身下传来的黏腻的触感,想象着不久之前这上面刚刚有一个自己的同伴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哭泣着重复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我吧呜呜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已经被自己吓哭了的小孩儿,苏拂衣忍不住有些尴尬地噘了噘嘴,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想着说把小孩儿吓哭啊。 转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谢必安,苏拂衣看着他不着痕迹的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转回头用鞭子勒着小公公的脖子一点点收紧,笑眯眯地说道:“你看见他回来了吧,你的那位朋友恐怕就是我们今天的晚餐了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就说到了吃人的事情,谢必安看着苦荷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暗示,随后把自己胸前的衣服上特意泼上去的血迹露出来,冷冰冰地点点头:“嗯,已经通知厨房了。” “听见了吗?你要是不说的话也是这个下场哦~”抬手直接把手中的鞭子抽到墙上再稳稳地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苏拂衣抬手轻轻地摸着对方脖子上被自己勒出来的印记,笑着说道“而且,你也不太像体验尸人堆里一日游的对吧?” 拼命地点头表示明白,在苗人小公公的眼里,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都是中原吃人的魔鬼,他不想被吃掉,他还有妹妹要照顾,他还要活着回南疆去。 满意小孩儿的识相程度,苏拂衣并没有把自己的脚收回去,而是慢条斯理地抬手揉揉自己的后脖颈,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问道:“你的名字?”“耶嘎。”根本不敢不回答苏拂衣的问题,苗人小公公先是缩了缩脖子看着对方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才小声回答。 若有所思地点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苏拂衣突然开口问道:“你跟曾经前前任南疆的地方官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的吉。”有些惊讶为什么苏拂衣会知道这件事情,耶嘎有些戒备地回答。 点点头表示明白,苏拂衣收回了自己踩着的那只脚,低头看着自己前几天刚涂好的蔻丹,抬眼问道:“我记得他是个清官,当年他死的时候我还替他可惜了一阵。但是你作为他的儿子,怎么就跟李云睿同流合污了?” 咬着下唇看着苏拂衣,耶嘎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像是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反问道:“那你是谁?” 挥手示意已经拔出剑的谢必安停在原地,苏拂衣歪着头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的耶嘎,突然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谁,你觉得我是谁?难道李云睿没有跟你们说你们这次来大东山是来做什么的吗?” “那个女人只说了她能带领我们苗人不再受你们汉人的欺负。”盯着苏拂衣的脸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耶嘎忍不住皱起了眉毛“她说她会带我们过上好日子,永远不会再受别人的欺负。” 顿时十分生动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苏拂衣冷笑着说道:“就凭她?说出来谁信啊。”说着她抬手拍了拍耶嘎的脸颊,哼了一声:“也就你们这种傻白甜还能相信她说的屁话。说说吧,她还做什么了。” 看了看苏拂衣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谢必安,耶嘎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坐着的这把椅子上,低声说道:“我不相信你们。”“这跟你相信不相信没有任何关系,你要知道。”抱着双臂盯着对方的头顶,苏拂衣冷冰冰地开口“这只跟我想知道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猛地抬头盯着苏拂衣,耶嘎的声音虽然仍旧带着恐惧,却在当中夹杂了几分坚定“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倒也是十分爽快地点点头,苏拂衣先指了指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看戏的两个人,说道:“这两个,北齐的国师苦荷,东夷城四顾剑。他,你应该认识,他叫谢必安,是当今二皇子李承泽的贴身侍卫。”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苏拂衣看着耶嘎震惊的神情笑了笑。 吊足了对方的胃口,苏拂衣这才指着自己开口说道:“我,苏拂衣。”“我听过你的名字。”眼睛在屋里的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耶嘎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苏拂衣的身上,声音坚定地说道“那个女人提过你很多次,还有一个是叶轻眉。” 转头看向了眉头紧皱的四顾剑和苦荷,苏拂衣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随后问道:“那李云睿是怎么说服所有人来炼制尸人的,应该会有人不同意吧?” “族里的那些老人们都不同意。”死死地咬着下唇,耶嘎最终摇摇头说道“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那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李云睿。”歪着头盯着耶嘎,苏拂衣突然问道。 一说起这件事,耶嘎的双眼瞬间充满了血丝,被捆在身后的手也刷的攥紧,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我吉是被你们汉人害死的!我要为他报仇!” 冷着一张脸看着努力把身子往自己这边倾斜的耶嘎,苏拂衣抿着唇半晌才蹦出一句:“你爹的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说完,苏拂衣后退一步把场地让给了走上前的谢必安:“该你了。” 抱着手臂走上前,谢必安低头注视着耶嘎,最终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解药。”“我没有解药。”知道谢必安说的是什么,耶嘎摇摇头说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做出解药。” “嘭!” 耶嘎身下的椅子突然被震碎,谢必安上前一步扯住对方的衣领,咬着后槽牙问道:“你说什么,没有解药?!”“没有。”目光沉寂,耶嘎任由谢必安扯着自己的领子,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没有解药。” 站在一旁都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苏拂衣用鞭子卷住耶嘎的身子让谢必安甩不出去,皱着眉问道:“你相信阿裴吗?” 苏拂衣站在原地看着谢必安原本赤红的双眼在这句话之后渐渐恢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接着追问道:“你即使不相信阿裴,你也应该相信老李,他们会救承泽的命。” 扯着耶嘎的领子的手一点点松开,谢必安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半晌才后退一步抱着长剑没再说话。 知道此时谢必安的心情一定不好,自己的心情也不怎么好的苏拂衣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随后看了看那把被谢必安的内力震碎的椅子,叹了口气:“你要不先去看看阿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抿着唇看着苏拂衣脸上的表情,谢必安摇摇头靠墙站好,半晌才低声开口说道:“他不想让我去。”“那我有点饿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苏拂衣轻声说道。 抬头看了看苏拂衣又看了看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苦荷,谢必安捏着剑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好,我去。” 等着谢必安出去了,苏拂衣这才冲耶嘎抱歉地笑了笑,随后抬手劈晕了对方。“说说吧,你俩是怎么回事。”转身抱着双臂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苦荷和四顾剑,苏拂衣歪着头问道“你俩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不在屋里好好养伤非得上这儿来。” “担心你。”终于开口说话,四顾剑的嗓音中带了几分缺水的沙哑和干涩“所以过来了。”“哈?”有些诧异地看着冲自己点头的两个人,苏拂衣头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撇着嘴叹了口气“成了,你俩看也看完了,赶紧回去吧。” 另一边。 小心翼翼的把药罐中的液体倒进碗里,裴长卿放下手中的蒲扇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庆帝,笑了笑:“这是第几次了?”“二十。”看着同样脸色惨白的裴长卿,庆帝从自己的碟子里取了一颗药丸试图递过去“缓一缓吧,朕还能撑得住。” “他撑不住。”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承泽,裴长卿哼笑着拒绝了庆帝递过来的药丸“您吃吧,我不是内力缺失的问题。” 顺手把这碗药喝下去,裴长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传来的鸟叫声,开口问道:“您觉得小师叔他们的审讯结果是什么?”“会解开的。”嘴上这样说着也是在这样暗示自己,庆帝沉声开口“朕相信你。” “但是我现在不太相信我自己。”把手捂在心口的位置,裴长卿挣扎着从散落在桌上的瓶瓶罐罐中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一瓶打开。连喝水都来不及喝直接就把药丸硬生生地吞下去,裴长卿感受着直冲天灵盖的疼痛渐渐缓和,有些疲倦地笑了笑。 知道这是又失败了的标志,庆帝沉默地看着重新爬起来配药的裴长卿,半晌才轻声开口问道:“在江南,也是这样配药的吗?”“什么?”一瞬间没听清庆帝说的话,裴长卿先是一愣之后回头看向对方“您说什么?” “我说,你在江南也是这样配药吗?”以为裴长卿只是没听清自己的问题,庆帝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庆帝的口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裴长卿强行压下去自己内心腾升而起的不安,故作轻松的转回头继续在药材堆里面挑选自己想要的药材,随后开口说道:“差不多吧,毕竟当时也是需要自己配药来解毒,就跟我以前在三处本质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嘴上虽然说得极为轻松,但是裴长卿却和庆帝都心知肚明江南那一趟是有多么的危险。“我之前下江南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想起自己在江南有些糟心的日子,裴长卿低头一笑,随后接着说道“但是怎么说呢,我活下来了,也救了人,我觉得就足够了。” 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裴长卿把挑选出来的药材都摆放到桌子上,随后背对着庆帝自己红了眼眶。 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不知何时充斥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要流出来,裴长卿努力吸了吸鼻子,随即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低头处理着手中的药材,裴长卿根本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庆帝的声音:“小裴?你怎么了。” 一直等了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都不见裴长卿回答自己的问题,庆帝的眉头一点点地拧成了一个疙瘩,又问了一句:“小裴,你怎么了?” 这次也没有收到任何的答复,庆帝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注视着裴长卿这几天瘦的厉害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再开口。 确定自己现如今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裴长卿抿着唇先是抬头看了看窗外湛蓝色的天空,随后重新低下头专注着处理自己手上的这些药材。 把所有的药材一股脑的都倒进清洗好的药罐里,裴长卿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正放在火上的小药罐,细细地叹了口气。 先是不知冷暖,现如今又失去了听觉,不知道再过几天还会失去什么。 想到这儿裴长卿突然间有些好奇,难不成以前乌蒙贵在炼制尸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循序渐进的吗? ※※※※※※※※※※※※※※※※※※※※ 盘瓠,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人物。传说远古高辛帝时,“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盘瓠”盘瓠神话不仅在《风俗通义》、《搜神记》、《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等诸多古籍中有完整的记载,而且至今在中国南方广泛流传,且作为始祖或重要的图腾崇拜。 第 67 章 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裴长卿感受着从自己的指尖传来的震动感,突然觉得有些困倦。强打起精神来盯着在火上的药罐,裴长卿先是给自己刷了好几个“清心静气”来保持清醒,随后又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摸出一瓶可以提神醒脑用的小瓶子放在鼻子底下一闻。 确实有一瞬间的清醒,裴长卿干脆一只手举着小瓶子就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随时可以闻到,另一只手轻轻地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 逐渐觉得这个小瓶子也不太管用了,裴长卿有些烦躁的直接把小瓶子往桌上一丢,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突然感觉困了……” 听到裴长卿的自言自语,庆帝想了想之后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小裴。”“嗯?怎么了?您找我。”顿时一个激灵,裴长卿有些迷茫地回过头看向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庆帝,抿起唇角。 想起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庆帝犹豫了几秒之后先指了指正在火上煮着的药,随后又指了指自己,尽量把自己的嘴型扩大让裴长卿能够看明白:“朕,来看着药,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太累了也不好。” 有些困倦的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明白庆帝的嘴型,裴长卿在看懂对方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之后眨了眨眼睛。 知道自己的状态现在确实不适合熬药,裴长卿只能点点头之后叮嘱道:“差不多再过两个时辰这个药就好了,您那个时候一定一定记得要叫我起来。”说完了裴长卿也没在意庆帝是不是答应了下来,径直往椅背上一趴,睡了过去。 在自己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裴长卿还在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我就是困了睡一小会儿,不会睡时间太长的。醒过来药就已经熬好了。 “轰隆隆——” 京城内突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吵醒了本就浅眠的陈萍萍。 皱着眉坐起身,陈萍萍先扭身仔细的掖了掖裴安的被角,随后撑起自己的身体挪到轮椅上,小心翼翼地摇着轮椅把窗户关严实。 就这么坐在窗户前听着外面的雨声和雷声,陈萍萍微微阖上眼睛突然手一抖,从心底腾升而起一股毫无预兆的心慌。 下意识的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裴安,陈萍萍一手捏紧了轮椅扶手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在胸前顺气,试图让这股莫名的心慌有所缓和。 感觉到自己的心慌越来越强烈,陈萍萍有些烦躁地屈起手指敲了敲轮椅扶手,随后抬起自己的食指沉声说道:“今天是谁值班?” 从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对方在阴影中跪下来垂着头回答陈萍萍的问题:“龙井和普洱。” 每次听到六处的那些代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一愣,陈萍萍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影子的恶趣味表示了纵容,随后说道:“龙井去把邀月和徐爻叫过来一趟,顺便把费介也叫过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缓缓站起来拱手,被陈萍萍称作是“龙井”的人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回头冲着阴影里的另外一个人微微一点头,随后消失在了屋子里。 陈萍萍皱着眉头靠在轮椅上,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份昨天还没有看完的卷宗打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有几分烦躁地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脑海当中不知为何浮现出的全是裴长卿浑身是血不知生死的躺在某个地方的场景,陈萍萍忍不住“啧”了一声之后重新睁开双眼盯着自己视野内的某一点,慢慢地拧紧了眉头。 听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声,陈萍萍深吸了一口气后放下手中根本没看进去的卷宗,抬手揉着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眼神中带了几分沉郁。 上一次自己这么心慌的时候,还是小姐在京城出了事自己没有赶回来的那次,而这回…… 捏着轮椅扶手的手猛地收紧,陈萍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床榻上翻了个身睡的正香的裴安,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熟稔的把被裴安扯开的被子重新盖严实,随后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对方散开在枕头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带笑地看着抱着小暖炉睡的正香的裴安,陈萍萍随后轻轻地捻着自己的手指,小心地掩盖好自己眉宇间的那股愁绪。 陈萍萍自己心里清楚,这种心神不宁实际上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似乎自从裴长卿和范闲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开始,自己的心底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使把影子派过去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好转。 联想到京城内现如今有些浮动的人心和宫里那位太子殿下当时跟自己隐晦地表明了庆帝已死,自己要登基的表现,陈萍萍的嘴角划出了一抹带着几分漠然的笑容。 李承乾,看来这储君之位,该换人了。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手指突然猛地收紧又在瞬间松开,随后原本有几分阴郁的双眼瞬间弥漫着一股嘲讽的意味。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到小姑娘起床的时间了,陈萍萍转动轮椅来到镜子前整了整自己原本就不乱的衣冠,随后平静地吩咐道:“快到时间了,你现在去三处问问,药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端过来吧,若是还没做好就在那儿等一会儿。” 被点到名的普洱一言不发地从黑暗中走出来,随后冲陈萍萍一拱手,同龙井一样消失在了陈萍萍的房间里。 听着房间内的声音重新安静下来,陈萍萍一边听着从窗外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弯腰轻轻地拍了拍裴安的头,语气轻柔地说道:“安安该起床啦~” 在睡梦中突然被人叫醒还有些小脾气,裴安哼哼唧唧的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耳朵,试图把陈萍萍的声音屏蔽在外面:“不想起……”“快点起床啦,再不起床太阳晒屁股啦~”习以为常的伸手隔着被子揉了揉裴安的脑袋,陈萍萍接着说道“快起床啦。” 翻过身扯着被子,裴安只露出一双还迷迷瞪瞪的眼睛,试图对陈萍萍撒娇:“我在睡一会儿嘛~您看外面的天气现在多适合睡觉。” 还真的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的阴沉沉的天气,陈萍萍在转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已经自动自觉的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又重新陷入了睡眠当中。 忍不住失笑一声,陈萍萍摇着头伸手替裴安掖好被角。有几分无奈地点上了一根熏香,陈萍萍纵容地说道:“说好了,再睡一炷香的时间,不然的话晚上要睡不着了。”说完了,也不知道裴安是不是真的听见了,陈萍萍径自坐在床榻前发起了呆。 低头看着小姑娘的睡颜,陈萍萍恍然间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叫过裴长卿起床,永远都是他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说上一句:“萍萍早上好呀!早饭吃了没有呀,没吃的话我这里有刚从城东买回来的栗子糕!” 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陈萍萍低头看着毛毯上已经被自己摩挲地已经有些脱线的那四个字,小心翼翼地执起在上面落下一吻。 又吻了吻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地方,陈萍萍极为熟练的从床榻下的暗格当中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看了一眼还剩下一半的线香,陈萍萍摇着轮椅回到桌子前,从堆积在桌上浩如烟海的公文当中准确地翻找出了自己需要的工具箱。 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手中的小木盒做着护理工作,陈萍萍抽空抬眼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普洱,一扬下巴:“放哪儿吧。” 恭恭敬敬的把被自己捧着的药碗放到桌子上,普洱犹豫了一下后斟酌着开口说道:“院长,我在等药的时候看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被三处抬进去了。” 擦着木盒的手一顿,陈萍萍缓缓放下自己手里的小盒子,似有所指地问道:“浑身是血?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了吗?”“三处的那位冷师兄说是因为被人放血了。”垂着头把冷师兄跟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普洱微微抬眼看着陈萍萍有些阴沉的脸色,轻声说道“需要属下去叫朱主办吗?” 把普洱跟自己说的话又在脑海当中重复了一遍,陈萍萍敏锐地察觉到似乎京城当中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人在暗中做着什么。微微舔了舔嘴唇,陈萍萍伸手摸了摸药碗的温度,随后点点头说道:“去吧,把朱格叫过来,然后去看看龙井怎么还没回来。” “是。” 看着普洱重新穿好蓑衣出门,陈萍萍皱着眉头细细地叹了口气,随后拍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摇着轮椅重新来到床榻前:“安安起床啦~”“……嗯好~”这回彻底睡醒了,裴安抱着小暖炉揉着眼睛坐起身冲陈萍萍一乐“陈叔叔么么哒!” 笑眯眯的托着腮看着小姑娘自己穿好衣服,陈萍萍伸手抱过正冲自己伸出手的裴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醒了?”“醒啦~”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脸埋在陈萍萍的怀里深吸了一口对方身上带着的檀香,裴安随后仰起头说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一手搂着裴安,另外一只手摇着轮椅来到镜子前,陈萍萍伸手捞过挂在架子上的毛巾用温水浸泡后仔仔细细的给小姑娘擦脸,笑着说道:“对啊,外面下雨了。安安要出去看看吗?现在正好是荷花开的时候,院子里养的荷花应该都已经开了。” 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想出去的意思,裴安微微仰着脸任由陈萍萍有些笨拙的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裴安并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任何痛苦的情绪,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双腿,有些担忧的问道:“陈叔叔的腿不疼吗?” “安安怎么这么问?”把小姑娘摆正,陈萍萍试图用自己手边的小皮筋给裴安扎一个双马尾出来,一边问道。“因为我以前看村子里的那些爷爷们一到下雨天都会腿疼。”把手撑在陈萍萍的膝盖上,裴安还带着几分困意解释道“而且有些时候都会疼的下不来床。” 仔细地看了看自己扎出来的双马尾是不是对称的,陈萍萍这才握着裴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着说道:“安安放心吧,我的腿没事的。”说着,陈萍萍从一旁刚买回来没多久的首饰盒子里挑出来了一对发夹给裴安夹上。 对着镜子晃了晃头,裴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两个毛茸茸的发夹,随后咧嘴笑了出来:“谢谢陈叔叔呀!” “不客气。”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尖,陈萍萍随后端过放在桌子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递给裴安“安安该喝药了。” 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就直接喝了下去,裴安喝完之后一抹嘴皱起了自己的脸:“啊,每次喝都感觉好苦啊。”“再喝一阵子就不用喝啦。”眉眼弯弯地听着裴安的抱怨,陈萍萍接过空碗放在桌子上,带着笑意地说道“安安真乖。” 感觉着自己嘴里始终挥散不去的苦味,裴安皱着脸埋在陈萍萍的怀里,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费介的声音:“陈萍萍,我进来了!” 抱着裴安转过轮椅,陈萍萍看着正一边脱着蓑衣一边要往里走的费介,眉头一皱有几分嫌弃地说道:“站那儿别动,都是水。”“你这洁癖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嘴上虽然极为嫌弃陈萍萍,但是费介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啊?” 看着费介有些不耐烦地抹着脸上的雨水,裴安笑嘻嘻地拿着陈萍萍递给自己的毛巾一溜小跑地跑过去,笑的眯起了眼睛:“费伯伯辛苦啦~”“你看看你看看,还是我们安安好。”虽然知道毛巾是陈萍萍给的,费介还是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后笑眯眯地对裴安点点头。 “那你把毛巾还我。”一边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一边埋汰费介“用我的东西还说我,怎么这么烦。”“我不。”瞪了一眼陈萍萍,费介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感慨道“我这今天刚出门就突然开始下雨,京城的天以前也没这样啊。” 说着,费介扭头看了看外面下的正大的雨,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缩了缩脖子:“我估计这雨得下一天。”“安安先去写字好不好?”轻轻地拍了拍裴安的头,陈萍萍指了指自己早已经摆好的纸笔,柔声问道。 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裴安转头对着费介甜甜一笑,随后自己爬上床榻开始准备练习自己昨天学会的字。 看着裴安专心致志地开始学习,陈萍萍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费介,轻声问道:“你能不能现在去一趟大东山。” 一句“我去大东山干嘛,不是有小丫头在呢吗?”被硬生生地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费介探头看了看正低着头写字的裴安,随后弯腰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事了?” 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陈萍萍捏紧了自己腿上的毛毯,满脸担忧地说道:“现在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我觉得长卿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立刻皱紧了眉头,费介伸手抓住陈萍萍露在外面的手腕诊了诊脉,随后甩了甩袖子,干脆直接蹲下来,用肯定地语气说道:“你又心慌了。”“对。”也没有掩饰,陈萍萍一想到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就看到的场景就止不住的焦急“而且这次要比之前还要强烈。” 在这方面从不怀疑陈萍萍的话,费介先是低头想了想之后抬头盯着陈萍萍的那双眼睛,做下了决定:“我收拾完东西我就走。” 他知道每一次陈萍萍的心慌都代表了即将要有大事发生。从他认识陈萍萍开始,他记得第一次心慌就是发生在他们北上千里奔袭去抓肖恩的时候,当时他还说陈萍萍太过于谨慎,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后来因为这句话,陈萍萍失去了一双腿。 第二次心慌的时候他并不在京城内,等他采完药回来的时候,叶轻眉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被送到儋州去的范闲。 而这一次…… 紧紧地捏着自己轮椅的扶手,陈萍萍皱着眉头听着自己“咚咚咚”越跳越快心跳声,突然间反应过来,满脸的惊慌失措。一把就抓住了费介的手腕,陈萍萍力气大到仿佛要捏断对方的手腕一样,特意压低了的声音也不能掩盖他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慌:“长卿出事了!” “你确定吗。”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费介下意识地想起了在裴长卿下江南之后陈萍萍的反应,顿时有些狐疑“你确定没出错?” “他没出错。”邀月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喘息。 直接推门而入,邀月和徐爻站在门口的地方冲陈萍萍和费介微微一点头之后沉声说道:“他说的没错,是出事了。” 看着已经收拾好行囊症状待发的邀月和徐爻,陈萍萍抿着唇看着对方没说话。“院长。”看了一眼费介,邀月先是笑眯眯地冲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的裴安挥了挥手,随后撸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那个月亮印记,说道“苏楼主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少楼主出事了。” 看了看裴安,陈萍萍犹豫了几秒之后示意徐爻在屋里看着小姑娘,随后自己从架子上取了一把伞撑起来,对着门外的地板一扬下巴:“去外面说。” 听着雨点落在自己的伞上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陈萍萍接着雨声的掩护,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同样眉头紧皱,邀月一手抓着伞柄一手捏着自己的衣摆,有些焦急“但是从苏楼主的语气来判断,情况不是特别乐观。” 说着,邀月转头看向了披着蓑衣的费介,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劳烦费主办跟我们走一趟了。”“这没问题。”知道小丫头远在大东山出了问题自己也不能放心,费介爽快地说道“我现在去收拾东西。” 看着费介离去的身影,邀月半跪下来试图把手搭在陈萍萍的膝盖上,缓缓开口:“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少楼主的安全。” “我知道。”知道自己现如今再怎么心焦都没用,陈萍萍看着从自己眼前一连串落下来雨水,垂眸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慌乱“你们在大东山也要小心。” 站起身把自己头顶的雨伞微微抬了抬,邀月环顾着四周看了看周围,随后重新蹲下来轻声说道:“太子意图谋反,京城内这几天可能会有大动作。” 想了想普洱告诉自己的消息,陈萍萍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后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还有吗?”“城内还是城外?”先是一愣,邀月随后迅速地反应过来,看着正急匆匆地走过来的朱格问道。 “院长。”被通知说陈萍萍找自己,朱格只来得及随手抄了一把伞就过来,顺带着对正看向自己的邀月微微一点头“邀月姑娘。” 一脸冷淡的冲朱格点点头,陈萍萍随后低头摸着自己腿上的毛毯漫不经心地问道:“京城内有什么动静吗?”“回院长,暂无。”脑子里过了一圈这几天全京都城的情报,朱格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回答。 知道这些情报朱格是查不到的,邀月干脆也当着陈萍萍的面做个顺水人情,微笑着开口说道:“朱大人不如往城西的方向多派一些人手吧,重点在那几家食材铺子上。” “邀月姑娘的意思是……”似乎明白了邀月的意思,朱格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邀月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并没有回答朱格的问题,邀月看着风风火火地跨进院中的费介,转身对着陈萍萍微微一福身:“院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知道时间不等人,陈萍萍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徐爻,又看了看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大东山的费介,叮嘱道:“你们务必要万事小心。” 已经知道大东山那边的情况有多严峻,邀月在陈萍萍看不到的地方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请院长放心,我们会保证少楼主和其他人的安全。” 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当中,陈萍萍抬手示意朱格也下去,自己独自一人撑着伞坐在雨幕当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陈萍萍突然看到了一抹极为亮眼的颜色,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个出现在他的幻觉当中的人究竟是谁,却隐隐觉得那就应该是裴长卿。 “长卿……” 第 68 章 似乎像是听到了陈萍萍的呼唤一样,那个人回过头来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却看不清晰五官,仿佛像是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下。 有些怔愣地看着那个人,陈萍萍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却从自己的直觉判断中判断出,她就是裴长卿。“长卿。”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停在一个距离裴长卿不远不近的距离,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大东山还好吗?” 没有回答陈萍萍的问题,那个像是裴长卿的身影突然低下头凝视着对方,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离陈萍萍更远的地方。 看着周围突然逐渐清晰的景象,陈萍萍也没着急去追对方,干脆停在原地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隐隐和城郊外的那一片竹林对上了号。 看了看裴长卿的位置,陈萍萍慢慢地摇着轮椅上前,嘴里还诱哄般地说道:“长卿?不要离我那么远好不好?那边是断崖,小心不要摔下去了。” “我在江南的时候,你在哪儿?”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一句话,带着嘶哑和恨意,仿佛一只利箭一般直直地扎进了陈萍萍的心口。 停在原地,陈萍萍张了张口,感受着周围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幻境还是现实中。 看着就站在悬崖边上的裴长卿,陈萍萍不敢轻举妄动,不管是现实还是幻觉当中,他现如今都下意识的不想去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裴长卿的事情。 把轮椅停在原地,陈萍萍努力的想在一片薄雾中看清裴长卿此时的神色,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下轮椅。 跌坐在地上,陈萍萍用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胳膊努力想要爬起来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的按了回去。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裴长卿的方向,陈萍萍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关节都在嘎吱作响。 喘息着试图往裴长卿所在的方向爬去,陈萍萍微微摇着头说道:“我没有不要你,长卿。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真的没有不要你的意思。”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上一轻,陈萍萍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看着周围又变了的景象,突然问道:“你也在这个梦里吗?” 原本笼罩在裴长卿脸上的迷雾慢慢消散,露出了她那张瘦削的脸颊,带着对陈萍萍的眷恋和不舍:“我知道。” 周围突然吹过一阵轻柔的微风,像是裴长卿在爱抚自己最爱的人一样,温温柔柔地托起陈萍萍让他坐回到轮椅里。 “长卿。”有些狼狈地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身边,陈萍萍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在大东山有没有事?” 就这么一直微笑着看着陈萍萍,裴长卿先是弯下腰勾住陈萍萍的下巴,把自己的唇轻柔地覆在了对方的上面,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我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眼眶微微有些发热,陈萍萍伸手勾住裴长卿的脖子努力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按,回答道:“我也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快了。”和陈萍萍拉开距离,裴长卿的眼中有着他不想看懂的情绪。 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站直身子后退一步,就这么摇摇欲坠地站在悬崖边上,对着陈萍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陈萍萍,忘了裴长卿。” “长卿——” 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陈萍萍整个人都扑上去试图抓住裴长卿的一片衣角却为时已晚。 一个冷战回过神来,陈萍萍有几分茫然地感受着落在脸上的雨水,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自己现如今还在监察院里。 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毛毯,陈萍萍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把掉在地上的雨伞捡起来重新撑开,嘴里还在呢喃:“长卿……” 抬手抹了抹自己脸上残余的雨水,陈萍萍有几分狼狈地撑着额头笑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但是莫名其妙就是想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陈萍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后转动着轮椅想要往往回走,却看到了正捧着脸盘腿坐在门前看着自己的裴安。 “安安?你怎么坐在这儿?地上凉快起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迅速地反应过来,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把手中的雨伞撑在裴安的头顶,满脸担忧地看着小姑娘淋湿了一部分的衣服,催促道“快起来吧,地上凉。你看衣服都湿了。” 仰起头看着陈萍萍,裴安的目光随后落在了对方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上,咬着下唇似乎像是想说些什么。“安安,怎么了?”担心小姑娘再这样下去会感冒,陈萍萍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焦急“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兔子,裴安突然有些失落地问道:“是不是娘亲出事了?”“没有啊~”条件反射地反驳了裴安的话,陈萍萍心底一紧,随后笑着弯腰和裴安对视笑着问道“安安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着完完全全把自己笼罩上的伞,又看了看本身就浑身湿透的陈萍萍,裴安沉默不语的把小兔子塞进对方怀里站起身,绕到了轮椅后面。“安安?”下意识的想把雨伞往后放,陈萍萍还没来得及回头说些什么,就看见小姑娘冷着一张脸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屋里走。 有些无措的被小姑娘推到床榻边,陈萍萍坐在原地看着小姑娘把伞撑开放到一边,又熟练的从衣柜里取出一身新的衣服放到床榻上,这才满脸写着“我很不高兴”的把手一插,催促道:“快把衣服换了!” “好,我听安安的。”知道小姑娘生气了,陈萍萍也没说什么,径自背对着裴安开始换衣服,同时也听着在身后响起的瓷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怕冷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像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陈萍萍一样有可能染上风寒,裴安噘着嘴看着在火上煮着的茶水,哼哼唧唧地说道:“刚刚您是不是梦见娘亲了?” “对。我梦见她跟我说她现在还很好。”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陈萍萍把湿衣服放到一边的衣篓里,随后斟酌着说道“安安也梦到了吗?”“陈叔叔在骗我。”撇撇嘴看着已经烧开了的茶壶,裴安一边沏上一杯热茶一边说道“明明陈叔叔就是梦见了不好的事情。” 从衣柜中同样找出一身裴安的衣服来,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小姑娘身边,笑眯眯的拉着她的衣袖问道:“生气了?”“对,我生气了。”气势汹汹的把茶杯往陈萍萍手里一塞,裴安气哼哼地跳下矮几抓过陈萍萍膝头的衣服说道“哄哄我!” 眉眼带着宠溺地看着正背对着自己麻利的换衣服的裴安,陈萍萍感觉自己冰凉的双手逐渐被茶杯的温度温暖过来,随后有几分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来哄哄安安。安安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 “那为什么娘亲出事了您不想告诉我。”换好衣服转过身,裴安委屈地看着正逆着光冲自己笑的陈萍萍,突然吸了吸鼻子“我想知道娘亲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啊?” 伸手把小姑娘搂在自己怀里,陈萍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解释道:“我们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但是不告诉我我也会担心啊。”把自己团进陈萍萍怀里,裴安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已经五岁了,我不小了。” 忍不住低笑出声,陈萍萍摸着裴安的头哄道:“好,是我错了,安安不小了我们不应该瞒着安安。”“哼唧。”噘着嘴不看陈萍萍,裴安哼哼唧唧地说道“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生气了。” 忍不住失笑,陈萍萍顺从地低下头吻了吻裴安的发旋,随后低声说道:“亲亲我的小安安,还生气吗?”“还有一点点。”指了指陈萍萍手中还没喝的热茶,裴安噘着嘴催促道“陈叔叔把水喝了我就不生气了。” 笑着把杯中的水喝干,陈萍萍感受着从喉咙处一直延伸到自己胃里的暖流,冲裴安感激地笑了笑:“安安辛苦啦。”“费伯伯和娘亲都说过您经常不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又给陈萍萍倒了一杯水,裴安郑重地说道“娘亲说淋雨容易得风寒,驱寒用热水最好。” 并不惊讶为什么小姑娘会知道这些事情,陈萍萍微微一抬手当着裴安的面吩咐出现的龙井:“去备一桶热水吧。” 应了声“是”龙井这才对陈萍萍怀里的这个小姑娘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监察院的人谁不知道最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就是他们陈院长,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二十九天都能听见费主办在院长面前絮絮叨叨说注意身体有多么重要。 一直抿着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有几分僵硬的弧度,龙井连脚步都变得有几分欢快,他自己心底琢磨着待会儿可以去三处找冷师兄他们问问有没有什么驱寒的药可以放在木桶里的,这样也能让院长染上风寒的几率小一些。 看着龙井关门出去了,裴安扭头看着被自己放在案几上的那个木雕小兔子,声音中带了几分难掩的失落:“我知道小兔子是您做的,然后信应该是宣九叔叔写的吧?” 说着,小姑娘抬头鼓着脸看着陈萍萍平静的目光,随后低下头盯着他衣服上的暗纹,接着说道:“毕竟娘亲自己都说自己手笨的很,连平时缝补衣服都是月姨来做。就连娘亲跟我说好的布娃娃,都是月姨教她怎么做的。” 心底暗道了一声失策,陈萍萍有些惊讶于小姑娘的敏锐程度,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安安……”“我知道大家一直都觉得我还小。”忍不住抱紧了自己,裴安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声音有些发闷“但是,但是我也想帮大家解决很多事情,我不是没有能力。” “……我不是小废物……” 听到最后一句话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揪着疼,陈萍萍不顾小姑娘的挣扎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发出一声叹息:“安安,没有人会觉得你是小废物的。就像我,我虽然双腿已废,但是你看我现在还能为整个庆国尽我自己的一份力。” 仰起头看着陈萍萍那双温柔的眼睛,裴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又重新把头埋进陈萍萍怀里,说道:“但是我,我听见有人在说我是小废物,说我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只能靠陈叔叔和娘亲活着。” 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陈萍萍安抚地拍着裴安的后背,侧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裴安的头发,问道:“那安安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不知道。”瑟缩了一下,裴安闷闷地说道“但是我知道他应该是陈叔叔的人。” 明白小姑娘说的是监察院里的人,陈萍萍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眼睛中分明充斥着凛冽的杀意。他鼓励般地摸了摸裴安的头发,随后把小兔子从一旁摸过来,笑着问道:“那我想问问安安,喜不喜欢我给你做的这个小兔子啊?” “喜欢的。”把小兔子抱在怀里,裴安怯生生地说道“您送的我都喜欢。”摸着裴安的头,陈萍萍想了想之后才缓缓开口:“安安,你要记住,只要我还在,你娘亲和你舅舅还在,这京城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你,知道吗?” 看着陈萍萍的双眼过了半晌之后才微微点点头,裴安抿了抿唇,小声问道:“那,是娘亲和舅舅出事了吗?”“你舅舅中了毒。”语气有些沉重,陈萍萍感觉到小姑娘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微微用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听到陈萍萍的这句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自己曾经在山洞中看到过的景象,裴安忍不住焦急地追问:“那,那娘亲怎么了?”“你娘亲在给你舅舅解毒。”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意思不安,陈萍萍接着说道“而且你看你费伯伯也去了,安安不要担心好吗?” 半信半疑地点头,裴安忍不住问道:“那,那陈叔叔都梦见娘亲什么了啊?”“我吗?”想起刚刚的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陈萍萍忍不住抓紧了自己大腿的布料,嗓音有些干涩“你娘亲跟我说,她还有几天就回来了,然后她说那个毒有些棘手。” “那舅舅一定也很痛苦吧。”虽然现在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知道冷热,但是裴安想想自己还能感知到周围的时候,忍不住说道“那等舅舅回来了,安安给舅舅也叠千纸鹤。” 说到叠千纸鹤,裴安拽了拽陈萍萍的衣角,好奇地问道:“您知道我们现在折了多少千纸鹤了吗?”“你看那两个瓶子。”一边拍着裴安的肩膀一边指向被摆在自己平日里办公的桌子上的那两个大玻璃瓶,陈萍萍说道“里面都是安安的心意。” “蹬蹬蹬”跑过去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心意,裴安转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呀?给娘亲送药材过去吗?”“等待。”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裴安,陈萍萍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等他们胜利归来。” 说着,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小姑娘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最近我可能不会长时间待在监察院里。如果我要是出去的话,我会把安安送到三处去。” 看着裴安有些茫然的双眼,陈萍萍再三叮嘱道:“安安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除了我之外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走,包括监察院的人,知道吗?” “好,安安记得了。”听出陈萍萍话语中的不安,裴安抬手摸了摸陈萍萍的头,甜甜的笑了“我会记得不跟其他人走,只跟着陈叔叔的。” “好安安。”虽然仍旧放心不下,陈萍萍心底的那股慌张却在一点点的消失,最终只能轻舒一口气“要听话。” 意识还有些混沌,裴长卿还没彻底清醒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咚”的一声。 翻了个身把被子拉高,裴长卿咂咂嘴有些烦躁地想,这谁啊大清早的就开始折腾不让人好好睡觉…… 好好睡觉?! 睡觉?! 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儿不对劲,裴长卿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被摆在矮桌上的那个布娃娃,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外面确实传来了声响,裴长卿干脆掀开被子光着脚站在地上,同时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一股凉意。 突然咧开嘴笑了出来,裴长卿心情颇好地甩着头发坐在矮桌旁先打开茶壶盖闻了闻,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才把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听着自己的脉搏,裴长卿在确认自己的体内已经没有任何尸毒的残留之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下意识地窜回床上,裴长卿竖着耳朵仔细地辨认了一番之后从当中听出了范闲,费介和徐爻的脚步频率,顿时一缩脖子钻回被窝里装作自己还没醒的样子。 果不其然脚步声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来,裴长卿听着费介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你们俩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情况。”“师父,裴哥她……”范闲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天几夜没睡好的困倦和担忧。 “她没事。”打断了范闲的话,费介说道“她今天就能醒。”说完了,费介轻轻地推开眼前的这扇门,看到了仍旧躺在床上的裴长卿。 把门关严实,费介也不着急走过来喂药。把药碗放到桌上自己也往旁边一坐,费介有些无奈和疲惫地捏着鼻梁,顶着眼睛下大大的黑眼圈,感慨:“小丫头啊,你要是醒了呢,你就睁眼坐起来行不行?这都是第三天了,你再不醒的话我可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闭着眼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心念一动,随后睁开眼睛略带笑意地看向了费介,轻轻的说了句:“费叔。”“小祖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费介先是从自己做的位置一跃而起,随即满脸无奈地看着正坐起身的裴长卿“你要吓死我?” 抱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裴长卿看着费介脸上的黑眼圈,有些愧疚:“费叔,辛苦了。”“别说这个。”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现在还能逗自己,费介就知道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把药碗递过去“我再不过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折腾你自己。” 笑着接过药碗捧在手里,裴长卿感受着从碗上传来的暖意,弯了弯眼睛:“您看您这话说得,什么叫我这么折腾我自己啊。”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抬手就给了裴长卿一个暴栗,费介气势汹汹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一旦晚来一步你连命都没了!” 现如今一想起自己刚到大东山的情景就生气,费介看着就这么几天的时间瘦的连尖下巴都出来了的裴长卿,最终愤愤地叹了口气:“你啊~”“嘿嘿嘿。”笑嘻嘻地缩了缩脖子,裴长卿一脸讨好的笑容“费叔别生气,别生气。” 撇开头看着矮桌上的布娃娃,费介把腿一翘,对着裴长卿捧着的碗一扬下巴催促道:“快点,把药喝了。”“哦,好。”顺从的把苦药汤子一饮而尽,裴长卿顺带着抹抹嘴问道“话说阿泽怎么样了?” 现在充分的理解了为什么苏拂衣当时气哼哼地说想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团吧团吧直接回炉重造一番,费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裴长卿,随后接过她递回来的碗起身走向门外:“他没事。” 打开门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徐爻和范闲激动的神情,费介撇着嘴把药碗递出去,随后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先去跟陛下说一声,说醒了没事了。我跟她谈谈,你们离远点。” 隔着费介的身躯看向门外,裴长卿歪着头笑眯眯的冲正试图越过费介看向自己的徐爻和范闲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快去吧,乖,听话。” 抱着腿看着费介又走回来,裴长卿摸摸鼻子率先开口:“费叔生气啦?”踢踢踏踏地走回来,费介甩着袖子坐到一边,根本没看裴长卿满脸堆笑的脸,有些沉重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样。” 看着裴长卿一点都不想告知的神色,费介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陈萍萍说你出事了要我来大东山,你是真的有可能死在这儿。” ※※※※※※※※※※※※※※※※※※※※ 感谢在2020-07-28 10:39:39~2020-08-02 16: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9 章 “我知道。”抿着唇垂着视线盯着自己身上的被子,裴长卿半晌才轻声开口说道“我的身体我比您清楚,不过陈萍萍跟您说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慌了。”有些奇怪为什么裴长卿会问这个,费介还是如实回答道“特意找我跟我说让我和邀月徐爻他们来一趟大东山,怎么了?” 咬着下唇想了想,裴长卿只记住了费介跟自己说的“陈萍萍心慌了”,并没有注意到他说的后半句话。 敛住自己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凝重,裴长卿随后重新抬起头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他心慌就是出事了。” 也当是费介以为裴长卿好奇的是陈萍萍的这个特殊的技能,干脆盘着腿说道:“陈萍萍这个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不靠谱,什么叫一心慌就肯定出事啊,后来我知道了,他这是真的准。他只要一心慌准保出大事。我就看他心慌过三次,你是第三次,第二次是叶小姐在京城出事,第一次是肖恩的那次……” 听着费介的解释,裴长卿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收紧,最后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一直絮絮叨叨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的问题,费介话锋一转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还严重了?” 知道自己现在是躲不过这个问题了,裴长卿咂咂嘴挠了挠头,犹豫着开口说道:“这个问题吧,其实呢它……” “说重点。” “重点就是别告诉陈萍萍。” 迎上费介诧异的目光,裴长卿点点头随后又重复了一遍:“费叔,我的所有事情的重点就在于,别告诉陈萍萍。”“……我一直很想问,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情况?”抱着双臂看着裴长卿难得郑重的神色,费介有些无奈地问道。 咬着下唇低下头,裴长卿把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扣着被子上的缎面,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现在我们两个不太适合在一起,然后再加上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是特别希望他操心。” 一句“那你操心就行?”被憋回去,费介撇着嘴看着裴长卿满是无辜的眼神,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让人省心。” 嘿嘿一笑,裴长卿挪挪屁股凑过去扯着费介的衣袖摇了摇,笑嘻嘻地说道:“费叔不生气啦?”“那你得告诉我一个理由。”也没把裴长卿的手拍开,费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你为什么不想告诉他。” “就是单纯的不想让他知道。”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裴长卿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京城里应该也有大动作了吧?李承乾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何况再加上一个太后,虽然已经提点过范闲了但是有很多工作还是需要他来帮忙。大东山的这些事情要是再让他操心的话,您回头又要骂他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皱着眉试图从裴长卿的神色中找出一丝自己想要的信息,费介最终摆了摆手,把视线转向了摆在桌上的布娃娃:“你们自己来吧,我老了,管不了了。”说着,费介对着布娃娃微微一抬下巴,问道:“这个是你给安安那丫头做的?” 顿时满脸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裴长卿对自己已经菜到极致的手艺试图再挣扎一下:“刚开始做,那个什么,不太熟练。”“做的不错。”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调侃,费介抬手摸摸裴长卿的头,说道“安安会喜欢的。” 低头一笑,裴长卿随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抓住费介的衣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轻声问道:“安安的情况,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是说她是塔纳?”扣扣鼻子,费介拧着眉毛问道。 摇摇头,裴长卿点了点自己抓着的那一片衣袖,斟酌了几秒之后缓缓开口:“是安安的年龄问题。这件事情我之前一直不敢跟其他人说,但是我觉得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瞬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费介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堪起来。他低下头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又抬起头,在对方带着水光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是,这个我当时在诊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嗯。”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裴长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着费介的衣角,咬着嘴唇上的死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事儿。”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裴长卿,费介只能有些咂咂嘴说一句“咱们慢慢来,总会有希望的。” 我知道或许有机会安安能够一直幸福的活下去,但是我只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垂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裴长卿随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费介勾了勾唇角,声音轻柔沙哑:“好,慢慢来。” 根本没打算告知费介自己的情况,裴长卿在抿着唇看着对方满脸担忧的神色之后,听费介开口说道:“我虽然之前不是特别赞同你和陈萍萍在一起,但是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也要记得跟他说。” 说着抬眼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裴长卿,费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笑容有些莫名的刺眼,干脆一巴掌糊了过去。 笑嘻嘻地躲开费介的手,裴长卿往床榻里边挪了挪,吐了吐舌头:“费叔这是干什么?我又哪里做错了?”“别冲我那么笑。”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费介随后把自己刚才还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要是不说的话陈萍萍他会担心的。” 把下巴搭在膝盖上,裴长卿歪着头盯着自己做出来的那个布娃娃,半晌才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她自己心里清楚,不管费介现如今怎么劝说她,到最后扛起这件事情的,只有她自己。并非是不相信陈萍萍,而是她并不希望陈萍萍掺和进这些糟心事情里来,就算是监察院的院长,也不行。 “成了,说正事。”摆摆手表示让裴长卿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费介扣着鼻子说道“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前几天到这儿的时候一把脉,你离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透过皮肤显示出来的血管的颜色,裴长卿默默我紧了拳头又松开,随后故作轻松地说道:“毕竟您知道我下江南一趟回来,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年关夜宴的时候父皇中了惑心蛊,我替他取了蛊虫……” “胡闹!”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严肃,费介腾地站起身瞪着坐在床上的裴长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你这不是胡闹吗!惑心蛊是什么玩意你不清楚吗?你是不是上次已经中过一次蛊虫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急的在屋里团团转,费介时不时的停下来看一眼面露几分抱歉却始终没有给自己辩解的裴长卿,最终坐在矮桌边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让人省心” 一杯水灌下去,费介顺了顺自己胸口堵着的那股气,随后看着裴长卿就骂:“他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多大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到大东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我再晚来一刻钟就直接给你俩订口棺材了!”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裴长卿一只脚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费介制止了:“坐回去!让你下来了吗?!”“费叔,我想下床溜达溜达。”盘腿坐在床沿试图对费介撒娇,裴长卿噘着嘴说道“再不下床我就快不会走路了~” “不会走路了好。”气的自己都糊涂了,费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会走路了就直接给你打包回监察院去。” 忍不住噗嗤一笑,裴长卿捧着脸说道:“费叔,您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现在没事了吗。”说着,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溢出的泪水:“费叔我想吃您做的烤鸡了。” “好,我现在去给你做。”最终还是没能坚持过裴长卿的撒娇攻击,费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点头说道“还想吃什么?”“就烤鸡就行。”冲已经站起身的费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裴长卿说道“您能顺便帮我把爻叔叫过来吗?我有事情找他。” 点头应了下来,费介站在门口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的裴长卿,叮嘱道:“哪儿也不许去昂,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笑眯眯地歪着头应了声“好”,裴长卿在等费介出门后的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疲惫。 转过方向“咚”的一声准确的把自己的头砸在枕头上,裴长卿保持着盘着腿的姿势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抱着被子,盯着房顶有些出神。 李云睿死了,燕小乙也死了,那么现在就剩下南疆的神庙的人了。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裴长卿的目光落在了衣柜上,随后倒吸了一口气。“南疆……”在脑海中开始迅速地筛查着所有在南疆地区做过地方官的人和现在在南疆做官的人,裴长卿的眼眸中在眨眼间划过一抹凛冽的神色,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又回想起刚刚费介跟自己说过的话,裴长卿顿时面容上流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来,噘着嘴自言自语:“这下还真的有点麻烦了。” 正说着,从外面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似乎就是在有意提醒别人有人上来了。 一直等到脚步声停在自己的房门前,裴长卿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开口说道:“爻叔,门没关。” “少楼主。”在听费介跟自己说裴长卿找自己的时候已经知道她要问些什么了,徐爻在推开门之后干脆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沉声说道“这件事是老奴做的。” 就这么趴在床上支起上半身看着徐爻,裴长卿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多日不见的徐爻,随后才轻声问道:“何必呢?” 走上前替裴长卿把被子严严实实的压在肩膀上,徐爻这才坐在脚凳上解释道:“苏楼主的吩咐,说让我们不仅仅需要保证少楼主的安全,同时也需要替少楼主在某些方面做决定。”最后一句“比如情感方面”没敢说出口,徐爻挺直了脊背看着裴长卿没再说话。 明白苏拂衣对自己也是一片好心,裴长卿挠挠头随后问道:“京城的情况怎么样?”“老奴和颖妹在和费主办出来的时候,京城内暂时还没有任何异动。” “邀月姐也来了?!”顿时一愣,裴长卿蹭的从床上爬起来,满脸急切地问道“你们两个都来了那安安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待在府里吗?” 说到这儿面容顿时有些僵硬,裴长卿咧着嘴看着徐爻肯定的眼神,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放监察院了?” 面容严肃地点点头,徐爻往裴长卿的心口上又插了一把刀:“其实准确来讲叫一直在监察院。”“你这不骗人吗。”委委屈屈地看着徐爻,裴长卿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噘着嘴说道“你们俩就欺负我是不是?” 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徐爻探身揉了揉裴长卿的头发,在对方满是委屈的目光的注视下笑着说道:“少楼主息怒,息怒。毕竟您看我和颖妹两个人都是粗人,这种教学上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对不对?” 皱着鼻子看着徐爻,裴长卿气哼哼地说道:“他又不是教书先生,他算哪门子专业人士?要说专业人士也得让宣九来。”“对对对,少楼主说的对。”低头忍笑,徐爻眉眼弯弯地哄道“应该让宣九先生来的。” 鼓着脸摆出一副我不高兴的神态,裴长卿看了看正拼命忍笑的徐爻,半晌自己也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小姑娘的教育别落下就行。”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她在监察院过得怎么样?” 欣慰的点头,徐爻转头看了看被摆在桌上的布娃娃,眉眼温柔的说道:“过得很好。小丫头我看又长胖了一点。”“过得好就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裴长卿叹了口气说道“我总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姑娘过的不好。” “放心吧。”安抚性地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徐爻换了一个姿势坐着,说道“小丫头在监察院过得不错。监察院里的那些不干净的人,已经都在暗中观察了。”说到这儿徐爻想起了临走前裴安跟自己炫耀的那只小兔子,接着说道:“院长还送了她一只木雕的小兔子。” 闻言挑了挑眉,裴长卿似有所指地咧嘴一笑,问道:“木雕的小兔子?”“对。”不知道为什么裴长卿笑的这么意味深长,徐爻面带疑惑地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抿着唇都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裴长卿随后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来的时候已经见过小师叔了吗?” 微微一点头,徐爻随即听裴长卿问道:“小师叔说什么了?”“苏楼主说,若是少楼主醒了之后觉得好点了就去找她一趟。”把苏拂衣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徐爻看着裴长卿瞬间变蔫儿了的表情,安慰道“没事的,我们都在的。” 知道自己即将要接受来自于苏拂衣和庆帝的狂风暴雨,裴长卿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有些闷闷地说道:“爻叔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叭,我换完了就去找他们。” 换好衣服把链刃背在身后,裴长卿推开门冲着徐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准备好了,走吧。”“少楼主这幅样子总让老奴以为您要上刑场。”看出裴长卿的紧张,徐爻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调侃道“别这么紧张。” “这个感觉就像是做了错事然后找家长去道歉。”耸耸肩跟着徐爻往前走,裴长卿忍不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爻叔,咱能不能走慢一点。” 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怂了吧唧的裴长卿,徐爻忍不住笑了:“少楼主别怂啊。”“不,我就是很怂。”摇摇头不想再往前走,裴长卿哼哼唧唧地说道“我有多长时间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了。” 等着裴长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再往前走,徐爻对迎面而来的宫典微微弯腰拱手:“宫将军。”“徐先生。”连忙还礼,宫典看着站在徐爻身边的裴长卿顿时脸上的神情一松“小裴姑娘没事就好。” “宫将军。”笑的温温和和的,裴长卿微微颔首说道“不知宫将军这是要去哪儿?”“陛下请二殿下前去一叙。”知道裴长卿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宫典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看见对方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小裴姑娘?” 笑嘻嘻地摇摇头,裴长卿顿时感觉自己心情颇好,冲着宫典摆摆手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宫将军慢走!” 等着宫典离去,裴长卿的脚步顿时变得轻快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有几分雀跃:“不是我一个人受罪,我快乐了!” 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徐爻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陛下,臣徐爻求见。” “进来吧。” 听着里面传来了庆帝不辨喜怒的声音,原本还面带笑容的裴长卿瞬间变得有些怂,苦着一张脸拽着徐爻的衣袖不撒手。 保持着一脸正直地推开门,徐爻对着庆帝弯腰拱手:“臣徐爻,参加陛下。”“成了,你走吧。”一眼就看见试图躲在徐爻身后的裴长卿,庆帝冷冰冰地说道“小裴留下。” 苦着脸看着徐爻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随后退出去又关上门,裴长卿嘿嘿笑着往庆帝身边凑:“嘿嘿,父皇?”“还知道回来啊。”斜着眼瞟了一眼裴长卿,庆帝夹枪带棒地说道“怎么,现如今看见朕了连行礼都不知道了?坐。” 看了看庆帝对面的那个垫子,裴长卿又往庆帝身边挪了挪,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不,您生气了。我怕您打我。” 看着裴长卿双眼带着隐隐的水光,还微微噘着嘴撇着眉毛看着自己,庆帝顿时泄了气,有几分无奈地说道:“成了,朕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坐吧,听话。” 顿时眉开眼笑地坐下来,裴长卿还顺势从庆帝面前顺了一盘葡萄放在自己面前,吃的十分开心:“嗯,父皇这个葡萄好吃哎。”“小吃货。”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着裴长卿鼓鼓囊囊的两颊,庆帝顺手把另一盘也干脆推过去“你等老二来了,朕找你们两个算账。” 把自己手中剥好的葡萄送到庆帝嘴边,裴长卿笑的满脸讨好:“嘿嘿,父皇别生气别生气,我俩都是憨憨,您不值得跟憨憨生气。” 无奈地摇摇头,庆帝等着裴长卿吃了半盘葡萄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南疆的事情,小苏子来解决吧。”“哎?让小师叔来吗?”正往嘴里送水果的手一顿,裴长卿有些惊讶“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跟朕回京城。”想起徐爻说过的情报,庆帝摸着自己的胡子冷笑了一声“听说老大以为朕死了,要登基了。” 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裴长卿换了个姿势有些懒散地说道:“不惊讶,不过我在想太子没有收到神庙有关于李云睿已经死了的消息吗?”“宫里没动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庆帝伸手拿过了裴长卿面前的空盘,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据说,太后有动作了。” 回味着刚刚葡萄的味道,裴长卿舔舔自己的嘴唇,有些诧异却又有些意料之中。干脆把背在身后的链刃取下来放在桌上进行保养,裴长卿一边打磨一边说道:“我小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宫里最宠李云睿的就是太后了。除了在范闲娶林婉儿的这个问题上两个人起过一些争执之外,两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传出来。” “呵,毕竟她可是云字辈唯一的女的。”满脸讽刺地说出这句话,庆帝随后上下打量了几眼裴长卿,问道“身体没事了?” 笑着抬头,裴长卿放下手中的磨刀石笑嘻嘻地说道:“嗯,没事了。您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老大是个天天在外面不着家的,太子是个不成器的,老二又无心继承皇位,现在看看只有这个老三最合适了。”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愁苦,庆帝看着桌上刚刚煮开的茶水说道。 摸摸鼻子,裴长卿想都没想就直接建议道:“那不如让范闲去教三皇子?”“说说理由。”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庆帝转头似乎是带着笑意地看了一眼裴长卿,不紧不慢地开口。 知道自己猜对了,裴长卿低头一笑没说话,随后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响起:“父皇,儿臣前来参见父皇。” 第 70 章 “阿泽!” 在听到李承泽的声音后眼睛都亮了起来,裴长卿一骨碌爬起来喜滋滋地跑到门口拉开门,冲正站在门外的李承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下打量了几眼李承泽,裴长卿确定人只是比自己昏迷之前瘦了一点点之后这才喜笑颜开地说道:“你来啦~”“我来了。”看着裴长卿本就不圆润的脸庞现如今变得更加瘦削,李承泽上前一步笑的温温和和“瘦了。” 弯起眼睛笑的极为愉快,裴长卿捏了捏自己脸上仅剩的一点肉,笑嘻嘻地说道:“没事儿,瘦了回头养回来就是了。”“你没事就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毫发无伤的裴长卿,李承泽原本眉宇间的阴郁刹那间消散,只剩下了满满的如释重负。 被李承泽搂在怀里,裴长卿先是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抬手拍拍对方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的,真的。”“我知道。”抱着裴长卿不撒手,李承泽微微佝偻着自己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一会儿就好。” 带着笑意的眼睛越过李承泽的肩膀看向了站在后面的谢必安,裴长卿看着对方脸上也摆出了和李承泽如出一辙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眼睛,口中调侃道:“回头你可得好好补偿谢必安,你看看你出了事之后人家慌成什么样子。” “胡闹。”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李承泽抬手揪住对方腰间的软肉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我说什么话你还不知道?”在自己的腰受到摧残后抬手就拍了李承泽的后腰一巴掌,裴长卿撇了撇嘴。 又怕自己这巴掌扇的有点重,裴长卿别别扭扭的侧头蹭了蹭李承泽的脸,随后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对方肩窝的位置,微微红了耳尖:“哎呀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清晰地感觉到原本裴长卿穿着就有些宽松的衣服如今更是变得空空荡荡,李承泽沉默地搂紧了裴长卿,半晌才叹息着开口说道:“等回京城之后,我再给你做几套新衣服吧。” “好,听你的。”眯着眼睛用力蹭了蹭李承泽的侧脸,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在感觉自己的鼻腔中充满了一股清香的味道之后满意地开口“费用你出。” 没有听到李承泽的回复却感觉到了肩膀处传来的一阵湿润,裴长卿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尴尬和无措的情绪。试探性地抬手胡噜着李承泽的后背,裴长卿柔声说道:“怎么还哭了呀~你看你又掉金豆子了,怎么跟安安一样都是水做的呀。” “闭嘴。”带着浓重的鼻音,李承泽故作凶狠地说道“让你说话了吗?不会说话把嘴闭上!”“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满脸忍俊不禁的笑意,裴长卿拍拍李承泽的后背,低声说道“父皇还在这儿看着呢。” 微微抬眼对正托着脸调侃地看着他们两个的庆帝做了个鬼脸,李承泽随后放开了自己搂着裴长卿的双手,郑重其事地咳嗽了两声。 冲站在门外一直没走的谢必安点了点头,裴长卿这才拖着李承泽这个大型挂件往屋里走,顺带着用脚带上门:“我给你留了葡萄吃,快进来坐。” 一直被裴长卿拖到软垫前,李承泽才放开抓着对方衣袖的手,微微转身对着庆帝跪下来行礼:“儿臣参见父皇。”“行了起来吧。”庆·背景板·帝看着在自己面前装的极为稳重的李承泽,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今天格外的碍眼,不禁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立刻就把自己还没磕下去的头抬起来,李承泽安安稳稳地坐在裴长卿身边,略带笑意地看着她嘿嘿笑着从庆帝面前抽走剩下的那半盘葡萄放到自己面前。 自己手中的这颗葡萄还没来得及吃到嘴里,李承泽就听到庆帝幽幽的开口:“看来你们两个恢复的还不错啊。” 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庆帝的压迫感,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裴长卿瞬间怂怂地变成了小鹌鹑,缩成一团试图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缩着脖子看了看正冲自己和李承泽微笑的庆帝,又看了看神情僵硬而尴尬地举着手中的葡萄不知道是吃了好还是不吃为好的李承泽,裴长卿悄悄地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庆帝的衣袖撒个娇。 面色如常的把自己的衣袖收回去,庆帝看着裴长卿瞬间垮了的脸色顿时感觉到了从心底腾升而起的一种愉悦,随后扬着下巴点了点李承泽刚刚放回去的那颗葡萄,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不吃了?朕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葡萄啊。” “儿臣不敢。”放在案几下的手轻轻地勾着裴长卿的小拇指安抚,李承泽正色道“儿臣惹父皇不悦,该罚。” 扫了一眼跟着李承泽的话一起点头的裴长卿,庆帝微微低头吹了吹自己茶杯中的茶叶末,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你们说,该罚什么好啊?” 捏了捏裴长卿猛地收紧的手指,李承泽微微抬眼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庆帝的脸色,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试探性地开口:“儿臣自请罚一年俸禄。” 听到这句话就明白李承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庆帝转头看向正低着头鼓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裴长卿,意有所指地开口:“那小裴呢?” “我能不能带着安安去宫里住一段时间就当……补偿了?”认真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拿出来当赔罪的,裴长卿忍不住有些苦恼。 庆帝对裴长卿的这个提议感到十分满意,忍不住捋着自己的胡子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小裴等回到京城之后带着安安上宫里来住,老二你自己罚半年的俸禄吧。”说到这儿庆帝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嫌弃的目光来,接着说道:“毕竟你还要多养一口人。” 关于这句调侃李承泽还没反应过来,裴长卿先反应过来了,低头捂着嘴肩膀抖个不停:“噗!咳咳!多养一口人,对对对,没错。”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承泽的耳尖通红,不好意思地抿着唇拍了裴长卿的后背一巴掌,拧着眉问道:“笑什么笑,让你笑了吗?”“你就当着父皇的面可劲儿欺负我吧你。”眼睛里仍旧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裴长卿冲李承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唇枪舌战,庆帝换了只手继续撑着自己的额头,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看来是都没事了。”“嘿嘿!”笑的嘚嘚瑟瑟的,裴长卿一拍手就和李承泽一左一右坐到庆帝身边,仰着头笑的见牙不见眼“父皇生气啦?” “朕不生气。”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李承泽,庆帝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真的不生气。” 冲李承泽一挑眉,裴长卿伸手拽着庆帝的衣袖晃了晃,语气极为轻快:“哎呀父皇看看我,父皇笑一个,父皇最帅啦~”“你呀。”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庆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戳了戳裴长卿的额头,满脸的无奈“从小就不怕朕,现在更是得寸进尺。” 感觉这段时间自己叹气的次数明显在直线上升,庆帝有些疲倦地眨眨眼睛,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切莫冲动了,知道吗?” 说话间庆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死死地盯着正冲自己点头的李承泽,厉声呵斥:“尤其是你!这次若不是有费介赶过来,你和小裴都得折在这儿!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你要是照顾不好小裴,就让她进宫!” 知道自己的这次行动确实是莽撞了,仗着有裴长卿在就敢跟李云睿对着干,李承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听庆帝的训话:“是,这次是儿臣冲动了。” 其实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庆帝的第一眼,就反应过来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了。后来等和谢必安聊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李承泽才知道为了解毒,连裴长卿自己现如今都昏迷不醒,只能靠人参和苦荷给她传功吊着续命。 想到这儿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正冲庆帝撒娇卖萌无所不用极其的裴长卿,李承泽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 眼神有些晦涩不清,李承泽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当时自己看着裴长卿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情景,和曾经在牛栏街时她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情景渐渐融合,他的手突然一颤。 拍拍李承泽的头,庆帝低头和自己的儿子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随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裴长卿的头顶:“别动。” 眨眨眼睛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裴长卿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暖流从自己的头顶传来,游走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父皇?” 让自己的内力在裴长卿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庆帝自己都忍不住皱眉叮嘱道:“这次你的身体损伤太大,回去记得要调养一下。”“放心吧父皇。”笑着点头应下来,裴长卿微微撑起自己的身子说道“那我们就先走啦?” “去吧。”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庆帝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感,随后摆摆手“离回京城还有几天,好好休息。” 看了看在自己面前被关上的门,裴长卿转头又看了看正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承泽,一边往下走一边问道:“谢必安呢?刚才不是还站在门口的吗?”“我让他先回去了。”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跟着裴长卿往回走,李承泽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了?” 歪着头停在原地想了想,裴长卿先是环顾四周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随后一把揪住李承泽的领子连拖带扯的把人往自己的屋里扯:“我有事儿跟你说!” “嘭”的一声重重的把自己的屋门关上,裴长卿还没等李承泽开口就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先听我说。” 给自己和李承泽分别到了杯水,裴长卿把自己的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压低了声音问道:“如果按照原定来走的话,是不是你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被软禁了?”“具体来讲是在回京城之后。”面容也变的严肃,李承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后续的事情我也只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咬着自己的指关节双目放空,裴长卿又接着问道:“在那之后,范闲成了监察院的院长?”“有很多事情都变了。”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杯沿,李承泽低头回想着自己的过去,声音有些低沉“李云睿本来不应该来大东山的。”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是在太平别院自尽的。”手指交叉,裴长卿把下巴抵在上面,渐渐拧紧了眉头“而且这个时候范闲应该已经拿着玉玺去了皇宫。”“是啊,秦家叛军,皇后,太后,太子,这都是京城当中的雷。”眼睛里划过一抹血色,李承泽冷笑了一声。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裴长卿抽抽鼻子说道:“等这次回去之后,该没得应该都没了吧?我可不想说带着安安进宫之后每天还得去给那个老太婆请安。我第一眼看着她我就觉得别扭。” “你要是觉得别扭就回来。”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李承泽伸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突然一笑“现在想起来,我当年还真是愚蠢的过分。” “蠢不蠢你自己知道我也不说。”一直就觉得上辈子的李承泽脑子不太好使,裴长卿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说是没有退路,但是民心你不要,然后还要造反,更何况局外人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来的事情,你自己还不明白。” 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李承泽突然开口说道:“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咱们就离开京城吧?”“嗯?离开京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眼睛突然变亮的李承泽,裴长卿追问道“你想去哪儿?” 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李承泽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轮廓出来,略显兴奋地说道:“去哪儿都行,北齐,东夷城,或者是南庆也行。找一个没什么人认识咱们的地方,你,我,陈院长,安安,谢必安,还有母后一起,不去管那些其他的事情。” 顺着李承泽的思维想了想,裴长卿眯着眼睛点点头,爽快地说道:“好啊。到时候找个地方,你去给他们当教书先生,你看怎么样?” 似乎是真的已经想象到了那种美好的生活,李承泽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了起来:“那到时候让谢必安去打铁!” 自动脑补出李承泽话语里的场景,裴长卿笑弯了眉眼,随后敲了敲桌面示意结束这个话题:“那你也得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南疆的事情我听父皇说,意思是让小师叔去解决?” 也知道这个事情,李承泽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嘴里的苦味,随后一挑额前的刘海:“是这么个意思,而且说苏师叔去南疆的时候,让你来管抱月楼在京城里的事情。” 摆出一副“王之蔑视”的表情来,裴长卿微微昂着头视线向下撇盯着自己还没喝多少的茶水,哼哼唧唧地说道:“有难度,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迎上李承泽半信半疑的目光,裴长卿吐吐舌头摆出一副鬼脸:“毕竟我以前只负责把消息收集然后上报,不负责做决策。”“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的那个门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了。”撑着头看着噘着嘴的裴长卿,李承泽忍不住笑了。 “那等回头我给你讲啊~”笑眯眯地看着李承泽,裴长卿敲了敲自己的茶杯“来来来,现在你可以考虑贿赂贿赂我,来给我倒杯茶。” 哼笑着抬起茶壶给裴长卿满上,李承泽突然问道:“四顾剑前辈你打算怎么办?”“啊?什么怎么办?”肉眼可见的愣住了,裴长卿目光呆滞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一看就知道裴长卿根本没反应过来,李承泽敲敲桌面,有些嫌弃地补充道:“四顾剑前辈的伤,你不打算治了?” 根本没想起来这回事,裴长卿先是有些尴尬地一拍额头,随后满是疑惑地问道:“费叔没给治吗?”“费主办说,四顾剑前辈反正也死不了,就是修为下降了而已,他不给治。”想起费介看完了四顾剑之后说的话,李承泽自己都摸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 自己都能脑补出费介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裴长卿撇开头耸着肩膀笑了半天,这才勉强止住笑意:“那这几天费叔在忙着干什么呢?”“忙着折腾你做的解药呢。”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椅子上蹲着,李承泽打了个哈欠“据说这几天都直接住在那里了。” 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面由远而近传来的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裴长卿顿时咧开嘴笑了:“哎呀!我的快乐源泉来了!” 帮着把桌上的东西都收好,李承泽坐在原地看着裴长卿喜滋滋地打开门冲外面说了声:“费叔回来啦~” 端着裴长卿心心念念的烤鸡费介一眼就看见了从裴长卿身后冒出头的李承泽,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脸色:“嗯,回来了。” “费主办好~”脸上同样带着讨好的笑容,李承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的食物,甚至还努力抽动鼻子想从空气中汲取更多的香气。 没眼再看下去两人的表情,费介把盘子往正努力堵着门不让李承泽出来的裴长卿手里一塞,摆摆手就往回走:“成了,我走了,你们自己解决吧。”“费叔别着急走。”把盘子递给李承泽,裴长卿笑眯眯的拉住费介不让他走,说道“我听说您在研究尸人的解药。” 低头看了看裴长卿抓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正歪着头冲自己笑的李承泽,费介叹了口气点点头:“进屋说吧。” 坐在两人对面看着裴长卿极为熟练的对烤鸡进行解剖,费介咕咚咕咚地喝着茶壶里的水,半晌一抹嘴说道:“嗯,不错。”“喏,鸡腿给你们。”用刀把两个鸡腿分别放到两个人的盘子里,裴长卿头也不抬地说道“费叔用过我的那个药了?” “用过了,但是后续的反应是他陷入沉睡了。”挠挠肚子有些疑惑,费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道“这个也是正常现象吗?” 把小刀放到一边,裴长卿从里面挑了鸡翅膀拿在手里,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睡三天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要慢慢恢复身体的机能,如果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放下手中的鸡翅问道:“睡了几天了?”“今天是第三天。”觉得吃咸了喝口水,费介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话。 把鸡骨头放到一边,裴长卿嗦着自己油乎乎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应该是该换药了。剩下的尸人还有多少?”“够我做出解药的了。”拿着鸡骨头冲裴长卿摆摆手,费介皱着眉一扬下巴“这事儿你别管了。” “好,那我去帮四顾剑前辈。”歪着头一噘嘴,裴长卿举着自己的油手往茶杯里蘸了蘸就当是洗个手,而后接着拿起一块鸡肉边吃边说“四顾剑前辈那边您去看了吗?”“老头什么毛病都没有。”一想起那个固执的要命的四顾剑,费介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的跳。 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裴长卿和李承泽相互撞了撞胳膊,而后往前伸了伸脖子,问道:“费叔这是怎么了?被四顾剑前辈气到了?” 一提起这个事情就生气,费介扔了自己手里的鸡骨头,愤愤不平地敲着桌子说道:“你说有他这样的人吗?自己现在的能力有八品没给他修为全废就不错了,还问我能不能给他恢复到大宗师?” 自己都能脑补出四顾剑一本正经的语气,裴长卿一个没忍住笑趴在了桌子上:“噗哈哈哈哈!费叔辛苦了辛苦了!”“笑什么笑!”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生气,费介沉着脸一甩袖子想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来“不许笑!” 听了费介的话笑的更欢了,裴长卿干脆瘫在桌子上和李承泽面对面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费叔你别说了,你说完了我更想笑了。啊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 “噗,费主办,费主办辛苦了。”看着裴长卿笑自己也想笑,李承泽摸着鼻子努力要自己停下来却失败了。 第 71 章 干脆表示自己现在眼不见心不烦,费介咽下去自己嘴里的最后一块肉又喝了杯茶解油腻,随后站起身摆摆手:“成了,你们自己吃吧,我走了。”“您不多坐一会儿了?”擦干净自己满是油的手,裴长卿微微抬头笑着问道。 看了看压根就没起身的意思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正埋头苦吃的李承泽,费介把手指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之后,向门外走去:“不坐了,你俩慢慢吃。对了,回头记得把盘子给厨房送回去就行。”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费介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搭在门上提醒道:“既然醒了,就给陈萍萍写封信吧。你要是真的出事了他能把整个京城都屠了。”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裴长卿坐在原地低着头也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听到她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会带四顾剑前辈提前回京。” 听到这句话,费介收回了自己放在门上的手,站定了回头看向正低着头的裴长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费介甩了甩袖子,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李承泽,冲着裴长卿的方向一扬下巴。 迎上费介的目光,李承泽微微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裴长卿的想法,随即看着费介毫不客气的冲自己翻了个白眼。“……成了,我走了。”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个人,费介最后泄气般地用力推开门留下一句“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事情。” “费叔放心吧。”这才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裴长卿站起身微微拱手“费叔慢走啊。”“孩子大喽~”摆着手出了门,费介感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脸上的笑容等费介把门带上之后就瞬间消失不见,裴长卿沉默不语的抄过一旁的茶壶不顾形象的直接对嘴喝,半晌才弯着腰干呕几声:“走了?”“走了。”拍了拍裴长卿的后背,李承泽蹲在一旁顺手把装着鸡骨头的袋子放到她面前,叹了口气“明明不能吃干嘛还要吃?” 抹抹嘴角有些狼狈地抬起脸,裴长卿一手捏着李承泽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撑在地上,冲李承泽无奈地咧了咧嘴角:“不然的话你觉得他会同意我走?”说着抬手指指已经空了的茶壶,裴长卿又趴在袋子前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抽空说道:“帮我再加点水。” 一边拍着裴长卿的后背一边不断的给茶壶加水,李承泽忍不住拧着眉问了一句:“就你现在这样,能回京城吗?”“不行也得行。”感觉自己缓过来了,裴长卿重重的把茶壶放下,随后直起身子冲李承泽无力地笑了笑“安安还在京城,我现在谁都不放心。” 直接把袋子口一系,裴长卿先是喘了几口气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袋子丢到门外,顺便推开了窗户。 目光落在了窗外的那只喜鹊上,裴长卿靠在窗框上半张着嘴目光有些悠远:“我估计最晚应该是后天离开大东山,你呢?跟着父皇他们一起走?” “我跟你走。”站在裴长卿身后,李承泽目光坚定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巡逻的禁卫军,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咱们最好提前走,三天恐怕已经晚了。京城中的叛军会很快控制宫城,到时候即使有传国玉玺也没用。” 呼吸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裴长卿点了点窗框的位置,微微侧身问道:“范闲呢?应该已经醒了吧?”“范闲?可能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坐着哭呢。”不屑地哼笑一声,李承泽抱着双臂在屋里溜达着,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他这几天都挺消沉的。” 扭头轻咳几声,裴长卿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往夜晚的方向发展的天色微微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置死地而后生,他需要自己渡过这个劫,我们谁都帮不了他。”“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成了大宗师之后的范闲,能不能成为咱们的帮手。”一屁股坐下来把茶壶里的茶叶倒出来,李承泽头也不抬地说道。 顿时一乐,裴长卿晃晃悠悠地走回来坐在李承泽的对面看着他沏茶,懒洋洋地开口:“这个事情谁都说不准呢。不过你有没有兴趣在不久的将来跟我休假去?” “去哪儿?北齐还是东夷城?” 视线并未从茶壶上离开,李承泽微微扬眉透露出了几分兴趣。“想去哪儿去哪儿,就当是最后的疯狂。”身体往后倒躺在垫子上,裴长卿眉飞色舞地说道“你不是说一直想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然后想干什么干什么吗?” “好啊。”微微抬眼看着裴长卿,李承泽的眼角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又重复了一遍“好啊。” 眉眼带笑的刚想说什么,裴长卿突然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头。抽动着鼻子四处闻了闻,裴长卿转头看向了李承泽,声音有些疑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好香啊。”确实闻到了一股味道,李承泽扶着额头说道“这还不到点呢谁家做饭呢?” 刚想调侃一句李承泽怎么天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吃,裴长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并不是那么清晰之后瞬间反应过来。 从身边的小瓶子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两颗来塞进李承泽嘴里,裴长卿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的做下来,顺势压低了声音提示:“你听外面。” 被塞进嘴里的药丸吓得险些呛到,李承泽在努力咽下自己口中散发着满满的薄荷味道的药丸后,认真听了听外面的声响,突然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太安静了。”“有人在往上走。”捕捉到一个极轻的脚步声,裴长卿眼睛微微一眯说话的声音渐渐减弱,冲李承泽轻轻摇了摇头。 放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李承泽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正紧闭着的门,随后推了一把裴长卿:“你走,我来。” “你确定谢必安不会打我吗?”被推搡着站起身,裴长卿一边把链刃收好一边从衣柜里翻出许久不用的面罩带上,满脸担心地问道“毕竟我还是比较担心我的生命安全。” 对着裴长卿不停地挥手,李承泽无声地催促着:“快走!”“等等,把这个给你。”突然从自己的胳膊上卸下两只护腕,裴长卿半跪下来替李承泽绑在胳膊上,轻声说道“这个是袖箭,你自己戴好。” “这东西你不留着吗?”低头打量着自己胳膊上的袖箭,李承泽有些好奇地看着看上去就像是两只普普通通的护腕一样的袖箭,刚想晃晃手腕却被裴长卿一把抓住:“别动!” 瞪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点着上面的那个小凸起,满脸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个是开关,只要一按就会射出来。箭上我涂得是迷药,一共有六支,你省着点用。”“一觉醒来你变的跟父皇一样啰嗦了。”笑着调侃了一句,李承泽推推裴长卿的肩膀“放心吧,我有数。” “你的有数一般都是我们没数。”只得无奈地耸耸肩吐槽一句,裴长卿看了看外面明显比原先更加阴沉的天色,随后悄无声息的站起身走过去把窗户的缝隙开的更大。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裴长卿微微侧头就着窗户缝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不由得半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无声的骂街。再一转视线,裴长卿看到了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在角落里有一片黑色的衣料。 听着脚步声判断对方上了楼梯之后整个人贴着柜子隐藏在了阴影里,裴长卿回想着刚刚瞥到的那一眼,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一紧。她记得那个地方在之前应该是属于庆国的禁卫军在把守巡逻,但是现在看那片衣角,总不会是禁卫军上来看情况了吧? 转头看着李承泽趴在桌子上装作是被迷晕了的样子,裴长卿一手握着链刃,一边仔细地分辨着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一只手伸到外面不停的给李承泽打着各种各样的手势,裴长卿最终从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打着手势的手微微一顿,裴长卿最后做了一个“我会保护好你”的手势,整个人就收敛了呼吸重新挪回到阴影里等着那个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的房门前走。 微微垂眸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块地面,裴长卿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回想着自己所在的这一层里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 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有自己,李承泽和范闲这三个人有被带走的价值,裴长卿的舌头抵着自己的牙,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冷笑。 听着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隔壁的房间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裴长卿恍然间想起来似乎谢必安被他俩支使去了苏拂衣那里。忍不住有些愤愤不平地伸出手做了一个“回头请我吃饭”的手势,裴长卿清晰地听到李承泽原本绵长的呼吸突然变得有几分急促,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不用看都知道此时的李承泽一定是满脸的笑意,裴长卿收回自己伸在外面的手,听着脚步声重新响起,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动着。 “咔哒” 目光落在了从门缝中伸出来的那一小节刀尖上,裴长卿半低着头,抬眼盯着正在试探到底有没有门锁的的刀尖,无声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百会穴,太阳穴,印堂,听宫,鱼腰,率谷…… 一串穴位的名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裴长卿默不作声的缩在角落里,盯着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微微歪着头盯着从门外伸进来的那只手,转动眼珠看向了外面阴沉的天色。 耳边突然传来了轰隆一声,裴长卿看着外面突然下起来的瓢泼大雨,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潮湿的气味,往上扯了扯自己的面罩,有几分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来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裴长卿看着在地上勾勒出的那个细长的轮廓,并没有错过从镜子中反射出的一闪而过的光芒。 闻着从门口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裴长卿看着来人收好还未擦干净上面的血迹的匕首,站在了李承泽面前:“另一个人没在吗?” 屋里安静到只能听见外面突然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和紧跟其后雨点打在房檐上的声音,裴长卿听着对方缓缓开口:“对不起。” 尖细的嗓音让裴长卿不由得一愣,随后再看了一遍对方明显是穿的不合身的黑袍,终于知道了对方是那位被自己抓住的苗人小公公。 看着他蹲下来试图把李承泽扛到肩上,裴长卿无声无息地后退到窗户边上一跃而起,牢牢的抓住房檐整个人手臂带动身体,翻上了房顶。 落在房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兜帽带上,裴长卿抬手掸了掸自己肩膀上顺着自己的肩甲流下来的雨水,随后抬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正带着斗笠冲自己挥手的邀月身上。 转动目光一眼就看见了正翘着脚坐在房顶上甚至还喝上茶的徐爻,裴长卿默默伸出双手比了两个中指出来。 隔着雨幕清晰地看见裴长卿竖起的中指,邀月嬉皮笑脸的双手合十作揖当做是赔礼道歉,随后指了指正站起身拍衣角的徐爻,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明白两个人的意思,裴长卿收回中指做了一个辛苦了的手势,随后目送着两人离开房顶,自顾自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真的是……不愧是兄妹。 想到这儿摸摸鼻子,裴长卿拉紧了头上的兜帽,蹲在房脊的后面躲好,冷眼看着耶嘎扛着装着李承泽的布袋子走了出去。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裴长卿抹去鞋面的泥点,有些无奈地感慨:“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带了个人?” “你在这儿。” 身后突然响起了谢必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他没跟你说过这个吗?”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雨水,裴长卿转头看向浑身湿透的谢必安,默不作声的往旁边挪了挪。 看了一眼和自己拉开距离的裴长卿,谢必安阴沉着一张脸摇摇头:“很显然,没有。”“啧……”是真的想对李承泽这种自己擅自行动的人动手,裴长卿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点点头表示同意,谢必安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执着地盯着被耶嘎像是在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的李承泽,脸上冷冰冰的仿佛能掉下冰碴。 挠挠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应该怎么样安慰一下谢必安,裴长卿最后还是拍拍对方的肩膀推了一把谢必安,搓了搓湿漉漉的指腹:“算了,你们夫夫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你们自己解决。不过你现在赶紧去换件衣服吧,不然后续的跟进你跟不上。” 沉默不语地点点头,谢必安转身跳下去进了屋去换衣服,而裴长卿则是换了个房顶继续蹲着,盯着耶嘎的行进路线慢慢皱起了眉头:“这都是怎么个走法?小师叔还没把这些人都揪出来吗?” 看着耶嘎真的是算得上光明正大的穿过北齐的地盘然后走到了大门口,裴长卿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谢必安:“今天禁卫军值班的人是谁?”听着谢必安念叨出一个自己听着极为陌生的名字,裴长卿忍不住回头看向对方:“哪儿的人啊?” “北齐的。苦荷带过来的。”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裴长卿换了条腿继续蹲着,随后有些烦躁:“啧,北齐是不是现在都快成筛子了?这么明显的迹象都看不出来,老神棍在干嘛呢?” 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谢必安抱着剑漠然地开口:“谁知道苦荷大师在做什么。”虽然说知道这样说话确实是不对,但是谢必安想了想在李承泽昏迷的这段时间抓的人,又想了想现在耶嘎几乎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的情况,忍不住扭头冷哼了一声。 摸摸鼻子没说话,裴长卿仰起头感受着落在脸上冰凉的雨水,声音有些干涩:“阿泽说想要跟我提前回京城。”“什么时候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谢必安冷着脸问道“我提前回去打点。” 摇摇头,裴长卿抬手示意谢必安也蹲下来,随后转头看向了远处正飞快的消失的一个小黑点,眯起了眼睛:“有人提前回去报信了,就用不着咱们了。”“影子?”用袖子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谢必安勉强认出来了那个几乎和天色融为一体的人是监察院的影子。 影子回到京城的时候,陈萍萍还在点着一盏灯看今天裴安写的作业。在看到推门而入的影子之后陈萍萍先是一愣,随后抬手点了点他有些不整的衣冠:“这是去哪儿了?” “他们要提前回来。”站在原地把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影子盯着陈萍萍的双眼,沉声说道“我回来了他们也该出发了。” 握着毛笔的手停了下来,陈萍萍低头看着纸上的寥寥数语,半晌沉默的放下笔抬头看向了窗外:“长卿还好吗?”“醒了,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回想了一圈自己临走前看着裴长卿和谢必安蹲在房顶上的场景,影子神色有些古怪。 自顾自摇着轮椅把窗户关上,陈萍萍干脆就坐在窗根底下,微微仰起头看着打在窗户纸上交织在一起的月光和身后的烛光,接着问道:“范闲呢?”“自闭了。”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影子冷冰冰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墙角呢。” 低头一笑,陈萍萍搓了搓轮椅扶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感慨:“这点上倒是跟他娘挺像的,一不高兴就蹲墙角。”说着,陈萍萍转着轮椅来到床榻边帮裴安重新盖好被子,又问道:“京城的情况,他们知道多少?” 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影子对正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命令的龙井和普洱微微撇头:“听说,裴长卿要带四顾剑回来。”“四顾剑?”直起来的腰身微微一停,陈萍萍随后笑了笑“他怎么放着东夷城不回,偏偏要来南庆?” 不等影子回答这个问题,陈萍萍自顾自地摆摆手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吧,既然回来了明天该忙了。” ……我,影子,莫得感情的工具人,打钱。 脸上还保持着面无表情来维持自己的高冷的形象,影子在内心的咆哮声中站到了陈萍萍的门外,阴沉着一张脸盯着门口进人的地方,摆出一副今天谁进来就要吃了谁的架势。 迷迷瞪瞪的转醒,裴安翻个身抱着被角看向陈萍萍,满是困倦地问道:“您还不睡觉吗?再不睡觉的话明天冷师叔过来又该念叨了。”“安安怎么突然醒了?”连忙摇着轮椅上前哄着人睡觉,陈萍萍满脸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凉了?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把自己的脑袋准确的扎进陈萍萍的怀里,裴安闭着眼睛摇摇头:“不用啦,我梦见娘亲了。”“安安梦见娘亲了?”声音温柔的把小姑娘抱在怀里,陈萍萍小心翼翼的把被子裹好,柔声问道“那娘亲都说什么了呀?” “娘亲说她很快就回来啦!”在陈萍萍温暖的怀抱里,裴安的睡意重新涌上来,声音也越说越小“娘亲说她也想我了……” 听着裴安的呼吸声重新变得极为平稳,陈萍萍身体微微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细细地叹了口气。虽然已经知道费介去了大东山,也知道裴长卿现在已经醒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他内心的心慌却从未减弱过。 伸手拿过一旁的烛台吹灭,陈萍萍微微阖上眼睛回想着这几天京城内的风起云涌,再想想朱格即使再怎么遮掩也极为明显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轻轻拍了拍裴安的后背。 第二天。 低头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影子递给自己的这张纸,陈萍萍的眉头拧得死紧,半晌才攥着这张纸问道:“这是真的?”“那天他们在大东山的时候,李云睿说的。”面无表情地抬手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影子说道。 深吸一口气点燃了一旁的蜡烛,陈萍萍看着正在被火舌舔舐干净的那张纸,有些疲惫的冲影子挥了挥手:“李云睿还说了什么吗?”“有关于裴长卿的就这么多。”心知肚明自己那张纸上都写了什么,影子摇摇头“剩下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去问。” 看着影子离开,陈萍萍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张纸上的字迹依稀浮现在他的眼前,陈萍萍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开元十四年…… ※※※※※※※※※※※※※※※※※※※※ 感谢在2020-08-15 21:38:02~2020-08-21 17: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2 章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叶轻眉的模样,陈萍萍听见她说:“哎呀你们这些故事都太没意思了,我给你们讲个新鲜的。你们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七星战十恶,九天乱八荒吗?” 他至今清晰的记得,叶轻眉讲这段故事的时候神采飞扬的表情,仿佛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着让他们无比羡慕的属于江湖人的爱恨情仇,也有着属于那个时代的家国情怀。 他知道当年祈年殿夜宴上范闲说自己的诗是从仙境里学来的,别人可能不相信这句话,他陈萍萍却是相信的。因为那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他无意间听叶轻眉念叨过,那个时候的他还是陈五常,不是陈萍萍。 手在自己的腿上画出一个“裴”字,陈萍萍睁开双眼看着外面的的天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原来他的小姑娘,来自于那样一个地方。 转动轮椅面向书柜,陈萍萍伸手从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取下一本书放在自己手里,眉眼带笑地轻轻抚过封面上的两个字。看着自己手中这本裴长卿亲自写的《医经》,陈萍萍忍不住歪着头咬住下唇,刚想捧起这本书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收了脸上的笑容左右扫视一圈,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陈萍萍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喜滋滋地捧起那本《医经》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仿佛就像是自己在亲吻裴长卿一样,陈萍萍随后一脸正经地放下书卷,刚想翻开看看后面具体要教裴安些什么,就听到了影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萍萍,朱格找你。” 朱格? 合上书放回原处,陈萍萍转头看着喘着粗气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朱格,皱起了眉头:“怎么了?”“院长,秦家军动了。”把自己手中这张被汗水微微润湿仍旧带着他人的血迹的纸放到陈萍萍的桌上,朱格后退了一步弓着腰说道。 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陈萍萍拿起桌上的那张纸略微扫了一眼,随后漠然地开口:“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探子回报的时候,还有五十里。”终于把呼吸平复下来,朱格略显狼狈地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张着嘴看着陈萍萍,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宫里呢?” 把手里的纸推给朱格让他拿回去,陈萍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吹着杯中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末,陈萍萍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秦家军动了,太子没有动作吗?”“太子没有消息。”小心的把这张纸收好,朱格回答道“但是太后那边有动作了。” 抬眼瞟了一眼朱格,陈萍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今天卯时三刻的时候,有人敲开宫门去了太后的宫里,看着装像是秦家人。”微微抬眼观察着陈萍萍的脸色,朱格的声音有些缺水后的沙哑“院长,您看……” 原本平直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陈萍萍歪着身子坐在轮椅上拍拍自己腿上的毛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让他们闹去吧。城中的百姓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一处的人都在各大要口盯着,有情况会立即汇报。”看着陈萍萍的眼神,朱格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早上,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久久不能散开的血腥气息。 像是知道朱格此时压抑的心情一样,陈萍萍低着头自顾自抻平衣袖上的褶皱,轻轻地抚摸着暗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范闲在一处跟你干的怎么样?”“小范公子?”被陈萍萍冷不丁的问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朱格随后中肯地点头说道“不错。” 带着淡淡的笑意,陈萍萍抬眼看着朱格,把胳膊架在了桌子上,饶有兴致地说道:“能被你称为不错,看来范闲在一处做的确实是不错。” 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拍拍自己的轮椅示意朱格推着自己出去,淡淡的吩咐:“推我去院里吧。” 刚出了门就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一阵凉风,陈萍萍抬手指了指就在院里有些孤零零的那一株石榴树,示意朱格把轮椅推过去。 前倾身子拍了拍不算是特别粗壮的树干,陈萍萍重新靠回轮椅上,淡淡的吩咐:“你回去吧,有事再叫我。”“是,院长。”松开扶手后退一步,朱格在陈萍萍看不到的地方流露出一抹担忧,随后垂着头说道“属下先告退了。” 伸手接住一朵掉落的花,陈萍萍放在手里来回打量着,半晌突然说出一句:“花落了。”还没走远却不敢说任何一句话来回复陈萍萍,朱格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面色如常的向外走去。 在拐角处站定,朱格回头看向陈萍萍所在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原本才被裴长卿和费介养出点肉的身躯又重新变得清瘦,他看不到陈萍萍此时到底是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陈萍萍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场景和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莫名的相似。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陈萍萍一个人坐在这棵树下,说出了那句:“花落了。”随后便是他此生永远不能忘怀的血洗京都城。 看着这样的陈萍萍,朱格突然有种错觉,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萍萍就会像现在这样,又重新变成一个人了。 心底猛的一紧,朱格甩甩头把刚刚腾升起来的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排除,随后坚定的告诉自己: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毕竟还有阿裴和费介这个老家伙在,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听着整个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陈萍萍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裴长卿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问自己:“萍萍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安安还好不好呀?” “都好,都好……”不自觉地回答着自己想象中裴长卿会问自己的问题,陈萍萍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还带着几分欣喜。 思绪突然飞到了城外的陈园里,陈萍萍依稀记得裴长卿似乎在无意间说过,说想等一切都结束了,就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起来。 那不如,等让范闲当了监察院的院长之后,他就带着长卿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带上安安,或许还要加上李承泽他们。几间房,几亩地,还要加上一头牛,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似乎也是不错的。 伸出手挡在自己的斜上方,陈萍萍试图透过指缝来观察今天的天色,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脸上漠然的表情还没重新摆好,陈萍萍就又露出了笑容。看着那个从门口一路跑进来的小小的身影,陈萍萍随后就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咔啦——”声,再往后还有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安安你站住!” 看着声音的主人冲进院子里和裴安绕着阿甘开始玩儿你追我赶的游戏,陈萍萍靠着轮椅的椅背有些无奈的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叹了口气。 “安安,过来。”看着也闹得差不多了,陈萍萍开口冲裴安招招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手帕。 撒着欢的冲被自己荼毒的冷师兄摆了张鬼脸,裴安乐颠颠的带着阿甘溜到陈萍萍身边仰起头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回来啦~”“又调皮。”嘴上虽然说着责怪的话,陈萍萍的脸上却带着满满的笑容,用手帕一点点擦去裴安脸上的汗水“你和阿甘又折腾小冷。” 等陈萍萍擦完了放开自己,裴安一脑袋直接扎进了他的怀里,不断的用自己的头顶蹭着陈萍萍的衣服,笑嘻嘻地说道:“我没有哒~明明是冷师叔先让我这么做的!” 站在原地也不敢用袖子随意抹自己脸上的墨迹,冷师兄先是向陈萍萍躬身行礼,随后把头转向了一旁正左右摇晃的阿甘:“阿甘,你过来。”“咔啦——听不见——咔啦——”装的一点都不走心,阿甘也把自己背对着冷师兄装作是听不到的样子,给正向陈萍萍撒娇的裴安弹出了一个小抽屉。 抬手轻轻的在小姑娘肉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陈萍萍随后把裴安从自己的怀里刨出来:“去,给你冷师叔道歉。”说着,陈萍萍把目光转向了阿甘,瞪了它一眼:“你也是,跟着安安胡闹,去打盆水来。” “不用了不用了!”一听阿甘要给自己打水连忙拒绝,冷师兄嘻嘻哈哈的作揖解释道“我这回去随便洗把脸就行,就不麻烦院长了。”“小孩子不懂事。”脸上仍旧带着笑容,陈萍萍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麻烦小冷了。” 怎么想都觉得陈萍萍此时的笑容有些别扭,冷师兄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连忙谦虚:“不辛苦不辛苦,真的。院长,我回去把脸洗了就行了。”最后一个尾音还未落下,冷师兄的衣角突然被人拽住了。 视线向下移,冷师兄正好看到了裴安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软糯糯地问道:“冷师叔,是我和阿甘不好,能原谅我吗?冷师叔对不起嘛~” …… 为什么不能! 小姑娘这么可爱为什么不能原谅她! 我要把整个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啧啧称奇地看着捂着心口一脸我无法承受这样的暴击的冷师兄,陈萍萍直起身子来看了看仍旧执着地盯着对方的裴安,冷不丁开口:“小冷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 “做完了。”连忙回过神来,冷师兄对着陈萍萍恭恭敬敬的行礼“费老来信,说小师妹他们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大概后天就到。” 听到这句话顿时精神一振,裴安原本还想要恶作剧的手瞬间放下来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和突然转过身来的阿甘一起看着陈萍萍,一脸兴奋和惊喜地追问:“是真的吗?娘亲要回来了?” “是真的。” 还没等陈萍萍回答,言若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经过高强度工作后的疲倦,却难掩当中的惊喜。 大步走进来,言若海先是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裴安,阿甘还有冷师兄晃了晃手中的那张信纸,随后把它双手呈给了陈萍萍:“院长,最新来信,他们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不过叶流云还在大东山。” 拿过信纸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陈萍萍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点点头说道:“回来了就好。若海啊,用我的名义从一封信出去,问问他们具体什么时候到。”“是,院长。”一想到他们能平安无事的回来,言若海感觉自己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拱手行完礼就大步离开了。 紧跟着也冲陈萍萍躬身行礼,冷师兄也离开了这个院子:“院长,属下也先告退了。”“回去吧。”摆摆手表示他随时可以退下,陈萍萍抱着正在自己怀里不断地蹭着自己衣服的裴安,满脸笑意地问道“安安这是做什么?” 抱着陈萍萍的腰仰着头看着他,裴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去接娘亲吗?我想第一个看到娘亲。”“如果要是可以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并不想告诉小姑娘现如今的形式根本不允许她去接裴长卿,陈萍萍仍旧允诺下来“我帮你问问好不好?” 看着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跑回屋里去认字,陈萍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示意影子推着他也跟着回了屋,他还需要另附一封信,问一些事情…… 裴长卿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还在忙着给四顾剑正骨,谢必安探进头来说的话压根就没过脑子,直到她的肩膀被李承泽拍了拍,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啊?怎么了?” “我说,京都城来信了,点名说是给你的。”早就猜到裴长卿刚才就没把谢必安的话听进去,李承泽又重复了一遍“你要不要现在看看?” 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裴长卿低着头示意四顾剑翻个身,随后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按压着四顾剑的脊柱,示意他微微低头:“把头往胸前低,然后另外一只手给我。” 给四顾剑调整好了姿势,裴长卿才一边用胳膊肘抵住四顾剑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肩膀,一手按在对方的胯骨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看就行了,我就不过目了。”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咔吧”声响起,伴随着四顾剑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闷哼。 拍拍手直起身,裴长卿一脸笑意地看着脸上大写着“生无可恋”这四个字的四顾剑,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好了,前辈别趴着了,翻个身吧。” 翻过身正对着裴长卿,四顾剑把头歪向一边,叹了口气:“小裴啊,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正骨和疏通筋络,痛则不通,通则不痛。”笑嘻嘻地晃晃脑袋,裴长卿给了四顾剑最后一击之后转向李承泽“你怎么笑的那么诡异?” “因为我看到了这封信的署名。”晃晃手中的那张纸,李承泽忍不住啧了一声,随后在裴长卿愈发古怪的目光中满意地说道“你猜猜是谁?” “……不是吧?”注视着李承泽的表情,裴长卿内心的那个答案逐渐盘旋在心中,自己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极为古怪。 对裴长卿此时一脸牙疼的表情表示十分高兴,李承泽把纸递过去,懒洋洋地说道:“我就看了最后的名字,剩下的什么都没看呢。”正说着,外面正在驾马车的谢必安突然撩起帘子说了一句:“哦对,这封信也确实是说送给裴长卿你的,而且还问你需不需要回复。”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和躺在车里的四顾剑一模一样,裴长卿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伸手抓过李承泽递给自己的信,自己都不住的叹息:“这是干嘛呀?催我回京都吗?” “我觉得不太像。”摸摸下巴,李承泽先是抬手捏了捏躺在自己身边昏迷不醒的范闲的脸,慢条斯理的开口“毕竟现在京都城里面叛军可都盯着监察院呢。” 自己也耸了耸肩,裴长卿放过了正试图逃避的四顾剑,笑眯眯地留下一句:“前辈我们等等再继续啊~别着急哒~” 装作没有看到四顾剑一脸“我不想继续”的表情,裴长卿低头展开手中的这封信,随后眉头皱了起来:“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城?”“哎?”听着也是一愣,李承泽瞬间直起身子凑过来看信上的内容,也皱起了眉头“这什么情况。” 盯着手中的这封信看了半晌,裴长卿突然手指微微动了动,在边角处捻了一下。并不是特别意外的看到了夹在中间的那层纸,裴长卿微微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徐爻和邀月,示意对方看向自己的手:“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做了?” 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徐爻相当真诚地说道:“老奴真的是不知道,我和颖妹谁都没有教过他们这些。”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徐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犹犹豫豫地接着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 一歪头表示自己很有兴趣听下去,裴长卿看徐爻清了清嗓子之后解释道:“监察院里确实有抱月楼的人,不过都是三十多年前插进去的了。当初放进监察院里也是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候帮陈萍萍一把,而不是说为了监视监察院。” 听着徐爻的解释,裴长卿用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下巴,半晌才抬手握住四顾剑的一条腿,头也不抬地说道:“把名单回头给我,我有用。”“好。”点头应下来,徐爻指了指仍旧昏迷不醒的范闲,问道“需要老奴叫醒范公子吗?” 手下猛地一用力,裴长卿间接性无视了四顾剑快要冲破喉咙的惨叫,扫了一眼范闲摇摇头:“不用,让他这么躺着吧。”“啧,还是挺占地方的。”往裴长卿的方向靠了靠,李承泽满脸嫌弃地说道。 “在说他之前先看看你好吗?”先是怼了一句李承泽随后当着四顾剑的面直接把中间夹着的那层纸露出来,裴长卿的眉头逐渐拧紧“啧……” 撕了块鼻子上的死皮下来,李承泽来回捻动手指把死皮丢到一边,并不是特别好奇地问道:“京城局势不对?”“说这封信送出来的时候,秦家军大概已经进入了宫城。”手上微微用力,裴长卿静静地注视着刹那间被粉碎的纷纷扬扬的小纸片,眉宇间有些阴郁。 用牙齿咬着一小块自己指关节上的皮肤来回的摩擦,李承泽抬手拍拍范闲的脸,随后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喂!醒醒!” 被李承泽拍在脸上的两巴掌折腾醒,范闲有些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揉着眼睛问道:“天亮了吗?”“还有一天半就到京都城了。”有些好笑地看着范闲,裴长卿示意四顾剑坐起来,说道“你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长啊。” 被裴长卿的话瞬间吓醒,范闲一个激灵差点从马车里跳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车内的几个人,诧异地问道:“快到京城了?!”“理论上还有一天半。”顺手呼噜了一把范闲的头发,裴长卿心情颇好地说道“你醒个盹,然后商量一下回京城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抬手指了指放在范闲身边的那个小盒子笑了笑:“对了,记得保存好这个,传国玉玺在这里面。” 当众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笑容瞬间凝固,范闲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冲自己笑眯眯地歪了歪头的李承泽,再看了看本就面无表情的四顾剑,“咚”的一声又砸回到自己刚刚躺着的位置上,没说话。 对现在在自己面前怂的可以的范闲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裴长卿随后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胳膊搭在李承泽的肩膀上毫不走心地拍拍范闲的腿:“加油啊崽,阿爸看好你啊,你想想你好歹也是小范诗仙是不是?” 翻了个身试图把脸埋在自己身下的被褥里,范闲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成了,先看看怎么进京都城合适吧。”敲了敲自己身下的座位,裴长卿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毕竟现如今咱们是从陆地上走,如果要是追踪的话太方便了。” “现在换水路还来得及吗?”从被褥里蹭出一个脑袋,范闲的声音有些发闷。“当然来不及,你现在上哪儿找船去?”托着脸双目无神地看着底板,李承泽抬起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范闲的头“还是说你能变出来?” 第 73 章 说完了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李承泽一边咳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满脸歉意地看着其他人:“咳咳,对不住……咳咳咳。”“成了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看着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李承泽,裴长卿忍不住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杯水,顺带着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哆哆嗦嗦地喝完了水,李承泽往后挪挪靠在软垫上,这才长出一口气把头歪向裴长卿的方向眯了眯眼睛,表示自己缓过来了。 “你说你没事儿唠唠叨叨做什么?”侧身挡住从帘子外溜进来的风,裴长卿也给其他人倒了水,有些责怪地看向李承泽,撇了撇嘴埋怨“你自己身体还没好就要跟着出来已经是勉强了,一路上话还这么多。” 嘿嘿一笑,李承泽缩了缩脖子揣着手,脚底下暗自踩了一脚范闲,随后为自己辩解道:“你难道不觉得,有我这一路上都不寂寞吗?”“嗯对,二殿下说的对。”被李承泽这一脚踩得险些叫出来,范闲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地附和“一点都不寂寞。” 把两个人的互动都收入眼底,坐在一旁半天没说话的四顾剑开口了:“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听到这句话心念微微一动,裴长卿微微抬眼看向正在微笑的四顾剑,意有所指地问道:“前辈很喜欢孩子?” 并没有察觉到裴长卿话里有话,四顾剑一脸正直地点点头:“是啊,小孩子可爱。”“这样啊~”眨眨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裴长卿笑眯眯地点点头之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自己的那堆瓶瓶罐罐里又掏出了两个瓶子塞给范闲,扬了扬下巴。 已经可以从最开始的愁眉苦脸进化到面无表情的把药丸吃下去,范闲盯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小小的瓷瓶,突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范闲你真棒!” 对这个场景已经习以为常,裴长卿托着自己的头弯了弯眼睛,附和着说道:“对,范闲你真棒!你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把药吃下去了。” 听到这句话四顾剑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范闲的目光中带了满满的慈爱:“没想到原来小范诗仙也怕苦啊。”“这已经不是苦不苦的事情了。”还没开开就皱着一张脸写满了抗拒,范闲先是拔开瓶塞闻了闻随后又一言难尽地合上,诉苦“又酸又苦,简直就是在挑战我的味蕾。”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范闲小朋友。”翘着脚打了个哈欠,裴长卿伸手挑起座位上的斗篷给李承泽披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要好好吃药才能活蹦乱跳哦~”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微微侧头看着正半眯着眼睛的李承泽,压低了声音问道:“困了?”“有点。”揉着太阳穴,李承泽的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却仍旧对马车外的谢必安叮嘱道“速度不用放慢,尽快赶回京城”。 最后整个人窝在了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李承泽迷迷糊糊地说道:“阿裴,我先睡会儿,太困了。” 轻柔地应了下来,裴长卿注视着李承泽渐渐合上的双眼,有些不放心地诊了诊脉。确认对方只是因为太困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裴长卿这才转头看向了范闲,微微一歪头。 还没等范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裴长卿挑着眉开口:“你是不是也该就寝了?你要记住,我只负责把你带到京城,至于说怎么进皇宫里,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已经陷入沉睡的李承泽,范闲嘿嘿笑着点头也把自己的被子往身上一裹,闭着眼睛说道:“这就睡,这就睡。” 听着马车中逐渐传来两个平稳的呼吸声,裴长卿这才放开被自己一直抱着的双臂。又不放心地捏了捏两人的后颈,裴长卿顺手给他们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对着徐爻和邀月做了一个手势,径自掀开帘子出去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谢必安回头看了一眼正弯着腰出来的裴长卿,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让马匹的速度慢下来。 等着裴长卿坐稳了才一挥鞭抽在马屁股上,谢必安皱着眉头问道:“殿下他……”“他没事,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知道谢必安想问什么,裴长卿一边捏着鼻梁一边回答道“放心吧。” 听出裴长卿话语中充斥着的疲倦,谢必安微微扭头之后看到了对方眼底下无法忽视的青黑,眉头忍不住拧的更紧了,沉着脸问道:“你没休息好?” 盘着腿坐稳之后伸了个懒腰,裴长卿一脸萎靡地靠着身后的板子,好半晌才轻飘飘地回答了谢必安的问题:“我睡不着。”“失眠了?”头一次听说裴长卿还有睡不着的时候,谢必安的瞳孔缩了缩,接着问道。 想了想自己无法入睡的原因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裴长卿把目光投向天空,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坐的七扭八歪还非常豪放,裴长卿抬手揉捏着自己的后颈,整个人终于感受到了这几日以来不曾好好睡觉后身体上带来的疲倦和难受。 一连往自己嘴里塞了好几颗薄荷味的小糖球来保持清醒,裴长卿像是无法承受自己的脑袋的重量一样往旁边一歪,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坐在那里。 半眯着眼睛随着马车左摇右晃,裴长卿对着谢必安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瓶子,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来一颗?” 摇头表示拒绝,谢必安再三看了看裴长卿不忍直视的坐姿,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些担忧地说道:“你要是真的困就睡。”“但是我睡不着啊。”根本就不想回忆起自己梦里都经历了什么,裴长卿有些无辜地耸耸肩膀,解释道“这样保持清醒也挺好的。” 充分怀疑裴长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黑眼圈有多严重,谢必安干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底,又指了指裴长卿的,狐疑地说道:“马车里可能光线不好,但是你真的不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吗?” 已经能猜到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裴长卿略带几分尴尬地摸摸鼻子,试图挣扎一下:“我就不看了吧,盲猜我和那些抽大烟的人的形象有点像?”“不是像。”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像是在表明此时的心情,谢必安冷哼了一声“你肤色再变黄一点就是了。” 弯弯眼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裴长卿感觉着自己再这么做下去离滚下马车已经不远了,干脆撑着坐起身,随后托着头问道:“咱们到京城还要多久?”“不到一天的时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谢必安回答完之后又问“这只鸽子你打算怎么办?” “晚上就当加餐了。”拎起那只被谢必安掐晕的鸽子晃了晃,裴长卿舔着嘴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烤了怎么样?这么肥一定很好吃。” 摸着下巴还当真认真思考了一番,谢必安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说得对,那今天晚上就……”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谢必安盯着鸽子自动都能想象的出来这只鸽子烤出来时锁散发出来的香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吸溜”的声音。 按下自己想要现在就把鸽子处理了的冲动,裴长卿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把目光投向了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京都城外有片桃花林你还记得吗?”“去那儿?”直接回想起那次算得上是惊心动魄的经历,谢必安皱了皱眉“你安排好了?” “没。”活动着自己的筋骨,裴长卿从自己怀里抽出一张没有字的纸条在谢必安眼前晃了晃,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但是有人请我去赴约。” 到桃花林的时候,天色刚刚有些擦黑,还带着些许太阳落山之后的白,谢必安在把马车停稳之后,看着裴长卿整整衣冠跳下了马车。 还没等裴长卿抬腿迈出第一步,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她的侧后方响起:“你找我?” 刚刚抬起的脚微微一顿,裴长卿随后转身看向对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啧啧啧,你是有多久没睡了?”一眼就看到了裴长卿的黑眼圈和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疲倦,少年背着手走上前忍不住问道。 站在原地任由少年冰凉的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裴长卿抬手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多谢你救了安安。” 嘿嘿一笑收回手,少年眯着眼睛抱着双臂满不在乎地说道:“见外,嘿嘿,见外了。话说你有事要找我帮忙?” 点点头,裴长卿往前走了几步指了指马车,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把他们都带进京都城里,我知道你有方法。”“那你算是找对人喽~”得意洋洋地一抖脑袋,少年笑的见牙不见眼,随后挑着眉毛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报酬啊?” 歪着头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着的明快的笑意,裴长卿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了少年腰间的那个千纸鹤,随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一耸肩膀,裴长卿笑的满脸无辜:“哎呀,没准备哎~我之前还想着这是你的义务劳动呢。” 脸瞬间垮了下来,少年耷拉着一张脸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道:“你真的没准备吗?”“怎么会。”知道现在不是逗人的时候,裴长卿微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问道“一个月的石一居,如何?” 眼睛顿时一亮,少年看了看正一脸阴翳地盯着自己的谢必安,又看了看眉眼带笑的裴长卿,吞了吞口水颇为艰难地拒绝:“这个……不用了吧,一个月太破费了。” 只是笑眯眯地少年不诚实的来回蹭着地面的脚尖并没有说其他的,裴长卿摸了摸背后背着的链刃,往侧后方退了半步,示意少年去谢必安那里。 脚步轻快地来到谢必安面前,少年刚抬起手说想要打个招呼,就看到了对方阴沉沉的脸色,忍不住噘嘴:“干嘛这么看我?”“你是神庙的人。”盯着少年蓝色的眼睛,谢必安握着自己手边的剑,转动视线看向了正走过来的裴长卿,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喂喂喂!不要把我和那帮疯子相提并论好不好?” 还没等裴长卿做任何解释,少年一脸不爽地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嫌弃。“他是自己人。”知道现在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裴长卿又拿出那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纸条晃了晃,说道“还记得我刚搬到府里那天的那张纸吗?” 这时候阴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谢必安放在剑上的手仍旧没有挪开,仅仅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正昂着头瞪着自己的少年,肯定地说道:“是你。” “哼,是我又怎么样?”别别扭扭地看着谢必安原本平直的嘴角略微有所放松,少年不服气地抱着双臂干脆留了个后脑勺给对方,气鼓鼓地说道“反正你就仗着你自己年岁大了欺负年轻人。” 摸摸鼻子也不想把少年此时看上去还算是光辉伟岸的形象打破,裴长卿干脆放弃劝说一手撑着马车看着被谢必安扶出来的李承泽,笑着问道:“睡醒啦?” 靠在谢必安的怀里打了个哈欠,李承泽笑眯眯地托着自己的脸点点头:“嗯,睡醒了,感觉神清气爽。”说着,李承泽转头看向了正偷偷摸摸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歪了歪头特意问了一句:“这位是……” 所有的怨气在看到李承泽的脸之后瞬间消失,少年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顶着谢必安杀人一样的目光握住李承泽的手晃了晃,咧着嘴说道:“二殿下好,二殿下饿不饿呀?我是来带你们进京城的!” “原来是这样,那辛苦你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李承泽显示拍了拍谢必安的手臂,这才笑眯眯的对少年说道。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少年终于在谢必安的瞪视下松开了握着李承泽的手,随后把手背在身后扭捏了几下,开口说道:“夜里进城市最方便的,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二殿下先休息休息吧。” “有劳了。” “那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知道现在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裴长卿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脖颈一边活动着头部,不紧不慢地开口。 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地拍开谢必安搂着自己的手,李承泽跳下马车满脸担忧地看着裴长卿,沉声问道:“你要去接安安?”“早接回来我自己放心。”知道李承泽是什么意思,裴长卿的嘴角带上了一抹淡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放心吧,明天早上就能看见我了。” 看着裴长卿温温和和的表情,李承泽最终还是发出一声担忧的叹息:“那你自己要小心。”“放心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嘻嘻地抬肩一撞李承泽的肩膀,裴长卿低头把自己脸上的面罩戴好,弯了弯眼睛“等我回来!” “小裴姑娘注意安全。”听到裴长卿要单独行动干脆也出了马车,四顾剑依旧抱着自己的那柄宝剑,对着裴长卿颔首。 分别对着几人立下自己绝对不会受伤也绝对不会红着眼眶回来的保证,裴长卿这才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里消失在了桃花林中。 而此时还并不知道裴长卿一行已经提前到达京都城外的陈萍萍,还在看着已经讲了三个睡前故事但是眼睛亮晶晶没有丝毫睡意的裴安头大。 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陈萍萍的心情一样,裴安抓着被子瞪大眼睛看着陈萍萍,催促般地问道:“那然后呢?”“然后……”深切感觉到自己编故事的水平还需要再提高,陈萍萍突然想起了自己无意间听见裴长卿哄别的孩子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突然有了灵感。 清了清嗓子,陈萍萍摸着裴安的头发,语气沉稳地说道:“后来啊,后来呢,那个人追着她到了海边,说我想给你一个家。最后他们就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咬着下唇认真地想了想刚才陈萍萍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裴安忍不住皱起了整张脸,嘟嘟囔囔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那为什么这个人之前还不喜欢这个姐姐啊?为什么后来突然就想明白了?” 脸色顿时一僵,陈萍萍的脑海中先是飘过了大片大片的弹幕表示为什么今天安安格外的兴奋,随后才勉勉强强地继续瞎编:“嗯……因为这个人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姐姐想要的是什么,后来他想通了。” 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裴安对自己现在知道的这个答案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侧身抓着陈萍萍的手躺好,裴安在闭眼之前嘀嘀咕咕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个姐姐还不如不跟这个人好了呢。” 沉默地听着小姑娘的话,陈萍萍一直等到裴安的呼吸逐渐平稳,才神色平静的把手抽出来,嗓音沙哑地开口:“我也觉得,她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 借着烛光静静地注视着裴安的脸,陈萍萍低头看着自己膝头的毯子,半晌才抬手揉揉自己干涩的双眼,吹熄了床边的蜡烛。 陈萍萍转着轮椅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看起了桌上堆积的卷宗,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裴长卿的事情,但是脑海中却不断地在冒出裴长卿的话语,甚至连她那天转身的时候眼角飘落的一滴泪水都记得清清楚楚。 干脆合上了没看进去一个字的卷宗和公文,陈萍萍借着桌上的烛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桌上用手指无声地描绘着已经几乎算得上是刻入自己骨血中的容颜。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的柔和,陈萍萍盯着应该是属于裴长卿的眼睛的那一小块地方,眉眼间带着满满的眷恋。 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影子面前,裴长卿拽下自己脸上的面罩,冲微微睁大眼睛的影子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赶路后缺水的沙哑:“好久不见。” 沉默不语地盯着面前的裴长卿像是在确认来人是真是假,影子半晌才让出了门口的路,冷冰冰地开口:“他一直在等你。” 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做出什么表情来回答影子,裴长卿上前几步来到了房门前。站在门前没有了动作,裴长卿微微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轻飘飘的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笑声,随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我不是说只有要紧的事才来找我吗?”听到轻微的开门声,陈萍萍头也不抬的冷着一张脸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也没出声也没走,裴长卿干脆回手关上了门,又紧走几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地观察着多日不见的陈萍萍,半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瘦了。 想到这儿裴长卿低头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有几分悲哀地发觉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是看到陈萍萍,自己的目光总会追随着他。 半天也没听到那声“告退”,陈萍萍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满腹的话语在看到裴长卿之后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怔愣的:“长,长卿?”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现如今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陈萍萍下意识地端着烛台往前探了探身子,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摇着轮椅从桌子后出来,来到了裴长卿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似乎是想要伸手抓住裴长卿的手,陈萍萍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微微抬了抬却又放下,只是仰着头笑的极为和善,柔声问道“冷不冷?” 低着头目光沉静地看着陈萍萍没有回答,裴长卿眨眨眼睛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整个屋子,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床上的小鼓包上,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安安睡了?” “嗯,睡了。”清晰地看到裴长卿瞬间柔和了的眉眼,陈萍萍抿抿唇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内心有种酸胀的感觉,只能点头说道“刚睡下没多久。”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裴长卿也在点头表示明白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自己手上一暖,裴长卿刚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随后听到了陈萍萍轻柔的声音:“安安这段时间很想你,我也想你了。” 被这句话突然触动了心房,裴长卿抿着唇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去外面谈谈吧。” 抓着裴长卿的手没有答应,陈萍萍低头看着自己眼前这只带着老茧还有疤痕的手,忍不住用自己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裴长卿的手背,低声说道:“瘦了。” 第 74 章 低头借着烛光,裴长卿看着陈萍萍花白的头发,吞了吞口水后才轻声建议道:“咱们出去说吧,别把安安吵醒了。”“好。”不是没有听出裴长卿话语中流露出的犹豫,陈萍萍的手珍重地摩挲着自己手中裴长卿的手,有几分不舍地放开,随后摇着轮椅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听着耳边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裴长卿站在原地看着陈萍萍的背影,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撇开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裴长卿目送着陈萍萍把手放在门板上,沉默地转身往裴安的方向走去。 听着原本寂静的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远,陈萍萍扭头看着坐到了床榻边的裴长卿,心脏莫名的开始越跳越快。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胸口,陈萍萍干脆靠在椅背上,借着自己现在的这个不容易被观察到的角度,有些贪婪地用目光描绘着裴长卿的身形。 到现在他才真正的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所幻想出来的,而是裴长卿真的活着从大东山回到了京都城,来到了监察院。想到这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陈萍萍低下头不让自己的笑容太过于明显,在心底暗自告诉自己:他的小姑娘回来了。 忽略了自己背后的目光,裴长卿站在床榻边上,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地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都埋进被子里的裴安,勾着嘴角叹了口气:“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 说着,裴长卿伸手把自家小姑娘的脑袋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又掖好了被角。小心翼翼的把裴安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到后面,裴长卿注视着咂咂嘴睡得深沉的裴安,突然低声笑了出来:“你啊你啊,要是半夜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知道现在小姑娘也没法回答自己的问题,裴长卿轻柔地用食指的指节刮了刮裴安的鼻子,随后弯下了腰。 一直都把裴长卿的话听的清楚,陈萍萍撑着头笑的满是温柔,他看着裴长卿弯下腰似乎像是要亲吻裴安,摸摸自己的鼻子低下了头。 轻轻的在裴安的额头落下一吻,裴长卿又直着身子眉眼温柔地注视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起身看向了一直停在门口的陈萍萍:“走吧。”“好。”微微仰起头看着裴长卿向自己走来,陈萍萍伸手推开了眼前的这扇大门“影子,你下去吧。” 已经把里面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影子也没废话,沉默地冲裴长卿微微点了点头后纵身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你不怕我对你再做些什么?”握住陈萍萍轮椅的扶手,裴长卿一边不紧不慢地推着他往前走,一边调侃般地问道。 一直等到裴长卿把轮椅停在院里那棵石榴树下,陈萍萍这才背对着她低声呢喃:“若是你想,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 神色顿时僵硬了起来,裴长卿刚想松开握着扶手的手,就被陈萍萍一把握住:“别走。你听我说。”“……陈院长想说什么?”咬着下唇把目光落在了陈萍萍膝头的毯子上,裴长卿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还带着一丝不赞同。 “我想说。”把轮椅的方向转到面朝裴长卿的方向,陈萍萍没有松开圈着他的手,而是仰起头笑的温柔而宠溺,把自己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不用提前告知我。” 微张着嘴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陈萍萍的话,裴长卿满腹的话语却在对方的目光中又咽了回去,只能挪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声音故作冷硬地说道:“陈院长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 知道裴长卿的别扭,陈萍萍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后不慌不忙地顺着裴长卿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在你走的时候,这棵石榴树还没结果呢,如今连果子都有了,入秋了我给你送几个过去吧。” 眼神又挪到了别的地方,裴长卿盯着黑黢黢的地砖,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回应:“……嗯。” 目光一寸寸的从裴长卿的头顶,滑落到脸上,再到有些空空荡荡的衣服上,陈萍萍像是不知道裴长卿此时的尴尬一样,满是疼惜地说出一句:“瘦了。”“不劳陈院长费心。”不知道为何站在陈萍萍面前就是大脑一片空白,裴长卿的大脑运转了半天才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咧开嘴笑了出来,陈萍萍拉着裴长卿的手晃了晃之后,才笑着提醒道:“这个时候,长卿还要和我生分吗?该叫什么了?” 知道为什么陈萍萍要在称呼上纠结,裴长卿表面上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陈院长,不劳您费心。” “长卿,你要知道,你瞒不过我。”低头慢慢的自己的手插进裴长卿的指缝里,陈萍萍心满意足地重新抬起头冲对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笑出了兔牙“你的脉搏变快了。” 看了看陈萍萍笃定的神色,裴长卿最终环视了一圈周围之后,收起了原本挂在脸上的面具,声音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陈萍萍原本还带着些许笑容的神色慢慢变得沉寂,他盯着裴长卿的双眼,认真地回答道:“因为我知你也心悦于我,更何况我并没有失去那一晚的记忆。”顿了顿,陈萍萍接着说道:“长卿,你骗不了我。” 一眼就看出了裴长卿眼睛里藏在漠然下的那一丝眷恋,陈萍萍偏头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裴长卿的手,随后猛地一拉。 被陈萍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裴长卿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前一扑,整个人被迫跨坐在了陈萍萍的大腿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裴长卿刚想挺直腰板重新站起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腰后多了一只手,牢牢地把自己禁锢在陈萍萍的怀里。 头都不用抬就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呼吸,裴长卿空出来的那只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神色僵硬地问道:“陈院长这是何意?”“我不喜欢长卿称我为陈院长。”凑近了裴长卿的耳朵,陈萍萍故意用气声说道“长卿叫我萍萍可好?” 被陈萍萍的声音蛊惑,裴长卿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又在下一刻完全清醒。低头不甚在意的露出一个淡笑,裴长卿往后仰了仰身子,轻声说道:“这不太合适吧。”“京城内神庙的人,我会帮你处理干净。”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松开后圈住裴长卿的腰,陈萍萍突然说道。 安安静静地听着陈萍萍像是邀功一般地跟自己说着在自己走之后京城内发生的事情,裴长卿原本还带着几分僵硬的身躯一点点软下来,最终被陈萍萍不着痕迹地圈着把下巴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极为满足的抱着裴长卿,陈萍萍把自己的动作放轻,尽量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用嘴唇碰了一下裴长卿的脸颊,一触即分。 眨眨眼睛低头盯着陈萍萍衣服上的暗纹,裴长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和感慨:“你这又是何必。”“我只是想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知道这是裴长卿妥协的征兆,陈萍萍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眼中划过一抹阴郁“长卿可还怕我?” 听出了陈萍萍的言外之意,裴长卿有些苦恼地挠挠头,随后伸出双手牢牢的捧住了陈萍萍的脸,盯着对方缓缓开口:“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你这又是何必,非得要趟这趟浑水。” “若是没了长卿,我陈萍萍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那句“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怎么也说不出口,裴长卿撇开头不让陈萍萍发现自己微红的眼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出了另外一句:“早知今日如此,我当初也不该带安安进宫更不该让她知晓你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咧开嘴笑了出来,陈萍萍抬起一只手把裴长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的呢喃:“我的小姑娘有我在身后保驾护航,什么都不需要怕。”“别说这个了。”清了清嗓子,裴长卿拍开陈萍萍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手,故作高冷地开口“说说安安吧,听说你给她刻了一个小兔子?” 笑眯眯的顺着裴长卿的话点点头,陈萍萍一边抬手抽走了对方挽头发用的发簪一边从轮椅下抽出一个木盒,献宝一般地捧到裴长卿面前,示意对方打开它:“安安有小兔子,你有别的。” 手指犹犹豫豫地放在木盒上,裴长卿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盒子,张了张口最终问出一句:“真的假的?”“是真的。”绝口不提自己手上的伤,陈萍萍笑着摸摸自家小姑娘的长发,眉眼间皆是一股化不开的温柔“本想在你走之前送你的,但是没来得及。” 手指抚过盒子上的锁,裴长卿借着月光看到了上面被雕刻的七扭八歪的一个“裴”字,莫名地勾了勾嘴角。 在陈萍萍无声的催促下打开盖子,裴长卿顿时愣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发簪,白玉质地,而最让裴长卿感觉到惊讶的,是上面的花纹和当初自己设计的那一款几乎一模一样。 “你都看到了?”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裴长卿只能故作平静的重新把盖子盖上,面容平静地问道。“我都看到了。”知道裴长卿想问的是什么,陈萍萍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官服,说道“我也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账。” “礼物我收下了。”重新打开盒子把发簪取出来,裴长卿歪着头把它递到陈萍萍手边,微微一笑“你帮我别上吧。” 等看着裴长卿的一头长发被自己重新盘起来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陈萍萍的手在半空中虚握着,眼睛里却突然有了光彩,像是两人头顶的那片星辰一样:“你原谅我了?” “还没。”顺从自己的内心趴到陈萍萍身上,裴长卿侧着头把脸搭在他的肩膀上,皱了皱鼻子“太硬了。”“是我的错。”抬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陈萍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肩膀上又把裴长卿的脸放下来,满是宠溺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听到这句话顿时哼笑了一声,裴长卿毫不客气地戳着陈萍萍凸出的锁骨,挑了挑眉问道:“好好照顾好自己?我怎么这么不信啊?”“有你在,我就会好好照顾自己。”默不作声的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陈萍萍抻着脖子用下巴去磨裴长卿的脸,笑的温柔。 自己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裴长卿抬手圈着陈萍萍的脖子,轻飘飘地说道:“那就当原谅你了吧,不过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眸光微微闪烁了几下,陈萍萍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裴长卿的后背,引诱着说道:“那长卿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呢?我希望听到一些好消息。” “没什么好消息。”一想起自己回到京城之后即将要面对的这些糟心事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的疼,裴长卿有些烦躁地说道“你只用记住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小师叔去解决南疆的问题了,范闲手里现在有传国玉玺,我明天一早把安安接回去之后去一趟抱月楼,估计过几天京城的局势应该很快就能稳定下来了。” “你不用操之过急。”把刚想直起身子的小姑娘重新压回自己的手上,陈萍萍仰起头看了看天色,眯起了眼睛“虽然现在我有心要把监察院交给范闲,但是我还是有能力的。”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用双手捧住陈萍萍的脸,郑重地说道:“陈萍萍,你要记住,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许随便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明白吗?” “好,我答应你。” 终于没忍住把自己的唇印在了陈萍萍的唇上,裴长卿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 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房门前,李承泽看着天边逐渐泛白的天空,面无表情地戳了戳身边的谢必安:“什么时候了?”“寅时了。”陪着李承泽坐了一个晚上,谢必安有些担忧的紧了紧对方身上的斗篷,轻声说道“殿下进去休息吧。” 冷冰冰的哼了一声,李承泽拍拍屁股站起身活动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身躯,摆了摆手:“不睡了,谁知道那个不省心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能回来,怕不是在监察院乐不思蜀了。” “哟,说我坏话呢?” 还没等谢必安说什么,裴长卿笑嘻嘻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头顶响起。抬头看去,就看见说话的人正一手抱着一个睡的正香的小姑娘,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个布兜子冲自己晃了晃。 冲蹲在房顶的裴长卿一挑眉毛,李承泽抱着双臂懒洋洋地开口:“哟,终于舍得从老情人那里回来了?”“你可闭嘴吧。”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跳下来,裴长卿低头捏了捏裴安的鼻尖后把她放到了对方怀里一扬下巴“安安你先看着,我去看一眼四顾剑前辈。” 极为迅速的把小家伙放在自己怀里摇了摇,李承泽头也不抬地摆手说道:“去吧去吧,我正好跟小姑娘建立一下革命友谊。”“你们两个哪门子的革命友谊。”从布兜子里翻出两个瓷瓶,裴长卿笑着调侃了一句。 走到四顾剑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裴长卿对着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四顾剑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笑眯眯地问道:“要来点吗?”“之前说过的药酒?”抽抽鼻子问道空气中的酒味,四顾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往外走,脸上隐隐带着期待的神情“小裴姑娘盛情邀请,当然却之不恭了。” 摸摸鼻子笑了笑,裴长卿一手拎着瓶子一手拿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笑着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要辛苦前辈在我府中躲一躲了。”“你们京城当真是乱。”一想起马车里的那些对话,四顾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人杀了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毕竟是太子。”知道四顾剑说的是谁,裴长卿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给对方倒上酒之后不着急不着慌地回答“南庆的水太浑,更何况还牵扯到了旧事,若是直接杀了民众那边恐怕不太好解释。” 端起酒杯用力闻了闻散发出来的酒香,四顾剑顿时眼前一亮:“好酒!”心知肚明这酒到底有多贵,裴长卿抬了抬手指像是催促一般地说道:“前辈连尝都没尝,怎么会知道入口是不是好酒?” 先是一扬脖子一饮而尽,四顾剑咂咂嘴回味着自己口中残余的酒液,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纹丝不动的裴长卿,这才有些奇怪地问道:“小裴姑娘不喝?”“不喝,心疼。”本来看见四顾剑牛饮的方式就有点一言难尽,裴长卿肉疼地看着四顾剑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吸吸鼻子补充一句“这个每天最多喝两杯啊。” “嗯,嗯?这是为何?” 看出来四顾剑一脸的疑惑,裴长卿吞吞口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酒里都有什么药材:“因为我怕前辈喝多了之后会流鼻血。毕竟这里面有麝香,五步蛇,山参,何首乌……” 听着一长串由半是毒药半是草药泡出来的酒,四顾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一时间连拿在手上刚喝了一口的酒杯都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一脸笑意地看着被四顾剑放下并且还推得远远的酒杯,裴长卿十分大度地挥挥手表示并不用在意这些事情,甜甜的笑着说道:“前辈不用慌张,毕竟这酒用在您身上也是对您有好处的,若是想还的话不知前辈可否帮晚辈一个忙?”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四顾剑在点点头表示答应之后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娘亲!” “哎~我的小姑娘醒啦?”裴长卿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温柔起来,四顾剑看着她弯着腰伸出双臂把一个小炮弹抱了个满怀。 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裴安的双臂牢牢的搂住裴长卿的脖子,不住的在对方怀里蹭:“娘亲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像小猪一样,怎么叫你?”防止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乱动最后自己掉下去,裴长卿一手兜着小姑娘圆滚滚的屁股,另外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满脸都是无奈的笑容。 耳朵里不断地传来小姑娘撒娇的声音,裴长卿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小姑娘从自己的怀里刨出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笑着问道:“怎么,生气了?” 哼哼唧唧的把自己又团回裴长卿怀里,裴安拽着自己手里的那一片衣角怎么也不松手,噘着嘴撒娇:“我不管,我没有睁眼看到娘亲,要亲亲才能好。” “小娇气包。”顺从地亲亲裴安的额头,裴长卿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地拍了一把裴安的屁股,轻声说道“来,带你见一个伯伯。” 听到有别人在场,裴安瞬间把自己原本已经快探出来的脑袋“嗖”的一声又重新钻回到裴长卿的怀里,怂怂地问道:“伯伯是谁呀?”“安安别怕。”知道小姑娘还在担心自己的肤色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恐慌,裴长卿安抚般地说道“这位伯伯会跟咱们住很长时间的。” 收到裴长卿递给自己的暗示,四顾剑看了看她怀里的那个小脑瓜,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清了清嗓子之后问道:“伯伯来的时候太匆忙了,没来得及给小丫头准备礼物,要不伯伯给你表演一个隔空取花吧。” 一听有表演,裴安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又不敢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只能试探性的抬头看向了一脸笑意的裴长卿:“娘亲?”“听你伯伯的。”也有些惊讶于四顾剑的这番话,裴长卿还是拍拍小姑娘的后背,示意她坐起来“这是你四顾剑伯伯。” 在看到裴安的肤色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裴长卿会说出这番话来,四顾剑下意识地坐直身子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冲跟一只小动物一样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的裴安招招手:“安安好~” 第 75 章 “别怕。”揉乱了裴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裴长卿歪歪头眨眨眼睛,弯下腰来眉眼温柔地鼓励道“你不打招呼怎么能知道伯伯是不是喜欢你呢,对不对?” 看了看眉眼带笑的裴长卿,又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承泽和谢必安,裴安有些怯生生地点点头。 “孩子还是怕生。”虽然对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抱到香香软软的小孩子还有些遗憾,四顾剑仍旧是理解地点点头,又往后挪挪位置“没事儿,估计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一点了。” 并没有错过四顾剑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裴长卿低头看着怀里正扎巴扎巴眼睛趴在自己肩头的裴安,小声催促道:“快去跟伯伯打个招呼。”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四顾剑的方向,裴安咂咂嘴后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人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忍不住揪起一点裴长卿肩头的衣服放在嘴里磨了磨:“娘亲又打我。”说着,裴安松开了一直抱着不撒手的裴长卿的脖子,跳到了地上。 哒哒哒跑到四顾剑面前,裴安气势汹汹的往对方跟前一站,张开双臂露出了一个笑容:“伯伯抱抱!” 在看到裴安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起来,四顾剑刚把手放在桌子上想要发力却被裴长卿暗暗按在原地:“别走啊。”笑嘻嘻的用力把四顾剑定在原地,裴长卿托着脸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四顾剑伯伯刚才不是还对我们安安感兴趣呢吗?” 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裴长卿,四顾剑重新把目光放在了一直伸着手臂的裴安身上,有些无措地搓搓自己的指腹:“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没懂四顾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裴安晃了晃身子示意他抱住自己,奇怪地问道“伯伯难道不是好人吗?” 小心的站起身半跪在裴安面前,四顾剑低着头看着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双眼,试探性地抬起胳膊碰了碰裴安的衣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怕我吗?” 已经反应过来为什么四顾剑不敢抱裴安,裴长卿无声地叹了口气,捏着鼻梁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正坐在身边的李承泽,低声问道:“范闲去宫里了?”“没,在范府呢。”仰起头看了看天色,李承泽清了清嗓子“他说他先回范府,然后再看怎么去皇宫里。” 眯起眼睛迎着日光看到了一团小黑点,裴长卿用指甲点了点冰凉的桌面,随即敛去了脸上原本浮现出来的怅然。 极为克制的把自己的两只手臂圈成一个椭圆,四顾剑看着被自己圈在当中的小姑娘,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自己的内心弥漫着。 他知道纵然当年他用一柄剑守住一座城的光辉事迹至今仍在被百姓所传颂,但是东夷城内的幼童却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们的这位大英雄,大城主。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父母试图想让孩子亲近一下四顾剑,但是都被孩子的嚎啕大哭而被迫中止,久而久之连四顾剑自己本身,都不会去主动亲近任何一个幼童了。 曾经他还会疑惑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直到有一天他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气息才恍然大悟。 血腥气息。 这是每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都会带着的气息,连四顾剑自己也不例外。在得到这个结论以后,四顾剑一个人晚上坐在洗浴的木桶里把自己的皮肤搓得通红,好像这样就能够让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息有所消散。 根本就不明白四顾剑在担心什么,裴安瘪瘪嘴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举得酸痛了,干脆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塞进四顾剑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问道:“伯伯为什么不抱我?是不喜欢安安吗?” “怎么会。”赶紧把小姑娘轻轻地搂进怀里,四顾剑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没反应过来。”说着,四顾剑又摸了摸裴安的头发,用最和蔼的声音问道:“安安能原谅我吗?” 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裴安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四顾剑的脸,笑眯眯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伯伯这么怕我,但是看在伯伯认错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伯伯啦~” 生怕裴安在自己怀里磕了碰了,四顾剑等根据指示把小姑娘抱到肩头让她坐稳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汗。 长舒一口气后用两只手固定住裴安的两条小短腿,四顾剑任由她揪着自己的头发,转头看向了一脸笑意的裴长卿,有些深意地说道:“孩子……很活泼。” “我知前辈为何不敢抱孩子。”任由裴安在四顾剑的肩膀上坐着,裴长卿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小酒壶,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但是晚辈还请前辈帮我多照顾几天孩子。” “你又要出去?”一边跟裴长卿对话一边故意晃晃脑袋逗裴安玩儿,四顾剑仿佛无师自通了逗孩子的技能,问道。 点点头表示肯定,裴长卿盯着裴安刷的一下转过来的满脸不赞同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地说道:“是,要出去一趟,不过傍晚就应该能够回来。”“娘亲又要走了吗……”忍不住鼓起自己的脸有些难过,裴安缩起肩膀想要逃避裴长卿的目光。 嘿嘿笑着冲裴安比了一个兔耳朵的姿势,裴长卿笑着凑上前轻轻地捏了捏裴安气鼓鼓的小脸蛋,安抚着说道:“别生气,你看我傍晚就能回来陪你了,今天娘亲陪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认真思考一番裴长卿说的话,裴安指了指自己的脸,顺势把脑袋凑过去,噘着嘴没说话,但是意图却很明显。“这小嘴是不是都能挂个小油瓶了?”笑着凑上去亲了一口裴安的脸,裴长卿调侃着随后笑弯了眼睛。 伸出一只手做出拉钩的姿势,裴安努力从自己的眼中挤出几滴泪水来,故作可怜地说道:“那娘亲跟安安做约定!”“好。”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裴安的晃了晃,裴长卿的眼中都带着一股温温和和的笑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正好我还有礼物想要送给安安。” 摇头晃脑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开心,裴安在看到裴长卿从后面拿出来的东西之后开心值达到了顶峰:“布娃娃!” 把自己手中的布娃娃放到裴安手上,裴长卿弯着腰摸了摸她的头,弯起了眼睛:“娘亲答应安安的已经做到了哦~所以安安和伯伯还有舅舅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呀?” 不住地点头,裴安一直看着裴长卿离开,这才泄气一般地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四顾剑的头顶,软糯的对站在一旁地李承泽说道:“舅舅我也想你啦~” 听着身后传来的欢快的笑声,裴长卿自己也弯起了嘴角,随后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罩上了头上的兜帽。小心地避开了街上和藏在暗处的暗探,裴长卿敲响了抱月楼的后门。 一手拉扯着头上的兜帽另外一只手放在身侧,裴长卿掀起眼皮看了看给自己开门的人,沉默不语地出示了自己腰间的腰牌。 清晰地看到腰牌上那个大大的“月”字,来人对裴长卿微微地下了头以示尊敬,随后侧身让出了一条通道。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响动,那人微凉的眼神落在了裴长卿身后的房顶上,微微眯起了双眼。在和裴长卿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人低声说道:“身后。” 一直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裴长卿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摇摇头说道:“无事,那不是宫里的人。” 在抱月楼里把该办的事情办好,裴长卿满脸疲倦地瘫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地开始小鸡啄米式点头。 “这么困下次就别这么早来了。”小心地捧住裴长卿的头,邀月有些无奈和疼惜地说道“又不是说必须要今天办完。”“我这不是早办完早完事吗。”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邀月身上,裴长卿揉揉眼睛哈欠连天地说道。 忍不住叹了口气,邀月拍拍裴长卿的肩膀示意她坐直了,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啊,我刚听别人说你想把头发染了?”“是啊。”打了个哈欠,裴长卿一边用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说道“我顶着一头白发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裴长卿回来了。” 嘴角仍旧是带着一抹笑意,邀月的眼底却划过了几分苦涩,随后用轻松的语气问道:“那你想染个什么颜色?粉的黄的绿的?” 吐吐舌头装作是想要逃开邀月的魔爪一样左躲右闪,裴长卿笑的极为欢乐:“哎呀要那么五彩缤纷的颜色做什么,我现在黑的就行啦。” 等裴长卿光明正大的从抱月楼的正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连带着脸都变了一副模样。临走之前还笑眯眯地冲给自己行礼的鸨母拱了拱手,裴长卿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周围的房顶,暗自哼笑一声后离开了抱月楼。 不紧不慢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裴长卿一边左看右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安安吃的好吃的,一边留意着周围人的动作。在装作是不经意的与三个乔装改扮过后的暗探擦肩而过后,裴长卿终于听到了一串身后响起的急促的脚步声。 眉头一挑嘴角一勾,裴长卿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走到一处小摊前,指着刚出锅的糕点露出一个笑容:“老板,这个怎么卖?” “哎,姑娘下午好!三文一包,姑娘来一包吗?” 然而下一秒,裴长卿就感觉自己的头皮一疼,紧跟着上半身头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后有一个声音同时传过来:“喂!”“有事吗?”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拽了头发,裴长卿看着摊贩瞬间露出来的恐惧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过身,裴长卿先是冲摊贩微微一笑之后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面向身后的人。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那张脸在裴长卿第一眼看到之后就明白过来,这位就是之前一直在跟郭保坤一起共事的那位任家公子任世仁,不仅没什么太大的文采,还爱当街欺负平民百姓,虽然这些消息里也有传言的成分在,但是大部分还是可信的。 想到这儿裴长卿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她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把任世仁身后那些家丁的实力大概心里有谱了之后才把目光转回到任世仁的脸上,歪了歪头:“任公子有事吗?” 用下巴点了点裴长卿手里的那份糕点,任世仁把鼻孔正对着裴长卿的脸,极为傲气地命令:“你,把手里的糕点拿过来。”“任公子这是何意?”不卑不亢的抬头直视任世仁的那张看上去就飞扬跋扈的脸,裴长卿面上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内心的白眼几乎翻上了天际。 像是头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任世仁先是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裴长卿的衣着和面容,随即满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故作嫌弃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嘲讽道:“一个就穿着这破烂货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本公子的话?” 说着他还拿出一块手帕仔细的把自己刚刚拽裴长卿头发的那只手擦干净,又把手帕随手一丢,挑着半边眉毛说道:“本公子还没嫌你脏了本公子的眼睛呢。” 脸上仍旧保持着合适的笑容,裴长卿装作没有听懂任世仁的话一样,又问了一遍:“任公子这是何意?”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脸上莫名刺眼的笑容,任世仁捏紧了拳头举到自己的脸旁边,冷笑:“我什么意思?本公子的意思就是让你把糕点拿出来,没听懂吗?” 忍住想把手里的糕点直接砸在任世仁脑子上的冲动,裴长卿环视了一圈周围正聚集着看向他们这边情况的人群,随后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两银子。 转身笑的极为温婉的把手里的银子塞给正满脸担忧地看向自己的老板,裴长卿在收到对方的推拒之后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地说道:“老板还请莫要推辞,今日是奴家的过失,这些银钱虽然不多,但是还是略表心意。” 看了看诚惶诚恐的摊贩,又看了看裴长卿根本就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任世仁大声的打了个哈欠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看着裴长卿还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图,任世仁抬手直接又拽住了裴长卿的头发,满脸烦躁地扯着她的头发就要把人往地上拖:“本公子这么大人站在这儿你是看不见吗?你知不知道这条街上谁做主啊?” 这次彻底被任世仁的动作激怒了,裴长卿反手直接捏住任世仁的手腕,也不回头,就这么保持着背对着对方的姿势,抬起另外一只手把糕点放在了桌案上示意摊贩帮自己保管一下。 “放手。”捏着任世仁手腕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裴长卿的声音冷的仿佛抖一抖就能掉下来冰渣子。 “不放。”根本就没把裴长卿的威胁放在心上,任世仁甚至还顺手摸了一把裴长卿捏着自己手腕的手,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个贪婪的笑容“你这手还真是嫩呢~” 微微闭上眼睛默念“不值得跟没脑子的人生气”,裴长卿摆出一副假笑的神情,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放手。” 拽着她的头发的手一用力,任世仁看着对方脚下踉跄的脚步,咧开了嘴角:“啧啧啧,这威胁听起来当真是让人有点害怕呢~你说是不是啊小娘子?” 也不等裴长卿说话,任世仁微微弯腰凑到裴长卿耳边,压低了声音调笑道:“不过呢,让本公子放过你也不是不行,在这大街上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然后从我两腿间爬过去,爷就放了你甚至还能让你做填房,怎么样?” 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假笑的裴长卿在听到最后的那句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连带着捏着任世仁手腕的力度都有所增加。 对裴长卿这种不识好歹的态度有些恼怒,任世仁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可是你逼我的。”随后抬腿就直接踢向裴长卿的腿弯处,任世仁冷笑着说道:“要怪也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本公子吧。” “咔嚓。” 毫不留情的捏碎了任世仁的手腕,裴长卿听着身后传来的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问道:“爽吗?” 大脑一瞬间都变得空白,任世仁半趴在地上捧着自己的手腕,先是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裴长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了自己手腕断裂处传来的剧痛。 硬生生的忍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哀嚎却忍不住涕泗横流,任世仁满头大汗地叫骂:“你,你个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 “啧,还能说话,看来还是不够疼。”这回改成裴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任世仁,她忍不住抠了抠鼻子,懒洋洋地开口“是不是把你腿也打断了就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疼的浑身颤抖,任世仁在被自己身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的家丁扶起来之后,双眼通红地嘶吼:“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女人往死里打!”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围拢过来的家丁,裴长卿舔着下嘴唇又扫了一圈围在这里的人群,心知今天这件事恐怕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方式来解决了。抬眼看了看房顶上正抱着剑冲自己眯了眯眼睛的影子,裴长卿撇撇嘴之后收回视线,突然有些莫名的头痛。 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把眼前的这些家丁放在眼里,裴长卿歪着头看着还在捧着自己手腕的任世仁,颇为好心地提醒道:“你要知道,我能捏断你的手腕,我也就能捏断你的这些家丁的手腕。更何况你现在的情况如果及时就医的话还有接上去的可能,所以我劝你还是别打了。”再打有可能你就进监察院了。 被裴长卿的语气气的浑身颤抖,任世仁一边叫骂着给自己缠绷带的家丁不知轻重,一边抬脚踹了一脚另外一个人,怒吼:“上啊,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其实吧,太过于聒噪也不好。”被任世仁吼得耳朵有点疼,裴长卿掏掏耳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仰头看了看天色,裴长卿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我今天赶时间,你们干脆一起上吧。” 看着一窝蜂涌上来的家丁,裴长卿最后活动了两下脖子作为热身的结束动作,随后一拳就砸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脸上。 趁着那人倒退几步的功夫,裴长卿弯腰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顺势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戳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左期门穴上。 听着头顶响起的惨叫声,裴长卿哼笑了一声,把身前的人往后猛地一推,紧接着直起身用力踩住身后扑上来的人的脚尖碾了碾,头部顺势向后撞去。 “咚”的一声砸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裴长卿在听到一声闷哼之后感觉脖子被人用手肘圈住并且不断地收紧。 在凌空而起一脚踹开面前扑上来的人之后,裴长卿低头非常不形象的在眼前的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在对方吃痛放开自己后,回身一脚蹬在他的脸上骂了一句:“靠!”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裴长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先是一肘子直接撞到身后的人的心口窝上,裴长卿顺势转过身抬起一条腿用力从半空中劈下,直接狠狠地砸在了眼前一个人的肩膀上。 伸手直接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裴长卿借力一跃而起双腿牢牢地绞住另外一个人的脖子用力一拧,再借力把被自己揪着领子的人砸过去。 “嗨,就这点实力啊。” 拍拍手在地面上站稳,裴长卿自己都觉得刚刚高估了他们的实力。 站在一堆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的人的中间,裴长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着自己的肩膀评价道:“啧啧啧,就这个实力还当家丁,一点都不禁打。”说着她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任世仁,笑着追问道:“你说是不是啊任公子?” 原本还脸上还带着的讽刺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任世仁再迎上裴长卿似笑非笑的目光的时候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根本说不清楚话:“你,你你你!你竟敢……” “我什么啊,任公子?”懒得听他废话,嗤笑一声后裴长卿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任世仁,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对方渐渐洇湿的□□上,发出了一声嘲笑。 第 76 章 听着周围响起的议论声,任世仁眼神慌乱地上前一步踢了踢滚到自己脚边的家丁,色厉内荏地训斥:“你们这么没用要你们干什么?!” 温温和和地接过摊贩递给自己的糕点,裴长卿摸了摸温度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把刚刚的话还给你,谁叫你碰见的是我呢。” 咬牙切齿地瞪着自顾自开始整理衣摆的裴长卿,任世仁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随后就要转身离开。 满脸好笑地看着任世仁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裴长卿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拐角处那面极为眼熟的旗帜。 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头就走,裴长卿上下抛着手中还算温热的糕点想了想,随后转头对一直看着自己的摊贩微微点头致意:“今日之事,辛苦老板了。” “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连忙对裴长卿摆手,摊贩一脸畅快地小声说道“今日姑娘帮我们大家教训了这任世仁,大家感谢姑娘还来不及呢。”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裴长卿转头看了看逐渐变得安静的街道,目光在两旁的房顶上打了个转之后重新回到摊贩身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那敢问老板,这任公子平日里欺压百姓,为何没有人上报官府?” “哎哟我的姑娘哟。”脸上顿时摆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摊贩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苦着脸叹息“以前还有人上报过,但是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啊,更何况……”说到这儿摊贩突然面露恐惧,目光直直地瞪着裴长卿的身后,打着摆子摇头不再说话。 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任世仁”这三个字,裴长卿见状也不再为难摊贩,干脆略微一福身随即向着正冲自己的方向缓缓行进的马车慢慢悠悠地溜达过去。 刚走出两步衣袖就被人拽住了,裴长卿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就见原本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等着买糕点的那位大娘拉住了自己,冲自己连连摇头甚至还把自己往道路的两边拖。“您这是……”顺着大娘的力道走了两步,裴长卿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道。 拼命地打手势示意裴长卿把声音压低,大娘先是看了看已经可以看到轮廓的那辆马车,随后凑到裴长卿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是监察院院长的马车,快让道儿,快让道儿。”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陈萍萍会出现在这里,裴长卿探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楚迎面而来的到底是谁之后仿佛像是被定身一样站在原地的任世仁,随后摸摸鼻子默默的往任世仁的方向走了几步。 马车最终停在了任世仁面前,而此时原本充斥着叫卖声的街道现如今变得极为安静,只能听见似乎不远处的树上有鸟儿在啼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和整条街道都格格不入的马车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所有人也都在疑惑着为什么这个时候陈萍萍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陈萍萍正在用手帕擦去自己额角的最后一滴汗珠,又整了整衣冠之后,这才敛去了自己眼眸中一直酝酿已久的风暴,随后用手指敲了两下轮椅扶手。 “哒哒。” 听到两声清脆的声响之后,影子沉默不语地走上前就站在马车旁边盯着浑身僵硬的任世仁,随后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 像是突然被影子清嗓子的声音叫回神,任世仁浑身猛地一哆嗦之后“噗通”一声拉着一直扶着自己的家丁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对着马车里的陈萍萍问好:“见,见过陈,陈院长。” 马车里顿时传出一声轻笑,陈萍萍原本不带任何情绪的笑声在任世仁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厉鬼要前来索命一般的恐怖。他在这个时候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一位王公子第,曾经还吹嘘过即使见到陈萍萍他也不会怕,只会站着和他理论。 直到现在任世仁才明白,原来这种恐惧,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 倒是听说过任世仁的那些丰功伟绩,陈萍萍坐在马车里用手撑着自己的头,不紧不慢的又敲了两下扶手之后才缓缓开口:“任公子好大的脾气。” 被陈萍萍略带沙哑的话语吓得一哆嗦,任世仁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我我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陈院长,我是冤枉的!” 马车的帘子被影子缓缓拉开,陈萍萍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半张脸都隐藏在马车的阴影里,陈萍萍眯起眼睛看着满脸恐惧的任世仁,慢条斯理地问道:“冤枉?” “对对对,我是被冤枉的。”像是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一样,任世仁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我只是和我家夫人发生了些口角,并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已经回过神来的任世仁跪在地上对陈萍萍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作揖不断地对陈萍萍告罪。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陈萍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满脸陪笑的任世仁,随后转移视线看向了正挑着眉一脸狐疑地瞪着任世仁的裴长卿。 感觉到陈萍萍的视线之后迅速抬头,裴长卿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指了指陈萍萍。 明白了裴长卿的意思,陈萍萍收回视线吩咐一直站在一旁的影子:“去给街上每家送三两银子。”也没有问是为什么,影子回过头和跟上来的两位黑骑一起,拿着大布袋子沉默不语的在每家商铺前放了三两白银。 在经过任世仁身边的时候,影子故意停下了脚步,虽然依旧目视前方但是放在短刀上的手却微微一动。带有明显的威胁意味,影子故意在任世仁惊恐的目光下用大拇指微微顶开了刀柄,用刀刃的反光晃了一下任世仁的眼睛。 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然而还没等这抹得意消散,影子就对上了裴长卿略带调侃的目光。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现场抓包,影子僵着一张脸走过去故作镇定的往裴长卿手里塞了一两银子,硬邦邦地解释道:“这是院长给你的。” 先是愣了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裴长卿先是对着影子一挑眉毛,随后转头对着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陈萍萍笑弯了眉眼,无声的摆出口型:“谢谢院长大人啦~” 原本阴沉的脸色在看到裴长卿的笑容之后瞬间柔和,陈萍萍并不意外的感觉到原本在听到裴长卿被欺侮的消息后内心翻涌不息的暴戾在一点点的消散。 仍旧冷着一张脸,陈萍萍盯着正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任世仁,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而你当街欺侮的那个人是你夫人?” 早已是汗流浃背却不敢起身,任世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裴长卿捏断的手腕仍旧在传来一阵又一阵直达天灵盖的疼痛,并没有听清陈萍萍的问题。 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恍恍惚惚的任世仁,今日特意被陈萍萍拉出来的七处主办从马车后绕出来,举着烟斗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猜到了陈萍萍的用意,这位以用刑而闻名整个监察院的方七方主办嗓音嘶哑地说道:“院长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瞬间让任世仁有种自己已经身处监察院地牢的错觉,他连忙把目光放到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身上,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浓重的血腥气息。 而此时,原本还能够听到的鸟叫声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就寂静的街道此时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声响。 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已经让陈萍萍帮他预定好了监察院的地牢,任世仁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刚刚陈萍萍的问话,深吸一口气后强压下内心不知为何突然蔓延开的惊恐,解释道:“陈院长,虽然这位姑娘确实还未入我任家的门,但是我对这位姑娘已经心生爱慕,并且这位姑娘也同意了……” 解释的话语在陈萍萍冰凉的目光的注释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销声匿迹,任世仁连摸都不用摸就知道自己的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在身侧微微捏紧,任世仁张了张嘴,有些磕磕绊绊的接着说道:“所以,所以陈院长这是误解了我。” “我怎么不知道,你拽着老娘的头发让老娘给你做通房,就是你对我心生爱慕了?”完全就把任世仁的解释当成了天大的笑话来听,裴长卿咂咂嘴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扬声问道。 一回头就看到溜溜达达的走出来的裴长卿,任世仁先是咬着后槽牙忍住现在就想扑上去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掐死的冲动,厉声斥责道:“见到陈院长还不下跪,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跪下!” 愣是被任世仁这句话气的笑出了声,裴长卿干脆停在原地转着手里的糕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在余光中看到了陈萍萍微微摇动的手指。 知道陈萍萍现在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出手,裴长卿只能是摸摸鼻子咽回去了自己刚刚想要嘲讽对方的话,后退一步冲陈萍萍晃了晃脑袋。 看着裴长卿并没有如自己所愿上前跪下反而还后退了一步,任世仁微微垂下头有几分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现在他求之不得裴长卿对陈萍萍不恭敬,这样他任世仁就有充足的理由来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了。 然而还没等那声冷笑的尾音消散,任世仁突然听到了陈萍萍略带疑惑的声音:“守不守妇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和你的那些走狗跪好了不就行了?” 嗯,陈院长说的……嗯?! 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瞬间凝固,任世仁还没来得及把面部表情调整好,就被已经发完银子回来的影子捏着双颊抬起了头。 嘴唇颤抖地看着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样的影子,任世仁有些滑稽的呜咽着试图想要说出什么却突然听到了方七的声音:“院长,这个东西就交给老夫了。” 一想起传言中的监察院七处有多么多么的可怕,任世仁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凑上前,裴长卿先是把手帕递给了松开手满脸嫌恶的影子示意他擦擦手,随后又绕着晕倒在地和瘫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的家丁走了一圈,这才背着手踢了一脚不省人事的任世仁,半真半假的抱怨:“这就被吓晕过去了?真没劲。” “过来。” 看着黑骑把任世仁像是扛麻袋一样扔在马背上带走,陈萍萍冲正背着手踱着四方步的裴长卿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看着裴长卿笑逐颜开的提着裙角在众人的目光下登上马车,陈萍萍一直等到影子把帘子放下来,才一把握住裴长卿的手腕,满脸担忧地问道:“没受伤吧?” 把自己手里的糕点直接塞进陈萍萍怀里,裴长卿借着马车不大的空间转了个圈之后趴在陈萍萍的膝头,笑着摇摇头:“没有,他就是拽了我两次头发,想动手的时候都被我打趴下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仰着头满脸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现如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没有立刻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陈萍萍先是拉过裴长卿的手握住,又用另外一只手打开膝盖上的油纸包,突然笑了:“这是给安安的吧。”“嗯对。”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羞愧,裴长卿大大方方的说道“带回去也凉了,干脆就送你了。” 听了裴长卿的解释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高兴,陈萍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糕点送到裴长卿的嘴边,笑的温柔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自豪:“我问过苏小姐了,她说你也能吃这种糕点,先吃一块好不好?” 对于陈萍萍能够知道自己现如今能吃什么糕点不能吃什么糕点这件事情先是有些惊讶,裴长卿的眼中紧接着划过一抹狡黠,张嘴咬住了送到嘴边的糕点。 并没有直接咬断或者是整块放进嘴里,裴长卿叼着它凑到陈萍萍的唇边,一下又一下的磨蹭着对方的嘴唇,弯起了眼睛。 顺从的满足了裴长卿的这个愿望,陈萍萍低下头咬住糕点的另一半并且从中咬断,顺利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裴长卿的唇上。 两三口就解决了自己嘴里的糕点,裴长卿伸手固定住陈萍萍的脸不让他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又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之后才稍稍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嘴唇红润的像是涂了胭脂,陈萍萍在咽下了自己口中的糕点后身体前倾凑过去,在裴长卿疑惑的注视下又亲了亲对方的嘴唇,这才宠溺的说道:“长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得到你。” 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试图掩盖自己变得通红的耳尖,裴长卿娇嗔地瞪了一眼笑得开心的陈萍萍:“说什么呢!”“夸我的小姑娘呢。”伸手拉起坐在自己腿边的裴长卿抱到自己腿上,陈萍萍低声笑了出来,带着满满的满足“就是不知道我的小姑娘满意不满意。” 把脸埋进陈萍萍的肩头,裴长卿连看都不用看就能感受到自己脸上传来的热度,略带埋怨地责怪:“你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花言巧语。” 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和裴长卿十指相交的手,陈萍萍的眼睛里都充斥着盈盈笑意。虽然知道裴长卿害羞了但是还是想逗她,陈萍萍干脆装作没听懂她说的话,满脸疑惑地问道:“难道长卿不喜欢吗?” 恨不得现在就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裴长卿脸颊通红,自认为恶狠狠的用牙齿咬住陈萍萍的衣服磨了磨,随后听到陈萍萍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嗯?我的小姑娘?” 感受到喷在自己耳朵上的热气,裴长卿咬咬牙最后没忍住,一把抽出被陈萍萍握着的手捂在自己的耳朵上,自暴自弃地敷衍:“对对对,喜欢喜欢喜欢。” 嘴上这样说着,裴长卿内心却有些咬牙切齿,这个老男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说好的之前还是走禁欲系风格怎么现如今倒是越来越像个老流氓了?!这让她这个可以随时随地撩各种小姑娘的人的脸往哪儿放。 想到这儿裴长卿直起身子微微低头,借着阳光看着陈萍萍温柔的眉眼,原本还想要作弄一下对方的心思莫名的消散了:“算了。”“我的小姑娘生气了?”清晰的看到裴长卿的神色从原来的还有些狼狈和气愤到后来的妥协,陈萍萍仰起头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唇角,问道。 一想起自己被陈萍萍撩的脸红就来气,裴长卿噘着嘴想了半天之后才弯下腰勾着陈萍萍的脸吧嗒吧嗒亲了几口,有几分别扭地说道:“我现在不生气了。” 似乎当真把这个作为了一个专门来哄裴长卿的方法,陈萍萍在裴长卿想要离开的时候抬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 唇上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裴长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就被陈萍萍吻住,所有的话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声轻叹。 这种时候才真正明白陈萍萍到底有多清纯,裴长卿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轻轻的用大拇指摩挲着对方红润还带着水渍的嘴唇,勾起了一个笑容:“技术这么差,没人教过你怎么亲别人吗?” 没等陈萍萍回答,裴长卿就自顾自笑着凑上前用自己的额头顶住陈萍萍的额头,笑容中带了几分难掩的诱惑:“陈院长救了奴家,奴家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陈院长啊~”“长,长卿?”被裴长卿突如其来的诱惑吓得一愣,陈萍萍有几分无措地看着她,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儿。 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裴长卿改变了自己的坐姿,故意跨坐在陈萍萍的大腿上,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用气声说道:“不如~奴家以身相许,陈院长以为如何啊?” 感觉到陈萍萍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裴长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笑嘻嘻地捧起陈萍萍的脸用力的亲一口,裴长卿一边笑一边看着陈萍萍又是无奈又是疑惑的目光,忍不住笑的更欢了。 没忍住捏了捏陈萍萍的脸,裴长卿勉强止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轻声感慨:“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以后这种耍流氓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宝贝儿你太纯情了。”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同时响起了影子的声音:“院长,到了。” “辛苦影子大人!”率先从马车里跳出来,裴长卿一眼就看出来影子隐藏在面具后的尴尬的神情,干脆也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对他笑嘻嘻的一弯腰。 一路上几乎把陈萍萍和裴长卿的对话听了全程,影子藏在面具后的脸都微微有些泛红,随后抖抖脑袋权当是自己把刚刚那些暧昧的对话忘掉。 没理会别别扭扭的影子,裴长卿随后转身极为熟练的把帘子撩起来固定住,然后探身一把横抱起满脸惊诧的陈萍萍,扭头示意影子搬轮椅。 一转身就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冷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的朱格,裴长卿先是眨了眨眼睛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如今易容之后再这样抱着陈萍萍,这种行为在朱格的心里无异于在向整个监察院挑衅。 脸上忍不住挂起一抹假笑,裴长卿把陈萍萍放到轮椅上之后还没等手碰到扶手,朱格冷冰冰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不劳姑娘费心了。” 乖乖巧巧的耸耸肩后退一步,裴长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自己的手就被陈萍萍一把抓住了:“别走。”“外面毕竟还有李承乾的人,收敛点?”没去看朱格凝视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活剐了的视线,裴长卿往前蹭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商量。 根本就没把那些暗探放在眼里,陈萍萍冷笑了一声吩咐影子:“去都解决了。”说完了又马上转回头看向裴长卿,眼睛里带着明快的笑意:“都解决了就没关系了。” “……胡闹。”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陈萍萍什么好,裴长卿只能摸摸鼻子不痛不痒的埋怨一句,随后弯着眼睛对朱格亮出了身份:“朱叔下午好嘿嘿嘿。” 第 77 章 听着这个熟悉的笑容瞬间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许久不见的裴长卿,朱格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柔和又在刹那间消散。冲裴长卿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朱格低头重新握住轮椅的扶手推着陈萍萍向前走,不忘吩咐一句:“跟上。” 一直把陈萍萍推进后院才停下来,朱格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上下来回打量着裴长卿:“你怎么扮成了这幅样子?”“秘密回京,所以不太方便。”笑嘻嘻的还转了个圈任由朱格打量着自己,裴长卿背着手给对方鞠了一躬“辛苦朱叔啦~” 笑着摇摇头说了句不辛苦,朱格刚想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就收到了来自陈萍萍带着警告的凝视。面色如常的把手放下来甚至还后退一步拉开与裴长卿之间的距离,朱格冲已经把轮椅转过来的陈萍萍一拱手:“院长,属下去外面等方七。” “嗯。”极为冷淡的点点头,陈萍萍等着朱格转过身向外走之后一把抓住裴长卿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揉捏着,突然听到了裴长卿的一声轻笑。 弯下腰凑到陈萍萍耳边,裴长卿动了动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笑着低声问道:“不喜欢我被别人碰?”“长卿是我的。”死死地抓着裴长卿的手,陈萍萍冷漠地瞪了一眼站在院门口的朱格,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满的神情。 已经把心态调整好,裴长卿现在再面对陈萍萍这方面的偏执的时候已经能够很熟练的进行顺毛工作:“嗯嗯,我是你的。”说着裴长卿蹲下身来,空出来的那只手虚虚的拢着陈萍萍的手,笑的温柔。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微凉的感觉,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落在自己身上的柔和的目光,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的平复下来。 安静的等到陈萍萍伸手包裹住自己的双手,裴长卿才甩了甩额前的头发,眉眼弯弯地问道:“没事了?”“你是我的。”执拗的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插进裴长卿的指缝中,陈萍萍一边做着和裴长卿当年一样的事情,一边露出了一个笑容。 顿时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好笑地叹了口气,裴长卿抬手刚想用胳膊蹭开黏在自己脸上的头发,陈萍萍的手已经先一步代劳了这件事情:“我来。” “对了,你让影子把李承乾的人都杀了,那这些人你是打算从六处里面挑?”想起刚刚在门口的经历,裴长卿抿了抿唇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生怕在这种时候李承乾这个脑子里每天除了他姑姑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的小疯子再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对于把李承乾的人杀了眼不见心不烦这件事早就有打算,陈萍萍微微低着头用自己的手带动裴长卿的手画圆,头也不抬的安抚:“放心吧,京城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一想到刚刚裴长卿提起的李承乾,陈萍萍眯起了眼睛,冷笑了一声:“他翻不起什么水花。” 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裴长卿把下巴搭在陈萍萍的腿上,有些无聊地问道:“那太后那边呢?是什么情况?”“太后一心想要把持朝政。”用手打理着裴长卿大部分都散下来的头发,陈萍萍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小的时候帮陛下取出来的惑心蛊是她买的。” 其实根本就对这位传说中的太后没什么印象,裴长卿抽出一只被握着的手顺着陈萍萍的经络揉捏着其中一条小腿,一边说起了大东山的事情:“不知道影子有没有告诉你,范闲武功尽失了。” 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陈萍萍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点点头,并不意外地说道:“他与陛下修炼的是同一种功法,我当年听小姐无意间提过一句说是要置死地而后生。” “那我就不担心了。”知道有先例就彻底放下心来,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有几分百无聊赖“我之前还看他有点想不开,还怕他自己又会出什么意外。” 没有接裴长卿的这句话,陈萍萍一脸温和地笑着慢慢地梳理着裴长卿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摘下上面的一片树叶。 看着方七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陈萍萍催促般地拍了拍正靠着自己的腿闭目养神的裴长卿,温声说道:“长卿,醒醒。方七来了。” 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裴长卿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屁股上的土,一手仍旧和陈萍萍的手十指相扣,半扭着身看着正走过来的方七眼睛都在发亮:“方叔来啦!” 站在距离裴长卿有几步的距离停下来,方七佝偻着身子对陈萍萍行了一礼:“陈院长,人已经绑在七处了。” “你想去吗?”把头转向已经自动自觉的站在自己身后的裴长卿,陈萍萍捏紧毛毯的一角试探性地问道“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看了看方七又看了看陈萍萍,裴长卿挑着眉反问道:“干嘛不去?又拽我头发又让我当通房,我不得去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原本高挑着的眉毛拧了起来。把目光落在陈萍萍身上,裴长卿有些疑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不是之前一直都不让我去七处吗?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之前是因为怕你害怕。”绝口不提自己曾经在带着裴长卿去过一次七处之后就下了死命令不允许方七直接接触裴长卿,陈萍萍笑的一脸温和的解释道“更何况监察院自身对于七处也是讳莫如深,所以就一直没让你接触。”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裴长卿倒吸一口气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方七:“方叔?”“……嗯。”自从在见到裴长卿之后大脑中一直在不断的循环播放当初陈萍萍的耳提面命,方七面上极为冷淡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不再这个问题上在过多的纠结,裴长卿干脆顺水推舟地说道:“嗯,正好这次和方叔一起去还能长长见识,看看传说中的七处的审讯手段。毕竟我上次去的时候还小,什么都不记得。” 听到裴长卿口中说出了别人的名字眼中划过一抹晦涩,陈萍萍随后抬起头示意朱格推着自己,面色如常地问道:“你以前也有过?”“嗯?有过什么?”满脑子都是即将要看到七处的各种各样的刑具的好奇,裴长卿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萍萍你说什么?” 听到“萍萍”两个字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情,陈萍萍伸出手勾住裴长卿的小拇指,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之前接触过这些事情?” 脑海中一瞬间划过无数的话语,最终一句话停留在了裴长卿的脑海中:“你现在的实力,连长白山的小野猪都不如。” 想到这儿顿时面露几分尴尬,裴长卿轻咳了几声之后解释道:“接触倒是接触过这些事情,但是当时我主要负责的不是这块的内容,再加上台首当时忙于把我外派,所以好长时间都没接触了。” 正说着,裴长卿还没等转过角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脚步顿了顿,裴长卿面色如常的看着七处的下属在对陈萍萍行完礼之后继续抬着沾染上血迹的白布离开,还有人在用水清洗着地上的血迹。 对眼前的场景感觉到了分外的熟悉,裴长卿站在陈萍萍身后想了想,随后从随身带着的一堆瓶瓶罐罐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身边的那位七处的下属,笑容平和地解释道:“用这个的话清理地上的血会更快一些。” 先是惊诧于为何陈萍萍会带着一个陌生人来这个地方,但对方在听完裴长卿说的话之后一脸感激地接过瓶子按照裴长卿的叮嘱往地上滴了几滴,随后继续埋头清理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 捏捏陈萍萍的肩膀以示安慰,裴长卿弯下腰来凑到对方耳边,满脸轻松地说道:“别担心,虽然我不经常干这些工作,但是至少还是有经验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在山南东道,那边也这么乱吗?”皱着眉头看着裴长卿熟稔的指导着他们应当如何更好的清除地上的血迹,陈萍萍忍不住问道。“其实说乱也不算是特别乱,一般只有瞿塘峡会出一些情况,所以整体来讲还是比较轻松的。”脚步轻快的往前走,裴长卿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直到停在了审讯室的门前,裴长卿这才收敛了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眼中划过一抹凌厉。双手一抻衣角,裴长卿安安静静地站在陈萍萍身后,看着眼前被方七缓缓开启的大门,拧住了眉头。 目光往两边扫视了一圈,裴长卿的手指不经意地搭在陈萍萍的肩膀上时轻时重地点了几下,最后又捏了捏,像是在帮对方按摩一样。微微低下头掩盖自己脸上的杀机,裴长卿蠕动几下嘴唇把声音传入陈萍萍的耳朵里:“我去解决他们。” 手指刚刚抬起就被陈萍萍重新按下,裴长卿听到陈萍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点也不紧张:“无妨,我自有打算。” 仍旧有几分不放心,裴长卿想了想之后继续把手搭在陈萍萍的肩膀上没动,对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的方七摇摇头。 随着大门被彻底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阴风扑鼻而来,裴长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衣袖挡住陈萍萍的口鼻,这才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审讯室。 听着自己身后沉重的大门又被关上,裴长卿站在原地先是眨眨眼睛让自己适应光线骤暗的环境,随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暗自感叹一声这地方当真是冷的让人怀疑人生,裴长卿伸手一把抓住了陈萍萍膝盖上的毛毯。 “长卿?”略带讶异地看着裴长卿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陈萍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冷吗?” 已经摸到了毛毯上自己当时缝制的暗扣,裴长卿缩缩脖子让自己忽略方七直射过来的死亡凝视,一边顺嘴就埋怨陈萍萍了一句:“我不冷我怕你冷。不过你也是,自己都盖了这么长时间就没发现这个毯子有问题吗?” 看着裴长卿不知道摸到了哪里之后把毛毯展开成了一件外衣,其实早已经摸出来这个毯子有问题的陈萍萍顶着方七和朱格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悚的目光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嗯,是我的错,没有发现长卿的这个小秘密。” 刚一上手就知道暗扣已经被人打开过,裴长卿这下毫不顾忌的冲陈萍萍翻了个白眼,一边弯腰给对方把外衣穿好裹紧,一边怼他:“说的好听,别以为我没摸出来暗扣已经被打开过了。” 朱格抬起视线看向黑乎乎的房顶,耳朵自动屏蔽掉裴长卿和陈萍萍的对话,突然感觉自己现在无比思念在家的夫人。 从一开始出了陈萍萍的院的门就一直绷着一张脸想要在合适的时候提醒裴长卿在外面注意和陈萍萍说话的态度,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朱格连腹稿都在内心打了好几遍,推敲应该怎么说才能在陈萍萍不用刀子一样的目光凝视自己。 可是每次等朱格要说话的时候,他总能听到陈萍萍对着裴长卿说出的话带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所以又咕咚一声把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次数多了,连朱格自己都能感觉得到是陈萍萍故意在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堵上自己的嘴,干脆连说都不说了。 察觉到了方七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朱格默不作声的往方七的方向挪了挪,随后在对视的一瞬间均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抹敬佩和欣慰以及一丝丝的意味深长。 明白对方和自己现在所想的几乎一样,朱格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有些黏黏糊糊的两个人,随后微微侧头把空间留给两个人,自己不由得感慨一声,看来小裴姑娘这监察院院长夫人的位置是坐稳喽~ 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任由裴长卿报复一般的给自己裹紧了衣服最后又满脸嫌弃的松开,陈萍萍甚至还如沐春风般地问道:“长卿不生气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我。”撇撇嘴站起身,裴长卿忍住想要戳陈萍萍额头的冲动,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转头看向方七,陈萍萍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众人眼中漠然地问道:“人在哪儿?”“在最里面。”原本就弯着的腰弯的更厉害了,方七走在前面带路。 目不斜视的穿过一间间牢房,裴长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那间牢房,目光在对方明显不正常的腿上转了一圈。不自觉地用大拇指碰了碰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裴长卿突然开口问道:“方叔,是不是有一部分费叔他们发明的药剂会在这些人身上用?” 脚步微微一顿,方七回过身来顺着裴长卿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个正拖着身子爬到牢房门口的人之后微微点头:“对,有一部分罪大恶极的人会用来试药。” 一听罪大恶极就没忍住咂咂嘴,裴长卿弯下腰小声跟陈萍萍商量:“你看那个什么,能不能让我偶尔过来试个药?”“那长卿不如想想用什么来换?”没有同意也没拒绝,陈萍萍抓着裴长卿的手不断地揉捏着,慢条斯理地问道。 根本没想到自己来试个药还需要用什么东西来进行交换,裴长卿顿时愣住了:“啊?”“嗯对。”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带着几分坏笑,陈萍萍点头说道“因为我不想让长卿来这里,所以长卿需要用别的东西来交换。” 目光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被陈萍萍揉捏了半天的那只手上,裴长卿的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在了陈萍萍看起来像是突然间变得粉嫩的耳廓上,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口:“小乖乖小甜甜小心肝儿?你觉得这几个里面那个你能接受?” “……” 在裴长卿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走廊里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连两旁的牢房里的人在听清这句话之后原本想要呼之欲出的骂人的话都被吓得重新咽回到肚子里。 小心翼翼的转动视线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朱格,裴长卿紧接着又看到了正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方七,最后等她把目光落到陈萍萍身上的时候,突然笑了。 顺手摸了一把陈萍萍已经通红的脸颊,裴长卿弯腰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随即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被我占了便宜呢。”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把女流氓的本质发挥到极致,继续臭不要脸地说道:“被我亲了,那可就是我的人了?” 现如今裴长卿也想开了,与其不断的拒绝陈萍萍让两个人都伤心,还不如趁着最后这段大好的时光放纵一把自己,让自己好好谈个恋爱享受一下一家三口的快乐生活。至于说最后如果要是真的死了,还有小师叔苏拂衣帮忙洗去他们的记忆,让自己彻底消失。 想到这儿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心来准备过上一段“放飞自我”的生活,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侧脸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弯腰吧唧一口亲在了陈萍萍的脸上。 喜滋滋地直起身,裴长卿背着手当着瞳孔地震的朱格和方七歪着头笑着说道:“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满脸无奈地笑了笑,陈萍萍松开裴长卿的手点头:“好,我答应了。”说着,陈萍萍斜眼看了一眼正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的方七,不放心地叮嘱道:“来的时候记得把方七也叫上,你一个人进来我不放心。” 愉快的达成了共识,裴长卿再看到任世仁的时候都觉得对方的样子无比的顺眼。站在陈萍萍身后看着在火把的火光所能波及到的范围内任世仁身上的伤口,裴长卿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方七:“方叔?” “我抽的。”一点都没有不应该在审讯之前殴打犯人的自觉,方七非常淡然地解释道“院长吩咐的。” 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裴长卿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凑上前绕着固定住任世仁的十字架溜达了一圈,忍不住对着方七在任世仁身上留下的鞭伤啧啧称奇:“方叔这手可以啊,下回我得跟您好好学学。” 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情,方七准备好纸笔示意一旁候着的下属过来做笔录,请示陈萍萍:“院长,开始吗?” 安静地站回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冷眼看着在对方点过头之后就立刻有人拖着一桶冷水上来对着任世仁的那张脸毫不客气地泼上去,暗自摸了摸本应该悬挂在腰间的毛笔的位置,低声询问:“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你问吧,我最后再问。”推了一把裴长卿让她站到自己身前,陈萍萍迎着火光瞳孔中仿佛有星辰在闪烁“我不着急的。” 笑着点点自己的嘴唇,裴长卿微微歪着头看着正悠悠转醒的任世仁,率先开口:“任世仁,你醒了?” 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任世仁先是一愣,随后一点点抬起头沿着裴长卿的衣服最终定格在了她的脸上。先是张了张口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任世仁原本涣散的瞳孔在听清楚来自裴长卿的一声略带讽刺的轻笑之后逐渐聚焦。 在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大脑瞬间清明,任世仁迎着裴长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本被冷水泼过之后就有些僵硬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你是谁?” “我是谁?”当真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怎样回答任世仁的问题,裴长卿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捏住任世仁的双颊,皮笑肉不笑地感叹道“任公子,我是你的通房啊~难不成公子忘了吗?” 说着,裴长卿凑到任世仁耳边,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哼笑,满意地看到对方颤抖的双腿剧烈地颤抖着,神情极为痛苦的挣扎着要把脸从自己的手中拯救出去。 顺从地松开手,裴长卿也不退回去,就这么像是看戏一样地看着任世仁用各种方法想要逃离禁锢住自己铁链,最后低下头拿出一块手帕认认真真地擦着自己刚刚碰过对方的那只手,心情颇好地说道:“别挣扎了,你跑不了的。” “你到底是谁!”感觉到手腕和脚腕上传来的刺痛感,任世仁声嘶力竭的吼道,试图用声音恐吓裴长卿。 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怜悯,笑着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欢迎来到监察院七处。” ※※※※※※※※※※※※※※※※※※※※ 不知道这种排版你们是不是看的会更舒服一些? 第 78 章 原本还在哗啦哗啦晃动的铁链像是突然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固定住一样,任世仁盯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嘴唇无意识地颤抖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我说到这儿任公子应该很清楚才是。”微微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任世仁,裴长卿缓缓收敛了脸上原本还带着的些许笑意,轻声说道“需要我帮任公子认清一下现实吗?” 裴长卿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楚。 像是为了印证裴长卿这句话的准确性一样,方七嘶哑的声音在不大的牢房中响起:“任世仁,任家二公子。其父为任家二家主任方随,其母为原青楼头牌,后被接入任家成为二夫人。” 借着火光的照耀,裴长卿清晰地看到任世仁眼中闪过的一抹诧异,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他的那双手上,微微皱了皱眉。 耳边依旧响着方七的声音,裴长卿后退几步来到陈萍萍身边,不着痕迹的在对方的手上点了几下,用眼神示意一番任世仁的方向。 在脑海中过了一圈裴长卿刚刚的问题,陈萍萍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随后轻轻地推了一下对方,在松手的一瞬间往裴长卿的手里塞了某样东西。 “……与当初的郭家公子郭保坤同流合污,不过在郭家倒台之后急不可耐的与对方撇清关系。”明明暗暗的火光照着方七的半张脸,随着他的话语,任世仁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哦对,好像当初郭家倒台,最后参郭家的那一本好像就是你们任家吧。” 木着一张脸背着手,裴长卿发誓她绝对从方七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意味。内心忍不住把“凉凉”两个字送给任世仁,裴长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转身走向了墙边挂着的一排排的刑具。 一只手抬起慢条斯理的从第一个划到最后一个,裴长卿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视线微微向下挪移,定在了手中的那半块类似于虎符的东西上。 用大拇指摩擦着虎符的表面,裴长卿微微合眼在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了虎符上面的文字:秦。 秦家军吗? 舔着嘴唇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裴长卿顺手把半块虎符揣进怀里,随后在方七话语中有停顿的时候插嘴:“任公子,看见墙上的这些小玩意了吗?你有没有想好要用哪个?” 已经被方七的心理战术折磨的差不多了的任世仁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墙边的那些刑具,隔着距离都能看到上面所反射出来的寒光和充斥在鼻翼间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喉结上下动了动,任世仁看着正转身抱着双臂看向自己的裴长卿,抖着嘴唇张了张口,试图向后瑟缩却被身后的木头挡住了去路:“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是你单纯的为了我让你做通房来羞辱我,你应该够了吧。” “我觉得你想错了一件事。”借着自己现在的这个姿势又摸了摸怀里的那半块虎符,裴长卿单脚站立靠着墙缓缓开口“你觉得以你的水准,你配来监察院七处吗?”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更何况你觉得你配让方叔亲自来审你吗?” 沉默不语地听着裴长卿把这些事情说完,任世仁再抬头的时候已然是目光空洞,声音嘶哑地开口:“天子脚下,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刑法用在无辜之人身上,才怕遭报应,你是吗?”不屑地冷笑一声,裴长卿转头用小拇指一勾挑下离自己最近的匕首拿在手里转了几圈。 对裴长卿的问题不做回答,任世仁只是单纯地重复着:“你们在迫害无辜之人,会遭报应的。”“啧,虽然不是很想说但是你真的好烦啊。”揉揉眼睛表现出一脸的烦躁,裴长卿抬手用刀背拍了拍任世仁的脸,当着对方的面翻了个白眼“你有这时间你不如想想你自己应该怎么办。” 顺着裴长卿拍在自己脸上的力道偏头,任世仁的眼睛盯紧了一直坐在后面不出声的陈萍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呵呵的笑出了声。 冷眼看着笑的浑身颤抖还在不断咳嗽的任世仁,裴长卿眯起眼睛借这个机会观察了一番任世仁的手,随后舔着嘴唇咧嘴笑了。 拿着匕首的手在任世仁的手腕处划了一刀,裴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丝毫不见血色的手腕,冷声问道:“笑够了?” 用指甲抠着任世仁手上那块被自己划开的口子,裴长卿不等任世仁再说些其他的话,头也不抬地问道:“任公子若是笑够了,能不能为在下解释一下这件事情?”“解释?”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任世仁抬起头啐了裴长卿一口,冷笑着问道“我要向你解释什么?” 对任世仁挑衅般的话语置若罔闻,裴长卿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子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来一句:“真希望你待会儿还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说着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副随身携带的手套来,裴长卿还特意把自己的手在任世仁的面前晃了晃,随后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用指甲沿着自己刚刚划开的那条缝隙抠了抠。 看着已经被自己扣起来细细的一层假皮,裴长卿伸出另外一只手用手背拍了拍任世仁的脸,颇有些遗憾地开口:“任公子的假皮,制作的有些过于粗糙了吧,随便抠一抠都能抠起来,下回还是找个手艺好的人制作吧。” 说着就抬手微微一捏任世仁的手腕,裴长卿面带微笑地等着对方一声闷哼之后才用自己的手固定住任世仁已经脱臼的手腕,另外一只手飞快的把假皮撕下来。 低头有几分嫌弃地拎着手里的假皮晃了晃,裴长卿松开自己捏着的手腕顺势轻轻一托,满意地听到了任世仁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声□□。 把假皮交给方七,裴长卿微微弯腰用手指捏住任世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漠然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算满意吗?”“你是怎么发现的。”努力转头看向自己布满老茧的那只手,任世仁的声音也从原来的清亮变得低沉。 莫名地叹了口气,裴长卿捏了捏手中手感并不是特别好的下巴,语重心长地劝诫道:“说易容,你真的没我强,更何况你这东西做的也不算是特别好,咱以后能不能不要瞎显摆了?说出来这玩意就是给小孩儿当个小玩意儿,是个懂易容的都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做。” “你到底是谁。”直视裴长卿的那双眼睛,任世仁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感觉过的疲惫和一丝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 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裴长卿又拍拍任世仁的脸之后转着匕首重新站回到了陈萍萍身后,不再说话。 看了看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中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正摇着轮椅从黑暗中出来的陈萍萍,任世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地冷哼,随后扭头吐出一口血水,目光逐渐变得轻蔑起来:“监察院陈萍萍,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话自己都忍不住扶额想给任世仁点蜡,裴长卿摸摸鼻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朱格,比划着问道:“现如今太子的人已经都这么蠢了吗?”“太子……”面容严肃地比划完这两个字,朱格想了想措辞,这才斟酌着比划道“确实有些眼拙。” “下回直接说他太蠢了就行了。”对朱格的措辞一直都表示非常的佩服,裴长卿飞快地比划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对话的陈萍萍和任世仁两人身上,并不意外地听见任世仁开口讽刺:“你以为,太子殿下会有那么愚钝吗?陈萍萍,你不如想想为什么秦家军至今还没有包围监察院?” 心底微微一动,裴长卿捏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藏在监察院和皇家藏书阁的那两份社稷图。大拇指抹掉嘴唇上的水渍,裴长卿歪着头盯着十分笃定自己会赢的任世仁,摸着怀里的虎符发出一声嘲笑。 “你是不是搞错了。”根本没把任世仁放在眼里,陈萍萍靠着椅背双手交叉,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我们把任公子请到监察院是来喝茶的,怎么会随意对任公子动刑呢?任公子说是不是啊?” 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顿时一僵,任世仁移开和陈萍萍对视的目光,声音冷淡地问道:“你想说什么?”“想说的就是我们都是吃皇粮的人,不会私自动用刑罚。”一手搭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裴长卿歪歪头露出一个笑容,在心底补充上下半句话:除非忍不住。 满意地看见任世仁僵硬的笑容,裴长卿因为想要抑制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而显得有几分面目狰狞,连说话都有些凶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盯着裴长卿手中的小刀看了半天,任世仁垂下头有些漠然地开口:“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若是真的能用打打杀杀解决所有的问题,那要牢房干什么。”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裴长卿翻了个白眼有些烦躁。 没有回应裴长卿的话,任世仁垂着头低声重复:“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对于眼前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裴长卿虽然手里有一百种方式让对方生不如死并且能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她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朱格和方七,诡异的并不想把自己血腥暴力的一面展示在他们面前,只能颇为烦躁的胡噜着自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 “任家没有二公子。”抬手抓住裴长卿的手腕捏了捏以示安慰,陈萍萍先是从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袍袖中取出一个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的小盒子递过去,在裴长卿震惊的目光中开口“一直备着呢,尝尝看。” 真的没忍住露出了一副乡巴佬进城的表情,裴长卿一手拎着小盒子另外一只手拎起陈萍萍的衣袖晃了晃,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可以的可以的,你这袖子比我的那堆瓶瓶罐罐强多了。” 笑的连小兔牙都露出来了,陈萍萍用手指微微挠了挠裴长卿的掌心,笑着催促道:“快吃吧,这边我来解决。” 另一边。 满脸纠结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影子,李承泽撑着脑袋叹了口气:“阿裴又在院长那边?”“是,陈萍萍让我转告二殿下,他会将人送回来的。”站在几人面前依旧是保持着冷冰冰的状态,影子冷淡地点头说道。 “你跟阿裴说,她要是不想回来也不是不行。”一点都不想听裴长卿和陈萍萍的恋爱过程,李承泽作为现如今这几人之中最有发言权的人摆摆手说道“对了,你顺带着帮我问问阿裴,住在监察院需不需要再另外置办一些东西。” 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李承泽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面色有些古怪,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反正陈院长自会打点一切,你就跟阿裴说,让她不要担心我们。” 对于李承泽表面上满是嫌弃的话语并没有说些什么,影子在点点头之后接过邀月递给自己的一小卷纸,转身离开了。 等到影子离开了才伸个懒腰整个人跟突然间没了骨头一样的靠在谢必安身上,李承泽翘着脚捧着茶杯感慨一句:“孩子大了不好管哟~”“二殿下说笑了。”对于李承泽和谢必安之间的相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情,邀月吹了吹自己杯中的茶叶沫,笑的依旧温婉。 然而坐在邀月身边的徐爻却并不好受,可能只有从他腰间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才能不断的提醒他自家妹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静自持,反而还异常激动。 在自己的腰肉被捏的青紫之前,徐爻开口了:“二殿下,楼主传回来消息说让四顾剑前辈先在京城中暂时落脚,等大部队回到京城之后再另作安排。” “四顾剑前辈现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一想起四顾剑心心念念的那一小瓶酒就忍不住想笑,李承泽咂咂嘴像是在感受自己刚喝的茶的清香味,颇有些好笑地开口“毕竟他喝了阿裴辛辛苦苦酿造的酒,怕是赔上他的所有家当都买不起。” 话音刚落,四顾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哦?二殿下此话怎讲?” 一听四顾剑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挺直腰板,李承泽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后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四顾剑前辈。” 真的不能怪他一看到四顾剑就像兔子看见狼……这个形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但是至少四顾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和每天关心的内容,和自己的那位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父皇几乎一样,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态度。 对在场的众人微微点头致意,四顾剑抱着已经睡着的裴安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二殿下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面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李承泽低头清了清嗓子之后才开口解释道:“阿裴给前辈喝的酒我见过,如果当真要是卖出去的话差不多要值黄金万两,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我都没有见过的草药。”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四顾剑的脸色,李承泽暗自握住谢必安的手接着说道:“阿裴的酒,即可以解毒,也是毒药,只是要看这酒应当如何使用。”眨眨眼睛,李承泽颇有求生欲地补上一句:“当然,这酒阿裴既然给前辈喝那肯定是对前辈的身体有好处的。” 只是不知道阿裴会不会让您付钱就是了…… 乖巧的把最后一句话吞到肚子里,李承泽保持微笑:“不知前辈还有什么疑问需要晚辈解答吗?”“……无事。”保持着一副表情就没变过,四顾剑在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那小裴姑娘不知何时会回来?” 视线游移不定,李承泽有些不太确定地回复:“阿裴的话可能这几天都会比较忙吧,回来也会比较晚,前辈找阿裴有事?” “……无事。” 有些奇怪地看着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的四顾剑,李承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小瓷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头一笑,随后说起了别的事情:“那边有动静了吗?” 一说起正事就收回了一直掐着徐爻的腰的手,邀月点点头轻声说道:“稍有偏差,但是陈院长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等少楼主回来了再做定夺就可。”顿了顿,邀月看了看谢必安又回想了一番刚刚李承泽懒懒散散的样子,有些犹豫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邀月……姐姐。”回想起裴长卿是如何称呼邀月的,李承泽面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您既然被阿裴称作姐姐,我也理应称您为姐姐,不知邀月姐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抿着唇和徐爻对视一眼,邀月看了看被四顾剑抱在怀里的裴安,最终敛去了眉宇间的郁色,沉声说道:“少楼主之前吩咐我等寻找一处好山好水好风水的地方,说找完了交给二殿下定夺。” 看着邀月拿出来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摞纸,李承泽听见谢必安有些诧异地开口:“四灵山?”“必安?”看着谢必安的目光直直盯着其中的一张纸,李承泽伸手把那张纸抽出来放到最上面,面露疑惑。 目光死死地盯着纸上“四灵山”这三个字,谢必安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干涩:“殿下有所不知,四灵山又被成为轮回山。传说中四灵山藏有无数的珍奇异兽,但是这些年来不断的有人想要进入四灵山却从未出来过。”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李承泽的注意,他先是看了看正冲自己微微点头的徐爻和邀月,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谢必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个地方,你去过吗?” 一瞬间就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一样,谢必安点在那张纸上的手微微用力,克制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属下不曾去过。” “四灵山确实存在这样的传说。”对于谢必安的恐惧深有体会,邀月捏着眉心的那块肉用力掐了掐,发出一声叹息“那些进去却从没出来的人,是因为中了幻象。”“邀月姐此话怎样。”已经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表示自己的好奇,李承泽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因为传说是真的。”目光沉静,徐爻注视着满脸好奇的李承泽,慢慢的把自己和邀月的发现事无巨细地转述给他“但是传说中漏了一点,这里面的奇珍异兽,都是凶兽并且还都是被关押在四灵山的。” 轻轻地拍哄着睡的有几分不安稳的裴安,四顾剑想了想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开口说道:“天地初开神庙降幅于世人的这个传说,好像就是从四灵山传出来的。师父当年说即使是神庙也对这些凶兽有所忌惮,所以所有在四灵山迷路的人最后都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指关节不断地敲击着桌面,李承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思考了很久之后把桌面上的纸张摆放好,指着其中一张问道:“那这个位于东夷城附近的地方,不知四顾剑前辈有没有印象?” 探身看了一眼纸上的文字,四顾剑的眉头逐渐拧紧:“知道,是东夷城外的一片乱葬岗。我曾经也去探查过但是毫无收获,前人传说是当中埋葬了一位大能,但是具体是何人毫无踪迹可循。我查阅过所有东夷城的文献,但是那块地方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没有任何记载即使是有记载也是寥寥几笔。” “这就有趣了~”托着下巴收回敲击着桌面的手,李承泽拽着谢必安的衣袖挠了挠,眼睛突然散发出了某种亮光“阿裴找了这么多有趣的地方来,看来是真的想要动手了。”说着他转头看向谢必安,弯起了眼睛:“必安你说,你想先去哪儿?” “我觉得你问谢必安不如问问我?” 裴长卿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疲惫。“阿裴?!”诧异于对方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李承泽在看到裴长卿衣服上的血迹后瞬间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大步走过去“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径直把沾染着血迹的外衣脱下来,裴长卿抹了把脸扯下戴了一天的□□,一边扇着风一边解释:“不是我的,是任世仁的。” 第 79 章 眉头皱的更紧了,李承泽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担忧:“任世仁?他不是太子的人吗?你怎么跟他遇上了。”“从咱们一进城开始,就有人在跟踪了。”一屁股坐在软垫上,裴长卿先抄起茶壶直接对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水,这才一抹嘴说道“咱们又没有刻意掩饰。” 对苏拂衣和裴长卿他们的计划虽然一知半解,李承泽还是摸摸鼻子之后指了指裴长卿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点,轻声问道:“你把他杀了?”“没啊。”恢复成原来的斯文的喝水模式,裴长卿捧着茶杯解释“他在大街上想把我抓去当通房,然后被丢到七处去了。” 顿了顿,裴长卿伸出两根手指冲众人晃了晃:“还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想先听哪个?” “坏的吧。”脸色并不是太好,李承泽已经隐约能够知道为什么裴长卿要让邀月他们列出这么多地方了。“最多还有三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发现这个地方。”抓了抓头发,裴长卿声音低沉地说道“好消息是父皇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伸手把裴长卿面前已经没水的茶壶替换下来,李承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冷不丁地问道:“去七处有收获吗?” 闻言先是一愣,裴长卿随后似有所悟地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收获?”咂咂嘴看了看正抓着四顾剑的一缕头发不松手的裴安,李承泽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随后把食指伸进了裴长卿的茶杯里:“不可明说。” 视线集中在李承泽湿润的食指上,裴长卿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在桌子上写出来的两个字,有些面容扭曲地抬头:“这是真的?” 看到了裴长卿瞳孔地震的表情自己也有些尴尬,李承泽故作深沉地轻咳了两声之后一摊手:“我在太子府还是有些人脉的。” “你们皇家当真是……人际关系混乱。”咬着下唇酝酿半天才酝酿出这么一句话来,裴长卿有些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裴长卿在揉到一半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用双手的手指比出一个类似于交叉的姿势,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位是这个?” 无辜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这件事,李承泽甚至还怂恿道:“你可以试试进皇宫里找找线索,万一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围观了全程的谢必安,徐爻和邀月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无奈和好笑,最终还是邀月在另外两个人的提示下悄悄桌面有些严肃地开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情逸致聊这种八卦?” 嘿嘿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裴长卿在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确定上面没有任何血腥味了之后,才伸手接过了四顾剑怀里的裴安:“多谢前辈。”“无事。”心底还有几分不舍就这么直接把裴安还回去,四顾剑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像是在回味刚刚的触感一样。 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唇角不自觉露出来的笑容,裴长卿小心翼翼的给怀里的小姑娘调整了姿势,随后冲桌上的那叠纸一扬下巴:“怎么样,有没有感兴趣的。” 拿起上面写有四灵山的那张纸晃了晃,李承泽笑着说道:“从四灵山开始吧,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一圈兜兜转转下来最起码也得要半年的时间。”说着,李承泽笑嘻嘻地往前探了探伸手捏住裴安的鼻尖揪了揪。 “松手!”恶狠狠地瞪着李承泽让他松手,裴长卿撇着嘴颇为嫌弃地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李承泽刚刚揪的那一块,冷哼了一声“都没洗手就摸,脏。” 毫不客气的对裴长卿翻了个白眼,李承泽把手随意的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几下,随后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听到这个问题身体顿时一僵,裴长卿沉默地转身对四顾剑伸手:“手腕给我,我看看伤好了多少。” 内力在四顾剑的身体里游走了一圈,裴长卿微合着双眼顺带手的帮助对方修补着部分已经摇摇欲坠的经脉,随后睁开眼睛点点头:“按照现在的进度,前辈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可以完全恢复并且达到九品上的实力了。”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转头看向李承泽,说出了下半句话:“所以你们有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半个月之后你们出发去四灵山。” “阿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李承泽盯着裴长卿苍白的脸色,不赞同地摇摇头“把你和安安两个人留在京都,不安全。” 摇摇头,裴长卿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沉声说道:“安安会继续在监察院生活,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着抿着唇犹豫了几秒,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压低了声音:“更何况你我都知道这是你唯一能够光明正大离开京都城最好的时机。”“我想离开京都城的前提并不是你要代替我留下来。”同样压低了声音,李承泽用力敲了敲桌面,说道。 用指甲敲了两下桌面,裴长卿搂紧了裴安,再次开口:“京都城要洗牌,你若是离开的话会很安全。你我同太子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他的手段你还不了解?” “就是因为京城要洗牌我才要留下来。”咬牙切齿地开口,李承泽的手死死地捏着桌角,盯着裴长卿的双眼“如果我不在他们第一个找麻烦的就会是你,你知不知道?!更何况你即使是说背后有监察院,外面的秦家军你又不能一人单挑整个军队。” 低头盯着桌面的纹路,裴长卿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心口放着那半块虎符的地方开始变得发烫。 思绪飞回到半个时辰之前,裴长卿仍旧在和陈萍萍配合着逼问任世仁有关于太子的事情,直到后来龙井推门进来说了些什么,陈萍萍突然开口:“所谓的任家二公子是当年太后和任家定下的一个约定,对吗?” 根本没有给任世仁留下任何辩解的时间,陈萍萍接下来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秦家军的另外半块虎符,你应当知道在哪儿吧” “不愧是监察院的院长。”抬头看向陈萍萍平静无波的面孔,任世仁嗓音嘶哑的自嘲着开口“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你不知道的了。”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任世仁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间牢房里的其他人,接着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的,现在杀了我吧,大人会把我的魂魄带走,我将会永生。”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耳熟,裴长卿掏掏耳朵挑着眉毛看向了陈萍萍:“你说,你们这帮人怎么就天天都想着要去死呢?大好的时光大好的青春,你是有多想不开?” 说着竟然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裴长卿像是个长辈一般地拍拍任世仁的肩膀,感慨道:“这个世界这么美好,多看看比什么不好?”“你不懂。”并不理会裴长卿的劝说,任世仁极为认真地说道“大人赐予我新生,让我知道我接下来应当如何去做,所以大人即使拿走我的命也是可以的。” 一句“愚忠”在嘴里打了个转并没有说出来,裴长卿张了张口却被陈萍萍打断:“他是秦家人,身上有现如今秦家军的半块虎符。” 哦,半块虎……等等,什么玩意?! 震惊地看着突然抬起头盯着陈萍萍的任世仁,裴长卿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秦家的资料过了一遍,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他是秦家那位早夭的那个谁?” 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裴长卿摸着下巴发出一声叹息:“怪不得总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原来是那个小屁孩儿。” 明显能够察觉出来裴长卿是认识自己的,任世仁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眉宇间沾染上了几分疑惑:“你究竟是谁?” 拉回已经分散已久的思绪,裴长卿深吸一口气摸摸怀中的那半块虎符,低头在裴安的额头落下一吻。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情绪完美的掩藏好,裴长卿的手指抽搐着收紧又松开,最终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必须走。” 被裴长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都想摔茶杯,李承泽抑制住自己内心腾升而起的怒火,压低了声音说道:“阿裴,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还有不到半柱香。”已经算好了时间,裴长卿面容平静地开口。 一拳砸在桌子上,李承泽顾忌裴安还没醒,满腔的怒火也无处发泄,只能瞪着裴长卿平静的双眼,抑制住自己想要揪着对方的领子咆哮的冲动:“裴长卿!你逼我?” “我就是在逼你。”声音冷硬,裴长卿表面上毫不犹豫的把裴安塞进李承泽怀里,自己紧跟着站起身看向门外“所以你赶紧走,别给我找麻烦拖后腿。” 示意徐爻去把大门锁好,裴长卿随后转身从书架上抽了三本书出来,冷声催促:“要走赶紧走,不走我就轰人了。”“阿裴。”看着逐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密道,李承泽上前一步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搂住了裴长卿的肩膀。 顺势把李承泽拉进密道里,裴长卿站在密道外露出一抹淡笑:“相信我,我会活着。出了密道有人接应你们,要好好活着。”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的目光又分别在邀月,谢必安和四顾剑身上转了一圈,最终眷恋般地落在了裴安身上。 手指轻柔的沿着裴安的面部轮廓描绘着小姑娘的容颜,裴长卿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最终还是嘴角带笑的整了整裴安的衣领,慢慢的克制的松开了手。 听着外面传来的清晰的马蹄声,裴长卿后退一步扯出一个笑容,像是在告诉他们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往前走,别回头。” 嘴角的笑容直到密道的门被彻底关上的那一刹那才消散,裴长卿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吸声,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冠:“爻叔不走吗?” “老奴留下来,帮少楼主打点剩下的事情。”恭敬地站在裴长卿面前,徐爻微微抬了抬胳膊示意对方接过自己手中的衣物,笑了笑“少楼主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换身衣服,接下来要面见太子殿下不可失了礼数。” 接过衣服翻了翻,裴长卿抿着唇看着徐爻弯着腰收拾桌上的茶具,欲言又止了几秒后果断转身走向角落里的屏风后:“辛苦爻叔了。” 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徐爻没有接话,而是安静的清理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之后,走向了门口。 快速地换了衣服又捯饬了头发,裴长卿一边做着最后的整理一边大步向门口走去:“啧,当真还是不让人消停。” 听着门外传来的愈发急促的敲门声,裴长卿整理好衣服站定,示意徐爻开门。 目光平静地看着骑在马上的领头的人,裴长卿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冲马背上的人一拱手:“许久不见,秦将军风采依旧。” 对于裴长卿的恭维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被称之为“秦将军”的秦楚有些百无聊赖地甩着自己手里的马鞭,对裴长卿抬了抬下巴:“免了,小裴姑娘刚刚的话听着还算是舒服。我家太子殿下有请,小裴姑娘,上马车吧。” 不卑不亢地微微抬头扫视了一整圈周围的人,裴长卿随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一只手背后的问道:“不知秦将军可否通融通融,让我的管家去收拾一下衣物。” “怎么,小裴姑娘是担心我家太子殿下照顾不好你?”突然抬手把鞭子甩出去,秦楚有几分可惜地看着即使听到了破空声却依旧平静的裴长卿,颇有些质问意味的开口“还是说,小裴姑娘想趁着这个时候去送信?” 嘴角的笑容连弧度都没变,裴长卿微微抬手拦住想要上前一步的徐爻,温温和和地开口:“秦将军这是什么话,在下只是询问一句罢了,哪里想得到秦将军好大的火气。” 仍旧冷着一张脸,秦楚抬手直接“啪”的一声抽在距离裴长卿的脚只有一寸的位置,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的脸,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别的表情。“呵~小裴姑娘还真是临危不惧。”扯了扯嘴角对于裴长卿有些不满,秦楚半是嘲讽地开口“你想收什么啊?” 手指擦过自己的手腕部位,裴长卿垂下视线扫了一眼眼前的那块石砖,看着上面的印记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口中说着的却仍旧是带着几分示弱的话语:“秦将军是男人,当然不懂我们女人若是外出一次需要的东西有多少了。” 听着这句半是嗔怪半是示弱的话语,秦楚啧了一声瞬间想起自家夫人出门的阵势,又想起太子特意叮嘱的那句“不可对小裴姑娘无礼”这句提示,最终还是一挥手点了两个骑兵:“你们,跟着一起进去。” 说完了这句话才看向裴长卿,秦楚扯了扯嘴角,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征求裴长卿的意见:“小裴姑娘不介意吧?” 清晰地看到秦楚眼中的那抹讥笑,裴长卿微微转头冲徐爻眨了眨眼睛,随后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裴长卿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做了一个手势,说道:“请。” 目送着三个人进了府,秦楚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似有所指地说道:“小裴姑娘,我喜欢识时务的人。所以,希望小裴姑娘能够给卑职一个面子。” 目光定格在秦楚背后的那架马车上,裴长卿低头用手掸掸自己身上的灰尘,一抻领子:“既然秦将军诚心邀请在下,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在经过秦楚□□的马的一刹那,裴长卿微微动了动手指,原本带着几分敷衍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随后一撩衣摆进了马车。 丝毫不意外地看着原本还算是宽敞的马车里坐了两个用来监视自己的人,裴长卿友好地笑了笑之后坐到唯一富裕出来的位置上,手里被塞了一颗药丸:“吃了。” 看着两个人大有“你不吃就杀了你”的架势,裴长卿干脆一摊手满脸无辜地说道:“吃可以,但是总得给我口水喝吧?干吞我可不干。”“都身为阶下囚了还这么多破事儿。”根本就看不起眼前这位被外界赞誉有加的裴长卿,其中一名士兵从身上掏了个水囊丢过去“凑合凑合吧。” 接过水囊刚一打开就知道里面并不是什么水而是其他的东西,裴长卿随手把药丸放到一边,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大哥怕是一上午都没喝水吧?不如在下先孝敬一下大哥,然后再喝水不迟。” 知道自己的水囊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士兵的脸色顿时变得奇差无比,催促道:“磨磨唧唧的做什么?让你吃你不吃你还要水,现在给你水了你说你还要孝敬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吃?!” 看了看另外一位不说话的士兵,裴长卿扭头阴翳地盯着水囊的主人,手上打开了自己刚刚拧回去的盖子:“这跟想吃和不想吃恐怕没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既然是你们家太子殿下请我去宫里,那么请人就要有一个请人的态度,更何况你我都知道这水囊里的水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方,下来!” 马车外突然传来了秦楚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警告。 再有不甘也只能老老实实听从秦楚的命令,被称作是“老方”的士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长卿,随后一把夺回自己的水囊别在腰间跳下了马车。 “小裴姑娘请恕罪。”原本打算好的借这个机会对裴长卿做出羞辱的计划失败了,秦楚只能站在马车旁对着里面的人行礼“是本将军管教不严,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说完了场面话,秦楚把手里已经检查过的包裹递过去,掩藏好自己眼中的狠辣。 装作并不知道秦楚话中的意思一样,裴长卿慢条斯理的掀起帘子接过包裹,就着这个姿势对秦楚笑了笑:“秦将军言重了,这药丸在下就不吃了吧。”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心情颇好地接着说道:“另外一个人,劳烦秦将军也请下去吧。” 心满意足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顺便把秦楚气得够呛,裴长卿喜滋滋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裹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掏出了一小碟桃酥摆好。算了算自己现如今距离关闭密道的时长,裴长卿的目光望向了城门的方向,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唇角。 在密道里的一行人借着微弱的烛光有些跌跌撞撞的前行,李承泽小心地护好自己怀里的裴安,突然开口:“这条密道是你们之前就设计好的?” 干脆站定原地休息,邀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蜡烛,摸着石壁找个了干净的地方靠着,摇摇头:“这条密道是陈院长吩咐的,我和兄长并不参与计划的制定,我们只负责执行楼主和少楼主下达的命令。” 无声的搂紧了裴安,李承泽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四顾剑冷不丁地开口:“陈萍萍还好?”“不知前辈指的是哪方面?”脑海中瞬间划过无数种回答,邀月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为模糊的方式。 指了指头顶,四顾剑看了一眼沉默是金的谢必安,冷冰冰地解释:“上面,轮椅。”“对,这上面是监察院。”爽快地承认,邀月直起身准备继续往前走“但是咱们的目的地是陈园,不是这里。” 安静的任由谢必安扶着自己在密道中行走,李承泽一边盯着自己脚下的路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线索,再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上做工粗糙的石板,眯起眼睛不再说话。 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邀月在身边的石壁上摸索了一阵,不知按下那个机关之后,顺利地听到了四周响起的轰隆隆的声音。 迎着倾泻而下的阳光一步一步走上来,邀月看着自己周围熟悉的景色,眼眶有些泛红:“我们到了。”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裴长卿直到在听见那声:“恭请小裴姑娘下车。”的时候,才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漠然地吩咐一句:“候着。” 收好东西撩起帘子,裴长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正弯着腰盯着地面的那位所谓的大太监,又看了看正跪在马车前用后背当台阶的小黄门,嗤笑一声:“太子殿下这阵仗不错。” “恭请小裴姑娘下车。” 像是没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一样,大太监弓着身子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第 80 章 抬眼盯着正对着自己行礼的那位大太监,裴长卿扯起嘴角就这么站在马车上微微抬头看向四周。看着自己进来的那座宫门,裴长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微微启唇像是要发出一声叹息,最终却消散为嘴角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搭在马车顶棚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又瞬间松开,裴长卿低头看了看仍旧跪着等待着自己下马车的小黄门,理了理袖子淡然地吩咐一句:“你起来吧。” 听了这句话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小黄门没说一句话而是继续跪在原地等待着裴长卿从自己的后背踩过去。“小裴姑娘明鉴。”一旁的大太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笑眯眯地开口“他们不过是最低等的奴才而已,小裴姑娘无需怜惜。” 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复杂,裴长卿最终还是抬手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另外一个候在马车旁的侍从手上,由着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当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裴长卿藏在宽大的袖口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面容沉寂地看着刚刚被自己踩着下来的那位小黄门低着头从地上迅速地爬起来退到一边,等待着大太监的下一个指令。 耳朵突然动了动,裴长卿从中捕捉到了一串繁杂的脚步声,还没等她细想,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太子殿下驾到——” 原本显露出了几分疲倦的脸上顿时改成了淡淡的笑意,裴长卿抬眼看着正在冲自己所在的方向大步走来的一行人,并不算是意外地听着耳边紧跟其后响起的一连串“噗通”的双膝跪地的声音。 鹤立鸡群一般地站在原地,裴长卿略带微笑地冲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的李承乾拱了拱手:“裴长卿见过太子殿下。” “裴长卿,你见了本太子,为何不跪?”满脸阴翳地盯着裴长卿,李承乾无视了身边跪着的一群人径直走到裴长卿面前,指了指地面“难不成你连尊卑都不分了吗?” 真的是有点心疼在自己看来愚蠢的过分的李承乾,裴长卿同样伸出手指了指地面,假笑着回答:“回禀太子殿下,陛下曾经亲口下过谕旨我和范闲两个人都可以不用下跪。难道太子殿下不知道吗?” “现在明明……”上前一步抬手就想揪住裴长卿的衣领,李承乾眯起眼睛盯着那抹刺眼的笑容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后退一步不耐烦地一挥袖“都起来!” 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像是被其他人那一串极为整齐的:“谢过太子殿下。”熨帖到了,李承乾一点点收敛了原本带着怒气的表情,重新变得像一位真正的太子一样,大度的冲裴长卿点头致意:“小裴姑娘,好久不见。” 不卑不亢地后退一步,裴长卿看着李承乾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脸色,低下头用手随意地拨弄几下自己的裙摆,突然有些惶恐地开口:“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倒像是在埋怨我裴长卿许久不曾进宫看过殿下一样。” 也没等李承乾憋出一句答复,裴长卿接着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此番请我进宫,可有安排住处?” “西面的明德宫,就归小裴姑娘了。”眉目深沉的让人看不出情绪起伏,李承乾也学着裴长卿的样子抖了抖自己的袍袖,挥手示意那位大太监上前“你,带着小裴姑娘去明德宫修整吧。” 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位大太监诚惶诚恐地上前对着自己和李承乾分别躬身行礼,裴长卿在对方行完礼之后顺手托了对方的胳膊一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必如此行礼了。” “我亲爱的小皇妹。”恰好把声音控制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李承乾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幸灾乐祸,颇为“好心”地提醒道“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同样保持这样的一份心情。” 歪头用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裴长卿笑的竟然还带着几分怜悯:“这句话也同样还给太子殿下,也希望太子殿下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像今天一样开心。” 放下这句话,裴长卿错身抬脚率先往前走,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承泽冰冷的声音传来:“小皇妹,你逃不出去的。” 声音中夹杂的凉意直达耳膜,裴长卿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而是顿了顿脚步,不紧不慢地问道:“这位公公不走吗?” 安静地跟在大太监身后一直往宫城的西面走,裴长卿原本还带着淡笑的脸色逐渐消失转而变得凝重,随后装作不甚在意地开口问道:“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刘。” “哦~刘公公。”背着手点点头,裴长卿的目光在一棵树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讯息一样,接着唠家常般地问道“那敢问刘公公,我进宫这件事情,太后知道吗?” 抓着拂尘的手顿时一紧,刘公公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后低声警告裴长卿:“小裴姑娘,还请慎言。” 掏掏耳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裴长卿听着耳边时断时续的呜咽声,再看看周围疯长的杂草,莫名地很想仰天长叹一声。陈萍萍啊陈萍萍,我这回为了你我可是牺牲大发了!你看看这周围,说是乱葬岗都有人信,更何况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树上的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花纹! 想到这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裴长卿忿忿不平的暗自嘀咕,等这次完事了怎么也得让陈萍萍请自己吃一个月的石一居的大餐,不然都弥补不了她受伤的心灵。 想到这儿自顾自咧开嘴笑了,裴长卿的手指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打着某种特定的节奏,连带着看周围的景色都不觉得那么的刺眼了起来。 最终停在了一扇连红漆都开始往下剥落的门前,刘公公胆战心惊地侧身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此时裴长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小裴姑娘,咱们到了。” 在一路上已经经历了心情的起起落落落落落,裴长卿在看到这扇门仅仅只是掉了漆的时候还心情颇好地想,只是掉了漆,至少门还没被虫子啃了或者是其他的毛病。裴长卿想到这儿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诡异,最终还是心情颇好地问了一句:“那请问这个是用钥匙打开还是我直接踹开?” 愣了愣迅速推开门,刘公公点头哈腰地带着往里走:“小裴姑娘恕罪,这明德宫暂时还没有钥匙,还需要等库房那边进行铸造。”“哦,那大概多长时间啊?”嫌刘公公走的太慢,裴长卿干脆自己直接大步往前走站在整座宫殿的中央,慢慢环视着四周。 把头埋得更低了,刘公公生怕对方一个不满意就直接把自己杀了,连说话的措辞都变得更加谨慎:“这个……咱家不知,但是咱家会禀明太子殿下催库房那边办事的。” 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裴长卿重新站定之后煞有其事地评价着自己即将入住的这座宫殿:“总体来讲还是能住人的,就是这墙看着有点漏风啊,还有房顶上面怎么这么多杂草回头塌了怎么办?这地砖也是该修修了,深一脚浅一脚生怕别人不崴脚啊。” 安静的站在裴长卿的侧后方没有说话,刘公公听着裴长卿的评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在顺着脸颊往下滑,最终落在衣领上形成一点转瞬即逝的水迹。 走到墙边随手一抹,裴长卿低头看着手上的墙皮捻了捻,目光在墙皮后露出来的那段金黄色的线条上停留了几秒,随口问道:“刘公公,敢问这座明德宫,之前可有人居住?” “回小裴姑娘,这座宫殿自从太子殿下下令让小裴姑娘居住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即使有人来过,也只是路过。”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刘公公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没有人来过?”顺着自己刚刚抠开的地方再抠了抠,裴长卿盯着显露出来的明显是一个花纹形状的线条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毛,像是在感慨自己这个住的地方环境确实是差的不行一样慢慢悠悠的开口“那我还当真是要感谢太子殿下给我这么一个清幽之地。” 说着缓缓转过身,裴长卿随手扔掉手中的墙皮,笑着看着低着头站在原地的刘公公,接着问道:“不知刘公公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在脸上挤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刘公公几乎产生了自己会被裴长卿下一秒就大卸八块的错觉“只是太子殿下吩咐咱家满足一切小裴姑娘的吩咐。” 站在原地想了想,裴长卿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指腹,不甚在意地说道:“那还是劳烦刘公公帮在下找几个帮手来吧,毕竟这宫殿破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住了。”说着上前一步,裴长卿半是威胁半是劝哄地说道:“想来刘公公也是这么想的吧?” 一直听着刘公公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了,裴长卿这才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卸下了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松开自己绕着头发的手指,裴长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的那个只露出了冰山一角的花纹,颇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麻烦!” 再抬头看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要被大风一吹就能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瓦片,还有从墙皮下显露出来的那个奇怪的金色线条,裴长卿顿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似乎连刚刚的好心情都被这种压力冲淡了。 从见完李承乾之后在到明德宫的这一段路上,裴长卿都没有再听到除自己和那位刘公公之外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想到这儿裴长卿随手一挥把吱呀作响的宫门重新关上,大步往自己要居住的寝宫走去。 一手用袍袖把自己的口鼻掩盖好,裴长卿在用手推开和用脚踹开这两个选择当中犹豫了两秒之后,毫不犹豫地抬脚踢开了自己面前的宫门。 即使隔着衣袖也能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的味道,裴长卿一手不断地在自己面前挥舞着,眼睛迅速转动着看着整座宫殿里的布置,最终瞪着那把已经被腐蚀了的椅子笑了出来。 点点头表示自己是真的彻底服气了,裴长卿咬着后槽牙把李承乾在自己的内心捶打了上千次,这才憋出一句:“李承乾你真棒!” 已经了解了自己住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裴长卿干脆利落地退出去用脚一勾把门带上,迎着打在自己脸上的夕阳伸了个懒腰:“来都来了,就当体验生活了。” 正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裴长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一撩衣摆干脆直接坐在台阶上,懒洋洋地等着来人把宫门推开。 “长卿已经进宫了?” 把手头的公文放下,陈萍萍借着这个机会抬头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示意朱格把蜡烛点上。“是,阿裴在回到府邸不久之后就被太子殿下的人接走了。”点好蜡烛后退一步站回原位,朱格低声说道“看来人,是秦家军。” 翻开另外一份公文的手顿了顿,陈萍萍这时候才抬眼看向了站在桌前的朱格,声音有些冷淡:“秦家军来接的长卿?” 点点头没说话,朱格听着陈萍萍发出一声冷笑,随口问道:“宫里什么动静?”“太子殿下安排阿裴住在明德宫。”想起自己得到的情报,朱格自己都恨得牙痒痒,当年明德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外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们监察院的人可都是门儿清。 干脆直接把手里没看几个字的公文重新丢到桌上,陈萍萍捏着鼻梁微微垂头,低声呢喃:“明德宫……” 念叨完这三个字自己先冷笑出声,陈萍萍随后抬手指着朱格手中捏着的那张纸条,有些疲惫:“手里拿的是给我的?” 说道自己手中的这张纸条,朱格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警觉,压低声音说道:“回院长,这纸条是突然出现在属下的桌子上的,指明了要给院长您。” “拿来吧。” 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陈萍萍把纸条裹在手帕中展开,眼睛一点点地眯了起来。看着纸条上画着的那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陈萍萍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的把纸条丢进桌角的香炉中焚毁,吩咐道:“把城门口的人都撤回来吧,这几天盯紧了宫里。” 摆摆手示意朱格下去,陈萍萍撑着有些沉重的头闭上眼睛,突然听到影子冷冰冰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陈萍萍,你再不好好休息该生病了。”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一想起那些苦药汤子就头疼,陈萍萍揉着太阳穴坐直身子“情况怎么样?” 对于陈萍萍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习以为常,影子从他身后绕到桌子前闻了闻空气中的熏香的味道,随后皱着眉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换的熏香?” “今天。”特意打开香炉的盖子看了看里面还剩下一半的香料,陈萍萍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影子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同款熏香的另一个主人,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有些僵硬,随后冷淡的说道:“明德宫有问题。” 已经走到院外的朱格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言若海,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就被一把拉住了袖子:“朱大人。”“言大人这是……”低头看了看言若海的手,朱格被拉的一个踉跄“来找院长?” 点点头又指了指陈萍萍的屋子,言若海低声问道:“心情可还好?”“还可以。”明白为什么言若海会问这样的问题,经历过同样的经历的朱格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那位快了。” 略一思索就知道朱格指的是什么事情,言若海低头装作是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一样收回手,眼角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朱格同时整理完了自己的衣服之后转过身,言若海看着还没到自己面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血腥气息的方七,微微颔首:“方大人。” “朱大人,言大人。”一手端着烟斗一手背后,方七站在离两个人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二位大人也是来找陈院长的?”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自己的后面撤了一步,朱格和言若海不约而同地说道:“方大人先请。” 驼着背慢慢地走进陈萍萍的院子里,方七缓缓吐出一口烟,嗓音嘶哑地提醒:“朱大人,城西那片地方,多多留意。” 脸色顿时一僵,朱格瞬间联想到了前些天的事情,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多谢方大人。”之后,就急匆匆的往自己一处的小院里走去。 前度时间的城东,现如今的城西,这偌大的京城,是真当他朱格手下的人是吃白饭的吗?! 越想越生气,朱格脚下走的飞快,一回到自己一处的地方看着有几个正在休息的下属,杀气腾腾地训斥:“还有时间休息!天天这么多工作是还不够多吗?看什么看!开会!” “院长,这是任世仁的供词。” 恭敬的把怀里的几张纸在陈萍萍的桌上摆好,方七后退几步把烟斗背在自己身后,仍旧冷这张脸等着陈萍萍的反应。 一目十行的把手中密密麻麻的供词看完,陈萍萍拿起放在桌上的半块虎符颠了颠,问道:“人还活着?”“还活着。”自认为自己还没有用出多少手段就让人招供了这件事情还有些不太满意,方七点头说道“就是可能放出去也会是个傻子了。” 对于任世仁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这种事情并不上心,陈萍萍在看完所有的供词之后示意方七收回去,又转手把手里的虎符给了站在身后的影子,这才不咸不淡地吩咐:“把任世仁收拾收拾直接扔回任府门口,留在监察院里看着碍眼。这东西你给范闲送过去,他会知道怎么做。” 夜晚。 终于从太后的宫殿里竖着走出来,裴长卿一如既往的对着把自己送出来的小太监福了福身表示感谢,随后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对方的双脚,转身离去。 在拐过角后原本平稳的步伐变得极为狼狈,裴长卿跌跌撞撞地靠在墙上,用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的手腕。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裴长卿闭上眼聆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最终顺着墙壁跌坐在了地上。 从地面上传来的凉意让她的神志略微清醒,裴长卿僵硬地松开自己捏着手腕的那只手,反手摸上了自己身后的墙壁,笑的满是轻松:“还好,命没丢。” 说着就要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站起身,裴长卿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等待着药劲过去。 大脑昏昏沉沉还不断的闪现出一些自己不想回忆起的片段,裴长卿狠心把自己的舌尖咬破,强迫自己用疼痛来抵抗强劲的药效。一边忍耐着等着药劲过去,裴长卿一边骂为了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的太后。 体内的这种毒素若是之前的裴长卿恐怕都不会放在眼里,但是现如今的裴长卿却因为这种毒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等药劲稍有所缓解之后再回到明德宫。 在把庆帝都骂了一遍之后,裴长卿终于能够抖着胳膊把自己从地上支撑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稳,裴长卿一手扶着墙壁另外一只手掐着自己眉心的部位,等眼前的黑点消退后才抬脚一步一步的往明德宫的方向走去。 把每一步都走的尽量平稳,裴长卿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又用宽大的衣袖做掩饰防止自己手上的血迹低落到地上。 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裴长卿眯起眼睛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岔路,刚想抬脚走自己印象中的道路,却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小裴姑娘?” 抬手转身抽出匕首对着刚刚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裴长卿晃了晃身子才站稳,皱着眉看着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的小太监和宫女,后退一步:“你们是什么人?”该死,因为这个毒自己的警惕性已经差到必须要让人出声才能知道身后有人的地步了吗? 两人站在离裴长卿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下来,小太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灯笼,极为小声地解释道:“咱家是奉了淑贵妃的命令过来接小裴姑娘的。” 淑贵妃? 第 81 章 大脑迟钝地转了一圈之后才反应过来淑贵妃是李承泽的母妃,裴长卿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捏着匕首的手没有动:“那你们来做什么?” 抬起手中的灯笼想要看清裴长卿的脸色,小太监刚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自己的脚尖前被划了一道:“小裴姑娘?”“五步远。”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下,裴长卿不紧不慢地收回刚刚出手的那只手拢在袖口下,嗓音干涩地警告“别离我太近。” 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能让人信服,小太监先是左右看了看,更是推了一把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让她去站岗,这才偷着摸着把自己的身份牌取出来给裴长卿展示:“小裴姑娘,奴才真的是淑贵妃的人。” “你既然是淑贵妃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拼尽全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是正常的语气,裴长卿放在背后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不住地颤抖着,甚至连挺直的身躯都略微带这些颤抖“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有些焦急地看着摇摇晃晃就想往明德宫的方向走的裴长卿,小太监顾不得刚刚对方给自己划下的那条警戒线,往前蹭了半步苦口婆心地劝阻:“小裴姑娘,明德宫回不得啊!您就听奴才的劝吧!” 回想起自己傍晚看到的那个金色的奇怪的形状,裴长卿有些动摇地回头看了看被黑夜所笼罩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吃人的巨兽一样的明德宫,又看了看就像是两只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低头扯了扯嘴角。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裴长卿费力地抬起胳膊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慢慢地转过身向着明德宫的方向试着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 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裴长卿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忍不住张嘴叹了口气。转回身勉勉强强地站稳,裴长卿半是催促半是无奈地开口:“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小裴姑娘,您别回明德宫了,就算是奴才求您了。”哭丧着一张脸看着摇摇欲坠的裴长卿,小太监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连听着他们说话都有些费劲,裴长卿忍不住扭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噗!”“小裴姑娘!”在看到裴长卿咳嗽的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扶住她,小宫女往前紧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过来做什么,站回去。”轻描淡写的就制止了小宫女的动作,裴长卿抬手用袖子随意抹了抹嘴角的湿润的痕迹,重新转过身继续往明德宫的方向走“回去吧,我就当今天晚上没有见过你们。” 脸上带着无法抹去的担忧,小宫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眉头紧皱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责怪他:“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你自己能行吗?” 一改往日里胆小懦弱的模样,小太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在自己的视野里一步三晃的裴长卿,咬咬牙把手中的灯笼塞进对方手里:“拿着!” “可是……” “没有可是。”强硬的把灯笼塞进小宫女手里,小太监推了对方一把严肃地开口“你现在回去找贵妃娘娘。” 迟疑地看着头一次如此强硬的小太监,小宫女又看了看已经快要看不见人影的裴长卿,一跺脚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一句“我跟着小裴姑娘。”随风飘散,小太监看着越来越远的微弱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向着裴长卿的方向大步追赶。 根本没有发觉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裴长卿踉踉跄跄地把自己撞到门上停下来,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 目光所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月光可以看得见,裴长卿回想起所谓的宴席上太后和李承乾对自己的警告和接下来的计划,一时间连咳嗽都异常费力。 回手摸了半天才勉强摸到自己走之前留下的一个缝隙,裴长卿闭上眼急促地喘息了一阵,随后一咬牙猛地站起身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大门。来不及收力,裴长卿在撞开大门之后直接顺势摔在了地上。 可能是因为毒素作乱的缘故导致自己对外界的变故已经变得不再灵敏,裴长卿在闻到自己的手掌心和脸颊的血腥味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受伤了。 自嘲地咧了咧嘴角,裴长卿浑身是汗地蜷缩在地上试图搂紧自己来抵抗从心脏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嘴角似乎有湿润的液体溢出来:“咳,咳咳……” 意识在逐渐离自己渐渐远去,裴长卿挣扎着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仔细观察一下自己傍晚发现的那个奇怪的图案,却最终陷入了黑暗。 意识迷蒙间,裴长卿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人影在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跑来。脑海中勾勒出小太监的身型,裴长卿暗自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还要跑过来,回头要是连累了别人怎么办? “小裴姑娘,别怕。” 朦胧间裴长卿听到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声响。裴长卿在昏迷之前,听到了一句:“你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谁? 意识昏昏沉沉,裴长卿有时候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脉象,有时候又被人扶起来喂了一大碗苦药汤子。 等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裴长卿缓缓睁眼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藏在被褥下的手猛地收紧,裴长卿听着耳边传来的好几个人的呼吸声重新闭上眼睛,试图运转自己体内的离经易道。 内力运转最终在自己双目的位置被迫中断,裴长卿忍受着眼睛里传来的直达大脑的刺痛感,没忍住轻咳出声。 被压低到极致的咳嗽声还是把屋内的所有人都惊醒,裴长卿下一秒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惊呼:“你醒了!” “是你。”听出了小宫女的声音,裴长卿安静地任由她把自己扶起来,刚想说什么,嘴唇上就被一个有些冰凉的东西抵住了。 一手捧着茶杯另外一只手扶着裴长卿的后背,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把茶杯倾斜想让对方喝点茶水解渴:“小裴姑娘,喝点水吧。” 顺着杯沿的力道张开嘴让温热的茶水顺着自己几乎快要黏在一起的喉管流下去,裴长卿这才勉强感觉到自己能够正常开口说话:“劳烦,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 这次回答裴长卿问题的,是一个在床角响起的声音。 巳时三刻? 垂下眼帘想了想,裴长卿随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极为得体:“多谢淑贵妃。”“不想笑就别笑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裴长卿嘴角的笑容有些刺眼,淑贵妃叹了口气,看着裴长卿毫无神采的双眼宽慰道“太医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对这个答复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裴长卿放在被褥下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像是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裴长卿才微低着头开口:“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淑贵妃的救命之恩。” “你可知,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一个不同于淑贵妃的声线突然在自己的身侧响起,带着通宵不眠过后的疲惫“而且还有,你都是陛下钦定的小公主了,还跟我们客气什么。” 张了张口有几分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些恐慌,裴长卿咬着下唇把头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在宫里还能说话这么豪气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位了吧? “裴长卿见过宁才人。”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感谢的话来,裴长卿借着散落在自己脸上的长发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安“也辛苦几位娘娘照顾我这么一个病弱人士了。” 裴长卿刚说完就感觉自己头顶一沉,像是有谁的手放在了自己头顶,还带着对方的体温,在自己的头顶揉了两下:“小丫头认识我?不过还是太瘦了,等回头要好好补补。” 顿时就想起了范闲曾经对自己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想进宫这件事,裴长卿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明媚了起来:“咳咳,宁才人明鉴,在下的饭量可没有范闲那么好。” 听到这句话,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当初那件事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是啊,你看人小裴姑娘说的多对。你这人就是老是生怕别人吃不饱,结果你看看你都把范闲那孩子吓得不敢进宫了。” “这又不是我的问题。”撇撇嘴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宁才人又捏了捏裴长卿的脸蛋这才放手“不过我倒是还真想有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养着玩儿,哪儿像那些臭小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屋子里原本沉闷的气氛在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之后有所好转,宁才人嘴上虽然说着高兴的事情,但是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再看看屋内几个和自己一样愁眉不展的人,宁才人咬咬牙接着说道:“小裴,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裴长卿这时候才把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当然不介意,几位娘娘怎么称呼在下都是可以的。只不过敢问宁才人,在下现如今身在何处?为何宁才人与淑贵妃在一座宫殿内?娘娘可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在裴长卿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已经活跃了的气氛重新又变得沉闷起来。 又感觉自己的嗓子重新变得干涩起来,裴长卿闭上眼静静地分辨着传入自己耳朵里的呼吸声,有些迟疑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多想。”脸突然被人轻柔地捏了捏,裴长卿听到了这屋子里最后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食指的指尖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上不断地打着转,裴长卿扭头咳嗽几声之后才对着说话的人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裴长卿见过宜贵嫔。” “好孩子。”知道这种场合宁才人说话不太合适,淑贵妃又不太会与外人打交道,宜贵嫔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把裴长卿垂在脸前的头发都别到耳后“好孩子,不要怕。” 敏锐地察觉到了宜贵嫔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的味道,裴长卿抬手准确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把自己的四指搭了上去。 听着从自己的指尖传来的脉搏的震动,裴长卿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又从宜贵嫔手腕的部位顺着摸了摸胳膊和脖颈,这才缓缓松手用肯定的语气问了一句:“软筋散?” “不愧是名满南庆的小裴神医,确实是软筋散。”知道裴长卿刚才的动作,宜贵嫔和其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犹豫。 并不知道三位娘娘的犹豫,裴长卿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的方向,一边搓着指腹一边分析:“从脉象和其他的反应来看,娘娘中软筋散应该至少有七天的时间了。”说着抬起头来,裴长卿此时脸上的笑容竟然带着几分释然:“应当是李承乾做的吧。” 没有听见任何一个人的回复,裴长卿自顾自低下头用手指按压着自己眉心的位置,声音低哑地开口:“我知道几位娘娘为了救我让太医把毒素全部都积存在眼睛里了,我也知道现如今我在这里若是李承乾当真要杀我,谁都拦不住。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明德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墙皮下面看到了里面有彩绘的东西。” 半晌屋子里才响起一声细细的叹息,一直不曾开口的淑贵妃满脸担忧地看着裴长卿苍白的脸色,突然摇了摇头:“你这性子,和承泽真的很像。” “所以阿泽是我兄长。”眉眼弯弯地接话,裴长卿的手顺着刚才印象里的位置轻轻地搭在宜贵嫔的手背上,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有立刻回答裴长卿的问题,淑贵妃坐直身子甚至还用手展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问了另外一件事:“承泽还好吗?”“阿泽他们很安全。”侧耳听了听宫殿外的动静,裴长卿在确定没有别人之后才谨慎地回答“但是不在京城。” 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淑贵妃走到裴长卿的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看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困境的另外两人,接着问道:“那小裴知道三殿下现在何处吗?” 虽然只和那位三殿下有过一面之缘,裴长卿还是把对方的脸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圈之后摇摇头:“不曾见过,我是直接被李承乾派人从府邸接到宫里的,宜贵嫔没见过他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宜贵嫔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落寞:“自从进了这座宫殿,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三皇子殿下对于李承乾来讲,现在应该构不成威胁或者是还有用,所以会留下他的性命的。”迅速分析着利弊,裴长卿宽慰宜贵嫔。 “那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叹了口气干脆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宜贵嫔转而担心起裴长卿来“倒是你,到现在了陛下也不给你一个名分,你也不着急。” 还没等裴长卿做任何解释就把她冰凉的手塞回被子里焐着,宜贵嫔想了想之后跟裴长卿确认道:“小裴,你确定你要知道明德宫的事情吗?” 把自己的手塞进脖子里,裴长卿被冰的一个激灵,缩着脖子点头说道:“是啊,我在监察院的时候就听说明德宫有鬼故事的存在,而且明德宫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从你们出发去大东山开始,太子就在陆陆续续的用他人的名义招揽奇人。”深吸了一口气,淑贵妃声音平缓地开口,原本平静的声音下带着的是不易察觉到的恐惧“原本招揽的名义还是为在大东山的陛下祈福,后来不知为何这皇宫里整日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想到明德宫里自己看到的那个图案,裴长卿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线索一样,但是又感觉好像缺了些什么最重要的线索。 监察院。 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张纸条,陈萍萍手腕内侧的筋脉鼓起,原本还勾着虚伪的笑容的嘴角一点点拉直,低垂着眼帘把纸条上的内容又重新看了一遍。 “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的事。”眉目变得阴鸷,陈萍萍抬眼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看上去像是仅仅是因为得到了李承乾在明德宫当中的都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因为纸条上的那句:小裴姑娘因不明毒素导致双眼出现问题。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像是想要观察陈萍萍的脸色一样,而兜帽下所显示出来的那张脸,赫然是之前在宫里劝裴长卿不要回明德宫的小太监。 然而没等小太监说话,陈萍萍把纸条丢进香炉里,一边用手帕净手,一边说道:“我记得你在宫里已经有五年了吧?”“是,小人在宫里已有五年。”额头抵在地面上,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发闷“承蒙陈院长的关照。” 用手撑着脑袋突然冷笑了一声,陈萍萍干脆直起身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暗纹,一直等到小太监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才接着开口:“承蒙我的关照?我这个老跛子怕是没这么大的能耐。” “小人,小人不知陈院长这是何意。”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决绝,小太监满是不知所措地开口,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陈萍萍的脸色。 对于现如今小太监的话不做过多的评价,陈萍萍在用目光描绘完自己衣袖上的花纹之后,用指甲点了点桌面:“普洱。” “属下在。” 从暗处走出来垂首立在陈萍萍的身侧,普洱目不斜视的等候着陈萍萍的吩咐。“带他去趟七处。”就跟没看到小太监突然颤抖的身躯一样,陈萍萍端起桌上的茶杯刮了刮茶叶末,吩咐道“然后你去把千重叫过来吧。” 毫不客气的先隔着手套把小太监的下巴卸下来,普洱对面露惊恐的对方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随后抬手扭断了他的两只胳膊。 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再滴落到地面上,小太监蹬着两条腿想要挣脱普洱的束缚,却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 “你急了。”等着门关上才出现在陈萍萍的面前,影子抱着双臂冷冰冰的下定论“原定的计划是等那位回来。” 知道自己不该失了分寸,陈萍萍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不敢拿长卿去冒险,她中了毒,而且问题还出在眼睛上,我赌不起。” 眨眨眼有些不太能理解陈萍萍的话,影子斟酌了几秒之后活动几下脖子:“那我可以把裴长卿领回来。”“不必。”最终开始睁开双眼摇摇头,陈萍萍抬手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双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哑“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吧。” 陈萍萍你是在和裴长卿交往还是在养女儿? 有些困惑地看着满脸疲惫的陈萍萍,影子用舌头抵着上颚纠结了几秒才勉强把自己内心快要脱口而出的吐槽压下去。庆幸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藏在面具后面没有人能看的见,影子面容古怪地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不再说话。 也知道自己与其在这里瞎担心裴长卿还不如动作快一点直接把李承乾和太后杀了,陈萍萍敲着扶手沉思了半晌,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找人去一趟陈园和范府,另外让范府周围的人盯紧了动静,这两天会有人去拜访。” 点点头离开,影子在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萍萍的方向,敛去了眼眸中的神色。 摇着轮椅从桌子后面出来,陈萍萍抬手取下被自己摆放在书架上的大玻璃瓶子,随手打开瓶塞倒出一只千纸鹤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看着阳光照耀在千纸鹤的翅膀上洒下的光辉,陈萍萍抬手轻轻地捏住一边拎起来抖了抖,听着纸张被风吹动的声响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院长。” 宣九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让原本已经有些出神的陈萍萍瞬间回过神来:“什么事?”“院长之前吩咐属下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不敢多说,宣九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 示意他进来和自己汇报,陈萍萍把千纸鹤放回罐子里收好,又摇着轮椅回到桌子前接过宣九递给自己的那一摞纸:“说说吧。” 一想起自己查到的东西现在还心有余悸,宣九拢着袖子开口陈述:“那个东西实际上是一个从西方流传过来的阵法,小裴姑娘发现的那段图案是整个阵法当中位于边缘部位的图案,推测整个阵法的中心应当是在明德宫内。” 第 82 章 把手中的情报放回到桌子上,陈萍萍抬手慢悠悠地点了两下最上面的那张纸,随后探身从桌子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刚把盖子开启一条缝隙就有一股浓郁的檀木香气从木盒中散发出来,陈萍萍熟练的从当中挑选了一块今天看着比较顺眼的香料放进香炉中。 “还不走吗?” 等到袅袅白烟从香炉中升起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陈萍萍这才抬眼看着盯着香炉的宣九,冷淡地问道。“院长,属下告退。”又看了一眼香炉才拱手告退,宣九上前一步把自己带来的资料拿走,慢慢地倒退两步随后转身离开了陈萍萍的房间。 对着站在门口的影子同样点头致意,宣九在走出身后这座压抑的小院后,用力深吸一口有些潮湿的空气,发出一声长叹。 在宣九彻底离开之后,原本站在门口靠着柱子仿佛一尊雕像一般的影子突然动了。 推推脸上的面具,影子抬手扯着自己头上的兜帽后退几步用脚后跟踢开陈萍萍的屋门,站在门口的位置冷声说道:“他走了。”“城西的人回来了吗?”头也不抬,陈萍萍一边咳嗽着一边按灭香炉中只燃烧了一小部分的熏香,问道。 “回来了,都在七处。”对于方七看到突如其来暴增的人数骂骂咧咧只字不提,影子看着陈萍萍把熏香丢到一旁还颇为嫌弃的用袍袖遮掩着自己的口鼻试图阻挡不断传来的气味,干脆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对陈萍萍的这种行为表示了嫌弃“自己承受不了还逞强。” 搭在桌边的那只手收紧,陈萍萍摇摇头没有回答影子的问题,而是在擦了擦嘴角之后笑着感慨一句:“这熏香,还是不点为好啊。” 入夜。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陈园内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随着“哗啦”的声响,一颗脑袋从水底浮上水面,向岸边游去。 “回来了?” 还没等徐爻的手臂搭在岸边的草地上,邀月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便被毛巾劈头盖脸的糊了整张脸。“颖妹怎么还不睡?”双臂一撑从水里爬出来,徐爻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岸边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皱着眉问道。 “你没回来呢睡什么睡?”冲徐爻翻了个白眼,邀月满脸嫌弃地上下打量几眼徐爻,又扔过去一块毛巾,皱着眉催促“赶紧擦擦,湿乎乎的跟个刚出生没多久的水鬼一样。” 嘿嘿一笑干脆坐在地上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徐爻借着这个时候把邀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在确认对方没有出现诸如颤抖,对着手哈气等一系列动作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二殿下他们也没睡?” “还是那句话,你没回来呢睡什么睡?”冷哼一声干脆蹲在地上,邀月随手扯了一根草在自己的手里绕来绕去,低声催促道“好了没有,擦擦就完事了。” 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徐爻的目光在邀月背后的一片黑暗当中扫了一遍,在落到某一处地方的时候猛地一缩,随后对着邀月咧嘴笑了笑:“催的这么着急,难不成你这是要去偷偷会见哪家的情郎?” “闭嘴!”直接一巴掌糊过去,邀月压低了声音警告“磨磨蹭蹭的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在偷偷搞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面容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徐爻盯着邀月身后的某一个处突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的地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以为,陈伯是你叫过来的。” ……嗯?! 猛地回头,邀月都不用徐爻指出来,就看到了正向两个人的方向越来越近的那一点灯光,和正提着灯笼看不清表情的陈伯。 下意识地站起身整个人挡在徐爻面前,邀月双手紧握带着几分局促地看着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又知道多少的陈伯:“陈伯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在距离两个人五步远的位置站定,陈伯晃了晃手里的灯笼,脸上笑的极为和蔼:“邀月姑娘晚上好。客人还未入睡,老头子不敢睡觉啊。” 说着,陈伯把目光挪到了从邀月身后站起来,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徐爻身上,微微点头就当是跟对方打了招呼,接着问道:“不知邀月姑娘和几位客人这两天在陈园休息的可还好?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辛苦陈伯了,我们住的都很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一手背在身后虚握住缠在腰间的武器上,邀月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淡淡的杀气,随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彻底把徐爻挡在自己的身后,邀月揉揉鼻子笑着说道:“陈伯,我们这就回去了,您也快回去休息吧。”“好,老头子这就回去了。”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改变,陈伯弯下腰把灯笼稳稳地放到地上,随后转身往回走。 目光紧紧地盯着陈伯的背影,邀月放在武器手柄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就听到对方背对着自己开口说道:“邀月姑娘,厨房里还有些吃食。若是二位不介意的话还请绕个远去一趟厨房吧,毕竟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二殿下。” 说完了这句话,陈伯呵呵笑着捋了捋自己不长的胡须,冲着如临大敌的两人摆摆手,像是突然感慨什么一样地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弯月,慢悠悠的开口:“邀月姑娘,三月初三海棠花开。” 瞳孔猛地一缩,邀月放在背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下意识地向前紧走几步想要抓住陈伯的衣袖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伯的身影渐渐远去。 “怎么回事?” 站在邀月身后,徐爻沉着脸把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捏了捏,盯着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灯笼眉头皱的更紧了。 邀月把自己的手覆在徐爻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微张的嘴唇一时间都有些颤抖。“怎么了。”又捏了捏手底下的肩膀以示安慰,徐爻又问了一遍。 猛地回过神来,邀月扭头看向徐爻担忧的双眼,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随后拍拍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示意对方放开,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了灯笼。“走吗?去厨房看看。”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邀月歪歪头邀请道。 沉默不语地跟上来,徐爻盯着邀月突然间惨白的脸色看了几秒,随即挪开视线:“你想去,我就跟你去。” “那就走吧。”微微垂下头用头发来掩盖自己的慌乱,邀月转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像是在聊天一般地说道“正好谢必安那孩子晚上也没吃饱,看看厨房有什么带回去给他们吃吧。陈伯说的对,毕竟是二殿下,总不能像咱们一样缺衣少食的。” 只是低声应了一声没有说其他的话,徐爻盯着邀月手中正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的灯笼,脑海中不断地回放刚刚陈伯说的那句“三月初三海棠花开。”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从徐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要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旧是毫无头绪。 明明,海棠花的花期是四月…… 并不知道此时陈园的情况的裴长卿安静地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耳朵动了动,裴长卿重新合上双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自己睡着的时候无异,听着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 并没有感觉到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裴长卿把对方故意放轻的呼吸声在自己脑海中转了一圈对上号之后,冷不丁地开口:“贵妃娘娘。” 屋里细微的摩擦声突然消失,几秒之后响起的是淑贵妃的叹息:“你没睡?”“不知贵妃娘娘深夜前来,是有要事要叮嘱在下吗?”抖着胳膊费力地撑起自己,裴长卿在坐稳后把头转向刚刚声音发出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淑贵妃地看着裴长卿无神的双眼,最终悄悄地红了眼眶。随后马上又露出一个笑容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淑贵妃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还是缓步走上前坐在了床沿边,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沉默不语。 因为丧失了视觉所以对声音和气味格外的敏感,裴长卿轻而易举地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被香料所掩盖住的血腥味和一股奇怪的药味。 放在被褥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又开口问了一遍:“不知贵妃娘娘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要嘱托在下的吗?” “承泽和我提起过一件事。”手指一遍又一遍地用力描绘着自己镯子上的花纹,淑贵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开口“他说他无心于皇位,只想等一切结束之后找一个地方隐居。” 在听到淑贵妃的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愣,裴长卿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还没等说什么就听到淑贵妃又说道:“他说他喜欢看海棠花。” 李承泽这个铁憨憨喜欢海棠花?! 听到这句话这下连脸上温和的笑容都有些崩裂,裴长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咽了回去,内心在疑惑的同时翻了个白眼,他喜欢海棠花?他什么时候喜欢过…… 等等,海棠花? 舌尖抵着上颚吞了吞口水,裴长卿的眉头皱了起来,最后干脆把自己的手从被褥下拿出来做出想要握住淑贵妃的手的动作。 在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了一片温暖当中之后,裴长卿屈起手指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两下,随后歪着头略带笑意地问道:“不知阿泽和贵妃娘娘说的,可是三月的海棠花?” “是。” 听到淑贵妃肯定的话,裴长卿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松懈下来,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诚了许多。 脸上是一副表情而心底却又是另一幅表情,裴长卿在把淑贵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药香味当中的药材辨认出来之后,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周身不受控制而散发出来的杀气。 把腿盘起来给淑贵妃腾地儿,裴长卿用力拍拍自己身前的地方冲淑贵妃弯起眼睛,嘻嘻笑着撒娇:“贵妃娘娘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呀~我一个人有点害怕。”顿了顿,裴长卿耳尖通红极为羞耻地补充道:“我,我怕黑~” “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怕黑啊。”看着小姑娘还晃晃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的请求变得更加真挚,淑贵妃的脸上顿时扬起了无奈的笑容。 她怎么会没有感觉到裴长卿微微颤抖的双手,又怎么会没有感受到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掩饰的并不是很好的愤怒,和掩盖在愤怒之下的恐慌。 想到这儿目光变得更加柔和了,淑贵妃抬手摸着裴长卿的头发,声音轻柔地感慨:“小裴还是黑色头发好看,这白头发显老。” 哼哼唧唧的把自己往淑贵妃的方向挪动,裴长卿一边分出心神来听外面的声响,一边仗着自己现如今算是半个伤残人士对淑贵妃耍无赖:“我不听我不听,我今年才三岁,我还是个小宝宝!” 半搂着在自己怀里撒娇耍赖无所不用极其的裴长卿,淑贵妃闻着充盈在自己周围的淡淡的草药香,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头一酸。 她的承泽,自从那次大病之后就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成长,确实像是一个真正的皇子一样替她把后宫的天撑起来。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在她能庇护他的时间里,多一分自在,少一分沉重。 像是知道淑贵妃内心的不平静一样,裴长卿微微直起身子仰着头冲对方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头靠了上去,双手虚虚地搂住她的腰。听着淑贵妃胸腔处传来的心跳声,裴长卿垂下眼帘抿了抿唇,轻声开口:“贵妃娘娘在想什么。” 一下又一下的轻轻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淑贵妃摇摇头用行动代替了自己的回答,口中轻声哼唱着一首歌谣,有些生疏地哄着裴长卿入睡。 搂着淑贵妃的手微微收紧,裴长卿借着现在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脸贴在淑贵妃的胸口上,原本搂着对方腰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后腰上,试图想要给淑贵妃输送一些内力。 后颈突然被人用手捏了一下,裴长卿感受着淑贵妃缓慢的在自己的后背写的那个“否”字,原本已经泛起微弱的绿光的手掌又暗了下去。 心头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思绪,裴长卿最终还是沉默地闭上眼睛搂紧了淑贵妃,听着耳边的曲调逐渐放缓了呼吸。 感觉到裴长卿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淑贵妃停下拍着对方后背的手,微微侧头看了看她嘴角仍旧带着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傻孩子。”轻声呢喃出一句叹息,淑贵妃一手扶着裴长卿的头,另外一只手轻轻的绕到自己身后把她抱着自己腰的手松开,动作极为轻柔的把裴长卿放平躺在床榻上。 重新抖开被子给裴长卿盖好,淑贵妃借着微弱的烛光观察着小姑娘安静的睡颜,最后低头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套在裴长卿的手腕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时间刚刚好。 等淑贵妃把裴长卿的手腕重新放回到被褥中的下一秒,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中的人像是一缕轻烟一般凭空出现在窗边,冷冰冰地盯着坐在床沿上不动的淑贵妃:“你该走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若是我有个小女儿,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像是没听见黑衣人的话一样,淑贵妃抬手把裴长卿的头发整理好,面容平静地开口“只是可惜我自己的身子也不争气,没有办法再生育。后来承泽突然跟我说,他找了个妹妹,还是那位名满京城的小裴神医。那时候我就在想,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淑贵妃探身掖了掖被角,继续说道:“我一直不信京城中的传言,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她进宫之后虽然不曾来过后宫,却也远远地见过几面。那是我我就在想,这个小姑娘虽然古灵精怪的,却没有了小姑娘该有的肆意。” “你该走了。”只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黑衣人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时间到了。”“本宫知道。”闭上眼睛笑了起来,淑贵妃再站起身的时候面容平静,一如当年为了皇家藏书楼的图书而进宫的那位官家女子一般。 低头整理完自己的衣服,淑贵妃在确保自己仪容得体之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的位置,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微微回头看向裴长卿的方向,淑贵妃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随后抬脚往明德宫的方向走去。 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吧,忘了最后提醒宁才人她们要记得带小裴出门晒晒太阳了。 而等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裴长卿沉默的从床上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随后翻身下床有些狼狈的根据自己印象里的宫殿布局,追着淑贵妃的方向离去。 陈园内。 快速的在陈园内穿行,邀月听着耳畔传来的蝉鸣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三月初三海棠花开,说的是咱们有大麻烦了。”“我查到的是整个皇城恐怕都有问题。”深吸一口气面容凝重,徐爻把自己额前还在不断地滴水的头发撩上去“而且宫城里,我进不去。” 脚步不停,邀月看着已经出现在自己视野当中的厨房的轮廓,低头吹灭了手中的灯笼:“李承乾招揽的那些西方法师都在宫里,凭咱们两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进去的。” “我知道。”掐着眉心的那块肉,徐爻的脸上带上了连续几日奔波的疲倦“虽然我不知道刚刚陈伯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 话还没说完,徐爻盯着远处翻涌不息的云,停下了脚步:“你看见了吗?”“太微恒暗淡,天狼星高悬。”同样停下脚步盯着阴沉的天空,邀月咬着腮边的肉直到感受到淡淡的血腥味之后,才缓缓开口“剩下的我看不出来了。”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徐爻站在原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呼的风声,重新抬脚向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吧,估计今天晚上又是个不眠之夜。” 跟着徐爻的脚步走到厨房门口,邀月闻着从门缝里传来的香气,抽了抽鼻子:“清蒸鱼的味道。”“好像还有蒜香味。”面容古怪地盯着眼前的这扇门,徐爻摸摸鼻子咂咂嘴“我越来越好奇陈伯究竟是什么人了。” “我来陈园的时候他就在了。”小心的用脚尖踢开门,邀月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的那盏和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灯笼。 抬手直接把人拨到自己身后,徐爻沉着脸借着从自己身后倾泻而出的月光把整个厨房的布置扫了一遍:“你在外面守着。” 抬脚踏进厨房,徐爻听着脚下木板发出的吱扭吱扭的声音,小心地带上手套来到灯笼前检查着桌上的饭菜,最后看着被压在托盘下的那张纸条对邀月比了一个手势。 “有人在往陈园的方向来。”后退一步把自己藏在厨房的大门所营造出的阴影里,邀月盯着黑夜中的某一点,轻声说道“武功至少都在八品。” “先把你手里的灯笼挂到门口的铁钩上。”吹灭了自己手边的灯笼,徐爻头也不抬的把纸条上的话转达给邀月“陈伯说让咱们吃完之后再放回厨房,不过我估计今天晚上可能不太行。” 想都没想直接抬手把灯笼丢上去,邀月关好门和徐爻一人一边蹲在厨房门后,听到了紧随其后而来的破空声。 屏息凝神,邀月微微侧身借着门缝中的一点月光,看清了外面突然出现的一行人,尽量放慢速度的给徐爻打了几个手势。 眼珠迅速地转动着把整个厨房又打量了好几遍,徐爻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厨房的台面上,扯了扯邀月的衣袖。目光同样在灶台和放着装好饭菜的托盘之间转了一圈,邀月点点头表示明白后率先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往灶台的方向走去。 等到邀月在灶台上趴好营造出一种睡着的假象,徐爻也站起身趴在托盘旁边,装成陷入沉睡的样子,听着门外传来的动静。 “大人,厨房里有两个人。” 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第 83 章 瞬间被外面的声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邀月忍住想要打个哆嗦的冲动,听到外面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两个人?呵,这下好啊。” 脑子里还想着刚刚说话的这个人官话说的还算是标准,徐爻在听清下半句话之后心底顿时一沉:“拖出来问问吧,问不出来就直接杀了好了。反正也不过就是条人命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时候,神庙的人已经这么嚣张了? 刚想到这儿头皮就是一阵刺痛,徐爻一边顺着身后的人扯着自己头发的力道抬起头,一边装作是被惊醒一般满脸惊慌失措的试图要大喊,下一秒就被人死死地捂住口鼻:“闭嘴!不然就杀了你!” 浑身颤抖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徐爻听到背后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嘁,还以为陈园的人能有多硬气,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废话真多,老大还在等着。”另外一个押着邀月的人有些不耐烦地推了邀月一把,催促道“磨磨唧唧的小心你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说完这句话抬手就掐住了徐爻的后脖颈,那人捎带手颇为“好心”地提醒“见了我们老大,可得好好说话啊。” 用沉默来应对身后的人,徐爻跌跌撞撞的被推出门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他们口中的“老大”是什么人,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一疼。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徐爻的双膝在和地面上的鹅卵石相碰之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到牙酸的疼痛。 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抑制住自己的闷哼,徐爻借着低着头的姿势看向了一旁同样被一脚踹在腿弯处被迫跪下来的邀月,努了努嘴。 咬牙切齿的放弃了挣扎的动作,邀月顺着自己脖子上的力度用额头抵住自己面前的鹅卵石,全身紧绷着对抗自己不自觉想要颤动的动作。 尽量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缓解自己的疼痛感,徐爻和邀月听着头顶响起的那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陈园,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进。” 一阵衣料的摩擦声响起,下一秒徐爻的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紧接着就撞入了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中。 如果是在平时,徐爻一定会暗自称赞这双眼睛简直漂亮的不像话,毕竟他看过那么多双眼睛,没有一双眼睛像眼前的人一样蓝的如此透彻。在那双眼睛里,徐爻仿佛能够看到深蓝色的海洋,只是这片海洋中,没有任何的生灵,也没有任何的活力。 怔愣了片刻瞬间回过神来,徐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模样,就被一掌重新把脑袋拍回了地面上:“看什么看!我家大人是你能直视的吗?!”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的一口气梗在心中,徐爻不着痕迹地活动着自己被掐的酸痛的双颊,终于问出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这个问题问的好啊。”身后的人在听到徐爻的问题后瞬间笑了出来,似乎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一脚直接踩在他的后背上,身后的人嘲笑般地说道:“但是这个问题关你屁事?” 双手被绑在身后只能靠着自己的腰腹的力量来勉强支撑住自己已经被踩得有些弯曲的脊背,徐爻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嘴角抽搐着扯开一抹笑容,挣扎着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眯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够了,退下。” 盯着徐爻的脸看了半晌,为首的人突然开口,让一直有些嘻嘻哈哈以羞辱徐爻和邀月为乐的几人瞬间噤声,同时退到三步之外低着头,等待着为首的人的发落。 没有理会那几个人,为首的人低着头凝视着重新把腰背挺直看向自己,面容极为平静的徐爻,突然赞赏般地开口:“不愧是陈萍萍训出来的狗。” 对这句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徐爻转头看向邀月的时候,才从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看懂徐爻目光中隐含的意思之后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邀月有些滑稽的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除了胳膊和膝盖有些疼之外没有别的任何问题。 目光在邀月额头正中央的那块红肿上停留了几秒,徐爻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抑制自己内心的不平静一般,过了几秒之后又重新转回头看着为首的人。 莫名的被徐爻的目光盯得有些发麻,为首的人蹲下来,有些生疏地抬手拍拍徐爻的肩膀,硬塞给他一颗药丸:“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说到这儿突然卡了一下,为首的人随后有些磕磕绊绊地补充道:“是你们陈院长的朋友。” “朋友?”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邀月把一个受到欺负的仆人的形象发挥到极致,反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我们陈院长什么的朋友?不提请帖非要夜里出现?还要抓我们这些下人。” 停顿了一下,邀月扬了扬下巴,冷哼一声问道:“还有,你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是好东西。”并不想说自己刚才塞进徐爻嘴里的是什么药,为首的人含糊其辞“这是我给你们的赔礼。” “这样啊。”把对方的药塞在自己舌头下,徐爻眯起双眼点点头“那还当真是要谢过阁下了。” 蓝色的眼睛里有电弧闪过,为首的人听着徐爻的话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眼中的电弧噼啪闪烁着像是在思考措辞一般深思了几秒,为首的人这次说出来的话流畅了许多:“我是陈院长的朋友,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我的手下不太懂规矩冲撞了你们,我代他们向你们道歉。” 看着徐爻依旧不太相信的脸色,那人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最近京都城里不是很太平,所以陈院长特意把我召回来帮他寻找可疑的人。我最近在京城内确实看到了一些可疑的人的行踪,其中有一个人的行踪最后发现的地点在陈园,所以我带人连夜进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 在听到对方编造的解释后,邀月和徐爻不约而同的开始在心底暗自猜测,他们口中的这个行踪可疑的人到底是二殿下还是四顾剑前辈。 看着徐爻和邀月两人脸上露出的思考的神情,为首的人在自己的芯片中搜索了一圈发现一个名为“再接再厉”的词汇之后,继续说道:“你们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更何况你们是陈院长的下人。” “陈园这几天确实有一些事情。”暗自斟酌了许久,徐爻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劳烦大人在看到陈院长之后,转告陈院长红拂姑娘的琵琶坏了,最近想要重新换一把琵琶。所以还要劳烦陈院长费个心帮红拂姑娘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听着徐爻面色如常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连带着眼睛当中的电弧都开始不停地闪烁:“嗯?”“最近就这件事情是陈园中的大事。”中肯地点头,徐爻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对方会是这种回应,接着问道“不知大人还有何事?” 难道你们陈园的人每天都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愁吗?! 一句吐槽被自己硬生生地吞下去,那人沉默半晌之后点点头:“好,你的这件事情我会如实传达给陈院长的。”顿了顿,他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比如现如今南城的菜涨价了?”当真是表现出一脸困惑的样子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徐爻歪了歪头问道。 “……” 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杀气,那人在心底默念:你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和低等的人类生物置气,等任务完成了就可以把他们都丢进搅碎机里面杀光,但是你现在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冲动。 然而那人还没等自己的内心第三遍告诫默念完,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你是在找我吗?” 轻飘飘地落到房顶上,四顾剑冷着一张脸沐浴在月光下,背着手看着下面被自己的长剑一剑刺穿心口的黑衣人们,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被自己的剑意逼退的为首的那人身上。 在剑光划过自己身边的同时猛地一拧手腕让绳子从自己的手腕处脱落,徐爻借着身前的人被逼退的那一刹那一跃而起,抬起左手做成手刀状劈向距离自己的黑衣人,把对方手中的刀夺过来,另外一只手抓住邀月的衣领把正踉跄地站起来的她带到自己身边。 背靠背倒退着退回到厨房门边,徐爻听着身后邀月悉悉索索的解绳子的声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没事吧?”“还好,你别动,我把你手腕掰回来。”三两下把自己手腕上的绳子解开,邀月转回身借着月光捏住了徐爻的手腕。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徐爻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嘶~”“忍着。”听着徐爻倒吸一口凉气,邀月忍不住翻了翻眼睛,手下动作略微有所放轻“下回再这样我可不负责帮你接骨。” “四顾剑。”并没有在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的徐爻和邀月,为首的人缓缓摘下自己的兜帽,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房顶上衣袂飘飘的四顾剑,努力想要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带着凉意“你终于出现了。” 上下打量了几眼开口的人,四顾剑抬手把自己的剑收回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谁?要切磋的话需要排队。” 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为首的人低头掸了掸自己衣服上沾染上的灰尘,在仔细地打量过现如今身形瘦削的四顾剑后,突然讽刺地笑出了声:“果然如此。不知道四顾剑前辈从大宗师的境界跌落到八品的境界,有何感想啊?是不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故意把“前辈”两个字咬重,为首的人干脆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向后仰,并没有把现如今境界大跌的四顾剑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也对,突然一下就连九品都不是了,恐怕前辈还得自怨自艾一阵吧?” 脸上毫无波动地低头认真用手帕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四顾剑冷冰冰地陈述:“你打不过我。” 眼睛中电弧闪烁的速度变快了,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指了指被围攻的徐爻和邀月,不屑地说道:“你是想指着他们两个来做你的帮手?我觉得不太现实吧。” 仍旧低着头认认真真的把剑柄的部位擦干净,四顾剑对于对方的话充分贯彻“左耳进右耳出”的政策,头也不抬地回应了一声:“哦。” “四顾剑你!”被四顾剑的回应激怒,为首的人上前几步抬手指着四顾剑,怒气冲冲地警告“四顾剑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现如今也就是个八品你又能如何!我告诉你,你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护东夷城了!” “你很吵。”终于觉得自己把剑已经擦干净了,四顾剑小心的把帕子叠起来收好,这才分给对方一个眼神,漠然的开口“你也很烦。” 被四顾剑的话气笑了,为首的人仰起头注视着四顾剑手中的那柄长剑,眼中一闪而过贪婪的目光,随后接着说道:“怎么,四顾剑你难道忘了东夷城还有那么多百姓需要你的庇佑了吗?” 眼前突然一花,为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凉,那柄被自己看上想要收入囊中的长剑赫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连抬眼都不用就能够近距离地看到四顾剑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为首的人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你,你要干什么。”想要后退一步的脚被四顾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硬生生固定在原地,为首的人神情僵硬地质问。 “你真的很吵。”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四顾剑把剑刃更加贴近对方的脖子,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烦躁“你吵到安安睡觉了。” 根本不知道安安是谁也不想知道安安是谁,为首的人垂着眼睛瞪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瞪了几秒,随后抬手直接扬出一包药粉洒向四顾剑,面露阴狠:“你们找死!” “嗖——嘭!” 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朵极为绚丽的烟花,随后在漆黑一片的半空中形成了一个花朵的形状,格外醒目。 “算你们走运!” 看到烟花的一瞬间停手脱身而出,为首的人站在距离四顾剑一丈远的位置冷笑了一声,冲剩存下来的手下一挥手:“我们走!” 象征性地追了几步,徐爻眉头紧皱地看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随后转头看向了四顾剑:“前辈没事吧?”“……无事。”重新把剑收好,四顾剑看着徐爻脸上的血迹皱起了眉头“受伤了?” “小伤,无碍。”抬手随手抹了把脸,徐爻笑了笑,随后把手中的长刀往旁边一丢,语气中带了几分轻松“前辈没事就好。” “动作那么大小心你的胳膊。”盯着那些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才收回目光,邀月活动着自己的胳膊翻了翻眼睛警告自己觉得没事的徐爻。 目光突然游移到厨房的门上,四顾剑突然抽抽鼻子闻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自认为不经意地问道:“厨房里有什么?” 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徐爻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容,随后笑眯眯地开口:“那还请前辈稍等片刻,老奴去去就回。” 说着徐爻脚步轻快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路过邀月的时候还抬手示意对方把挂钩上因为打斗而有破损的灯笼取下来。 “前辈说的是这个吗?”一手托着托盘另外一只手拎着灯笼,徐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摸着自己的肚子的邀月笑了起来“走吧,咱们回去吃夜宵。” 目光在那道清蒸鱼上多留恋了几秒,四顾剑盯着邀月笑意盈盈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转头向他们暂时居住的屋子走去,问道:“他们去的方向是哪儿?” 眸光闪烁,邀月扭头再次看了一眼刚刚他们离去的方向,声音有些低沉:“那个方向是皇宫。”“小裴姑娘在宫里。”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四顾剑的声音也不复刚才的漠然,带上了几分担忧“会是……” “宫里进不去。”头一次打断了四顾剑的话,邀月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但是当中却同样夹杂着坚定的情绪“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能做的,不给少楼主添麻烦。” 脚步顿了顿,四顾剑点点头把自己刚刚推出鞘的剑重新按回去,接着问道:“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吃完这顿饭。”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扎进饭菜里的冲动,邀月故意紧走几步走在最前面让自己远离饭菜的香气,伸着懒腰说道“吃完这顿饭,咱们就收拾东西。” “明天一早城门开之前,巡逻队会提前开放城门轰出一批京城内的流民,这段时间是最好的离开的时间。”脑海中过了一圈自己这几天的发现,徐爻很快就算好了他们要离开的时间。 相比较于陈园中还带着几分轻松的心情的忙碌,夜里的监察院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神情紧绷,连不小心撞到别人也只能丢下一句:“抱歉。”之后急急忙忙的离开。 “院长。”只来得及对影子点了个头就直接推门而入,朱格急匆匆的把手上墨迹未干的情报放在陈萍萍的桌子上,这才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嗓音干涩地开口“宫内的内应已经失去了联系,靠近宫城附近的所有人也都失去了联系,城外的秦家军今天夜里突然集合前往皇宫。” 脸色阴沉地浏览着纸上的信息,陈萍萍在听到第二声推门声之后头也不抬地问道:“联系上了吗?”“失联。”冷冰冰的语气中也夹杂着几分焦躁,影子大步走进来说道“西方的那些法师今天都在宫里。” 抬手直接把手中看完的内容推给影子,陈萍萍的双眼逐渐变得凌厉,吩咐影子:“去趟抱月楼。” 抓着情报跟一阵旋风一样地往外走,影子侧身让站在门口刚要敲门的方七进去,在对方一句:“影子大人。”的声音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监察院。 “这是他接触到的。”把手中的名单放在桌子上,方七顶着两个黑眼圈敲了敲手中的烟斗,声音嘶哑地开口“还有一部分是他接触不到的。” 清晰地闻到了方七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烟味,陈萍萍放在那份名单上的手指略微有所停顿,随后抬眼看向对方,得到了微微摇头的答复。 心底一沉,陈萍萍的目光不禁开始闪烁起来,随后在真正看到眼前的这份名单的时候,捏着纸张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除了这些还问出什么了?” “突然死了。”想到自己在七处时审讯的结果,方七勉强用唾液润了润嗓子后,眉头紧皱“没有用毒和外伤的迹象,在审讯过程中就死了。” 听了方七的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直没走等着陈萍萍的吩咐的朱格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自己:“朱大人,有急件。” 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处,朱格打开门一把扯过对方手中的纸,顿时瞪大了眼睛:“消息准确吗?”“已经验证过,是真的。”对于上面的消息仍旧感觉有些不真实,来送信的下属喘息着说道“无一人生还。” 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朱格转身回到陈萍萍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院长,任家被灭门了。”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笃笃笃。” 木质的窗框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台上:“哟,好久不见啊几位,有没有想我?” “是你。”转头看着和当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模一样的场景的少年,陈萍萍缓和了一下阴沉的脸色,问道“你来做什么。” 干脆直接晃悠着双腿坐在窗台上,少年的目光在陈萍萍桌上的那一摞散落的纸上转了一圈,随后撑着下巴笑眯眯地开口:“哎呀,我就看着这儿这么灯火通明的,过来串个门。”说着,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其实你用不着把他们都抓起来的。” 第 84 章 左右摇晃了两下,少年接着说道:“因为你把他们抓进来之后的后果和现在死在里面的那个人一样的。”“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面容沉静地看着极为轻松的少年,陈萍萍突然有种预感,也许所有的事情都能在这个少年的帮助下解决。 嘿嘿笑了出来,少年双手一撑跳到陈萍萍面前,率先伸出一只手说道:“好了,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呢,姓吴,口天吴。叫吴乐天。” 一直从深夜忙碌到天边微微泛白才获得了少许喘息的时间,陈萍萍靠在椅背上揉捏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放下了手中最后一份情报。 “你们每天都是这么玩儿命工作的?”熬了一宿还看了一宿审讯报告自己都有些吃不消,吴乐天把自己的脑袋砸到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辛苦你了。”看着吴乐天神情疲倦的样子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同样被折磨到怀疑人生的范闲,陈萍萍微微一笑。 扭头把脸贴在桌面上,吴乐天看着陈萍萍嘴角的那抹笑容,恍然间终于明白了那句:“你永远都不知道一直阴沉着一张脸的陈萍萍陈院长在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之后有多好看”这句话的真谛。 “嘿嘿嘿,不辛苦不辛苦。”咧开嘴笑的有些傻乎乎的,吴乐天重新直起身子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在陈萍萍温和的目光下开口“陈院长这比我辛苦多了,我这不算什么的。” 通过一晚上的相处已经大概有所了解吴乐天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萍萍的目光从对方身上转移到窗外,注视着从窗前经过的飞鸟突然问道:“以你的能力,能不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前入皇宫?” “你要我帮你去看裴长卿?”迅速明白过来陈萍萍的用意,吴乐天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点点头,斟酌着开口“以我的能力理论上来讲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不知道裴长卿在哪座宫殿里啊。” 话音刚落,紧闭着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影子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你要的东西。”“辛苦辛苦。”在看到包裹的下一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吴乐天迎上去十分狗腿的把包裹接过来抱在怀里,送给影子一个飞吻“么么哒。” 没有去管神情僵硬连手都放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想要随时拔刀砍了自己的影子,吴乐天喜滋滋的把包裹捧到自己面前先是亲了一口,随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影子大人,我要的东西是不是都在这里面?” “嗯。” 十分冷淡地点点头,影子看着吴乐天把一堆他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工具都堆在桌子上,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头转向陈萍萍,颔首说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听着耳边响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陈萍萍和影子对视了一眼,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接下来就等着陛下回京了。” “你们文化人都是这么那什么的吗?”面不改色的用扳手把自己的胳膊整个卸下来,吴乐天一手在一堆零件里挑挑拣拣,另外一只手转着自己手中的扳手,抽空看了一眼陈萍萍,咂咂嘴感慨“看来我等莽夫终究不是你们文化人的对手。”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陈萍萍看着被吴乐天丢在桌子上还时而闪烁着电弧的那只胳膊,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知道阿甘吗?” 正在拧螺丝的手一顿,吴乐天嘴里叼着零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陈萍萍看了几秒,随后吐出嘴里的零件继续手上的动作:“知道,那个小东西原本一直在神庙待着呢,后来被老林拿走了,现在应该在裴长卿手上呢吧?” 用指节轻轻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陈萍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进皇宫有几分把握?”“八分。”简单粗暴的把自己的胳膊重新安装上,吴乐天一边活动着胳膊看看还有哪些地方不适,一边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会安全的进去,安全的出来的。” 说着,吴乐天站起身把解开的衣服重新穿好,颇有些八卦地问道:“陈院长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停顿了一下,吴乐天嘿嘿笑着补充道:“什么都行,我保证不外传。” 看了看吴乐天那张分外诚恳的脸,陈萍萍随后垂下眼帘低头盯着地面凝神思考了半晌,随后抬臂从书架上取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郑重地交到吴乐天手中。 眨眨眼睛看着手中绝对不一般的小盒子,吴乐天又看了看面带警告的陈萍萍,突然放下了自己想要晃晃手中的小盒子的手。 福至心灵地把小盒子踹进怀里,吴乐天目光真诚伸出三根指头向上一指,跟陈萍萍做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偷看里面有什么的!” 唇角弯了弯,陈萍萍看着吴乐天谨慎的把盒子放在怀里收好,这时候才开口解释道:“这样东西,还要劳烦你务必亲自交到长卿手上。你跟她说,监察院也是内忧外患,虽然今夜已经铲除掉一大批人,但是仍旧有人潜伏在暗处没有出现,更何况现如今外人无法进入到皇宫当中,所以只能拜托你进入宫中帮我照看好长卿。” 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柔和,陈萍萍伸手把冷掉的茶水倒掉,又续上一杯新茶,继续说道:“进了宫之后,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虽然现在长卿不在明德宫中,但是皇宫中的人还是不可不防,毕竟陛下现如今还在城外,范闲虽然手握传国玉玺,但是仍旧无法调动陛下的亲兵。” 听着陈萍萍缓慢的讲述,吴乐天一时间都有些神情恍惚,不可置信的保持着把盒子揣进怀里的动作,喃喃自语:“天呐,原来陈萍萍是可以说这么多话的吗?” “……”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陈萍萍摸摸鼻子看着吴乐天恍恍惚惚的把滚烫的茶水往自己的头上浇的动作,伸手制止了对方“吴乐天?” “啊……我我我,我没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吴乐天放下茶杯拍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的笑容“陈院长,我没事。” 目光在吴乐天的脸上转了一圈,陈萍萍捏着鼻梁听着耳边时不时响起的傻笑声,莫名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这么跳脱的性子,真的能把自己的吩咐办好吗? 像是猜到了陈萍萍的所思所想一样,吴乐天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努力变得正经一些,随后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吴乐天用我的人品发誓,我绝对会进宫保护好裴长卿的。” 微微抬头凝视着吴乐天的双眼,陈萍萍最终缓缓地点点头,声音低沉:“麻烦你了。” “……裴长卿?!” 在巧妙地躲过皇宫内的暗卫和巡逻的人之后,吴乐天终于落在了后宫里唯一一处亮着灯的宫殿内。 借着微微开启的天窗钻进来,吴乐天一手把着离手边最近的房梁,脚尖一勾轻巧地落在了另外一根梁柱上。 小心地挪到阴影里藏好,吴乐天这时候才抽出精力来好好观察自己所在的这座宫殿。仔细地听着整座宫殿里的动静,吴乐天有些心惊地发现,不知为何,整座宫殿里只有三个活人的气息。 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吴乐天把目光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活人的气息上,却险些跌下了自己藏身的地方。 瞪大了眼睛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吴乐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悄悄地叹了口气,陈萍萍啊陈萍萍,你可是欠我一个好大的人情。 侧耳听了听动静,吴乐天在确定没有其他人靠近这里之后,无声无息地跳到地上,顺手把勾着帷幔的绳子解下来,接近被帷幔层层掩盖的床榻。 “是谁?” 还没等吴乐天凑到床边,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裴长卿突然睁开了空洞的双眼,极为艰难地扭头看向吴乐天缩在的方向,嗓音干涩地问道。 “祖宗!小点声!外面还有人呢!”在裴长卿出声的一瞬间扑上去捂住对方的嘴,吴乐天先是警觉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因为这边的动向过来之后,压低嗓音说道“你周围都是巡逻的人,你能不能看在我费尽心思摸进来帮你的份上,小点声?” 感觉到嘴唇上冰凉的触感,裴长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你是……”“陈萍萍叫我来的。”小心的把放在裴长卿嘴唇上的手挪开,吴乐天蹲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我是吴乐天,我们在城郊的桃花林见过,我还给了你解药。”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天在桃花林里见过的吴乐天,裴长卿有些僵硬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原来是你。” “祖宗,你这儿有水没有?我给你倒杯水喝。”伸手拉了拉裴长卿身上的被褥,吴乐天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茶壶。 “别找了,没有。”嗤笑一声,裴长卿放在被褥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把自己的脑袋重新放平,吞了几口口水就当是润润嗓子“他们怎么可能给我放茶壶这种东西。” 蹲着走了几步干脆凑到裴长卿耳边,吴乐天半趴在床上摸着对方脖子上的铁链,低声询问:“祖宗,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还给你脖子上搞了这么个东西?” 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裴长卿左右晃动两下脖子试图给自己留出几分呼吸的余地来,随后解释道:“那日我尾随淑贵妃前往明德宫被发现后,李承乾和太后觉得相比于单纯的把我囚禁在宫中似乎不太合适,干脆就直接把我锁床上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裴长卿安抚地笑着说道:“别怕,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你躲藏好了就不会有事的。” 听完了裴长卿的安慰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轻松多少,吴乐天挠挠头试图想要帮着对方把脖子上的铁链暂时解下来,却被裴长卿制止:“别动,这个东西上面有电流,除非拿着钥匙的人触碰,不然都会发出警告,我吃过一次亏。” 咂咂嘴忍不住想骂街,吴乐天把下巴搭在床垫上想了想,干脆坐在地上抓过裴长卿的双手:“陈萍萍托我给你一样东西。” 目光在裴长卿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沉重的镣铐上定格了几秒,吴乐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气,随后把怀里的小木盒塞进了裴长卿手里:“需要我帮你打开看看吗?” 又掀起被褥看了看裴长卿另外一只几乎算得上是被锁在床板上的手,吴乐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裴长卿的头发:“这个东西我没看,我不知道是什么。陈萍萍说让我在皇宫里要照顾好你。” “外面现如今情况如何?”手指在木盒上移动着,裴长卿同时在脑海中随着自己的动作把木盒上的花纹一一描绘出来,紧接着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摸到了一个字:萍。 唇角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裴长卿用食指的指甲轻轻敲击了两下木盒听了听声音,随后笑着说道:“还要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微微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接着说道:“要不,你上来吧,地上有些凉,蹲在地上你也不舒服。” “祖宗你舒服了就成。”顺从的从地上爬起来,吴乐天一手重新把木盒揣进自己怀里,另外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越过裴长卿钻到里面,谨慎探出一个头问道“我这样没问题吧?” “只要没有大动作,没什么其他问题。”听着外面逐渐传来喧闹声,裴长卿神色一凛,曲起一条腿把吴乐天往被子里一踹,压低了声音“你在里面……”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乐天捂上了嘴,裴长卿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就听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耳朵边:“祖宗,你别说话,我上上面去。”说着,吴乐天用自己的手指极为快速地点了点裴长卿略微有些凹陷的脸颊,叮嘱道:“你放心,我不会被抓,你自己多保重。” 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裴长卿空洞的眼珠盯着吴乐天刚刚待过的地方看了几面,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后重新闭上双眼放缓呼吸,装作是自己还未醒来的样子。 窗外的杂乱声逐渐消失,随后裴长卿就听到了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平板无波的声音:“小裴姑娘,该起床了。” 缓缓睁开眼睛,裴长卿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顶,沙哑地吩咐:“扶我起来。” 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刚刚藏身的位置上,吴乐天眯起眼睛盯着下方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宫女,眼中逐渐浮现出兴致盎然的神情来。 看来这些西方的法师们,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抹了把嘴看着宫女对于放下来的帷幔并没有任何的怀疑,吴乐天看了看帷幔后的裴长卿,又看了看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微微动了动手指。 并不知道吴乐天的动作,裴长卿在听到撩开帘子的声音后的下一秒就被人粗暴地揪着头发拽起来,宫女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小裴姑娘,该起床了。” 对于这种行为只能皱起眉头,裴长卿一言不发的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靠在床头,侧耳听着宫女的下一步动静。努力仰起头让自己能够顺畅的呼吸,裴长卿垂放在两侧的双手逐渐握紧,面无表情地问道:“是不是可以把脖子上的解开了?” “哐啷”一声把自己手中的托盘丢下,宫女抬手一手扯着裴长卿的头发让她的头向后仰,另外一只手抓着钥匙毫不客气地捅进锁眼里,还不忘了说一句:“娇气。” …… 我不生气,我不跟傻子一般计较,我要保持好我自己的形象。 去他的保持形象! 内心几乎快化身为狂暴战士,裴长卿表面上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沉默不语地听着脖子上的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把钥匙的形状和被宫女放好的地方一一记下来,吴乐天看着因为坐起来而导致被褥滑落从而暴露出来的伤口,瞳孔猛地一缩。 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吴乐天盯着裴长卿身上大大小小的仍然在往外渗血的伤口,对宫女难得的起了一份杀心。 抬起手腕瞄准宫女,吴乐天在扣动机关把袖箭发射出去的前一秒看到了裴长卿的动作,随即愤愤不平的把袖箭收好,抱着双臂蹲坐在房梁上。 感受到身边的那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到的杀气已经消散,裴长卿微微扯了扯嘴角,接着就感觉脸上一凉:“擦脸。” 直接把毛巾浸湿在冰凉刺骨的井水中再拍到裴长卿脸上,宫女像是没有看到毛巾上的水顺着裴长卿的脖颈滑到身上的伤口上一样,静待了三秒之后抓走毛巾,冷漠地说道:“擦脸,吃饭。” 好不容易能够喘上来一口气,裴长卿沉默地偏头用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勉强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微微晃动着手腕上的镣铐:“这个不解开吗?” “太子殿下吩咐,要么打开脖子上的,要么打开手上的。”粗鲁地抓起裴长卿还放在两侧的手,宫女把粥碗塞进去,盯着裴长卿脸上淡淡地笑容,突然一变。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清脆,宫女眉目阴翳地盯着正慢条斯理地喝粥的裴长卿,突然抬手扣住了她的脖子:“裴长卿,你难道不生气吗?不想反抗吗?”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出来。”神色如常的喝完最后一口,裴长卿抬手准确的把碗放回对方手里,然后才轻轻松松地开口“看来你和宫女享用同一个身体感觉还不错,不过我还真的怕你哪一天把你自己的脑子共享坏了,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那你不如想想看,我什么时候把你做成食物吃下去合适?”扣着裴长卿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宫女看着逐渐呼吸急促的裴长卿仿佛获得了无上的满足“毕竟能把你做成食物,这可是我的最高境界。” 脸色变得涨红,裴长卿被迫张开嘴努力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自己的肺部,含糊不清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做,梦。” “咚咚咚。”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突然响起,外面紧随其后响起一声警告:“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呵,算你走运。”松开扣着裴长卿脖子的手,宫女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断咳嗽的裴长卿,冷笑着重新端起托盘幸灾乐祸地说道“小裴姑娘,我们明天见。” 听着宫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裴长卿狼狈的偏头用肩膀的衣服蹭了一下嘴角,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门口的方向,没有开口。 站在距离裴长卿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李承乾看着现如今受制于自己的裴长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发冠,问道:“小裴姑娘今日感觉如何啊?” 一只手抓着沉重的铁链另外一只手费力地抬起来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裴长卿笑的极为淡然:“托太子殿下的福,过得还不错。”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是父皇回来了,还不止太子殿下应当如何解释淑贵妃已死这件事情?” “裴长卿,你以为你们杀了我姑姑,他还能活着回到京城吗?”冷笑着上前掐住裴长卿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面对自己,李承乾盯着对方现如今那双空洞的双眼,恶狠狠地开口“把你留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处而已。” 说完后直接甩开裴长卿的头,李承乾哼笑着任由她的头直直地撞在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这才“哎哟”一声连忙把她扶住,抬手又按在了刚刚撞到的地方,假笑着询问:“小裴姑娘没事吧?是不是撞疼了?真不好意思,刚才失手了。” 活动活动指关节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裴长卿微微抬起头看向李承泽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提醒:“太子殿下莫要忘了,你的登基大典还需要我的帮助,在此之前你都得留着我的性命。不然的话,恐怕你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呵~”发出一声冷笑,李承乾抬手拍拍裴长卿的脸,重新有把脖子上的铁链拴好,这才一甩衣袖转身往外走去“三天之后登基大典,届时小裴姑娘可莫要迟到。毕竟,本殿下不喜欢迟到的人呢。” “恭送太子殿下。”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一直等到宫门被重新关上,裴长卿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流露出了满满的疲惫。 第 85 章 祖宗,你还好吗?”从天窗里盯着李承乾带人离开,吴乐天这才从房梁上重新翻下来落到地面上,悄声问道“我扶你躺下吗?” 动动手指想要把吴乐天的手握住,裴长卿抿着唇微微摇头:“不必,让我坐会儿吧。他们都走了?”“走了。”小心翼翼的把裴长卿皮包骨的手捧在手里,吴乐天抬手把帷幔拉下来,悄声说道“陛下他们现如今还在往京城的方向赶,应该能赶得上三天之后的登基大典。” “你知道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长叹一声靠在床头,裴长卿闭上眼睛仰起头闻着自己周身始终无法消散的血腥味,突然问道:“看见我身上的伤了?” “看见了。”小心地拉起被子把裴长卿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盖好,吴乐天斟酌着说道“我能治,回头我去太医院给你偷点药出来?” “没用的。”无可奈何地哼笑一声,裴长卿的指尖轻轻地在吴乐天的掌心点了几下,在感受到对方突然收紧的手指之后,宽慰道“没事,他们一般都是傍晚才会过来。” 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种计划,吴乐天干脆握紧裴长卿已经被烫的出泡的双手运转自己身体里的降温系统试图缓解痛苦,咬着牙发誓:“你放心,这三天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舒服的发出一声感慨,裴长卿侧头对着床榻里面的空地一偏头,轻轻地拍了拍吴乐天有些颤抖的双手:“他们来无非就是来取血,嘲讽我。不过你要想,再忍受三天就可以彻底见不到这个人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气鼓鼓地爬到床榻里面,吴乐天盘腿坐在床上,抽抽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没有,我现在只想让你怎么不受苦。” “那就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吧。”笑的极为温暖,裴长卿的嗓音中似乎带上了几分诱哄的味道“这段时间我双目失明,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你跟我说说吧,这几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抬眼看着裴长卿唇角那抹温柔的笑容,吴乐天最终叹了口气,继续给对方的双手降温,随后低声诉说着这几天宫城外的情况。 说着说着就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吴乐天停下来看着闭着眼睛微垂着头的裴长卿,轻声叫到:“裴长卿?祖宗?” 没有听到裴长卿的回复,吴乐天静静地等待了差不多半分钟之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凑上前跪坐在床上,一手托住她的头部,另外一只手伸进被褥里托起她的腿弯,轻柔的把裴长卿放平在床上。 “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从自己的腰带里掏出一瓶伤药,吴乐天小心地绕开镣铐的位置,把自己现在可以看得到的所有的伤口细致地撒上一层药粉。 看着裴长卿仅仅是在睡梦当中皱了皱眉根本没有醒过来,吴乐天撇开头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双眼当中不断的有电弧在噼啪闪烁。“我去一趟明德宫。”虽然知道裴长卿听不见,吴乐天还是小声报告着自己的动向“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聊一聊你身上的伤。” 悄无声息的从天窗离开宫殿,吴乐天蹲在房顶上盯着下方巡逻的军队,冷笑一声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一闪而过一抹亮眼的银光,吴乐天站起身看着逐渐远去的军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向明德宫的方向离去。 “我裴哥怎么了?!”几乎是被龙井和普洱两个人拎着后衣领进了监察院,范闲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有关于裴长卿的事情,忍不住直接放弃了敲门的礼节推开了门。 “你来了。”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范闲,李承泽抬手动了动手指权当是在打招呼,语气颇为轻松“你这是被人拎着后脖颈过来了?还有,你这是多少天没刮胡子了?” “先别管这个。”随手扯了扯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范闲急匆匆地走进来看着李承泽和陈萍萍,喘着粗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裴哥怎么了?” 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李承泽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轻声说道:“吴乐天从宫里传来消息,阿裴被李承乾和太后联手下了毒导致毒素全部堆积在了眼睛上,是否彻底双目失明还并不清楚,并且每到傍晚就要被放一次血。” 说完了这句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震惊的范闲,李承泽抱着双臂接着说道:“三天之后是那家伙的登基大典,我们需要你帮忙。”停顿了一下,李承泽上前一步伸手揽过范闲的肩膀,挡住陈萍萍的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几天颓废的时间够多了,该醒醒了。” 对李承泽的话并没有做直接的回复,范闲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脸,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你有刮胡子的东西吗?” “我头一次见你这么颓废。”靠在桌子上看着范闲一点点把自己的胡子刮下去,李承泽随后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懒洋洋地开口“武功尽失还没找到方法吗?” 放下刀片摸摸自己光洁如新的下巴,范闲想起了那天夜里见到的那朵海棠花,摇摇头:“没有,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太对劲?”连头都没抬,李承泽致力于把自己的双手摆出各种小动物的造型来,漫不经心地问道。 “裴哥曾经跟我说过一句置死地而后生。”转过来正对着李承泽,范闲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觉得这句话好像就是在对我说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盯着范闲的脸看了半天,李承泽突然哼笑一声,抬手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在范闲惊诧的一声:“李承泽你搞什么!”之中背着手往门外走:“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把裴长卿劝人的风格学了十成十,李承泽推开门对着不远处的陈萍萍露出一个笑容来,随后招呼范闲:“弄完了就快点赶紧出来,磨磨蹭蹭的怎么跟个姑娘一样。” 看着李承泽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范闲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后也跟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率先取得了推陈萍萍轮椅的权力,李承泽站在陈萍萍身后满脸得意的对着范闲晃了晃脑袋,随即就感觉自己的额头一疼:“嘶——” “咔啦——”阿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蹦蹦跳跳的用自己圆滚滚的身躯挤开正揉着额头的李承泽,伸出两只机械爪稳稳地抓紧了陈萍萍的轮椅“阿甘——” 哭笑不得的往旁边让了让给阿甘腾地方,李承泽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跟在陈萍萍身后,突然打了个哈欠:“陈院长。” “二殿下有事?”微微侧头看向李承泽的方向,陈萍萍声音平静“若是二殿下想说陈园的事,确实是我吩咐的。”“我不是想说这件事。”回味了一下昨天晚上吃过的鱼,李承泽舔舔嘴唇解释道“我是想说,我今天下午出城和徐爻他们会合。” “你们去哪儿?” “四灵山。”迎上陈萍萍惊讶的目光,李承泽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是阿裴让我去的,说是让我在那块地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儿供以后隐居用。” 觉得这件事确实像是裴长卿能做出来的事,陈萍萍也无奈地笑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怜悯地看了一眼仍旧处于状况外的范闲,李承泽笑了笑躬身行礼“陈院长,范闲,就此别过。” “咔啦——”从肚子里弹出好几个小抽屉,阿甘晃悠着凑到李承泽面前“小心——咔啦——” 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暖,李承泽顺从的从阿甘的小抽屉里把各种瓶瓶罐罐都拿走,随后摸着它圆滚滚的身子,轻声说道:“我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和阿裴带你去捉鱼。”“咔啦——”顿时跳了起来,阿甘黏黏糊糊地蹭着李承泽的衣服表达自己的喜悦“约定——”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把阿甘抱了个满怀,李承泽笑着拍拍它随后放开,对着陈萍萍微微点头“陈院长,我先走了。” 等待李承泽离开之后,范闲试探着也摸了摸阿甘,下一秒目光就对上了正转过头看着自己的陈萍萍:“陈,陈院长。”“瘦了。”大概扫了一眼范闲的衣服就知道他现如今的情况,陈萍萍示意阿甘把轮椅转过来,笑容温和“还在想武功尽失的事情?” 感觉自己在陈萍萍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范闲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这块地,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看着范闲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陈萍萍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在陈萍萍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夜出现在自己枕边的那朵海棠花自动浮现在了脑海中挥之不去,范闲咬咬牙蹲下来仰起头看着陈萍萍,像是挣扎了很久之后才开口“海棠朵朵在京都城。” 从明德宫回来之后直奔裴长卿所在的宫殿,吴乐天还没来得及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部分草药的味道。 “小裴姑娘,我们明天见。” 满意地看着今天的血量,李承乾甩了甩袖子示意手下给裴长卿灌进去一瓶补血的药剂,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小裴姑娘今日感觉如何啊?” 像是个木偶一样安安静静的任由别人掰开自己的嘴往里面灌药剂,裴长卿在把最后一口吞咽下去之后才微笑着转头看向李承乾,反问道:“那不知太子殿下这几日过得如何?” “那还真得感谢小裴姑娘的贡献。”想到情况有所好转的太后,李承乾脸上的阴郁逐渐消失,反而露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来“太后的身体如今好多了。” 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莫名地看上去多了一丝淡淡的讽刺:“是吗,那真是要恭喜太子殿下了。” 冷哼一声站起身,李承乾伸手拿过下人给自己呈上来的那个瓷瓶晃了晃,听着里面液体相互碰撞的声音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了:“小裴姑娘,好好珍惜现在吧。” “呵,珍惜现在?”等到宫门被重新关上才面露讽刺,裴长卿听着身边响起的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抬了抬手“恐怕要珍惜现在的人,并不是我呢。”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了正缓步而来的吴乐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你回来了?” 紧走几步上前扶住裴长卿,吴乐天的目光在她的伤口上扫了一圈,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快了。”拍拍吴乐天的手表示自己没事,大量失血后脸色苍白的裴长卿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就快结束了。” “什么快结束了?”疑惑于为什么裴长卿会说这句话,吴乐天刚想追问一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到对方耳边,有些急切地问道“李承乾用你的血给太后治病?” 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愤怒的反应反而是有几分苦恼地皱了皱鼻子,裴长卿无辜地说道:“可能是因为那些西方的法师的缘故?听说是有人说我的血里面富含有药性,加上他们的那些什么所谓的可以有效治疗疾病的药,就可以让太后恢复健康并且还能延年益寿呢。” 不用裴长卿做进一步的解释就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药,吴乐天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随后掏出自己前不久刚打开的那瓶伤药。 看着裴长卿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的脸色,吴乐天叹了口气,在她耳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解释道:“这个是伤药,之前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上过一次。” “我不。”可能是因为失明了难得有些小脾气,裴长卿哼哼唧唧的想要躲开吴乐天的手,颇有些蛮不讲理地说道“我不想上药,就让它这么养着挺好的。” “胡闹。”瞪了一眼裴长卿,吴乐天抬手捏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坐在原地,撇着嘴嫌弃“你这本来就失血过多,还不上药是打算让陈萍萍收一具干尸吗?!” 噘着嘴扭开头不去看吴乐天,裴长卿仍旧试图逃避自己必须要上药的现实:“那我也不想上药,多疼啊。” 根本没搭理裴长卿无谓的挣扎,吴乐天叹了口气之后拔开塞子,在倒出一点粉末之后毫不留情的直接按在了自己眼前的伤口上。 “嘶——轻点轻点!疼的不是你!”龇牙咧嘴地坐在原地由着吴乐天给自己上药,裴长卿嘴里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哎哎哎,过分了过分了。我当初可没这么对过你啊。” “伤员没资格说话这句话还是你说的。”转战到下一个伤口上,吴乐天一边态度强硬的给裴长卿上药,一边问道“那太后那边现在是什么反应?” “听说是好多了。”轻笑一声,裴长卿转着脚脖子语气异常的轻松愉悦“不然的话李承乾也不至于再跟我废话那么几句,他之前可都是放了血就走。” 说到这儿自顾自地笑了出来,裴长卿唇角的那抹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和阴狠,吴乐天听见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他们可能是忘了,我身上的毒可是还没解呢,若要当真是被毒死了,那也是活该。”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莫名觉得有些期待,吴乐天也咧开嘴笑了一声:“说的也是,不过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 “气血不通加上思虑过重所导致呼吸不畅,再加上她现如今年岁大了,吃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于只见过一面的太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导致身体虚弱心知肚明,裴长卿歪歪斜斜地靠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扎个针吃点药就好了。” 顿了顿,裴长卿自动自觉的往被褥里面缩了缩,轻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宜贵嫔她们怎么样了?” “好,那你在这儿等等我。”说着把之前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小盒子重新塞回到裴长卿手里,吴乐天安抚道“这个你先拿着,我去看看她们。” 摸着还带着些许温热的小盒子,裴长卿眉眼柔和地弯起眼睛笑了笑,在听着吴乐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摸索着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最先感知到的是木质的温润,裴长卿先小心地沿着边缘的位置绕了一圈,随后一点一点的向中心的位置靠拢。手指在触碰到一个微凉的圆环是停了下来,裴长卿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在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反应过来现如今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 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的方向,裴长卿犹豫再三后小心翼翼的把手指重新放在自己刚刚触碰到圆环的位置上,想要再次确定自己的猜测。动作轻柔的用指腹绕着圆环游走了一圈,裴长卿的眉眼愈发的柔和,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陈萍萍……” 感受着从指腹上传来的稍显粗糙的质感和凹凸不平的表面,裴长卿一点点顺着自己摸过的地方慢慢的在脑海中勾勒出手中戒指的样式:外围像是树干一样的纹理,那朵猜测应该是梅花形状的花朵正稳稳地立在戒指中间的位置,内侧似乎还刻有字迹,但是因为太小了所以无法通过触摸的方式知道,但是她似乎猜出了上面的字是什么。 手指在上面打了个转,裴长卿小心地调整好角度把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最后没忍住抬起自己的手轻轻的把唇印在了那朵花朵上面。 一瞬间仿佛自己的内心都获得了平静,裴长卿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几声脚步声,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祖宗,醒醒,我回来了。” 隐隐约约听到了吴乐天的声音,裴长卿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声音中带着还未睡醒的困倦:“嗯?怎么了?” “我回来了,你这么睡你也不怕落枕。”絮絮叨叨的帮裴长卿调整了姿势,吴乐天一条腿跪在床上,另外一条腿站在地上,叹了口气“她们的情况比你要好很多,至少没有像你一样这么被锁在床上不能动,还每天只有一顿米汤喝。” 被吴乐天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自己的境遇有些惨,裴长卿自己也乐了:“你说的感觉我就跟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一样。对了,帮我给陈萍萍带句话吧。” “……行,我现在觉得你们夫妻俩就把我当成了无情的工具人传话筒。”沉默地瞪着笑的一脸温和的裴长卿,吴乐天抓了抓头发有些暴躁地叹了口气“说吧,要我带什么话过去。” “咚咚咚。” 生无可恋地敲了敲陈萍萍屋子的窗框,吴乐天下一秒推开窗户看着里面的人,假笑着打招呼:“嗨,你们好啊。” 也惊讶于吴乐天为何这个时候会出现在监察院,陈萍萍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下去,随后看着对方跳到地上拍拍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您好,您的好友:无情的传声工具已上线。”毫无形象地翻了翻眼睛,吴乐天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陈萍萍的双手,撇着嘴说道“裴长卿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说着自己直接坐在了一边的矮榻上,吴乐天有些暴躁地抓着头发说道:“裴长卿让我告诉你,东西她收到了但是她更希望下次是你亲自交给她。然后她还说太后活不过这三天,虽然三天之后是李承乾的登基大典,但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太后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微微扬起一个笑容,陈萍萍虽然并不曾显示出来自己内心的愉悦,但是敲击轮椅扶手的频率却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已经感觉自己的头顶在闪闪发亮,吴乐天听着耳边响起的“哒哒哒”的声音,幽幽的叹了口气:“陈萍萍,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和裴长卿你们两个人,等事情结束之后,请务必交付我精神损失费。” “不知这‘精神损失费’是何物?”停下不断敲击的手指,陈萍萍有些疑惑“这也是长卿教你的吗?” 不,这只是来自于一只单身狗不想吃狗粮的呐喊。 叹了口气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吴乐天咂咂嘴之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天之后如果他们到不了京城,你打算怎么办?”停顿了一下,吴乐天求生欲极强地解释道:“别搞得像我就是个卖情报的一样,我只是想让裴长卿那边做个准备。” “他们会回来的。”低头吹了吹杯中的茶水,陈萍萍笃定地说道。 ※※※※※※※※※※※※※※※※※※※※ 感谢在2020-11-22 22:14:47~2020-11-29 22:2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八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6 章 “很显然在这种时候我不得不相信你的直觉。”对陈萍萍笃定的话语内心腾升起一种迷之信心,吴乐天心知肚明自己和陈萍萍的差距,只能是发出一声叹息。 微微低头轻嗅着茶水的清香,陈萍萍不着痕迹地伸手把桌上的一张纸揉皱扔到一边,安抚般地开口:“至少我们要相信陛下会赶回来的。” 莫名觉得陈萍萍在嘲讽自己的智商,吴乐天忍不住捂着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知道确实是要有信心。但是你也要知道,我们并不清楚他们回京的路上会设置多少关卡,会遇到什么人,我所知道的就有一批法师守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 “陈萍萍。” 就在吴乐天还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影子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陈萍萍,有人找你。” 张了张口,吴乐天泄气一般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后退一步转身,把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成了,我不说了。” 用指骨抵着自己的眉心不断按压着试图想要缓解自己内心的烦躁,吴乐天抬眼看向了门口。 门只是被影子微微推开了一条缝隙却没有人进来,只有外面强烈的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在地面上洒下一条金黄色的光辉,在地板上泛起一阵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盯着那一道细细的光芒,吴乐天突然睁大了眼睛:“这是……星星?!” 原本仅仅只是散发着阳光的颜色的地面突然泛起了一阵银色的光芒,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一般,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突然多出的一股清香气息,吴乐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神情戒备地站在陈萍萍身前,盯着突然聚拢在自己面前的那团雾气眉头紧皱。一只手回扣在手腕上的袖箭上,另外一只手放在身后虚握成拳,吴乐天冷声问道:“是谁?!” “天下三分,终归虚无。血染金龙,曙光之城。” 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既像是有人在吴乐天的耳边喃喃低语,又像是有人在高处吟诵着古老的咒语,带着神秘的气息。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原本还在闪烁着光芒的星辰和那团雾气逐渐变得浓郁,在吴乐天的眼前和身边凝聚成一片浓郁的雾气,在雾气当中隐隐有一个人影显露出来。 来人的面容依旧有些不甚清晰,但是吴乐天却莫名的知道对方在冲着自己,准确来讲是自己身后的陈萍萍微笑。扣着袖箭的手已经忍不住抵住开关想要随时按下去,吴乐天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的从雾气中走出来,躬身行礼:“见过陈院长。” “他有事要跟我说?”摇着轮椅从书桌后面出来,陈萍萍拍了拍吴乐天紧绷的身躯,十分平静地看着来人,同样面带微笑地问道“我记得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低下头笑了笑,来人对着吴乐天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容来,随后才转头对陈萍萍接着说道:“陈院长容禀,下官只是负责来传递大人让下官传递消息。至于说大人何时出关并非下官所能了解的。” 沉默地打量着站在眼前不卑不亢的男子,陈萍萍突然冷笑了一声,随即转回到书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拿在自己的手里,另外一杯放在桌边,陈萍萍这才对吴乐天说道:“无妨,这位算得上是咱们的朋友,不用如此紧张。” “呵,这年月天师卫的人不好好在皇家藏书阁天星阁守着,上这里来做什么?”听了陈萍萍的话更加警惕了,吴乐天直接抬起手把袖箭对准了对方,扯了扯嘴角“更何况,你都不自报家门告诉我你是谁,凭什么让我对你客气?” “因为他就是天师本人。” 似笑非笑地看着神色突然僵硬的天师,陈萍萍一脸深藏功与名地吹了吹茶水,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道:“要躲过那么多人才能偷溜出来,也挺不容易的吧?” 脸上的表情变得变幻莫测最终还是重归于平静,天师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腕活动了两下,突然摇摇头感慨一句:“不愧是陈五常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敏锐。”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本被天师收敛的刚好的气势逐渐显露出来,连带着看上去极为平和的面容都沾染上了上位者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可直视。 “我已经更名为陈萍萍。”抬眼看了一眼正冲自己走过来的天师,陈萍萍又看了一眼牢牢地占据有利地形随时防止对方要对自己不利的吴乐天,平静地更正对方话语中的错误“陈五常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置一词地耸耸肩膀端过陈萍萍给自己留的那杯茶,天师站在原地先是闻了闻茶香随后抿了一口,忍不住夸赞道:“当真是好茶。” 冷哼一声捧着自己的茶杯,陈萍萍毫不客气地说道:“再好的茶到你这里也都是浪费,什么茶都禁不住你的牛饮。”“哎哟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抑制住自己想要一饮而尽的举动,天师辩解道“我这是在肚子里回味茶香。” 说话间天师盯着陈萍萍的印堂看了半天,渐渐地瞪大了眼睛,连带着嘴角都带上了几分笑容。话题一转,天师上下打量着正在品茶的陈萍萍,啧啧称奇:“哎哟,陈萍萍你这是红鸾星动了呀~” 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天师绕着陈萍萍溜达了一圈随后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拍陈萍萍的肩膀:“我看看我看看,嘶~你的这颗红鸾星可当真是不一般。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然后跟你之间的感情历经磨难方能修成正果。” 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天师的脸上顿时变得有几分古怪:“哎呀,这还当真是……”“是什么?”心底突然一紧,陈萍萍下意识地追问道。 “还当真是你陈萍萍老牛吃嫩草呢。”眼中一闪而过一抹凝重随后瞬间消散,天师笑嘻嘻地用力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调侃道“不知道你现如今是作何感想啊?对那位姑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面无表情地推开天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陈萍萍皱着眉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认认真真的把肩膀那块的衣服擦了擦,随后冷冰冰地说道:“你从皇家藏书阁出来,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事情的?” 大有那种“你要是敢说一声是我就直接把你从监察院丢出去”的架势,陈萍萍警告道:“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派人跟他们说你跑出来了,或者是我直接把你请回去。” 撇撇嘴表示自己迫于陈萍萍的威胁不得不变得正式起来,天师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把腿一翘,故作叹息:“啧啧啧,当真是越来越世风日下了。你说我一个老人家不辞辛苦地跑过来跟你说事情,结果就给我这么一杯茶,连个点心都没有,而且你还凶我。” 真的是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怎么看上你的! 最后一句话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咽了回去,天师十分傲娇地一扭头接着说道:“本来这么多年你们没有一个人过来看过我跟我说说话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出关了说过来找你聊聊叙叙旧你就这么对我。” 没搭理天师的抱怨,陈萍萍和吴乐天瞪着他异口同声地催促:“别废话了/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知道自己再这么说下去明天的话题就会是某人被当众扔出监察院,天师放下手中的茶杯收敛了脸上过分荡漾的笑容,重新变得像外人眼中的那个严肃沉闷的南庆天师。 清了清嗓子,天师用手蘸取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一个图案,抬眼看了看不约而同沉了脸色的陈萍萍和吴乐天,正色说道:“这几日星象异动想必你们已经有所察觉了,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天狼星高悬,太微恒星暗淡,天下的形式在不停地变化。”盯着桌上渐渐消失的那个图案,吴乐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箭,看向了陈萍萍。 一直等到桌上的图案渐渐消失,陈萍萍才抬起头看着正看着自己的天师,眯起眼睛问道:“那不知天师有何高见?” 手指微微动了动之后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白雾,天师没有说话,但是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你可还记得,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天象的变化?” “你说,祥云层出,飞鸟来朝是为祥瑞之兆,必能护佑庆国繁荣昌盛。” 似乎是看向了陈萍萍,天师的双手摆出一个个手印,在陈萍萍和他之间凝结出一片紫色的雾气:“陈萍萍,你看到了什么。” 目光从天师的双眼转移到他面前的这团雾气上,陈萍萍眯起眼睛观察了几秒,面色有些凝重。这一团紫色的雾气当中不断有电光闪过,陈萍萍有些迟疑地抬手试图想要触碰这团雾气却被天师抬手拦下来:“别动。” 与吴乐天逐渐变得凝重的脸色不同,陈萍萍在被拦下来之后反而一直盯着天师白蒙蒙的双眼,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天师接下来的话,吴乐天盯着那团雾气又看了几秒,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几乎是用一种能把窗户撞碎的力道推开窗户看向外面。 目光从院中的那棵石榴树一直到原本应该在房顶上暗卫的位置上,吴乐天怔怔地看着外面仿佛是被静止的画面,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不要害怕。”吴乐天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天师的声音,仿佛是一阵风轻柔地吹拂过他焦虑地内心一般“这只是我的能力而已,因为接下来的对话不适宜让别人听见。所以现在,麻烦你把窗户关上,好吗?” 双手不受自己控制地搭在窗框上轻轻的把窗户重新关上,吴乐天在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之后转回身看向正背对着自己的天师,咬住了下嘴唇:“你到底是什么人?整个南庆,东夷城甚至是北齐都没有你这样的人。” 脑海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笑声,吴乐天听到对方继续说道:“我虽然特殊,但是只能观察到星象的变化却无法改变天命,能够真正逆天改命的人,只有你们。” 内心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吴乐天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出来的是还在床上躺着的裴长卿:“那你的意思是说……” “嘘~不要说出来。”打断了吴乐天还未说完的话,天师的声音有些神秘莫测“天机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天机,便是因为它不可明说,不说便有一切的可能。” 并不知道吴乐天和天师之间的对话,陈萍萍仍旧盯着天师那双白蒙蒙的双眼,又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才微微张口,天师收回两人之间的那团雾气,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洞:“三十年前,我发现星象异动,显示天下将会经历一场难以预估的浩劫。但是当我想要继续观察的时候,发现有人遮掩了天机,近日才得以从中窥见一二。”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陈萍萍搭在扶手上的手突然一紧,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星象只告诉我那人在极北之地,剩下的什么都没说。”手指在两人之间幻化出一片浩瀚星辰,天师指着其中的一颗星星摇了摇头“或许对方的能力在我之上。” “但是放眼整个天下,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人和你的能力一样。”已经回过神来的吴乐天抱着双臂盯着那一片星辰,皱着眉说道“不过,极北之地是神庙所在的地方。” 迎上两个人的目光,吴乐天上前指着刚刚天师指过的那颗星星,解释道:“北齐的苦荷和肖恩最初去雪山寻找神庙,就是在极北严寒之地找到的。而且神庙位于雪山之巅,一般人轻易不允许进入,像我们这种被派到外面的人除非是神庙召唤,不然不可返回。” 看着天师眼睛里的白雾一点点消散,吴乐天歪了歪头,问道:“看样子你对于神庙的这种做法并不惊讶?” “万物生长皆有其规律。”抬手挥散屋内的那片星辰,天师的脸上重新挂起高深莫测的表情,玄之又玄地说道“这便是世间万事万物生生不息的缘故。”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眯起的双眼中有电弧闪过,吴乐天径直走到陈萍萍身边站定,和他一起盯着天师的双眼,缓缓警告道“我倒是不介意用一些手段来帮你。” “我说了我并非是敌人。”对吴乐天显而易见的敌意并不在意,天师突然抬手把自己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泼在地上,意有所指地提醒吴乐天“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句话想要送给你。吴小少爷若是当真想要离开,还是要提防身边之人。” 吴乐天的大脑随着天师的话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再三权衡后他冷漠地点点头权当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嗯。” 满意地笑着站起身,天师顺带着又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这次说话的语气分外郑重:“陈萍萍,既然决定了,就好好珍惜她。” “天师大人,您该返回皇家藏书阁了。”目光在陈萍萍的脸上打了个转又来到天师的脸上,吴乐天看到对方借着袍袖的遮掩摆出的那个手势,挪开了目光。 “不用送不用送。”连连摆手示意吴乐天和陈萍萍留步,天师在突然弥漫起的雾气中露出一个笑容,感慨般地背着手说道“老夫要去见一位故人,所以不用送,不用送。” 等到天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两人眼前,吴乐天这才上前一步抬手挥散徘徊在屋内的雾气,回头看向了正面露疲惫地揉着额角的陈萍萍:“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目光落在地上逐渐蒸发的茶水上,陈萍萍敲了敲扶手,听着窗外重新响起的鸟叫声问道:“他说你知道这个东西。”“他想说的其实不是我知道。”蹲下来接着光线把图案看清楚,吴乐天拍拍屁股站起身叹了口气“这个应该是裴长卿知道。” 说完了随手从陈萍萍的桌上扯了一张空白的纸把刚刚的图案画下来,吴乐天抖了抖手中的这张纸,随后探头看了看外面突然飘过来的乌云:“陈萍萍,快下雨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吧。别等回头裴长卿回来了,你又歇菜了。” 说着吴乐天在原地蹦了几下,对陈萍萍挥挥手:“成了,我也不在你这儿给你捣乱了,我出去一趟之后直接回宫,裴长卿那边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皇宫内。 原本安安静静的宫殿里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噗”的声音,一缕烟雾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到殿内,不多时便弥漫了裴长卿所在的位置。 鼻翼间忽然传来了一股淡淡香甜的香气,裴长卿有些迟钝的大脑在反应了几秒之后才辨别出这似乎是长在城南树林里的一种普遍并且极为香甜的野花。 “凌雪阁,裴长卿。”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地搭在了裴长卿的脖子和铁链之间,散发出的寒气不断地提醒裴长卿:她的性命现如今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感受着手指下传来的跳动,天师另外一只手覆在了裴长卿的眼睛上,还没接着说些什么就听到裴长卿极为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似乎之前没有见过阁下。” 任由天师一只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另外一只手还在威胁着自己的生命安全,裴长卿露出一个平静温和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阁下若是有事的话还请直说,我虽然现在是个瞎子,但是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阁下不吝其言。” “有趣。”裴长卿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天师的声音,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在里面“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这么冷静。” 停顿了一下,天师把放在裴长卿脖子上的手挪开,顺带着戳了戳她的脸颊,带着笑意的声音接着响起:“好姑娘,你不用出声,你在脑海中回答我就好。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属于你的星辰在暗淡。” “那么,请问阁下需要我这个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瞎子做什么?”连眼睛都没睁开,裴长卿顺从的在脑海中问道。 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天师敲了敲裴长卿的额头颇有些无奈和好笑地感慨:“你这说话方式,当真和陈五常……哦不对,是陈萍萍那个家伙分外的相像。” 说着没等裴长卿说些什么,天师接着笑嘻嘻地说道:“哎呀,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不是坏人,你管我叫天师就行了,毕竟我都忘了我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了。不过你记不住也就算了,毕竟这可能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知道的太多,死得也就越快。”凉凉地提醒了一句,裴长卿这时候终于睁开了双眼,空洞的双眼直直的看向天师的方向,警告道“不该知道的不知道,这句话阁下难道不知道吗?而且,别逼我最后动手。” “你现在动手就代表你能活下来的日子越来越少。”把手掌按在裴长卿的额头上,天师抬手幻化出一片星辰,扫了一眼其中一颗有些暗淡的星辰漠然的说道“而且你的计划,陈萍萍可能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所有的想法。” 对于天师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裴长卿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措辞一般沉默了半晌,突然扬起了一个笑容。“小丫头想说什么?”好奇地看着裴长卿唇角地那抹笑容,天师忍不住问道。 定定的看向天师的方向,裴长卿在脑海中平静甚至是有些肯定地说道:“天师既然能够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进来并且告诉我这个消息,就说明你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萍萍,对吗?更何况若是你已经告知他了,那么你现在一定不会跟我说这句话。” 这下当真是满脸欣赏地看着裴长卿的脸,天师轻轻地鼓了鼓掌,颇为欣慰地说道:“很好,很好。看来这些年李俶这个阁主当的很好。” 终于露出了怔愣的神情,裴长卿有些无措地舔舔嘴唇磕磕绊绊地发出了好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最终组成一句:“阁下……与阁主是旧识?” 第 87 章 “只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天师一只手仍旧按在裴长卿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不知对着身边的那片星辰做了什么,那颗原本逐渐暗淡的星星逐渐变得比原来要明亮许多,但是又比其他的星星要暗淡。 目光重新回到裴长卿的身上,天师的唇齿间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在走之前,是隶属于那个地方的?”“山南东道。”有些无措地眨着眼睛,裴长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了天师的问题,接着追问道“前辈有事?” “瞿塘晴色露崔嵬,巫峡云涛卷峥嵘。”借着裴长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的便利,天师的脸上一闪而过担忧的神色,随后怀念般地喃喃自语。 在听到这两句诗的时候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裴长卿在怔愣了几秒之后突然勾起唇角笑了。露出的笑容中夹杂着怅然,裴长卿偏过头蹭了蹭自己的脸,笑的满含歉意:“前辈见谅。晚辈已经许久不曾听人提起过这两句诗了。” “星辰在不断的变化,裴长卿。”像是独自叹息又像是在给裴长卿忠告,天师的声音有些沉重“我已经活的太久,太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叫什么。”“前辈想说什么?”不断地舔舐着嘴唇,裴长卿轻声问道。 拍拍裴长卿的头,天师的眼神中带着悲悯:“裴长卿,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更何况命运的轨迹对于你来讲从未偏离过。” 我早已在浩瀚的星辰中,预见了命运的悲戚。 对于天师的这句话没有太多惊讶的反应,裴长卿一瞬间在脑海中掠过无数种想法,最终都汇总成了那句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叹息:“我知道……” 放在自己身侧的手虚握成拳,裴长卿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微笑着说道:“前辈既然说命运的轨迹对于我来讲从未偏离过,那也就是说我的想法是成功的。若是当真按照我所设想的那样进行下去的话,那么天下的大部分人都能够很好的活下来。” 定定地注视着裴长卿毫无神采却看上去仿佛像是在放光的双目,天师透过对方黑色的瞳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这位晚辈的未来。 他试图想要劝阻他的这位晚辈不要做出那件事情,因为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都进入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程度,但是却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进行劝阻。 像是感受到了天师目光中所夹杂地那些情绪一样,裴长卿笑了笑,随后极为平静地开口:“我知前辈能够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所以晚辈想要请前辈帮我一个忙。” 停顿了一秒,裴长卿赶在天师开口说出任何拒绝的话之前继续说道:“当然,这个事情若是超出了前辈的能力范围,前辈大可当做没有听过晚辈的这句话。” 想要说出口的拒绝的话语鬼使神差的消失在了裴长卿诚恳的表情上,天师撇开头看了看外面,漠然地开口:“说吧,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裴长卿这时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那就提前多谢前辈了。”说话间有些费力地仰了仰脖子,裴长卿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晚辈的请求就是想让前辈帮忙遮掩天机。毕竟前辈能够看出来的东西,我怕别人也能够看得出来。” “我答应你。”在这句话出口地一瞬间,天师有些分不清自己内心此时激荡着的情绪究竟属于哪一种,但是他仍旧沉声说道“这件事,我答应你。但我只负责帮你遮掩,若是有他人的功力在我之上,我也别无他法。” 长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一直压在心底的大事,裴长卿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刚刚天师说的那句话,原本还带着几分郁色的眉眼慢慢舒展开,露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那么,这件事情就拜托前辈了。” 已经有很长很长地时间从未答应过别人任何事情,天师说出来的回复裴长卿的话语甚至有些生涩:“嗯,好。无妨。” 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裴长卿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前辈。”“是关于陈萍萍的吧?”一眼就看出来裴长卿想问什么,天师扭头看着仍旧在不断变化的星辰,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裴长卿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指腹牢牢地按在戒指上的那朵花上,她看着天师所在的方向,试图挪动自己的脑袋靠过去:“不知前辈有什么想说的?” 一只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天师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星辰所告诉自己的内容,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把自己那只手的手背放在了裴长卿的额头,宽慰道:“你和陈萍萍,很好。” 手指微微动了动,天师随后挥手散去自己身边的那片星辰,接着说道:“我今日去找陈萍萍的时候,发现他的红鸾星动。星象显示,你二人在历经一番磨难之后终会修成正果。并且你二人八字契合,是为天作之合。” 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咧着嘴甚至还调侃了一句:“前辈这是不光负责天象,还负责给人看八字呢?”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有几分无奈的笑容,天师随后用手掌按在裴长卿的头顶,郑重而缓慢地开口:“以天师的名义祝福你,裴长卿。愿星辰的光辉与你同在。” 随着这句祝福的话语落下,裴长卿清晰地感觉到了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股极为温和的力量,给自己现如今破败不堪的身躯注入新的活力。 一直都冰凉无比的双手随着那股温和的力量逐渐变得温暖起来,裴长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感觉自己刚刚仿佛像是吐尽了自己心中的浊气一般,裴长卿感觉自己现如今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多谢前辈。” “不必客气。”肉眼可见裴长卿的脸色有所缓和,天师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至于你被种下的软筋散,我无能为力。” 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裴长卿晃晃脑袋轻松地说道:“前辈能够出手相助晚辈已是感激不尽,更何况现如今前辈已经帮晚辈缓解了身体上的疼痛了,剩下的事情前辈大可不必出手了。” “也罢。”在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裴长卿的脸色之后,天师缓缓收手站在一边,听着耳边重新响起的鸟叫声拧紧了眉毛“你自己多保重。至于接下来所有事情的结果,自有天命。” 停顿了几秒,天师在彻底消失之前留下一句忠告:“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决定,就莫要后悔,也莫要退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抽抽鼻子闻着空气中地那股香甜气息逐渐消散,裴长卿闭上眼睛轻轻地摩挲着戒指的纹路,半晌才缓缓睁开双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我从来不曾后悔,因为他早已告诉我他的答案。” 两天后。 意识还在迷蒙间就听到了开门声,裴长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没等抱怨怎么这么早就来人了,就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紧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宫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小裴姑娘,该起床了。” 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裴长卿微微眯了迷眼睛,嗓音中带了几分刚睡醒的沙哑:“你之前似乎并未来过这儿。” “小裴姑娘,奴婢是殿下吩咐今日特意来服侍姑娘的。”小心翼翼地扶起裴长卿,宫女这个时候才能够正眼观察一番这位传说当中的小裴神医,随即又马上垂下头低声回复“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并没有察觉到宫女身上有任何血腥气息或者是杀气,裴长卿顺着对方的力度坐直身子,微微侧头看着对方,接着问道:“那其他的人是来干什么的?” 确定裴长卿坐稳了之后才谨慎地放开手,宫女一边小心地用手托住裴长卿的下颌,一边打开了对方脖子上的锁扣,询问道:“小裴姑娘可有不适?” 笑了笑没说话,裴长卿微微低头听着耳边接连响起的镣铐被打开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又问了一遍:“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他们是来请其他几位娘娘的。”回头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向,宫女覆在裴长卿耳边轻声解释“今日太子殿下登基,所以特意都将几位请过去。” 活动着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裴长卿半晌哼笑了一声,随后无力地抬起手吩咐一句:“更衣吧。” 胆战心惊地看着裴长卿淡然的表情,宫女动作轻柔谨慎的伺候着裴长卿梳洗,又一勺一勺的把手边的粥喂进去,这才用手帕轻轻地蘸了蘸她的嘴角,随后灵巧的用自己的双手把裴长卿的一头白发盘好。 小心地抖开放在托盘里的衣服,宫女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礼服套在裴长卿身上,一直以来都显露出纠结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微微俯身凑到裴长卿耳边,低声说道:“小裴姑娘,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休息。” 已经被厚重的礼服压得摇摇欲坠,裴长卿垂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脸上仍旧对着宫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劳了。” 在给裴长卿穿上最后一件罩衣之后,宫女拿起放在一旁的手铐犹豫了半晌,才抬手轻轻地在裴长卿耳边晃了晃:“小裴姑娘……” “这个也需要我现在就带上吗?”在听到清脆的声响之后依然明白宫女手里的东西是什么,裴长卿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淡然“还是说等出去的时候再戴?” 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宫女拿着手铐反复回头观察着其他人的动静,最终咬咬牙低声说道:“等小裴姑娘要出宫地时候再戴不迟。” 微笑着抬起手把袖子挽起来,裴长卿甚至还十分贴心的把手腕上的镯子往上推了推,随后伸出双手叹了口气:“我并非是有意为难你,戴上吧。” 盯着裴长卿细瘦的手腕,宫女双手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在裴长卿的手腕上,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疼。 手腕被另外一只明显不属于宫女的手死死地攥在手里,裴长卿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地放下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阵粗重地喘息声。 “……你回来了。”立刻猜出了来人是谁,裴长卿反手轻轻地圈住吴乐天地手腕捏了捏,忍不住笑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一手拎着宫女的后衣领,吴乐天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裴长卿的手腕,无数句想要脱口而出的骂人的话最终被咽了回去:“密道我已经找到了。” 毫不犹豫的把手腕上的手镯褪下来交出去,裴长卿像是没有听到吴乐天一瞬间紊乱的呼吸一样,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辛苦你了。” “裴长卿!”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笑容,吴乐天干脆直接把手中的宫女扔到一边,气的浑身发抖地低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静静地注视着吴乐天的方向,裴长卿直接把手镯塞到他手里,声音极为平静:“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只需要把你应该做的做好。” 低头瞪着手中仿佛是天大地麻烦地手镯,吴乐天重新抬起头看着端坐在原地地裴长卿,声音低沉:“那么你告诉我,你会活下来吗?” 裴长卿抬手扶住身旁的床柱,极为缓慢地站起身,想用自己瘦弱地肩膀摇摇欲坠地撑起身上的这身礼服,就像是她想要凭一己之力来为所有人争取时间一样。 想要扶一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吴乐天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裴长卿的脸上形成了淡淡的光辉,吴乐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接下来的话:“我不知道我是否会成功的活下去,你应当知道天师曾经来过宫中与我说过一番话,他说命运的轨迹从未偏离过。” 说到这儿自己笑了出来,裴长卿低下头摸摸自己的鼻子,接着说道:“我会努力活下去,但是你也要承诺你要把其他人安全地带出去。” 半跪下来把自己的手放在裴长卿的手上,吴乐天轻轻地托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的位置,抬着头注视着裴长卿无悲无喜的面容,立下誓言:“我吴乐天以生命起誓,必会将她们带去安全的地方,若有违背必定让我永远消散于天地间。” “你去吧,带她们离开这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裴长卿抽回手重新坐下来,掩藏在宽大地袖口下的双手抠着床沿,声音依旧平静“待城内一切安定,再带她们回来。” 紧接着就听到了几声重物落地地声音,裴长卿低头用手指轻轻地在自己原本戴着手镯的地方划了一圈,随后冲着躺在地上地宫女的方向微微颔首:“我知你没晕过去。” “小裴姑娘,大人吩咐在下前来助姑娘一臂之力。”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裴长卿身边,宫女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顺带着递过去一瓶透明地液体,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没想到小裴姑娘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努力让自己的脊背挺直支撑着自己现如今沉重的身躯,裴长卿抬手在把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用冰凉的指尖按住太阳穴的位置,问道:“现在还有多长时间?” “他们来了。”已经清晰地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宫女重新躺在地上装作被打晕的样子,轻声开口“小裴姑娘,珍重。” 在大门被打开的前一秒裴长卿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进怀里,接着就听到了秦楚的声音:“小裴姑娘,太子殿下命我来请小裴姑娘和其余几位娘娘过去。” 一脸玩味地看着端坐在床沿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裴长卿,秦楚扫了一眼倒在裴长卿脚边地宫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看来小裴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与否,全在秦将军一句话上。”笑着站起身睁眼看向秦楚,裴长卿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微屈膝行礼“秦将军。” 皮笑肉不笑地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侍从去其他屋子里把人带出来,秦楚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重新坐下来的裴长卿:“我看小裴姑娘的气色不是很好啊,这若是到了太子殿下面前让殿下沾染了晦气可不行。” 闭着眼睛听着宫中传来的动静,裴长卿没有回答秦楚的问题,转而问道:“那不知秦将军这几日过得可还好?”“好,当然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美味一样舔着嘴唇,秦楚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但是接下来我会更好。” 突然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裴长卿不动声色地把脚往前探了探,随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鞋上点了几下。 “将,将军。”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侍从的脸上带着明显地慌乱,头几乎都要扎进自己的胸口里“里面,里面的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扯起对方的领子厉声质问,秦楚的脸上都带了一闪而过地惊慌“你再说一遍!” 被扑面而来地杀气惊得一抖,侍从惊恐地看着秦楚赤红的双眼,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属下,没了,里面人都没了。” 电光火石间就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和此时仿佛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的裴长卿有关系,秦楚丢下手边的侍卫,大步走上前直接掐住了裴长卿的脖子:“是你?!” “秦将军说笑了。”面不改色的微微直起身子给自己留出呼吸的余地,裴长卿歪了歪头表示不解“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逐渐收紧掐着裴长卿脖子的手,秦楚赤红色的双眼中闪烁着想要尝到鲜血地兴奋:“裴长卿,你接下来就会是我的了。” 冷笑了一声随后收回手,秦楚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长卿,挥了挥手:“来人,请小裴姑娘出去。” 跟在裴长卿身后,秦楚看着几乎算得上是被架着走的裴长卿,冷笑着说道:“小裴姑娘,既然我们找不到那些人,就拿你的命来充数吧。” 被连拉带扯的在偌大地皇宫里行走,裴长卿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来跟上自己身边两个人的步伐,裴长卿在听到那句“小裴姑娘,到了。”的时候,仿佛听到了天籁。 后背不知被谁猛地推了一把,裴长卿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随后便被人扶住,紧接着李承乾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小裴姑娘可要站稳了。” “太子殿下。”及时站稳并且试图挣脱开李承乾的钳制,裴长卿终于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太子殿下这样拉着在下,恐怕不妥吧?” 直接把准备已久的手铐铐在裴长卿的手腕上,李承乾满意地看着裴长卿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愕,低声警告道:“事到如今,小裴姑娘若是还想有什么想法,不如等一切都结束了你能活下来之后再说吧。” 手里紧紧地握着裴长卿给自己的手镯,吴乐天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宜贵嫔,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我们必须要赶在他们发现之前离开皇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手扶着宜贵嫔紧跟吴乐天的步伐,宁才人忍不住问道“还有,若是我没看错你手上的那个手镯是贵妃的,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试图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几位娘娘,吴乐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镯,叹了口气:“对,没错,手镯是淑贵妃的,但是她已经遇害了。我为什么要带你们走,是裴长卿吩咐我要把你们安全带出宫。” “那小裴一个人在宫里怎么办?” “陛下已经回京。”仔细听了听通道内的动静,吴乐天猜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发现这条密道,干脆直接站定解释道“所以裴长卿的生命安全暂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剩下还有什么问题等出了这条密道再说。” 说完了径直转身继续往前走,吴乐天在背对着几人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裴长卿,你务必要坚持到陛下回来。 第 88 章 “还当真是有点可惜,小裴姑娘你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站在高台之上接受众人的朝拜,李承乾面带三分邪气地看了一眼台下跪着的文武百官,转头看向了一旁被秦楚押着的裴长卿身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宣读庆帝“遗诏”的声音,裴长卿借着那个声音的掩护,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我可惜的并不是看不到这样的场景。恰恰相反,我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地美梦恐怕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 “对陛下尊敬点!”抬手掐住裴长卿的后脖颈,秦楚阴沉着一张脸警告道“别太猖狂!”“忘不了忘不了~”话语中幸灾乐祸的意味瞬间消失,裴长卿懒洋洋地说道“倒是秦将军,这大典还未完成,这么快就叫上新的称呼了?” “你!” “秦楚。”漠然的目光扫过秦楚的脸带着警告的意味,李承乾随后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点了点头“不知小裴姑娘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裴长卿闭着眼睛直接把头转向李承乾的方向,嗤笑一声:“我什么意思,太子殿下难道不明白吗?更何况,你是不是非得要我把现如今在场的所有人的名字都一一念出来吗?似乎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和你还有太后,李云睿有关联呢。” 没等李承乾继续说些什么,裴长卿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太子殿下的算盘其实打的很好,不管是从当初排挤阿泽收买阿泽的门人,还是到现如今囚禁其他三位娘娘以及召西方法师进宫,但是,你以为仅仅凭这些就够了?” 终于没忍住露出了这几天一直都想对李承泽摆出的一副嫌弃,嘲笑的表情,裴长卿讥讽地笑着说道:“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父皇之前跟我说,你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太子地名头而已,抛开这个名头,你什么都不是。” “裴长卿你现在就想死吗?!” 不用李承乾动手,一直站在裴长卿身后的秦楚就已经动手了。 一手勒住裴长卿的腹部另外一只手扣在对方的脉门上,秦楚冷声警告道:“我说过了,你不可以对陛下不尊敬。” 压根就没把秦楚的威胁放在眼里,裴长卿低下头活动了两下手腕,撇着嘴哼笑一声:“让我尊敬他,他也得有那本事才行,是不是啊太子殿下?” 裴长卿的话音刚刚落下,远处的宫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极为沉闷的声响。 “怎么回事?!” 又惊又怒地看着重新抬起头轻笑出声的裴长卿,李承乾一瞬间看懂了对方脸上的讽刺的意味,一时间都失了分寸。 “咳咳!”被李承乾拽的一个踉跄,裴长卿撇开头咳了两嗓子,听着高台下响起的混乱的声音满是无辜地耸了耸肩膀“哟,太子殿下这么早就着急了?这可有点不太符合太子殿下一贯的作风啊。” 揪着裴长卿的衣领,李承乾杀气腾腾地看着笑的极为开心的裴长卿,一手按在剑柄上,厉声质问:“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算了算吴乐天他们离开的时间,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无辜和灿烂“又没有说一个人瞎了就等于残废了。” 气的浑身发抖,李承乾在一片混乱声中清晰地听到了宫门被轰然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地还有一片喊杀声。 偏过头用肩膀地衣物蹭去脸上被溅上的口水,裴长卿摇摇晃晃地站稳接着说道:“太子殿下不妨好好看看,你这周围的人,可都还是你忠心耿耿的手下?” 在裴长卿话音落下地下一秒,原本站在高台上的李承乾的一部分侍卫突然拔刀砍向自己身边的同伴,随后扯下了他们脸上的□□。 根本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护卫队已经被人掉包,李承乾用手死死地握着剑柄地部位,嘴唇颤抖地看着同时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的那些人:“是,是监察院六处?!” 李承乾回过神来看着高台上一片混乱的情景,又看了看被迫放开裴长卿应敌的秦楚,抬手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冲过去:“裴长卿!你去死吧!” 勉勉强强只恢复了连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内力,裴长卿有些狼狈地躲开李承乾迎面刺上来的长剑,顺势抬脚一脚踹在了对方两腿中间的位置:“滚!” 嫌恶地皱着眉头,裴长卿在一脚踩到自己的裙子险些摔了一跤的时候,头一次痛恨起自己身上的这身华贵的礼服来和手腕上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手铐来。 听着李承乾在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发出一阵哀嚎,裴长卿随后再次抬脚踹在了身后举着刀冲上来的士兵身上。 把人踹出去之后自己也连连往后倒退,裴长卿抬手粗鲁的用袖口抹去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的试图想要站稳:“啧,这身体当真是……” 最后一扇宫门被轰然撞开,叶流云一马当先率领着外面的军队冲杀进来。 一把勒住缰绳站定,叶流云看着身边像是潮水一般向前涌去的士兵,再一抬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高台上狼狈地左躲右闪的裴长卿。 “小裴姑娘坚持住!”用内力把自己的声音送过去,叶流云抽剑出鞘直指从地上爬起来冲向裴长卿的李承乾,大声命令“诸位儿郎!随我冲杀进去活捉叛徒!” “杀——” 紧跟着叶流云的脚步冲杀进留守在皇宫中的军队当中,一批一批的士兵杀红了眼。 跟在军队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向皇宫,庆帝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陈萍萍,声音低沉地问道:“陈萍萍,朕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安安那个小丫头?” 从周围嘈杂的声音中准确地辨认出庆帝话语中的不悦,陈萍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在漫天的喊杀声中声音平静地解释道:“回陛下,臣不过是遵从长卿的嘱托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哼!”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庆帝眯起眼睛扫了一眼高台上地动静,对着台上那位同样身穿龙袍的李承乾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冷声吩咐道“等这件事情完了之后,太子送到监察院七处去。” “臣领旨。”低头拱手领旨,陈萍萍眼中带着浓浓的阴狠的色彩,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按着李承乾的脑袋丢进七处用无数种方式让他痛不欲生。 能够感受到陈萍萍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地气息,庆帝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抬手拍拍陈萍萍的肩膀:“陈萍萍,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再抬头的时候一脸郑重,陈萍萍追问了一句“不知陛下可要出面?”“不必。”根本就不想再看见李承乾那张脸,庆帝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声音中充满了冷酷“朕不想再看见他。” 跟在庆帝身边由着影子推着自己往前走,陈萍萍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上唯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上,眯起了眼睛。 李承乾,你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就穿上龙袍了,若是不满足一下你的这种心情,岂不是很对不起你和李云睿这些年的布局? “都不许过来!”终于趁着裴长卿一个转身的机会让秦楚把她抓住,李承乾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喘着粗气吼道“你们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高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了受制于人的裴长卿身上。 表情有一瞬间地凝固,裴长卿闻着身后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血腥味和脖子上无法忽视的寒气,最终一脸脏话的把刚刚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 “裴长卿,没想到吧。”抬手摘下自己头上带的冠冕扯下来扔到地上,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狞笑着说道“你即使有监察院六处作为帮手又能如何,大东山地军队赶回来了又能如何?你这不最后还是落在了我手里吗?” 说着,李承乾转头看向了被影子推上来的陈萍萍,露出一个带着血迹的笑容:“陈萍萍,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长卿!”连理都没理李承乾,陈萍萍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裴长卿脖颈上的那道血痕上,眉头瞬间皱紧“李承乾!你放开她!” 连牙齿上都带着鲜血,李承乾手中的长剑甚至还又逼紧了几分,仰头大笑着质问:“陈萍萍,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你怎么不敢上来了?”说着李承乾一拳揍在裴长卿的腹部,笑的极为得意:“来啊,你上来啊!” 阴翳的目光盯着李承乾看了几秒,陈萍萍随后挪开视线看向正一点点扬起一个笑容的裴长卿,眼中流露出一抹一闪而过的柔情,再次看向李承乾的目光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阴沉的监察院院长:“李承乾,你当真不放人?” “放人?”用舌头舔去牙齿上的血迹,李承乾当着陈萍萍的面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住裴长卿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啐了一口血沫进去“陈萍萍,你看见了吗?不管是谁对我来讲,我都能够轻易掌……”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裴长卿一脚踹在腹部,李承乾握剑的手一抖直接给裴长卿的肩膀开了道口子,另外一只手捂着自己作痛的腹部怒吼:“给我把她的腿废了!” “你敢!”陈萍萍下令的手还没抬起来身边就是一阵微风拂过,影子下一秒出现在了李承乾身后,一把匕首紧紧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嘶哑阴冷的声音随后响起“把剑放下,不然下一个开口的就是你的脖子。” 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利器,李承乾又看了看同样阴沉着脸色的陈萍萍,无所谓的把自己的剑往裴长卿的方向递了递:“那又如何,我死了,裴长卿也活不了。” 目光在李承乾身上的那身已经破破烂烂的龙袍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陈萍萍半晌移开目光,眉宇间那股戾气肉眼可见的化为了温柔:“长卿,你还好吗?” “心肝儿你这来的有点慢啊。”在听到陈萍萍声音地那一瞬间原本躁动不安的内心安静了下来,裴长卿像是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那道还在往外不断渗血的伤口还有沉重的礼服,对陈萍萍笑的极为欢快“不过你身体能不能支撑的住?高台上血腥味太重啦,你要不要待会儿再上来?” 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肉眼可见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但是表面上仍旧像是看到对方安然无恙后放下心来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无碍,长卿莫要担心。” 在听到陈萍萍的这句话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方,影子藏在面具下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凝重。他当然察觉到了陈萍萍身上一直围绕着的浓郁的杀气,但是当他看到裴长卿的脸的时候,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被秦楚捉住。 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裴长卿刚想问问裴安的情况,却感觉自己腿脚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往下坠。 抬手直接勒住裴长卿的腹部防止她乱动逃跑,秦楚无视了陈萍萍宛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冷冰冰地警告裴长卿:“小裴姑娘,在下真诚的希望姑娘不要乱动,毕竟刀剑无眼。” 在裴长卿下坠的一瞬间看到了自家小姑娘隐藏在笑容之下的无措和恐惧,陈萍萍捏着轮椅扶手的手一点点收紧,声音温柔地安抚道:“长卿莫要着急,不知这几日可还好?等待会儿不如陪我去看看安安吧?小丫头一直在跟我念叨你。” 听到“安安”这两个字逐渐冷静下来,裴长卿费力地支撑着自己,突然感觉到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突然从自己的头顶传递过来,温温和和地游走在自己的身体里。 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力量的来源,裴长卿突然鼻头一酸,眼眶有些发红。她感知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庆帝不知何时站在一个角落里,正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欣慰地看着自己。 硬生生把自己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裴长卿开口的时候带上了浓重地鼻音:“好。正好我回来的这段时间还没怎么和小丫头好好亲密亲密,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 听着陈萍萍和裴长卿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李承乾的眼中带着阴狠和嫉妒,阴阳怪气地出言讽刺:“哎哟哟,裴长卿啊裴长卿,你和陈萍萍还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是不是?” 闻言转头看向李承乾的方向,裴长卿歪了歪头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紧接着慢条斯理地反驳道:“太子殿下这话说得,这酸味怎么这么浓啊?想必是因为太子殿下从未与他人谈过情说过爱的缘故吗?” 说到这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裴长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毫无自知之明地继续往李承泽的身上插刀:“我倒是忘记了,太子殿下之前一心一意的只喜欢自己的亲姑姑,之前没被父皇发现之前也不过就是爱而不得,只是没想到被父皇发现之后你就只能画画没有人脸的画像,再找找什么替身啊以解相思之愁是不是?” 本身就属于皇家丑闻的事情被裴长卿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李承乾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紫仿佛调色盘一样变了半天,在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看来,小裴姑娘知道的还挺多,不过你自己的事情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啊。” 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发出“哈”的一声笑,裴长卿低下头一脸无所谓的用脚蹭了蹭地面,吐槽道:“是,我承认我身上的八卦也挺多,但是太子殿下,我又不像你什么事情都得畏畏缩缩的不敢摆到明面上来。安安在父皇那儿过过明路了,更何况我和陈萍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 话音一转,裴长卿学着李承乾阴阳怪气的样子说道:“哈,我可不像太子殿下一样,闷不做声搞出这么大地动静来,甚至还能弄出这么一身龙袍来。” “……裴!长!卿!”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像是要把裴长卿撕碎了混血吞进去,李承乾气的浑身发抖,都忘了自己还被影子用匕首威胁着。 听出了李承乾话语中的愤怒,裴长卿笑的愈发的欢快,一时间甚至有些左摇右晃:“哎呀呀~太子殿下怒气竟然这么大啊,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笑容变得疯狂,李承乾对着秦楚使了个眼色,随后用脚尖用力地碾了碾地面,冷笑着开口:“裴长卿,你以为我今天当真没有做二手准备吗?” 说话间,秦楚突然闪电出手直接把裴长卿往陈萍萍的方向一扔,随后一把扯过影子手下的李承乾一跃而起,落在了远处的房顶上。 “陈萍萍!”也不去管被秦楚带走的李承乾,影子扶住裴长卿的胳膊神色有些焦急:“周围的法师我去解决,你和她在这儿等着!” 说完了,影子先是干脆利落的把裴长卿手腕上的手铐砍断,随后冲向了突然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些西方地法师们。 “裴长卿!我告诉你!你杀了我姑姑!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站在安全的位置,李承乾声嘶力竭地怒吼。 被影子半强制性的推给陈萍萍,裴长卿一边听着耳边响起地风声,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突然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然后笑了:“李承乾,我刚才说的气大伤身,可不是什么玩笑。” 抬手干脆利落的把自己身上厚重的礼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扔到一边,裴长卿站在陈萍萍身边,闭着双眼抬头看向李承乾,声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知太子殿下现在是否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并且还伴有呼吸不畅?” 没有给李承乾留出任何思考地时间,裴长卿把手一摊语气中满满的无辜和嘲笑:“我裴长卿在此恭喜太子殿下啊,你现在目测只剩下说遗言的时间了。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后觉得我的血好喝吗?” “原来真的是你。”虽然一直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略微有所不适但是自己一直都没把它当回事,李承乾现如今在看到裴长卿的表情后突然明白了那时候她说的话和现如今自己想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异常刺眼地笑容。 “长卿!”抬手直接把裴长卿拉进自己怀里,陈萍萍看都没看自己所在地高台上已经完全成型的那个阵法地图案,也没去管逐渐爬上自己的脚面的血色地花纹,只是一把抓住裴长卿冰凉地双手,低声说道“我在。” 一直在强撑着的身躯终于软了下来,裴长卿把自己埋进陈萍萍仍带着些许血腥味的怀抱里,声音嘶哑地轻声呢喃:“你来了。” 在裴长卿的额头落下郑重的一吻,陈萍萍轻轻地颠了两下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满脸疼惜地哄道:“嗯,我来了,我的小姑娘不要怕。” 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裴长卿把头靠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莫名的有些想哭:“你怎么才来啊~”“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手和裴长卿十指相交,陈萍萍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搭在她的后背上,声音低沉。 伸手圈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吸溜了半天没忍住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陈萍萍的肩膀上呜咽出声:“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疼,李承乾那个不要脸的玩意非得说我的血能够治太后的病,还天天放我的血给她喝!我觉得就是他脑子有病!” “嗯对,所以接下来他会在七处渡过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伸手一拉袖子就能看见裴长卿手臂上新鲜的伤口,陈萍萍眉目阴沉的承诺“到时候我会亲自审问他。” “但是我不想让你那么累。”仍旧担心着陈萍萍的身体,裴长卿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离自己渐渐远去,她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轻“审讯的事情不如还是交给方叔来吧……”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地前一秒,裴长卿听到了范闲的声音:“传国玉玺和兵符在此!谁敢放肆!” 啧啧啧,当真是很久没有听到范闲小朋友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了啊…… “……药……救人……” 意识昏沉间,裴长卿隐隐约约听到自己耳边不断的有声音响起又消失,但是一直都听不真切,最后又重新陷入了昏睡当中。 “裴哥啊,你说你醒了呢,你就吱一声好不好?我都怀疑你要死再不醒过来你就要见不到我了。” 第 89 章 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了范闲半真半假的抱怨,裴长卿缓缓睁开双眼,嗓音沙哑地调侃:“见不到你?我怎么这么不信这句话啊,再说了,现如今谁敢对大名鼎鼎的小范诗仙动手?”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范闲的方向,接着调侃道:“还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裴哥!” 一惊一乍地蹦起来,范闲丢了手中的碗扑到裴长卿的床边,几乎喜极而泣:“呜呜呜裴哥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真的要被你父皇给乱棍打出去了!” 露出一个满是无奈的笑容,裴长卿左右转动着自己的头部试图想要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内仍旧是一片黑暗,颇为淡然地抬手摸索着拍了拍范闲的头,问了一句:“我现在在哪儿?” “皇宫。”抓着裴长卿的手腕把脉,范闲抽着鼻子擦干了眼泪,随后郑重地开口“陛下和叶将军处理了所有的反叛人员,李承乾被关在七处,我和师父在宫里负责救你。”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随后拍拍床褥有些费力的撑起自己,接着问道:“那我在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说来话长。”稳稳地扶住裴长卿让她靠坐在床上,范闲清了清嗓子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有安抚的意味“裴哥我先去跟陛下他们说一声你醒了,等我回来之后再慢慢跟你讲,你看行吗?” 后背陷在软垫里,裴长卿听着范闲的话,满脸疲惫地捏着鼻梁的位置,随后把手往前一伸。 茫然地看着裴长卿向上摊开的那只手掌,范闲眨眨眼睛看了看裴长卿的脸又看了看那只手,试探性地把自己的手掌放上去:“裴,裴哥,加油?” “滚!”嗓音干涩低哑,裴长卿没好气地反手一巴掌拍过去,瞪了一眼范闲“我说的要杯水!” 讪笑着把自己的手抽回去赶紧倒了杯水重新放在裴长卿的手掌心上,范闲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嘿嘿,裴哥不好意思啊。那个……我先走了?” “滚蛋。”笑骂了一句,裴长卿随后双手捧着茶杯一直等到范闲推开宫门了,才懒洋洋地提醒道“等你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留下一句:“好的裴哥没问题裴哥!”之后小心的把宫门重新关好,范闲朝着庆帝所在的宫殿飞奔而去。 听着范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裴长卿放下正捏着鼻梁的手,用指骨按压着揉了揉眉心的位置,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这毛毛躁躁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你让他兴奋会儿吧,他这几天快被李云羲吓哭了。”吴乐天百无聊赖的声音响起,随后裴长卿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一阵微风拂过,紧接着有什么冰凉湿润地东西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喏,张嘴。” 顺从地张嘴吞下去,裴长卿皱着眉头感受了几秒在自己的食道内逐渐化开的药丸,不确定地问道:“这个是化功散的解药?” “不是,只能缓解。”撇着嘴顺手把裴长卿茶杯中的水换成热水,吴乐天揉着头发坐下来叹了口气“话说我还没问你呢,当时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听费介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说,你体内一直有一种力量在暗中保护你的经脉,这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裴长卿目光呆滞地举起手中的茶杯想要抿一口水却被瞬间呛到:“啊?咳!咳咳咳!” 抖着手把茶杯塞给吴乐天,裴长卿半趴在床榻上咳得撕心裂肺:“咳!你,咳咳!你说什么?咳咳咳咳。” “别说话别说话。”手忙脚乱的给裴长卿轻轻地拍着后背顺气,吴乐天垂下视线扫了一眼地面上突然多出来的血迹,随即抬眼看了一圈周围,悄无声息的用脚把血迹胡乱地蹭下去。 能猜到自己大概是咳血了,裴长卿半靠在吴乐天的胳膊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才慢慢的把这个劲缓过去:“我没事了。” 一脸的无可奈何,吴乐天一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胡噜着裴长卿的后背,幽幽的警告道:“你这次可不能再把自己作出病来了祖宗,你再作出病来估计我们这帮人都得给你陪葬了。” 终于缓过劲来,裴长卿把自己摔进软垫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每次都让你见笑了。” 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把裴长卿嘴角地血迹擦干净,吴乐天觉得自己这几天叹气地次数加起来都要比前几年的多:“我说祖宗啊,你要知道你都昏昏沉沉地睡了七天了。我刚才那句我们这帮人都给你陪葬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吴乐天的肩膀,裴长卿闭上双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父皇和心肝儿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辛苦你们了。” 长叹一声没再说话,吴乐天同样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突然问道:“天师那个家伙,你了解多少?”“他跟我是同样的人。”不知为何吴乐天会提起这个话题,裴长卿愣了愣之后缓缓说道“只不过他来的时间比我要早得多。” 摸摸下巴把天师的那张脸在自己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吴乐天斟酌着推测道:“刚刚我说你体内一直有那么一种力量在维持你的生命,这个力量跟你的离经易道又不像,而且你当时也是身中化功散什么也做不了,会不会是这个天师帮了你?”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宫女递给自己的小瓶子,裴长卿张了张口犹豫了几秒之后沉默地摇摇头:“我不清楚,虽然他认识凌雪阁的外阁主李俶,并且也知道吴钩台,但是我并没有任何印象是有一个门派可以推衍天机,通晓过去和未来的。” 张了张口顿时觉得有些难办,吴乐天抓了抓自己的脸,语气有些苦恼:“我记得叶轻眉以前说过有个叫纯阳宫的地方,那个也不行吗?”“你是说纯阳?”神色流露出几分怀念的意味,裴长卿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纯阳主张道家学说,顺应自然以不变应万变。更何况……” 说到这儿自己先笑出了声,裴长卿摸摸鼻子弯起眼睛补充上了后半句话:“更何况纯阳的副业是抓鬼,而不是夜观星象。” 咂咂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乐天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裴长卿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了:“淑贵妃的镯子,是不是还在你手上?” “嗯对。”直接从怀里把犹带着体温的手镯递过去,吴乐天盯着那对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的手镯,轻声问道“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手镯,裴长卿不断的用手指摩擦着上面地花纹,半晌嗓音沙哑地开口:“你替我写一封信吧,然后去送给阿泽。” 已经都能够预料到裴长卿要写什么样的内容,吴乐天想要说出什么劝诫的话语却都暗自咽下:“……好,那我去找找笔墨。” 说着他站起身,想要在这间空旷的宫殿中寻找到有关于文房四宝的痕迹:“祖宗,你要是当真在这间宫殿住的话,你可有的置办了。” 突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裴长卿打了个哈欠颇有些懒散地说道:“但是若是当真说要置办东西,这也不应该是我关心的啊。”说着,裴长卿笑眯眯的把脸转向门口的方向,甜甜地叫了声:“父皇~” “你就是吴乐天?” 刚想开口吐槽“裴长卿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黏腻了?”,吴乐天就听到了庆帝饶有兴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完!蛋!了! 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吴乐天神情僵硬地呆立在原地,脑海中像是弹幕一样划过三个特大号加粗的红体字:你完了。 像是感觉到吴乐天的不自在一样,裴长卿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吴乐天,你要不要那么怂啊。你别害怕啊,我父皇一点都不凶的。” 求求你闭嘴吧!你没看见李云羲的眼睛都跟刀子一样往我身上扎了吗?! 神色僵硬的站了几秒,吴乐天深吸一口气随后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草草的行了一礼:“吴乐天见过陛下。” “嗯?” 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庆帝背着手挑起眉毛看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不乐意的吴乐天,清了清嗓子:“你很不高兴见到朕?” “……哪儿能呢我的陛下!”瞬间求生欲爆棚,吴乐天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笑容迎上来,语气里充斥着说不出地狗腿“陛下您说您也是,你要是提前来怎么不说一声?小的好给您扫榻相迎啊~” 冷哼一声斜眼看了一眼吴乐天脸上极为别扭的笑容,庆帝甩了甩袖子往前迈步:“但是朕看你刚才很不乐意啊。”“没有没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狗腿了,吴乐天嘿嘿笑着做最后地挣扎“小的刚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望陛下见谅,见谅哈哈……” 意味深长地看着吴乐天笑了笑,庆帝随后坐到床边轻轻地摸了摸裴长卿的头,声音不复刚刚的冷漠:“小裴醒了?” “父皇。”清晰地感受到从庆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的气息,裴长卿眯起眼睛笑的有些腼腆“父皇怎么突然来啦?” 斜眼看了一眼正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的陈萍萍,庆帝冷哼了一声,随后抬起手轻轻地顺了顺裴长卿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这才极为和蔼地问道:“小裴现在感觉身体好点了没有?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啊?要不要朕派人给你这间屋子加个火炉?” 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被庆帝握住的那只手,裴长卿抿起唇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要火炉,手凉是因为体虚,让费叔给我补一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父皇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我,毕竟这不是还有费叔和范闲那小子在呢吗。更何况我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夫,父皇不要担心啦!” 欲言又止地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庆帝抬起手似乎还想摸摸她的头,却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了裴长卿的肩膀上:“朕知道了。” 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庆帝温暖而粗糙的手,裴长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不知为何庆帝身上突然散发出了一种悲伤的情绪,明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父皇,怎么了?” “小裴。”搭在裴长卿肩膀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庆帝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挣扎的神情,随后低沉的声音在裴长卿的耳边响起“你要记住,淑贵妃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裴长卿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垂下头空洞的双眼盯着被子上的某一个点,藏在被褥下的手也突然收紧:“父皇……”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都要清楚裴长卿瘦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庆帝试图想要看清楚此时裴长卿脸上的表情却又不敢动手,生怕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女儿受到任何伤害,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朕在。” 胸腔中的一股郁气随着裴长卿深呼吸的动作被一点点吐出来,她随后重新抬起头对着庆帝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故作轻松和释然地说道:“儿臣明白的,父皇放心吧。” “我让陈萍萍跟你聊聊,你们二人也许久未见了。”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裴长卿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庆帝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 极有眼力见的把陈萍萍的轮椅推过来,吴乐天在看懂庆帝眼中繁杂的情绪后,突然溜到裴长卿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开口:“祖宗,等你缠缠绵绵完了再叫我给你代写哈!” 说完了就直接一溜烟跑到庆帝身边,吴乐天办了个鬼脸之后直接用手一推把陈萍萍的轮椅送到床边,笑嘻嘻地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知道我很棒。” 拎着吴乐天的后衣领把人圈在自己身边,庆帝突然把手探进怀里取出一枚小木牌在吴乐天眼前晃了晃,随后在对方震惊的目光里慢悠悠地开口:“这段时间你归朕负责,没什么问题吧?” “没,没问题。”这次的笑容当真是从脸上挤出来的,吴乐天忍不住为自己今后的生活鞠了一把泪“只要楼主夫……陛下开口,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搭理滔滔不绝的夸奖自己的吴乐天,庆帝转过身冲陈萍萍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后一句话:“小裴,朕自己也相信,她从未怪过你。” 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到裴长卿的答复,庆帝随手抓过试图缩成鹌鹑准备逃跑的吴乐天,离开了这座宫殿。 “长卿。”一直等到大门被重新关上,陈萍萍这才身体前倾,把自己的手伸进被褥里摸索着抓住裴长卿的手,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这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的行为失败了,裴长卿垮下肩膀任由陈萍萍这么握着自己的双手,嗓音有些干涩:“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明白裴长卿说的是什么意思,陈萍萍放开一只手改为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让小姑娘靠近自己,斟酌着开口:“长卿,安安这几天还在跟我说她想你了,我明天带她来见你你看好不好?” 极为自然的把自己团进陈萍萍的怀里,裴长卿抽出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松松地环住陈萍萍的脖子,声音一时间有些低哑:“还是过段时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见小姑娘,小姑娘又该着急了。” 说话间,裴长卿已经把自己的头搭在了陈萍萍的肩膀上,嘴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脖子:“对了,阿甘呢?我也好久没有看见阿甘了。” “阿甘在监察院,我明天把它带过来。”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陈萍萍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疼惜“长卿,你瘦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打破了裴长卿现如今用来面对所有人温和有礼的面具,露出藏在面具后那个真实到令人心痛的裴长卿自己。 搂着陈萍萍脖子的手臂先是一僵随后迅速收紧,裴长卿用额头抵住陈萍萍的肩膀,自己的身躯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陈萍萍……”嗓音沙哑,裴长卿的手指捏着陈萍萍肩膀上的那一点布料,仿佛这样就能够获得无穷无尽的勇气一般。 已经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衣物被逐渐润湿,陈萍萍张了张口,最终把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裴长卿的那一头白发上,蠕动着嘴唇低声呢喃:“长卿,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后。我说过现如今换我守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 抽回自己的一只手死死地咬住食指的指骨,裴长卿呜咽着摇头,一时间泪流满面。 “别咬自己。”难得强硬的把裴长卿的手指抠出来,陈萍萍干脆直接把自己的手送到她嘴边,碰了碰她的嘴唇“要咬就咬我的吧。” 摇摇头推开陈萍萍放在自己嘴边的手,裴长卿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只手轻柔地托着裴长卿的脸,另外一只手用手帕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陈萍萍再开口时嗓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长卿,别哭,我还在。” 睁着一双无神的双眼怔怔地看着陈萍萍的方向,裴长卿终于卸下了一连几日都挂在自己脸上,让自己都产生了一种“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的错觉的所谓的漠然和漠不关心。 “心肝儿……我好难受……”痛苦地揪住自己胸前地衣服,裴长卿在陈萍萍的怀里终于哭的声嘶力竭“我明明,明明是有能力救她的,但是为什么……” “别说话。”打断了裴长卿的话,陈萍萍把裴长卿的衣服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随后和她十指相扣,郑重地开口“长卿,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这是贵妃娘娘自己的选择,她选择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救你。” 哭的泣不成声,裴长卿把陈萍萍当做了自己现如今地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抓着对方和自己相交的那只手,摇了摇头:“心肝儿,我曾经有一个师兄,他叫江潮。” 放在裴长卿后背的手顿了顿,陈萍萍耐心的等待着她接下来地话:“那我想他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师兄,对吗?”“不,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裴长卿张着嘴犹豫了很久,最终低下头极为快速地说道“他是奸细。” 胸膛急促地起伏了一阵,陈萍萍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把裴长卿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他带我入了师门,是我进师门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然后跟我一起做任务,我真的一直把他当我最敬重的师兄。”想起那一封带着淡淡的伤感的信,裴长卿忍不住低声咳嗽着,泪水轻轻的在她的脸上划过一抹晶莹的痕迹“但是后来,我们整个小队就是因为他,几乎全军覆没,就剩下了我和江师兄两个人。” 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惨然,裴长卿浑身颤抖:“那个时候我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能跟他说一句什么‘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位好师兄,原来才是真正的敌人。” 安静地听着裴长卿的阐述,陈萍萍的目光中除了浓浓的眷恋之外,隐约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欣慰和炽热。 他的小姑娘,终于会对他哭泣,告诉他自己瘦了委屈,而不是像最开始地那样只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自己的心底,然后一个人默默的消化。 “柳暗忽逢花明,幽窗凄清烛火明,清秋残月离人语……” 嘴里突然哼起了一首陈萍萍从未听过地小调,裴长卿微微扬起头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地说道:“这是江师兄曾经唱过的,我不知为何一直都记到现在……” 歪着头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裴长卿的脸颊,陈萍萍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又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裴长卿:“长卿,你摸摸看,你的心肝儿还在这儿呢。” 说着就去引导裴长卿的手来触碰自己的脸,陈萍萍带着她一点一点的从额头一直摸到下巴,这才又亲了亲对方的额头,低声哄道:“长卿不哭,好不好?” 第 90 章 “我没哭!”抬起头瞪着陈萍萍,裴长卿红着眼眶吸溜着鼻子凶巴巴地反驳“你哪儿看见我哭了?!” “嗯对,没哭。”忍住想要捏一捏裴长卿鼻头的手,陈萍萍哭笑不得的顺着裴长卿的话往下说“我的小姑娘没哭,是我看错了。” 噘着嘴粗鲁的把脸上的泪水胡乱抹干净,裴长卿仍旧带着浓重的鼻音试图纠正陈萍萍话语中的错误:“叫什么小姑娘,快点叫宝贝!” 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委屈,陈萍萍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随后仰起头轻柔的吻了吻裴长卿的额头,叫出了另外一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称呼:“卿卿。” 听到这两个字微微一愣,裴长卿眨眨眼睛突然低下头把自己埋进陈萍萍的怀里,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来:“叫,叫的这么肉麻干嘛?” 终于低声笑了出来,陈萍萍伸手把被褥盖在裴长卿身上,闻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药香气,故意用气声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卿卿,卿卿。” “别叫了!”满脸通红地抬起头捂住陈萍萍的嘴,裴长卿整个人从脸一直红到脖子“别,别叫了。”“卿卿害羞了?”拍拍裴长卿的后背,陈萍萍的眼中闪烁着明快的笑意,用自己的嘴唇蹭了蹭裴长卿已经有些发烫的耳垂“卿卿当初叫我心肝儿的时候,怎么不害羞呢?” 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裴长卿咳嗽两声,结结巴巴的试图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那,那怎么了?难不成你不承认你是我的小可爱?” “承认,当然承认。”用手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抬起裴长卿的头,陈萍萍盯着裴长卿略带泪花的眼眸,声音有些低沉“所以我的卿卿不要轻易的哭泣,不然的话哭坏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句话眉毛一挑,裴长卿抬手准确地捏住陈萍萍的下巴,冷哼一声十分恃宠而骄的说道:“哼,坏了也得你养着!” “好好好,我养着,我养着。”直接把裴长卿的这种行为归结于撒娇,陈萍萍任由她松松地捏着自己的下巴,同时还伸出自己的手揉捏着裴长卿的另外一只手“我还怕我的小姑娘不想让我养着呢。” 破涕为笑,裴长卿伸手搂住陈萍萍的脖子凑上前亲了一口对方,颇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那这是你说的,不管怎样都养着我。” 手指轻柔地抚过裴长卿的眉眼,陈萍萍笑着应道:“对,卿卿说得对。所以到时候还希望卿卿不要嫌弃我才是。” 放任自己瘫在陈萍萍怀里,裴长卿发出一声细细的长叹,圈住陈萍萍的脖子,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不知道我躺了多少天。每天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我都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每天早上李承乾派人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我才能知道,哦,又过去一天了。” 搂着裴长卿的手瞬间收紧,陈萍萍有些无法想象裴长卿一个人是怎样渡过这段时间的,他的卿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受了多少苦? 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权当是在安慰对方,裴长卿轻笑了一声,略带安抚地说道:“我那个时候想了很多,毕竟什么也做不了,连坐起来都没法坐起来。后来我又在想,说安安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害怕,亦或者是直接被吓哭了?” “不会的。”有些急切地打断了裴长卿的话,陈萍萍的臂弯微微收紧后又缓缓松开,声音嘶哑地反驳“安安不会嫌弃你的。” 好像是笑了一声,裴长卿的声音微弱并且夹杂着几分懒洋洋的感觉:“好,你说的都对,听你的。”说着裴长卿又往陈萍萍的怀里拱了拱,嘟囔了一句:“心肝儿我困了。” 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陈萍萍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来,犹豫了几秒之后偏过头蹭蹭裴长卿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睡吧,困了就睡。” 一直等到裴长卿的呼吸逐渐平缓,陈萍萍这才小心翼翼地一抬肩膀,想要确认裴长卿是否睡熟。 一只手稳稳的托在裴长卿的后脑勺上,陈萍萍另外一只手先是掀开一直盖在对方身上的被褥,随后圈着她的腰,动作轻缓的把裴长卿平放在了床上。 扯过被子一直盖到裴长卿的下巴上,陈萍萍弯下腰在她的额头落下珍重的一吻:“好好休息,我的小姑娘。” 说着就想要摇着轮椅离开,陈萍萍刚转过轮椅就感觉自己的衣袖似乎被什么轻轻地勾住了。 重新转回来看着裴长卿伸出来的那只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袖,陈萍萍的眼睛中仿佛有星辰在闪烁着。笑的眉眼温柔,陈萍萍重新回到床边用自己的一只手取代了被裴长卿勾住的那一片衣角,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 弯腰从轮椅下的储藏格子里掏出一个小机甲人,陈萍萍有些别扭的用一只手上好发条放到地上,目送着它摇摇晃晃的离开后,转头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裴长卿的身上:“卿卿不怕,我不走。” 仿佛是真的听到了陈萍萍的这句安慰,裴长卿一点点松开了紧握着陈萍萍的那只手,紧皱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开。 伸手想要替裴长卿抚平紧皱的眉头,陈萍萍刚把手抬起来,就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转过头看着推门而入神情疲惫的费介,陈萍萍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中的那个散发着热气的药碗上。闻着空气中散发着的浓郁的药香,陈萍萍下意识地转回头看着仍旧处于睡梦中的裴长卿,压低了声音:“熬完了?” “趁热喝。”直接把碗塞到陈萍萍的手上,费介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顺手拿过摆在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这一副,我再把个脉,明天估计就该换药了。” 捧着碗试了试温度,陈萍萍先是把碗放到一边,随后用手指一点点把裴长卿有些凌乱地长发梳顺,接着问道:“她的眼睛,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 “看看这副药之后有什么反应吧。”对于裴长卿体内错综复杂的毒素也觉得棘手,费介使劲眨着眼睛慢吞吞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若是这副药下去还是没什么反应的话,那就需要从长计议了。” 让轮椅直接贴在床边,陈萍萍温柔地轻轻晃动着裴长卿的肩膀,声音也轻柔的不像话:“卿卿,该起床喝药了,我们醒一醒好不好?” 等了几秒发现裴长卿什么反应都没有,陈萍萍脸上满足的表情一闪而过,接着呢喃着开口:“卿卿若是不起来的话,那我可就要亲自喂卿卿喝药了?” ……陈萍萍你压根就没想着说要把小裴叫醒喝药吧?! ‘ 连自己都觉得陈萍萍的说话声音太小了,费介站在对方身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脸无语地看着陈萍萍略带笑意的把裴长卿扶起来坐好,然后端过药碗不断地吹气。 目光在宫殿里游移了一阵,费介咂咂嘴原地踏了两步,最终还是把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了仍处于昏睡状态地裴长卿身上,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这个倔强到自己都想上手揍地小丫头!跟范闲那个臭小子相比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神情专注的一口一口的把碗里的药都喂进裴长卿嘴里,陈萍萍等把最后一口药喂进去之后略带些意犹未尽的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裴长卿的下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看着那个已经慢慢消失的齿痕,陈萍萍眼中流露出一抹极为满足的神态,随后微微前倾身子用指腹一点点擦去裴长卿嘴角残余的药汁。 “咳嗯~”感觉自己的眼睛在疼,费介顶着陈萍萍几乎算得上是杀人的目光清清嗓子,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我该给小丫头施针了。” 用力地搓了搓自己刚刚触碰裴长卿嘴角的那根手指,陈萍萍沉默地摇着轮椅推到几步之外,仍旧眼眸冰冷地盯着费介刚刚摆好的针灸包。 搓搓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费介一边麻利的往裴长卿的各个穴位上扎针,一边试图想要缓解现如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凝固的气氛:“话说,你什么时候打算把裴安从陛下那儿带回来?” 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陈萍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裴长卿脸上的长针,随后干脆闭上了双眼,指骨轻轻地敲打着轮椅扶手:“再等等。卿卿说她现在不想让安安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更何况,我也不想让安安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目瞪口呆地听着陈萍萍的话,费介颤抖着抬起手指了指陈萍萍又指了指裴长卿,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们都玩儿的这么大的吗?” 已经猜出来费介大概是意会错了,陈萍萍睁眼瞪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冷冰冰地开口:“你想多了。” 满腹的话语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费介摇摇头重新转回身继续给裴长卿施针,又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地说道:“陈萍萍,说真的你应该多笑笑。天天老板着一张脸,回头小丫头又该跟你絮叨了。” 敲击扶手的手微微一顿,陈萍萍上下打量了几眼背对着自己的费介,没说话。 撇撇嘴叹了口气,费介接着絮叨:“前天你就把安安那个小姑娘带进宫里交给陛下了,这几天安安还在念叨说什么时候能看见她娘亲。” 说着扎完了最后一根针,费介拍拍手站起身看着陈萍萍,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吧,我不插手。” 听到费介的那句“你们自己家的事”心底微微一动,陈萍萍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费介看了几秒,最终捏了捏鼻梁:“明天,带着安安过来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陷入一片寂静当中,费介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的陈萍萍,几欲开口却最终都放弃了。 “你想说什么?”抬起眼透过撑着额头的指缝看向费介,陈萍萍开口的时候,声音喑哑。 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陈萍萍,费介想到自己刚刚把脉得到的那些结论,最终试探着开口:“小裴身上的毒……” 撑在额头上的手突然不甚明显地抽搐了一下,陈萍萍用眼神示意费介继续往下说。“陈萍萍,小裴身上的毒,即使是我全部解开,我也不能够保证她长命百岁。”深吸一口气换了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说,费介清晰地看到了陈萍萍眼中的掩藏的并不是很好的杀气。 缩缩脖子看了一眼旁边用来计时的线香,费介后退一步让自己和陈萍萍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这才狠狠心接着说道:“更何况小裴她的身体若不是那个什么离经易道,她的情况恐怕要比现在糟糕更多。” “……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陈萍萍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裴长卿的脸上,仿佛要把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刻入自己的骨血中,让自己永生永世不能忘怀。 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于残忍,费介干脆转过身不去看陈萍萍的表情,故作平静地继续说道:“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她好好调养身体,努力让她活的更久。” 说话间话锋一转,费介耸耸肩膀开始准备给裴长卿拔针:“不过我记得三处和宣九那儿有很多医术的孤本,我回头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低低的应了一声,陈萍萍自始至终都盯着裴长卿的脸,把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印刻在自己的心里,包括随着费介的动作而微微皱眉发出一声声细微的闷哼的表情。 随着费介把一根根长针从裴长卿的身上拔下来,裴长卿的脸色也由原来的苍白毫无血色逐渐变得涨红。在最后一根针拔下来的那一瞬间,裴长卿突然坐直了身子,在陈萍萍和费介的注视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污血来。 “卿卿!”一把扯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费介,陈萍萍神色焦急地握住裴长卿的双手,另外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软下来的后背,声音都有些颤抖“卿卿,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陈萍萍的方向,裴长卿勉强勾了勾唇角,安抚道“刚刚咳出来的是污血,这只是排毒的一个过程。” 说话间裴长卿突然皱了皱眉毛,捏紧了陈萍萍的双手:“费叔,我的眼睛……” 还没等费介做一番检查,裴长卿的双眼逐渐充血,最终有一股细细的黑紫色的血液从眼眶中缓缓流出。 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陈萍萍的手摸一摸自己的眼睛,裴长卿还没等挣脱开就被陈萍萍死死地按住,费介严肃的声音随后响起:“别动!” “费叔?”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裴长卿茫然地转动着自己的头部,听着费介带上羊肠手套的声音,和陈萍萍转动轮椅的声音,深吸一口气随后抿了抿唇。 小心谨慎的用一只手托着裴长卿的头,费介用另外一只手随意在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叠了两叠,随后轻轻地蘸了蘸从裴长卿的眼眶中流出来地黑血。 低头盯着布块上晕染开的黑色,费介回头看了一眼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陈萍萍,微微点了点头。 脖子上青筋凸起,陈萍萍握着裴长卿的手力道不变,柔和了自己的声音安慰正不自觉地挠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裴长卿:“卿卿不要怕,马上就好了。” “对,所以小丫头给你费叔笑一个。”顺着陈萍萍的话往下说,费介顺手揉了一把裴长卿还算是柔顺的长发,无声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那块布片“你得相信你费叔的技术。” 睁着一双看上去极为恐怖的眼睛,裴长卿用内力在自己的体内悄无声息地游走了一圈。在感觉到积存在双眼内的毒素确实有所缓解,裴长卿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感觉到啦~” “那就好好听你费叔的。”顶着陈萍萍杀人的目光十分嚣张地拍了拍裴长卿的头,费介笑着说道“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烂七八糟的。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帮人顶着呢。” 说着把裴长卿脸上的血迹都擦得一干二净,费介半强制的让裴长卿重新躺回到床上,随后冲陈萍萍晃了晃手中的布片,把头往门口的方向一歪。 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陈萍萍随后冲费介挥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抬手轻轻的把裴长卿脸颊上的头发一一拂开,得到了裴长卿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心肝儿?” “好好休息。”弯腰在裴长卿的额头落下一吻,陈萍萍紧接着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裴长卿的鼻尖,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一切有我。” 微微仰头凭直觉在陈萍萍脸上亲了一口,裴长卿随后把自己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那就辛苦我家心肝儿啦~” 温柔地笑了一声,陈萍萍抬手把裴长卿的鼻子从被子里拯救出来,又细心的掖好了被角,低声催促:“快睡吧,睡醒了之后我就回来了。”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等到裴长卿的呼吸逐渐平缓,陈萍萍这才缓缓直起腰把自己的手从对方虚握住的手里抽出来。 “祝你有个好梦。”留恋和宠溺的把自己的唇印在裴长卿的额头,陈萍萍随后尽量放轻动静地摇着轮椅来到门口,轻轻地扣了三下门。 门被一直在外面等着陈萍萍出来地费介打开,一缕阳光突然照射到陈萍萍的毛毯上,泛起一阵暖意。 “说吧,什么事。”等着费介把门重新关好,陈萍萍双手交叠,看着面色凝重的费介缓缓开口。 左右看了一圈确定现在两人的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费介站在离陈萍萍一步之遥的位置上,把手中的布片缓缓摊开:“我只想确认一件事情,李承乾是不是还能喘口气呢?” 盯着费介伸到自己眼前的布片看了几秒,陈萍萍抬眼盯着费介的表情半晌点了点头:“对,你有事?” “他是生是死,是不是都不归皇家管了?” 紧接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费介努力让自己的神态保持在一个正常的状态,而不是一副凶神恶煞仿佛随时都要吃人的表情。 这次直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费介,陈萍萍用手撑着额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也想动手?” “裴长卿会死。”明白陈萍萍的意思,费介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满满的怒意“本身大东山的毒就没有完全清除,李承乾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让她活!” 和费介相比平静太多,陈萍萍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神色平静地说道:“只有等审判结果出来了,才能有资格动手。” 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费介仿佛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眼前的这位老上司一样,最终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你会后悔的。” 静静地注视着费介离去,陈萍萍转头看着严丝合缝的大门,半晌垂下眼帘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仔细的物件来。 打开层层叠叠包裹着的手帕,陈萍萍的目光在触及到那枚原本挂在裴长卿脖子上的戒指的时候瞬间柔和了几分,呢喃着开口:“我不会后悔……” 重新推开门慢慢地摇着轮椅回到裴长卿身边,陈萍萍小心翼翼地捧着裴长卿的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像是捧着自己的珍宝一般,陈萍萍把那只手缓缓贴近自己的心脏,空旷的宫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卿卿,你逃不掉的。” 监察院地牢。 “呵呵呵,方大人不愧是七处主办。”被锁在十字架上,李承乾披头散发地挣扎着抬起头用一双浑浊的双眼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方七,努力扯开嘴角笑了出来“只是可惜,方大人也就只有这种屈打成招的手段了。” 根本没把李承乾的话放在心上,方七盯着他身上的某一道伤口看了看,随后淡淡的吩咐一句:“去,拿第三十四号刑具去。” 目光在离开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李承乾张开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方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我亲爱的小皇妹的滋味,还真是十分美味呢~” “你想说什么?”终于回应了李承乾一句,方七站在原地盯着李承乾怎么看都觉得碍眼的舌头看了几秒,冷冰冰地问道。 第 91 章 盯着方七锋利的双眼看了几秒,李承乾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沙哑粗粝的笑声,在被火光照耀的明明暗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诡异。 “李承乾,我的耐心并不多。”冷着一张脸接过下属呈上来的第三十四号刑具,方七垂着视线用指腹一点点擦过刑具最前端的锯齿的部分,声音有些漠然。 像是终于测试完刑具的锋利程度一样,方七掀起眼皮看着李承乾的那张脸,抬手用刑具挑起对方的脸,接着说道:“你最好趁着我还没有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之前,把你该说的话都说了,不然的话我可不负责。” 微微侧过头咧开嘴笑了出来,李承乾伸出舌头用舌尖缓缓舔过自己的牙龈,用下巴点了点整间牢房里唯一一张桌子上的那一壶茶:“来点水喝。” “茶水太烫,还是给太子殿下来点凉水吧。”转动眼珠看向桌上的茶壶,方七用食指敲了敲桌子,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假笑。 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刚刚拿过来刑具的下属先是恭敬的对着方七躬身行礼,随后颇为怜悯地看了一眼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自家主办地李承乾,转身离开了牢房。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大木桶,下属抬手随意抹了把汗,声音平静地汇报:“主办,水来了。” 靠在桌子边缘把玩着手中的刑具,方七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既然想喝水,就给太子殿下喝。”停顿了一秒,方七抬眼看了一眼木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慢条斯理地提醒:“只是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浪费才好。” 低低的应了一声,下属单手拎起木桶抬到一个和李承乾齐平的高度,下一秒就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直接把一桶水兜头泼下。 牢房里瞬间响起了一声惨叫,下属后退一步微微歪着头看着浑身颤抖,伤口重新渗出血水的李承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木桶,下属转身对着方七行了一礼:“主办,属下先行告退。” 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李承乾扭曲的面容看了几秒,方七抬起手中的刑具夹住李承乾身上的一处伤口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下去吧。” 被冰水中掺杂着的盐分激的浑身不停地颤抖,李承乾在十字架上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挣脱自己身上的束缚,却也让更多的盐分顺着崩裂开的伤口流进来。 铁链“哗啦哗啦”的晃动着,李承乾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大张着嘴试图从牢房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中汲取一丝冰凉的空气来缓解自己的痛苦。他想要大喊,想要咆哮,想要把眼前的方七丢进那些法师们的法阵里体验不亚于他此时受到的痛苦。 “……f……fa……方……七……” 嘴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李承乾嘴角有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整个人被剧痛折磨到精神恍惚。 用刑具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方七随后抬手把刑具在火上过了一圈,慢慢悠悠地走向双目无神毫无焦距的李承乾,极为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这水喝的感觉如何啊?” 泪满朦胧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刑具,李承乾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要躲开,却发现自以为的大动作,实际上就是微微抽搐了几下。 脸上的笑容随着李承乾的动作逐渐扩大,方七挑着眉毛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子殿下若是想要减轻痛苦,不如就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样方七也能请示院长给太子殿下一个痛快。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双唇颤抖着张开,李承乾拼尽全力往前伸着脖子啐了一口血沫:“你做梦!” 还没等李承乾的最后一个字说完,方七抬手毫不客气的直接把刑具捅进对方的嘴里,听着李承乾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的尖叫,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刑具。 方七甚至还借着火光看了看被刑具夹住李承乾通红通红甚至已经出血的舌头,随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阴冷而锋利的仿佛要直接把李承乾一分两半地切开:“李承乾,你以为我真的想听你说那些废话?” “唔!唔唔!” 以为自己的舌头已经被活生生拔下去了,李承乾面目狰狞的用手握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身后的十字架,口水甚至沿着刑具向下蜿蜒。 “真可惜,要是你的牙还在的话,我还真想试试用这个烫一烫牙会是什么感觉。”颇有些可惜地夹着李承乾的舌头往外扯了扯,方七神色轻松地说道“不过,挨个敲碎牙齿这种感觉也不错。” 在方七看似漫不经心极为平静实则残忍至极的话语中浑身颤抖,李承乾最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晕了过去。 把刑具从李承乾的嘴里抽出来,方七盯着上面闪闪发亮的水渍拧着眉毛“啧”了一声,随后直接把上面的口水抹在了李承乾的衣服上。 盯着李承乾仍在抽搐的身躯看了看,方七随后转回身把刑具往一直等候在原地的下属手里一扔,径直拿起了那份已经写了一半的口供,默不作声地翻阅着。 看到最后一个字,方七抬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随后又点了点李承乾,吩咐道:“泼醒了。” 当天下午,一份厚到不可思议的口供被呈放在了陈萍萍的书桌上,被方七派来传话的下属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影子和陈萍萍,诡异地察觉到了两人极为诧异的心情。 抬手大致翻看了一遍,陈萍萍随即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是,属下告退。”跪在地上低着头行礼,下属跟在影子身后离开了这座宫殿。 在推门而出的前一秒,下属突然莫名地回头看向了一直放下纱幔的床榻,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李承乾的口供?” 摸索着挑开纱幔坐在床沿边上,裴长卿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的伸出双臂。 “对,方七刚刚派人送过来的,你要听我念给你吗?”赶忙上前把裴长卿抱在怀里,陈萍萍极为熟练地扯过被对方丢在一边的被褥盖上,轻声问道。 自动自觉的在陈萍萍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裴长卿打着哈欠哼哼唧唧地抱怨:“心肝儿我腰疼。” 微微低头看着裴长卿撅起来的嘴,陈萍萍低笑着凑上去吻了吻,随后轻重得当地揉捏着裴长卿的后腰。 听着不一会儿就响起的舒服叹息声,陈萍萍抽空观察了一番裴长卿的表情,接着偷偷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卿卿不疼。” “疼的又不是你!”抬手毫不客气地拧了一把陈萍萍的腰,裴长卿磨了磨牙凶巴巴地说道“回头我也得让你体验一下是不是?” “不敢不敢。”和裴长卿十指相扣,陈萍萍笑的眉眼温柔,低声讨饶“卿卿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气哼哼地捏了捏陈萍萍的腰权当泄愤,裴长卿叹了口气又趴回对方的怀里,轻声问道:“心肝儿,吴乐天人呢?” “吴乐天?”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正试图翻窗进来的那个人身上,陈萍萍挪动几下身子挡在裴长卿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道“陛下正在召见他。” 刚刚翻窗进来就听见陈萍萍的这番“危险发言”,吴乐天目瞪口呆地看着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陈萍萍,好半晌才撇着嘴沉默的抬手合上了自己的下巴。 警告般地盯着吴乐天看了几秒,陈萍萍转回头接着补充上了后半句话:“所以卿卿要不要明天再找他?” “……心肝儿什么时候说起谎来连心跳都不变了?”仰起头看着陈萍萍的方向看了几秒,裴长卿突然低声笑了出来,话语间皆是调侃的意味“让我摸摸,脸红没红呀?” “胡闹台。”往后仰了仰身子捉住裴长卿抬起来的手,陈萍萍瞪了一眼正眼睛滴流乱转的吴乐天,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这时候听到陈萍萍的心跳变了,裴长卿嘿嘿笑着凑上前亲了一口对方,随后笑眯眯地冲吴乐天的方向招招手:“你来了?” “我……现在是不是不太合适?”迎着陈萍萍阴冷的目光,吴乐天尬笑着后退几步想要从窗户翻出去“那个……要不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把下巴搭在陈萍萍的颈窝里,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别走啊,咱们好歹把工作做完了再去放肆啊是不是?” 说完了这句话就感觉陈萍萍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瞬间收紧,裴长卿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陈萍萍的手臂,低声安抚:“心肝儿别生气呀,我就是让他帮我给阿泽带封信过去而已。” 说着凑上前蹭了蹭陈萍萍的鼻尖,裴长卿轻笑着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对方的,故作诱哄地开口:“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嗯?我最爱的只有我家心肝儿。” 手指在裴长卿的腰窝处画着圆圈,陈萍萍有些不太相信:“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圈着陈萍萍的脖子左右晃了几下,裴长卿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所以心肝儿别生气啦?而且你不是还有口供没有看吗,赶紧去工作。” 放在裴长卿腰间的手顿了顿,陈萍萍默不作声的戳了戳手底下的软肉,嗓音沙哑地问道:“卿卿嫌弃我了?”说着,陈萍萍抽回其中一只手握着裴长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放在唇边轻吻着,努力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不是说好了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吗?”笑着拍拍陈萍萍的后背,裴长卿催促道“快去工作啦~” 面露委屈的让自己的唇擦过裴长卿的嘴唇,陈萍萍最后警告般地看了一眼拎着纸笔眼神满天乱飞的吴乐天,这才摇着轮椅离开了。 确实,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比如……那份厚到匪夷所思的口供。 “说真的,我刚才真的以为陈萍萍要把我砍了。”一直点头哈腰直到陈萍萍把门关上,吴乐天这才一溜烟地拖着一张矮几坐到裴长卿身边,嘴里叼着笔含含糊糊地说道“他这性子我觉得可能也就你能受得了了。” 低头笑了笑没有回应吴乐天的这句话,裴长卿盘腿坐在床沿上来回晃悠了两下才问道:“你大概到阿泽那里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捏着下巴想了想,吴乐天抬起头看着裴长卿的脸,鼓了鼓脸。 托着脸长叹一声,裴长卿惆怅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难得有些愁眉苦脸地抱怨:“但是我还没想好我要怎么跟阿泽说这件事情。”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抬手顺势把裴长卿的头发揉的更乱,吴乐天笑着安抚道“再说了去送信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慌什么。” 干脆直接倒在床上,裴长卿“啪”的一声直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苦着一张脸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可怎么整,愁死我算了。” “收收收收,大碴子味儿都出来了。”看着裴长卿在床上滚来滚去发泄自己的情绪,吴乐天破有闲情逸致的双手托着脸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愁这件事。”整个人瘫在床上,裴长卿生无可恋地睁着眼睛唉声叹气“我打了无数的腹稿然后全都否决了,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同样叹了口气,吴乐天也有些烦躁地揉了几把自己的头发,随后把自己拿过来的纸笔都摊开在桌子上,等着裴长卿组织好措辞。 坐起身盘着腿坐在床上,裴长卿驼着背托着腮仿佛像是一幅静止画面一样思考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阿泽,见信如晤。你应当知道自从我中毒之后,我的眼睛不太舒服看不清事物,这封信是我托人代笔所写,所以笔迹并非是我的笔迹,还望阿泽不要见怪。不知你们现如今是否已经到达四灵山?天气转凉还要记得多加衣服。” “京城内的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只剩余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未做完,主谋李承乾已被关在监察院七处地牢内,太后当场伏诛,秦家军也基本全部收编,其余与李承乾李云睿之事有所关联的官员皆已被扣押在大理寺内等候发落。万事皆顺,但唯余一件事我不知应当如何与你诉说。” 快速地浏览着信纸上的内容,李承泽看着突然中断的信件,忍不住又重新读了一遍。 微微皱起眉头,李承泽的目光在整张纸上上下扫视了几遍,随后用指腹轻轻地搓了搓信纸的边缘,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封信是你写的?”“我只是代笔。”盯着李承泽的脸并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吴乐天声音平静的解释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李承泽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看向眼前风尘仆仆的吴乐天,慢慢叠好自己手中的信纸:“这封信的下半部分内容也在你手上。” “但是我现在并不能确定你的状态是属于能看下半部分内容的。”从怀里取出另外一个信封在李承泽面前晃了晃,吴乐天整个人头一次收敛了平时嘻嘻哈哈的神态,面容极为严肃地说道“裴长卿跟我说,如果你的状态被我判定为暂时无法接受的状态,那么我会带着这封信原路返回。” 停顿了几秒,吴乐天上前一步盯着李承泽的双眼,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李承泽,你告诉我你能否接受这封信的内容?” 没有开口反而是同样直视吴乐天的双眼,李承泽在把自己的注意力往对方手中的那个信封上分出去了几秒之后重新拉回来,突然面露游移的神色。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容肃穆的吴乐天,李承泽半晌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问道:“是她的吗?” 听到这句问话不禁挪开视线盯着地面看了几秒,吴乐天直接站在李承泽面前,抬起另外一只手臂在半空中犹豫了几秒之后轻轻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读懂了吴乐天这个动作的意思,李承泽突然红了眼眶。撇开头看着窗框的位置,李承泽张了张口,极为艰难地开口:“真的是她?” “你自己决定看还是不看吧。”仰起头又低下头看了看地面,吴乐天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转过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吴乐天在经过矮桌的时候抬手把信封按在桌子上推过去,声音有些沉重:“我在门口。” 知道李承泽此时需要的并不是同情,吴乐天一直等背着身把门关严实了才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脸。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径直走向抱着剑的谢必安,吴乐天低着头用脚蹭了蹭地面,把目光转向了李承泽所在的那间屋子的门上,低声劝诫“我在门口等着。” 满脸担忧地看着紧闭着的门,谢必安看了一眼吴乐天的脸色,又看了看地上被对方用脚蹭出来的一个浅坑,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一个大概,李承泽原本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弯了下来,最终跪在桌子前用额头抵着桌沿的位置,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声音嘶哑地呢喃:“母妃……” 右手死死地捏着桌沿似乎想要按出几个指印来,李承泽另外一只手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呵呵,李承乾,呵呵……” 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低笑,李承泽笑的极为诡异而疯狂,像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魔鬼一般,浑身颤抖着松开被自己捏的已经出现裂缝的桌子。抬手摸了摸眼角的位置,李承泽以为自己会流泪,却发现自己已经痛到连哭都不会了。 踉跄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信封跌坐在地上,李承泽盯着上面极为陌生的“阿泽亲启”这四个字,眼前逐渐有些模糊不清。 手指颤抖着想要把信封拆开却失败了好几次,李承泽突然抬手狠狠的把信封摔到地上却又在下一秒满脸慌乱地扑过去试图在它落地之前接住。 “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李承泽顾不得去揉一揉自己磕的红肿的额头,努力地伸长手臂去够不远处的信封。 抓到信封之后整个人紧绷的身躯瞬间放松下来,李承泽蜷缩在地上把信封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冷的浑身颤抖。 坐在台阶上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吴乐天仰起头看了看一直环绕在山中的雾气,重新低下头在地上用手指默默地划出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 又像是仅仅只过了一小会儿又像是已经睡了一觉,李承泽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胸口上的这封信,沉默地爬起身在桌子前坐好。 一点一点地撕开信封的封条,李承泽率先看到的,是那个极为眼熟的手镯。 指甲磕在手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李承泽缓缓的把手镯贴到自己的耳边,仿佛这样他还能够听到淑贵妃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双手捧着手镯颤抖着把它贴在自己的额头,李承泽低着头闭上双眼最终跪在地上,保持着这个姿势面向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阿泽,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收到那个手镯了吧?对不起,我思考很久我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跟你说这件事情。”跪在地上拆开信纸,李承泽看着上面的话语,有一滴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悄悄流下来。 “淑贵妃因我而死,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诉你,李承乾喂给淑贵妃,宁才人还有宜贵嫔三位娘娘大量的软筋散。软筋散服用过多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淑贵妃的身体状况在我替她把脉的时候并不是很好……” 中间有一段内容被浓墨涂抹覆盖住了原本的字迹,李承泽拿着纸对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浓墨下的字迹,却又不知为何莫名地放下了信纸。 手指轻轻地擦过信纸上的浓墨,李承泽搓搓指腹上的墨迹又闻了闻,最终垂下眼帘看向了接下来的内容:“刚刚说错了话,阿泽不要介意呀~那说说别的吧,不知道阿泽有没有在四灵山见到一个人,那个人可能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是实际上实力深不可测。若是阿泽有一日遇到他的话,记得要带壶酒。” 看到这儿神色微微一顿,李承泽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在山中看到过的那个人,似乎和裴长卿这封信上的内容有些相似。 一目十行的把剩余的内容看完,李承泽沉默的把信纸重新叠起来,又把手镯放到一个刚刚腾空的盒子里,缓缓地盖上盖子。 第 92 章 “咔哒。”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屋门突然被缓缓开启,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吴乐天。 在被惊醒的瞬间一跃而起,吴乐天半扭着身子看向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李承泽,下意识的想要挠挠头却看到了自己手中吃了一半还没吃完的鸡腿。 尴尬的四下环顾不知道该把手中的鸡腿藏到那儿,吴乐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承泽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上,不知所措地举着鸡腿憋出一句:“你……吃吗?” 看了看吴乐天脸上的表情又看了看被对方举着的那个只剩下一半的鸡腿,李承泽突然笑了出来。 冲吴乐天笑着摇摇头,李承泽一撩衣摆直接坐在台阶上,还冲仍旧站在原地的对方招招手:“我不吃。来,坐。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哦。”直愣愣地顺着李承泽的话坐在他身边,吴乐天先是四处看了看有没有能够扔鸡腿的地方,又转过头看了看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微微扬起头看向夜空的李承泽,半晌才小心谨慎地问道“你……还好吗?” “阿裴的眼睛怎么了。”把目光从满天星辰中收回来,李承泽转头看向吴乐天,随手拨弄了几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语气轻松地问道“我看她信里说眼睛最近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不是!不知道!不能说!”条件反射地绷直身子说出一大串拒绝的话,吴乐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迎上了李承泽似笑非笑的目光,忍不住缩起脖子捂着嘴弱弱地补充道“是,是真的不能说。” 目光在吴乐天的眼睛上转了几圈,李承泽随后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手指也顺着玉佩上的纹路一点点滑到地面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抬眼扫了一眼正试图想要从自己身边挪走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吴乐天,李承泽往他那边歪了歪,说话的嗓音轻柔而沙哑:“那么,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呢?” 委委屈屈地捂着嘴又往后挪了挪,吴乐天眼睛滴流乱转地试图想要逃避李承泽的问题:“啊哈哈,那个什么,二殿下你看今天的星星好亮啊。” “吴乐天。”声音中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李承泽微微眯起双眼抬手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弹了弹“三次机会。” “不是,二殿下我那个什么,我真的……” “两次。” “……” 一脸无语凝噎地看着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的李承泽,吴乐天半张着嘴瞪着那两根手指瞪了半天,突然往台阶上一瘫开始装死:“别问了,我睡了。” “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为了更像甚至还打起呼噜的吴乐天,李承泽毫不客气地抬脚直接踹在对方的肩膀上,威胁道“你若是真的不说的话,我就去让邀月姐去问爻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这句话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吴乐天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做“垂死病中惊坐起”。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李承泽的大腿,吴乐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做最后的挣扎:“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求你别让邀月去问徐爻,那样我命就没了!” 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吴乐天,李承泽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等着吴乐天接下来的话。 缓缓松开李承泽的大腿,吴乐天抬起头小心地观察了一番李承泽的脸色,有些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要听吗?” “说。”目光沉静的看着头发已经乱成了鸡窝的吴乐天,李承泽晃着玉佩听着“叮叮叮”的声音,微微合上双眼。 “裴长卿她……”深吸了一口气,吴乐天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承泽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她双目失明了。” 晃着玉佩的手猛地停下来,李承泽顿时愣在了原地,他直愣愣地看着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吴乐天,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有些僵硬的试图想要转动脖子去看向天空,李承泽一时间有些失控:“你说什么?!阿裴她怎么了?” “裴长卿双目失明。”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的话,吴乐天仍旧低着头不敢让李承泽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同情。停顿了几秒仍旧没有听到李承泽的声音,吴乐天接着说道:“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找我代笔的原因。” 说完了这句话才敢抬头去看李承泽,吴乐天迎上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艰难地点点头:“所以……你别怪她。” 颓然的把自己的脸埋进手掌中,李承泽的手指抽搐着在脸上一脸划出数道红印,再开口时声音嘶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走之后的第二天。”挪开视线不去看李承泽此时的狼狈,吴乐天干脆仰起头看向天空,盯着其中一颗最亮的星星轻声说道。 手指不受控制的在自己的脸上抓挠,李承泽埋在手掌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点点克制地把自己的脸从手掌中拔起来,脸色阴沉:“我一直以为,她让我走是因为她和陈萍萍已经提前把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就只等李承乾落网了。” “所有人之前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我。”侧头看着浑身紧绷的李承泽,吴乐天犹豫了两秒之后才抬起手试探性地搭在了李承泽的肩膀上,在等到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之后才用力捏了两下权当是在安慰对方“但是……对不起。” 摇摇头并没有拍开吴乐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李承泽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半是妥协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这么一说的。我早该知道阿裴的固执。” 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李承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静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陈萍萍的错。”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裴长卿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吴乐天欲言又止地看着李承泽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吞下了自己刚刚想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被李承泽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吴乐天的目光在已经被捏出裂纹的玉佩上转了一圈,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退摇头:“没什么,只是裴长卿让我在你看完那封信之后给她回个信。” 知道这并不是吴乐天刚刚想说的那句话,李承泽仍旧是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后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出来的时候,阿裴的眼睛有好转吗?” “那个时候费主办只是说现在开始往外排毒了,至于说排多少,排多长时间,这个没说。”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李承泽的问题,吴乐天双臂抱着膝盖,一时间声音有些发闷“而且我们都不知道即使毒素排出来了,裴长卿的眼睛能不能完全恢复。” 吸了吸鼻子低声应了一声,李承泽仰起头眯着眼睛像是在辨认天空中的星星一般看了半晌,随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对着吴乐天伸出一只手,李承泽此时的表情莫名的有几分轻松的意味:“起来吧,既然费主办和范闲他们都在,那么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顺着李承泽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向上看去,吴乐天最终也咧开嘴笑了起来:“那就赶紧写封回信过去!让裴长卿他们好放心你在这边没什么大事。” 皇宫。 坐在床沿上晃悠着双腿,裴安先是看了看费介,又看了看突然转身大步离开的庆帝,最后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陈萍萍的衣袖:“陈,陈叔叔?” 低头看着裴安黑白分明的那双眼睛,陈萍萍原本酝酿已久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安安,你娘亲她……” “哎呀,安安啊。”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支支吾吾的陈萍萍,费介上前一步刚开了个头也卡住了“那个什么,你娘亲她,是这个样子。额,那个,其实吧……” “费伯伯。”眼眶逐渐变红,裴安的眼眶里已经有泪珠在打转却始终不让它落下来,费介听着小姑娘带着哭腔开口“是娘亲不要安安了吗?” “怎么会?我的小姑娘这么可爱,娘亲怎么可能不要她。” 就在费介抓耳挠腮的想要解释的时候,裴长卿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刚刚离开的庆帝面容沉静地推开门,扶着裴长卿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仍旧有些虚弱,裴长卿大部分的重量都落在了庆帝支撑着自己的那条胳膊上,听着庆帝在自己耳边不着痕迹地提醒:“安安在你的丑时的方向。” “娘亲!”在看到裴长卿的一瞬间眼睛里爆发出了极为明亮的光彩,裴安从床沿上跳下来连站稳都没来得及站稳,就跌跌撞撞的向裴长卿所在的方向跑去。 准确的把自己转向裴安的方向,裴长卿原地半跪下来张开双臂,听着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笑的愈发温柔:“我的小宝贝有没有想我啊?” “娘亲!”准确地扑进裴长卿怀里,裴安搂着裴长卿的脖子用力蹭了蹭,随后软软糯糯地撒娇“我好想娘亲呀~”“也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小宝贝哭鼻子说她娘亲不要她了。”根据声音判断出裴安脸的位置,裴长卿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改成了单手抱着窝在自己怀里不动的裴安。 另外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庆帝的衣袖,裴长卿一边听着裴安的撒娇,一边摸索着缓缓站起身,跟着庆帝的指引一步一步的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偏头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两下裴安的头发,裴长卿笑眯眯地听着裴安哼哼唧唧的不想承认刚才那个哭鼻子的人是自己,调侃道:“不如让我看看刚刚是哪个小宝宝开始掉金豆了?” “反正不是我。”噘着嘴试图把自己的罪证消灭在裴长卿的衣服上,裴安在刚蹭了一边的眼泪之后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裴长卿一直紧闭着的双眼。 刚刚憋回去的眼泪逐渐重新弥漫开,裴安用力抽了抽鼻子又看向了裴长卿空空荡荡的衣服,根本不敢用力的把自己的脸贴在裴长卿凸出的骨头上像是在证明什么一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哟,怎么突然就哭了?”哭笑不得地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瞬间湿润的衣料,裴长卿干脆站在原地松开一直抓着庆帝的那只手轻轻地拍打着裴安的后背,柔声哄道“娘亲没事的,小祖宗不要哭了好不好?再哭的话就不是我的漂亮的小祖宗啦。” 哭的直打嗝,裴安死死地搂着裴长卿的脖子不撒手,用自己肉乎乎的小脸不断地蹭着裴长卿瘦削的锁骨,抽噎着说道:“我,我把,嗝!我把我的肉分给娘亲,嗝!娘亲就不会死嗝!呜呜呜呜呜。” 在怔愣了几秒之后叹了口气,裴长卿一边拍哄着裴安的后背让小姑娘把气喘匀,一边由着庆帝拉着自己的胳膊坐下来。 偏头亲亲裴安满是泪痕的脸,裴长卿声音轻柔的哄道:“我的小宝贝不要哭,你得想娘亲现在还抱着我的小祖宗,所以宝贝儿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可是,可是之前隔壁家的狗子他娘就是跟娘亲一样然后就死了,呜呜呜呜呜。” 听着裴安的哭声,裴长卿无声地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小姑娘,把所有哄人的话在自己脑海中转了一圈之后才柔声开口:“安安相信娘亲吗?” 两眼通红地看着裴长卿,裴安抽抽鼻子点点头,又怕裴长卿不知道自己点头了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嗯,我相信娘亲的。” 听到这句话轻轻地叹了口气,裴长卿一边晃着裴安一边接着说道:“那安安要记得,娘亲只是生病了,但是这个病呢并不是什么大病。更何况你费伯伯和范闲叔叔都在这里,娘亲的病很快就会好了,所以安安不要担心好吗?” “那娘亲嗝!真的不会死吗?嗝!” “会。”说完这个字就感觉到小姑娘又在自己身上蔓延开的湿润,裴长卿无奈地笑了“但是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娘亲就老了,就要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陪着安安了,但是娘亲永远不会离开安安的。” 嗓子发干地看着正闭着眼睛眉目温柔地哄着抽噎不停的裴安的裴长卿,陈萍萍沉默了半晌后摇着轮椅来到她身边,轻声开口:“卿卿怎么来了?” “躺累了所以就站起来走走。”捏捏裴安手感极好的胳膊,裴长卿扭头冲陈萍萍笑了笑,绝口不提是庆帝特意拉着自己过来的这件事。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萍萍的言外之意,裴长卿顿了顿之后问道:“怎么了吗?”“……无事,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目光在裴长卿脸上的那抹笑容上停留了几秒,陈萍萍抬手用手指绕了一缕对方的头发在自己的手上,声音低沉“更何况你现在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闻言咧开嘴笑了起来,裴长卿抬手递给陈萍萍一个飞吻,笑嘻嘻地调侃道:“再躺着就得生锈啦!心肝儿么么哒哟!” “心,心肝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裴长卿脸上灿烂的笑容,裴安轻轻地扯了扯裴长卿的衣领,一边打嗝一边问道“娘,娘亲,嗝!陈叔叔他,嗝!” “别叫陈叔叔啦!”听着小姑娘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打了好几个嗝,裴长卿好笑地捏捏裴安的鼻尖,轻轻地吹了口气“来,安安叫声阿爹听听?” “阿爹?”眼睛红彤彤地看向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裴安在反应了一圈之后才明白过来裴长卿这句话的意思。 眨眨眼睛大叫一声扑到陈萍萍的腿上,裴安抱着陈萍萍的腰忍不住笑出了鼻涕泡:“嘿嘿!”仰起头迎上陈萍萍的目光,裴安用力吸了吸鼻子,脆生生地叫到:“阿爹!” 看着小姑娘有些滑稽的那张脸,陈萍萍的内心突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下意识的伸手把裴安的脸用手帕擦干净,陈萍萍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了小姑娘:“阿爹在。” 对于裴安突然扑到陈萍萍怀里这件事发出了一声感慨,裴长卿托着脸看向陈萍萍的方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安安多叫几声,你阿爹可喜欢听了。” “胡闹台。”红着耳廓下意识的想要否认,陈萍萍轻轻地拍了拍已经嚣张到把鼻涕眼泪都擦在自己衣服上的裴安,轻声问道“安安很高兴?”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裴安从陈萍萍的怀里抬起头看了看笑的温柔的裴长卿,又看了看同样温柔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用力地点点头:“嗯嗯嗯,安安很高兴!”说着,她晃着陈萍萍的衣袖又叫了声:“阿爹!” 有些不知所措地抬手推开还要往自己身前凑的裴安,陈萍萍转动轮椅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已经变得绯红的脸颊而发烫的耳廓。 鼓鼓脸又回到裴长卿怀里,裴安哼哼唧唧地噘着嘴光明正大的告状:“娘亲,阿爹欺负我。我也要娘亲么么哒我才能好。” 失笑着俯身在裴安的额头落下一吻,裴长卿刚想起身却被两只冰凉的小手固定住,忍不住微微张开了眼睛:“安安?” “啵!啵!”直起身子用力在裴长卿的眼皮上分别落下一个吻,裴安满足地撒手放开裴长卿,甜甜的笑了“娘亲这样就能好得快啦!” 直起身子微微低头看向裴安的方向,裴长卿几乎都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自家小姑娘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裴安把自己的脸埋进裴长卿的怀里,咧着嘴说道:“这个是冷师叔告诉我的!只要呼呼很快就能好了!” “所以娘亲也很快就能好了。”把小姑娘抱在自己的肩头,裴长卿眨着眼睛逼去自己眼眶中突如其来的泪水,轻声说道“安安要耐心等我。” 郑重地点点头,裴安搂着裴长卿的脖子突然打了个哈欠:“娘亲晚上陪安安睡觉好不好嘛~我想娘亲了。” “好,那安安晚上去我那儿睡。”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裴长卿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了唇角的一抹淡笑。 自动自觉在裴长卿怀里找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裴安用力蹭了蹭裴长卿的脸,脆生生地说道:“娘亲给我的那本《医经》,阿爹说我基本都背下来了!” 顿时挑起了眉毛,裴长卿拍着裴安后背的手一顿,颇为好奇地问道:“真的吗?那娘亲随意抽查也没关系的吗?” 先是思考了几秒随后点点头,裴安吧唧吧唧亲了几口裴长卿,极为活泼地说道:“嘿嘿,娘亲查我简单的内容嘛~” “那就随便问一个吧。”抬手毫不客气地揪了揪裴安的鼻尖,裴长卿想了想随后提问“春三月,夏三月,秋三月,冬三月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春三月,此为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冬三月,此为闭藏。……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 抓耳挠腮地背下来一长串话,裴安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复杂,忍不住问道:“娘亲,怎么了?” “没事,安安很棒。”轻轻地揉着裴安的头,裴长卿略带笑意地说道“娘亲像安安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不会背这么多书呢。” 说着,裴长卿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安安不如跟我说说你在监察院的生活吧,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安安过得怎么样呢。” 一听到这个问题裴安的眼睛都亮了,拽着裴长卿的衣袖摇啊摇,兴奋地掰着手指头数:“监察院有毛绒绒的大追!不咬我而且还跟我玩儿!然后冷师叔经常给我做天天的丸子,说这个是我能吃的丸子,还有宣九叔叔!宣九叔叔会给我讲故事……” 面带微笑地听着裴安说监察院里的人和事,裴长卿在脑海中都勾勒出了一个小姑娘把原本充斥着严肃和血腥的监察院闹得鸡飞狗跳,却洋溢着淡淡的温馨,连带着黑色的官服都变得温柔起来。 想到这儿突然睁开眼睛,裴长卿看向庆帝的方向,轻轻地叫了声:“父皇。”“怎么了?”把费介和陈萍萍的视线挡住,庆帝微微弯下腰低声问道。 “我想去一趟皇家藏书阁。” 第 93 章 第二天。 当真头一次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入皇家藏书阁,裴长卿从马车上被侯公公扶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好奇地转动自己的头部试图想要从传入自己耳朵的声音中勾勒出现在皇家藏书阁的模样。 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侯公公上前和皇家藏书阁的守卫进行交涉,裴长卿忍不住用脚蹭了蹭地面,鼓着脸晃了晃自己的头。 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无聊,裴长卿刚把自己的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上,突然从一阵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声奇怪的声响。 忍不住微微侧头,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不变,在仔细地分辨了声音发出的方位之后,突然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伸出脚往侯公公的方向走了几步,裴长卿淡笑着开口问道:“劳烦,我想请问一下,亥时一刻的方向,请问有人吗?” 目光在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上打了个转,士兵随后回过头顺着对方所说的那个方向看去,摇摇头:“并无。”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长卿摸着下巴又侧头听了听那个方向传来的动静,随后上前一步先是点点头致谢:“多谢这位大哥。”说着,她接着上前一步对着士兵摊开手,不卑不亢的接着说道:“不知道在下的腰牌是否有什么问题?现在可否通行?” 摇摇头把腰牌还回去,士兵的目光忍不住又在裴长卿紧闭着的双眼上看了几秒,随后低下头分别对着裴长卿和侯公公行了一礼,随后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通道:“小裴姑娘,请。” 站在原地对着士兵点头致意,裴长卿随后抬起手臂让侯公公扶住自己,这才迈步缓缓的向皇家藏书阁的大院走去。 “小裴姑娘,接下来该怎么走?” 一边扶着裴长卿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前走,侯公公一边观察着四周从两人身边经过地一队队士兵,压低了声音问道。“往前走一百步,随后左转。”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裴长卿微微扬起头想听的更加清楚一些。 在左拐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裴长卿微微睁开双眼看向了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歪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小裴姑娘?”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裴长卿为什么会停下来,侯公公也顺着裴长卿抬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摸摸鼻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裴长卿听着耳边突然消失的声响,不经意地指了指某一个方向,轻声说道:“其实,上面有人在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去走。” 脸色微微一变,侯公公扶着裴长卿手臂的手顿时有些僵硬,却听到她接着说道:“不知道侯公公是否听说过天师卫?”“小裴姑娘今天?”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惊,侯公公微微低下头扶着裴长卿接着往前走,心跳突然加快“小裴姑娘要去见天师卫的人?” “去见一位故人。”拍拍侯公公的手臂以示安慰,裴长卿笑了笑,声音极为平静地开口“我想去问他一些问题。” 沉默地扶着裴长卿根据她的指示渐渐走到了皇家藏书阁的后院,侯公公看着周围逐渐荒凉的景色,有些踌躇不定:“小裴姑娘,您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脚步微微一顿,裴长卿转头看了看侯公公的方向,随后笑的温婉:“侯公公是在想周围太过于凄凉了吗?” “小裴姑娘……” “到了。” 最终停在道路的尽头,裴长卿缓缓松开扶着侯公公的手,低下头凭直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晚辈裴长卿,如约前来拜会前辈。”拱手恭恭敬敬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躬身行礼,裴长卿朗声说道。 “沙沙。” 没有人回应裴长卿的话,但是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带着些许温暖的感觉的微风,轻柔地环绕在裴长卿和侯公公身边。 这阵风在两人身边逐渐形成了一股可以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的旋风,还没等侯公公反应过来这股风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身边一直围绕着裴长卿的那股风突然消失不见,连带着裴长卿也消失不见。 “小裴姑娘!” 伸手想要抓住裴长卿仅剩的一个衣角,侯公公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衣角的前一秒,裴长卿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最后只抓到了一片空气,侯公公在半空中极为狼狈地翻滚了一圈,焦急的想要找人帮忙:“有人吗?有人在这儿吗?” “别叫了,她没事。”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在侯公公身后响起,随后一直围绕着他的旋风逐渐减弱。 一张倒着的脸突然出现在刚刚落地的侯公公面前,少年笑嘻嘻地无视了对方口中发出来的一声惊叫,晃着自己手中的一副牌,问道:“兄弟,打牌吗?” “……” 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 “……前辈,我来这里并不是来听您的人如何恐吓侯公公的。”面无表情地听着从天师幻化出的水镜中传出来的声音,裴长卿面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之后,颇有些无奈地开口。 闻言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此时仍旧是笔直地站在原地的裴长卿,天师翘着二郎腿挥挥手把对方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再送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这才感慨般地开口:“啧啧啧,小姑娘醒了爬起来了就没意思了。” 说着天师抬手用微风轻轻拂过裴长卿的头发,又凭空捏了捏她脸上仅剩下的那么一点肉,叹了口气:“小姑娘嘛,就该多笑笑。” 已经察觉到这位前辈和自己前段时间见第一面的时候大相径庭,裴长卿抬手摸索着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无奈地问道:“前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了吗?想找你叙叙旧,聊聊天。毕竟这诺大的一个南庆,也没人能理解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着裴长卿的那张脸就觉得有些头疼,天师换了个姿势坐着,托着脸打了个哈欠。 听着水镜里不断传来的侯公公的声音,裴长卿闻着鼻腔中充盈着的茶香气,又问了一遍:“前辈,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明显表现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的裴长卿,天师皱了皱鼻子抱怨了一句:“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过来了吗?年轻人这年月都不体谅老年人了吗?” “前辈……” “好好好,说正事说正事。”看着裴长卿脸上流露出的无奈自己也有几分无奈,天师叹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翘着的二郎腿,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小丫头,你听说过衍天宗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先是愣了愣,裴长卿条件反射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在腰间摸了个空,裴长卿突然总觉得自己现如今缺了些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有些迟疑:“前辈是衍天宗的人?” “象我古今循大道,星占太乙衍天机。不求一世红尘梦,但问千年月朗稀。” 缓缓站起身,天师的双眼再次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随着他的衣袖飞扬间,原本空旷的大厅内突然腾升起了一片巨大的星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一个巨大的罗盘。 目光定格在罗盘上,天师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经过那一片仍旧在不断变换的星辰,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空洞:“衍天宗创立于战国时期,传承自阴阳家邹衍。在我离开之前,你可知衍天宗的前任宗主是何人?” 不等裴长卿回答,天师站在整个大厅的中央,自顾自回答道:“前任宗主,其实你听说过,是袁天罡。” 虚扶着扶手的手猛地收紧,裴长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吐出一句:“但是我从未听说过衍天宗。” 转头看向面容凝重的裴长卿,天师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中竟然有几分苍凉和嘲讽:“你当然从未听说过,衍天宗远在大漠之中,研究星象、推演天道,相信一切都逃不开一个‘命’字。” “但是我从不信命!”原本平静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天师抬手用甩的力度挥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罗盘,声音嘶哑“我不信命,我不相信我的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我只相信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裴长卿在周围忽然吹来的强风中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有些担忧:“前辈……” 等裴长卿最终被天师从大厅里送出来的时候,突如其来充斥在耳边的,是好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该我了该我了!别拦着我出牌!” “我的牌还没出呢怎么就到你了?” “你们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打牌了?快点我还等着出牌呢!” …… 站在原地听了一阵,裴长卿听着听着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逐渐变得有些僵硬,最终满是尴尬和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咳嗯~那个,你们……打完了吗?” “哎哟!裴裴来了?”看到站在那里的裴长卿顿时眼前一亮,少年立刻丢了自己手中本来就不是很好的牌跑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来来来,裴裴要不要一起打牌呀?” 被少年半是强制半是诱哄的拉着来到桌子前,裴长卿听着耳边不停地响起的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无奈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几位是谁,就这么让我坐下来打牌,合适吗?” 托着脸打量了好几眼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少年一屁股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给裴长卿让了坐的侯公公,满脸不高兴地开口:“怎么不合适?你带的这个人打牌技术太差,这才刚几把牌过去,输的连底裤都快没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笑容有些僵硬,裴长卿摸摸鼻子几秒之后叹了口气从桌上随手摸了一张牌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开口问道:“这牌是怎么个打法?” 听到裴长卿的话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少年伸手哗啦哗啦地洗着牌,头也不抬地问道:“裴裴你打过麻将没有?”“我以为你们应该是打马吊?”撑着头把自己手中的牌丢回去,裴长卿懒洋洋地笑了“清一色还是一条龙?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打过麻将了。” “打马吊没意思。”翘着一条腿开始替裴长卿分牌,少年从地上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吐槽“这年月麻将要比马吊费脑子,我们喜欢干这个。” 手指轻轻地擦过自己面前的这一排麻将,裴长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副牌,同时试图猜出别人手中的牌会是什么样的牌。 “来来来,坐庄开牌了!”等发完了牌重新坐下来,少年一手拿着骰子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这把要不你来做庄啊?” “别着急。”面带微笑的把少年的手按住,裴长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牌,笑着问道“那不知道咱们打牌有没有赌注?”说着,裴长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牌子出来放到桌子上,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咱们三局两胜吧。” 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少年率先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放到裴长卿的木牌旁边当做是自己的赌注,随后示意其他人也把要赌的东西都拿出来:“行,那我们就听裴裴的,三局两胜。” 半个时辰之后。 “胡了。” 抬手直接把自己面前的这一条推倒,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略显歉意地点点头对其他三个人说道:“不好意思啊,三局两胜,我赢了。” 面容呆滞地盯着裴长卿面前的牌看了半天,少年忍不住抬头又盯着裴长卿一直闭着的眼睛看了几秒,这才感慨般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技不如人:“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你现如今双目已盲,我还真的以为你瞎了这件事是在匡我们。” 平静地站起身接受少年这句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裴长卿用指甲点了点木制的桌子,淡然地吩咐道:“侯公公,把桌上的东西都拿走吧。” “愿赌服输!”站起身对着侯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年后退几步看着裴长卿平静的面容,有些探究的眯起了眼睛“裴裴以后有空还来我们这儿打牌啊,我们喜欢和技术好的人打牌,下回就别带技术差的人了。” 对于这句话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裴长卿低头轻轻拂了拂自己衣服上的灰尘,颔首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宫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出面处理。你们若是有事的话可以去宫里找我。” 说着,裴长卿转身慢慢地向外走去,风中飘过来她平淡的话语:“不用送了。” 一直等回到马车前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裴长卿这才转着手里的小木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松地转头对着侯公公说道:“那些东西您自己留着就行了,刚刚打牌听说您也输了不少,这两把挣回来的可能没有您输的多,但是至少聊胜于无。” “小裴姑娘……”一直都觉得自己手上的这些东西就是烫手的山芋,侯公公苦着一张脸目送着裴长卿自己登上了马车,一言难尽地试图想要她把这些东西收走“您看这些东西,还是不要放在老奴这里了吧?” 心满意足的把小木牌收好,裴长卿神采飞扬地撩开帘子笑嘻嘻地冲侯公公歪了歪头,仿佛像是听不出来对方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一样地说道:“叫您收着您就收着,这本身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是他们补偿您了。” 哭笑不得地看着裴长卿丢下这句话就钻进马车里打定主意不再出来,侯公公看了看身后的皇家藏书阁,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架马车,最终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收好,登上了马车:“回宫。”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声,裴长卿七扭八歪地靠在软垫上绕着手中的小木牌,脑海中想象着之前在打麻将的时候少年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震惊,突然哼笑了一声:“这年月,谁还不会出个老千了。” 手指敲打出一阵欢快的旋律,裴长卿刚想换个姿势继续趴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拦在了马车前。 “你是何人?” “我家主人请小裴姑娘前去一叙。” 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让裴长卿下意识地直起身子皱了皱眉,滕梓荆?他怎么在这儿? 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这位低着头不看自己的黑衣人,侯公公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声音有些尖锐:“你是何人,为何不敢抬头?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为何不报上名来?” 像是有些迟疑又像是在思索,滕梓荆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压低自己的嗓音说道:“我家主人姓范。” 眉头一点点拧成一个疙瘩,侯公公盯着滕梓荆看了半晌,才犹豫地向后靠近马车的帘子,声音平静地禀告:“小裴姑娘,范公子有请。” “范闲?”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裴长卿撩开帘子探出头,冲着侯公公刚才出声的方向歪了歪头“怎么啦?” 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滕梓荆的目光从侯公公身上转移到裴长卿身上,忍不住停顿了几秒,随后重新低下头,恢复了原本的声音:“见过小裴姑娘。” “滕护卫。”扶着侯公公的手臂从马车里钻出来,裴长卿一边颔首一边跳到地上,面带柔和的笑容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下意识地直起身子直视裴长卿想要回答,滕梓荆在下一秒就感觉到了来自一边的侯公公的警告的目光。立刻重新把头低下来,滕梓荆盯着裴长卿裙摆上的纹样,低声说道:“小裴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摸了摸自己腰间新挂上去的香囊,裴长卿微微抬手示意身边想要说些什么的侯公公稍安勿躁,轻声问道:“那么,他是想问我一些事情,还是想让我帮忙办一些事情?” 身体微微一僵,滕梓荆悄悄抬眼想要观察此时裴长卿脸上的表情,却最终还是把头低到更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小裴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说完了这句话就躬着身不再说话,滕梓荆安静地等待着裴长卿的答复。 过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了几秒之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侯公公,淡笑着吩咐道:“劳烦侯公公先行回宫转告父皇,我去一趟范府,大概今天晚上就能赶回去吃饭。” 坐在马车上侯公公先是看了看低着头躬着身一言不发的滕梓荆,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裴长卿,咬咬牙想要阻止:“小裴姑娘,老奴……” “侯公公。”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打断了侯公公的话,裴长卿的手在胸前不经意地打了几个手势,温声说道“我去一趟范府,过会儿就回宫,好吗?” 看到那几个手势瞳孔突然一缩,侯公公一甩拂尘对着裴长卿行了一礼:“老奴遵旨。” 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的一直等着侯公公驾车离去,裴长卿这才转头看向浑身紧绷的滕梓荆,笑了笑:“走吧,还要劳烦滕护卫前头带路。”“小裴姑娘就不好奇吗?”抬手稳稳地托着裴长卿抬起的胳膊,滕梓荆一时间嗓音有些干涩“明明范闲他……” 轻轻捏住滕梓荆的衣袖止住他的话,裴长卿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声音有几分发冷:“今日请我来范府地,是范闲而不是其他人,是范闲找我要商量我的病情而不是其他的事情,滕护卫懂了吗?” “……是。”深吸一口气把所有自己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滕梓荆低垂着眼睛扶着裴长卿的胳膊慢慢地夸过范府的大门。 一进到范府就感觉到了同外面不一样的气息,裴长卿微微侧头仔细听了听从风中飘过来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范府的花改了?我记得以前刚进门的时候有很多山茶花来着?” 、 目光在自己脚边的山茶花扫了一眼,滕梓荆吞了几口口水润润嗓子,这才带着笑意的回答道:“小裴姑娘说笑了,山茶花依旧还在,只是最近新增了几种花而已。”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长卿脚步微微一顿深吸了一口自己周身的空气,轻笑着念出了几种花名:“桂花,杜鹃,玉兰,好像还有海棠?现如今范府的品味倒是越来越好了。” 第 94 章 听着裴长卿的话并没有回话,滕梓荆沉默不语地扶着她一路走到了范府的正厅。在门口的位置停下来,滕梓荆收回自己一直扶着裴长卿手臂的手,微微一躬身后开口:“小裴姑娘,接下来需要您自己进去了。” “这一路有劳滕护卫了。”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随后抬手准确的扶住门框,抬脚迈过了脚下的门槛。 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裴长卿在正厅里站定,听着屋内的呼吸声了然地笑了起来。抬手拍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裴长卿一抻衣领,朝着自己的正前方拱手行礼:“裴长卿,见过三皇子殿下。” 背着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裴长卿,失踪多日的三殿下李承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裴长卿,半晌才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小皇妹。” 对这个称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裴长卿心情颇好地扬起嘴角用小拇指勾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在手上转了几圈,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懒洋洋的感觉:“现在看来三殿下在范府这段时间过的还算是不错?听您这说话的声音还中气十足,不过就是不知道三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宫?毕竟父皇和宜贵嫔还是很担心三殿下的。” 目光从裴长卿的脸挪到了正厅的椅子上,李承平冷着一张脸不知弹出去了什么东西打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抬了抬下巴:“小皇妹请。” 听到有东西打在椅子上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声响,裴长卿慢慢悠悠地走到刚刚被打中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用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小皇妹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三殿下若是不想叫的话就别叫了,毕竟你不觉得恶心我听着还觉得别扭呢。” 没等李承平再说出什么话来,裴长卿就自顾自发出一声嗤笑,把一个刻薄而无礼的形象发挥到极致:“毕竟常人都说,会说话就多说点,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想必三殿下应该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吧?” “裴长卿你放肆!”面色有些难看,李承平看着自顾自给自己倒着茶水地裴长卿,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饱含怒火地警告“你要知道你还没有封号不是公主!” 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啪”地一声磕在桌子上,裴长卿把二郎腿一翘,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承平,歪了歪头:“我知道我自己不是公主啊,所以我这不是还管您叫声三殿下吗?” 说着裴长卿径自站起身冲李承平毫无情感可言地扯了扯嘴角,摆摆手说道:“若是今日三殿下找在下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些事情,那么咱们今天实际上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直接绕过身前的李承平向门外走去,裴长卿头也不回地扬声说道:“三殿下不用送,在下会转告宜贵嫔和父皇,三殿下现如今安然无恙的。” 一步一步地往门口的方向走,裴长卿微微挤了挤眼睛,一直端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在心中默念:“三……二……” “等等!” 还没等最后那个“一”念出来,裴长卿的身后就传来了李承平有些焦急的声音。 顺从地收回了那只即将要迈出门槛的脚,裴长卿转回头笑眯眯地看向李承平的方向,问道:“三殿下还有事?” 面露纠结地看着笑容中夹杂着几分笃定的裴长卿,李承平黑着一张脸握紧自己的拳头,思维告诉自己此时应当给裴长卿赔礼道歉并且把人重新请回来,但是他的情绪却在叫嚣着要让裴长卿长长记性。 “三殿下若是没事的话,在下就先行告退了。”知道李承平此时还欠一把火,裴长卿抱着双臂转过身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歪着头催促“毕竟我闺女还等着我回去呢。” “小裴姑娘。”知道自己若是这次没有把握住机会接下来就会步履维艰,李承平咬咬牙拉住裴长卿垂下来的衣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地开口“还请小裴姑娘留步。” 低头睁开眼睛往李承平拉着自己衣袖的方向看了一眼,裴长卿转动着自己的脖子活动了几下,这才抬起另外一只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三殿下若是当真想跟在下谈事情的话,还是先把外面的那些影卫撤下去比较好吧?毕竟这样更有诚意一些,您说对吗?” 嘴唇颤抖地看着径自甩开自己的手走回到刚刚坐着的位置的裴长卿,李承平盯着对方抬起来的茶盏看了几秒,眼底清晰地流露出了挣扎的情绪。 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摸到茶壶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裴长卿捧着茶杯吹了口气,安静地等待着李承平最终的决定。最终沉重地抬起手臂示意外面藏在房顶上的影卫都撤下去,李承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放松了另外一只紧握的拳头。 手臂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李承平突然听到裴长卿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随后略显满意地吩咐一句:“千重,韶峰,你们两个也先出去吧,我和三殿下要单独说一些话。” 瞳孔略有些颤抖地瞪着从暗处现身的两人,李承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明显是属于自己手下那批影卫的服装上停留了两秒,再看向裴长卿的目光中竟然带了几分他都不自知的恐惧。 他看着两个人从自己的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闻着遗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血腥味,嗓音沙哑而颤抖:“裴长卿,你为什么……” “李承平,你要记住的第一句话,是我不姓李。”放下手中的茶盏,裴长卿转过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李承平,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开口说出了到这儿以来的第一句正经话“所以我不会对你要夺取的皇位产生任何威胁,因为我根本就没兴趣,更何况阿泽也没兴趣。” 说着裴长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李承平坐下来,又抿了口茶才接着说道:“李承平,看在李承乾已经死了的份上,我送你一句忠告。你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来自于皇室内,而是来自于外面,至于说是谁,这件事需要你自己来做判断。” 根本没想到裴长卿在谈话的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李承平原本已经打好的腹稿被迫推翻重新组织语言,他听见自己在问:“你知道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但是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一件事。”满脸的理所当然,裴长卿此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李承平,是你要求我办事,而不是我求你办事,所以今天谈话的顺序,我说了算。” 停顿了几秒,裴长卿相当体贴地给了李承平一个缓冲的时间,随后收敛了自己浑身的气场重新变得平和起来,懒散地开口:“说实话,很多时候我并不是很想动脑子,毕竟这年月需要我动脑子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几件。但是很可惜的是,很多人都在逼我动脑子。” 没有听到李承平的声音,裴长卿自顾自哼笑了一声,用手指点点桌面的位置,转了转手腕:“你既然能在范府呆这么久,说明你也有你自己的手段,那么这就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过多的插手这件事情,毕竟我后面还有一屁股债等着我去一个个解决,我很忙。” 说着站起身,裴长卿毫不客气的做了今天谈话的结束语:“李承平,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也没兴趣皇位,所以你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威胁到南庆的太平和黎民百姓,我不管你。” 说完了干脆利落地转身,裴长卿在李承平复杂的目光中大步向外走去:“我走了,不用送!” 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思考着裴长卿刚刚说过的话,李承平一直到滕梓荆进来才堪堪回过神。听着滕梓荆报告自己说裴长卿已经离开了范府并且径自让她的两个暗卫领着回了宫,李承平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正厅里,莫名的有几分茫然无措。 宜贵嫔曾经告诉他,若是想做成一件大事,必定不能操之过急,但是现如今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捧着这颗胜利的果实,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殿下,裴长卿已经进宫了,是否还需要继续追踪?”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平在感觉自己的脚已经有些站麻了的时候,一个影卫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跪在地上汇报所有的情况。 “……不必了。”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几经挣扎最终一点点都化为了平静,李承平抬了抬手做出了决定“以后也不必跟踪她了。” 停顿了几秒,李承平转回身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影卫,像是对影卫,又像是对自己做了警告:“你要记住,裴长卿是陛下亲封的公主,虽然没有名号,但是她也是南庆的公主。” 低垂的面容顿时变得有几分严肃,影卫把头低的更低,郑重地回复:“是,殿下。” “父皇,忙着呢?”早就已经把皇宫的地形给摸了个透,裴长卿在问清庆帝在哪儿之后,拉着一直在给自己带路的千重径直走向了御书房。 抬起头看向正笑嘻嘻地探了个头进来的裴长卿,庆帝原本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意。他放下手中批了一半的公文,冲已经摇头晃脑地钻进来的裴长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回来了?回来了就过来坐吧。” 得到了庆帝的首肯之后放开千重的手一溜烟地跑过来,裴长卿一屁股坐在庆帝身边,抬手准确地抓住了庆帝故意留出来的衣袖,随后转头脆生生地叫了声:“费叔!” “小丫头回来了,正好药快熬完了。”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费介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正笑着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接着低头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面前的小药罐上。 听到费介的这句话瞬间选择了选择性忽略,裴长卿转头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庆帝,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弯着眼睛笑着问道:“父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看了看裴长卿伸出来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两根手指,庆帝眯起眼睛看了一圈正低着头把自己当做是透明人的侯公公,又看了看自己桌子上被称为“战利品”的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冷不丁地开口:“李承平?”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裴长卿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拉住庆帝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软软糯糯地撒娇:“哎呀,父皇怎么这么厉害呀!一下就猜中啦~” 扭头看着用脸蛋蹭了蹭自己的胳膊的裴长卿,庆帝对于“李承平”这三个字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冷笑:“呵,老三。” 拍了拍裴长卿黏在自己胳膊上的头,庆帝又问道:“李承平都跟你说什么了?”“其实倒不是他跟我说了什么,而是我跟他说了什么。”仰起头对庆帝扬起一个笑容,裴长卿干脆抱着庆帝的胳膊不撒手,颇有些得意地炫耀“我今天把他憋得说不出话了!” “哦?小裴都跟他说什么了?”听到这句话当真是扬起半边眉毛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庆帝弹了弹裴长卿的额头,笑着问道“那不如让朕听听,小裴都说了什么让老三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话不应当跟庆帝直说,裴长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在脑海中迅速地过了一圈自己和李承平的对话,裴长卿老老实实地放开自己抱着庆帝胳膊的手,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无辜一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只是和三殿下说,我和阿泽两个人都无意于皇位,所以他没有必要把我们两个当做是他的敌人来对待,他真正的敌人是其他人。” 沉默地听着裴长卿的话,庆帝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对方毫无神采的那双眼睛上,随后又看向了裴长卿不自觉抓紧的双手,犹豫了几秒之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 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裴长卿犹犹豫豫地往庆帝的方向挪了挪,手指抽搐了一下想要抓住庆帝的衣袖却最终停在原地,她抿了抿唇之后鼓起勇气开口:“父皇?” 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一般,连费介都停下了自己控制着火候的蒲扇,看向了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的父女俩,又转头看了看侯公公。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庆帝放在裴长卿头顶的那只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原本阴晴不定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朕知道了。” 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为李承泽辩解一番,裴长卿几度张嘴却还是沉默地低下头,用指甲轻轻地挂蹭着自己的衣服角,等待着庆帝接下来的话。 把裴长卿的小动作一一收入眼底,庆帝有些好笑的用手指梳理着自己刚刚揉乱的裴长卿的头发,声音依旧充满了温和:“怎么了?说完了就这么紧张啊?” “父皇……”有些拿捏不准庆帝此时的想法,裴长卿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现如今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传达出安抚的情绪,庆帝干脆像是抱裴安一样把裴长卿抱在怀里,像是哄小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顺带着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她没有太多肉的脸颊,声音柔和:“朕一直都知道,老二随了他母亲,一直都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你现如今告诉朕他无意于皇位,也算是他的心里话。” ' 唇角有些牵强的勾起,裴长卿呼吸着充盈在鼻翼间的龙涎香的味道,忍不住鼓了鼓脸:“可是……” “小裴。”一直拍打着裴长卿后背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庆帝此时就像是一位真正的父亲一样在宽慰自己的女儿“你现在跟朕说明白了这件事也好,省的回头他又跟你抱怨说朕又在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才流露出几分真正的笑意出来,裴长卿拽着庆帝的袖子晃了晃,接着听庆帝柔和而郑重地承诺:“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不管你是姓裴还是姓李,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庆帝不再去看裴长卿的表情,而是按着她的肩膀站起身绕到她身后,略带笑意的慢悠悠地开口:“所以,朕的小闺女该好好喝药了。” 一听到“喝药”这两个字条件反射地想逃,裴长卿所有的挣扎却都被身后的庆帝一一化解。 “小裴手上功夫还是差了点,回头有时间朕陪你亲自练练。”大掌直接攥住了裴长卿劈过来的手刀,庆帝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笑意,甚至还有空来评价一番裴长卿如今的功夫。 不等裴长卿做任何反驳,庆帝直接把她转向了费介的方向,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小裴听话,该吃药了。” 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吃药这件事了,裴长卿垮下肩膀自暴自弃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一脸不情愿地噘着嘴:“喝!不就是喝个药吗!谁怕谁啊!来!费叔把碗给我!” “小丫头你要是每次都有这种觉悟,喝药这件事就不用追着你满宫殿跑了。”端着药碗走过来,费介自己也乐不可支地看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摇摇头感慨一句。 “陛下,陈院长请求觐见。” “陈萍萍?”脸上的笑意顿时加深,庆帝放开抓着裴长卿的手,背着手走向门口冲正摇着轮椅进来的陈萍萍点了点头“事情办好了?” 目不斜视地冲庆帝拱手行礼,陈萍萍面容略显疲惫:“臣,参见陛下。”“虚的就不用说了。”摆摆手示意陈萍萍不必多礼,庆帝的目光落在了他腿上的那一摞纸上“问出来了?” 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正皱着一张脸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裴长卿,陈萍萍也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 径直拿起陈萍萍膝盖上地那一摞纸,庆帝摆摆手示意把御书房的外间留给陈萍萍和裴长卿两个人,自己慢慢悠悠地走向里间:“成了,朕自己慢慢看,你去好好哄哄小裴吧。” “臣遵旨。” 半个月之后。 站在窗边沉默地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裴长卿感受着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冰凉而黏腻的触感,半晌沉默地关上了窗户:“一场秋雨一场寒。” 听着身后传来的细微的动静,裴长卿闻声转头看向刚刚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千重,露出一个温和而平淡的笑容,问道:“怎么了?” “夫人。”低下头不去看裴长卿现如今依旧清瘦的身型,千重声音极为恭敬地开口禀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办了。” “辛苦了。”手指轻轻地划过木制的窗框回落到自己身侧,裴长卿一步一步地走向床榻,坐在床沿边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有出任何意外吗?” 身体随着裴长卿的动作慢慢地转动着自己躬身的方向,千重低着头摇摇头说道:“并无,一切都按照夫人的计划在进行。” 眼前的景象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终于从漆黑一片逐渐好转为了一个个模糊的色块,裴长卿在一片斑驳不清的色块中准确地抓住茶壶和茶杯,分别倒了两杯清茶出来,拿起其中的一杯递给站在一旁的千重,问道:“那这件事,你们院长知道吗?” 仍旧双眼直视地面,千重上前一步双手接过裴长卿手中的那杯茶捧在自己手上,回复:“回夫人的话,院长并不知情。” “嗯。”说着捧起另外一杯茶一口一口地喝着,裴长卿一直等到茶水见底才勉强感觉到自己从骨头缝里传出来的刺痛略微有所缓解,冰凉无比的双手也逐渐升温。 捧着茶杯想了想,裴长卿突然转头看向千重的方向,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突然管我叫夫人了?之前不是一直都是小裴姑娘吗?” “是院长吩咐的。”茶杯仍旧稳稳地端在手上,千重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夫人若是有何疑问都可以询问院长。” 唇角扬起一个既无奈又好笑的笑容,裴长卿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气息,用指甲磕了磕自己手中的茶杯,细细的叹了口气:“把茶喝了,然后去一趟抱月楼吧。把茶杯交给一个叫苏邢的人,就说……海棠花开了。” “海棠花开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苏邢看着上面精美的纹路抽空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侧的千重,皱起了眉头“三儿,少楼主只跟你说了这个?” 第 95 章 “别叫老子三儿,老子有名字!”条件反射地反驳了苏邢的话,千重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苏邢,随后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对,她只让我转达给你这一句话。” 若有所思地咂咂嘴,苏邢抬手揉着自己的脸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三儿,这段时间,少楼主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三皇子李承平。”这次倒是没有对这个称呼有任何的反应,千重只是略微撇了撇嘴看着苏邢致力于要把自己的脸揉出十八种表情的举动,淡定地开口“但是他们当时具体都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放过自己揉的有些发红的脸,苏邢突然紧走几步来到床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窗户,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正打着伞的行人,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秋闱开始已经几天了?” 目光越过苏邢的肩膀看向了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千重面无表情地开口:“今天是第二天,范闲是主考官你忘了吗?” “那你想去考场溜达一圈吗?”茶杯在手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准确地落在了桌子上,苏邢指了指窗外回头看向了千重“有没有兴趣?” 四灵山。 “殿下,天凉了。” 李承泽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谢必安担忧的声音,还不等他回头就感觉肩膀一沉,一件熟悉的罩衣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必安,你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阿裴的眼睛有没有好一点?”顺从地拢紧了谢必安的罩衣,李承泽仰头看着同样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问道。 站在风口处替李承泽挡着凉风,谢必安的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剑柄的位置,点点头:“京城内有费主办和小范公子在,必定会让小裴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的。” 眉宇间仍旧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虑,李承泽往谢必安的方向缩了缩,接着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问道:“那你猜,母后死的时候,有没有在想我?” 刚说完这句话就自嘲般地笑了出来,李承泽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随后低下头用脚蹭了蹭地面,自顾自换了另外一个话题:“算了,说说别的吧。你觉得等咱们回到京都城的时候,京都城会不会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京都城?” 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李承泽的问题,谢必安沉默不语地站在风口处把李承泽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最终憋出一句:“殿下,外面凉。” “呵,走吧。”拍拍谢必安的肩膀转过身,李承泽趿拉着一双鞋晃晃悠悠往房屋的方向走去,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呢。” 站在原地看着李承泽充满了孤寂的背影,谢必安张了张口,突然紧走几步从后面把李承泽拥入怀中,声音低沉的在他的耳边承诺:“殿下,属下只是知道,属下此生此世,定当不离不弃。” 没有回头就这么感受着谢必安沉稳的心跳,李承泽垂下眼帘看着圈住自己的那双手,转回身微微仰头借着月光观察着谢必安脸上的表情。 定定的和谢必安对视,李承泽突然抬起右手一点点描绘着面前人的容貌,最终停留在了谢必安嘴唇的位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离不弃吗?” 捉住李承泽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谢必安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他拉着李承泽的手来到他心脏的位置,声音低沉:“从属下决定追随殿下的那天起,属下从身到心都是殿下的。殿下若是有一天想拿走了,就直接拿去。” 手指不自觉地抠住谢必安心脏处的衣物,李承泽双目无神地盯着某一点,手上一点点用力想要用指甲刺破谢必安的肌肤,却被对方轻柔地抓住:“殿下。” 把一把匕首塞进李承泽手里,谢必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凑到李承泽的耳边,用一种温柔而充满鼓励的声音说道:“殿下,拿着这个再戳进来,不然的话殿下的手会受伤的。” 眼神空洞地握着匕首割开谢必安的衣服抵在对方的皮肤上,李承泽在匕首尖刺破谢必安的皮肤的那一刹那突然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手腕一抖就想要把匕首甩开。 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李承泽的手腕,谢必安不顾他的挣扎带着他的手握着匕首刺破自己的皮肤,看着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来。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谢必安一手按住李承泽的肩膀,仍旧面带微笑地说道:“殿下,不要害怕。” 浑身颤抖地看着随着自己的手握着那把匕首一点点往谢必安的身体里深入不断涌出的鲜血,李承泽突然猛地用力抽出匕首扔到一边,抬手一巴掌直接抽在谢必安的脸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颤抖地吼道:“谢必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殿下。”不顾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谢必安抬手牢牢的把李承泽圈进自己的怀里,嗓音沙哑“我谢必安这条命,就是您的。” “必安……”闻着自己鼻尖浓郁的血腥味,李承泽双手揪着谢必安肩膀上的衣服,把自己的脸用力地埋在他肩膀的位置,后怕地浑身颤抖“你疯了……” 更加用力地圈住李承泽,谢必安脸色苍白却露出一个微笑:“殿下,必安在。” 吴乐天坐在距离正在相拥的两个人的较远的地方,放下自己拎了半天的酒壶。干脆躺在了房顶上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吴乐天的眼睛里微微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试图想要透过乌云来观察天上的星星。 “一个人喝酒?”邀月的声音冷不丁在吴乐天的身边响起,带着几分笑意“要不要一起喝啊?” 睁开眼就扭脸看着同样拎着酒壶的邀月,吴乐天笑着挪了挪身体给邀月留出一个位置,拎起自己身边的酒壶晃了晃:“来呗,顺带着看看小情侣。” 坐在吴乐天身边托着脸看了一眼李承泽和谢必安的方向,邀月抄起酒坛子往嘴里灌了一口,一抹嘴感慨一句:“二殿下现在这个样子到也算是让人放心,毕竟前几天他一直都很正常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不正常。” 自己也有一口没一口地拎着酒壶喝着酒,吴乐天支起身子打了个酒隔随后又谈在房顶上,翘着腿叹了口气:“现如今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享受,但是问题在于,其实京城里还有一堆烂摊子……” 话还没说完突然原地蹦了起来,吴乐天手忙脚乱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敲敲打打了一阵,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消息突然莫名其妙地眯起眼睛笑了出来:“这当真不愧是陈萍萍,计谋用到这个份上,可能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了吧?” “怎么了?”满脸好奇地看着吴乐天亮起的那只胳膊,邀月探身拿过吴乐天的酒壶尝了一口里面的酒,头也不抬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拉下胳膊上的衣服遮掩住上面的光芒,吴乐天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又指了指东夷城的方向,反问道:“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药,叫做‘七醉’吗?” “七醉,能让人封闭五感,仿佛陷入死亡的一种药。”摸着手里的小玉瓶,裴长卿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苏邢,随后重新把小玉瓶递回去,点了点头“辛苦苏叔了。” 收回那个小玉瓶小心地踹进自己怀里,苏邢拧着眉看着面容平静的裴长卿,有些不赞同地问道:“陈萍萍知道你这么做吗?”“他猜到了。”歪歪头笑着吐出这么一句话,裴长卿站起身走向门外“苏叔,有劳了。” “娘亲~我和阿爹回来啦!”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裴安的声音,裴长卿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带着笑意开口:“让我看看是谁家小宝贝回来了?” “是娘亲家的!”直接扑到裴长卿怀里,裴安仰起头用力在裴长卿脸上落下一个吻,接着又对着同样看向自己的苏邢弯起眼睛“苏伯伯好!” “小小姐。”看到裴安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苏邢在冲着裴安和随后而来的陈萍萍微微躬身示意之后,对着裴长卿行礼“少楼主,老奴告退。” 抱着裴安站起身,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仿佛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说道:“苏叔慢走。” 等苏邢离开了,裴安才搂着裴长卿的脖子用力蹭了蹭,兴奋地说道:“娘亲娘亲,阿爹今天带我去找宣九叔叔玩!宣九叔叔的字好好看呀!” 闻言笑着抱起裴安原地转了一圈之后还往上颠了颠小姑娘,裴长卿笑着问道:“那不知道我家安安的字,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进步啊?” “有的有的!”听到裴长卿的问话下意识地看向了正摇着轮椅过来的陈萍萍,裴安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之后手舞足蹈地说道“连阿爹都夸我写的比原来要好看了!” 用一只手虚虚地搂着裴安防止小姑娘从自己的胳膊上掉下来,裴长卿眉眼带笑地听着裴安的话,应和道:“这样啊,那等娘亲好了之后,要看安安写的字哦。” 闻言脸上原本还满是欣喜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暗淡,裴安抬起头看着裴长卿那双仍旧紧闭着的双眼,犹豫了几秒之后突然直起身子抬手抱住了裴长卿的头。 “安安?”有些不解此时裴安的动作,裴长卿一边赶忙抬手固定住小姑娘的后背,一边疑惑地开口“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分别在自的眼皮上轻轻碰了碰,裴长卿随后听到裴安的声音:“阿爹说,我每天给娘亲一个亲亲,娘亲就能好的更快了。” 看着裴长卿有些怔愣的表情,裴安接着认真地说道:“娘亲要快点好起来,而且阿甘还跟我说,舅舅答应要带咱们一起去城外玩儿呢!” 发现自己在失明之后情绪化表现的似乎更加明显,裴长卿抬手把裴安的头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小姑娘看到自己略微有些泛红的眼眶,同样认真地回答道:“好,娘亲会努力好起来,然后等你舅舅回来了,咱们就一去出去,好不好?” 趴在裴长卿的肩膀上不住地点头,裴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冲淡了原本盘踞在小姑娘脸上的担忧:“嗯,有费伯伯和范闲叔叔在,娘亲会好的更快的。” “好孩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满意,裴长卿微微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触碰了裴安的头发,极为耐心地说道“但是安安也要答应我,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安安要好好和姥爷,你阿爹他们学习知识,这样安安才能当上大英雄,知道吗?” 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裴安摇摇头把自己埋进裴长卿的怀里,不情不愿地说道:“但是安安不想当大英雄了,我只想当娘亲的大英雄!这样娘亲就不会老受伤了。” 唇角绽开一抹无奈的笑容,裴长卿拍着自家小姑娘的后背,哄道:“但是当娘亲的大英雄,也要好好学习呀。”顿了顿,裴长卿努力想要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劝现如今已经有些不想学习的小姑娘继续学习:“不如这样吧,安安你有什么想要娘亲做的吗?” “那,那娘亲要每天给我讲故事。”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会让裴长卿更加担心,裴安委委屈屈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吸了吸鼻子“然后还要娘亲抱抱亲亲举高高,这样我就好好跟着姥爷和阿爹学习。” 听着裴安提的要求突然感觉自己内心微微一酸,裴长卿悄无声息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搂紧了坐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姑娘:“好,娘亲答应你,每天给我的小宝贝讲故事。安安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吗?” 鼓着脸摇摇头,裴安突然想起这个时候裴长卿看不见,又赶紧亲了亲裴长卿的脸,软糯糯说道:“没有啦!我只是觉得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娘亲了,所以有那么一点点想娘亲。” 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裴长卿低下头把自己的下巴搭在裴安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我也一直在想安安,每天都在想安安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好好穿衣服,亦或者是……有没有想娘亲。” 努力伸着胳膊用自己的手摸了摸裴长卿的头发,裴安看着自己眼前的白发,干脆闭上眼睛蹭了蹭裴长卿的锁骨:“我有一直在想娘亲的!” 另外一只手拉住正看着她们的陈萍萍,另外一只手拉着裴长卿的衣领,裴安摇头晃脑地说道:“嘿嘿,正好呀!姥爷昨天还在说想我了想让我多陪陪他呢!我就不打搅娘亲和阿爹亲热啦!” “胡闹!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呢?”眉头瞬间一拧,裴长卿详装生气地抬手拍了一把裴安的屁股,凶巴巴地训斥“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嘴上也不是个把门儿的?这些话你都是跟谁学的?” 自知理亏地缩着脖子当一个小鹌鹑,裴安不断的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裴长卿的肩膀试图撒娇:“娘亲不生气,娘亲别生气嘛~我就是想着您和阿爹都是很久没有见了嘛~” “小姑娘家家的。”知道其实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裴安,裴长卿抬手在半空中上上下下了好久,最终轻轻地拍了拍裴安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来一句“小心回头你姥爷凶你!” “姥爷不会凶安安哒!”知道裴长卿并没有真的生气,裴安笑嘻嘻地凑上去吧嗒吧嗒亲了好几口裴长卿的脸,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嘿!”抬手想要拍裴安的头,裴长卿刚吐出一个字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一轻,裴安已经从上面溜到了地面上。 “娘亲不要太想我呀!好好和阿爹么么么!”裴安说完这句话不等陈萍萍阻拦自己,撒丫子就跑到了门口,冲陈萍萍和裴长卿挥挥手“我去找姥爷玩儿啦!” 紧追几步就立刻被陈萍萍拉住,裴长卿刚想转头对陈萍萍说什么,就听到陈萍萍带着无奈的笑意的声音响起:“卿卿,莫追了。” 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裴长卿转回身走到陈萍萍旁边,低头看着陈萍萍拉着自己的手的方向,无奈地摇着头说道:“这丫头怎么变得这么鬼精鬼精的了?” 拍拍裴长卿的手以示安慰,陈萍萍的脸上挂着的是和裴长卿如出一辙的表情,宽慰道:“卿卿,你要知道安安这孩子,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也莫要太过于担心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用另外一只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裴长卿干脆往地上一蹲,活脱脱一个操心的老妈子“但是你想安安年纪还这么小,虽然说现如今宫里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但是毕竟这宫里也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一个小丫头老这么乱跑身边也没个人时长盯着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听着裴长卿的絮叨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陈萍萍把轮椅靠在她的腿边,依旧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这不是还有影子呢吗?我已经吩咐影子让他随时看着点安安了,所以卿卿就放下心来好不好?” 知道自己现如今可能是多想了,裴长卿拍拍自己的脸站起来顺势弯下腰从后面圈住陈萍萍,深吸了一口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熏香味,抽了抽鼻子:“我总是怕我自己当不好母亲这个角色,毕竟我满打满算和小姑娘相处的时间不过就相处了连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 “卿卿。”拉着裴长卿的胳膊把自己的小姑娘圈紧怀里,陈萍萍的声音依旧温柔而沉静“不要质疑你自己,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的,我也会学着如何去做一个很好的父亲。” 忍不住收紧了自己圈着陈萍萍脖子的手,裴长卿随后抬起一只手顺着陈萍萍的下巴摸上去,捏了捏他的脸,扬起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问道:“心肝儿就这么确定?” “确定什么?”抬起手抹平裴长卿脸上那个不自然的笑容,陈萍萍用手指轻轻地蹭着她的唇角,一手揽着她的腰,轻声问道。 “卿卿。”没有听到裴长卿的答复,陈萍萍叹了口气,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开口“你要知道,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做了充足的当父母的准备的。但是我想,裴安这个孩子既然已经出现在了你我的生命当中,那就不如把她当做是上天赐予你我的珍宝吧。” 偏过头把自己的脸贴在陈萍萍的胸膛上,裴长卿过了许久才轻声呢喃道:“心肝儿,你要知道你也是我的珍宝。” “卿卿,我知道……” 就这样不知沉默了多久,裴长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直起身子仰起头问道:“我看你最近用六处的人用的还挺多的,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用王启年吗?” “他被范闲派去做别的事了。”听到王启年的名字微微眯起了眼睛,陈萍萍顺了顺裴长卿的发尾,平静地说道“范闲在一处做的不错。”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裴长卿突然有些好奇此时陈萍萍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忍不住说道:“能被你和朱叔同时夸奖说他干的不错,那看来范闲做的当真是不错。”说着她歪着头问了一句:“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下来?” “还得有一段时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顺着裴长卿发尾的手微微一顿,陈萍萍低下头把自己的唇印在裴长卿的发旋上,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把头重新埋进陈萍萍怀里,裴长卿闭上眼睛听着对方一声一声比较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彷徨无措一样:“没什么,就是问问而已。” “卿卿。”其实并没有错过裴长卿脸上的表情,陈萍萍已经在心里把对方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有些疼惜自己的小姑娘现如今还在为自己着想。 捻了捻裴长卿身上的衣服,陈萍萍半是无奈半是心疼的说道:“卿卿,你要知道现如今你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监察院,还有整个皇室。所以你若是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我们在身后,你不要怕。”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突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陈萍萍,裴长卿张口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感觉到陈萍萍的手指竖在了自己的唇上。 “嘘~”盯着裴长卿略显苍白的唇色看了几秒,陈萍萍移开目光,突然有些庆幸此时裴长卿看不见自己眼中翻涌不息的情绪“卿卿不需要多说。” 第 96 章 无神的眼睛却又仿佛带着审视的意味一样,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方向,听到他接着说道:“卿卿,你要知道,当我在看到苏小姐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意识到你们在进行一个推翻神庙的计划,并且在这个计划里,并没有我的存在,对吗?” 手下感觉到裴长卿略微有些紧绷的身体,陈萍萍低头笑了笑,声音中依旧带着满满的温柔:“卿卿只需要告诉我,你会不会有危险,这就够了。” “……有。”万万没有想到陈萍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裴长卿顿时愣住了,过了几秒之后才犹犹豫豫地点点头“我会有危险。” 手指不自觉地抓着陈萍萍的衣服,裴长卿的神色随着时间逐渐变得柔软起来:“神庙的势力过于庞大复杂,这种情况虽然在南庆不是那么复杂,但是在北齐这个地方,我们都不得不承认神权的至高无上。” 揉了揉额角,裴长卿接着说道:“如果当真想要把神庙的势力连根拔起的话,恐怕我还要亲自去一趟北齐和东夷城。” “北齐已经传来了苦荷身受重伤时日无多的消息。”面露担忧,陈萍萍紧了紧搂着裴长卿的腰的手,跟她复述这段时间以来北齐和东夷城的信息“东夷城那边虽然有他们副城主在坐镇,但是仍旧有些人心浮动。” 摸着下巴想了想,裴长卿忍不住咬着指甲开始盘算:“东夷城的话可能应该是要等到阿泽他们解决完四灵山的事情之后才有时间来处理。不过心肝儿,北齐那边的话,我是不是还得抽空问一下言冰云?他毕竟对北齐那边的事情还是挺了解的。” 听到“言冰云”这三个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陈萍萍看着从窗棂中挤进来的那一抹光线,眼神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暗色:“不如卿卿想要问什么,我来代为转达?” 靠在陈萍萍身上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打圈,裴长卿想了想之后干脆放松自己瘫在陈萍萍身上打了个哈欠:“现在的话,就干脆让他先帮我整理一个北齐的关系网出来吧,尤其是高层的。” 说到这儿裴长卿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笑嘻嘻地问道:“心肝儿,我记得好像海棠朵朵也在京都城?话说她一个北齐圣女,怎么来了南庆?” “她是范闲的红颜知己。”自己自顾自说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陈萍萍看着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笑的可以称得上是地动山摇的裴长卿,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点啊,别摔下去。” 真的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裴长卿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之后,一边擦着眼角的眼泪,一边还忍不住不断地鼓掌:“红颜知己?哎哟哟哟,这是范闲还没解决的桃花债吧?想不到我们的范闲小弟弟还真的是有这么大的魅力,桃花债满天飞啊?” 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裴长卿一脸八卦的追问:“快快快,赶紧说说,范闲还有什么八卦没有?” 看着裴长卿脸上丝毫不掩饰的八卦之情,陈萍萍突然为自家小姑娘难得有些跳脱的性子感到头痛:“你就这么好奇这件事?” “心肝儿,毕竟你得想,我身边就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而且阿泽被谢必安这家伙吃的死死的,那位世子殿下又在自认为悄咪咪暗搓搓地追求范若若,我身边没几个能真正八卦的人了。”掰着手指头有些百无聊赖的数着自己身边的人,裴长卿兴致缺缺地感慨。 这下当真是有些苦恼,陈萍萍捏了捏眉心的肉,绞尽脑汁的想要相出有关于范闲的八卦让裴长卿满意。在把范闲在儋州的消息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陈萍萍终于找到了几条裴长卿可能感兴趣的内容:“听说,北齐皇帝战豆豆对范闲青睐有加。” 这下当真是挑起了半边眉毛,裴长卿抓了抓耳朵忍不住追问:“那然后呢?”“然后,据传闻,战豆豆是女子。”眼看着裴长卿就要露出那种震惊里混合着敬佩的表情,陈萍萍连忙补上后半句话“但是这件事还未得到监察院的证实。” “那也是个惊天动地的八卦。”摸着下巴当真是琢磨起了这件事的可能性,裴长卿想起曾经在监察院的地牢里待过的司理理,有些意味深长“万一这件事情,是真的呢?话说这件事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是四处在北齐的暗探传回来的。”看着裴长卿期待地搓着手,陈萍萍伸手把对方的手裹进自己的手里,略微思索了几秒就回答道“但是当时只是作为可疑情报上报,然后过了一眼就放到一边去了。毕竟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证实。” 想到裴长卿也要去北齐,陈萍萍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建议道:“若是你当真要去北齐,也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换了个姿势继续坐在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托着下巴指了指窗户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问道:“心肝儿,你说海棠朵朵在知道我在宫里之后,大概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 两天后,夜晚。 原本紧闭的窗户被人突然从外面用匕首尖撬开一条缝隙,紧接着一道黑影随着窗户被缓缓推开而显露出了身形。 还没等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晃动寝宫内的蜡烛,黑影从窗户上翻进来,轻手轻脚地重新关上,接着打量起了这座看起来有些空旷的宫殿。 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面罩下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黑衣人在确认这座宫殿都没有人看守之后,一只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另外一只手攥紧匕首,悄无声息的往床榻的方向靠拢。 站在纱幔前侧耳听了听里面传出来的绵长的呼吸声,黑衣人谨慎的用匕首挑起纱幔的一角看了看床榻上微微起伏的被褥,用脚尖微微用力碾了两下地面。 钻进纱幔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黑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捏着信封的一角走向了床榻。 “海棠朵朵,你终于来了。” 一个轻柔而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响起,似乎还带着几分满意的情绪。在这个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原本昏暗的宫殿瞬间变得灯火通明,连垂下来的纱幔都不知被谁从两边拉起。 迅速转过身看着接二连三从暗处走出来对自己呈包围的态势的那些暗卫,海棠朵朵沉默地捏紧了自己手中唯一的武器,随后举起了手中的信封:“我来给裴长卿送信。” “苦荷的信?”一直等到海棠朵朵面罩下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轮椅的咕噜声这才慢悠悠地响起来,之前那道沙哑的女声也由远而近地传来。 从门外走进来,裴长卿握着陈萍萍的轮椅扶手,跟着他慢慢地走到包围圈内,冲海棠朵朵歪了歪头:“北齐圣女海棠朵朵?” 戒备地看着正双手交叉略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海棠朵朵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步小腿贴在床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来自背后衣料的摩擦声。 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翻身下来,徐爻在地面上站定后才把戴在自己头上的假发摘下来放好,随后当着海棠朵朵的面慢慢舒展开自己的筋骨。 顶着海棠朵朵又惊又俱的目光,徐爻平静地笑了笑,随后躬身对陈萍萍和裴长卿行了一礼,站到了两人身后。 “陈萍萍,你到底想做什么?!”一眼就认出来此时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陈萍萍,海棠朵朵的目光在他身后的裴长卿身上转了一圈,冷声问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陈萍萍看着被捏皱的信封,慢慢地滑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椅子旁拍了拍扶手“半夜三更,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陈萍萍身后的裴长卿顺从地坐在了刚刚陈萍萍拍过的椅子上,海棠朵朵深吸了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我说,我过来给裴长卿送信。” 一手拉着陈萍萍的手,裴长卿用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突然直起身问道:“你见过范闲了?”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长卿冲身后的徐爻摆了摆手示意他沏茶:“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只有明前龙井能拿出来招待人,凑合凑合吧。” 刚想拒绝就感觉到了陈萍萍阴冷的目光,海棠朵朵表面上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强撑着让自己保持好圣女的姿态,冷冰冰地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海棠朵朵现如今的态度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裴长卿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陈萍萍,淡笑着开口:“想必他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过多的介绍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裴,叫裴长卿。顺带着说一句,前几天在抱月楼卖给你消息的人,是我的人。” 说话间裴长卿抬手抛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懒洋洋地接过徐爻递过来的茶杯,说道:“自己看看钱少没少,虽然这个东西没有经我的手,但是你还是检查一下吧。” 打开布袋子就看到自己当初买情报时用的金叶子,海棠朵朵皱着眉头把抽绳重新拉好,问道:“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似乎今天心情不错,裴长卿在抿了口茶水之后略带笑意地反问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没有经我的手,还是想问为什么又把钱还给你?” “为什么把钱还给我。” “怎么说呢,毕竟是我们坑你在先。”似乎对于这满满一袋金叶子并没有丝毫的兴趣,裴长卿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抱月楼的情报毕竟也分等级,但是像我现如今住在皇宫里的这种情报还用不了这么多钱。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我授意别人告诉你的,所以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站在裴长卿身后面无表情的徐爻,海棠朵朵收好自己的布袋子,忍不住又问道:“连抱月楼都是你的地盘?” “不,那是我师叔的。”点了点扶手回答完海棠朵朵的问题之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裴长卿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苦荷大师在信里都说了什么?” 审视的目光在裴长卿闭着的眼睛上游移了几秒,海棠朵朵放下了想要挥舞的手臂,老老实实的把手里的信件交给缓步上前的徐爻,声音有些低落:“我师父没告诉我,不过送信的人说,你看到了这封信自然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说着,海棠朵朵像是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你的眼睛……” “出了点小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回答的漫不经心,裴长卿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爻不用把信交给自己,而是突然问道“话说,你去看过范闲了吗?” 直愣愣地点点头,海棠朵朵看了看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又看了看像是问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的裴长卿,有些茫然:“看过了,怎么了?” 听到这个答案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裴长卿这时候终于抬手端起一杯茶示意徐爻给海棠朵朵送过去,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么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应当如何让范闲武功恢复的方法了?” “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听到裴长卿的话抓着扶手的手顿时一紧,海棠朵朵戒备地看着把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的徐爻,突然有种在裴长卿和陈萍萍面前,自己毫无秘密可言的错觉。 摆摆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裴长卿端起自己手边的那杯茶递给陈萍萍,又点了点海棠朵朵手边的那杯茶,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其实重点并非在于我知道什么,而是在于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并不在意海棠朵朵骤变的脸色,裴长卿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托着下巴的手在点了几下自己的脸颊之后,不紧不慢的说出了最后一句忠告:“想必,苦荷大师时日无多的消息已经传开之后,你在北齐的日子应该也不太好过吧。” “……那么,你能帮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用一些你知道并且确定是真实的情报来换。”脸上的笑容在海棠朵朵说出那个问题之后变得笃定,裴长卿这时候才抖了抖徐爻递给自己的信封,挥挥手示意一直守在寝宫里的暗卫退下去“如果你提供的情报能够让我满意的话,那么我也会反馈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看着裴长卿的那张脸,海棠朵朵沉默了很久,最终坚定地开口:“好,你想知道什么?” 几天后。 “我怎么不知道,堂堂一代北齐圣女,居然是个小话痨?”这几天在熟了之后就感觉耳根子没有消停过,裴长卿摸了摸眼睛上裹着药膏的纱布,脸上满满地充斥着的都是无奈。 “在北齐,圣女话多怎么圣?”蹲坐在裴长卿旁边不停地拨弄着桌子上用来消遣用的骰子,海棠朵朵噘着嘴有些无聊“话说,我在好奇一件事情。” 微微侧头看向海棠朵朵的方向,裴长卿笑着问道:“想问什么?”“我只是好奇,你眼睛明明不好,而且北齐那边又是那种规矩多到烦人的地步,你为什么想去北齐。”干脆趴在桌上看着裴长卿,海棠朵朵问道。 抬手准确地弹在海棠朵朵的额头上,裴长卿撑着头听着耳边就没停下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叹了口气解释道:“想知道为什么要去北齐?北齐靠近雪山地带,别忘了神庙就位于雪山之巅上。而且北齐每年不是都有祭拜雪山的传统吗?你看这个传统南庆就没有。” 想了想觉得裴长卿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海棠朵朵伸手摸了摸对方眼睛上的纱布,突然问道:“疼吗?” “什么?”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裴长卿在愣了愣之后才明白海棠朵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笑着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拿下来,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不疼的,没事的。” 说着,她摸了摸海棠朵朵有些冰凉的指尖,笑的有些歉意:“抱歉,药有些凉,你还是别碰了,毕竟你的手本身就不是那么热。” 低头看了看裴长卿握着自己的那只白到发光甚至能看见血管的手,海棠朵朵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和她的手做了对比。 并不知道海棠朵朵的动作,裴长卿只是在过了几秒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低落的心情,不禁摸索着揉了揉海棠朵朵的头。 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裴长卿微微躬身低声询问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宫里住的有些不太习惯吗?还是这两天的伙食不太好?” “不是。”干脆直接把裴长卿从座位上抱起来抱到自己的腿上,海棠朵朵把头埋进她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兴致缺缺地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白,而且好瘦。不像我一样一吃就胖,恨不得今天喝杯水就长胖。” 在被海棠朵朵抱起来的一瞬间想要挣脱开却被对方死死地固定住,裴长卿只能是坐在她的腿上满是无奈地拍拍小姑娘的头,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劝道:“小小年纪老想着减肥做什么,其实我也很羡慕你这种人啊。我本身也不想这么瘦,只是因为我受了伤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导致我现在这么瘦,你这样就很好了。” 把裴长卿的话在自己心里过了几遍,海棠朵朵侧头蹭了蹭裴长卿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哼哼唧唧地问道:“我听说你已经有个女儿了?是跟谁的啊。” “领养的。”没想到话题转化的这么快,裴长卿呼吸一滞之后摇了摇头暗自感叹自己现如今已经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怎么了?” 抬起头看了看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海棠朵朵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因为我听说陈萍萍是个咳咳咳,然后我还在想说为什么你们两个还能生出来孩子。” 忍不住叹了口气,裴长卿揉揉自己的额角明显感觉到这几天自己叹气的次数在直线上升,情不自禁又想敲敲海棠朵朵的脑袋看看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胡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无辜地鼓了鼓脸,海棠朵朵仰起头看着裴长卿,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好奇啊,所以就问问嘛~”“以后不许这么问别人。”又叹了口气,裴长卿停顿了两秒,干脆做了决定“不如过几天我带你见见安安?” “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次小孩子呢。”听到这句话顿时眼前一亮,海棠朵朵忍不住搂紧了裴长卿,点头说道“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后天吧。”想了想这几天的安排,裴长卿捏了捏海棠朵朵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冒昧。” 还没等裴长卿说出自己的问题就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海棠朵朵重新把自己的头埋进对方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闷:“在北齐,圣女按照规定是不能成亲的。” 头也不抬就能猜到裴长卿脸上一定是同情的表情,海棠朵朵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道:“若是当真想要成亲的话,就必须要昭告天地圣女主动放弃圣女的位置,成为一个平凡人,这样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轻轻的把自己的下巴搭在海棠朵朵的头顶,裴长卿摸着小姑娘后背上凸出来的脊柱,细细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摇摇头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海棠朵朵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憋回了自己眼眶中的湿意:“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喜欢范闲了?”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裴长卿只是沉默的一下一下地摸着海棠朵朵的后背,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苦荷大师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信里他也没有写。” 知道裴长卿是不想让自己再在这个事情上多想,海棠朵朵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我不知道,因为在我走之前师傅都没有再见我。”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裴长卿用手指勾住海棠朵朵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来,轻轻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满含笑意地说道:“没事,小姑娘莫要哭,苦荷大师虽然现在身体不好,但是你忘了我被世人称为小裴神医了吗?” 眼睛突然散发出了极为明亮的光彩,海棠朵朵一把抓住说完这句话之后站起身的裴长卿,有些急迫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北齐?” “莫急,莫急。”被海棠朵朵拉的一个踉跄,裴长卿稳住身形之后笑着说道“等我眼睛好了,随你去北齐可好?” 第 97 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裴长卿的眼睛终于能够模模糊糊地看清楚周围之后,她找了一趟庆帝。 “你说你要去北齐?”满脸不赞同地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面带微笑的裴长卿,庆帝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个八度“你去北齐找那个秃驴干什么?!” 刚刚打好的腹稿瞬间被庆帝对苦荷的这个称呼打乱,裴长卿抿着唇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等着庆帝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之后,才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微微扬起头看向庆帝,裴长卿眨眨眼睛装作是一脸茫然地问道:“秃驴?父皇口中的秃驴指的是苦荷大师吗?” 重重地哼了一声,庆帝低头看着裴长卿拉着自己的衣袖的那只手看了几秒,扭开头还是没有甩开对方的手,而是生硬地反问道:“秃驴怎么了?小苏还管他叫神棍呢!” 揉揉脑袋把自己的那句“神棍听着也比秃驴好。”憋了回去,裴长卿干脆对庆帝的这番话不发表任何评价,而是继续说起了自己要去北齐的事情:“父皇应当是知道的,相比于在南庆来讲,去北齐能够更好的监听神庙的动向。” “那这也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北齐的理由。”根本不买裴长卿的账,庆帝用力一甩没有被裴长卿抓住的那只袖子,做了决定“朕不准你去!” 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而是感觉到满满的理所当然,裴长卿摸摸鼻子看了一眼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侯公公,问起了另外一件事:“父皇,小师叔在南疆还好吗?” 在回答裴长卿这个问题之前,庆帝先是低头看着她那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的双眼,沉吟了半晌之后摆摆手示意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等到御书房只剩下他和裴长卿两个人的时候,庆帝才半是强制的把自己的袖子从裴长卿的手中抽出来,坐在自己平常批阅文书的软榻上,捏了捏鼻梁,沉声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儿臣只是觉得,自从儿臣回到京都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小师叔的消息了,所以有些担心。”跟着庆帝的脚步来到软榻边,裴长卿半跪下来仰着头看着庆帝,因为视线的模糊她并不能很好地判断出庆帝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消息。”一想到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南疆的情报传回来,庆帝的语气中充斥着的是满满的焦躁和怒气“她自从去了南疆之后,除了那一封表示她已经到了南疆的信件之外,没有任何信件传回来。朕所有派出去的探子也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也没想到南疆现如今是这种情况,裴长卿脸上一闪而过错愕之后,伏在庆帝的膝头想了想,这才开口:“但是父皇一直都相信小师叔会成功回来的,对吗?” 没等庆帝回答这句话,裴长卿直起身准确地摸到一旁放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庆帝的手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换另外一种话来讲,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父皇若是相信小师叔会回来,那么小师叔就一定会回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说着自己坐到了庆帝身边,裴长卿微微歪着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庆帝腰间的那块牌子,弯起眼睛笑了出来:“您看,您那个时候跟我说的,是不管什么时候,我始终都是父皇的女儿。而且您看您现在还带着小师叔给您的这块牌子,我也还留着小师叔给我的那块牌子,抱月楼还没有传回来小师叔出事的消息,所以小师叔可能只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但是还是会回来的。” “……朕知道。”拍拍裴长卿的头,庆帝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他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此时裴长卿会突然提起苏拂衣,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他只是……有些不舍得裴长卿此时去北齐面对那些过于混乱的情况。 不知沉默了多久,庆帝终于有些干涩地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齐?”“等我眼睛彻底好了,我就出发。”脸上仍旧是带着些许笑意,裴长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抠弄起了软榻上的花纹。 “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这次说出来的话带上了淡淡的鼓励,庆帝摸了摸裴长卿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做什么,朕都支持你。” 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面容模糊不清的庆帝,裴长卿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来,却只能是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父,父皇……” “朕在呢。”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拥抱,裴长卿有些冲动地扑上去抱着庆帝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对方的肩膀中:“父皇。” “怎么了这是?”被裴长卿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庆帝微微怔愣了几秒之后笑的有些慈祥和无奈。他拍了拍裴长卿的后背,又把自己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怎么了这是?” 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重新抬起头冲庆帝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轻松地说道:“没事,我只是想说,父皇放心吧,我在北齐有海棠朵朵和苦荷大师两个人,不会有事的。” “小裴,你若是当真在北齐出了事,朕会举全国之力攻打北齐,让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秃驴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声音仍旧是带着淡淡的慈祥,庆帝的眼神却有些阴狠。 “哎呀父皇放心,不会有事的。”赶忙安慰已经在想怎么折磨苦荷的庆帝,裴长卿赔笑着说道“更何况我过去明面上就是个看病的,谁会跟大夫过意不去呢。” 仍旧对即将远行的小姑娘不放心,庆帝拉着裴长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自己在心里琢磨着要给她从库房里调什么东西带着,顺便问道:“你告诉朕,朕还需要帮你准备什么。” 当真是认真想了想自己还缺什么东西,裴长卿在恨不得都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之后,摇摇头说道:“我感觉好像没什么需要的了。不过我这次去北齐的话,最快半年,最晚一年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笑着说道:“这段时间里恐怕还要麻烦父皇帮儿臣照看安安了。”“有求于朕的时候就叫儿臣,没需求就自称我。”听出来裴长卿话语中的祈求的意味,庆帝冷哼了一声“朕若是不同意呢?” “父皇这么喜欢安安,所以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同意的。”试图和庆帝撒娇,裴长卿咬着下唇露出一个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要为难裴长卿的意思,庆帝想着裴安那个古灵精怪又贴心的小丫头,干脆直接决定连上朝都要带着小姑娘去:“成了,安安就先跟着朕,至于陈萍萍那边,在你走之后监察院也会忙。” 知道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裴长卿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后讨好般地问道:“那父皇有没有需要我从北齐带回来的东西?或者是想让苦荷大师通过付诊金的方式换取到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庆帝在心底又把要给裴长卿准备的东西过了一遍,随后毫不客气地说道:“诊金的事情,你跟那个秃驴说,朕会亲自跟他谈这件事情。所以你只用把那个秃驴救活了就没事了。” 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在心底给毫不知情的苦荷点了一排蜡,裴长卿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苦荷那张肉肉的脸上出现心疼的表情,低咳了几声:“好,那这件事情就父皇来商谈,我就不参与了。” “成了,朕也不留你了。”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就要把人往外赶,庆帝摆着手催促道“你趁着你还没走,好好和陈萍萍再说几句话吧。对了,走之前别忘了去后宫打声招呼。” 一个月之后。 “话说,你眼睛已经彻底好了,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盘腿坐在房顶上,海棠朵朵一手挥舞着冒着热气的烤肉另外一只手拿着已经放凉了的烤串大快朵颐,头也不抬地问道。 把另外一串递给一旁清瘦了许多的范闲,裴长卿摇着扇子控制着烤炉的火候,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夜空:“明天晚上走。” 回答完了海棠朵朵的问题,裴长卿自己也拿了一串烤好的肉串,转头看向了举着两串肉串双目无神的范闲。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对方的肩膀,裴长卿迎上范闲刚刚回过神来的目光,笑着调侃道:“哟,我们小范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哥。”眨眨眼睛回过神看着自己手中的烤肉,范闲又看了看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海棠朵朵和看上去有些醉意的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这段时间没睡好而已。” 对于范闲为什么没有睡好的原因了若指掌,裴长卿的目光越过范闲的肩膀看向了西边,低头笑了笑才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些天自己一个人查这些东西,也挺累的吧?启年小组没有帮你吗?” 听到这个本不应该是出于裴长卿之口的词,范闲眉目一凛,随即瞬间放松下来:“他们都有其他的事情,我没让他们跟进这件事。” “那就说说你查到的东西吧。”扇了扇烤炉的火,裴长卿淡淡地开口“这么多天,总该查到些东西了吧?”“最后的问题出在刑部上。”一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掉的头发就有些心疼,范闲放下了自己原本想要揉揉脑袋的手,有些咬牙切齿“那帮老顽固就知道倚老卖老!” 有些好笑地听着范闲难得的骂骂咧咧,裴长卿满是同情的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串烤肉递过去,看着对方像是把烤肉当成了刑部的那帮官员一样恶狠狠地撕下来,叹了口气。 伸手用签子拨弄了几下炭火,裴长卿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这位“劳碌命”的小师弟做了一些提示:“你别忘了你那块提司腰牌,这提司腰牌可比一处副主办这个称呼要管用的多。而且监察院就是用来监察百官的。” 把手中吃完的签子扔到一边,范闲拿起另外一串泄愤般的撕下来一半肉,面目有些狰狞:“他们要是听就好了!那帮老顽固看我拿出腰牌还以为我在吓唬他们!简直就是不把监察院放在眼里。” “哇!这么嚣张?”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范闲眼下令人无法忽视的青黑,海棠朵朵都忍不住为这帮官员的勇气称赞“难不成你们南庆的官员已经不害怕陈萍萍了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撇撇嘴实在没忍住还是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范闲抹了把自己嘴边沾着的孜然粉,有些抓狂“但是他们怕的是陈萍萍这个人!而不是我范闲!” 看了看范闲那张雌雄莫辩的脸,裴长卿又看了看垂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白发,砸了咂嘴:“其实不得不承认,你这张脸……它确实显得比较的年轻。” 顿了顿,裴长卿顺手又抓过几串肉放在烤架上,一边扇着风一边说道:“其实自从皇城大换血之后,很多官员都出现了明哲保身的现象,不管是站队也好还是中立也好,他们现在都奉行‘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句话。只有当一件事触碰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的上心。” “距离春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在这之前把秋闱的事情解决了,这让南庆的百姓怎么看待这个国家,怎么看待所有的官员?”当真是有些急了,范闲揉着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裴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对范闲当真是抱有满满的同情心理,裴长卿仰起头看向闪烁着繁星的夜空,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触碰到天上的星星一样,轻松地问道:“那么这件事情,你有找时间和心肝儿聊过吗?” “还没。”听到裴长卿的问题先是反映了两秒之后摇摇头,范闲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跟陈院长说。”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放下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裴长卿躺在房顶上凉凉地看了一眼范闲,翘着脚说道“你只是担心心肝儿会对你露出失望的表情,对吗?” “……是。”没想到裴长卿这么直接的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范闲顿时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看到我能够处理好很多事情,能够独当一面。而且,我也不想让他太过于操心。” 听着范闲给自己的解释甚至还抽空观察了几秒海棠朵朵的反应,裴长卿看着浩瀚的星辰,干脆把炭火扑灭,极为平静地开口:“但是范闲,你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凭空成为一个巨人,更何况他是陈萍萍。” 怔怔地看着像是在仔细观察星空的裴长卿,范闲欲言又止:“可是……” “找他谈谈吧。”转过头对范闲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裴长卿指了指被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根竹签,劝道“找他谈谈,说不定你会有新的解决办法。” 看着裴长卿那双此时在自己看来极为明亮的双眼,范闲的脸上在流露出挣扎,茫然等一系列的情绪之后,最终化为了坚定:“好,我去找陈院长谈谈。” 第二天晚上。 “你确定你就直接走不用找陈萍萍他们告别吗?”看着裴长卿在做最后的准备,海棠朵朵犹豫了几秒之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地四周,忍不住问道。 抬头看了一眼面露纠结的海棠朵朵,裴长卿淡笑着之后检查完最后一个地方,翻身上马:“咱们从东门走,我已经都打点完了。” 说着,裴长卿伸手摘下挂在马鞍上的斗笠,冲海棠朵朵伸出一只手:“走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咱们大概七天之后就能够赶到北齐。” 点点头表示明白,海棠朵朵伸手和裴长卿一击掌之后翻上自己的马,跟在她的身后往城门口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直到了城门口,海棠朵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裴长卿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先是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极为显眼的陈萍萍,又看了看明显就是换了件衣服的庆帝,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在马背上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眼就看到了陈萍萍和庆帝,裴长卿还没等把缰绳勒紧,就飞身下马落在了陈萍萍面前:“心肝儿!” “来了?”伸手把飞扑而来的裴长卿拥入怀中,陈萍萍不顾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声音温柔“晚上走怎么也不多穿点?” 用力蹭了蹭陈萍萍的脸,裴长卿笑嘻嘻地凑上前亲了一口,神采飞扬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着还有心肝儿呢吗?而且我也不是特别冷。” 说话间裴长卿伸手捻了捻对方肩膀上的衣服,随后拉紧了陈萍萍的衣领,皱着眉说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也穿的这么少吗?回去之后要早点休息,好吗?” “卿卿,此去北齐,要一路小心。”深吸了一口裴长卿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香气,陈萍萍声音一时间有些低哑“我……过不去。” “我知道。”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裴长卿撇开头用手指抹了抹眼睛,嗓音同样沙哑“心肝儿,我不在京城之后,你自己……”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头有些发酸,裴长卿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吸了吸鼻子。 知道裴长卿想要说些什么,陈萍萍放在对方后脑上的手微微用力,顺着这个力道吻在了裴长卿的唇上:“卿卿莫哭。” 抿着唇也能尝到自己脸上留下来的咸湿的泪水,裴长卿在等了几秒之后才用手推了推陈萍萍的肩膀,转头看向了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庆帝。 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裴长卿在歪着头冲陈萍萍笑了笑之后,抬手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站到庆帝的身后叫了一声:“父皇。” “哟,完事了?”转回身有些惊讶地看着眼眶微微发红的裴长卿,庆帝把自己刚刚想要说出口的话换成了“怎么哭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摸鼻子,裴长卿伸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勾住庆帝的衣袖拉了拉,解释道:“我没哭,就是舍不得父皇。” 叹了口气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庆帝把侯公公捧上来的一个大布包递给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自己路上要小心,这里面是朕给你准备的东西,应该都是你能用得上的。” 不等裴长卿打开布包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庆帝低咳了一声摆摆手:“朕等你回来。” 而另一边。 “好的陈院长没问题陈院长。”忙不迭地点头对陈萍萍表明决心,海棠朵朵就差举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裴哥的。” 话音刚落,裴长卿略显无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说,你什么时候也跟着范闲叫我裴哥了?” 说着走上前,裴长卿从后面抱住陈萍萍的肩膀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说道:“好了,心肝儿你就别吓人家小姑娘了,你说你这要是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这可怎么办?” 顿了顿,裴长卿忍不住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庆帝,又看了看在自己的这个角度看来面容姣好并且极为温柔的陈萍萍,突然脑子一热,压低了嗓音在对方的耳边低声说道:“心肝儿,等我回来,我就娶你好不好?” 全部的注意力瞬间都被裴长卿的这句话带走,陈萍萍愣愣的看着眉眼温柔的裴长卿,像是在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这句话一样,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自己也眨了眨眼睛有些捉摸不透陈萍萍此时的想法,裴长卿忍不住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随后咂咂嘴犹豫了两秒,绕到了陈萍萍面前。 一撩衣摆直接半跪下来,裴长卿仰起头看着陈萍萍仍旧面无表情的那张脸,自己也伸手抓了抓头发,干脆放弃挣扎:“那个什么,其实你娶我或者是我娶你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是不是?就,就其实都行啦~实在不行的话你娶我……” “卿卿说的可是真的?”像是刚反应过来裴长卿刚刚都说了什么虎狼之词,陈萍萍一把抓住对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双手,有些急切地问道。 直愣愣地点点头,裴长卿刚想说一句:“怎么了?”就被陈萍萍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散。 “我等卿卿娶我。”温柔地整理着裴长卿脸上的碎发,陈萍萍承诺道。 第 98 章 一年后。 “看来,南庆那边出事了。”站在裴长卿身后看着那只被放走的信鸽,苦荷目送着它飞走之后收回目光,轻咳了几声唤回眼前的人飞远的思绪。 沉默地关上窗户,裴长卿把手中的那张纸条放在手边的蜡烛上烧干净,这才微微转头对苦荷点点头说道:“是,这几天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不怎么好。” 一直等到纸条被彻底烧成灰烬,裴长卿这才摘下腰间的画卷在手里转了几圈,看着苦荷身上略显单薄的衣服皱了皱眉:“外面凉,前辈穿这么少的衣服是还想生病吗?” 老老实实的把一旁刚刚被自己放下的罩衣重新穿好,苦荷看了看火苗微微晃动的蜡烛,又看了看蜡烛周围的那一小撮灰烬,摇了摇头:“你在北齐也已经待了整整一年了,这一年我听说南庆的局势并不是很好。” 想起纸条上传递给自己的信息,裴长卿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指腹,声音有些低沉:“范闲,很好。”“西凉那边,已经动了。”回想起这一年的殚精竭虑的策划,苦荷扭头低咳了几声“我也该走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苦荷身上,裴长卿挑了挑眉耸耸肩笑了一声:“前辈这话说得感觉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你说你这张嘴怎么这么能说?”双手在胸前合十行了一礼,苦荷在调侃完这句话之后郑重地说道“这一年,有劳小裴姑娘了。” “前辈言重了。”同样对着苦荷微微躬身还礼,裴长卿收敛了脸上略带调侃的笑容,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治病救人,乃是晚辈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前辈的病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大东山之事,与晚辈也有所联系,救人之事更是义不容辞。” 把裴长卿这番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才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自己想听的话,苦荷抹了把脸默默感慨一句:“你这个小丫头现在说话越来越别扭了。” 对于裴长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苦荷慢悠悠地溜达到窗边敲了敲窗框,突然问道:“对于战豆豆这孩子的病,你了解多少?”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战豆豆那张带着病容的脸,裴长卿习惯性把画卷在手里转了几圈,斟酌了一番之后才说道:“陛下的病情,应当是由于常年摄入某种毒素而引起的,但是具体是什么毒,怎么中的毒,还需要晚辈面见陛下之后再做出判断。” 眼睛中充斥着浓浓的忧虑,苦荷捻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半晌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条件反射地一抖眉毛后退一步,裴长卿在这一年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庆帝要管苦荷叫做“秃驴”,而苏拂衣管苦荷叫做“神棍”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苦荷对着某个方向极为虔诚地拜了三拜,裴长卿吞了吞口水之后皱着一张脸问道:“前辈,不知皇帝陛下的病情,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助的吗?” 转过身看着裴长卿手上的那个画卷,苦荷叹了口气随后从书柜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你这一年也应该知道北齐现如今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地,我和肖恩两个人,知道太多的秘密了。” 并没有应和苦荷的话,裴长卿沉默不语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画卷,盯着整间屋子里唯一的那只蜡烛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所以,前辈是想让晚辈给皇帝陛下看病?” 知道裴长卿此行秘密前来北齐仅仅只是为了神庙和他的病情,苦荷看着裴长卿的侧脸,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请求却犹豫了:“小裴啊,你……” “前辈。”知道苦荷想要说什么,裴长卿干脆自己率先开口“晚辈说过,救死扶伤乃是晚辈的职责所在。若是这样的话,前辈不如先去探探皇帝陛下的口风,毕竟现如今晚辈并不适合光明正大的出现。” 明白裴长卿的顾虑,苦荷长叹一声,声音一时间有些沉重:“老衲,在此先谢过小裴姑娘了。” “不敢当。”淡笑着还礼,裴长卿脸上带着几分轻松和释然,随后眼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晚辈可能看过皇帝陛下的病之后,就要启程回南庆了,在此之前晚辈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前辈。”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苦荷在听到裴长卿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面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晚辈只想说,前辈最新的药方子已经交给信任的人去抓药了,汤药仍旧是一天两次,但是剂量有所增加。而且前辈在喝药期间,切莫贪凉吃辛辣之物。” 停顿了几秒,裴长卿装作是没有看到苦荷那张满脸不情愿的脸一样,接着笑眯眯地说道:“剩下的注意事项,晚辈已经一一转告海棠朵朵,她说她会好好看着前辈吃药休息的。” 这次已经不仅仅是感觉嘴里还残留着自己早上喝的汤药的味道了,苦荷满脸拧巴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严格遵循医嘱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现如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的事情,这才看到裴长卿满意地点点头,转动手中的画卷给自己套上一个绿色的光环。 给得到苦荷的保证之后满意的给他套上了一个加血的技能,裴长卿随后后退一步拂了拂自己的衣摆:“如此,便多谢苦荷大师了。” 此时此刻唯有忍气吞声的份,苦荷用力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佛珠:“你这个小丫头现如今也就这个时候还管我叫一声苦荷大师,你说说你是不是跟李云羲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学坏了?他是不是又管我叫秃驴来着?” 裴长卿闻言满脸无辜地一摊手,言语间颇有种“你能如之奈何我”的架势:“这件事情晚辈并不知情,不如下次前辈面见父皇的时候问问父皇?” “哼!小狐狸!” 几天后。 靠在窗边把手中的信绑在信鸽的腿上送出去,裴长卿抱着双臂看了一眼楼下突然变得熙熙攘攘的人流,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毫不犹豫地抬手关上窗户,裴长卿回头看着正捧着药碗一口一口抿的苦荷,指了指楼下的方向:“前辈的楼下,今天可是又多了不少人啊。” “太后那边的人。”一闭眼一咬牙把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荷苦着一张脸说道“自从那天我进宫之后,这下面的人就变多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眯起眼睛沉默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有人来了。” 先是仔细听了听门外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苦荷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冲裴长卿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那么紧张:“应当是战豆豆这孩子的人,没事。” 听到苦荷的这句话并没有放松多少,裴长卿上前几步贴在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刚走到拐角处的脚步声,回头对苦荷歪了歪头:“司理理。” 了然地点点头,苦荷顺手拿过自己放在架子上的衣服穿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听着司理理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苦荷大师,陛下请您前去正殿一叙。” “有劳。”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苦荷顺便冲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的裴长卿指了指架子上的斗笠。 视线在架子上的斗笠上转了一圈,裴长卿转了转眼睛想了想,随后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微微开启一条缝隙,顿时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把佛珠拿好,苦荷看着裴长卿骤然变冷的目光,没由来的感觉有些发凉。 冷冷地哼了一声后重新把窗户关好并且锁上,裴长卿把手中转了好几圈的画卷重新挂回到腰间,冲楼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楼下有些人,好像是在特意等前辈。” “事到如今他们坐不住了也正常。”对于楼下会有人盯着自己这件事表示太过于平常,苦荷摸摸自己的光头,把斗笠递给了裴长卿“戴上吧,咱们该出发了。” 完美的把自己的一头白发都藏在斗笠下,裴长卿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门口司理理的人影,低声问道:“晚辈记得,前辈若是想要进宫的话,是可以带一个仆从的?” “你想装作仆从进宫?”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裴长卿今天会穿这么一身衣服,苦荷没由来地叹了口气“其实你本不必如此的。” 把自己的脸完美的隐藏在了斗笠之下,裴长卿收好自己腰间的毛笔,对苦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言不发地顶着司理理有些惊异的目光跟在苦荷身后,裴长卿一直等到进了皇宫之后,在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一手压着头上的斗笠另外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勾住苦荷宽大的衣袖,裴长卿蠕动了几下嘴唇,随后重新垂下手低着头往前走。 听清了裴长卿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苦荷脸上一闪而过凝重的神情,随后冲伸手拦住裴长卿的侍卫说道:“她是我的仆从,让她进来吧。” 默不作声地抬眼看了一眼拦住自己的那个侍卫,裴长卿想了想之后解下自己腰间充当装饰的那柄匕首交到侍卫的手上,这才跟在苦荷身后迈进了正殿的门槛。 跟着苦荷一起行礼,裴长卿在起身的时候才借助对方身高的便利,抬眼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战豆豆。 目光在战豆豆的脸上游移了几秒,裴长卿又抽抽鼻子闻了闻正殿中散发出来的熏香的味道,眉头一点点拧紧。垂在身侧的手抽搐般的收紧,裴长卿低下头像是不敢正视天子容颜一般看着地面,一边快速的在自己的脑海中把周围的人一一对上号。 “回陛下,老衲的这名仆从容颜尽毁,相貌丑陋,恐惊扰圣上,故才头戴斗笠。”苦荷的声音把裴长卿一时间有些发散的思维拉回来,她听见对方几乎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还请陛下谅解。” 看了看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苦荷身后的裴长卿,战豆豆皱着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一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裴恪,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堪,裴长卿从苦荷的身后站出来,跪在地上叩首。 有些狐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裴长卿,战豆豆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眉头一跳:“你姓裴?”“回陛下,草民姓裴,乃是秦岭人士。”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裴长卿回答道。 越听越觉得裴长卿的这句话有些不对劲,战豆豆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一脸恭敬的苦荷,试图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苦荷一手拿着佛珠在手上不停地转动,另外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面容沉寂地吐出一句:“阿弥陀佛。” “你们都退下吧。”满脸疲惫地抬手挥退正殿中的所有人,战豆豆声音突然间有些沉闷“朕有事情要单独和苦荷大师说。” 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人出去并且把门关上,战豆豆这才从龙椅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是还没等她往前迈一步,就又重新跌坐回了龙椅上。 这时候才从苦荷身后绕出来,裴长卿仍旧微微低垂着头看着地面,恭敬地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太医所言陛下乃是气血不畅,思虑过重而引起的晕眩,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裴长卿微微扭头透过压低的斗笠和看着自己的苦荷对视了一眼,随后转回头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草民斗胆,不知陛下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放肆!”听到裴长卿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战豆豆猛地一拍扶手指着裴长卿厉声呵斥道“朕的事情,岂容你们说三道四?!” 对于战豆豆的话只是翻了翻眼睛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表示,裴长卿甚至把手伸进斗笠下抠了抠鼻子,这才撇着嘴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草民没有任何对陛下不恭敬的意思。草民身为大夫,草民的师父曾经告诫草民,说为医者,应当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并且对于病人的病情,理应尽数告知,不应有所隐瞒。” 抢在战豆豆之前再度开口,裴长卿此时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淡淡的讽刺:“草民观陛下面容白里透青,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气血不足所引起的身体亏空,并且陛下虽然用红色的口脂暂时遮掩住了原本的唇色,但是仍旧能够看出来微微有些发紫。” 此时似乎都能够才想出来战豆豆脸上的表情,裴长卿笃定地扬起一个笑容,接着说道:“草民斗胆猜测,陛下近日来是否有口腔内有异味,而且皮肤微微红肿,精神不济。” 听着裴长卿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战豆豆一手撑着自己的头,另外一只手抽搐般地扣弄着扶手上的浮雕,□□了肩膀。 “不知,草民的这番猜测,是否准确?”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猜的基本正确,裴长卿无声无息地咧开嘴笑了笑,适当地追问了一句。 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微微颤抖,战豆豆满脸疲惫地看着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己的苦荷,难得升起了几分茫然无措:“苦荷大师……” 知道为什么此时战豆豆会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苦荷忍不住长叹一声放任一直围绕在自己脸上的担忧显露出来,随后上前一步站在了裴长卿身边。郑重地躬身行礼,苦荷这时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老衲的一片苦心,还望陛下能够谅解。” 听着苦荷的话,裴长卿抬手按住了斗笠的帽檐,用力清了清嗓子把原本沙哑不堪的声音恢复成自己原本的声音,略带几分笑意地开口:“草民只是建议,陛下若是不及时进行治疗的话,恐有性命之忧。” 说话间缓缓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裴长卿抬起头冲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的战豆豆笑了笑,郑重地躬身行礼:“臣裴长卿,参见北齐皇帝陛下。” “竟然是你。”看着裴长卿的那一头白发,战豆豆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你为什么会在北齐?” 把斗笠背在自己身后,裴长卿从怀里取出画卷重新挂回到自己的腰间,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抬起手微微拱手说道:“苦荷大师特意传信在下,说陛下近日来身体不适并且北齐内部有异动,希望在下前来北齐帮陛下号个脉。” 看了看迎上自己的目光微笑着冲自己点头的苦荷,又看了看正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的裴长卿,战豆豆面露几分挣扎,试图辩解:“朕没有中毒。” “臣只是受苦荷大师之托前来帮陛下把个脉。”对于战豆豆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意外,裴长卿低下头笑了笑,声音极为平静,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诱哄的意味“至于剩下的事情,臣不会过问。” 顿了顿,裴长卿摘下画卷在手中转着圈突然露出一分坏笑:“更何况,臣之前并未说过陛下中毒这件事,还是陛下刚刚告诉我的。”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裴长卿坑了,战豆豆几欲张口想要辩驳,却最终靠在龙椅上摇了摇头:“朕,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啧啧啧,您可别这么看我。”在草药房里几乎飞一样地穿梭,裴长卿上蹿下跳地拉开各种草药的抽屉抓出自己想要的草药,一边忙不迭的冲正看着自己的苦荷摆手“晚辈现如今的身份撑死了就是个大夫,一点都不想听您口中的那些北齐的弯弯绕绕。” 仰起头看着裴长卿在药柜上闪转腾挪,苦荷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随后弯腰顺从地捡起被裴长卿扔到地上的一个个小药包。 低头翻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些药材,苦荷想了想之后突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庆?” “等她的病情有所好转吧。”倒挂在药柜上,裴长卿一边把最后一包自己需要的草药包好丢到地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想了想才说道“毕竟她现在也算是我的病人,刚才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这些年其实大病没多少但是小毛病还是挺多的,所以得好好治一治。” 点点头表示明白,苦荷伸手扶了一把跳到地上的裴长卿,看着对方一脸轻松的把一个个药包收好,转着自己手中的佛珠突然说道:“那,南庆那边……” 笑了笑把所有的药包都收到一个大袋子里,裴长卿抓了抓头发之后一耸肩:“南庆那边还有心肝儿他们,更何况我还得抽空去一趟东夷城,其实算下来我怎么也得差不多一个半月之后才能回南庆呢。” 听了裴长卿的话实际上并没有感觉有任何的好转,苦荷看着重新戴上斗笠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仆从的裴长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姑娘啊……” “麻烦前辈帮我把这几种药磨成粉。”头也不抬的从大袋子里挑出好几包药材塞进苦荷的怀里,裴长卿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前辈有什么事吗?” 迎上裴长卿茫然的目光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苦荷接过那几包药材后轻声说道:“无事,不知小裴姑娘还需要老衲做些什么吗?” 歪着头笑眯眯的把大袋子抱在怀里,裴长卿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没啦!辛苦前辈啦!” 半个月后。 “朕,在此多谢小裴姑娘。”面色红润,战豆豆看着面带微笑的裴长卿,示意司理理捧着她手中的那个盒子上前“这是朕付的医药费,还望小裴姑娘务必收下。” 目光在司理理打开的那个盒子上转了一圈,裴长卿在看到盒子里的那一株干枯的草之后眯起了双眼:“既然如此,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知道裴长卿已经看到了那棵草,战豆豆感激地笑了笑,随后特意指了指盒子里的那棵草,解释道:“朕听苦荷大师和司理理说,小裴大夫一直都在寻找这棵草,恰好库房里还有最后一棵,就送给小裴大夫了。” 伸手拿起那棵草放在手心里看了看,裴长卿在心底把那个还没来得及完善的药方逐步完善好,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战豆豆微微颔首:“如此,多谢陛下割爱。” 这时候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意才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真心实意的笑容,战豆豆下意识的想要掩盖住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朵。顶着裴长卿逐渐变得有些调侃的目光尴尬地咳了几声,战豆豆摆摆手让出一条路:“小裴姑娘,一路顺风。” 第 99 章 回手摘下被自己挂在马鞍上的斗笠,裴长卿翻身上马后用食指和中指抵住自己的额角微微一抬,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陛下,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小裴姑娘。”看着裴长卿坐在马背上神采飞扬,战豆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她都未曾察觉到的羡慕,真挚地祝福“珍重。” 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收回来,裴长卿猛地一勒缰绳随后轻快地一甩手中的马鞭,向着城门口的方向飞驰而去,风中隐约飘来她的叮嘱:“陛下,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啊!” 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的战豆豆,司理理抢在对方转头之前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裴长卿的背影上,一直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试探性地往战豆豆的身后走了一步:“陛下。” 搓了搓似乎仍旧残留着几分药香的指腹,战豆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染了些许灰尘的鞋面,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了?” 低着头不敢直视战豆豆,司理理的目光在对方的手指上转了一圈后弯下腰恭敬地开口:“苦荷大师已经出发,圣女也即将出发前往安西等地。” “朕知道了。”似乎是笑了一下,战豆豆一甩袍袖转身往回走,声音中充斥着几分懒散“过段时间,朕将亲自前往东夷城,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说着,战豆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发出一声冷笑,手指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腹部,冷淡地吩咐道:“回宫吧,该到吃药的时候了。” 低着头跟在战豆豆身后往回走,司理理在一阵风吹来之后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有几分枯黄的树叶,重新低下了头。 一路昼夜兼程,裴长卿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遇上了同样前往东夷城的四顾剑一行人。 “阿泽!” 老远就看见了正靠在树上冲自己招手的李承泽,裴长卿的眼睛瞬间都变得亮了起来。同样用力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看见了,裴长卿足尖用力一点,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几个起落间就落到了李承泽面前,裴长卿先是胡乱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随后脆生生地叫了声:“阿泽!我来啦!” 微微低头看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李承泽在愣了愣之后突然舒展开了一直紧锁的眉头,释然地抬手毫不客气地揉了一把裴长卿的头发:“来了?” “嗯嗯嗯,我来了。”激动的一时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裴长卿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其他人呢?是不是都一起过来了?” “小裴姑娘这是只看见二殿下了啊。”从马车后绕出来,四顾剑满脸笑意地看着正冲李承泽扮鬼脸的裴长卿,一直紧绷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看来,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很没有存在感啊。” 笑嘻嘻的冲四顾剑拱手行礼,裴长卿挠了挠后脑勺,笑容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谄媚的意味:“哪儿能啊,我哪儿能看不见前辈啊是不是?您看我这不是第一眼看见阿泽了吗,哪儿敢忘记前辈啊。” 嬉皮笑脸地说完了这句话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裴长卿淡笑着摘下腰间的画卷转了几圈,对同样也在观察自己的四顾剑说道:“看来,前辈这段时间休息的还不错。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气色好了很多。” “还要多亏小裴姑娘的药酒。”微微颔首,四顾剑平静地说道“小裴姑娘,好久不见。” “哎哟哟,这是谁来了?”肩膀突然一沉,吴乐天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调侃“这不是我大祖宗吗?” 直接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毫不客气的给了吴乐天一记肘击,挑着眉问道:“知道是你大祖宗我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出来迎接啊?” “啧啧啧,祖宗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顿时摆出了一副想要和裴长卿促膝长谈的架势,吴乐天语重心长地说道“祖宗你得这么想,如果不是我驾车的时间把控的这么精确,你怎么能这么顺利就找到我们呢?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就不停的对裴长卿挤眉弄眼,吴乐天还没来得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裴长卿一把推开了:“起开!你对你自己的体重没有一点正确的认知吗?重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说话的同时直接拍开吴乐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裴长卿在摆脱对方的同时一巴掌直接糊在了吴乐天的后脑勺上,翻着白眼吐槽:“还夸夸你,你怎么脸这么大呢?” 对于吴乐天极为夸张的哀嚎并不抱有任何的同情心,邀月等到这个时候才上前从裴长卿的臂弯里接过对方脱下来的罩衣,温声说道:“邀月见过少楼主。” “邀月姐好久不见!”看见邀月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裴长卿晃着头凑到邀月身边探着头对谢必安摆了摆手“哈喽!” 看了看裴长卿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正扭着身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的李承泽,谢必安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嗯。” 好不容易等到谢必安的答复没想到就一个字,裴长卿皱皱鼻子绕过邀月走到谢必安面前仰起头看着他,撅了噘嘴:“你怎么永远都是一副我欠了你八百万一样的表情,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就不能笑笑吗?” “……你眼睛没事了?”看着裴长卿那张脸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谢必安下一秒就收到了来自李承泽满含杀气的目光。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随后耸耸肩,裴长卿像是没有感觉到谢必安的尴尬一样轻松地说道:“是啊,我在经历了费叔和范闲强强联手,又灌汤药又扎针,还要每天敷药的折磨之后,我终于没事了。” 仅仅只是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就忍不住面露同情,李承泽看着对方看似轻松实则咬牙切齿的表情,忍不住用牙齿咬住了自己两腮的肉,拼命地忍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 忍得已经有些微微发抖,李承泽最终干咳了两声之后上前几步看着裴长卿的眼睛,轻声说道:“嗯,辛苦你了。” “想笑就笑别忍着。”这下是真的没忍住冲李承泽翻了个白眼,裴长卿转身从刚一路小跑到了自己身后的马上取下自己挂在马鞍上的斗笠,有些别扭地说道“又不是说不允许你笑了,真是的。” 说着她无视了李承泽在自己身后发出的低低的笑声,而是指着东夷城的方向问了一句:“前辈,咱们大概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东夷城?” “半个时辰左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裴长卿手指的方向,四顾剑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剑柄的位置,沉声说道“到了东夷城之后,先去见见副城主,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吧。” 顺从地翻身上马,裴长卿跟在马车旁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前辈,我听说这东夷城中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剑庐,其他的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玩儿的地方?” 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裴长卿,四顾剑点了点剑柄,突然甩给裴长卿一块牌子:“拿着。” “前辈?”准确地抓住后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用朱砂刻画的那个“剑”字,下意识地追问道“您这是……” 这次再看向裴长卿的目光中竟然带了几分鄙视,四顾剑还是颇为好心地解释道:“这是可以自由出入剑庐的令牌,反正我也没用,你就拿着吧。” “剑庐乃是东夷城的禁地,只有手持令牌者和东夷城的城主才有资格能够进入到剑庐里。”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接着一个人从上面翻下来,单膝跪地地跪在马车前,对着四顾剑行礼“师父。” “你来了。”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四顾剑反而是极为冷淡地点点头“东夷城一切还好?” 顺从地站起身对着裴长卿和马车里撩起帘子的李承泽冷漠地点点头权当行礼,那人对着四顾剑重新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是,城内有副城主的调度,一切还好。” 已经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裴长卿低头转着自己手中的画卷,等到那师徒两人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裴长卿,见过王十三郎。” “我听说过你。”僵硬地点点头,王十三郎嘴上说着缓和的话,却并未卸下自己浑身的戒备。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裴长卿,王十三郎的眼睛里浮现着的是浓浓的凉意:“你们是南庆人,为什么和我师父在一起。” 对于王十三郎的这句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被冒犯到的反应,裴长卿的目光在对方的手腕上打了个转,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画卷勾了勾唇角。 抬了抬下巴,裴长卿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十三郎,声音懒洋洋地开口:“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作为大夫也还是需要提醒你一句。之后练剑的时候呢,小心点你的手腕,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当大夫的没有提醒你。” 听着裴长卿的话瞬间脸色一变,王十三郎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剑柄上,明显是一脸被裴长卿戳到了痛处的反应。长剑微微出鞘,王十三郎一时间连看着李承泽等人的表情也变得不友好起来:“你什么意思。” “啧啧啧,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一眼就看出来王十三郎想要做什么,裴长卿艰难地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一边吐槽一边从自己的腰包中翻找了半天,丢过去一个小瓷瓶。 托着脸耷拉着眼睛,裴长卿抬起手指了指被王十三郎捏在手里的小瓷瓶,打了个哈欠:“别这么看我,这玩意又不是毒药。喏,一日两次,每次都是绕着手腕涂一圈,七天保证你药到病除。” 顿了顿,裴长卿抬眼冲对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笑容:“当然了,既然是我裴长卿出品的药膏,肯定是有保证的,若是七天到了你的手腕当真没有好利落,我任你处置,你看如何啊?” 说完了这句话径直转向有些担忧和责怪地看着自己的李承泽,裴长卿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真是的,你爱用不用,反正药我是给你了。” 说着噘嘴哼了一声,裴长卿斜眼看了一眼正低头仔细辨认小瓷瓶中的药的王十三郎,接着吐槽:“到时候手腕坏了的又不是我。” “阿裴。”把裴长卿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李承泽看了看眉头紧皱的王十三郎,看着正翻着白眼毫无形象的裴长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提示道“别闹。” 看到李承泽眼里的无奈和提示,裴长卿又看了看同样看着自己的四顾剑,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欲言又止的王十三郎。鼓了鼓脸抢在王十三郎前面开口,裴长卿的声音中这次带上了几分无奈的意味:“好吧,那我们说正事。” 用画卷点了点王十三郎右手的手腕,裴长卿做了一个挥剑的动作,解释道:“我为什么这么跟你说,是因为你的手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前段时间有被伤到。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好好去养它反而是在被伤到之后仍旧用剑过多,对你本来就没有恢复好的手腕造成了二次伤害。如果你还不好好养伤的话,你这只手就距离彻底举不起剑来不远了。” 说到这儿突然面露几分嘲讽的意味,裴长卿干脆翻身下马站在地上看着神色凝重的王十三郎,叹了口气劝道:“姑娘家家的,咱能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虽然我承认我是南庆人,但是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大夫的话你不听你是想干嘛?”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王十三郎过了半晌之后才抬头看向裴长卿,想要说些什么却收到了来自四顾剑警告的目光。 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憋了回去,王十三郎看了看微微歪着头的裴长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瓷瓶,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地磨出一句:“……谢谢。” “客气。”权当王十三郎是在真心实意地感谢自己,裴长卿转了转手中的画卷之后极为敷衍地笑了笑“我就当感谢收下了。” 刚想重新翻身上马,裴长卿就听到了四顾剑的声音:“小裴姑娘。”“前辈有事?”转头看向面露恳求之色的四顾剑,裴长卿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荷包,有些警觉地问道“怎么了吗?” 看了看正低着头把小瓷瓶收好的王十三郎,四顾剑跳下马车站到裴长卿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手臂:“不知小裴姑娘可否帮老夫把这只胳膊截去?” 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裴长卿先是抬头和同样满脸震惊的李承泽对视一眼,随后看着四顾剑的双眼,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道:“前,前辈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来塞进裴长卿的手里,四顾剑眼中一闪而过阴冷的神色,冷声说道:“老夫此次回东夷城,想要确定一些事情,所以还希望小裴姑娘能够帮老夫这个忙。” 感觉自己手中的剑重若千钧,裴长卿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看着四顾剑已经撩起来的袖子,咬住了下唇。 在脑海中迅速的搜索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裴长卿游移的视线突然被不远处的一棵树吸引了。 用牙齿磨了磨自己的食指,裴长卿原本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树下的那几株不起眼的小草的时候逐渐舒展开,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去半跪下来。 手指在上面搓了搓,裴长卿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她伸手把那几株草全部都拔下来,随手拍了拍根茎上的土之后冲四顾剑晃了晃:“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 吩咐谢必安和吴乐天去砍一些树枝回来,裴长卿从那几株草里面挑了一株自己看着顺眼的草塞进碗里递到王十三郎手上,一抬下巴说道:“把这个草捣碎,这个工作你没问题吧?” 说完了就不去看对方的表情,裴长卿从马车里扒拉出一张矮几放在地方,把自己药包里的那些瓶瓶罐罐都取出来摆在上面,开始配药。 “你这是在配什么药?”看着药碗里的药逐渐往诡异的颜色的方向发展,李承泽在把裴长卿点出来的药递给对方时候,忍不住问道。 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抬手接过王十三郎还给自己的碗,随后重新一头扎进制作药膏的工作当中,语速极快地解释道:“这是跟小师叔学的,小师叔说这个是一种可以伪造成伤口溃烂的方法,到时候把这些东西糊在前辈想要制造出伤口的部位,就会非常的真实。” 用最快的速度把假象制造出来,裴长卿笑眯眯的把吴乐天刚刚做好的拐杖塞进了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四顾剑手里:“前辈拿好这个,这个是前辈可以好好伪装成重伤的利器。” 夹在腋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四顾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臂上即使裹着纱布都能够隐隐闻到一些臭味的“伤口”,点点头表示了满意:“如此,多谢小裴姑娘了。” “前辈客气。”笑眯眯的把自己的瓶瓶罐罐收好,裴长卿径直坐在了吴乐天旁边,同时指了指自己刚刚骑着的那匹马对王十三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要劳烦姑娘前头带路,毕竟前辈伤势较重,还需要及时医治才是。” 这时候对于裴长卿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王十三郎目送着四顾剑钻进马车里,这才冲驾车的吴乐天和裴长卿点点头。翻身上马,王十三郎先是弯腰顺着马鬃毛摸了两把,随后一夹马腹:“驾!” 跟在王十三郎身后顺顺利利的进了东夷城,裴长卿一手压着头上的斗笠,另外一只手虚虚地拢着缰绳,听着耳边逐渐变得热闹的叫卖声,忍不住低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很高兴?” 进了城之后就改成了牵着马步行,王十三郎的这个角度恰好看到了裴长卿唇角的那抹笑容,忍不住有些奇怪。 把斗笠抬起一个极小的角度,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恰好能够让王十三郎和身边的吴乐天看见,而坐在马车里的其他人则是顺着微风听到了她的解释:“因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毕竟在我这一年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隐藏在大师那边暗中调度,没什么时间和经历能够去外面逛一逛。” 对于北齐皇室的那些事情心知肚明,马车里的四顾剑在听完裴长卿的解释之后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之后用一种不屑和嘲讽的语气吐出三个字:“老秃驴。” 对于这三个字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听到就想笑成功的进化到了现如今的面不改色,裴长卿只是扭头清了清嗓子之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你有意见?”并没有错过裴长卿清嗓子的声音,四顾剑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对于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不满的声音透过马车的帘子传了出来。 裴长卿闻言顿时一个激灵,一脸严肃正经地直视前方,辩驳道:“意见当然是没有的,晚辈只是单纯的觉得东夷城在前辈的治理下极为井井有条,所以十分佩服前辈而已。” 听着裴长卿半真半假的解释和夸赞,四顾剑也缓和了自己脸上有些阴沉的脸色,哼了一声之后没再说话。 重新把目光投向地面,裴长卿不着痕迹的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正竖起拇指看向自己的吴乐天比了一个中指。 “布谷,布谷。”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突然听到了几声有些诡异的布谷鸟的叫声,裴长卿先是一愣,随后迅速转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却只抓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就在裴长卿想要眯起眼睛辨认对方穿的布料是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然消失在了窗边。 盘着腿坐在马车上一手托着脸另外一只手抓着缰绳防止自己一不留神掉下去,裴长卿在吴乐天控诉的目光中光明正大的神游天外,试图想要把自己脑子里的内容和刚刚一闪而过的那片白色衣角对上号。 第 100 章 手指无意识地扣弄着缰绳上的皮革,裴长卿一直到被吴乐天从腰部重重地拧了一下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 茫然的跟着吴乐天跳下马车,裴长卿在伸手把李承泽从马车里扶出来之后,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先去见副城主,然后去剑庐。”不动声色的把四周的景色和人都暗暗记在心里,李承泽抬手替她扶了扶头上的斗笠,低声询问“你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摇摇头后有几分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裴长卿的脑海中莫名地开始重复起自己在闹市中听到的那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四周的树木。 视线并没有游移多久就在一颗松树上看到了被层层掩盖住的一只布谷鸟,裴长卿的目光在它明显是画上去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低下头伸手扶住了正拄着拐的四顾剑。 “城主!” 并没有在原地等候多久就听到了一叠声由远而近的呼喊,裴长卿低着头面色如常地感受到被自己托着的四顾剑的手臂猛地绷紧,微微动了动手指。 直接扑在了四顾剑的脚下,来人在看清四顾剑脸上恐怖的伤口和疤痕之后,双手颤抖地伸向了对方那一只空空荡荡的衣袖。 “城,城主?”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四顾剑冷冰冰的那张脸,来人双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您,您怎么……” “好看吗?”极为厌恶地晃动身子甩开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四顾剑故意用完好的那只手粗鲁地撩起衣袖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对方看,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还想看什么?” 裴长卿一直等到对方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他的容貌。藏在斗笠下的脸上流露出一分疑惑,裴长卿盯着中年人的那张脸,垂放在身侧的手指极为缓慢的敲打了几下,随即站在了四顾剑的身后。 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躬身不敢直视四顾剑的那张脸,中年人诚惶诚恐地说道:“属下不敢,只是敢问城主,您身后的人是……” “大夫。”上前一步状似不经意的把同样冷着一张脸的王十三郎挡在自己身后,裴长卿把自己的声音换成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音色,微微一点头后平静地开口“在下是医治四顾剑前辈的大夫。” 说着不等中年人直起身问些什么,裴长卿不卑不亢地接着说道:“这位大人不如先找间屋子吧,四顾剑前辈的伤口到了改换药的时间了。” 看了看整张脸都掩藏在斗笠之下的裴长卿,中年人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看面露不耐烦的神色的四顾剑,深吸一口气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位请跟我来。” 后撤一步看着王十三郎自动自觉的上前扶着四顾剑往前走,裴长卿的目光再一次扫向了自己刚刚看到布谷鸟的位置,并不意外地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树枝。 一直跟着中年人走到一间空旷的房间内,裴长卿在环顾四周打量了几秒才微微抬了抬头上的斗笠,对着中年人点点头:“有劳了。” 说完这句话就直接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医药箱放在地上打开,裴长卿借着查看四顾剑手臂上的“伤口”的机会,微微侧身挡住了些许中年人探究的目光。 查看完伤势后对四顾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裴长卿随后把医药箱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把所有需要的药膏准备出来,一边抬手点了点四顾剑空荡荡的衣袖:“自己撩着,我给你换药。” 沉默地撩起自己的衣袖固定在肩膀的位置,四顾剑看着裴长卿有条不紊的动作,目光扫向了始终站在自己侧前方的王十三郎。 收到四顾剑的提示,王十三郎低头看着在配药的裴长卿,抿了抿唇低声询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裴长卿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王十三郎,想了想之后一指四顾剑,歪了歪头:“那你帮我按着点你师父吧,换药的时候会有些疼,而且还需要把那些已经腐烂的肉割掉。”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却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裴长卿一手拿着小刀冲四顾剑晃了晃,另外一只手把已经调配好的药膏放在一边。戴好手套走上前把手搭在四顾剑手臂的纱布上,裴长卿用力清了清嗓子手指微微用力:“我要开始了。” 说完了这句话就一点点解开缠绕在断肢上的纱布,裴长卿无视了身后响起的倒吸冷气的声音面色如常的把纱布扔到一边,拿起小刀一点点割下散发着腐臭的味道的腐肉。 随着腐肉被一点点割下去露出了原本鲜红的血肉,裴长卿放下手中的小刀拿起了药膏,抬眼扫了一眼神情紧绷的王十三郎。 在看到裴长卿的目光之后用力按住四顾剑的肩膀,王十三郎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四顾剑的那一处断肢,看着裴长卿一点点把药膏涂在上面。 肉眼可见的四顾剑脸上的青筋微微鼓起脸色泛红,中年人紧张地看着神色丝毫未变的裴长卿,用脚蹭着地面想要说些什么却紧紧地闭上了嘴。 直到把最后一小块药膏糊上去,裴长卿这才对着已经出了汗的李承泽一伸手:“纱布给我。” 闻言顿时长出一口气,李承泽忙不迭的把手里拿着都觉得烫手的纱布递过去:“给。”头也不回的接过纱布把伤口包扎好,裴长卿在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王十三郎已经有些僵硬的肩膀:“好了,完事了。” 说着转身看向了站在原地的中年人,裴长卿的目光在对方的嘴唇上停驻了几秒后突然一笑,随后弯腰把自己的医药箱收好,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呢喃:“好像草药有些不够用了。” 说到这儿突然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裴长卿把医药箱重新背好后转向中年人,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开口请求道:“不知这位大人可否带在下去一趟草药房?有一些必需的草药不太够用了。” 连忙点头应下来,中年人在低头的一瞬间又看了一眼四顾剑伤口上的纱布,脸上马上露出了一个极为得体的笑容,侧过身示意裴长卿跟着自己走:“不麻烦不麻烦,还得感谢您救了我们城主。” 一直走到花园里才停下来,中年人转身对着裴长卿突然极为郑重地躬身行礼:“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不敢当。”侧步躲过中年人的行礼,裴长卿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虚虚地托起中年人正在行礼的双臂,平静地开口问道“不知副城主这是何意?而且这般行礼,是有何要事想要嘱托在下吗?” 直起身看着现如今自己只能看到下巴的位置的裴长卿,中年人的眼中清晰地划过一抹算计的神色,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先生此番费劲心思救治城主,鄙人自当是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城主的病情……” 这次看向中年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和嘲讽,裴长卿背在自己身后的那只手轻轻地搓了搓指腹后突然笑着问了一个别的问题:“在下还不不到副城主应当怎么称呼?” “啊,忘了跟先生做自我介绍了,鄙人姓宋。”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中年人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掩藏的并不是很好的冷意,脸上仍旧微笑着说道“鄙人宋野,也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小拇指不经意地碰了碰自己侧面的衣料,裴长卿微微抬起头上的斗笠让宋野恰好能够看到自己鼻子以下的脸,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在下姓苏,名叫苏隐。” “原来是苏先生。” 对于宋野的话只是淡然一笑,裴长卿接着问道:“不知宋副城主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微微躬身想要透过斗笠看到裴长卿此时脸上的表情,宋野犹豫了两秒之后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敢问苏先生,城主的伤……”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惋惜混杂着凝重的神色,裴长卿表现出一副四顾剑的伤情对于自己来讲很棘手的样子,说道:“是这样的,四顾剑前辈的伤一方面是因为拖延的时间太长而导致了伤口的溃烂,所以不得不截肢。伤口即使好起来之后也会对他的平常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当然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四顾剑前辈的伤已经触及到了心脉的位置,触及到心脉的结果是等前辈好了之后也不会活太久。” 似乎是裴长卿这一段话给了宋野某种信念,他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很神秘的微笑,随后转过身继续带路:“既然如此,苏先生请跟宋某来。草药房就在前面的不远处。”跟在宋野身后继续往前走,裴长卿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心脏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布谷,布谷!” 夜晚,裴长卿正在整理着明天所需要的药材地时候,耳边再次响起了布谷鸟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放下手中整理了一半的药材,裴长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棵树,低声笑了笑。 就这么开着窗户转回身重新坐下,裴长卿低着头把自己手中的草药分拣完,突然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声细细地叹息:“这么凉还开着窗户,你是生怕不受风?” “小师叔!”扔了手里的草药往后一倒,裴长卿笑的眉眼弯弯地仰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笑嘻嘻地问道“小师叔怎么来东夷城啦?” 稳稳地托着裴长卿的后背,已经一年多未曾出现过的苏拂衣看着她那张脸,抬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你还有脸说我?你说你这一年去了北齐,怎么如今又跑东夷城来了?你还当真是哪儿乱往哪儿跑是不是?” 吐吐舌头直起身子,裴长卿一挥手把窗户重新关好,拍拍身边的位置:“小师叔坐!”“好吧,说不过你。”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把自己刚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苏拂衣顺从地坐下来,看着对方说道“你要知道你在东夷城根本待不长。” 随手塞了一把草药给苏拂衣,裴长卿一边继续分拣着自己手中的草药,一边问道:“怎么了?” ‘ 帮着裴长卿把手里的草药分拣好,苏拂衣抽空看了一眼裴长卿的侧脸,轻声说道:“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你该走了。”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裴长卿先是转过头看了看摇曳的烛光,一点点磨平了自己原本上扬的嘴角:“我该走了?回南庆吗?但是距离我回去应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年,你都知道了什么?”看了看自己手边的那堆草药,苏拂衣声音一时间有些低沉。 干脆把手里的草药暂时放到一边,裴长卿掏掏耳朵转身盯着苏拂衣衣服上的某处花纹,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我知道范闲已经彻底掌管了内库,也知道他现如今是澹泊公是李承平的老师,但是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真正的接替心肝儿的位置成为监察院院长。” 探究地看着裴长卿的脸试图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苏拂衣半晌抬手捏了捏她的肩,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轻声说道:“看看吧,等你看完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即刻启程也不迟。”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皱眉,裴长卿满腹狐疑地看了看神情平静的苏拂衣,又看了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张纸,皱着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萍萍要回乡探亲。”眼睛一眨不眨地和裴长卿对视,苏拂衣又把手中的那张纸往前伸了伸“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不方便说,你自己看吧。” “呵,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吗?”同样的音色突然在屋内响起,带着满满的怒火“还是你以为你自认为很高深的那些小把戏能够骗到我的小师侄?” 说话间,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苏拂衣出现在了坐着的苏拂衣身后,毫不客气的把手中的长剑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在另外一个苏拂衣出现的同时翩然起身,裴长卿倒退着走到门口把门窗一锁,又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之后把目光转向了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的苏拂衣。 轻松地笑了起来,裴长卿从怀里摸出画卷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微微点头致意:“小师叔。” “嗯。”嗓音有些干涩,苏拂衣眼神冰冷地警告试图挣扎的敌人“别动,再动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接过裴长卿递给自己的绳子,苏拂衣毫不客气的把人直接用捆猪的方式捆起来,又不放心地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按了几下,这才站在了裴长卿的身边。 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苏拂衣盯着对方的那张脸冷冰冰地问道:“名字?” “关你……” 原本怒气冲冲想要骂出口的话不知为何突然都憋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对方在胡乱地飙出一串乱码后面露惊恐地看向了满脸嘲讽的苏拂衣,一时间连带着挣扎的动作都小了许多。 不想再去看对方毫无意义的挣扎,苏拂衣倒转剑柄直接抽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语气极为暴躁:“老实待着!问你话呢你是没听见吗?” “咚咚咚。”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敲响,宋野压低了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苏先生,您睡了吗?” “并未。”神情一凛,裴长卿和苏拂衣对视了一眼之后迅速地抓了把草药拿在手里,轻轻的把门锁打开露出一条缝隙看向门外的宋野“宋副城主有事?” 清晰地闻到了裴长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药香气,宋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打搅了对方,顿时满脸歉意地道歉:“宋某是不是打搅先生了?只是不知苏先生此时是否有空?宋某有要事想要与先生商量。” 略一思索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裴长卿留下一句:“还请宋副城主稍等,待在下换一身衣服。”后,径直关上了门。 转回身就露出了与刚才完全不符的冷意,裴长卿丢下手中的草药后先是对被粗鲁的封住嘴的敌人投以同情的目光,随后迅速地绕到屏风后换好了衣服。 把画卷藏在怀里,裴长卿把斗笠往自己的头上一扣,重新打开门对着等在门口的宋野微微一欠身,微笑着说道:“还劳烦宋副城主前头带路。” 跟在宋野身后,裴长卿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风景,有些好奇地问道:“宋副城主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爱好而已。”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宋野的步伐走的略快了些许“毕竟城主府内若是没有这些花草,总是显得有几分单调。” 闻言了然地点头同意,裴长卿的目光在看到其中一朵极为鲜艳的花朵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又往泥土上打量了几眼,漠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脚步最终停在了库房的门口,裴长卿沉默地看着宋野几乎是用一种迫不及待的表情打开库房的大门把自己请进去。 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陈列的物品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裴长卿摸摸现如今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笑着开口问道:“不知宋副城主请在下来这里,有何贵干?” “不知苏先生是否看上了这库房里的什么物件?”并没有在裴长卿的脸上看到任何对于库房内的物件的向往和羡慕的表情,宋野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咬咬牙试探性地问道。 对于宋野的问题并没有及时回答,裴长卿一手按着自己头上的斗笠,先是看了看四周的物件之后,静静地注视着面露挣扎之色的宋野,又问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不知宋副城主深夜带在下前来,这是何意?” 看着随着这句问话而摘下头上的斗笠的裴长卿,宋野注视着那双极为平静的双眼,一时间内心竟然腾升起了一股恐惧的感觉。他有些慌乱的环顾四周,从自己附近的架子上随手抓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石下来塞进裴长卿的手里:“苏,苏先生。” 低头看了看被塞进自己手中的这块玉,裴长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上前几步径自把玉石放回到原处,声音温和地说道:“宋副城主若是有什么事想请在下帮忙,还请宋副城主直说吧。” 听到裴长卿的话脸上的挣扎的神色更加明显,宋野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宋野唯一想要请求苏先生做的,是不要治好四顾剑。” 闻言顿时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裴长卿看着宋野那张已经面容狰狞开始往下滴汗的脸,故意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却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宋野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裴长卿这才上前一步站在对方不到一步远的位置上,微笑着问道:“不知宋副城主为何会有这样的请求?据在下所知,宋副城主与四顾剑前辈之间,似乎并未有任何冲突吧?” 脸色涨红,宋野面目狰狞地瞪着裴长卿,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但是我要他死!四顾剑一天不死,我就只能是东夷城的副城主!” 闻言手指微微动了动,裴长卿仍旧一脸平静地注视着宋野,仿佛并未受到对方情绪的影响一般,默默地等待着宋野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口:“但是宋副城主,即使您现在身居副城主之位,东夷城内的大部分事物都还是交由您来进行决断的,这个工作应当与城主的工作没什么两样吧?” 脸上的笑容随着裴长卿的话愈发的冰冷,宋野看着裴长卿摇了摇头,嗓音因为刚刚的暴怒而变得有几分嘶哑:“不,苏先生你不懂。只要四顾剑还在这世界上活着一天,我作为副城主去处理这些公务都是属于逾矩,只有他死了,我成了城主,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批阅这些公文!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东夷城的百姓面前!” 说到这儿对着裴长卿笑了笑,宋野重新变回了原本那个懂得进退的宋副城主,长叹了一声:“苏先生,这些,你恐怕都不会明白的。” “戎马关山北,凭栏涕泗流。”像是同情又像是漠然地注视着宋野,裴长卿低低地叹了口气“宋副城主,那么您又能给在下什么呢?” “只要是宋某能给的,在事成之后宋某都会如数俸给苏先生。”眼睛死死地盯着裴长卿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宋野眼睛里充斥着血丝“苏先生想要钱,想要权,宋某都能给得起。” 宋副城主,只怕是我裴某人想要要的,你宋副城主给不起啊。 第 101 章 心里这样想着,裴长卿脸上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点了点头,重新把斗笠扣回到自己的头上,语气有些轻飘飘的:“既然如此,一切事情等尘埃落定之后,裴某人自会找宋副城主索要报酬的。” 说完了这句话径直转身往外走,裴长卿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停了下来,微微回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宋野,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在下也想提醒宋副城主,莫做无用的事。” 说完了这句话径直扬长而去,裴长卿不再去看身后在得到了对方的肯定之后一时间有些狂热的宋野,嘴角略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回到屋子里后摘下头上的斗笠,裴长卿把门锁好之后看向了苏拂衣:“小师叔,接下来可能还要劳烦您一段时间。” 把玩着手里已经不再闪烁电弧的电线,苏拂衣靠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说说吧,那个人找你什么事?” “他想对四顾剑前辈动手。”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屋子,裴长卿的目光在墙角的那一堆零件上停留了几秒,神情镇定地转过视线说道“宋野今天找我就是想让我从现在每天给前辈涂得伤药上下手。” 听到这句话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看裴长卿,苏拂衣把手里的电线放到一边,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他想要当上这个东夷城城主的位置?” “这么说也没错。”耸耸肩表现出一副极为无辜的样子,裴长卿自己也笑了出来“其实我觉得他也是挺蠢的,不是吗?” 笑着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双手一撑直接坐在桌子上,晃悠着双腿说道:“成,那我这段时间替你在东夷城盯着点,那你呢?现在就回南庆去?” 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裴长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小师叔,心肝儿回乡探亲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咂咂嘴一脸迷茫地看向裴长卿,苏拂衣指着自己反问道:“我这一年都在南疆处理那些事情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吧。”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裴长卿有些愁苦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那这件事情我回南庆之后再说吧。” 摸着下巴点点头,苏拂衣半晌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陈萍萍回乡探亲,怎么是这个时间点回去?” “怎么了?”收拾包裹的手顿了顿,裴长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是有什么问题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看着裴长卿的背影拧紧了眉头,苏拂衣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只是以前陈萍萍返乡的时候要比现在这个时间点要晚一些,而且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 心底顿时腾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裴长卿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同时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在我的记忆力他从未提过回乡探亲这件事,怕不是要出事了?” 走上前帮着裴长卿收东西,苏拂衣语气有些凝重:“这段时间南庆本身就不太平,而且陈萍萍他这个时候回乡探亲……” “叶轻眉。” 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名字,裴长卿猛地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在这个名字出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裴长卿的顾虑,苏拂衣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恼怒的神情:“他这简直就是在胡闹!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随随便便就插手进这件事情!怎么就是不听!” 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裴长卿低头抓出自己脖子上的那枚戒指看了看,摇头说道:“他若是当真是听咱们的不参与这个计划,他就不是陈萍萍了。” “我知道。”长叹一声,苏拂衣把随后一点东西帮裴长卿收拾好,伸手替她整了整衣服,有些怅然“想不到,这次是我看着你走。”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裴长卿把戒指收好对着苏拂衣一歪头:“小师叔,我们南庆见?” “南庆见。” 一路昼夜兼程从东夷城出发赶回南庆,裴长卿在抵达京城的城门的时候,看到了仿佛就是在等着自己的宣九。 “宣九叔?” 翻身下马,裴长卿紧走几步迎上去,看着面露戚然之色的宣九,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您这是怎么了?” 借着月光看着裴长卿那一头白发,宣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之后,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陈院长曾经吩咐过,你这几日定会回到京城,我需要把这封信在你进城之前给你。” 如临大敌地盯着宣九手上的那封信,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心肝儿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话吗?” 注视着裴长卿的那双眼睛,宣九微微低头同样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封信,嗓音极为干涩和颤抖的转述了陈萍萍的话:“院长说,他希望你能够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事情,他来负责。” 瞳孔猛地一缩,裴长卿急切地夺过宣九手中的这封信拆开,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里面空无一物地内容。 “我知道了。”装作是这封信上有内容的样子背对着宣九上下扫了几遍,裴长卿面容平静地转回身看着正注视着自己的宣九,微微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心肝儿在走之前应该已经把监察院内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注视着裴长卿的眼睛看了几秒,宣九沉默地点点头:“院长在临走前确实已经把一切都吩咐完了。” “好,那么宣九叔就按照心肝儿的吩咐去做吧。”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裴长卿把捏着信封的那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攥住缰绳,点头说道“这些日子有劳宣九叔了。” 说完了直接翻身上马,裴长卿对着宣九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来,她听见她自己说道:“宣九叔,我还需要进宫一趟,我就先走了。” 侧身让出身后的道路,宣九目光复杂地看着马背上的裴长卿,微微低下头说了一句:“夫人慢走。” “驾!” 光明正大地无视了贴在城门口的关于深夜不让出行的告示,裴长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纵马疾驰,飞也似的奔向了皇宫。 “父皇!”顾不得让侯公公通报,裴长卿有些急迫地推开还亮着灯的御书房的门,扬声说道“父皇!我回来了!” “哟,这是谁家孩子回来了?” 满脸惊讶地看着推门而入风尘仆仆的裴长卿,庆帝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脸上随之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简单的拥抱了一下之后就放开庆帝,裴长卿撇开头轻咳了几声之后冲对方晃着自己手中的那封空白的信,满脸急切地问道:“父皇,他怎么突然出京了?” 看着那封信看了几秒,庆帝微微低头注视着裴长卿满是焦急的脸,半晌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坐下,朕跟你慢慢说。” 一撩衣摆坐在庆帝身边,裴长卿任由庆帝把信封从自己的手中拿走放到一边,听着他语重心长地问道:“小裴,你实话告诉朕,你当真心悦陈萍萍吗?” “父皇为什么这么问?”有些奇怪地看着庆帝,裴长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封信又快速地收回来,皱了皱眉“若是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听到这个答案径自点了点头,庆帝伸手拿过侯公公倒好的两杯茶放在自己和裴长卿面前,摆出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你应该是得知了陈萍萍回乡探亲的消息,才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的吧。别着急,你听朕慢慢跟你说。” 伸手把茶杯捧在自己手里,裴长卿在试了试温度后直接把茶水一饮而尽,表示自己在听庆帝讲话。 “陈萍萍他本名陈五常,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同样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抿了一口,庆帝缓缓开口说道“他更名这件事是因为小叶子,你也应当知道这件事。” “这些事我都知道。”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裴长卿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续上茶水,轻声问道“但是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当年亲手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里剔除出去了。” 低头一笑,庆帝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看了看满脸疑惑的裴长卿,摇摇头:“但是在他当上监察院的院长之后,他的名字又重新回到了族谱上。” “什么?” 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裴长卿下意识地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想把你的名字放到他的旁边。” “……您说什么?!” 顿时瞪大了眼睛,裴长卿看着庆帝那双深沉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的内心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破碎,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充盈在心头。 知道裴长卿此时的心情并不比当时的自己能少出多少惊讶的情绪来,庆帝伸手揉揉裴长卿的头发,又趁机捏了捏她这一年来又瘦了不少的脸,笑了一声:“成了,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朕,这件事又不是朕命令他做的。” 停顿了一下,庆帝看着裴长卿仍旧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叹了口气:“他那天半夜进宫跟朕说,他所能做的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永远在他身边。不管是谁,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有人能够始终记得你。” 听到庆帝的话眼眶突然略微有些泛红,裴长卿脱了鞋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上,半晌突然无奈的低声笑了出来:“傻子。” “不过他也快回来了。”看着裴长卿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弹了弹她的额头,庆帝没好气地说道“毕竟这场戏,他得做完了才能真正回去呢。” “……哈?” 感觉自己出去这一年像是错过了全世界一样,裴长卿一脸茫然地看着冷笑的庆帝,半天没明白为什么对方在看到自己的这个表情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愉悦了。 “小丫头出去这一趟回来怎么脑子不太好使了?是不是受那个老秃驴的影响了?”一脸好笑地看着直愣愣的裴长卿,庆帝笑的极为舒心“朕的意思你难道没明白吗?” 眨眨眼睛看着庆帝仍旧有些没明白,裴长卿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又把刚刚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才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庆帝的意思:“父皇的意思是……” “朕现在倒是很期待范闲用什么样的方式了。”笑的意味深长,庆帝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示意把茶水续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与人斗的快乐了。” 看着已经笑的眯起了眼睛的庆帝,裴长卿默默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父皇,陈萍萍返乡究竟应该是在什么时候?” 像是很惊奇听到这个回答一样地看了看满脸无奈和略显疲惫的裴长卿,庆帝恶劣地耸了耸肩膀,仿佛是因为对方这句话而变得更加愉悦了:“这个问题,那就不应该是朕回答的问题了。你呢,还是等几天他回来了之后亲自问他吧。” 听到这个答案知道今天不管自己接下来再问什么都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了,裴长卿干脆撇撇嘴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不伦不类地躬身行了个礼,裴长卿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耷拉着眼睛说道:“那父皇,我就先回去睡觉了,父皇也早点休息吧。” 拿过自己刚刚还没批阅完的奏折,庆帝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出去不要打搅他工作。 然而刚提笔在眼前的这份奏折上批了一个“准”字,庆帝就听到裴长卿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哦对了,我刚才忘记告诉父皇了,小师叔已经从南疆那里回来了,我前几天在东夷城看见小师叔了。” 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裴长卿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出御书房的门甩开身后跟着自己的侯公公直接跃上了房顶。头也不回的冲追出来的侯公公摆摆手,裴长卿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侯公公不用送啦!我明天再来找父皇!” “这孩子!”在御书房里把裴长卿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庆帝虽然说着责怪的话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就自动自觉的推开了御书房的门,裴长卿在身后洒下来的那一片阳光中,对着坐在庆帝对面的小姑娘蹲下来张开了双臂:“看看谁回来了?” “娘亲!”从床榻上跳下去连鞋都来不及穿就直接飞奔过去,裴安直直地撞进了裴长卿的怀里。 双臂死死地搂着裴长卿的脖子,裴安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声音一时间有些发闷:“娘亲,娘亲怎么才回来呀~” “是娘亲不好,拖了这么久才回来。”稳稳地托着裴安站起身,裴长卿一边往庆帝的方向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死活不撒手的小姑娘,眉眼温柔地哄道“娘亲也很想安安。” 嘿嘿笑了一声,裴安抬起头凑上去亲了亲裴长卿的下巴,弯着眼睛撒娇:“安安要抱着娘亲睡觉觉!” “好。”抽空抬眼看了一眼同样看着自己的庆帝,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娘亲听你姥爷说,安安这一年的表现很好,所以安安想要什么奖励呀?” 咧开嘴笑了,裴安凑过去深吸一口气仿佛像是要把这一年来的拥抱都补回来一样,即使坐下来也不肯撒手:“那安安要娘亲这几天抱着安安睡觉!还要娘亲每天给安安一个啵啵!” 顺从地亲了亲裴安的脸蛋,裴长卿腾出一只手指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盘子,凑到裴安耳边问道:“安安能不能告诉娘亲,这上面哪个好吃?” 伸着脖子努力分辨着桌子上的这些糕点,裴安想了想之后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几份糕点,跟裴长卿咬耳朵:“那几盘是姥爷特别喜欢吃的,娘亲也可以尝尝的呀!” 揉揉鼻子毫不客气的把裴安指出来的那几盘放到自己面前,裴长卿在每样都尝了一遍之后眼睛亮晶晶的,肯定地点点头,有些含糊不清地夸赞:“嗯,安安说的没错,这几盘确实是很好吃。” 看着裴长卿自顾自地消灭了一大半的糕点,庆帝凉凉地开口问道:“你这一大早上朕这里来,就是为了替朕来消灭这些糕点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把有些长的头发别到耳朵后,裴长卿先是歪着身子把自己的脸凑到裴安面前讨了一个亲亲,随后冲着庆帝笑的一脸无辜“所以我上父皇这里来吃个早饭,您应当是不介意的吧?” 看着庆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裴长卿拢了拢怀里的裴安,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几块糕点之后迅速放下自己仍旧蠢蠢欲动的手,摸摸鼻子把刚刚被自己拿过来的那几个盘子往庆帝的面前推了推:“嘿嘿。” “吃饱了?”看都不看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几个空盘子,庆帝挑了挑眉开口问道“要不要再吃点?” 脸上的笑容在庆帝的死亡凝视下一时间都有些挂不住,裴长卿尬笑着把自己刚刚推过去的那几个盘子摞在一起放到一边,又十分狗腿的倒了杯茶推过去,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嘿嘿,父皇,喝茶,喝茶。” “说说吧。”只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花茶,庆帝并没有动,只是声音极为平淡的开口“你昨天那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先是低头看了看已经抓着自己的衣袖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裴安,裴长卿的眉眼不禁温柔了一瞬后又重归平静,再开口时连声音都轻了不少:“我从北齐出来之后就按照当初约定的计划往东夷城的方向去。在路上遇到阿泽他们之后,四顾剑前辈跟我说,东夷城内部本身其实也存在着两种声音。”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有些别扭的单手把自己身上的罩衣脱下来盖在裴安身上,又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小姑娘入睡。 在确定裴安已经彻底睡熟之后,裴长卿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庆帝接着说道:“按照计划当中的内容,我们已经散布出去四顾剑前辈在大东山身受重伤的消息,所以在东夷城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唇角微微一勾,裴长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有些讽刺地说道:“东夷城的那位副城主宋野,一直想取代四顾剑前辈的位置。” “宋野?”听到这个名字先是皱了皱眉,庆帝像是在仔细回想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样,随后也发出了一声冷笑“不成大器。” 对于庆帝的这句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裴长卿垂下视线看着案几上的纹饰接着开口:“宋野那天晚上跟我说的,是想让我在四顾剑前辈的药里面做手脚。而且我怀疑宋野在这之前已经跟神庙的人搭上了线,那天晚上在他来找我之前有人假冒小师叔想要杀我。” “……这件事,朕知道了。”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庆帝的手在桌上的茶杯的杯沿上转了一圈后,再放开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裴长卿看着表面上看上去面容极为平静的庆帝,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已经开始无意识地皱眉的裴安,又看了看桌上只剩下一小撮粉末和水渍,茶叶的桌面,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父皇……” 周身弥漫着的阴冷和压抑的气场在听到裴长卿的声音后瞬间散去,庆帝站起身佝偻着身子缓缓推开天台的大门,注视着耸立在远处的皇家藏书阁,沉默不语。 坐在原地看着庆帝的背影和那道被拉长的影子,裴长卿犹豫几秒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仍旧睡的香甜的裴安,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紧了紧裴安身上的衣服,裴长卿抱着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庆帝的侧后方站定,同样也没有说话。 “朕不是个怀古伤今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庆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一片静寂的天台上显得格外的冷硬。 转动眼珠看向了庆帝的侧脸,裴长卿仍旧保持着看向前方的姿势,看着在阳光中艳艳生辉的皇家藏书阁,等待着庆帝接下来的话。 第 102 章 “从昨天开始,朕就一直在想若是朕当初没有遇到你,现在的朕恐怕已经是个疯子了吧?”似乎是笑了一声,庆帝抬脚站在天台的凉亭里,视线仍旧落在远处的皇家藏书阁上“若朕当真是个疯子,这南庆恐怕也就没几年的活头了。” 说到这儿转过身看向面容平静的裴长卿,庆帝的话锋一转:“听说,你和那个天师认识?” 眨眨眼睛像是反映了几秒,裴长卿对着庆帝突然笑了出来:“原来父皇也管前辈叫天师吗?”“他说他忘了自己叫什么。”重新转回身,庆帝平静地回答道“他只记得别人管他叫天师,至于说他从哪儿来,叫什么,他都忘了。”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般的笑声来,裴长卿低头拍拍自己的衣袖,顶着庆帝疑惑的目光歪着头笑了笑:“说起来,这一点倒是跟他们那一派的人有点像呢。” “你似乎很了解他。”迎上裴长卿满脸无辜的脸皱起了眉头,庆帝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闻言先是笑了笑,裴长卿随后先是拍了拍怀里迷迷瞪瞪想要睁眼的裴安哄着小姑娘再睡一会儿,这才清了清嗓子学着之前庆帝给自己展现的极为无辜的表情反问道:“难道父皇就没问过天师前辈的身份吗?” 看着裴长卿脸上和自己当时如出一辙的表情,庆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盯着故作镇定的裴长卿看了几秒之后才转过头:“他只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庆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接着说道:“他那个时候一贯和小叶子的关系很好。” 听着庆帝的这几句话再联想到天师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过去,裴长卿想了想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庆帝面前,勾了勾唇角:“父皇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仍旧背着手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目光从皇家藏书阁挪到了裴长卿的身上,庆帝表现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问道:“哦?小裴想给朕讲个什么故事?” “一个不算长,但是有点奇幻的故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裴长卿鼓了鼓脸歪着头想了想措辞之后补充道“这个故事和叶轻眉前辈,天师前辈,以及我都有关系。”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庆帝听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未听过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有令他极为惊讶的科技,武学,甚至还有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治国理念。 在听完一整个故事之后,庆帝陷入了比之前更加长久的沉默。 也没有着急去催促什么,裴长卿低下头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庆帝身边,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裴安的额头,轻声哄道:“安安该醒醒啦~再不起床太阳该晒屁股喽!” “娘亲~”听到裴长卿的声音还不想起来,裴安闭着眼睛伸出手对裴长卿试图撒娇“娘亲我还是好困呀,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嘛。” 低声笑了出来,裴长卿伸手捏了捏裴安的鼻尖,笑着催促:“不行,安安要赶紧起床,不然的话你晚上又睡不着了。” “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嘛~”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撒娇,裴安伸出小拇指用大拇指截出一截指肚冲裴长卿晃了晃,噘着嘴说道“我就睡这么一小会儿,娘亲好不好嘛~我就睡一小小会儿!” 说着还试图用自己的脑袋去蹭裴长卿的胸口,裴安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可以睡觉的时间。 “不行,现在要起床了。”抓着裴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裴长卿故意板起一张脸说道“安安不听话的话娘亲就要打安安的小屁股了。” 噘着嘴睁开眼睛,裴安冲裴长卿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高兴,随即马上搂着裴长卿的脖子撒娇:“那娘亲中午陪我睡觉好不好嘛~” “好,娘亲陪你睡午觉。”满脸笑意的享受着裴安对自己的撒娇,裴长卿拍拍裴安的后背,声音温柔。 咧开嘴笑了起来,裴安突然缩进裴长卿的怀里悄悄地看了看没有看着她们的庆帝,然后抓着裴长卿的衣领网上挪了挪,自认为小声的跟裴长卿抱怨道:“娘亲,姥爷老欺负安安。” “哦?那安安跟娘亲说说,姥爷这一年都怎么欺负安安了?”顿时一挑眉露出了一个极为八卦的表情,裴长卿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支棱起耳朵的庆帝,装作是神神秘秘地问道“安安悄悄跟娘亲说说,姥爷怎么欺负安安了?” “姥爷每天好早好早就叫安安起床,那个时候外面的天还是好黑的,而且我看侯公公嘴里还能冒出白烟!”坐在裴长卿的胳膊上掰着手指头数庆帝的“罪行”,裴安的小脸极为严肃“而且姥爷还带安安去听好多好多人说话,那些人对安安都……” 皱了皱鼻子,裴安的声音顿时有些低落:“他们对安安都有些不好。” “……” 听着裴安的前半段话有些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裴长卿笑的连眼角都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但是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和庆帝对视了一眼干脆暂时忽略了裴安说的后半句话,裴长卿低下头跟裴安咬耳朵:“安安既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那娘亲帮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但是姥爷每天也好累。”想了想裴长卿的提议还是摇了摇头,,裴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姥爷每天起得比安安还要早,而且还要听那么多人说话。有时候安安晚上睡觉的时候醒了还看见姥爷在忙,姥爷也是很辛苦哒!” 看着裴安眉眼间皆是抑制不住的温柔,裴长卿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把她放到地上,往一直站在天台的门口等候的侯公公的方向推了一把:“去吧,找侯公公玩儿一会儿,娘亲有些事情想跟你姥爷谈谈。” 迎上裴安的目光,裴长卿弯起眼睛笑了笑:“等中午的时候,娘亲陪你睡觉。” 听到这句话顿时欢呼了一声,裴安在得到裴长卿的承诺之后先是扑上来吧嗒吧嗒的亲了几口裴长卿的脸,随后撒着欢地跑向了等待着自己过去的侯公公。 一直目送着侯公公带着裴安离开自己的视野,裴长卿在庆帝清嗓子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父皇,怎么了?” “朕很羡慕。”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庆帝的眼神有些复杂“朕很羡慕你的那个时代,也羡慕小叶子的那个时代。她曾经一直在跟朕说一些当时看来是天方夜谭的话,当年她在监察院门口立那块石碑的时候朕还在跟她说,她的这个想法恐怕等她死了也不能实现。若是照你这么说的话,朕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起监察院门口的那块石碑,裴长卿低头笑了笑:“是啊,虽然每年监察院的新人在初进监察院的时候都会到石碑前看一看,念一遍上面的字,但是现如今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实现她的这个愿望。” “范闲会。”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自豪的意味,庆帝摇了摇头“陈萍萍也会。” 只有朕不会。 并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庆帝的眼睛里突然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仿佛像是在怀念当年的自己。 装作没有听懂庆帝的话一样,裴长卿低下头拂去自己衣服上无意间沾染上的落叶,突然听到庆帝说了一句话:“朕,欠她一句抱歉。” 心知肚明这个“她”是谁,裴长卿却仍旧忍不住怔愣在了原地:“父皇?” 微微扭头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裴长卿,庆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朕,欠她一句抱歉。” 咬着下唇看着庆帝,裴长卿低下头盯着自己脚边的地砖,低低地应了一声。 头顶突然一沉,裴长卿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庆帝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就这样,就这样。” “小裴。”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庆帝站在裴长卿的身边,用自己的手阻止对方抬起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住自己话语中无法忽略的黯然。 抿着唇犹豫了几秒之后抬起自己的手在庆帝的手背上摸了摸,裴长卿干巴巴地应道:“父皇,我在。” 目光凝视着远方,庆帝放在裴长卿头顶上的手微微紧了紧,声音低沉而沙哑:“小裴,朕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先皇,小叶子,范建,陈萍萍,后宫的那些人。朕知道在朕百年之后史书上不会把朕说成一个明君,但是朕不后悔。” 垂下眼帘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裴长卿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两侧的衣料,她听见庆帝接着说道:“朕不会封你为公主,也不会立小苏为皇后,你们都不应当在后世的史书上与朕有任何牵扯。你只是小裴神医,她只是苏先生。” 说完这句话摸摸裴长卿的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庆帝随后松开了自己的那只手,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天台的门口:“去吧,去忙你的去吧。” “可是父皇。”急切地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裴长卿却看到庆帝摆摆手后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往天台的门口飞去。 “去找安安那孩子吧,好好陪陪她。” 一直等到拉着裴安的手看着御书房的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的合上才堪堪回过神来,裴长卿低下头看了看自家小姑娘那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眼睛,半跪下来摸着她的头问道:“安安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看着和自己平视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明明在站岗却不停的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守卫士兵,裴安想了想之后突然指着外面笑了起来:“娘亲我们去找小范叔叔吧!小范叔叔前几天还答应安安说要给安安小礼物呢!” “好,那咱们就去找范闲。”点点头答应下来,裴长卿站起身伸出自己的手拉住裴安的手晃了晃“安安拉着娘亲的手好不好?咱们一去找小范叔叔。” 也学着裴长卿的样子拉起两个人交握的手晃了晃,裴安笑逐颜开的在前面带路:“走喽!去找小范叔叔玩儿喽!” 拉着裴长卿兴致勃勃地往前走,裴安在转角的时候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后却直接躲到了裴长卿的身后:“哎呀!” 条件反射先把裴安牢牢地护在身后,裴长卿在看清楚来人的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迎面而来的人究竟是谁。 表面上站在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裴长卿一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画卷上,另外一只手按着裴安的脑袋,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 “小皇妹。”站在距离裴长卿五步远的位置停下来,来人原本肃杀的脸上努力勾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本将李承晏。” 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裴长卿在打量了几眼对方身上穿着的甲胄后微微躬身拱手行礼:“裴长卿,参见大皇子殿下。” 一直等着裴长卿行完了礼才伸手隔空象征性地虚扶了一把,李承晏看着裴长卿的那双眼睛,突然笑了一声:“早就听闻小皇妹惊才艳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你个头! 对于李承晏的这句话只想翻白眼,裴长卿一手牢牢的把裴安护在身后不让李承晏看见她,脸上挂着恭维而又虚伪的笑容:“在下也是久仰大皇子的威名,今日一见也当真是名不虚传。” 说完了这句话裴长卿意有所指地看着对方身上的甲胄,接着说道:“既然大皇子殿下还有要事在身,在下也不便过多打搅,告辞。” 说着就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裴长卿微微低头看着李承晏目不斜视的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等着李承晏的脚步声在转角处消失,裴长卿才松开了自己按着裴安的头的手:“安安,没事了。” 从裴长卿的身后钻出来,裴安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后,才重新拉住裴长卿的手有些好奇地问道:“娘亲,那个叔叔是大舅舅吗?” “不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裴长卿停下来转过身半跪着看着裴安,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安只有一个舅舅就够了,至于其他人,安安不需要管他们,明白吗?”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姑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裴长卿要这样说,但是还是答应下来:“嗯,我有娘亲,阿爹,姥爷,姥姥和承泽舅舅还有必安舅妈就够了。” 拉着裴长卿继续往前走,裴安皱皱鼻子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娘亲,那个人看上去对娘亲很不好的样子。”“有娘亲在,不会让安安有事的。”淡笑着捏了捏裴安的手,裴长卿扭头看着自家小姑娘的头顶,温柔的保证道。 “裴长卿,安安?”在转过角后停了下来,李承晏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若有所思地后退了几步注视着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内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勾了勾唇角“还真是有些意料之外呢。” 但是当李承晏终于站在御书房的门前的时候,他看着眼前这扇陌生而又熟悉的大门,眼中浮现出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恐惧。 低下头对给自己开门的侯公公点头致意,李承晏用力吞了吞口水后才抬脚埋进了御书房的大门。 “你知道朕把你召回来,是为了什么吗?”冷冰冰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李承晏,庆帝半晌才开口问道。 “……儿臣,不知。”低垂着头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压迫感,李承晏放在自己身侧的手略微握紧,嗓音干涩地回答。 顿时冷笑了一声,庆帝把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盯着始终不抬头的李承晏接着问道:“哦,不知?” 没有等到李承晏的答复还觉得有些可惜,庆帝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身上的甲胄,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笑,嗓音低沉冰冷:“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敢说?不如,让朕猜猜?” 说着自顾自笑了一声,庆帝微微弯下腰问道:“你觉得朕老了,而且你还在怨恨着朕,对吗?” 咬紧牙关想要阻止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唇,李承晏的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惧刹那间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儿臣不敢。” “你是不敢,而不是不行。”猛地一甩衣袖,庆帝装作极为愤怒的坐回去,端着茶杯目光阴翳地盯着鬓角已经微微渗出汗珠的李承晏“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你。” 把头埋得更深了,李承晏掩藏在交叠的双手后的大拇指扣弄着地面,等待着庆帝接下来的宣判。 “你这段时间,就留在宫里吧。”像是看不到李承晏微微颤抖的身躯一样,庆帝低下头吹了吹自己杯中的茶水,淡淡地吩咐道“去后宫看看你母亲。” “儿臣遵旨。”重重的磕头领旨谢恩,李承晏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晃了晃,步伐沉重地跟在等候良久的侯公公身后离开了御书房“儿臣告退。” 等着李承晏离去后才轻轻地搓了搓自己的指腹,庆帝原本堆积在眼底的阴翳和冰冷刹那间消散,只剩下了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深吸一口气把杯中的茶水喝干净,庆帝在侯公公回来之前闭上眼睛呆了几秒,再睁开的时候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老疯子李云羲。 “陛下……”送走了李承晏后重新推门进来,侯公公一眼就看到了盘踞在庆帝眼中化不开的怒火,胆战心惊地开口。 抬手制止了侯公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庆帝斜眼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站在自己的不远处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极为的疲惫和暴戾。 “都退下。”用手撑住额头,庆帝微微闭上眼睛开口“小裴她们去哪儿了?” “回陛下,小裴姑娘和安小主子去了范闲的府上。”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侯公公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这才斟酌着开口“陛下需要老奴去请两位回来吗?” 沉重地挥挥手示意侯公公也退下,庆帝半晌才像是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朕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老奴告退。”小心翼翼地行礼退下,侯公公在看到御书房的走廊里透出来的阳光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庆帝才伸手摘下自己腰间从不离身的那块牌子放在手里,用力地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眼神一时间有些晦涩难辨。 “小范叔叔!”在看到等在门口的范闲之后眼前一亮,裴安缩在裴长卿的身后拼命地挥手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目光顿时转向了马车上,范闲在看到面带微笑的裴长卿和裴安之后顿时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哎哟,裴哥回来啦~” 把裴安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带下马车,裴长卿冲迎上来的范闲笑了笑,随后点头说道:“是啊,回来了。” “让叔叔看看安安有没有沉一些!”一把就抱起了裴安,范闲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嗯,比上次我见你的时候要沉了一些,看来安安有好好听话!” 听着范闲和裴安的对话忍不住失笑,裴长卿冲着明显像是在等着自己的林婉儿温柔地笑了笑,上前几步问道:“看着气色还不错,最近可还好?” 同样是笑着点点头,林婉儿拉着裴长卿的手走在范闲和裴安的后面,亲昵地晃了晃对方的衣袖:“嗯,范闲一直待我很好。你呢?我看你这一年没见又瘦了许多。” 安抚般地拍拍林婉儿的手,裴长卿伸手抹平对方略微皱起的眉头,声音柔和地劝道:“别皱眉,小姑娘一皱眉就不好看了。”顿了顿,裴长卿接着说道:“我没事,这一年确实是瘦了,毕竟在外面没有在家里吃的好。” “也就你还说我现如今是个小姑娘。”娇嗔地拍了一把裴长卿的肩膀,林婉儿一时间有些脸红“我都嫁人这么久了,早就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但是在我眼里你还是当年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轻轻捏了捏林婉儿的脸,裴长卿的眼睛在对方的肚子上转了一圈,突然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有些八卦地问道“还没动静呢?” 先是愣了愣像是把裴长卿的话消化几秒反应一下,林婉儿脸色突然变得通红,瞪着嬉皮笑脸的裴长卿责怪道:“哪儿有你这么问的。” 第 103 章 嘿嘿一笑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裴长卿伸手勾住林婉儿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往前走,低声说道:“安安在你这儿待一会儿,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多问,林婉儿看了一眼正在逗着裴安玩儿的范闲,有些担忧“会有危险吗?” 轻轻摇了摇头,裴长卿随后放开自己握着林婉儿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别告诉任何人我从范府出去了,至于怎么说,你看着办就好。” 说完裴长卿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林婉儿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裴长卿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范闲诱拐裴安留下来过夜,看着就差在后面安一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的范闲,裴长卿上前一步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冲对方一挑眉:“哟,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开始诱拐我家闺女了?” “哪儿能啊裴哥。”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范闲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他裴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娘亲范闲小叔叔说想让我在这儿睡,然后他还说不要娘亲了。”指着范闲脆生生地告状,裴安有些委屈地瘪嘴“但是安安想和娘亲一起睡,范闲小叔叔还说我这么大了就不应该和娘亲撒娇了。” “别听你范闲小叔叔胡说。”白了一眼挠头的范闲,裴长卿没好气地说道“他就是嫉妒我有安安这个小棉袄。” 有些无奈于裴长卿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范闲向后退了一步一脸无奈和夸张地抱怨道:“哇!裴哥你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的吗?我难道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吗?” “别做梦了你本来就不是。”毫不客气地回怼范闲,裴长卿捏捏裴安的脸蛋哼笑了一声“再说了,你这么大个人,你可爱能有我家安安可爱吗?” 满意地看着范闲一脸吃瘪的表情看着自己,裴长卿笑着歪了歪头接着说道:“好了,我今天就不打搅你们小夫妻了,父皇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提前回去看看他。”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裴长卿冲有几分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林婉儿嫣然一笑,随即就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裴哥。”还没等裴长卿走出几步远,范闲的声音猛地在背后响起。回身看过去,裴长卿从范闲的脸上清晰地看到了挣扎的神色。 想了想又重新转回来,裴长卿静静地注视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范闲,看着对方的脸上流露出的挣扎,不忍和犹豫的神情,眨了眨眼睛。 唇角莫名地勾起了一分带着欣慰的笑容,裴长卿拍拍仍旧趴在自己肩头的裴安,把她交给一旁的林婉儿:“麻烦帮我再照看一会儿好吗?” “你们慢慢聊。”知道范闲和裴长卿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林婉儿接过裴长卿怀里的裴安抱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头。 摸摸裴安的头笑的温柔歉意,裴长卿柔声说道:“安安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娘亲可以吗?”“嗯嗯嗯。娘亲去吧!”冲裴长卿挥挥手,裴安指着院子里不远处的那架秋千扯了扯林婉儿的衣袖“婉姨,可以带安安去秋千那儿玩儿嘛?” 看着林婉儿带着裴安去荡秋千,裴长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范闲和她去另一边说话。 “说说吧,怎么了。”抱着双臂靠在树干上,裴长卿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面色凝重的范闲,声音中掺杂了几分淡淡的疲惫。 看着裴长卿的那张脸突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应该怎么说才合适,范闲抓紧了自己神色地衣料,在对方逐渐变得疑惑的注视下咬咬牙艰难地开口:“裴哥,你有想过叶轻眉的死吗?” “说说吧,你想说什么。”对于范闲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裴长卿只是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范闲的双眼,像是沉思了几秒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现在懒得动脑子。” 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面,范闲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抬起头看着裴长卿,故作镇定的解释道:“裴哥,主要是因为我最近查到的消息是李云羲和神庙之间一直有所往来,甚至,甚至连叶轻眉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在范闲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在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臂,裴长卿等着范闲说完了之后像是把对方的这些话消化了一番后,突然开口问道:“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被裴长卿的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发憷,范闲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和裴长卿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后才再次开口:“裴哥,我有我的渠道。” 摸摸鼻子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裴长卿冲范闲一伸手:“那你查到了什么?” 看着裴长卿黑白分明的双眼,范闲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抹凄然的神色:“裴哥,我能相信你吗?” “那么,你信我吗?”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范闲,裴长卿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反问道“若是你不相信我,我又怎么可能相信你。” 像是被裴长卿的这句话触动,范闲没有犹豫太久,借着袍袖的掩盖递过去一个薄薄的信封:“裴哥,我想说的都在这里面了。若是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的话,我们再约时间吧。” 捏了捏手中信封的厚度,裴长卿在低头的一瞬间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随后把信封放在怀里收好,目光重新看向了忐忑不安的范闲。 “慌什么,我又不是坏人。”一挑眉拍拍范闲的肩膀,裴长卿越过对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用送了,我带安安回宫去了。”顿了顿,她补充道:“若是我当真有事要找你,我会联系你的。” 看着裴长卿领着裴安离去的背影,范闲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吹到了自己的脚边,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一片不知为何落下来的绿叶。 “喏,看看吧。”把裴安安顿好之后直接踏进御书房的门,裴长卿把范闲交给自己的那个信封甩在庆帝的桌子上,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脖子“这是你的好儿子,我的好弟弟查到的那些东西,我觉得他现如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庆帝只是微微抬眼扫了一眼被放在自己桌子上的信封,并没有任何想要打开它的欲望,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他若是没有这份魄力,他也当不了这个澹泊公。” 坐在庆帝对面看着桌上成堆的奏折,裴长卿一边撕着鼻子上的死皮,一边调侃道:“从他跟我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是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放下笔示意裴长卿帮他把已经批阅完的奏折整理好,庆帝看着那封信看了几秒随后移开目光:“看来是闲下来了。” “您想给他找点事做?”先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裴长卿在捧着茶杯暖暖手之后一边收拾桌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示意侯公公把暖炉烧起来,庆帝不经意地看了看裴长卿的脸色像是在确认她今天的身体状况,随后才笑着点了点桌面问道:“小裴想给他找点活儿?”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极为无辜的表情,裴长卿又用手背碰了碰茶杯,辩解道:“我这儿又没什么大事需要澹泊公出面的,再说了,现如今就单单收集这些内容,也就够他忙的了。” 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那封信,庆帝干脆扔了手中的毛笔靠在椅背上,用下巴点了点那封信:“过几天让他们出发去东夷城吧。你不看看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吗?” 点点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庆帝的眼神,裴长卿撇着嘴抓过信封撕开把里面那张密密麻麻的写着字的纸抽出来:“看看看,这范闲特意收集起来给我的,我干嘛不看啊是吧。” 看着裴长卿的面容随着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庆帝略显好奇地问道:“信里面都写了什么?” “反正没写您什么好事就对了。”凑近了暖炉坐着,裴长卿又把里面的内容扫视了一遍之后,终于抬起头看着庆帝,把其中一张纸抽出来推过去“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您做的?” “哦?里面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这下终于表现出了好奇的心态,庆帝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的时候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忍不住啧了一声,裴长卿半是无奈半是嫌弃地看着面露欣慰之色的庆帝,叹了口气:“您说您怎么还能笑的出来?您看看这上面的内容,要是我没猜错这可都不是您做的。” 摇摇头把信纸重新推回去,庆帝大笑着拍拍手说道:“不错,不错,这孩子逼一逼,总会给朕带来很多惊喜啊。” 说完这句话根本不再接过裴长卿推过来的剩下的信纸,庆帝直接指了指正在燃烧着的暖炉点着头感慨:“他会做的比朕好。” 顺着庆帝的意思直接把信纸连带着信封一起丢进暖炉里烧了,裴长卿看着逐渐被火苗吞噬的宣纸,撑着额头笑了笑:“他越努力,您就越能早点解脱。等什么时候那位真正的上来了,您也就可以彻底卸下来了。估计这一天也不会太远。” “但是你心情不太好,因为这些事情?”目光锐利地看着努力不让自己的疲惫显露出来的裴长卿,庆帝问道。 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的满是歉意,裴长卿放下自己掩饰的手拨弄着自己脖子上的戒指,轻声说道:“其实没什么,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然后有点累了。” 裴长卿不想说自己也不想追问,庆帝只是摆了摆手提醒道:“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毕竟你之后还有的忙,不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伤心。” “嗯,我记住了。”低下头不经意的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睫毛,裴长卿用力搓着湿润的指腹应道。 一直等到手指上的水渍被擦干,裴长卿努力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随后站起身,裴顺手把自己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抹嘴说道:“父皇,那我就先走啦,过几天我还得去找范闲问问他还知道些什么呢。” “去吧。”看着即使裴长卿再怎么掩饰也仍旧能够显露出端倪的黯然,庆帝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半个月后。 耳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交谈声,裴长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看着看着公文睡着了。揉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裴长卿哈欠连天地问道:“父皇,我睡了多久?” “不多,四个时辰,吵醒你了?”过了几秒头顶突然一沉,庆帝略带笑意的声音随后响起“睡的还好吗?” 揉揉眼睛把散落在自己胸前的头发都拨到背后,裴长卿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回应庆帝的话:“您要说睡的还好吗,确实没躺床上睡的舒服,而且睡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有点脖子疼。”顿了顿,裴长卿眯缝着眼睛嘿嘿一笑问道:“您闺女没睡醒,父皇还能让我再睡一会儿吗?” “这恐怕不行。”笑眯眯地拒绝了裴长卿的请求,庆帝揉揉手底下手感颇好的裴长卿的头发,指了指一旁略带笑意地开口“你睁眼看看谁回来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直起身子,裴长卿都懒得拍开庆帝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慢腾腾地睁看眼睛看向庆帝指着的方向,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抱怨:“还能是谁啊,您不是说心肝儿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呢吗?” “卿卿。”然而下一秒陈萍萍满含笑意的声音就在御书房内响起,带着几分纵容的味道“我回来了。” 顿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正冲自己笑的温柔的陈萍萍,自己也咧嘴笑了起来:“心肝儿你回来啦!” 眉眼温柔地看着猛地站起身冲向自己的裴长卿,陈萍萍顺从地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迎接的动作,柔和了自己的嗓音应道:“对,我回来了。” “嗷!父皇昨天还框我说你过几天才能回来呢!”甩开庆帝放在自己头顶的手,裴长卿如同倦鸟归巢一般地扑进了陈萍萍的怀里,笑的连眼角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把自己的珍宝抱在怀里,陈萍萍轻轻的把下巴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手不经意地蹭过刚刚庆帝碰过的地方,声音中带着几分奔波过后的沙哑:“卿卿,好久不见。” 把自己的脸埋进对方的肩头,裴长卿抽抽鼻子深吸了一口陈萍萍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笑意:“是呀,咱俩都一年多没见面了,心肝儿你想不想我?我可想你了,所以你快说你想我了。” 听着耳边重新响起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陈萍萍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庆幸和温柔。把自己的嘴唇凑到裴长卿的耳边,陈萍萍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我的卿卿。我听到卿卿也有想我,我很高兴。” “咳咳咳!”还没等裴长卿再说出什么甜言蜜语,背后就传来了庆帝用力咳嗽的声音,她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庆帝一脸无辜的表情。 看着裴长卿愤怒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明快的笑意,庆帝两手一摊解释道:“你们小夫妻两个人要是亲热的话要不换一个地方?毕竟朕一个孤家寡人现在看不得别人亲热。”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和陈萍萍说这些话,裴长卿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用力翻了个白眼想要掩盖自己脸上的热意,裴长卿从陈萍萍的身上站起来推着对方的轮椅落荒而逃:“父皇那我们先走了!” 一直推着陈萍萍的轮椅飞奔回自己的寝宫,裴长卿在反手落了锁后才松开自己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绕到对方身前半跪下来,仰着头冲陈萍萍笑:“这下就没人打搅咱们了!” 手指一寸一寸的从裴长卿的额头一直描绘到对方的嘴唇上,陈萍萍俯身用自己的唇把对方鬓角上渗出的些许汗珠沾染到自己的唇上,唇齿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陈萍萍看着脸色仍旧微微发红的裴长卿,嗓音有些沙哑:“卿卿。” “我在呢~”伸手圈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突然探身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对方的鼻子,笑着说道“心肝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吃?” “我看着卿卿就不饿了。”松开自己搭在裴长卿后脖颈上的手,陈萍萍想了想又凑上去亲了亲她略显干燥的双唇以示亲昵,说道“卿卿陪我说会儿话吧。”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弯起眼睛,裴长卿十分满意地在陈萍萍的两颊各落下一吻,咧嘴说道:“嗯,这句话我听着特别好。”说着裴长卿站起身推着陈萍萍的轮椅来到床榻边,探身扯着被子猛地一抖。 蹲下来帮着他把鞋脱下来,裴长卿又把略显抗拒的陈萍萍直接抱到已经铺好的床上,这才一甩头发笑嘻嘻地说道:“心肝儿刚刚想说什么?” 看着裴长卿活脱脱一副女流氓的架势,陈萍萍嘴角的笑容就没再放下来过:“我刚刚想说,安安呢?”“唔~小丫头现在应该在宫典那儿。”摸摸下巴想了想,裴长卿借着身高优势弯下腰逼近陈萍萍的脸,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怎么,心肝儿又想给我什么惊喜吗?” 顿时想起了那两大罐子的千纸鹤,陈萍萍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卿卿。”“好了好了不闹你了。等我把安安那个小姑娘带回来跟你说会儿话,你看行不?”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裴长卿撇了撇嘴问道。 趁着裴长卿出去的这段时间把整座宫殿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陈萍萍随即又摸了摸自己身下坐着的被子,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抱着已经睡熟的裴安回来,裴长卿把小姑娘安顿好之后一溜烟地跑回到陈萍萍面前一屁股坐下来,突然捏了捏他的脸颊歪着头说道:“心肝儿比我走之前胖啦!” “胡闹台。”把裴长卿捏着自己的脸的手握紧自己的手里,陈萍萍笑着摇摇头“倒是卿卿比我走之前瘦了。” “瘦很正常的嘛。”由着陈萍萍握着自己的手,裴长卿另外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眯着眼睛说道“毕竟在外面吃的东西不必回家来吃的好嘛。” 不等陈萍萍接着说些什么,裴长卿凑到对方面前,神采飞扬地说道:“话说心肝儿你知道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师叔和父皇要管苦荷大师叫神棍和秃驴了。” 在裴长卿凑过来的时候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陈萍萍眉眼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这一年你都不知道苦荷在我面前有多神神叨叨。”说着话就翻了好几个白眼,裴长卿把陈萍萍的腿放到自己的腿上,一边隔着裤子按摩一边吐槽“而且说得那些话吧,还让人感觉云里雾里的,还说半句留半句,听的都闹心。” 看着那双在自己看来都极为丑陋的双腿,陈萍萍下意识的想用自己的衣服遮上去:“卿卿……”“怎么了?”奇怪地看向陈萍萍,裴长卿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他的腰封问道“是不是这么穿着不太舒服?要不要脱下来?” 一把抓住裴长卿伸过来的手,陈萍萍迎着对方更加困惑的目光艰难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试图用衣摆把自己的双腿全部都遮盖住。 看了看那双皮包骨的双腿又看了看别开头不看自己的陈萍萍,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裴长卿把陈萍萍的双腿放到一边,撑着身子凑到他面前,一手按在了陈萍萍的后脑上:“你怕什么?” 撇开头不敢看裴长卿的那张脸,陈萍萍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往后挪却被裴长卿阻拦在原地:“别动。” 这时候已经明白了陈萍萍的意思,裴长卿叹了口气干脆跪坐在他的大腿上,掰正对方总想要逃避的脸,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咬着下唇没说话,陈萍萍的手却不知何时攥紧了裴长卿的衣角。 想了想干脆放开自己禁锢着陈萍萍的头的手,裴长卿像是没有感觉到陈萍萍略显颤抖的身躯一样径直解开对方身上的腰封和外衣,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意料之中没有等到陈萍萍的答复,裴长卿想了想之后拉着陈萍萍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清晰地感觉到放在自己腹部地手猛地一抖,裴长卿神色极为认真地注视着面露挣扎的陈萍萍,轻声说道:“这里原本也是能孕育一个生命的,但是现如今也不可能了。” 第 104 章 “我不在乎你是否双腿残疾。”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努力去露出一个笑容,郑重地说道“我也不在乎你能不能行人事,我只知道的是我喜欢你陈萍萍这个人,而不是其他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说着把自己的手放到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抿着唇笑了笑,接着说道:“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两条腿到底是什么样。我心悦于你和你双腿残疾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我并不是说你双腿残疾,不能行人事我就会嫌弃你。” 看着裴长卿放在自己的腿上的手,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从对方手底下传来的温热的感觉,陈萍萍低下头过了半晌突然间伸手把裴长卿勒进自己的怀里,嗓音嘶哑地开口:“卿卿,我是个疯子。” “疯子怎么了?”光明正大的把自己有些发凉的手伸进陈萍萍的衣领里,裴长卿哼哼唧唧地说道“他们还说我是个疯子呢,疯子配疯子,这不正好吗。” 突然低声笑了出来,陈萍萍原本紧绷的身躯突然放松下来。他松开自己搂着裴长卿的手,笑的轻松而畅快。 “好啦好啦~我们说些别的事情吧,要不要我接着跟你说说我在北齐的那些事情啊。”笑眯眯的重新坐下来把陈萍萍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裴长卿一边戳着对方腿上的骨头一边问道。 这次彻底放松下来,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的那双手,挑起了一个话题:“我记得你说陛下管苦荷叫秃驴?” 听到这个称呼自己先笑了出来,裴长卿一边揉捏着陈萍萍的双腿,一边笑着解释道:“对对对,我觉得这个称呼对于苦荷大师来讲十分的合适。” 听着裴长卿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在北齐的那些丰功伟绩,陈萍萍感觉到久违的困意不知何时充斥在了自己的大脑中。 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裴长卿看着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陈萍萍,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弧度。 “心肝儿?” 停下手上的动作,裴长卿轻柔的把陈萍萍的腿放到床榻上,一手搂着对方的后背另外一只手拽过床头的枕头垫在他的脑袋下,顺手抽走了对方头上的发冠。 手指从陈萍萍花白的头发中穿过,裴长卿盘腿坐在陈萍萍的脑袋边上,抬手挥灭了寝宫里的蜡烛。 只剩下最后一站蜡烛还在摇晃着火苗,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抓这被子睡的正香的裴安,原本从眼中流露出的几分淡淡的伤感很快转化成了浓浓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寝宫内突然传出了一声细细的叹息声:“抱歉。” 清早睁开眼睛的手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另外一个呼吸声,陈萍萍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向裴长卿,就感觉自己的腰上突然一沉,紧接着一个温暖的身躯看了过来。 微微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裴长卿,陈萍萍抬手拉了拉对方身上有些滑落的被褥,轻声开口:“卿卿?” “再睡儿。”迷迷瞪瞪地睁眼看了一眼陈萍萍,裴长卿侧身毫不客气的把陈萍萍当做是一个大型的抱枕一样抱着,甚至还怕冷一样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说着重新把眼睛闭上打了个哈欠,裴长卿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被子外面有吃人的大怪兽,别出去。” 听到裴长卿的话突然笑了出来,陈萍萍有些费力地侧过身注视着裴长卿的睡颜,眉眼温柔地沉声开口:“好,我听卿卿的。” 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裴长卿闭着眼睛习惯性地蹭了蹭自己枕着的枕头,突然睁开了双眼。 怔愣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正闭着双眼的陈萍萍,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压在对方腰上的腿,然而圈住对方腰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凑到陈萍萍身边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侧脸,随后撑起身坐了起来。 探身把陈萍萍的被子压实,裴长卿在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穿好衣服,又把裴安抱到陈萍萍身边,分别在两人的额头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宫,裴长卿小心地关好大门,冲一直守在外面的影子笑眯眯地鞠了一躬。 在裴长卿把门关好的下一秒缓缓睁眼,陈萍萍抬手摸了摸刚刚裴长卿吻过的位置,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在上面残留的气息。 费力地撑起自己倚靠在床头,陈萍萍扭身摸了摸在自己身边睡的还流口水的裴安,又捏了捏自己的双腿,干脆随手抽出枕头下的书卷享受起了自己难得的悠闲时光。 “哎?心肝儿你醒啦?”用脚轻轻地踢开门探头进来,裴长卿灵巧地托着好几个盘子钻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看书的陈萍萍。 一脸惊喜地想要挥挥手却不小心晃动了自己架在胳膊上的盘子,裴长卿手忙脚乱地固定住胳膊上的盘子。 把盘子和杯子都完好无损地放到桌子上,裴长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抹着额头上吓出来的汗冲陈萍萍笑了起来:“嘿嘿,心肝儿你不多睡会儿啦?” 招手示意裴长卿过来,陈萍萍笑着把她额前的头发整理好,指了指桌子上的盘子问道:“今天吃什么?”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一口气报出一堆菜名来,裴长卿笑嘻嘻地迎上陈萍萍温柔的目光,半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脸上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陈萍萍摸着裴长卿的头发低声询问:“怎么了?”“我……睡觉睡相不太好。”手握成拳状放在嘴边咳了几声,裴长卿耳尖通红“那个,我晚上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温柔地笑了起来,陈萍萍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罩衣,指着现如今睡着睡着已经头脚颠倒的裴安无奈地开口:“这我才刚给她纠正过来没多久,小姑娘又睡成了这个样子。” “她睡觉本来就不老实。”看着裴安露在外面的小脚丫也无奈地笑了出来,裴长卿掀开被子把小姑娘的脑袋刨出来在枕头上放好,捏着她的鼻尖哭笑不得地说道“睡觉还会踹人,让我看看是不是还流口水来着?” 用手指抹了一下裴安的嘴角,裴长卿用指腹蹭下去自己手指上沾染上的湿润的感觉,随后站起身从衣柜里取了一套看起来就很厚实的衣服递给陈萍萍。 帮着陈萍萍把衣服穿好,裴长卿半跪下来替他整理着衣领,解释道:“你的那身衣服我拿去洗了,今天要和父皇演戏的话,你还是多穿点吧,毕竟那里冷。”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陈萍萍并不意外的在自己袖口的边角处摸到了抱月楼的印记,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等着裴长卿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拉住她的手,陈萍萍面带犹豫之色地看着对方的脸,叫了声:“卿卿。” “我知道。”忍不住弯下腰抱住陈萍萍的肩膀,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克制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故意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监察院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我前几天在城里看到了王启年,他会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闻言反而更加攥紧了裴长卿的手,陈萍萍摇了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停顿了一下,陈萍萍抬手把裴长卿的头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睫毛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再开口,裴长卿沉默地感觉到陈萍萍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逐渐收紧,半晌才轻声开口:“心肝儿,我在。” 一点点放开自己怀里的裴长卿,陈萍萍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的笑容,连带着自己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愈发的苦涩起来。 “好啦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事情了。”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裴长卿拉扯着自己的嘴角摆出一个笑容,随后一把横抱起陈萍萍放到轮椅上,推着他往饭桌的方向走去“走走走,我们去吃早饭!” 低头看着桌上的早餐,陈萍萍捧着刚刚被裴长卿塞进双手中的粥碗,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两三口解决掉自己手中的包子,裴长卿故意拿自己油乎乎的手在陈萍萍面前晃了一圈,笑嘻嘻地催促道:“心肝儿快点吃饭啦,吃饭完我才好给你检查轮椅呀是不是?” 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融化在了裴长卿脸上的笑容里,陈萍萍点点头:“好。我听卿卿的。” 下午。 “嘭!” 所有守卫在御书房附近的侍卫都听到了从御书房内传来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后就是一道圣旨传来:监察院陈萍萍意图行刺陛下,押进天牢择日问斩。 一时间,全城哗然。 深夜。 “心肝儿我来啦!”倒挂在牢房的顶部,裴长卿的声音冷不丁在陈萍萍的头顶响起,带着满满的笑意“我来接你啦!” 原本假寐的陈萍萍在听到裴长卿的声音的同时猛地睁开双眼,一眼就看到了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卿卿?” “嘘~小点声小点声。”跳下来冲上去捂住陈萍萍的嘴,裴长卿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小点声说话。” 说着,她直起身子摸摸陈萍萍的眼角,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指了指牢房外,补充道:“我没跟天牢的守卫打过招呼,所以别引他们过来。” 怔怔的看着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长卿,陈萍萍有些急切地抓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有没有人接应你?你怎么能这么莽撞就闯进来?” 听着陈萍萍一连串的问题,裴长卿先是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外面,随后半跪下来反握住陈萍萍的双手,安抚道:“我没事,宫典在外面等着咱们,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看着在火光的照耀下裴长卿显得极为温柔的脸庞,陈萍萍攥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收紧,仍旧有些担忧:“这样没事吗?” “替身已经找好了。”站起来一把横抱起陈萍萍,裴长卿偏头用下巴碰了碰自己肩膀的位置,示意他抱紧自己“心肝儿只需要放心跟我回家就好,好吗?” 圈住裴长卿的脖子,陈萍萍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无声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一手按在陈萍萍的后脑勺上,裴长卿看着转角处出现的宫典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落在了对方押过来的那个死囚的身上。 冷着脸看着宫典把死囚押进来,裴长卿抬腿用膝盖代替自己搂着陈萍萍双腿的手,从背后摸出了一捆麻绳扔过去:“给。” 看着宫典毫不客气的把已经被毒哑了的死囚捆在轮椅上,裴长卿偏头亲了亲陈萍萍的鬓角,压低了声音安抚道:“没事儿,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顿了顿,裴长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低声笑着说道:“心肝儿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等陈萍萍点头就直接从自己刚刚进来的地方飞身而出,裴长卿趁着夜色飞速向寝宫的方向飞跃。 在经过御书房的一刹那,裴长卿微微侧头,看到了凭窗而立的庆帝。 等着裴长卿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缓缓关上窗户,庆帝头也不回地问道:“监察院呢?”“回陛下,监察院现在有言冰云坐镇,但仍有人提出想要探望……陈院长。”拿着拂尘的手指有些颤抖,侯公公低垂着头回答道。 “哼,探望。”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庆帝又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着的窗户,把自己手中连看都没看的奏折直接扔到桌子上,摆了摆手“退下吧。” 第二天清晨。 还没等陈萍萍睁眼,庆帝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他的不远处响起:“醒了?睡得还好吗?” “陛下?”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来,陈萍萍下意识地拱手请罪“臣衣冠不整,还望陛下恕罪。” “老家伙别跟朕来这些虚的。”连头都没抬,庆帝皱着眉摆了摆手“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停顿了两秒,庆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面容古怪地开口:“把外衣穿上,天凉。” 镇定的把外衣披上,陈萍萍双手放在身体两侧,语气中带了几分惶恐的意味:“陛下,臣不知陛下为何来此?” 嗤笑一声,庆帝把手中已经看不下去的奏折往陈萍萍面前一丢,转过身来看着对方问道:“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你怎么想啊?”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奏折,陈萍萍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臣不敢。” 这次当真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笑声,庆帝站起身拿过陈萍萍重新叠好的奏折扫了一眼,晃着奏折调侃:“你陈萍萍有什么不敢的?都敢直接拿着子弹轰朕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陛下说笑了。”迎上庆帝的目光依旧不卑不亢,陈萍萍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过了几秒突然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突然听到寝宫内响起了另外一个笑声,陈萍萍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庆帝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笑够了才把一直藏在后面的轮椅推过去,庆帝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喏,小裴给你准备的,试试吧。” 看着迎面过来的轮椅自己的唇角的弧度也变得温柔起来,陈萍萍有些费力地穿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冷不丁听到庆帝笑骂了一句:“老狐狸。” 重新坐下来批阅刚刚没什么心情看下去的奏折,庆帝用笔头指了指桌上的那些碗筷,催了一句:“小裴临走之前给你留的,让你记得吃。” 顿了顿,庆帝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解释道:“小裴早上有事出去了,安安那丫头在宫典那儿学习,你……等中午小丫头回来的时候再看她吧。” “臣谢过陛下。”再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笑意在闪烁,陈萍萍从庆帝的身上恍然间看到了当年那位世子殿下的影子。 而此时,抱月楼。 “王启年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埋首在成堆的公文中,裴长卿头也不抬地问道。“送出去了。”看着裴长卿面前的茶水已经变凉,苏邢上前把茶水重新换成热的,恭敬地说道。 说着把裴长卿已经看完的公文一一归类放好,苏邢突然听到对方在问:“关于这件事,现在京城里都有什么看法。” 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苏邢下意识地先观察了一番裴长卿的脸色,才斟酌着开口问道:“不知少楼主……想听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有几分烦躁地一撩头发,裴长卿抓过茶杯一饮而尽之后抹着嘴开口“又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着裴长卿扔了笔按揉着太阳穴,苏邢垂下眼帘想了想之后才开口:“普通民众对于这件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感受,只是有些惊诧而已。但是那些大臣们,有些人已经在暗地里有些小动作了。” 闻言冷笑了一声,裴长卿放下自己按揉着太阳穴的手,翻了翻自己还未看的那摞公文,活动着自己的肩膀问道:“都哪几个欠收拾的这么迫不及待就撞上来?”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卷成桶的纸推过去,苏邢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等待着裴长卿的吩咐。 “这几家,你派人去随时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报告给我。”从纸上圈出了几个名字,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用指关节敲着桌面说道“剩下的人直接找人盯着就行。” 点头表示明白,苏邢自动自觉的把那张纸放在蜡烛上烧掉,接着又听到裴长卿问道:“东夷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最新的消息还是两天前楼主传来的。”同样也想得到东夷城的消息,苏邢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扑棱棱飞进来的信鸽。 把信鸽脚上的信件取下来,苏邢在看到里面的内容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少楼主,宋野死了。” “谁?”顿时一愣,裴长卿下一秒瞪大了眼睛追问“你说谁死了?”“刚刚传来的消息,宋野被四顾剑杀了。”把纸放到裴长卿面前,苏邢沉声说道“二殿下和楼主他们正在赶回南庆的路上。” 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毛笔,裴长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公文上,平静的回应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随着三声敲门声响起,徐爻推门而入。 “少楼主,苏管家。”面色有些不好地对着裴长卿和苏邢分别躬身行礼,徐爻冷声说道“陈园管家正在楼下,点明说想要见少楼主。” 原本刚刚有舒展迹象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裴长卿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邢,有些疑惑的问道:“陈伯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这里?”“他说他找少楼主有要事相商。”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徐爻沉声解释。 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裴长卿咬着下唇犹豫了几秒,问道:“陈伯还说什么了吗?”“没有。”微微抬头看着裴长卿凝重的面孔,徐爻压低了声音“需要老奴……” “不必。”把徐爻剩下的话截住,裴长卿想了想之后把茶壶推给苏邢示意他去换一壶新茶回来。 等着苏邢换茶的功夫,裴长卿把自己桌上散落的公文一一放好,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才淡然地吩咐道:“请陈伯进来吧。” 看着徐爻领命转身出去,裴长卿极为迅速的从一摞公文里抽出几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随后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嘴角同时扯出了一个极为得体的笑容。 视野里出现了徐爻和陈伯的身影,裴长卿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仍旧是面带微笑,仪容仪表挑不出任何错误的裴长卿。 “陈伯怎么来了?”一直等着徐爻领着人来到楼梯口在从拐角处出来迎了上去,裴长卿对着徐爻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伸手扶住陈伯的胳膊,笑着问道。 “小裴姑娘。”由着裴长卿搀扶着自己进到屋里,陈伯定定地盯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看了几秒,开口说道“小裴姑娘难道不知道老奴今日是为何而来吗?” 示意苏邢倒茶,裴长卿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轻声回答:“裴长卿这几日忙于公务,并未听说陈园有何大事?不知陈伯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目光愈发的审视,陈伯看着裴长卿脸上莫名觉得有些刺眼的笑容,缓慢地说道:“这几日京城内一直都在传陈院长因为行刺陛下而被打入天牢的事情,小裴姑娘当真不知道此事吗?” 第 105 章 伸手拿过自己面前的茶杯,裴长卿低头看着里面清澈的茶水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陈伯想问我什么?” “老奴只是想知道小裴姑娘如何想这件事。”有些浑浊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裴长卿,陈伯的声音低沉而冷硬。 抿了口茶水把茶杯重新放下,裴长卿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却又能让人一眼看的出来的疏离,她沉默了几秒后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在告诉陈伯一般轻声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小裴姑娘当真是真么想的?”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看不透裴长卿,陈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失望。 没有回答陈伯的话,裴长卿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神情一时间有些漠然。“天凉了,小裴姑娘记得加衣服。”长叹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陈伯甩开苏邢想要扶住自己的手,佝偻着后背往外走去“老奴先行告退了。” 站起身注视着陈伯离去的背影,裴长卿一直等到对方走到楼梯口的位置,才冷不丁地开口说道:“过几天,要下雨了。” 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陈伯回过头看向面容平静的裴长卿,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重地摆摆手:“小裴姑娘留步吧,不用送了。” 一直听着楼下传来徐爻的声音,裴长卿才挪动着自己已经僵硬的双腿,低下头眨了眨自己干涩的双眼。 “少楼主。”一直站在裴长卿的侧后方,苏邢让自己忽略了对方紧握的双拳,沉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请小裴姑娘速速回宫,陛下有要事交代。” 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到栏杆边,裴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富丽堂皇的大厅,半晌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了这句话径直走回到刚刚的房间里,裴长卿沉默的摘下挂在衣架上的斗篷穿好,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这几日的话监察院若是有什么动静,也一并报给我吧。” 躬身行礼称了声“是”,苏邢率先打开房间里密道的开关,护着裴长卿走进了抱月楼通向皇宫的长长的密道内。 沉默地走在前面,裴长卿只留给苏邢一个无声的背影,和偶尔响起的抽鼻子的声音。 一直跟在裴长卿身后,苏邢微微低着头,听着从自己身前传过来的抽泣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忍的神色。 站在密道尽头的门前,裴长卿没有率先打开机关,而是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仿佛推开门之后她还是那个温婉有礼的小裴姑娘。 “有劳苏管家相送。”在确定自己已经不会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哭过之后转过身,裴长卿淡笑着冲苏邢开口说道“这几日,劳烦您了。” 看着面色如常的裴长卿,苏邢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若不是刚刚那几声抽泣声,他根本看不出来裴长卿刚刚哭过。犹豫了半晌,苏邢微微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那块地面,叫了一声:“少楼主。” 有些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苏邢,裴长卿微微歪了歪头问道:“苏管家有事?”“少楼主应当注意休息才是。”清了清嗓子,苏邢犹豫半晌后才轻声开口。 装作自己只听懂了这句话表面的意思一样,裴长卿温和的颔首笑了笑:“抱歉还要劳烦您提醒我这些。”“这是老奴应该做的。”低下头等着裴长卿离开,苏邢的话语中充斥着一如既往的平板。 在密道的大门被重新关闭的前几秒才微微抬头,苏邢迎着光线看着裴长卿逆着光瘦弱的背影,重新低下了头。 “回来了?”刚一推开寝宫的大门,陈萍萍温和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累不累?” “看见心肝儿就不累了!”在听到陈萍萍的声音的那一刹那脸上瞬间扬起了一个欢乐的笑容,赔偿经关好大门大步走上前蹲在陈萍萍面前笑着说道“当然了,如果心肝儿能再给我一个亲亲就更好了。” 说完这句话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一声略显无奈的“胡闹台。”裴长卿接下来本来已经酝酿好的插科打诨的话都被唇上突如其来温热的触感打断。 松开裴长卿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陈萍萍又凑上去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嘴唇,凑到对方的耳边温柔而无奈地问道:“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被亲了就傻了?” “我才没傻!”听到这句话瞬间回过神来,裴长卿扑到陈萍萍怀里色厉内荏地反驳“心肝儿你怎么能说你的小可爱傻了呢!” 闻言顺从的抱住正噘着嘴哼哼唧唧的裴长卿,陈萍萍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手却捏住裴长卿撅起的嘴唇往外一拉。 凑上前又亲了亲裴长卿被自己捏住的嘴唇,陈萍萍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笑着开口说道:“你就是个小傻瓜。但是仍旧是我最爱的卿卿。” 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裴长卿都顾不上拯救自己被陈萍萍捏住的嘴,而是捏着他的脸颊往两边微微用力扯了扯,紧接着又把手伸到对方的耳后搓了搓,神情有些困惑。 “这也没被掉包啊,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一瞬间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陈萍萍下意识的扭头想要掩盖自己脸上腾升而起的绯红,无力地推了推跨坐在自己身上的裴长卿,终于说出了那句:“胡闹台。” “哎哟哟,心肝儿这就害羞啦~”笑眯眯地伸手圈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一脸坏笑地调侃道“现在不能害羞啊是不是?你当初嘴对嘴喂我吃糕点的勇气去哪儿了?” 听到这句话甚至连耳尖都红了,陈萍萍瞬间想起了自己当时堪称孟浪的行为,然而脸色下一秒却变得极为惨白。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陈萍萍情绪上的变化,裴长卿眨了眨眼睛顺势把自己圈住对方脖子的手移到后脑勺上,声音轻柔地问道“心肝儿想到什么了?” 放在自己身侧的手犹豫了几秒之后才轻轻地搭在裴长卿的后腰上,陈萍萍回想着自己当初的那些行为,有些艰难地问道:“卿卿觉得,我当时……孟浪吗?” 耐心地听着陈萍萍把话说完,裴长卿随后低声笑了起来:“心肝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说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到陈萍萍的胸口上,随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灵活地攥紧了里衣里。 手指顺着自己刚刚触碰到的那一块皮肤画了个圈,裴长卿另外一只手用大拇指轻轻地蹭着陈萍萍的侧脸,压低了声音压着嗓子问道:“那我这样,心肝儿会觉得我孟浪了吗?” “怎么会?”有些急切地开口解释,陈萍萍摇着头开口“卿卿能这样对我,我是很欢喜的。”“所以我也不会觉得心肝儿的动作孟浪。”抽出自己正在占便宜的那只手,裴长卿毫不客气地往前一探身照着陈萍萍的耳垂就咬了一口,哼了一声“心肝儿每天就瞎想。” 摸了摸自己被咬出一个牙印的耳垂,陈萍萍抿着唇笑了起来:“卿卿。”“哎,我在呢~”笑弯了眼睛,裴长卿拉长了声音应道“心肝儿么么啾呀。” 原本搭在裴长卿后背的手终于动了动,陈萍萍环住裴长卿的后背,听着两个人的心跳逐渐变成同一个频率,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温柔。 五天后。 睁眼时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身边,裴长卿紧接着听到了从窗外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摸了个空后裴长卿才反应过来为了确保计划的实施,陈萍萍昨天就已经主动回到了天牢内。 坐起身扭头看了看旁边仍旧在沉睡当中的裴安,裴长卿撩开床边的帘子示意千重把小姑娘抱走。 等着小姑娘离开后才开始穿衣服,裴长卿沉默地围好自己的围巾,目光在窗外扫了一眼,随后把链刃背在腰后收好。 推开天台的门进了御书房,裴长卿拉下罩住了自己半张脸的围巾,沉默地看着日复一日地低着头批阅奏折的庆帝,深吸了一口气:“父皇。” “老三待会儿过来。”头也不抬地丢过去一个令牌,庆帝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柔和“你若是不想见他,那就不见。” “见完三殿下我就走,我去城门口等范闲。”接过侯公公递过来的汤婆子,裴长卿往自己的手上哈了口气,声音平静地开口“没事的。” 这个时候终于抬起头,庆帝看着站在那里低着头捧着汤婆子的裴长卿,叹了口气:“小裴。” 抬头迎上庆帝的目光笑了笑,裴长卿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他身边,抿着嘴角轻声说道:“我没事的。” 顿了顿,裴长卿低下头拉住庆帝的衣袖,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在层层叠叠的衣物的掩盖下,裴长卿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有一点想不开。” 看着用这种方式来逃避的裴长卿,庆帝干脆放在手中的毛笔一下一下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任由对方的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自己的袍袖。 一直等到裴长卿从衣服里露出那双通红的双眼,庆帝才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我去找了天师,然后看到了一些事情。”用力抽了抽鼻子之后抬头,裴长卿用自己的指节用力蹭着自己湿润的眼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声音中仍旧带着浓重的鼻音,裴长卿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就是,我就是……”“朕在。”抬手拿下裴长卿仍旧在蹭眼角的手,庆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的侯公公,一直盯着对方直到他重新出去,这才说道“小裴,你受了委屈就跟朕说,朕帮你做主。” 破涕为笑地摸摸鼻子,裴长卿摇摇头对着庆帝说道:“没人欺负我,要说欺负也是天师前辈欺负我。”不等庆帝说些什么,裴长卿就站起身指了指门口,接着说道:“既然三殿下已经来了,就让他进来吧,我也该走了。” “不急。”一把又把裴长卿按回来,庆帝神色冰冷地看着随着侯公公进来的李承平,转而对着裴长卿说道“外面雨正大,待会儿再走。” 看了看庆帝又看了看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上的李承平,裴长卿缩了缩肩膀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朕说了算。”态度强硬的让裴长卿坐下,庆帝连看都不看李承平一眼,只是对着裴长卿承诺道“出了事朕来负责。” 只得重新坐下来,裴长卿干脆低下头抓着刚刚自己用来遮脸的衣袖,低声重复道:“父皇,我真的没事的。”“朕没说你有事。”看着裴长卿的头顶,庆帝冷哼了一声“朕只是想问问你眼睛最近有没有难受。” 嘴角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裴长卿摇摇头回答道:“眼睛已经没事了,父皇放心吧好不好?” 明显能感受到跪在地上的李承平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甘,庆帝眼中无意间划过一抹嘲讽的神色,故意当着李承平的面对裴长卿说道:“小裴,若是当真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好。”满脸笑意地点头应下来,裴长卿站起身接过侯公公捧上来的斗篷和斗笠,说道“父皇,那我先走了。” 微微点头挥了挥手,庆帝声音温和地说道:“去吧,路上小心。” 把斗笠往头上一扣,裴长卿光明正大的无视了跪在地上的李承平,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有了庆帝给的令牌顺利地登上城门,裴长卿一脸漠然地抬了抬头上的斗笠,目光越过城下空无一人的吊桥,神色平静地开口问道:“他到哪儿了?” “午时左右能入京。”同样带着斗笠站在裴长卿的侧后方,苏邢微微低头回答道“黑骑在一直跟着他。” 低头用手指蹭了一下城墙上的水迹,裴长卿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正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守城将领,转头微笑着问道:“将军有事吗?” “小裴姑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目清冷仿佛无悲无喜的裴长卿,将领吞了吞口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雨势渐大,还请小裴姑娘移步屋内。” 似乎像是笑了一声,裴长卿压了压头上的斗笠,轻笑着开口:“不必了,城门还要劳烦将军和其他将士守卫,我就不打搅各位了。”说着微微躬身一拱手,裴长卿接着说道:“有劳将军了,裴某先行告退。” 说着直接转身离开,裴长卿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斗篷,把斗笠压到只露出自己的嘴巴的位置,淡漠地摆了摆手:“将军不用送了。” 一直等到下了城门的楼梯才微微抬头,裴长卿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园那边什么情况?”“昨日费介已经到了陈园,陈伯也在。”紧跟在裴长卿身后,苏邢同样低声说道“不过昨天夜里城内出现了神庙的人的踪迹。” 闻言唇角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裴长卿伸手感受着雨势的大小,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凉意:“看来还挺快的,就看范闲怎么想了。” 收回手把手上的雨水抹在斗篷上,裴长卿微微扬起下巴点了点路旁一家茶楼:“走吧,进去喝杯茶。” 踏进茶楼中,裴长卿在小二热情的声音中淡淡地开口:“两个人,还有靠窗的座位吗?”“客官您这边请~”一甩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小二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苏邢,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来到一个窗边的座位。 手下利落的把桌面擦了一遍,小二看了看仍旧没有摘下斗笠的裴长卿,笑眯眯地问道:“两位客官除了茶水之外还需要什么吗?” “就一壶清茶就好。”伸手放了一些碎银在桌子上,裴长卿面色如常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笠,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为何今日这茶楼里这般热闹?” 听到这个问题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小二先是直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 “昨日刚进京。”又伸手放了些碎银在桌上,裴长卿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歉意“所以对京城不是那么了解。” 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二继续擦着桌子借着这个功夫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那位监察院的院长陈萍萍,因为行刺陛下被打入天牢了!听说是要今日在皇宫前面的广场上问斩呢。” 正说着,大厅的另外一边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小二,看茶!” “来了客官~”对着裴长卿和苏邢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小二麻利的把毛巾往自己的肩头一甩后小步跑了过去“客官您想再来点什么?咱们店有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南六安瓜片信阳毛尖南京雨花茶,还有南山白毛祁门工夫茶。” 看着小二游刃有余的忙忙碌碌,裴长卿抽回自己的视线敲了敲桌面:“怎么样?” 接过小二捧上来的茶盘,苏邢在观察了一圈大厅内的人后动了动嘴唇,随后他的声音传入了裴长卿的耳朵里:“东边那几桌是那几家的随从,剩下的人应当都是听说了陈院长的事情之后过来凑热闹的普通人。”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裴长卿在接过茶杯之后下意识的捧在手里蹭了蹭感受了一番茶杯的手感,随后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手势。 “客官您慢用。”点头哈腰地往后退了两步,小二笑眯眯地转身离开。 干脆就把茶杯捧在手里当成暖手的,裴长卿低头盯着杯中的茶水,半晌轻声赞叹道:“这茶,还不错。” “哎,你听说了吗?今天那位陈院长在皇宫的广场上被行刑呢!你去不去?” 热闹的大堂内布置是谁突然扬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子被投入了平静的水面上,立刻激起了千层浪。 “兄台说的可是陈萍萍行刺陛下的那件事?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行刺陛下啊?” “这事儿我听说了!听说是因为小裴姑娘呢!” “闭嘴!怎么说话呢!怎么能说小裴姑娘的不好呢?”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听着身后仿佛像是三百只鸭子在同时叫一样,裴长卿略微皱了皱眉犹豫几秒之后端起已经变温的茶杯抿了一口。 有些担忧地看着裴长卿,苏邢想了想,还是执起茶壶给裴长卿续上一杯茶,低声问道:“需不需要老奴……” “不必。”并没有接过这杯茶,裴长卿只是微微转头看向了茶楼楼梯口的位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有趣。” 说话间,小二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客官您几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目光顺着正从楼上缓步下来的一行人的衣摆一直上升到那些人光溜溜的头上,随后迅速收回来,借着茶杯的遮掩做了几个手势。 随着那一行人走下来,隔壁桌响起了窃窃私语:“怎么和尚还进茶楼喝茶啊?”“你没事儿别瞎说!”立刻认出了那一行人的身份,他的同伴一把捂住他的嘴在其中一个人冰冷的注视下警告道“他们是庆庙的。” 看着同伴拼命点头表示自己不再乱说,那人才收回自己冰冷的目光,跟着其他人一起戴上斗笠离开了茶楼。 一直到那一行人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原本因为他们而变得安静的茶楼才逐渐恢复了刚刚的热闹。 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裴长卿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吧,回去。” 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引得茶楼中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是禁卫军。”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列队驱散百姓的人的身份,苏邢站在裴长卿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正看向自己的王凯林,苏邢替裴长卿把斗篷披上,低声提醒道:“少楼主,楼主到了。” 同样也看到了王凯林,裴长卿抬了抬自己头上的斗笠权当是在打招呼,随后略微一偏头轻声说道:“走吧,去见小师叔。” 跟着苏邢不远不近地走在王凯林身后,裴长卿最终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我们到了?” 看了看在带完路后就直接消失不见的王凯林的方向,苏邢上前一步极有规律地扣了几下门环,便后退一步重新站到了裴长卿身后。 “你们来了?”不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苏拂衣在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后,冲两人招招手催促道“快进来!” “小师叔。”顺着门缝挤进来,裴长卿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对阔别已久的苏拂衣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第 106 章 闻言也露出一个笑容来,苏拂衣顺手揉了几把裴长卿的头发,一边引着他们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外面情况现在怎么样?” 进了屋脱了斗篷,裴长卿坐在特意给自己留出来的空位上对着其他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面色有些凝重:“情况不太好,我们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清街。” 说着,裴长卿接过邀月递过来的汤婆子捧在手里,问苏拂衣:“东夷城那边的事情都结局了?我听说宋野死了。” 耸耸肩膀表现出自己的一脸无辜,苏拂衣随后笑的一脸恶劣:“没问题也是分情况的没问题。再说了,不给李承晏那个家伙留一些没有解决的麻烦不是我的风格啊。”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留给他们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懒洋洋的把胳膊往裴长卿的肩膀上一搭,李承泽打了个哈欠“还有,你这个小朋友怎么在我不在的时候憔悴了这么多?是不是因为太想我了?” 闻言翻了个白眼,裴长卿轻轻地拍了拍李承泽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从东夷城回来之后事情有变少吗?李承晏,范闲,李承平,甚至还有那些个大家族,都不让我省心。” 说着裴长卿满脸嫌弃地指了指李承泽的那只手,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尤其是你!一天到晚老给我找麻烦!” “哎哎哎,阿裴此言差矣。”一脸高深莫测地摇摇食指,李承泽在裴长卿的瞪视下笑的极为欢乐“你兄长我这是在帮阿裴你尽快适应新的身份。” “呸!你以为就你会说话?就你会说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裴长卿面目狰狞地扯过李承泽的脸往两边拉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你这张嘴一天到晚叭叭叭说个不停,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说?嗯?” 被裴长卿扯的脸都有点变形,李承泽脸上却依旧笑的极为欢乐。 “呵,男人。”干脆流落地翻了个白眼松手,裴长卿一甩头发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算了,不折腾你了。” 说话间小院的门被人直接从外面推开,吴乐天的声音随后响起:“外面已经清街完了,囚车的队伍会很快从天牢里出来在京城里游街一周。” 大步走进来对着裴长卿点点头,吴乐天接着说道:“已经发现了神庙的人往广场上聚集。同时还有监察院的人。” “我和苏叔在茶楼里看到了启年小组和庆庙的人。”抬头看了看房梁,裴长卿低声说道“范闲午时入京,这样算来的话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有一个消息。”从密道里爬出来,徐爻灰头土脸的爬上来顺带着拉上跟在身后的谢必安,随手抹了把脸说道“那口棺材被挪出去了,费介和陈伯也都已经不在陈园了。” 听到这个消息微微眯起了眼睛,裴长卿用指甲在汤婆子的花纹上轻轻划过,陷入了沉思:“不在陈园?这倒是算得上是个坏消息了。” “有可能在太平别院。”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开口,苏拂衣想到了一种可能“范闲回京的路上必定要召唤黑骑,如果要是加上他们的话,那么集合点就应该会是太平别院。” 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无数种可能,裴长卿抿着唇抬头看向其他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切按照原计划来进行,最后我和苏叔去太平别院那边找他。如果中间出现变故,立刻启用备案方案。” 说到这儿裴长卿放下手中的汤婆子站起身,重新戴上斗笠说道:“总之,一切的行动都是务必让范闲……” 突然停了下来,裴长卿站在雨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扇门,用力深吸一口气把后面的半句话补上:“务必让范闲相信他死了。” 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裴长卿站在巷子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连呼出的口气都仿佛带着几分颤抖。沉默地压低了头上的斗笠,裴长卿用力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随后大步向外走去。 “按照阿裴说的去做。”跟在裴长卿身后看着她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巷子,李承泽在回到小院内之后看着其他人平静地说道“我们会成功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苏拂衣,微微点了点头:“这里就劳烦师叔了。” 看着李承泽,苏拂衣的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却又无奈的笑容,苏拂衣点头应下来:“放心的去吧,这里交给我。”顿了顿,苏拂衣补充上一句:“你们自己万事小心。” 并不知道在自己走之后发生的对话,裴长卿融入了跟随者囚车一路向广场前进的人群中,却自始至终不曾抬眼看过囚车中的男人一眼。 清晰的从周围的百姓的脸上看到了兴奋、激动的神情,裴长卿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咬着两边腮肉的嘴逐渐感觉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直等到了广场上才微微抬起一直被自己压着的斗笠,裴长卿不紧不慢地侧头看着周围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监察院的人,还有言冰云。 眯起眼睛在那几个人的衣服上打了个转,裴长卿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温和的视线正从上而下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全身僵硬。 下意识的把自己原本刚刚抬起的斗笠重新压下来,裴长卿一直等到那道目光移开之后才敲敲的抬起头看向了木台之上的陈萍萍,顿时鼻头一酸。 在陈萍萍重新看向自己之前狼狈地低下头,裴长卿张开嘴努力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转而看向了皇宫的城墙上,看着站在那里的庆帝和李承平,喃喃自语:“就快了。” “阿裴。” 身后突然响起了李承泽故意压低了的声音,裴长卿回头看去,就看见李承泽举着雨伞满脸是汗地看着自己,明显是一副刚刚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样子。 侧身让李承泽站到自己身边,裴长卿在他的注视下条件反射地抬手蹭了蹭眼角的位置,在确定没有任何湿润的感觉之后有些无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那边办完了我就过来了。”把手中的伞罩在裴长卿的头上,李承泽显示看了一眼木台上的陈萍萍,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监斩台,决口不提自己把事情全都推给谢必安的事情。 借着李承泽罩在自己头上的伞重新把斗笠的帽檐往上抬了抬,裴长卿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抿起唇用力吞咽着口水:“我没事的。” 不由分说地护住裴长卿躲开两个一直在往前挤的百姓,李承泽借机带着她来到人群的边缘处,压低了声音极为郑重地说道:“你别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他们并不知道你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所以别把他们的话当真,好吗?” “我知道。”脸上勉强扯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裴长卿转过头越过重重人群,看向了因为下雨的缘故而面容变得有几分模糊不清的陈萍萍,自嘲般地轻声呢喃道“这些年来,监察院所代表的的东西无非就是恐怖,冷血和挥之不去的血腥。还有人说,监察院所到之处,必有血光。”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迎上了陈萍萍看向自己的目光,裴长卿咬住下唇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躲闪地冲动,冲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在和裴长卿对视的一瞬间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陈萍萍感受着微凉的雨水纷纷扬扬地落在自己□□的皮肤上,看着眼前的刽子手极为豪放的把口中的酒水喷到刀上,嘴角突然多出了几分不易察觉到的弧度。 大拇指轻柔地擦过自己无名指的位置,陈萍萍收回自己目光转而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弯了弯眼睛:“呵。” 算了算时间,一直站在监斩台上的那位公公突然走上前从袖口里掏出一枚药丸,又伸手接过一碗汤汁,小心翼翼的把药丸送进了陈萍萍的嘴里,同时用刽子手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 公主殿下? 目光在那位公公撇呈外八字脚上定格了几秒随后收回来,陈萍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甚至有些惋惜地呢喃:“……千年参汤,可惜了。” 吞了吞口水确定自己已经把话和药都带到,公公佝偻着后背低头走回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发软的双脚。 站在木台边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公公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双手,脸色发白却故作平静地接过一旁的小太监捧过来的卷书。 看到卷书的时候瞳孔忍不住猛地一缩,裴长卿扯着李承泽的袖子往后倒退了几步,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面,连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还有几分嘈杂的广场也逐渐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位手持卷书的公公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一,庆历七年四月十二,逆贼密递淫/药入宫,秽乱宫廷。” “二,逆贼屡行挑唆,以媚心惑上,以利诱诸皇子,使朕父子反目,此为大逆。” …… 听着那位公公把卷书上的文字用内力念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到,裴长卿撇开头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被送进自己耳朵里的文字,不知何时已是双眼湿润。 “杀了他!”一直等到陈萍萍十三条罪行念完,人群在沉寂了几秒之后不知是谁突然开口,指着木台上的陈萍萍义愤填膺地吼道“杀了他庆国才能变得更好!杀了他!” 而此时,宫墙上。 恐惧地看着面色阴沉负手而立的庆帝,李承平双手死死地抓着手下的墙砖,几欲张口却怎么也喊不出来那两个字。在对方点头的动作过了半晌之后才闭上眼睛,李承平浑身颤抖地喊出了那声:“行刑。” 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脚下一软,李承平险些跌坐在城墙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自己刚刚喊出的那两个字上。李承平面色惨白地转头眯起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庆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试图要远离他。 丝毫没有把自己的目光分给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李承平,庆帝沉默而阴郁地捏着手底下的墙砖,注视着闭着眼睛面容安详的陈萍萍,皱起了眉头。 藏在袖口中的手青筋鼓起,庆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才能保证自己这个时候不会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杀气。 紧接着,他看到了正处于人群边缘位置的裴长卿和李承泽,然而也仅仅是眼中闪过一抹谁也不曾察觉到的不忍,没有任何动作。 随着小刀一点点的把皮肉隔开,人群中已经传出了阵阵喝彩声,仿佛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够一解百姓心中对于监察院,甚至是陈萍萍这个人的恐惧和怨恨。 低下头装作自己听不到一样,裴长卿的手指逐渐收紧,把李承泽握住自己的手抠出了几块血印子,自己却毫不知情。 “阿裴,我在。”没有抽出自己的那只手,李承泽有些别扭的用另外一只手勾住裴长卿的肩膀,轻声安抚。 整个人靠在李承泽身上,裴长卿面色惨白地听着身旁响起的欢呼声,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了从城门方向由远而近传来的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范闲回来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一瞬间,裴长卿拉着李承泽退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目光锐利地看向坐在马上飞奔而来的那个黑色的身影。 “回来了就好。”手稳稳地扶着裴长卿,李承泽同样看到了满身杀气目不斜视地冲向木台的范闲,笑了笑。 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范闲先是一剑将刽子手从头到脚一分为二,随即剑尖一转直直地插进了身后想要阻挡自己的禁卫军的眼睛里再□□,眉目阴翳:“找死!” 一连斩杀了数人才停手,范闲看着眼前呼吸微弱却仍旧睁眼试图看向自己的陈萍萍,踉踉跄跄地扑过去隔断绳索。浑身颤抖着抱住陈萍萍,范闲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应当从何说起,他只知道,他来晚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解下自己破破烂烂的官服裹住陈萍萍血肉模糊的身躯,范闲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挫败感“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明知道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想让你们这些老家伙退休就这么难吗?” 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陈萍萍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此时抱住自己的范闲,嘴唇抽搐着蠕动几下挤出几个字来:“箱子?” “是枪,隔着很远能够杀人的武器。”抱紧了陈萍萍,范闲脸上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凑到陈萍萍的耳边回答道。顿了顿,他又哑着嗓子问道:“裴长卿呢?” 听到裴长卿的名字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突然重新聚焦,陈萍萍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温柔的神色,仿佛像是有星辰在他的眼中闪烁一般。努力扬起嘴角像是要露出一个笑容一样,范闲听到陈萍萍轻声呢喃:“卿卿……” 把自己的脸埋进陈萍萍的肩头,范闲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带您去找她,我带您去找裴长卿,好不好?” “……这玩意,我也有。”没有接范闲的话,陈萍萍的目光再次一点点涣散开,在最后的一瞬间,他仿佛仍旧是那个冷酷,不可一世的监察院院长,说出来的话语像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炫耀。 并没有刻意去听范闲和陈萍萍究竟说了些什么,裴长卿一直等到禁卫军把木台层层包围住之后,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对身边的李承泽轻声开口:“咱们走吧。” 抬头看着范闲的背影看了几秒,李承泽抽回目光托着裴长卿的胳膊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在两人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的木台上传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悲鸣。 陈萍萍死了。 然而雨依然还在下,木台上流出来的血水被一点点冲成淡粉色,顺着砖缝慢慢流淌到了周围每个人的脚下。 听着那一声悲鸣,庆帝原本伸直的手指突然蜷缩了一下随后又立刻放松,他静静地看着跪在木台之上的范闲,又看了看躺在范闲怀里了无生息的陈萍萍,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今天似乎穿的有些薄。 双袖一甩背在身后,庆帝看着范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抱着陈萍萍的尸身一步一步的走下木台,面容冷漠地离开了城墙上。 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裴长卿转过角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突然停下来,甩开了李承泽一直托着自己的那双手。 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伤用力的深呼吸,裴长卿微合着双眼双手环胸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半晌才缓缓睁开双眼:“我没事了。” 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出面来处理,也需要她用公主殿下的这个身份来发号施令。 回到最初集合的那个小院里,裴长卿在听着身后的门被关上的声音的那一刹那跌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埋进了双膝之间。 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包裹在双膝间,裴长卿张着嘴试图想要呼吸周围冰冷的空气,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哈,哈哈……” 然而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裴长卿就重新抬起头,脸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站起身抹了把脸,裴长卿的眼眶仍旧带着绯红的颜色,却极为冷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邢,开口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范闲带着陈院长去了太平别院。”面露担忧地接过裴长卿递过来的斗篷,苏邢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裴长卿平静之下的黯然“少楼主……” “果然还是去了太平别院。”低头笑了笑,裴长卿捡起刚刚被自己掀落在地上的斗笠拿在手里,用手轻轻地擦过上面的雨水,轻声开口。 仰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裴长卿随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苏邢摆了摆手:“走吧,跟我去一趟太平别院。” “是。”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苏邢把手中的斗篷交给邀月,又接过她递给自己的雨伞撑在裴长卿的头顶,推开了小院的门。 一步一步地走在路上,裴长卿突然问道:“你说,范闲会恨我吗?”“老奴不知。”亦步亦趋地跟着裴长卿,苏邢声音低沉地说道“但是范小公爷冷静下来应当会理解的。” 听着苏邢的话从鼻腔里忍不住喷出一口气,裴长卿微微侧身让过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小孩儿,再开口时带上了几分怅然:“他不会理解的,若是他理解,他就不是范闲了。” 停顿了几秒,裴长卿自嘲一笑,双手背后大步向前走去:“算了,说这些干什么,走吧,他们应该已经到太平别院了。” “若是你和宫典都死了,陛下他……身边还有能值得信任的强人吗?” 在裴长卿和苏邢赶到太平别院的时候,恰好听到范闲在问叶重这样的一个问题。 脚步停了下来,裴长卿站在树后听着范闲嘶哑的嗓音,抬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令牌抓在手里转了几圈。 “陛下对小公爷并没有下明确的旨意。”并不知道裴长卿的到来,叶重在马上看着面容疲倦的范闲,沉声说道“但是黑骑和检察院一处的官员皆触犯了庆律,还希望小公爷能够明白。” 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了,裴长卿抓着手中的令牌深吸了一口气,从树后缓步而出:“叶将军。” “小裴姑娘。”看到裴长卿的下一秒翻身下马,叶重放弃了和自己正在对峙中的范闲,对着裴长卿一拱手“不知小裴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何吩咐?” 把手中的令牌直接甩给叶重,裴长卿神色平静地开口:“叶将军,本宫此番前来,是替陛下给叶将军带句话。” 听到裴长卿的自称神色一凛,叶重在看清自己手中的令牌后一撩衣摆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抱拳开口:“叶重在。” “边关近日有异动。”声音清冷,裴长卿慢慢地走上前站在叶重面前开口说道“父皇因此有要事要与叶将军相商,所以还请叶将军先行回宫吧。” “末将遵旨。”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把令牌还给裴长卿,叶重后退几步拉着马缰绳直接翻身上马,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自从裴长卿出现后就再也不曾开口的范闲。 目光在范闲身上呆了几秒后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黑骑,叶重沉默了两秒后对着范闲说了一声:“小公爷,珍重。” 说完这句话就率领着禁卫军直接离开,叶重不再回头。 第 107 章 一直等到禁卫军的马蹄声都消失不见,裴长卿这才扭回头看向了略微驼背的范闲,没说话。 迎上裴长卿的目光莫名觉得有些发凉,范闲的脚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走上前,他听见他自己在问裴长卿:“你刚刚在哪儿?” “执行公务。”声音平静地说出了答案,裴长卿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范闲眼中的愤怒和失望,但是她继续说道“不知小公爷有何高见?” “王启年说他没找到你。”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裴长卿面前,范闲看着对方的容颜,头一次觉得如此的陌生“你到底在哪儿?” 歪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裴长卿扬起嘴角反问道:“我裴长卿在哪儿?小公爷难道不知道吗?” 不敢相信这是裴长卿说出来的话,范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有些干涩:“裴哥,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握成拳头,裴长卿先是看了看自己被范闲捏住的手腕,眼中划过一抹不忍的情绪,随后又看了看不远处风尘仆仆的黑骑和那些一处的官员,咬住了自己一边的腮肉。 再转回目光看向范闲的时候已经是平静无波,裴长卿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范闲的手,目光有些薄凉地勾了勾唇角,却没有说话。 范闲顿时脸色惨白,他定定地注视着裴长卿脸上的那抹淡淡的讥笑,抓着裴长卿手腕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浑身颤抖着祈求道:“裴哥,裴哥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范小公爷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心脏处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裴长卿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也依旧伤人“还希望范小公爷也不要给他人找麻烦。” 不等范闲开口说些什么,裴长卿晃了晃自己被范闲抓住的那只手,平静地补充道:“范小公爷,事已至此,还望珍重。” “裴长卿。”两眼通红地看着面容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裴长卿,范闲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坠,他直接抬手掐住裴长卿的脖子,嗓音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沙哑而粗粝地质问“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心……” 抬手制止想要上前的苏邢,裴长卿微微扬起头看着满眼血丝的范闲,莫名地笑了起来。裴长卿一手握住范闲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另外一只手在他胳膊上的穴位猛地一推一按,脚下微微挪动站在了他的身侧。 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迫放手弯下腰的范闲,裴长卿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看着范闲睁大的双眼轻声说了和叶重一样的话:“小公爷,珍重。” 说话间往后倒退了几步,裴长卿重新站回到苏邢撑着的雨伞下,定定地看了几秒直起身的范闲,随后转身离开了。 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上,裴长卿微微垂头看着脚下的路,装作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衣袍割裂的声音一样,手指在自己的唇角蹭了蹭。 站在雨中看着裴长卿毫不留恋的背影,范闲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不断滴落的雨水,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力一挥,割掉了一片袍角。 任由那片衣角被雨水打湿落在自己的脚边,范闲对着身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黑骑和一处的官员发布了几道命令,也转身离开了。 夜晚。 悄无声息地翻进太平别院,裴长卿先是蹲在自己藏身的这棵树上观察着漆黑一片的别院,随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被月光照到的花墙上。 跳下来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裴长卿侧耳听了听周围的风声,随后来到花墙前摸索着按下了密道的机关。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条向下的甬道,裴长卿抬手扯了扯自己莫名有几分发紧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了台阶。 “……费叔。”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密室中的费介,裴长卿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原地不动的裴长卿,费介指了指放着陈萍萍尸身的那口棺材,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目光定格在那具棺材上,裴长卿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问道:“您都知道了?”“一摸脉象就知道。”伸手把范闲拍进去的那一颗颗钉子撬出来,费介冲裴长卿招了招手“也就范闲那小子关心则乱。” 顿时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裴长卿走上前接过费介手中的榔头把剩下的钉子撬开,声音一时间有些沙哑:“他不知道也好。” 和裴长卿合力把盖子掀开,费介站在一旁看着裴长卿把一小瓶液体倒进陈萍萍的嘴里,突然说道:“你带他走吧,别回监察院了。” 闻言转头看向费介,裴长卿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拢在陈萍萍身上,有些好奇地笑着问道:“费叔何出此言?” 拍拍裴长卿的肩膀,费介低头看着面色仿佛变得红润起来的陈萍萍,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他这些年为监察院,为大庆做的够多了。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那就换个身份换个地方好好活下去,别回来。” 看着费介仿佛老了好几岁的脸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郑重地点点头承诺道:“好,我会带他走,去他想去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直接抱起陈萍萍,裴长卿大步离开了这间密室。 接把陈萍萍抱回自己在宫内的寝宫,裴长卿刚抬脚踢开门就看到了明显是在瞪着自己的庆帝和苏拂衣。 满脸无奈地垮下肩膀,裴长卿在两人的注视下先把陈萍萍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随后一歪头一摊手转身看着两人问道:“您二位不趁着这个时间亲亲我我去过快乐的夜生活,上我这儿干嘛?” “没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毕竟一天没见了。”站起身的一瞬间狠狠地踩了庆帝一脚,苏拂衣笑眯眯地走过来摸摸裴长卿的头,温和地说道。 看了看神情僵硬的庆帝又看了看笑着的苏拂衣,裴长卿一指床上的陈萍萍,叹了口气:“我现在要给他上药了,小师叔和父皇是打算留下来帮忙,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大概多久能醒?”看了一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陈萍萍,苏拂衣随口问了一句。“如果是按照正常来讲的话应该是三天后。”径自转身从柜子里抓出自己需要的药瓶,裴长卿说道“但是如果期间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不确定。”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苏拂衣拉着庆帝站起身往外走:“那你先忙,明天我再来找你。” “小师叔慢走。”转身冲苏拂衣笑了笑,裴长卿光明正大的对着庆帝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等到两人离开了之后瞬间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把所有自己需要的药都一一摆好,裴长卿小心翼翼的解开自己裹住陈萍萍的衣服,又把范闲盖在他身上的那件监察院的官服一点点揭下来,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默不作声地把陈萍萍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糊上药膏,裴长卿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听着耳边响起的微弱的呼吸声,红了眼眶。 把药瓶收好放回柜子里,裴长卿坐在脚踏上一手握住陈萍萍的手,另外一只手搭在床边,轻声开口:“我今天下午去了太平别院,正好范闲也在,我说的话伤了他所以他和我割袍断义了。” 说着握着陈萍萍的手紧了紧,裴长卿趴在床边接着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他能够继续做他的澹泊公,当他的范小公爷,然后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带你去吃各地的美食。” 说到这儿自顾自笑了出来,裴长卿直起身子看了看没有丝毫反应的陈萍萍,重新趴回去哼笑一声说道:“反正到时候我们带上安安,就当做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一家三口,我只是裴长卿,你也只是陈萍萍,是裴长卿的陈萍萍而已,你看好不好?” 停顿了几秒,裴长卿就当做陈萍萍默认了,她用自己的指甲挠了挠他的手掌心,随后抬头看了看仍旧毫无反应的陈萍萍,一点点收起了自己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我已经给你盖章了你就不能骗人啦,当初说好的谁骗人谁是小狗。” 说着抬手探身点了点陈萍萍的鼻尖,裴长卿极为恶劣地说道:“反正趁着你现在不能说话,我多跟你签订一点不平等条约,这样等你醒过来之后就只能宠着我!” 说着她低头看向陈萍萍安静的睡颜,声音又变得低落起来:“但是你呢,也得快点醒过来,知道吗?” 说完了这句话抬手给陈萍萍理了理头发,裴长卿扯过挂在一边的大氅盖在自己身上,径自吹灭蜡烛睡了过去。 陈萍萍在蒙蒙细雨中闭上眼睛后,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眨眼间他突然明白了在行刑之前那位公公往自己嘴里喂的那颗药丸究竟是什么,以及他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心底发出一声细细的叹息,陈萍萍听着抱着自己的范闲发出一声悲鸣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但是他又马上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裴长卿和李承泽,原本还有些高兴的情绪瞬间被心脏处的微微刺痛取代。 陈萍萍想到了裴长卿即使用斗笠遮盖也掩饰不住的黯然,想到李承泽在抬头的瞬间眼中倾泻而出的担忧和责怪,他只能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一切都会解释清楚的。 但是他仍旧在想,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哭鼻子?然后又用笑脸面对自己。 他听着范闲把自己一步一步地抱回到太平别院,又听见棺材重重的合上的声音。他试图想要睁开眼睛最后再看一眼范闲,但是他知道若是再看见范闲只能等一切都结束之后。若是那个时候他还活着,或许会回来看一看范闲,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他站在远处,看着范闲和林婉儿他们一家的生活,那个时候或许他已经位极人臣,也许已经家和美满。 他想到那个时候无意间和范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有关于孩子的事情,他记得那时的范闲在说起自己将来的孩子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也许等他们真正的见面的那天,陈萍萍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是裴安一样,从远处跑过来对自己说一声:“陈叔叔好!我爹是范闲。” 隔着棺材听着范闲把一颗颗钉子用力的钉进棺材里,陈萍萍忍不住叹了口气。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若是有一天他陈萍萍死了,范闲是会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陈萍萍似乎听到了有人在用榔头在撬钉子,同时响起的是费介和裴长卿的声音。 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一个遍,陈萍萍在心底突然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个老家伙在守着自己,怪不得。 感觉到裴长卿用衣服裹住自己把自己抱起来,陈萍萍突然想要睁眼看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垂和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他听着裴长卿在自己的耳边念叨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听着范闲和她割袍断义,又听着她的声音逐渐减小,到最后呼吸逐渐平稳。 他最爱的小姑娘,还请再坚持一下,再等等,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抱住她跟她说,我的小姑娘辛苦了,剩下的事情还请交给他,他负责来遮风挡雨。 三天后。 满脸疲惫的用胳膊撞开门回到寝宫,裴长卿抱着满满一摞的公文先是走到床边习惯性的弯下腰看了看仍旧沉睡的陈萍萍,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心肝儿晚上好~我回来了。” 在床边定定地站了两秒,裴长卿转身抬手把系在两边的帐幔解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像是睡美人一样的陈萍萍,歪着头笑了笑后抬脚走向了一旁的书桌。 把怀里的公文随手扔在桌子上,裴长卿先是拿着剪刀剪了剪灯芯,这才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批阅自己手中的公文。 “千重,西凉那边什么情况?”头也不抬的把手中已经批阅完的公文往旁边一丢,裴长卿随口问道。“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已经前往西凉各国。”从暗处现身,千重目不斜视地说道“北齐国内小皇帝战豆豆已经针对太后展开行动。” 冷哼了一声,裴长卿放下手中的毛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干脆利落地翻了一个白眼:“她早就该出手了,蛰伏期间都过了还这么磨磨蹭蹭,那个太后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对付的人但是也不至于让她犹豫不决这么久。” 听着裴长卿吐槽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千重听着她接着问道:“对了,这些天我让你们一直盯着的那几家人,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 “程,王两家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赵,姜两家的人据盯梢的兄弟们说,他们两家最近在大兴土木。”脑海中迅速的把今天一天关于这四家的情报过了一遍,千重恭敬地说道。顿了顿,千重微微抬眼看着裴长卿,问道:“需要属下进一步行动吗?” “不用。”批阅公文的手微微顿了顿,裴长卿有几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千重,毫不客气的泼了盆冷水“别一天到晚老想着抄家,你以为你现在还在六处吗?”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裴长卿用手一指门口的方向,吩咐道:“去,把王凯林叫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等着千重出去,裴长卿放下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看着被层层帐幔掩盖住的床榻,裴长卿一想到床榻上躺着的是陈萍萍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裴长卿看着床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心肝儿我就趴一会儿哦,我不是摸鱼,我就是有点累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就起来继续工作。” 说着裴长卿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间就陷入了沉睡中。 在千重领着王凯林重新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在推开门之后一脸震惊地怔愣在了原地,指着正抱着裴长卿翻阅她桌上剩下的公文的陈萍萍手指有些颤抖:“陈!陈……”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消失在了陈萍萍阴冷的凝视中,千重率先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快步走上前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躬身问道:“您醒了?” “你是抱月楼的人。”盯着千重那张笑脸看了几秒,陈萍萍因为刚醒过来的缘故所以仍旧带上了几分沙哑,语气却是满满的笃定。 对于陈萍萍的这句话只是笑了笑,千重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轻快地说道:“回院长大人的话,属下是监察院六处的千重,而非抱月楼的千重。” 看着千重脸上的笑容看了几秒后低下头,陈萍萍调整了一下裴长卿的睡姿,声音平静地问道:“她找你来做什么?”“庆庙的人见了范闲。”从千重身后绕出来,王凯林面无表情地对着陈萍萍说道“他们谈了什么不清楚,但是看上去范小公爷和他们不欢而散。” 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陈萍萍淡淡地应了一声从已经批阅完的公文中抽出一份推到两人面前,用笔杆点了点上面的文字,问道:“这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的?” “从院长被打入天牢开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极为熟悉的上面的几家名字,王凯林微微一躬身回答道。 冷笑了一声,陈萍萍抽回那份公文放好,随后又从杂乱无章的桌面上翻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推过去:“按照这上面的去做。” 领了命离开,王凯林在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千重依旧站在原地用一种诡异而兴奋的目光看着正低头看着裴长卿的陈萍萍,顿时黑了脸。 抬手拎住千重的后衣领直接粗暴地拽着人离开,王凯林顺带手的抽了一巴掌在对方的后脑勺上,阻止了他想要继续吃狗粮的冲动。对着陈萍萍一点头,王凯林抢在千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之前,直接上手点了千重的哑穴,在对方愤怒的目光中平静地说道:“在下告退。” 一直等到两个人离开,陈萍萍阴翳的目光才有所收敛。微微侧头,陈萍萍认真地听了半晌裴长卿平稳的呼吸声,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温柔柔的笑容:“卿卿走啦,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有些费力的一手操控着轮椅来到床边,陈萍萍小心而轻柔的把裴长卿平放在床榻上,脸上突然流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来。 手指流连在裴长卿的腰带上停留了好几秒,陈萍萍盯着腰带上的某一处地方,耳尖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犹豫了几秒后陈萍萍闭上眼睛,摸索着解开了裴长卿本来就有些松松垮垮的腰带:“卿卿,冒犯了。” 解开腰带又把外衣顺着脱下来,陈萍萍这才脸颊绯红地睁开眼睛,看着只身着里衣睡的极为安稳的裴长卿忍不住错开了眼睛。 眼神闪烁的把衣服一一叠好放在枕边,陈萍萍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等自己有所冷静之后这才撑着床榻挪到裴长卿身边,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小心的把被子盖到裴长卿的肩膀的位置,陈萍萍不自觉的放轻了自己的呼吸躺下,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上轻声说道:“卿卿,晚安。”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肩膀一沉,陈萍萍微微侧头看向无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还不断往自己身边蹭的裴长卿,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卿卿这是怎么了?” 借着月光注视着裴长卿的睡颜,陈萍萍低下头有些费力的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又用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侧过身和裴长卿面对面。 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胳膊圈住裴长卿的后腰,陈萍萍深吸了一口裴长卿身上自带的淡淡的草药气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腰:“睡吧,我的好姑娘。” 醒过来的时候最先听见的是窗外传来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声,裴长卿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眼牢牢的把光线挡在外面的帐幔,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刚重新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裴长卿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沉,紧接着裴安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亲起床啦~再不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宝贝儿乖,让我再睡儿。”抬手直接把裴安圈紧怀里,裴长卿就当是抱了一个大型的抱枕一样,连眼睛都没睁开含含糊糊地说道“安安乖,娘亲爱你。” 第 108 章 看着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再次睡过去的裴长卿,裴安仰起头眨了眨眼睛,随后伸出一只手小心谨慎的把有些下滑的被子扯到自己的肩膀处,果断的把自己埋进裴长卿的怀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也陷入了沉睡中。 听着里面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重新安静下来,陈萍萍满脸无奈地放下自己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卷,摇着轮椅撩起帐幔的一个角看向了床榻。 小心的不让外面的阳光落入到帐幔内,陈萍萍尽可能的放轻自己摇轮椅的动作来到床边,看着裴长卿和裴安的睡颜,动作轻柔地掖了掖下面的被角,随后点燃一盏蜡烛,坐在床边看起了自己刚刚还没有看完的书。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了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催促声,裴长卿哼哼唧唧的把自己的脸又往被子里埋了埋,以为又是裴安在催促自己起床:“再睡会儿再睡会儿,休息不好对你自己身体也不好。” “卿卿,再睡你晚上该睡不着了。”笑眯眯地戳了戳裴长卿手感颇好的脸颊,陈萍萍轻声说道“而且再不起床连午饭都要错过啦。” 听着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持续不断地打扰自己睡觉,裴长卿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头试图想要睁开自己沉重眼皮,撇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响起在自己耳畔的声音惊醒:“卿卿醒醒好不好?再不醒该头疼了。” 把陈萍萍的声音在自己的大脑里过了几圈之后猛地睁眼,裴长卿在半空中停住自己想要挥过去的手,一脸震惊地瞪着坐在轮椅上正看着自己的陈萍萍。 抽出自己放在裴安脖子下的手臂,裴长卿直直的坐起身看着满脸笑意的陈萍萍,双手忍不住抓住他的肩膀张了张口:“你……” “慢点起,慢点起。”扶住裴长卿,陈萍萍轻声说道“起的太急小心头晕。”“心肝儿?”抓着陈萍萍肩膀的手紧了紧,裴长卿只是略微思索了几秒之后直接掀开被子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一边。 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眼前的陈萍萍是真实存在的,裴长卿原本有些平直的嘴角顿时扬了起来,一脸惊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 手指顺着裴长卿的头发一点点把它打结的地方用手指梳理开,陈萍萍笑着摇摇头:“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叫你。”顿了顿,陈萍萍笑着问道:“卿卿这次睡得还好吗?” “当然好。”伸手直接圈住了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笑的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有心肝儿陪着我,我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说话间,裴长卿的目光落在了本该是乱成一团的桌面上,忍不住眼中闪烁着极为欢快的笑意,她想了想之后凑到陈萍萍的耳边,故意用气声问道:“这是哪位田螺姑娘趁着我这个主人家不知道的时候帮我收拾屋子了呀?” 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陈萍萍只是象征性地推了推几乎都趴在了自己身上的裴长卿,轻声说道:“卿卿莫要胡闹。” “那这位田螺姑娘不如说说,我怎么胡闹了呀?”根本没把陈萍萍的这句话听进去,裴长卿就着现在的姿势伸手用食指微微勾起他的下巴,笑的一脸痞坏“还是说,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奖励?” 说着不等陈萍萍说话就直接用自己的唇堵上去,裴长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这是我给我的田螺姑娘的奖励。” “羞羞!”裴安满是笑意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两人身后响起,裴长卿回头看去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正站在帐幔前用双手捂着眼睛,露出一条极为明显的指缝在看着他们。 一时间一室的旖旎氛围都被打散,裴长卿从陈萍萍的身上下来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满脸无奈的冲正嘿嘿笑的裴安招了招手:“过来,娘亲给你梳头。” 顿时喜滋滋地跑过去,裴安抱住裴长卿的腰仰着头傻乐:“嘿嘿,娘亲么么么!”“小丫头破坏气氛倒是有一手。”笑着捏捏裴安的鼻尖,裴长卿伸手接过陈萍萍递过来的发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一边开口问道“安安想不想出门玩儿?”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裴安抓着陈萍萍的衣袖一脸惊喜地问道:“咱们是要出门玩儿了吗?我听阿甘说当时舅舅还答应他要一起去外面玩儿!还可以钓鱼!” “对。”极为熟练的绑了两个小揪揪,裴长卿打量着自己绑的头发回答道“安安又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咱们可以先做个计划。” 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手指,裴安有些苦恼:“我想去看范闲小叔叔说的海,还想去小米姐姐的家乡,我听说北边还会下雪。娘亲,你见过雪吗?” 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和陈萍萍对视了一眼,裴长卿转到裴安的面前半跪下来,眉眼温柔地回答道:“见过,下雪的时候,天地都是一片银白色的,很美。当然,如果雪大的话,还可以堆雪人,就是用雪团成一个大球然后做成任何你想做的样子。” 听着裴长卿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描述都忍不住露出了向往地神情,裴安用力地点点头,一手拉着裴长卿的手,另外一只手拉着陈萍萍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那我要堆一个娘亲和阿爹出来!” “好,听你的。”揉了揉裴安的后脑勺,裴长卿随后站起身说道“等这几天我忙完了,咱们就可以出去玩儿了,好不好?” 几天后。 “每次到你这儿来,总让我有一种咱们即将要逃难的错觉。”甩着包袱溜溜达达地进来,李承泽先是对着冲自己躬身的徐爻点了点头,随后靠在门框上看着正盘腿坐在地上清点货物的裴长卿,有些无奈“咱们要走的这件事情你有没有跟老李头说过?” 抬眼看了一眼跟没骨头一样地靠在门框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瘫在地上的李承泽,裴长卿摆摆手示意徐爻先自行清点,随后站起身迎上去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他甩给自己的包袱:“你倒是轻车熟路,我计划着是明天去找他。” 顿了顿,裴长卿一脸狐疑地看着一副明显就是没睡醒的李承泽,歪着头问道:“你这老李头是什么情况?” 迎着裴长卿略带几分调侃的目光耸了耸肩膀,李承泽两手一摊满脸无辜地说道:“我都已经是一个即将快要因为急病暴毙而亡的人了,还不允许我管他叫老李头?” “这可是你当初自己设计的死法,跟老李头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哭笑不得地看着昂着头撇着嘴表现出一脸不屑的李承泽,裴长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地摇头说道。 “那你怎么不说他没反驳这件事?”冷哼了一声,李承泽在裴长卿促狭的笑容中有些底气不足“再说,他怎么,怎么跟你说的就是你要外出游历,到我这儿就改成了暴毙。”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喷笑出声,裴长卿一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试图用咳嗽来掩盖自己脸上的笑意:“咳,咳咳,那个……” 神色一顿,裴长卿一把抓过李承泽的肩膀把他揽到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地看向了门外:“是谁?” “少楼主。”苏邢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对着裴长卿躬身行礼“陛下有旨,请二殿下进宫一叙。”说着直起身,苏邢的目光越过裴长卿的肩膀看向了李承泽,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二殿下,还请在陛下面前莫要提起那个称呼。” 闻言顿时一愣随后大笑出声,裴长卿转身让李承泽暴露在苏邢的目光下,毫不客气的对着神情僵硬仿佛像是在站桩一样的李承泽落井下石:“哈!说人坏话被发现了吧?你接着老李头啊!” “闭嘴!”瞪着笑的都蹲在地上的裴长卿,李承泽显示毫无威慑力地凶了一句,随后自己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还要劳烦苏管家先行回宫,待承泽整理衣冠后自行前去。” 说完这句话不等苏邢做出任何答复就蹲下来捏住裴长卿的脸颊,李承泽瞪着还在一直不停的笑的裴长卿,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句:“笑的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还笑!你再笑我就吃了你!” 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在听到李承泽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顿时又笑了出来,裴长卿抓着对方的手往外扯,嘴里毫不走心地敷衍:“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 看着仿佛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的李承泽,裴长卿拍拍李承泽的手指着站在原地的苏邢催促道:“乖,听话好不好?苏管家还在这儿等着呢,快去吧快去吧。” 看着裴长卿脸上仍旧带着的笑意,李承泽黑着一张脸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先把你处理了然后再去跟苏管家解释,想必苏管家也是能够理解的。” “哎哟阿泽不要这么绝情嘛~”嬉皮笑脸地摆出一个兰花指,裴长卿故意尖着嗓音开口“你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好姐妹陷入水火之中呢?” 不等裴长卿一句话说完就扭头干呕了好几声,李承泽下一秒满脸嫌弃地松开了自己捏着裴长卿脸颊的手,甚至还抽出怀里的手帕用力擦了擦,学者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行了,正常点。” 看着李承泽的这一系列动作,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但是却变得温柔起来。她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站在那儿低头擦手的李承泽,轻声问道:“需要我陪你过去吗?还是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就好。” 闻言李承泽顿时神色一僵,原本还挂在脸上的那几份笑意逐渐变得暗淡起来,连眼睛里都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看了看裴长卿眼中显而易见的担忧,李承泽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勾着嘴角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没事,我自己去。” “那我等你回来。”从地上一跃而起,裴长卿顶着一头乱毛先是跳起来弹了一下李承泽的脑门,随后歪着头笑意盈盈地说道“回来的时候想想想吃什么。” “算了吧,我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被陈萍萍瞪,不光吃饭还要吃你们小两口的狗粮。”眼里的黯然瞬间散去,李承泽抬手理顺裴长卿的头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走了,不用给我留饭,我在宫里吃。” 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李承泽离开,裴长卿才抻平自己刚才微微上扬的嘴角,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当透明人的徐爻,裴长卿低头迈过门槛回到屋内:“爻叔,怎么了?” “少楼主。”这个时候才走上前,徐爻把手里的册子往前一递,恭敬地说道“已经全部核查完毕,还请少楼主验收。” 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把册子扔到一边,裴长卿捏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心肝儿他们在后院?” “是。”点了点头,徐爻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只说了一句“送信的人说请您下午去趟胭脂铺子。” 闻言原本就紧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裴长卿低头拆开手中的信封,盯着上面仅有的两个字半晌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推开胭脂铺子后院的门,裴长卿站在门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费介,沉默地关上了自己身后的门。 “小丫头来了?”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费介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草药淡淡地说道“来了随便找地方坐。” 站在原地没动,裴长卿看着转身继续折腾自己手中的那些草药的费介,又看了看此时显得极为安静的小院,冷不丁地问道:“范闲还没来吗?” “他还没……”条件反射的回答,费介在说出三个字之后瞬间愣住,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神色平静的裴长卿,叹了口气。 手已经重新摸到了门上,裴长卿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底下的青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费介,极为平静地开口:“费叔,范闲既然已经和我割袍断义,那我就已经没有和他解释任何事情的必要了。” 看着裴长卿不容反驳的眼神,费介在和她对视了两秒之后放在自己手中的草药,走到她面前有些不忍地问道:“你们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本可以不必。”神色不变,裴长卿看着费介的脸,笑的略带几分歉意“但是既然已经都走到这个地步了,那就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盯着裴长卿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半晌,费介最终发出一声长叹后无奈又疲惫地摆了摆手,背着手转过身的一瞬间脚步竟然有些踉跄:“罢罢罢,你既然坚持如此,那就这样吧。” 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裴长卿对着费介的背影一撩衣摆直接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费叔。”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听着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回头,费介的眼角仿佛有水光在闪烁,他知道裴长卿的意思,也明白接下来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再见面了,而这个时间,也许会是永远。 站起身转头看向了一旁,裴长卿抿着唇听着从门扉外传来的喧闹声,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没定,不过也就这几天了。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处理完了就走。” 回头看了一眼微低着头的裴长卿,费介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之后接着问道:“你们想好去哪儿了吗?”“还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裴长卿忍不住用脚蹭了蹭地面,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过应该是会去一趟北齐。” 顿了顿,裴长卿晃了晃脑袋笑的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小姑娘一样说道:“剩下的就看他高兴,走到哪儿算哪儿。” 看着裴长卿的脸最后只得是摇摇头,费介递过去一个包裹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吧,这里面地药都是你们应该能用得上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裴长卿脸上带着的淡淡的笑意,费介有些不自然地甩了甩袖子:“一个人出门在外还带着那么多人,自己多加小心。” “好。”眯起眼睛笑了笑,裴长卿抓着布包的手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布料,随后轻快地说道“费叔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裴长卿的脸,费介摆了摆手自顾自回去折腾自己手头的草药:“孩子大喽~” 一直等到小院的门被重新关上,一个人突然从原本空无一人的屋里推门而出,站在阴影里看着费介,缓缓问道:“你说,她知道吗?” “可能吧。”没有抬头,费介把手里的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好,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该走了。” 在阴影里把兜帽戴好,那人对着费介拱了拱手:“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费主办。” 另一边。 面不改色的穿过大街小巷从后门回府,裴长卿在关好门的下一秒就一把抓住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徐爻,神色焦急地吩咐:“你现在拿着我的腰牌马上去宫里,把阿泽叫回来,顺便转告父皇,咱们今晚就走。” 没有细问直接拿着裴长卿塞过来的令牌就急匆匆地离开,徐爻在经过陈萍萍的时候只来得及微微一点头,随后就大踏步地离开。 看着徐爻离开的背影才终于把胸中的那口气吐出来,裴长卿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逐渐平复下来,随后抓着自己手中的布包抬起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陈萍萍:“心肝儿?” “怎么了?”一直安静的等着裴长卿抬起头才开口,陈萍萍满脸担忧地看着整个人像是水捞的一般的裴长卿,摇着轮椅上前“出事了吗?” 随手扯着袖子把自己脸上的汗擦干净,裴长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甚至还颇为轻松地一耸肩爱你:“没事,我只是在感慨这么久之后事情终于办完了,咱们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下意识地欢呼一声,一直守在旁边的裴安冲上来抱住裴长卿垂下来的那只手,摇晃着问道:“那娘亲娘亲,咱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这件事问你爹,不能问我。”手上一用力直接把小姑娘提起来,裴长卿听着她先是发出一声欢呼随后就是满满的愉悦的笑声,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就着这个姿势直接把裴安放在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冲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说想吃桂花糖藕吗?”接过裴安还拍了拍,陈萍萍仰着头看着落在裴长卿头发上的细碎的阳光,笑的唇角都带着柔和的弧度“除了这个,再做两个菜就差不多了。” 一边点头一边走到陈萍萍面前弯下腰,裴长卿在裴安的抗议声中遮住她的眼睛,亲了亲陈萍萍的唇角后心情颇好地看着对方因此又红了耳尖,舔了舔嘴唇:“那就吃这个吧,心肝儿你觉得如何?” “哎呀!娘亲和阿爹羞羞!”在裴长卿捂住自己的眼睛地下一秒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裴安噘着嘴抬手抱着裴长卿捂着自己的那只手撒娇“我不是小孩子了嘛~所以娘亲不用这样啦!” “少儿不宜所以小孩子不要看。”在自己直起身的同时把手从裴安的眼睛上拿下来,裴长卿顺势揪住小姑娘的鼻尖往外一拉,脸上挂着的笑容莫名地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味道“我和你阿爹亲热你看什么看?” 说完了直接松手,裴长卿笑眯眯地后退一步冲两人晃了晃原本安安稳稳地待在裴安头上的那朵绢花,随后光明正大地别在了自己的头上:“走喽!” 愣愣地看着裴长卿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顺走了陈萍萍刚给自己别上没多久的那朵绢花,裴长卿瘪着嘴指着裴长卿溜溜达达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的背影控诉:“阿爹!娘亲欺负我!” 饶是再怎么见多识广的监察院院长也没见过裴长卿的这个举动,陈萍萍看着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裴安,又看了看裴长卿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地哄道:“安安乖,那个就送给娘亲,阿爹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那我要粉色的!”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裴安指着自己现如今过于朴素的发型撒娇“那阿爹我能不能要两朵花花呀?我知道阿爹最好了一定能够满足我的愿望的!” ※※※※※※※※※※※※※※※※※※※※ “小米”这个词最开始出现是在第四十四章,是一个来自北齐的人 第 109 章 一脸无奈地看着如果自己不同意就在自己腿上撒泼打滚的裴安,陈萍萍此时终于体会到了朱格等人说过的“甜蜜的痛苦”:“好好好,给你做,给你做。” 夜晚。 对宫典微微一拱手表示感谢后,裴长卿看着谢必安扶着李承泽钻进马车,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宫城。 黑夜中,在宫城墙上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注视着裴长卿所在的方向。 转过身看向那道人影,裴长卿仿佛能够看到那人脸上不易察觉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微微扬起了唇角。 翻身上马,裴长卿勒紧缰绳低头看着宫典,深吸了一口气:“宫将军,此次一别,还请珍重。” “公主殿下与二殿下一路平安。”低下头不去看裴长卿脸上的表情,宫典平静而郑重地开口。 示意徐爻驱动马车出发,裴长卿没有再回头,她知道若是想再见面,那就要等到什么时候李承平真正的登上九五之尊,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了。 三个月后。 “娘亲娘亲!您快看这是我和阿甘的战利品!”挥舞着自己刚刚抓到的鱼从小溪里爬出来,裴安激动地不顾自己还浑身湿淋淋的激动地大叫道“娘亲你快来看嘛~” 睁开假寐的双眼接住扑过来的裴安,裴长卿先是把小姑娘手中活蹦乱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的鱼拎着尾巴轮一圈后摔晕,再扔进阿甘拎着的那个木桶里,这才笑眯眯地摸摸裴安的头夸奖道:“嗯,安安真棒!” 说着,裴长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萍萍歪了歪头:“心肝儿?” “就仗着自己不会感染风寒就瞎胡闹。”充当起了严父的角色,陈萍萍抱起还赖在裴长卿身上不肯起来的裴安,指着裴长卿身上被水洇湿的地方问道“是不是在之前跟你说过身上不干净尤其是湿的时候不要往你娘亲身上扑?又不长记性?” 听着陈萍萍的斥责委委屈屈的把自己缩成一团,裴安抬眼悄悄地看了看沉着一张脸的陈萍萍,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勾住阿甘身上的一条皮带轻轻地晃了两下。 早就注意到了裴安的小动作,陈萍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晃悠着身子想要上前的阿甘,冷冷地开口:“阿甘不许说话。” 顿时就被陈萍萍的警告定在了原地,阿甘像是突然卡住了一样一顿一顿的把自己挪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咔,咔啦——” 看见求助阿甘无望,裴安瞬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试图想要通过撒娇来减轻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惩罚:“阿爹~阿爹最好啦~阿爹是全天下最帅最好的人啦~” 意味深长地看着以为这样就能够成功逃过一劫的裴安,陈萍萍同时抬头看了一眼自从站回到原地之后就一动不动仿佛像是处于待机状态的阿甘,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不甚明显的轻笑。 看着捂着嘴偷笑的裴长卿,陈萍萍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无奈的笑意,随后在裴安堪称惊恐的目光中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淡然地说道:“回去之后《论语·里仁篇》三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听完陈萍萍的话的下一秒就感觉眼前一黑,裴安脸上原本还能勉强挂着的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与此同时还传来了裴长卿毫不掩饰的喷笑声。 看了看仍旧一动不动的阿甘,再看看笑的极为欢乐的裴长卿,裴安最后看着不容置疑的陈萍萍,慢慢地瘪起了嘴:“呜呜呜呜呜,阿爹欺负人~” “咳。”因为要掩盖脸上的笑容所以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裴长卿一手撑着额头同时探身拧了一把陈萍萍胳膊上的肉,充当起慈母的角色“欺负你闺女还欺负上瘾了是不是?” 被裴长卿这么不轻不重的警告了一番,陈萍萍也是满脸笑意地隔着毛巾把裴安的头发擦干,同时叹息着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光打雷不下雨的,嚎这么大声回头嗓子该疼了,听话。” 噘着嘴任由陈萍萍一点点把自己的头发擦干,裴安在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拉着阿甘皮带的那只手突然被人塞进去了什么东西。 “你能吃的。”看着阿甘把一块糖放进裴安的手心里,裴长卿放下自己撑着额头的那只手,温温柔柔地代替陈萍萍继续擦着裴安的头发,轻声哄道“安安尝尝看?这个是甜的,很好吃的。” 裴安低头看着被放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小块糖,又看了看笑的眉眼温柔的裴长卿,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裴安情绪上的变化,裴长卿不禁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问道“安安不高兴吗?” 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糖,裴安红着眼眶用力地摇摇头,攥紧了自己手里的糖。看着现如今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的裴安,裴长卿先是抬手把小姑娘揽进自己的怀里,随后有些无措地看向了陈萍萍。 “安安,能告诉我们你怎么了吗?”同样面露担忧之色,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贴在裴长卿身边,试图想要拉下被小姑娘死死地扯着盖住自己的脑袋的毛巾却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陈萍萍看着满脸担忧的裴长卿,微微摇了摇头后接着把自己的手掌覆在裴安的头顶上,柔声问道:“安安,能不能告诉阿爹,你怎么了吗?” 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裴安冰凉的体温,裴长卿看了看急的连各种药包都拿出来在空中挥舞的阿甘,思索了几秒后伸手包住了裴安攥着糖块的那只手,没说话。 “娘亲会把我丢下不管吗?”不知过了多久,裴安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抱住裴长卿的腰,抬头看向了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和陈萍萍,又迅速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毛巾里,嗫喏着问道。 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裴长卿和陈萍萍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着回答:“怎么会,我和你阿爹不是答应过你,不管是什么时候,今后会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俩的女儿。我们两个是不可能丢下你的,对吗?” “那,那娘亲会离开我吗?”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满是急切地抬头,裴安抓着裴长卿的手追问道“娘亲和阿爹会离开我吗?” 有些惊讶为什么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裴长卿脸上仍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不会,我和你阿爹都不会离开你的。” 听到这个回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裴安心满意足的把自己的脸埋进裴长卿的怀里,笑着点头说道:“嗯,那娘亲和阿爹不能离开我哦。” 和陈萍萍对视一眼均发现了对方眼中无奈和宠溺的笑意,裴长卿一下一下地拍着裴安的后背,哄着她:“好,娘亲和阿爹都答应你,不会离开你。”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裴长卿一瞬间僵硬又放松的身躯,和眼中一闪而过掩藏的很好的歉意。 “阿裴!” 李承泽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纸。冲他歪了歪头表示疑惑,裴长卿看着对方跑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神清气爽的把手中的纸塞进自己的手里,笑着说道:“有消息了。” 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裴长卿拍了拍裴安乱动的头,问道:“那还是挺快的,信你看了吗?都说什么了?” 先是心情颇好地揉了一把裴安的头发,李承泽随后指着裴长卿手中的那张纸笑眯眯地赞赏道:“哎呀,真实不得不承认,范小公爷不愧是范小公爷,就是有魄力。” 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后直接丢给陈萍萍,裴长卿先是对着裴安指了指阿甘,随后把小姑娘直接放进阿甘的肚子里,又拍了拍自己的腹肌:“心肝儿你怎么看?” “长大了,但是还是欠些火候。”在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欣慰的神色,陈萍萍把信纸重新叠好还给李承泽,点了点头“不过范闲这孩子,这几个月做的确实是很不错。” 虽然对于陈萍萍给范闲的评价不可否置,李承泽扭头看了一眼正拉着谢必安试图一起下河摸鱼的裴安,顺手从两人摊开在地上的那一小纸包里挑了几颗糖放在自己的手里,懒洋洋地开口:“他现在的第一目标是要把老李头搞死,虎卫已经被派到四灵山里面藏着去了。” 停顿了一下,李承泽看着两人突然有些兴奋地问道:“话说,咱们要不要给他找点麻烦?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行。” “找麻烦?”凉凉地瞥了一眼亢奋的李承泽,裴长卿歪歪斜斜地靠在陈萍萍的大腿上,伸手抓了几颗糖自己吃一颗喂给陈萍萍一颗,懒洋洋地说道“你是还嫌咱来的出京城的方式不够离谱是吗?” 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了陈萍萍的脸色,李承泽自动自觉地清着嗓子站起身,看着还毫不知情的裴长卿,发出了一声夸张而无奈的叹息:“唉~算了算了,我还是好自为之的走吧。啧啧啧,现如今这个地方竟然都容不下我这么一个老年人了,世风日下啊~” 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注视着摇头晃脑地离开的李承泽,裴长卿扭头看着陈萍萍挽了挽袖子,问道:“我能上手吗?”“恐怕谢必安不会同意。”明白裴长卿的意思,陈萍萍先是看了看谢必安的背影,略有些为难地开口。 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裴长卿看着整个人都挂在谢必安背后的李承泽忍不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撇着嘴冷哼了一声:“有靠山了不起啊?” “必安~”像只树袋熊一样地挂在谢必安的后背上,李承泽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开口叫了一声。“殿下。”双手一托牢牢地扶住李承泽,谢必安头也不回地问道“殿下有事?” “腰疼。”顺着谢必安的动作两腿直接盘在对方的腰间,李承泽看着在听完自己说的这句话瞬间红了耳朵的谢必安,故意凑上前轻轻地咬了两下。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的裴安,谢必安感受着耳朵上传来的一阵一阵温热的呼吸,故作镇定地开口:“是属下的错,还请殿下责罚。” 闻言李承泽顿时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抬手拨弄了几下谢必安都有些烫手的耳朵,接着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都说了让你轻点,你还是不听。下次再这样就不让你进屋了。” 托着李承泽的手瞬间一紧,谢必安迎着裴安看过来的目光张了张嘴,仍旧极为郑重地认错:“是属下的错,还请殿下责罚。” 忍不住喷笑了一声,李承泽把头埋进谢必安的肩膀上,吭哧吭哧地笑了出来:“噗!必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心肝儿。”把李承泽和谢必安的互动看了全程,裴长卿抹了把脸感觉自己仿佛像是长了针眼一样,立刻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了正淡笑着看着自己的陈萍萍,又重新趴了下来“哎呀,他们俩这还当真是没眼看。” 笑着轻轻地顺着裴长卿的头发,陈萍萍根本就没看李承泽和谢必安两个人,而是温温柔柔地开口:“那卿卿就看我好不好?” 嘿嘿一笑,裴长卿仰起头冲陈萍萍弯了弯眼睛,随后接着趴在对方的腿上,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顺着裴长卿头发的手动作没停,陈萍萍只是目光微凝,看着她头上的那根发簪,目光从现如今她空无一物的腰间一扫而过,轻声说道:“只是有点奇怪,你几年前还一直都带着那个打不开的画卷,怎么这段时间不戴了?” “你说十洲海错卷?”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起身,裴长卿盘着腿一手撑着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懒散的味道,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我给它挂屋里了。嫌麻烦我就没带在身上,怎么了?” 看着裴长卿脸上莫名有些刺眼的笑容,陈萍萍心底一沉,手上却轻轻地抚过对方头上的那根发簪,解释道:“只是看你有一段时间不戴了,有些好奇。” 闻言只是笑了一声,裴长卿也只是随意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个挂绳,笑眯眯地表现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心肝儿怎么这么说呀,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说着吐了吐舌头,裴长卿撇开头像是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反正现在也不用,就放在屋里了嘛~” “卿卿。”看着裴长卿的这个反应眯起了眼睛,陈萍萍的目光在对方无意识扣弄着自己的衣服的手上转了一圈,刚想说什么就被裴长卿打断。 “好啦好啦,我看都这个点了,得回去做饭了。”拍拍衣服站起身,裴长卿难得出声打断了陈萍萍还未来及的说出口的话。 笑嘻嘻地勾住陈萍萍的下巴亲了一口,裴长卿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冲面色微沉的陈萍萍吐着舌头办了个鬼脸:“哎哟哟,看看这是谁又耷拉着脸了?回头让安安看见了又得被你这样吓哭了。” 说着径直摆摆手往回走,裴长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先回去看看吃什么,你记得到时候带着他们回家吃饭啊。” 眸色深沉地看着裴长卿离开的背影,陈萍萍的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地儿倒是个适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在裴长卿推开门地一刹那,苏拂衣满意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来。 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裴长卿推门而入,站在门口看着丝毫不把自己当成外人的苏拂衣,开口问道“您今天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冲裴长卿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书,苏拂衣指了指桌上已经倒好的另外一杯热水,抬了抬下巴:“来来来,过来坐。我过来还真是找你有点事。” 顺从地坐在苏拂衣的对面,裴长卿的目光忍不住扫向了对方手里的书,在看到封皮上的两个字的时候突然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是那件事吗?” 把书翻开到某一页推过去,苏拂衣捧着茶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肯定地冲裴长卿点点头,苏拂衣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查到了,能让你活下来的方式。” 嘴角都恨不得要咧到后耳根,裴长卿喜滋滋地站起来冲苏拂衣一鞠躬,随后重新坐下来准备看看这个药方到底都需要什么药。 在看清上面写着的第一味药的时候脸上原本还没消散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裴长卿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随后再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刚刚看的位置,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去。 “小裴?”把裴长卿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苏拂衣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翻页翻错了,刚想探身看看是不是自己想要翻的那页却看到了裴长卿眼中流露出的苦涩。 想要拿书的手慢慢地放回到原处,苏拂衣撑着桌子极为缓慢地坐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裴长卿:“小裴?” 手指从那一页书的第一个字开始慢慢地划到最后一个字上,裴长卿的目光又收回来重新停留在第一味药上,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重新抿紧了双唇。 “怎么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苏拂衣直接起身坐到裴长卿身边,在确定自己翻的那页没错后把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满脸担忧地问道“这张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目光一寸一寸的从书中拔起来,裴长卿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苏拂衣,嘴角苦涩的笑容在她回过神来之后的瞬间消失不见,她突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刚才只是在想说我在哪儿应该见过这种药,只是我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根本不相信此时裴长卿略显苍白的说辞,苏拂衣两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劝道:“别骗小师叔,我想听实话。” 听着外面传来的轮椅压过石板路的声音,裴长卿看着苏拂衣难得凝重的脸色张了张口,又看了看对方抓着自己的肩膀的双手,想要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化为了唇齿间的一声轻笑:“我真的没事,那个什么,心肝儿他们回来了,小师叔你……” “我留下来吃饭。”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裴长卿的话,苏拂衣迅速地做了决定后按着她的肩膀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的位置看着刚推开门的几人挥了挥手。 十分满意地看到几人不约而同露出的震惊的表情,苏拂衣语气轻松地问道:“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苏小姐/苏师叔?!” 诧异地看着靠在门框上凹造型的苏拂衣,李承泽先是和谢必安对视了一眼后眨了眨眼睛仿佛像是在消化这件事情一样,随后松开轮椅的扶手上前一步,惊喜地问道:“苏师叔怎么来了?” 闻言哼了一声,苏拂衣抬手凌空点了点坐在屋里没动的裴长卿,语气有些不太好:“问我来干嘛?当然是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小师侄。” “那个……不是,我就是……”闻言摸着鼻子站起身,裴长卿顶着苏拂衣仿佛要生吞了自己的目光一样眼神闪烁着试图要解释一番。 大概猜到裴长卿应该是又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李承泽先是责怪地瞪了一眼自知理亏的裴长卿,随后站在苏拂衣面前脸上挂满了歉意的笑容:“阿裴做的事确实是不对,但是苏师叔也不要太过生气。” “苏小姐。”目光落在仿佛像是个受气包一样的裴长卿身上顿时盈满了笑意,陈萍萍摇着轮椅上前,笑的极为温和“苏小姐此番前来,一定是有要事吧,不如咱们进去说?” 看了看笑的温温和和丝毫挑不出错的陈萍萍,又看了看正小步地挪过来拉着自己的袖子笑的一脸讨好的裴长卿,冷哼了一声:“那就进来再说吧。” 嘿嘿笑了两声,裴长卿摆摆手暗示谢必安带着裴安和阿甘先去忙,随后笑眯眯地拉着苏拂衣重新坐下来:“小师叔坐,坐。”说着又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推过去,裴长卿面色如常的把桌上摊开的书卷重新合上,抿着唇笑的极为乖巧。 把门关严实了才坐下来,李承泽一脸探究地看着明显就是发生了什么的苏拂衣和裴长卿,托着脸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木着一张脸的苏拂衣,裴长卿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的很尴尬,试图还要挣扎一番:“其实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 十洲海错卷:万花100级小橙武,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第 110 章 “实话实说。”斜着眼睛警告试图蒙混过关的裴长卿,苏拂衣敲了敲桌子,凉凉地开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裴长卿小朋友。” “是是是是。”一脸赔笑的又把苏拂衣喝了一半的水续上,裴长卿的目光从陈萍萍的脸上又挪到了李承泽的脸上,最后老老实实地盯着光秃秃的桌面,清了清嗓子“这件事情其实也算得上是说来话长。” “卿卿。”已经通过几个人的对话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陈萍萍看着裴长卿仍旧是一副想要蒙混过关的样子,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转动目光看着陈萍萍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裴长卿张了张口,最终咽下了自己刚刚已经组织好的说辞。 苦笑了一声,裴长卿抄起自己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后重重地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后抬起头看着其他人,耸了耸肩膀:“说吧,想听我说什么。”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在了陈萍萍的身上。 仿佛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一样,陈萍萍慢慢地摇着轮椅停在裴长卿身边,抬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停在了半空中。 被屋内压抑的气氛影响的自己都有些烦躁,裴长卿干脆抓着陈萍萍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随后把自己半张脸都埋在了双膝后面。 感受到裴长卿身上传来的躁动不安的情绪,陈萍萍的手没有动,只是微微动了几下手指揉搓着手下的长发,不急不缓地开口:“卿卿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好不好?” 没有回头去看陈萍萍脸上的表情,裴长卿沉默地感受着自己头顶上传来的那一丝丝温暖,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异常的安稳和平和,半晌才抬手抹了把脸。 抬手微微用力拍了怕自己的脸,裴长卿随后双手一伸直接搂住陈萍萍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腿上,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也不出声安抚也不催促,陈萍萍轻轻地拍打着裴长卿的后背,冲皱着眉头的苏拂衣和李承泽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仗着陈萍萍的双腿没有知觉,裴长卿把自己的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后故意哑着嗓子开口“就是我现在还是有点想不开而已。” 温柔地注视着裴长卿的后脑勺,陈萍萍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但是卿卿当时告诉过我,你我二人之间不需要任何隐瞒,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所以卿卿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不开吗?” “……孙思邈死了。” 沉默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裴长卿深吸一口气后放开陈萍萍,转头定定地看着苏拂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哦,他……等等,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之后顿时愣在原地,苏拂衣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此时显得异常平静的裴长卿,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孙思邈死了?!” 等到裴长卿微微点头之后自己咬着指关节流露出几分茫然和震惊,苏拂衣倒吸一口气无视了李承泽愈发疑惑和探究的目光,起身走到了裴长卿身边。 拍拍她的肩膀又捏了两下,苏拂衣张了张口,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叹息着开口:“接下来的事情,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眉目淡然地勾了勾唇角,裴长卿先是低头看着陈萍萍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微微晃了晃,随后重新抬起头看着苏拂衣摇摇头,轻声开口:“没事,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现在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而已。” 说完了这句话径自从苏拂衣的脸上抽回自己的目光,裴长卿冲眉头紧皱的李承泽和陈萍萍分别笑了笑,眼中分明充斥着些许晶莹。 感觉到陈萍萍拉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裴长卿呼吸微微一滞后用自己的大拇指轻轻地搓了搓对方的指节,声音轻轻柔柔地开口:“心肝儿,我没事。” “卿卿不想说,就不要说。”看着裴长卿脸上的那抹浅浅的笑容,陈萍萍突然有一种如果自己不抓住她,她就会在下一秒随风消散的错觉。 “你还记得在宫里的时候,父皇应该当时跟你提过我去了趟皇家藏书阁,对吗?”仍旧是摇了摇头,裴长卿摩挲着陈萍萍的那双手,缓缓开口问道。 问完了这句话不等他答复,裴长卿接着转头看向李承泽,又问道:“你还记得,在大东山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大唐吗?”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孙思邈先生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医药学家,而且你还提过他的《千金要方》。”有一个想法逐渐在自己的内心形成,李承泽吞了吞口水,嗓音莫名有些干涩。 听到李承泽的话脸上露出了几分温和的笑容,裴长卿试图想要抽回自己被陈萍萍握着的手,却被对方死死地制住。 “我有点渴,想喝杯水,好吗?”清晰地看到陈萍萍眼中浮现出的后怕,裴长卿张了张口,忍不住发出一声细细的无奈的叹息,她面带微笑地挠了挠陈萍萍的手心,问道。 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裴长卿脸上刺眼的笑容,陈萍萍并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移开目光看着桌上丝毫不减少的茶杯看了几秒,突然轻声问道:“卿卿渴了?” 不等裴长卿回答,陈萍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冲动的抓过她面前的水杯含了半杯水在自己的嘴里,随即贴住裴长卿的双唇把自己口中的水一口一口地喂到她的嘴里。 直到喂完最后一口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裴长卿的双唇,陈萍萍捏着她的下巴的手这时候才微微放松,沙哑的嗓音中带上了几分祈求:“卿卿……” “我不会离开。”缓缓睁开眼看着陈萍萍的双眼,裴长卿半晌缓缓露出了一个夹杂着几分无奈的笑容,突然凑上前碰了碰陈萍萍仍然带着几分湿润的笑容,呢喃着哄道“心肝儿难道不相信我吗?” 执拗地搂着裴长卿的腰不松开,陈萍萍定定地看着随后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半晌才直起身极为克制地松开了自己捏着她的下巴的手。 随手蹭了蹭自己有些疼的下巴,裴长卿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随后换了一个坐姿才接着说道:“我当年加入凌雪阁后,没几年就被调到山南东道去了,山南东道的范围包括了万花谷。我主要是负责执行潜伏和监视的任务。” 说到这儿裴长卿歪着头倒在陈萍萍的腿上蹭了蹭,接着说道:“孙先生虽然在万花谷并不是担任什么要紧的职务,但是所有刚入门的弟子会在他面前背入门誓言,若是谷中有大事发生也必定会请孙先生出席。” 并没与听到裴长卿的后半句话,陈萍萍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腿上的布料上刚刚出现的那一小片被阴湿的布料,眼眸深沉。 说着说着自己突然笑了出来,裴长卿扭开头轻咳了几声后,目光幽远地回想起了自己在皇家藏书阁的场景。 “你确定你要去看吗?”手放在门上并没有用力,天师仍在看着裴长卿的眼睛再三确认道“你确定你要看在你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我确定。”这几日以来一直都心神不宁,裴长卿目光坚定地看着仍然面露犹豫之色的天师,摸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像是在宽慰自己一样点头说道“是福是祸均躲不过,我做好准备了。” 目光在裴长卿现如今空荡荡的腰间和后背转了一圈,天师最终沉默地推开了手边的大门,领着裴长卿走进被他人称之为“禁地”的地方。 在身后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瞬间变成了浩瀚无垠的星河,随之升起来的是一块巨大的镜子。 “忆来时路,看归何处。”轻声地念出了镜子边缘印刻的那几个字,裴长卿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天师,问道“这是皇家藏书阁的秘密?” 闻言笑了笑,天师低头挽着袖子摇摇头:“这是天星阁的秘密,皇家藏书阁只是收有山河社稷图的一半而已。” 说着他抬起头同样看了一眼镜子上的文字,天师摸着自己袖口的花纹,缓缓开口:“这是我带过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把你的手放上去,然后集中想你想要了解的情况,它会显示出来的。” 听着天师平平淡淡的介绍忍不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长卿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那这个镜子也是你们平常推衍天机用到的吗?” “不是,你想多了。”手掌向上摊开,天师目光幽远地看着那面镜子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些怀念般地说道“推衍天机需要很多个人同时推演,单纯一个人的话可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说话间示意裴长卿站到镜子前,天师后退一步开口提示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看,下一次要等到三十年之后。” 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低头看着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级一级的台阶,缓缓地走上去在镜子面前站定看着镜中反射出的倒影,没有说话。 同样安静地站在原地,天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仿佛像是在缓慢变化的星辰,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由原本的漆黑一片变化成乳白色的镜子上,他也在等待着镜中即将展现出的画面,他也想知道他梦里的那个大唐,现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镜子中首先出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裴长卿的目光顺着镜中所显示出的景象一点点看过去,她看到了一个人,穿着万花谷弟子的服装脚步轻盈地路过正在花海中作画的赵小凯。 她看着那人眼中闪烁着的明亮的色彩,她知道,那是曾经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被司徒一一打落悬崖后,曾经自己熟识的那些师兄师姐们试图想要下到悬崖下去寻找自己却只找到了几片挂在树杈上的布片,随后她看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块腰牌被同样潜伏在万花谷的同伴捡回去挂在凌雪阁墓林里的那棵大树上。 她同样看到了林白轩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 目光变得有些怅然,裴长卿看着树上随风飘荡的一块块木牌,看着上面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并不意外的在树上看到了那几块自己曾经亲手挂上去的木牌。 吞了吞口水,裴长卿看着那棵树上属于自己的那块腰牌,缓缓地吐出一口带着些许颤抖的气。 她知道,作为凌雪阁的弟子,不仅不能用本名行走于江湖之上,甚至在死后他们也无法立碑让后人吊唁。 凌雪阁弟子死后,连入土为安的情况都极少出现,活着的弟子会把所有已经牺牲的弟子的腰牌挂在树枝上,可能在下一次任务完成的时候,他们会回来在树前洒下一杯酒,再次踏上新的任务。 凌雪阁没有墓地,有的只是墓林里的那一棵树,还有上面挂着的腰牌。 镜中的画面又回到万花谷里,裴长卿静静地看着在这些年里万花谷来来往往无数的病人,又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拜入万花谷,看着他们在孙思邈面前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入门誓言。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触碰仿佛像是在冲自己微笑的孙思邈,手却直接穿过了镜子触碰到了后面冰冷的空气。 张了张口无声地吐出一句:“孙先生。”,裴长卿死死地咬着下唇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她看着孙思邈缓慢地转过身,镜中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裴长卿看到了外面纷飞的战火,看到了逃难的流民,还有即使接到万花谷封谷的命令,却仍旧有无数只身前往前线救死扶伤的万花弟子。 “君者安天下,吾辈护君安。” 在一片嘈杂声中裴长卿突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随后响起的是一声坚定的:“凌雪阁弟子听令!”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宫里的那位梅妃娘娘,她曾经还领命暗中保护过她。 原来,她也是凌雪阁的人吗……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听着耳畔传来的杀伐声握紧了自己的手。 再睁开眼的时候裴长卿看到了满眼的火光,在看清楚镜中显示的画面究竟是哪儿的时候,她忍不住瞳孔微缩。 她看着因为传说中的《推背图》的缘故李重茂等人率兵攻破万花谷,看着三星望月上燃起熊熊大火,看着不知从何地突发疫情导致无数人因此丧命,迫使大量的百姓前来万花谷求医。 她看着在不知思虑了多久之后,孙思邈终于做下了决定:万花谷重新开谷,种植了无数珍奇异草的花海地区作为临时的诊疗所。所有弟子须全力抢救所有前来万花谷求医的病人,寻找医治之法。 这一年,是乾元元年。 她听着耳边传来孙思邈的声音,他在哄着那些生了病的孩子,在他们问道:“孙爷爷,我的病真的能好吗?”的时候,缓慢而坚定地告诉他们:“不要怕,忍一忍。你的病很快就能被治好了,你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她看着孙思邈经过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执起他们的手腕,说是想要取一点血作为样本来研究,一直到放下最后一个人的手的时候,他连站立都有些摇晃。 在她看到李重茂身后出现的那个香巫教的人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明白过来,眼下的疫情并非是疫情,而是来自南疆地区的蛊虫作祟,造成了人传人的现象。 而出现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李重茂得知那张传说中的《推背图》被藏于万花谷中,能够得到这张图就能够完成他一直日思夜想的称帝大业。能够彻底解决这所有人病情的办法,只有把蛊虫渡到自己的身上。 她知道,孙思邈把所有人身上的蛊虫,都渡到了自己身上。 在听到镜中传来的那声:“你们来了?”的时候,裴长卿随着裴元的目光看到了神色平静的孙思邈无措地舔了舔嘴唇,她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此疫非疫,实则为蛊……蛊毒可销,人心难测……我死后,不立碑,不立传,你们要继续此前珍籍与药方的整理,天下医者皆可观之……” 怔怔地看着镜中三天内仿佛苍老了数十岁的孙思邈,裴长卿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自己,也不会记得万花谷众多杏林弟子中有一位曾经名叫“裴恪”的弟子现在正在看着他,却仍旧跪在了镜子前,泪流满面。 “需谨记,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重重的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台阶上,裴长卿听着镜中传来的裴元的声音,嗓音哽咽而沙哑地跟着一起开口背诵:“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过了不知多久,在镜子中的人物已经被定格在了最后一个动作后,裴长卿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弟子裴长卿,愿终生遵循此誓。” 说完这句话才浑身颤抖着抬起头,裴长卿看着现如今空无一人的树前,终于嚎啕大哭。 不忍心去看跪倒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的裴长卿,天师扭头看着星河当中的某一点,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再颤抖着吐出来,随后转回头对着镜中的画面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 曾经师父总是说他身上“仙气”太重,总是在用书本里的东西应对自己周身的一切人和事。师父劝他应当真正的去用眼睛看,看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如何生活,如何交往的,而不是总坐在屋里读书,练武。 他至今还记得师父临终前的那句话:“你若不真正的睁开眼,你就不会明白为何要入世。只有睁眼,才能够看明白。”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 哭声渐歇,裴长卿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双眼微肿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又透过镜子看着正注视着自己的天师,鼻音浓重地开口问道:“除了万花谷之外,还有哪儿?” “七秀坊,少林寺,藏剑山庄。”往前走了几步,天师看着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过来的裴长卿,颇为艰难地张了张口。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裴长卿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眼皮,又问道:“李重茂怎么会知道《推背图》在万花谷?还有其他的地方为什么也会受到袭击。” 听到这个问题,天师先是抬手挥散了那面镜子,随后才轻声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月泉淮?” “他和北地的月泉宗有什么关系?” 长叹一声,天师摇摇头:“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月泉淮,我似乎还看到了谢采。”微微眯起眼睛,裴长卿回头看了看镜子原本所在的方向,缓缓开口。 沉默了半晌,裴长卿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摆,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这里有冰块吗?”“啊……有。”愣了愣神过后点点头,天师领着她往外走去“你敷眼睛用?你等等。” 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到脸上有粗糙的触感,裴长卿眨眨眼睛对上了陈萍萍疼惜,担忧的目光。 一擦鼻子笑了笑,裴长卿冲陈萍萍随意地晃了晃脑袋,反而语气轻松地宽慰对方:“没事,我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从我加入凌雪阁一直到万花谷,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实话我都以为只是前段时间的事。” 说着整个人倒在了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怅然:“我只是现在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到现在我还有种错觉仿佛我从凌雪阁到万花谷还是昨天的事情。” 说完了整个人直接倒在了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抬手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眼角在确定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湿润之后才扯了扯领口之后流露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怅然,随后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件事了。” 说完了这句话就直接把陈萍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下枕着,裴长卿懒散地抬起手指了指桌上摊开的那本书弯了弯眼睛:“咱们来说说这个?” “这本书上的药材有什么问题吗?”伸手捞过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李承泽抬起头看了看裴长卿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翻到的那页上,眯起了眼睛。 被李承泽和陈萍萍,苏拂衣同时看过来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裴长卿忍不住直起身子咧开嘴深吸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瞥向了至今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的苏拂衣,忍不住故意小声吐槽道:“不要那么看着我好不好嘛~我这么没面子合适吗?” 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裴长卿,苏拂衣低头挽了挽自己略微垂下来的袖口,刚想说什么,就被扑过来的裴长卿按住了双手。 ※※※※※※※※※※※※※※※※※※※※ 赵小凯:万花谷花海中的一个npc,玩家可通过对话的方式来领取任务物品并触发奇遇 司徒一一:游戏剑网三中的一个反派npc,擅长机关术 林白轩:公开身份是万花谷的画圣,另一重身份是凌雪阁的机枢府府主兼归辰司掌司。因《远眺纯阳三清殿》图成为宫廷御用画师。 《推背图》:是唐代李淳风、袁天罡撰典籍。是中华预言第一奇书,传说它是唐太宗李世民为推算大唐国运,下令李淳风和袁天罡编写的。融合了易经学、天文学、诗词、谜语、图画为一体。构建了一个中国和世界历史是按照“帝制时代—共和时代—大同时代”这一历史观而命定式发展的理论体系。 李重茂:唐少帝,695年-714年 香巫教:游戏剑网三中的一个反派门派,以用蛊闻名 七秀坊,藏剑山庄:游戏剑网三中的门派 月泉淮:渤海国国师,月泉宗宗主(渤海国: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一个以靺鞨族为主体的政权,其范围相当于今中国东北地区、朝鲜半岛东北及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部分。) 第 111 章 “错了错了错了。”毫不犹豫地拉着苏拂衣的手道歉认错,裴长卿头都不抬就能猜到苏拂衣此时的表情一定是似笑非笑,异常诚恳地开口“小师叔别生气,别跟我一般见识,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容易让人长皱纹。” “……知道错了?”看着满脸诚恳就差摇尾巴的裴长卿,苏拂衣顺从地松开自己还攥在手里的衣袖,有些好笑地问道。 忙不迭地点头,裴长卿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收回手满脸乖巧地坐回到陈萍萍身边,顺带着把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推了过去。 清了清嗓子,裴长卿探身拿过放在桌上的那本书转手塞给陈萍萍,随后抱着双膝轻声说道:“那张药方里的第一味药,其实又叫做‘死活草’。这个东西如果用量得当的话,据说可以活死人。” 顿了顿,裴长卿接着说道:“这味药实际上也是能够解安安身上的尸毒中最重要的一味药。若是缺了这味药,之前所有咱们做过的努力都会白费。” 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像李承泽一样露出略微惊喜的表情,陈萍萍皱着眉头问道:“那这味药对于你来讲呢?” “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对于我来讲的事。”把下巴搭在膝盖上,裴长卿没有去看陈萍萍的眼神,而是盯着桌上的那本书,轻声开口说道“因为那味药也是能够解我身上的毒的药里最重要的一味。” 眼神复杂地盯着裴长卿的发旋,陈萍萍张了张口,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苦涩:“所以,卿卿和安安都同时需要这味药吗?” 眉头皱的死紧,李承泽看了看桌上摊开的那本书,又看了看大半张脸都埋在膝盖中的裴长卿,问道:“那不能你先用完之后等它重新长出来之后再给安安用吗?” 轻轻地笑了一声,裴长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味药的生长周期,是十六年。”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李承泽看着裴长卿眼中充盈着的淡淡的忧伤,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在看到这张药方之后会是那样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说……” “安安等不了。”紧了紧自己抱着双膝的手,裴长卿嘶哑地笑了一声,极为平静地补上了李承泽未说完的话。 说完这句话后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陈萍萍瞬间变低的气压,裴长卿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安抚道:“先别这么悲观,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去找,不管是让安安活下来也好,还是顺利把我身上的毒解开也好,我们终究会有办法的。” “我陪你。”弯下腰搂住裴长卿的肩膀,陈萍萍嗓音干涩却坚定“不管你需要多久,要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一直到你找到为止。” 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裴长卿偏头碰了碰陈萍萍的唇角,笑的满眼温柔:“好,不管到哪儿,我都带着心肝儿一起。” “说好了,不许反悔。”浑身用力到手腕的青筋微微鼓起,陈萍萍用想要把裴长卿揉碎在自己的骨血中的力度,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静静的由着陈萍萍抱着自己,裴长卿微微的抬了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眨了眨眼睛,逼回了自己眼中的湿意:“我答应你。” “虽然不太像打搅你们,但是我看门外有个人好像快死了。” 谢必安毫无起伏的声音随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你不出来看看吗?” 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裴长卿抬手轻柔而快速地拍拍陈萍萍的胳膊,随后扬声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凉凉地回应道,谢必安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你要是不看的话就我就把他拖走自生自灭了。” 连忙拍开陈萍萍环住自己的手臂站起身,裴长卿推开门看着门外的谢必安满脸无奈地问道:“不是,咱们都住的这么隐蔽了,怎么还有人能倒在咱家门口?这一天天的都怎么回事?生怕我闲下来是不是?” 耸耸肩膀后退一步,谢必安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需要帮忙吗?”“那你就帮我把人搬进来吧。”从善如流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辛苦啦。” 看着谢必安转身往门外走,裴长卿微微眯起眼睛抽了抽鼻子,确实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挽着自己的袖子,裴长卿突然听到了谢必安吞吞吐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个……你也别太伤心了。” 闻言愣了愣随后笑了出来,裴长卿转头进了屋看着其他人两手一摊,轻松地说道:“好了,我亲爱的朋友们,该干活了。” 说着她轻快地拍了拍手,裴长卿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卷草席和医药箱来,随后站在门口一抖,摆出一副江湖郎中的架势。 看着谢必安拖进来的那个人浑身是血,李承泽咂咂嘴也站起身往外走:“那个,我现在去烧水。” “我去看安安和阿甘。”给陈萍萍使了个眼色,苏拂衣紧接着站起身跟着李承泽一起往外走“承泽你等等我。” 等着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摇着轮椅出来,陈萍萍看着被谢必安放平在草席上的人皱了皱眉:“看服饰,倒是不像是山下小镇里的人。” “山上这年月能有什么?”半跪下来先往人嘴里塞了两颗补血的药丸,裴长卿皱着眉头拨了拨黏在对方脸上的头发,忍不住吐槽“心肝儿你看看他包里都有什么。” “匕首,干粮,还有……一些碎银。”接过裴长卿递过来的那副手套戴好,陈萍萍解开了旁边扔着的布包,一边翻着一边问道“要不要画幅画像问问?” 说话间,他抬头去看裴长卿的脸色,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凝重,问道:“怎么了?” “我在大东山见过他。”直起身盯着门口的防线看了几秒,裴长卿才收回视线看向陈萍萍,指着躺在草席上的那人的脸问道“你还记得我当时让影子从大东山特意回来找你问的那件事吗?” “他是耶嘎?”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陈萍萍盯着那张糊满了血迹和伤口的脸,脸色同样有些不太好“我记得在苏小姐去南疆的时候,是带着他一起去的。” 吸吸鼻子站起身,裴长卿拎过屋里的那壶凉茶重新走出来,一边慢慢擦着那人的脸清理着上面的血渍,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脖子说道:“他倒不是耶嘎,那小子在回了南疆帮他爹洗刷完冤屈之后就留在抱月楼南疆分部忙了。” 说完这句话从医药箱里拽出一把小刀在手上转了几圈,裴长卿干脆利落的把对方身上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划开,目光同时在他身上的伤口上停留了几秒。 突然笑了一声,裴长卿一擦鼻子抬头看向陈萍萍,冲草席的方向一歪头:“身上和脸上的伤口大多数都是刀剑伤,还有一部分是暗器,虽然在受伤的时候做了及时的处理但是由于长途奔波所以伤口有恶化的趋势。” 从一堆碎衣片里翻出一块腰牌,裴长卿随手用袖子擦了两把后递给陈萍萍扯了扯嘴角:“看来咱们接下来有的忙了。” 在拿到令牌的第一时间先是摸了摸木头的质感,陈萍萍随后一边摸着上面刻画的纹路一边试探性地按压。 看着在自己的手中一分为二的腰牌,陈萍萍拿起包裹中那把已经微微卷刃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手里用指腹轻轻地推了推,这才看向门口的方向也笑了一声:“看来今天晚上我们有的忙了?” “哟,大惊喜啊这是。”探头看了看陈萍萍手中的那块已经完全变了样的腰牌,裴长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上面有文字吗?” 把牌子恢复成原状,陈萍萍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腰牌,把两样东西往前一递:“卿卿要看看吗?” “算了吧,你看就行。”摆摆手叹了口气,裴长卿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角,嘲笑了一声“恐怕不止今天晚上要忙。” 说着,裴长卿转身冲着自家后院喊了一嗓子:“阿泽!帮我看一眼我后院的那些小宝贝怎么样了!” 裴长卿话音刚落,李承泽暴躁的声音从后院传来:“裴长卿!你又把我当跑腿的!你是不是上瘾了你!” 满脸无辜的冲陈萍萍吐了吐舌头,裴长卿蹲在那人面前拍了拍手,随后戳着他身上的某一处细微的伤口感慨道:“心肝儿你说,怎么这好好一孩子,去哪儿不好非得想不开去李云睿手底下呢?这下好了,你看看,命都快搭进去了吧。” 看着裴长卿撇着的嘴角和眼底的淡漠,陈萍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碎片,摸着手中的布料轻声开口:“这种布料,是三年前在京城流行一时的料子。当时的达官显贵都在用这种料子做罩衫,说是轻薄透气易干而且还……” 说话间陈萍萍的手指微微用力,再抬起来的时候指腹上沾染了暗红色的血迹,同时他也补充上了自己刚刚未说完的话:“非常吸水。” 也捞起一块衣料看了看,裴长卿把那块布料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摸着手中的那块布料问道:“这上面是什么纹饰?” “是兽纹的一种,而且我只在一家见过这种纹饰。”嘴角扬起一个略带些许凉意的笑容,陈萍萍说道。 确实有印象前几年京城里流行过一段时间这种料子,裴长卿闻言转头看着陈萍萍,用自己的舌头顶了顶牙床:“嗯?” “京城王家。”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裴长卿咂咂嘴把手中的布料用茶壶里的茶水冲洗出原来的色彩,看着上面的颜色撇了撇嘴:“王家?他不知道他们家已经在监视名单上了吗?” “恐怕他们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冷笑了一声,李承泽拎着一个小篮子从后院走出来,把篮子重重地放在了裴长卿面前“给!你的小宝贝!” 脸上顿时挂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裴长卿双手把篮子接过来后翻了翻篮子里的草药,随后递过去一块帕子:“辛苦辛苦!擦擦汗,擦擦汗。” 根本就没接裴长卿的帕子而是伸手揪过谢必安的袖子往脸上一拍,李承泽冷哼一声:“哪儿敢用您的东西啊是不是?” 从善如流的把手帕收起来,裴长卿笑眯眯地看着谢必安面色如常的把袖子收回来,调侃道:“啧啧啧,若是说秀恩爱,当真没有任何人能够秀过你们俩。” “不过话说回来。”得意的看了一眼裴长卿后把目光转向躺在草席上的那个人,李承泽眯起了眼睛“他竟然是王家的人,倒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始终站在李承泽身后,谢必安只是扫了一眼四周之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李承泽的身上,冷冰冰地说道:“王家自始至终不会收留任何外人,连带着仆人也是。” 闻言转头看向了陈萍萍,裴长卿饶有兴致的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下巴:“看来,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夜晚。 一屋子的人都像是在参观珍惜动物一样看着床上躺着的病号,神色各异。 摸摸下巴,李承泽率先开口了:“所以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位连半条命都没了的小朋友,是现在为数不多的李云睿还未被抓到的手下?” 自己说完这句话都忍不住先笑了,李承泽拍拍手一挑眉毛问道:“那你说,这么大的好事,怎么就被咱们碰上了呢?” “因为他只能往山上跑。”谢必安的声音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山间的凉意“山下正有人在挨家挨户的搜查,画像上画的是他。” 说着把手中的剑往桌上一放,谢必安冲床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接着说道:“城里那些搜查的人,和他身上的衣服是同一种料子。” “京城内还没得到消息。”一直安静地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的苏拂衣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面露担忧的神色“而且在我出来之前,王家一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现在若是想要及时抓住他们的把柄恐怕有些难度。” “其实,倒也是不难。”从书卷中抬起头,陈萍萍若有所思地开口“王家的本家在蜀中地区,只不过是后来本家才举家迁往京城的。” 敲着自己的下巴,裴长卿补充道:“所以说,现在分家还在蜀中?” 轻笑了一声,苏拂衣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又看了看其他人,哼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吗,分家至今每年还给本家上贡呢。” 闻言忍不住挑起了眉毛,裴长卿停下自己掰着的手指,咬着手中的毛笔的笔杆含含糊糊地吐槽:“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有人干这么……落后的事情?” 一口气叹的七拐八拐,苏拂衣指着床榻懒洋洋地开口:“小宝贝儿你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但是没有别人做不到的。话说,他的伤大概什么时候能治好?” “还得有几天的时间。”把药材一一捣碎,裴长卿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苏拂衣,接着重新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撑着头敲打着自己的腿,苏拂衣抿了抿唇:“我需要带他回一趟京城,指认王家的时候需要他帮忙。” “……但是,人家愿意吗?”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苏拂衣又看了看床榻上的人,裴长卿有些犹豫。 “我……愿意……” 一个嘶哑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均是一愣,裴长卿更是差点扬手丢了手中的药罐。 “哟,醒的还挺快。”迅速回过神直接把手中的药罐往谢必安手里一塞,裴长卿几步跨到床边抬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别动。” 盯着裴长卿的头发看了几秒,那人极为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刚刚说话的苏拂衣,急促地喘息着又说了一遍:“我愿意。” “别愿意不愿意的了。”伸手粗暴的把他的脸掰回来,裴长卿冷着一张脸冲他扬起了手中的剪刀,警告道“再乱动我就让你在床上瘫着过完后半辈子!” 听到裴长卿的威胁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表情,那人反而是定定地看了几秒之后突然笑了出来。那人一边咳一边笑,看着裴长卿的眼神也带着满满的笑意:“早就听闻小裴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但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张嘴着实是有些伤人。” “闭嘴。”面无表情的解开缠在对方身上的纱布,裴长卿面容冰冷的把手指放在对方的伤口上,眯起了眼睛“你如果想让我在你的两腿之间再捅出一道口子,你可以继续说。” 闻言瞬间把嘴闭的紧紧的,那人一直看着裴长卿直到她的脸色略有缓和之后,才试探性地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裴长卿才挪开了放在他伤口上的手指,摆弄着新的纱布开口问道:“名字?” “乌洞哈。” “哦……啊?”眨眨眼睛把对方的名字消化了一番,裴长卿咂咂嘴想了想之后问道“那你知道一个叫耶嘎的人吗?” 看着裴长卿同样反映了几秒,乌洞哈才问道:“小裴姑娘说的是……耶律格?” 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陈萍萍,裴长卿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问道:“他在你们那儿是这个名字吗?” 点点头,乌洞哈极为配合的换了药之后才解释道:“他在我们那儿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我们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那说个你现在就知道的事情吧。”把纱布打了个结,裴长卿拍拍手示意他看着自己,用下巴点了点他身上的那些纱布,问道“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乌洞哈看了看裴长卿又瞥了一眼陈萍萍,小声商量道:“这件事,能不说吗?” “嗯?你说什么?”装作一瞬间没听清楚对方说的话一样,裴长卿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些,威胁般地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家想杀我灭口。”抿直了唇角,乌洞哈仿佛都能够感觉到裴长卿和陈萍萍身上同时散发出来的杀气,极为顺从地说道“王家这些年和李云睿的合作对象一直都是分家,本家一直不曾出面,只是在幕后指导。” 鼓了鼓脸撅起嘴吹了吹自己的碎发,裴长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随后揉了一把乌洞哈的头发,宽慰道:“行了,你既然被我救回来了,就好好在这儿养伤。” 说着她看了一眼苏拂衣,伸手接过陈萍萍递给自己地那盏烛火,接着说道:“你在这儿会很安全。剩下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你先好好休息。” 等关好身后的门后,裴长卿回头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屋内摇曳的烛光,随后弯腰凑近了陈萍萍的耳边,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微微摇摇头,陈萍萍拍拍裴长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开口:“我还有两卷书未曾看完,我等你。” 坐在屋里,裴长卿先是看了看苏拂衣,随后从桌上抽了张白纸出来。在上面看似随手地画了一个图案出来,裴长卿同时对一直看着自己的苏拂衣打了几个手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心肝儿今天想看什么书?(你对这个图案眼熟吗?是从他身上发现的。)” 直接把裴长卿面前的那张纸拽到自己面前,苏拂衣盯着上面的花纹看了几秒,嘴里调侃道:“啧啧啧,看在李承泽和谢必安这小两口不在的份上,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了?” 说完这句话后苏拂衣指尖在花纹的某一处停留了几秒,紧接着蘸了点水后在桌上写了一个“蜀”字。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截住了苏拂衣本来要还给裴长卿的纸,陈萍萍故意翻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淡淡地问道:“对了,安安是不是该开始学《中庸》了?” “啊?”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裴长卿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容平静的陈萍萍,开口劝道“这么早就让小姑娘看《中庸》这么深奥的书合适吗?你还不如让她跟我好好学学万花典籍,还修身养性。” 说话间她看着陈萍萍在纸上描画出的那几个字,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对方有些不赞同的眼神:“这个年纪学《中庸》也不小了,至于万花典籍,也可以平时学。” 闻言咂咂嘴叹了口气,裴长卿干脆一伸手直接揽过陈萍萍的肩膀,伸出另外一只手在迅速地打了几个手势之后撇着嘴说道:“那这样吧,咱俩猜拳,谁赢了安安今后的主要课程就归谁,你看怎么样?(既然是蜀中王家的分支,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 112 章 “哎哎哎,别在我面前明撕暗秀啊。”手放在桌子上同样快速的打了几个手势,苏拂衣满含笑意地看着陈萍萍和裴长卿,开口“就冲你们俩这么教孩子,还不如我和老李我们俩教呢!(情报大部分来源都是京城王家,蜀中那边我需要让他们把情报送过来。)” 得到苏拂衣的答复后沉思了几秒才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外面,随后当着她的面整个人都赖在了陈萍萍身上。 看着苏拂衣瞬间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裴长卿得意地笑着挥挥手表示送客:“小师叔我困啦!我就不送你啦!” 冷哼一声拍拍手站起身,苏拂衣看着一脸宠溺地看着裴长卿的陈萍萍,故意大声叹息道:“好吧好吧,我这个老年人还是不打搅你们蜜里调油的小两口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不等苏拂衣彻底走出门就起身一把把陈萍萍从轮椅上抱起来,裴长卿带着笑意开口说道:“嗯,小师叔慢走啊,小年轻要就寝了。” “滚蛋!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头也不回的把门摔得震天响,苏拂衣说出来的话仿佛像是吃了好几个柠檬。 摇头晃脑的把陈萍萍放在床榻上,裴长卿随后转身摸了摸被苏拂衣摔门声吓了一跳的裴安,安慰道:“安安乖,没事的。好好休息好不好?” 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眉眼温柔的裴长卿,裴安嘟起嘴亲了亲裴长卿的脸颊后乖乖躺下来把被子拉高,弯着眼睛说道:“嗯,安安睡觉啦!娘亲晚安明天见!” 看着裴安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裴长卿轻笑了一声后理了理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随后站起身冲一旁的阿甘招了招手。 给阿甘上了油,裴长卿这才吹熄了书桌上的蜡烛:“心肝儿也该休息了。”“卿卿不睡吗?”坐在床上看着裴长卿,陈萍萍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睡外面。”坐在床榻边,裴长卿伸手直接掀开被子钻进去搂住了陈萍萍的腰,把眼睛一闭催促道“心肝儿快点睡觉!” 看着一副“我今天就要睡外面谁也不能阻拦我”的架势,陈萍萍满脸无奈地躺下来搂住对方横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胳膊,仍旧试图劝道:“卿卿睡里面好不好?里面我都已经捂热了。” 把另外一只手伸进枕头下和床沿边摸了摸,裴长卿随后抬手直接捂住陈萍萍的嘴,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肩膀:“心肝儿乖,好好休息就行,晚上交给我。” 闻着裴长卿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草药气息,陈萍萍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卿卿也要好好休息。” 这一夜,陈萍萍感觉自己睡的异常的沉。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身旁的呼吸声,陈萍萍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陈萍萍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想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摸着手中被褥的手感,陈萍萍的目光定格在屋内的某一块空地上看了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里,似乎那个地方应该还有一张小床,但是为何…… “哎?萍萍你醒了?”裴长卿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惊讶。“卿卿?”目光在裴长卿手中的那个碗上停留了几秒,陈萍萍抱着被子有些茫然地开口“你怎么……” 笑着坐到床边,裴长卿晃了晃手中的药碗后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随后把碗往前一递:“把药喝了,你染了风寒,这次可不能耍赖不喝药了。” “风寒?”看着裴长卿满头黑发和笑的温柔的眉眼,陈萍萍心底腾升起了更大的疑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耍赖不喝药?” 似乎是被陈萍萍脸上的表情逗笑了,裴长卿干脆把碗往他的手里一塞,撑着额头笑着说道:“是啊,每次你喝药都是耍赖不肯喝,怎么现在还不承认了?” 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不太对劲,陈萍萍把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无名指的指关节。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眼前的场景是有问题的,但是当陈萍萍想要仔细回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回忆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心底腾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陈萍萍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碗,从心底有些抗拒喝药这件事。 目光不禁在裴长卿的双手上转了一圈,陈萍萍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往后挪了挪,不经意地探进枕头下突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把裴长卿的那双手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圈,陈萍萍突然开口问道:“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嗯?哦,可能是刚在煮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似乎是刚发现手上的伤口一样,裴长卿看了几秒之后笑着拉起自己的衣袖遮住伤口,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涂点药就好了。” 闻言眼中流露出一抹愧疚,陈萍萍从枕头下抽出自己的那只手轻轻地拢住裴长卿的那只手,摩挲着对方手上的那一层厚厚的茧子,有些埋怨地开口:“下回这种事情交给别人来做就好,卿卿莫要因为这种事情受伤了。” 听着陈萍萍的话脸上笑着点点头,裴长卿在抽出手的同时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暗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看了看至今被陈萍萍放在腿上没有动过的药碗,催促道:“快把药喝了吧,不然的话回头你们家叶小姐又该凶我了。” “叶小姐?”原本已经探到枕头下握住那柄匕首的手刹那间松开,陈萍萍看着裴长卿的那张脸,迷茫地眨着眼睛问道“她是谁?” 听到陈萍萍的问题自己也有些发愣,裴长卿同样眨了眨眼睛之后有些犹豫地抬起手覆到了陈萍萍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满脸奇怪地问道:“这也没发热啊,怎么你这睡一觉还把自己睡傻了?” 又看了看陈萍萍的那双眼睛,裴长卿顿了顿后收回自己的那只手放在身侧,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家叶小姐,不是叶轻眉吗?当时不都说好了在咱们解决完李云羲之后就一起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 看着裴长卿眼底的那抹疑惑突然长出一口气,陈萍萍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后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这才笑着解释道:“抱歉,我……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哎呀行了,你是病人就好好休息。”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裴长卿拿回空碗后站起身拍了拍陈萍萍的肩膀,笑着冲门口一歪头“我先走啦!你有事再叫我。” 看着裴长卿轻快地离开的背影,陈萍萍把一直放在枕头下的那只手抽出来,看着手中的匕首眯起了眼睛。 “呵,想不到神庙现如今也就只有这种手段了吗?” 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裴长卿半靠在苏拂衣身上,盯着对面的人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链刃。 “似梦非梦,你强行冲破梦境,已然不是我的对手。”隔着脸上的一层黑纱凝视着裴长卿,那人之间闪烁着的光芒慢慢消散,而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苏拂衣“苏拂衣,你背叛了大人,但是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顿时冷笑了一声,苏拂衣一手牢牢的扶着裴长卿防止她摔倒,另一只手则是挥剑直直地指着对方,喘息着开口:“反悔这个建议听起来确实是不错,但是现在如果死的是我师侄的话,恐怕接下来死的就会是我了吧?” 并没有把苏拂衣的讽刺放在心上,那人静默的看了几秒苏拂衣后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裴长卿的身上,继续说道:“和神庙对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跟你有什么关系?”重新站直身子,裴长卿攥着手中的链刃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废话这么多还打不打?不打就滚蛋!” 听了裴长卿极为暴躁的话那人只是呵呵笑了一声后无视了对方脸上的不耐烦,而是懒洋洋地开口:“想不到,脾气还是挺大,只是不知道你家相公你还想不想救了?” 闻言目光直接转向一旁昏迷不醒的陈萍萍,裴长卿随后又重新看着开口说话的人,脸上带上了几分自豪的表情:“我家心肝儿会醒过来,他也不会有事,但是至于你……”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的衣着后扬起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转着手腕说道:“来这儿造个梦之后唠唠叨叨的说这么多,似乎不太像你们神庙的风格啊,你说是不是,心肝儿?” 话音刚落,原本双眼紧闭眉头皱紧的陈萍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着陈萍萍睁开眼睛后轻呼了一口气,裴长卿只是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对方后抽回目光,连脸上的笑容都不自觉地扩大了几分。 她歪了歪头,随即扬手挥动链刃指向门口的方向,眯起了眼睛:“你们输了。” 知道今天如果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那人看了看从地上撑起身子的陈萍萍,又看了看杀气直指自己的裴长卿,向后纵身一跃后消失在了半空中,只有空气中传来了他的声音:“哈哈哈哈,裴长卿,我们后会有期。” 脸色冰冷地看着那人消失不见,裴长卿握着链刃的手指微微收紧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把链刃收回来,裴长卿挽了挽自己的袖子后几步冲过去把坐在地上还有些茫然的陈萍萍一把抱在怀里有些后怕地开口:“心肝儿,你没事吧?” “……卿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陈萍萍在闻到裴长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地血腥味后才堪堪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微微松开后直接把陈萍萍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软垫上,裴长卿抬手轻轻的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脸,这才垮下肩膀弯了弯眼睛。 “赶紧的,上药了。”拎着小瓷瓶站在裴长卿身后,苏拂衣凉凉地开口“秀恩爱也有个度。” 嘿嘿一笑后直接把自己的袖子撸上去,裴长卿接过苏拂衣塞给自己的小瓷瓶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冲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肝儿我没事哒!么么啾哟!” 像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没有清醒过来一样,陈萍萍恍惚地伸手碰了碰裴长卿刚刚涂了药膏的地方,顺手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心肝儿怎么了?”抓起陈萍萍刚刚碰自己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裴长卿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手上的药膏都蹭到自己的衣服上,调侃道“心肝儿这是被吓傻了?” 一直都有些涣散的目光终于逐渐聚焦,陈萍萍抬手轻轻的碰了碰裴长卿的脸颊,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自己的眼中也逐渐泛起了淡淡的光。 已经猜到大概是刚刚的梦境给了陈萍萍太大的冲击,裴长卿看着他的双眼先是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搭在对方的脖颈上轻柔地摩挲着,低声劝道:“心肝儿,你看着我。梦境都是假的,你看现在不管是我还是小师叔,安安都还活的好好的,对不对?” “我做了个梦。”低哑地笑了一声,陈萍萍攥着自己的衣摆看着裴长卿和她身后面无表情的苏拂衣,缓缓摇了摇头“这个梦……其实并不可怕。” 闻言眨了眨眼睛,裴长卿先是摸了摸对方温热的双手后干脆自己席地而坐,把下巴搭在对方的膝盖上语气轻快地问道:“那心肝儿能不能告诉我,你做了一个什么梦呀?” 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裴长卿的长发,陈萍萍闭上双眼像是在回忆梦境的内容一样,半晌才轻声开口:“这个梦里,叶小姐并没有死,范闲是皇子身份,而且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没有死。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闻言眨了眨眼睛,裴长卿抿着唇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是轻声感慨:“这样听起来,这倒确实是个美梦。所有人都没死这个结果,确实是……很不错。” “但是这个梦里我没有和卿卿在一起。”摇摇头,陈萍萍弯下腰把裴长卿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低哑地开口“这个梦里卿卿没有说过要娶我,也没有安安。旁人都说叶小姐是我陈萍萍的天,但是现在这个天,是你。” 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裴长卿微微错眼看着陈萍萍被汗水润湿的鬓角,微微放松了自己原本紧绷的身躯。 “心肝儿你看,我还在呢。”故意直起身子凑到陈萍萍的耳边笑了一声,裴长卿抬手固定住他的肩膀,随后张嘴叼住陈萍萍微凉的耳垂咬了一口,低声劝道“心肝儿不要怕好不好?你要相信你的小姑娘呀。” 躁动不安的心随着裴长卿的话一点点被安抚下来,陈萍萍刚一抬眼,就对上了苏拂衣促狭的目光。 揽着裴长卿的手顿了顿,陈萍萍垂下眼帘闻着裴长卿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血腥味的草药香气,低咳了一声:“卿卿?” “好好好,知道我家心肝儿害羞。”笑着亲亲陈萍萍的脸后主动站起身,裴长卿随手蹭了蹭已经结了一层硬壳的伤口,这才把目光放在了从后院慢慢悠悠地走出来的李承泽。 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的青黑,裴长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还好?”“不太好。”虽然没有被梦境影响多少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眠,李承泽打了个哈欠后揉着眼睛明显就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这个梦做的我愣是被吓醒了。” “啧啧啧,小承泽这么不禁吓的吗?”笑意盈盈地走上前,苏拂衣蹲下来戳了戳依旧昏迷不醒的乌洞哈身上的伤口,眸色有些深沉“小裴,他身上的伤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摸着下巴想了想,裴长卿先是把陈萍萍的轮椅从屋里推出来让人坐上去,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抛过去。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后舔了舔嘴唇,裴长卿自己也有些困倦地开口:“这个是特效药,一天两次的话大概你回了京城,他的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眼神飘向对方身上的伤口,补充了一句:“就是希望他不要怕疼。” 听到这句话顿时冷笑了一声,苏拂衣拍拍手站起身看着应该还是沉浸在梦境中的乌洞哈,自顾自地活动着自己的指关节:“怕疼?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疼,疼也得给我忍着!” 暗自叹了口气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乌洞哈,裴长卿摸摸鼻子后转头看着李承泽问道:“话说,谢必安和安安在哪儿?” “在后院收拾行李。”吸吸鼻子觉得有些凉,李承泽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后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现在这架势,难道不是要去蜀中吗?” 和苏拂衣对视一眼,裴长卿自己先笑了笑后上前一步用手掌重重地拍了李承泽的肩膀一巴掌,在对方的痛呼声中笑眯眯地说道:“哎呀!阿泽当真是聪明呀!现在可得夸夸你是不是?李小机灵鬼儿。” 满脸嫌弃的把裴长卿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去,李承泽用下巴点了点裴长卿手臂上的伤口,低声询问:“还好?” 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裴长卿转身看向了皱着眉头的陈萍萍,走过去弯着腰问道:“心肝儿心情不好?” “无事。我只是在想,若是影子在,还能够给你些许助力。”满脸担忧地拉过裴长卿受伤的那只手臂,陈萍萍感受着从手底下传来的凉意,轻轻地叹了口气。 闻言笑了起来,裴长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陈萍萍的额头,轻声说道:“但是心肝儿得明白一件事情啊,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心肝儿聪明,对不对?” “你惯会框我。”无奈地勾起唇角,陈萍萍低低地叹了口气后捏捏裴长卿的肩膀,轻声说道“走吧,收拾东西吧。” “娘亲娘亲!”被谢必安领着出来,裴安直接扑到裴长卿的怀里,有些不解地问道“咱们现在就要走了吗?” 把裴安抱起来转了一圈后再放下,裴长卿蹲下身笑的温和。摸摸小姑娘头上的两个小揪揪,裴长卿点头说道:“是啊,咱们接下来要去蜀中了。” 看了看含笑的陈萍萍又看了看裴长卿,裴安鼓了鼓脸:“那,蜀中有什么呀?”“蜀中有什么?”撑着膝盖站起来,裴长卿一面拉着她往外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常人说道蜀中,首先想起来的就是吃食,因为那里有很多有名的小吃,回头可以带着安安去看看,还有很多好看的风景……” 看着一高一低两个背影逐渐走出门,陈萍萍不经意地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闻了闻手指上残留的药香,眯起了眼睛。 两年后。 确定自己今天的易容是成功的,裴长卿刚一打开自己医馆的大门,就被一位等候在门口的,挎着菜篮的婆婆拉住了:“娃儿。” “婆婆怎么了?”连忙走到婆婆身边弯下腰,裴长卿笑的一脸温婉地问道“是需要我去给谁看病吗?” 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那位老婆婆皱着眉头说道:“娃儿,城门那里躺了个光董董的人(没穿上衣的人),看上去歪得很(凶得很)!而且还血股淋裆的(血淋淋的)。” 听着这句话先是把所有的方言在自己的心底默默的翻译成普通话,裴长卿缓了两秒之后才点点头表示明白:“好,多谢婆婆告知,我现在过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急匆匆地迈进去把药箱拿出来,裴长卿脚步微微一顿后从箱子里翻出一包糖放在对方手中,随后倒退了几步笑着说道:“这个您收好,今日之事还多谢婆婆告知。”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婆婆把糖还回来,裴长卿足尖一点,整个人眨眼间已经出现在了几米开外,向城门的方向飞去。 看了看手中的那包糖,婆婆又看了看自己跨在臂弯上的菜篮子,犹豫了几秒后先是小心地踏进医馆左右看了看,随即从菜篮子里抽出几捆新鲜的蔬菜放在柜台上,又郑重地鞠了一躬后才消无声息地离去。 并不知道那位婆婆做了什么,裴长卿一路飞奔,在离着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围聚在一起的一群人。 落在人群外,裴长卿站定后先是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后攥紧自己手中的药箱,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往前走的脚步顿时一顿,裴长卿看着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瞳孔微缩。 第 113 章 “是陈大夫来了。”有眼尖的人瞟到人群之外的裴长卿,顿时吆喝起来“让一让让一让!让陈大夫进来!”说话间人群呼啦一声散开,给裴长卿让出了一条道路。 对所有给自己让了路的人微微点头致意,裴长卿的目光掠过人群后转向了躺在地上的人,在看到那人的容貌之后,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快步走上前,裴长卿半跪下来一边检查着他的伤口一边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今天早上我赶集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小伙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被自己留在原地的独轮车,说道“而且他这血股淋裆的我也不敢动,只能叫蔡婆婆去请您。”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又摸了摸他的脉象后站起身,对着刚刚和自己说话的小伙子温婉地笑了笑,问道:“那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情?” “陈大夫请说。” 略有些歉意指着躺在地上的人,裴长卿接着说道:“劳烦您帮个忙,帮我把他运回到医馆?我一个人不太方便。” 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来,男子招呼着和自己一起赶集的同伴把人搬到一辆空出来的独轮车上,跟着裴长卿一路把人送回到了医馆。 谢过男子和他的同伴后一人塞了一包山楂糖,裴长卿目送着几个人离开后才转身进了里间,垮下来自己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 关好门直接靠在门上,裴长卿抱着双臂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挑着眉毛冷笑了一声后才慢条斯理的走到一边把水烧上,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还不睁眼呢?人都走了。”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裴长卿也不着急,一直等着水烧开之后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随后打着哈欠站起身装作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呀,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也没醒过来,看来是伤势过重啊,我记得刚才是不是还嘴唇乌青来着,这明明就是中毒的迹象啊。” 摸着下巴晃悠到药柜前,裴长卿故意把抽屉拉出来再推回去,思索着问道:“我应该用什么药比较合适呢?” “不孝子!”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坐起来,刚一扭头就看到了裴长卿歪着头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训斥顿时变成了干巴巴的问题“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晃晃脑袋笑的一脸无辜,裴长卿一一把自己刚刚拉开的抽屉推回去,这才蹦跶着走到那人身边坐下,托着脸笑的一脸灿烂:“父皇醒啦!”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庆帝撕下自己脸上的□□,叹了口气:“你啊~” 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裴长卿随后眼睛突然一亮,不等庆帝继续说些什么就直接抬手把人重新按在床上再拉上被子,一溜烟就要往外跑:“小师叔在后院,我去叫她过来!” 看着裴长卿临走前还不忘了贴心的把门关上,庆帝收回自己的目光后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终于,都结束了。 通知完苏拂衣后晃晃悠悠地走到大堂,裴长卿并不意外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堂,随手从药柜里抓了一根山楂枝放在嘴里嚼着,抱着双臂走到李承泽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写完这一行的最后一个字,李承泽抬起头眯起眼睛先是上下打量着裴长卿,一时间有些狐疑:“好消息?坏消息?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 摸着鼻子自顾自笑了几声,裴长卿心情颇好地指了指里间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了苏拂衣的怒骂:“李云羲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咂咂嘴迎上李承泽震惊混杂着惊喜的目光,裴长卿满脸无辜地一耸肩膀两手一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负责通知。” “阿裴。”听着里面接连不断传出的带着后怕的怒骂,李承泽几句话的功夫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揉揉额角李承泽无可奈何地看着满脸都写着“跟我没关系”的裴长卿,想了想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笔,轻声说道:“所以,我们该回去了,对吗?” 扫了一眼外面后直接双手一撑坐在桌子上,裴长卿晃着双腿打了个哈欠:“确实。虽然人现在在咱们这里,但是若是消息要传到这里的话恐怕还要有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咱们赶回京城应该是来得及的。” “赶什么赶!”杀气腾腾的从里间冲出来,苏拂衣一拍桌子瞪着两人厉声说道“吃饭!快点!” “好的小师叔!没问题小师叔!”看到苏拂衣的下一秒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裴长卿一手捏着桌子,脸上带着温温和和的笑容,点头说道“那小师叔先去准备?我和阿泽把这里收拾收拾就过去。” 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开,苏拂衣冷冰冰地催了一句:“快点!”“是是是,我们一定马上过去。”笑眯眯地应下来,裴长卿一直等苏拂衣走过转角后,才垮着一张脸转头催促李承泽“快快快!把上面的东西拿走!” “这都是这半年里的第几张桌子了?”怕苏拂衣听见还特意笑声念叨,李承泽麻利的把桌上的东西都放到一边,熟练的程度看上去都让人心疼。 都已经不想去看在裴长卿松手后四分五裂的桌子,李承泽靠着药柜感慨了一句:“下回不如再订做就订一张铜桌子吧。” 对这句话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应,裴长卿挽起袖子把“休息中”的牌子挂上,脚步一转往后院走,边走边催:“快走吧,不然小师叔又该催了。” 到后院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来齐了,裴长卿光明正大地无视了庆帝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的目光,而是从后面搂住陈萍萍的肩膀亲了一口,随后才坐下来冲着鼻青脸肿的庆帝歪头一笑:“阿爹。” 瞪了一眼裴长卿后老老实实的给苏拂衣夹菜,庆帝顺手揉了一把凑到自己旁边的裴安,口气不善地说道:“哼,两年不见本事变大了。” “让你说话了吗?”毫不客气地踩了庆帝一脚,眼眶仍旧微微泛红的苏拂衣冷着脸开口说道“把嘴闭上!不会说话就别说!” 把自己的脸躲在碗后笑个不停,裴长卿在陈萍萍不赞同的目光中笑的整个人都倒在了他身上,抖着手给他夹了块肉丢进碗里:“吃饭吃饭。” 仰起头看着闷头吃饭不敢说话的庆帝,裴安随后又看了看苏拂衣,拽了拽她的袖子:“姥姥!”“宝贝儿怎么了?”放下筷子摸摸裴安的头发,苏拂衣温柔地问道。 看了看暗示自己不要随便乱说的庆帝,裴安故意茫然地指着他脸上的某一处淤青,问道:“姥爷怎么这样了呀?” “你姥爷做错了事。”冷冰冰地瞪了一眼庆帝,苏拂衣把裴安抱起来让她背对着庆帝,说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鼓了鼓脸,裴安故意睁大了眼睛拉着苏拂衣的袖子撒娇:“那姥姥也不要生气了呀,您看姥爷都这么惨了,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呀~” “呵。”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苏拂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了一眼庆帝,随后十分温柔地哄道“安安乖,我没有跟你生气,我待会儿就好了。” 说着,苏拂衣把小姑娘放下来,从后面摸出一个布偶来放在她手里,往外推了推:“好了,去吧,乖。” 看着小姑娘抱着玩偶欢天喜地地跑去找阿甘分享快乐,苏拂衣抬手敲了敲桌面,冲庆帝抬了抬下巴。 会意把自己的筷子放下,庆帝从袖中摸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听说,你们在找死活草?” 闻言手上夹菜的动作一顿,裴长卿抬眼静静地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庆帝,抿了抿唇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对。” 看到裴长卿眼里闪烁着的踌躇不定,庆帝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用下巴点了点她面前的那个盒子,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不打开看看吗?” 神情犹豫地抬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裴长卿看了看庆帝又看了看一旁同样放下了筷子的陈萍萍和苏拂衣,咬住了下唇。 “夫人只是跟我描述了形状和颜色,所以朕……我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你要找的死活草,打开看看吧。”往后一靠直接靠在椅背上,庆帝先是用内力焐热了苏拂衣手边微凉的茶水,这才劝道。 低下头沉默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盒子,裴长卿的手无意识地扣紧了当中的缝隙,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没有说话只是冲着裴长卿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陈萍萍无声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微微颔首,等着她下定决心。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半晌终于抬起另外一只手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布包。 “……是死活草。” 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草再放回到盒子里,裴长卿摘下自己手上的羊肠手套,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长出了一口气。 原本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苏拂衣转头看了看正忙着和阿甘理论到底是什么样的布偶最可爱的裴安,抬手揉了揉这几日自己一直有些胀痛的额角,语气中充斥着难得的愉悦:“是就好,是就好啊。” 一直搭在裴长卿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滑下,陈萍萍伸手接住向自己倒过来的裴长卿,低头在对方的头发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满意地点点头,庆帝整个人往后一靠,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看你这医馆也不是很忙啊?”“我这儿又不是普通的医馆。”闻言撇了撇嘴,裴长卿吐槽道“风寒咳嗽这些都是平常的病症,平常的大夫都能治。我若是治病我就要治他们治不了的病。” 说到这儿自顾自笑了出来,裴长卿托着脸指着自己颇为自豪地说道:“万花谷裴师兄自称‘活人不医’,也就是非疑难杂症而不医。我也得向裴师兄学习,这样就能给其他大夫留出一条路来。” 顺从地揽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用脸蹭了蹭陈萍萍扶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随即回身拿着盒子站起身:“我先去看看这药怎么用合适。” 话音刚落肩膀就是一沉,裴长卿整个人下一秒直接被陈萍萍用力按在了自己的腿上。茫然地看着陈萍萍难得阴沉的脸色,裴长卿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紧张和不赞同:“你又要试药?” “不是我自己。”同一时间也想明白了陈萍萍为什么要拦住自己,裴长卿轻笑着探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以示安慰,随后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放心吧,我要是有事肯定会和心肝儿说的,好不好?” 顿了顿,裴长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凑到陈萍萍的耳边,用一种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更何况,我还得准备着三书六聘求娶心肝儿呢是不是?” 听到裴长卿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陈萍萍微微扬起头整理着裴长卿耳边的碎发,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草药的香气,终于松手放开了一直抓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有事就跟我说,好吗?” 嘿嘿一笑从陈萍萍身上站起来,裴长卿的手故作不经意地蹭过陈萍萍的嘴唇,随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转头注视着裴长卿脚步匆匆离开的背影,陈萍萍眯了眯眼睛,随后低头搓了搓自己仿佛仍旧残留着几分药香的指腹,半晌才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尽量保证自己步伐正常地走进自己的屋子里,裴长卿在背身关好门的下一秒“娃”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背靠着门跌坐在地上,裴长卿双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摆呼吸急促,嘴角却莫名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偏过头用肩膀的衣料蹭掉自己嘴角的血迹,裴长卿随意地瞟了一眼被自己撕扯下来的衣摆,闭上眼慢慢地平复着自己胸腔内翻腾不息的气血,半晌突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爬到桌前颤抖着站起身,裴长卿无力的把放着死活草的盒子扔到桌子上,抓过一旁的茶杯漱了漱口。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裴长卿转头看向被自己关上的大门,原本有些沉郁的眉眼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 抚了抚心脏的位置,裴长卿解下自己身上已经被扯得不像样的外衣收好,又伸手把早上还没来得及煮的草药重新开火熬煮,等到房间内的血腥味已经完全被浓浓的药香掩盖之后,她才抬手摘下一片死活草的叶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咬住下唇抑制住自己险些溢出唇齿的闷哼,裴长卿一直等到那股直通肺腑的辛辣之意逐渐散去,才用手背微微蹭了蹭自己的唇角,又续上了一杯凉茶:“果然……” 把叶子吐出来再用茶水漱了口,裴长卿直接把茶水泼到地上,用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太阳穴上的皮肉,再睁眼时已是大汗淋漓。 猛然间听到门外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轮子摩擦过地面的声音,裴长卿先是瞳孔猛地一缩,随后有些慌乱地转身从身后的药柜中抓出几样草药摊在桌上,表现出一副自己正在研究药方的样子。 “卿卿。”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药香,陈萍萍微微拧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盘,刚想抬手去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笑眯眯地打开门看着陈萍萍,裴长卿的视线先是在对方手中的托盘上转了一圈后,才用袖子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蹲在他面前调侃道:“哟,田螺姑娘来啦?” 无奈地笑了笑,陈萍萍伸手在裴长卿肩膀上拂了拂,像是掸去了什么一样而后把放在自己膝头的托盘往前一递:“拿着,中午饭都没好好吃,先吃饭吧。” “好嘞!我听心肝儿的。”笑意盈盈地接过托盘站起身,裴长卿顺从地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扬声说道“田螺姑娘不辞辛苦带过来的,怎么说也得都吃完才行啊是不是?不然就是不给田螺姑娘面子。” “胡闹台。”嘴上虽然说着轻飘飘的责怪,但是陈萍萍的脸色却在裴长卿转身的那一刹那变得凝重,目光也巡视着屋内的每一个地方。 最终定格在裴长卿身后的药柜上,陈萍萍小心地避开地上正煮着的汤药,伸手关上了几个裴长卿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抽屉:“怎么这么不小心,待会儿不注意撞上了怎么办啊?” 在看到陈萍萍的动作时脸色微微一凝,裴长卿在听完他说的那番话后顿时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抱着对方的腰耍赖道:“那我就跟心肝儿哭,说这个药柜欺负我,是它先动的手。”顿了顿,裴长卿仰起头看向陈萍萍,歪着头问道:“好不好?” 唇角的笑容愈发的无奈,陈萍萍轻轻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不肯撒手的裴长卿,指着被她随手放在桌上后就不闻不问的饭菜催促道:“乖,卿卿先去吃饭好不好?” 鼓着脸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裴长卿用一种陈萍萍也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着抱怨:“心肝儿又不喂我吃饭,我才不想好好吃饭呢。” 闻言不禁摇头失笑,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对面,伸手摸了摸碗的温度之后这才重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轻声开口:“还是温的,正好合适。” 说着,他有些费力地探身拿过桌角的蒲扇,冲裴长卿点了点开始冒白烟的药罐,沉默地等着她吃完饭。 等到陈萍萍转过身才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裴长卿弯下腰一边大口大口的往自己的嘴里塞着现如今感觉难以下咽的饭菜,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地顺着自己的胸口,还不忘了含含糊糊地夸赞陈萍萍的贤惠。 强迫自己把所有的饭菜都咽下去,裴长卿抬手一抹嘴后站起身从背后圈住陈萍萍,故意用自己还带着些许油光的嘴去蹭他的耳朵:“心肝儿我吃完啦。” 纵容着裴长卿此时的小动作,陈萍萍微微侧身掏出手帕把她唇上的油光仔细地擦拭干净,又替她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襟,这才温声说道:“我先出去了,你若是有事就叫我。” 眉眼温柔地凑上来亲了亲陈萍萍的嘴唇,裴长卿随后退开一步把托盘重新交还给陈萍萍,语气轻快而平和:“知道啦,你快去和阿爹他们讨论京城的事情吧,我这边没事的。” 一直推着轮椅把陈萍萍送到庆帝的房间门口,裴长卿在等着李承泽把人接进去后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往回走。 回到屋内裴长卿看着凌乱的桌面和一旁已经熄了火煮好的汤药,难得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随后干脆坐在地上沉默地盯着已经药罐中的汤药,不再说话。 第二天。 一早就背上药篓准备进山采药,裴长卿刚一推开屋门就看到了站在院中不知等了多久的苏拂衣,不禁愣了愣。 “拿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裴长卿今日的装束,苏拂衣抬手抛过去一个盒子,随后指了指房门,冲大门地方向歪了歪头。 低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后又重新合上,裴长卿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被自己合上的大门,冲苏拂衣微微点了点头后跟在她身后出了医馆。 一直走到看不见医馆的位置才停下来,裴长卿略显歉意地抿着嘴唇,看着转过身的苏拂衣随后低下了目光。 听到身后停下的脚步声,苏拂衣转过身看着仿佛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的裴长卿,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迎着朝阳洒下来的光辉走上去,低声问道:“死活草怎么样了。” 闻言忍不住抬眼看着苏拂衣,裴长卿张了张口后先是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随后点头说道:“药是真的,具体的方子还在配。有几味药没有的我已经联系爻叔他们去找了。” 目光锐利地盯着裴长卿的脸,苏拂衣伸手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声音低沉地质问:“你不会不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吧?” 低头注视着苏拂衣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裴长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随即抬手极为缓慢的一点一点掰开抓着自己的胳膊的那只手:“小师叔不跟我明说,我怎么会知道小师叔想要说什么?” ※※※※※※※※※※※※※※※※※※※※ 这里是存稿呀!感谢每一位能看到这里的你么么么!距离完结还有一小段距离哟! 第 114 章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在朝阳的照射下泛起层层金光的城门,平静地笑了笑:“小师叔,我先上山了。”顿了顿,裴长卿后退一步扬起一个笑容,反复搓着自己地指腹说道:“药我会继续找的。” “……好。”攥紧自己的手,苏拂衣看着裴长卿脸上觉得有几分刺眼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后抬脚往回走。在两人擦肩而过地一瞬间,她声音低哑地警告道:“活着,不然你会后悔的。” 对于苏拂衣的警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复,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褶皱,随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城门的方向,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离开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拂衣抬起原本微微低垂着的头,迎风抚了抚自己的碎发,突然听到从身旁的小巷中传来一声平静的:“苏小姐。” “陈萍萍。”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地反应过来,苏拂衣微微侧头看着从小巷中独自摇着轮椅出来的陈萍萍,不经意地垂下自己的一只手臂,借着衣袖的掩盖冲身后的某个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苏小姐。”慢慢地摇着轮椅来到苏拂衣的面前,陈萍萍此时的眉眼有几分阴郁和凌厉,他先是看了看苏拂衣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随后又抬头看向裴长卿离开的方向,最终收回视线落在了苏拂衣的身上。 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这股笑意并没有深入眼底,苏拂衣同样微微低头看着陈萍萍,半晌突然歪头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地问道:“怎么不去找我的小师侄?反而过来找我?怎么,想跟我聊一些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对于苏拂衣这句看似充满暗示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陈萍萍盯着苏拂衣看了几秒后转动轮椅面向裴长卿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目光顺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延伸出去,苏拂衣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抬脚往医馆的方向走去,声音有些漠然:“你若是想说,你就找她自己去说吧。”说完这句话,苏拂衣没有再回头看过仿佛像是入定一般的陈萍萍。 一直盯着城门的方向直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叫卖声才堪堪回过神来,陈萍萍的目光左右扫视了一番自己所在的街道,动了动嘴唇:“龙井。” 并不知晓在自己走后陈萍萍也紧随其后跟了出来,裴长卿在轻松地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脚边的草丛,随后挑起了眉毛:“哟,这是谁啊?” “哟,这是谁啊?”笑嘻嘻地从草丛里冒出一个头来,吴乐天嘿嘿笑着捧出一捧草药递上去,咧着嘴说道“好久不见啊哈哈哈。” 接过草药看都没看直接把手往后一伸扔进药篓里,裴长卿上下打量着身上还沾着草屑和衣服已经被利器划得有些惨不忍睹的吴乐天,抱着双臂笑着问道:“怎么这么狼狈?” “嗨,路上遇上了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一边大力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吴乐天一边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回答道。 低头笑了一声,裴长卿上前一步就着日光仔细地看了看吴乐天手臂上的伤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上山时的小路,干脆直接把人往他刚刚藏身的草丛里一推:“进去。” 顿时被推得一个踉跄,吴乐天在站稳后故作惊恐地看着走过来的裴长卿,双臂环胸地警告道:“你不许过来啊,我跟你讲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告你欺负良家妇男了!” 闻言脚步确实是一顿,裴长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己非礼的吴乐天,两手一摊撇了撇嘴:“我干什么了你就说我欺负良家妇男?更何况就你这样还能被说成是良家妇男?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高估自己了?” 说着,裴长卿把自己背后的药篓往地上一放,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吴乐天把自己的衣袖卷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了,你要是说我欺负良家妇男倒是也成,就是不知道你这话说出来到底有多少人会信就是了。成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闻言撇着嘴不情不愿的把自己的袖子撸上去,吴乐天看着裴长卿逐渐拧紧的眉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的衣袖放下来:“那个……” “你杀人了?”蹲下来把自己放在药篓底部的工具箱拿出来,裴长卿就着蹲在地上的这个姿势仰起头冷不丁地问道。 “陈年旧事。”拿工具箱的手微微一顿,吴乐天耸耸肩膀后熟练的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电线一一修好,似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他当时说的还当真是没错。” 一直安静地蹲在原地等着吴乐天把自己的伤口修好,裴长卿突然微微侧头像是听到了从树林中传出的声音一样,随后转回头又拔了自己脚边的一根杂草,像是百无聊赖一般地编出各种各样的绳结。 目光在裴长卿拔起地上的杂草后就一直游移在伤口和那根草之间,吴乐天在把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绳结在心里有所对应后,脸色微微一变。 但是紧接着,吴乐天把自己手里的工具一扔,手臂直接搭在了裴长卿的肩膀上,眉飞色舞地说道:“嘿!咱俩都这么久没见面了,你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丢丢的想我吗?” 凉凉地看着对自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吴乐天,裴长卿露出一个满是嫌弃的表情,随后毫不客气的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下去,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你闭嘴吧!” 摸摸鼻子表现出一副自己满脸无辜的样子来,吴乐天随后拍拍自己身上的草屑,顺从地顶着裴长卿警告的目光把自己身上该修好的地方全部修好,这才站起身往外走。 把药篓往自己身后一背,裴长卿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道:“你不是当初对我们信誓旦旦地说你要在京城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吗?怎么现如今跑出来了?” 顺手弯腰扯了根草叼在自己嘴里,吴乐天把手枕在脑后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回答道:“我当初留在京城不就是为了帮你们传递情报方便嘛,更何况那个时候咱们尊敬的楼主夫人也还留在京城,我吴乐天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离开呢?” 对上裴长卿略显疑惑的目光,吴乐天满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被划了口子的衣服,接着说道:“更何况现如今新帝即将继位,我也没什么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说到这儿吴乐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凑到裴长卿面前满脸八卦地问道:“哦对了,陈萍萍有没有带你回乡探亲呀?” 已经知道吴乐天想要问什么,裴长卿满脸神秘地笑了笑,随后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你在京城才待了多久就想着说要退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毕竟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退休给孩子们留下一片广阔的天地任他们驰骋。”摇头晃脑地跟着裴长卿,吴乐天眼珠一转随后停下来摆出一副想要切磋的架势“裴长卿我要跟你决斗!” “……家门不幸啊。”看着吴乐天冒傻气的动作自己也忍不住想笑,裴长卿脸上流露出慈爱的表情,随后从荷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瓶递过去,示意对方接好“来来来,赶紧吃一颗,别犹豫。” 把药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甚至还打开闻了闻味道,吴乐天狐疑地问道:“你给我的这个是什么?” “治脑子的。”趁着这个功夫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裴长卿懒洋洋地开口劝道“赶紧吃吧孩子,可不能轻易就放弃治疗啊。” “裴长卿!”反应过来裴长卿的意思瞬间气到炸毛,吴乐天跳起来就追上去“你别跑!你给我等着!你有种你停下来啊!”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才回城,裴长卿前脚刚踏进自家医馆的大门,就看到了端坐在轮椅上等候已久的陈萍萍。 “怎么在这儿坐着?”想都没想直接把背后的药篓甩给紧随其后的吴乐天,裴长卿紧走几步在陈萍萍面前蹲下,略带些许不赞同地说道“怎么还坐风口上了?生怕自己不受凉是不是?瞎胡闹。” 笑眯眯地任由裴长卿数落,陈萍萍用自己的手把对方微凉的双手包裹进来,这才温柔地开口解释道:“只是想在你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能看到我。” 顿了顿之后,陈萍萍松开裴长卿的双手让她把自己往后院推,随口问道:“今天收获如何?” 笑嘻嘻地弯下腰亲了一口陈萍萍的脸颊,裴长卿光明正大的无视了身后吴乐天发出的“啧啧啧”的声音,语气轻快地点头说道:“收获还算不错。对了,今天中午吃什么?” “苏小姐炖了肉。”微微仰头看了看裴长卿尖瘦的下巴,陈萍萍紧接着欲盖弥彰一般地整理着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袖,问道“卿卿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只要心肝儿喂我,吃什么都行!”眼睛滴溜溜一转,裴长卿在苏拂衣麻木的注视下凑到陈萍萍的耳边,拉长了声音笑的极为欢乐“心肝儿你说对不对?” 脸上瞬间腾升起了红晕,陈萍萍反手抓住裴长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半晌才满是羞涩地点头应下来:“好。” 虽然已经习惯了裴长卿和陈萍萍每天的腻腻歪歪,苏拂衣还是忍不住转头龇牙咧嘴地感慨一句:“啧啧啧,谈恋爱的酸臭味。”说完了这句话,苏拂衣一仰头抬手摸了摸挂在自己腰间的那个做工极为粗糙的荷包,这才勉强找回一点心理平衡。 而另一边,以为这次还会向之前自己逗陈萍萍一样听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胡闹台”,裴长卿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直接转到陈萍萍面前,睁大眼睛追问道:“真的?” “嗯,真的。”抿唇笑了起来,陈萍萍动作轻柔的把裴长卿耳边的碎发别好,脸颊泛红地点点头“我喂卿卿吃。” 听到陈萍萍这么一说反倒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裴长卿略显尴尬地摸摸鼻子站起身,尬笑着后退一步:“算了算了,这不合适,不合适。”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像是补救一般地接着说道:“这,这万一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得说我这是在奴役心肝儿吗,算了算了。” 早已经猜到裴长卿之前的话大概就是和自己开个玩笑,陈萍萍微微垂下眼帘敛去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随后重新抬起头看着故作镇定的裴长卿,伸出了手:“卿卿。” “哎,少儿不宜,少儿不宜。”一把抱起在墙角偷看的裴安,苏拂衣无视了小姑娘不痛不痒的挣扎直接把人按在怀里,晃悠晃悠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来来来,姥姥带你玩儿去,不要去看你爹妈腻歪。” 不同于苏拂衣的满脸嫌弃,裴安反倒是精神亢奋的试图从她的重重阻碍中看到裴长卿和陈萍萍亲密的场景,嘴里甚至还问:“姥姥姥姥!我娘亲和我阿爹究竟亲上没有啊?” 脸顿时黑了下来,苏拂衣象征性地拍了拍裴安的屁股以示惩罚,冷哼着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找你舅舅去。” 京城。 “陈萍萍,我做到了。”拎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太平别院冰冷的台阶上,范闲仰起头看着阴沉的天色,举起手中的酒杯仿佛像是在向天地敬酒一般,他觉得也许这样就能够掩盖自己脸上的戚然之色。 把酒杯中的酒水随意地泼在台阶上,范闲一手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晃晃手中的酒壶,随后仰起头直接对嘴喝了一口后一抹嘴,整个人都直接倒在了台阶上:“我倒是忘了,你本身就不太喜欢喝酒。” 迷蒙地睁着眼睛看着在暗沉的天空中显得格外亮眼的圆月,范闲半晌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他高举着手中的酒壶在敬过日月星辰后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从喉咙里迸发而出的笑声。 “你说,你希望我最终位极人臣,我做到了……你当年说要把监察院还给我,我现如今,应该也算是做到了吧?” 没有听到任何答复也不着急,范闲仰着头注视着天上的那一轮月亮,又大口地灌了自己一口酒,有些含含糊糊地说道:“现如今局势动荡不安,虽然我把李云羲杀了,东夷城归属南庆50年,但是我觉得,是时候我该走了。” 低笑了一声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范闲拎着酒壶想要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下,却在半路上便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嘴里尝到了咸湿的味道,范闲趴在地上仰起头努力想要看到那棵树上开出的花朵,最终还是无力的把头垂了下去。 颤抖着蜷缩在一起,范闲把自己的脸埋进散发着酒气的衣领中,他想怒吼,想要发泄,却最终都化作为滴落在地上转瞬间就消失不见的水滴中。 他大笑着爬起来一把甩掉自己手中的酒壶,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吼道:“陈萍萍你告诉我!我现如今成了大宗师又有什么用!你走了,裴长卿也不在了……你们,你们都不要我了……” 站在院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哭声,林婉儿微微抬头看着自己斜上方挂着的随风晃荡的灯笼,最终还是沉默地回到了马车上。 直到马车的帘子被放下才允许自己露出怅然的表情,林婉儿神情疲惫地靠在软垫上,缓缓吐出自己胸中的一股郁气。 即使有厚重的车帘也抵挡不住从外面溜进来的寒风,林婉儿不禁打了个冷战,想去摸手炉暖暖手却触到了一片冰凉。 缩回手放在袖子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焐热,林婉儿刚想撩开帘子叫一直等候在外面的滕梓荆把手炉换一换,然而还没抬起自己的手臂就重新垂了下来。 算了,等夫君回来再换也不迟。 这样想着,林婉儿把马车的窗户微微拉开一条缝隙,注视着窗外正随风摇晃的灯笼,突然听到滕梓荆的声音:“夜凉风大,关上窗户吧。范闲他估计待会儿就出来了。” 顺从的把窗户关上,林婉儿的目光仍旧看着太平别院门口的方向,细细地叹了口气:“妾身知道。” 自从那位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死后,每一年范闲都会在这一天上这里带上一壶好酒,然后踏着月色回到府里,她怎会不知? 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忧虑的神色,林婉儿攥紧了自己的衣裙。 裴长卿,自三年前一别,你究竟去了哪儿? 摸摸自己的腹部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林婉儿剪下多余的灯芯,沉默地看着手上已经有些褪色的护身符,无声的呢喃:“小裴……” “婉儿。”厚重的车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起来,范闲动作迟缓的爬进来倒在马车里,闭着眼睛对外面的滕梓荆吩咐了一句“走吧,回府。” 听着耳边传来的马蹄声,范闲自顾自地躺了半晌后爬起来坐在距离林婉儿较远的地方,满脸歉意地道歉:“婉儿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你陪我出来。” “夫君。”疼惜地看着神情憔悴的范闲,林婉儿想要挪过去却被范闲阻止,只能坐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把蜡烛推过去。 身体跟随者马车摇摇晃晃,范闲察觉到了林婉儿落在自己身上满是担忧的目光,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歉意:“婉儿。” 想了想之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范闲冲林婉儿柔声哄道:“婉儿,等新帝登基大典过后,我就上书离职。咱们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听到范闲的这句话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林婉儿伸手把范闲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点头说道:“妾身全凭夫君做主。” 生怕自己身上的酒气熏到林婉儿,范闲在离林婉儿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来,满是歉意地道歉:“这些年你总是为我担惊受怕的,辛苦你了。” 笑着摇摇头,林婉儿伸手握住范闲比自己还要凉的双手,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妾身明白夫君想要做什么,也明白夫君为何要做这些事情,所以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一说。” 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范闲揉揉眉心嗓音沙哑地说道:“对了,新帝即将继位,我这几天都得在宫里忙登基大典的事情,所以不用给我留饭了。” 颔首表示明白,林婉儿动作轻柔地按摩着范闲的指关节,突然感觉范闲周围的温度冷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夫君?” “这个是谁给你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掉在地上的那个护身符,范闲的口气有些不善地问道。 目光顺着范闲的目光看过去,林婉儿先是面色如常的把护身符捡起来拍拍重新放回怀里,这才解释道:“这是小裴……” “别跟我提她!”难得粗暴地打断了林婉儿还没说完的话,范闲在话说出口的瞬间面部表情柔和下来,看着怔愣在原地的林婉儿满是歉意的想要过去安抚却被她拒绝。 看着范闲手足无措的样子心生不忍,林婉儿犹豫了半晌后只是伸手把范闲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声劝道:“夫君先休息一会儿吧,到了府上妾身再叫夫君。” 想要道歉的话被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林婉儿堵在嘴里,范闲垂下眼帘把对方揽进自己怀里,这才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急急赶来的小太监连夜请进宫中,范闲在来到御书房后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李承平脸上阴沉的神色。 “臣范闲,参见陛下。”在门口整整衣领才迈步进来,范闲装作没有看到李承平的脸色一样拱手大声说道。 “老师来了。”看到范闲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李承平后退一步指着自己的书桌僵着一张脸说道“深夜把老师请进宫,是朕的不是。” 在心底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后上前一步,范闲看着李承平接着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召见臣,是有何要事?” 把自己书桌上的那样东西露出来给范闲看,李承平盯着桌面解释道:“有人给凭空给朕送了这样东西。不知是何人,也不知从何而来,朕想着老师应当了解一二,故而派人唤老师前来查看。” 闻言忍不住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范闲摸摸下巴走上前在看清那样东西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 115 章 又看了看书桌上明晃晃摆着的那样东西,李承平强迫自己不要在范闲和其他下人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冷硬地开口:“朕与言冰云见过面后再回到这里,这东西就摆在桌上了。” 说到这儿不禁面露迟疑,李承平看着眉头紧皱的范闲,有几分犹豫地问道:“是……她要回来了吗?” 一时间目光变得极为复杂,范闲的眼中充斥着几分怀念,戒备,甚至还有几分怅然。挪挪自己此时变得有些黏腻的指腹,范闲面色平静的对着李承平郑重地拱手:“臣范闲,自请查明此事。” “如此,便有劳老师了。”点点头应允了这件事,李承平示意范闲把桌上的东西拿走,目光也有些阴郁。 然而正在对话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位站在御书房的角落中随时等待着李承平传唤的小太监脸上,不经意地扬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到了凌晨换班的时候,小太监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用清水混合着某种药物擦了擦脸,通过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的水面的反射,赫然展现出的是王凯林的脸。 对着平静的水面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王凯林重新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脸易容成刚刚那张小太监的脸,随后又把脸盆里的水泼在院中的土地里,这才和衣而卧。 并不知道宫里因为自己而引起了轩然大波,裴长卿正靠在陈萍萍的身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有些无聊地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 整个人在马车颠簸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歪倒在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仰着头看着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陈萍萍,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轻柔地按摩着裴长卿的太阳穴,陈萍萍先是笑了笑随后不解地问道:“卿卿问我后悔什么?” “后不后悔把我写进你们陈家的族谱。”抓住陈萍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裴长卿定定地盯着陈萍萍的双眼,轻声说道。 眼中盈满了淡淡的笑意,陈萍萍反问道:“那卿卿后悔吗?因为我的缘故我们不能一起去祭拜先祖而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写入族谱,只能是派人偷偷去写。” “我后悔什么?”哼笑一声直接整个人坐在了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凑到他的耳边故意用气声却带着满满的笑意的语气说道“后悔和心肝儿你一起登入族谱?你觉得可能吗?” 搂着裴长卿的腰让人把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陈萍萍同样凑到裴长卿的耳边低声开口:“既然卿卿不后悔,我自然也是不后悔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我二人不管在什么时候,能够后并肩而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陈萍萍的妻。 想了想还是坐在了一边,裴长卿托着脸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卿卿想做什么?”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陈萍萍语气温和。 闻言忍不住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风景,裴长卿随后整个人向后一倒又躺回了陈萍萍的腿上,有些苦恼地皱皱鼻子吐槽:“我没想好这不是才问你的嘛,而且之前在你被关进天牢的那段时间我还故意凶了陈伯,现在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他。” “一切有我。”听完了裴长卿的话也想起陈伯的倔脾气,陈萍萍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轻笑了一声“我来帮卿卿处理这件事可好?” “好啊。”用脸蹭了蹭陈萍萍身上的衣料,裴长卿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地点头“我听心肝儿的。” 目光略带警告地扫了一眼旁边满脸兴奋的裴安和晃来晃去的阿甘,陈萍萍听着裴长卿的呼吸渐沉 ,不经意地问道:“我看卿卿最近似乎在忙些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陈萍萍说的“最近”,裴长卿困倦地低声嘟囔着:“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是温柔的笑容,陈萍萍随后把一只手顺着帘角探出去蹭了蹭窗框,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弹进自己的手掌中。 面色如常的收回手,陈萍萍用手指轻轻地蹭了两下裴长卿的额角,不经意地摊开自己的手掌。 “咱们大概明天下午的时候就能到瓮城附近了。”吴乐天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伴着风声有些模糊“虽然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城内外的已经戒备森严了。” 冷淡的应了一声,陈萍萍再次摊开手掌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条,无声地皱紧了眉头。 极北之地。 漫不经心地摇晃着自己杯中的酒液,端坐在高台上的人先是侧耳听了听门外传出来的声响,微微勾了勾唇角。 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大殿,那人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那人慢悠悠地开口:“君喜我喜,君忧我忧?听起来倒像是你们这些低级的人类喜欢的故事,只是可惜现在到了收手的时候了。” 说着他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自己指尖冒出的点点蓝光,随后又低下头用指甲抠开自己胸口上薄薄的一层仿生皮,露出里面被电线包裹住的那颗仍在跳动的红色的心脏。 对自己的那颗心脏露出厌恶的神情,那人的目光在落到自己身上的电线时又充满了温柔:“步步……” 目光在电线上的那一行不起眼的刻字上停留了很久,他终于重新把仿生皮在自己裸露出电线的位置一点点抹平,盖住了那行:“柳岩,要好好活下去呀。” “大人。”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机械却不失恭敬的声音,伴随着门外的哭嚎声清晰地传来。 “都准备好了?”也不起身就坐在原地重新执起酒杯,柳岩懒洋洋地开口把自己的声音传到门外。 “回禀大人,祭品已全部准备好,请大人过目。” 听到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笑出了声,柳岩往椅背上一靠,随手就把酒杯中的酒水往地上一泼,看着殷红的酒液顺着地面流到缝隙里,眼中闪过一抹幽蓝色的光芒:“算了,我没什么兴趣听他们哭,既然是祭品,就要有身为祭品的自觉。” 说话间把空掉的酒杯往扶手上一放,柳岩仰起头看着高高的穹顶伸出手想是想要触碰到穹顶的尖部一样,随后打着旋地收回自己的手,淡漠地吩咐道:“开始吧。” “是。” 站在门外的人在回应了柳岩的话后逐渐远去,门外原本连绵不绝的哭嚎声随着一声极为短促的:“动手!”几个呼吸之间便化为了起此彼伏的惨叫声,又逐渐消失。 深吸了一口从门缝中飘进来的浓重的血腥味,柳岩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享受到恍惚的神情,他抽动着鼻子努力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全部都吸到自己的体内,仿佛这样才能够让他获得片刻的满足。 “不够,还不够。”没过多长时间大厅内的血腥味就逐渐变淡,柳岩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他急切地站起身想要推开门走出去,却在把手放在门上的那一刹那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缓缓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柳岩歪着头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几秒,随即焦躁地吼道:“来人啊!” “大人。”从大厅的暗处出现一个人,直接跪下来等候着柳岩接下来的命令。 不耐烦的扯开自己身上现如今看着有些碍眼的衣服,柳岩转身看着他催促道:“之前的那些奴隶呢?叫她们滚进来给我换衣服!” 说着,他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喃喃自语:“啊~鲜血的味道……” 随着一队侍女鱼贯而入,柳岩张开双臂皱着眉头催道:“快点,不然外面的就都散了,要你们干什么用!” 趁着更衣的功夫,柳岩痴迷地抚摸着自己身上暗红甚至还有些发黑的衣服,甚至把袍袖凑到自己的鼻尖闻了闻,仿佛他依稀还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一般。 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柳岩目光阴冷地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突然问道:“这次的祭品有多少?” “五百人。”刚刚负责去传唤侍女的人重新出现在大厅里,对柳岩弯腰拱手恭敬地说道“分别是从北齐,东夷城挑选来的。” 在听到“东夷城”之后不禁面露厌恶之色,柳岩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略显苦恼地抱怨道:“怎么现在祭品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说着,柳岩微微弯腰伸手挑起跪在自己脚边捧着衣摆的侍女的下巴,凑近了问道:“你说,是不是啊?” 垂下视线盯着地板不敢直视柳岩的那张脸,侍女战战兢兢地摇头又点头,生怕自己哪个举动惹了柳岩的不快。 死死地钳住侍女的下巴强迫抬头看向自己,柳岩耷拉着眉毛摆出一副极为可怜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你说是不是啊?” “君,君上说的极是……”抑制住险些喉咙的尖叫,侍女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憋出一句话来,然而手上却因为颤抖的缘故不小心让袍角触到了地面。 一瞬间,整个大厅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君上饶命!”立刻把剩下的衣服直接盖在自己的后背伤同时把头磕的咚咚响,侍女颤抖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是恐惧于柳岩接下来说的话一样,不住地求饶。 居高临下地看着仿佛像是一只蝼蚁一般的侍女,柳岩略有些可惜地摇摇头,随后他弯下腰狠狠地捏住侍女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终于看到了藏在她眼中的恐惧和一丝丝地不满,突然笑了起来。 满是怜惜的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蹭过侍女额头上渗血的伤口,柳岩叹息道:“哎呀,脏了呢。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张还算是看的过去的脸,就这样被毁了,你说是不是?” 松开捏着人下巴的那只手,柳岩伸出舌头来把手指上沾染到的血迹慢慢舔干净,眼角的那抹红似乎随着鲜血被一点点舔舐干净而变得更加妖艳诡异。 目光从脚边的侍女身上挪到周围跪着的一圈侍女的身上,柳岩微微抽动鼻子像是从她们的身上闻到那股从内而外散发的血腥味一样,随后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脸也没什么可看的了,那就送出去吧。正好我还没闻够呢,这也算是对我做的一点贡献了。” “君上饶命!奴再也不敢了!”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看向柳岩,侍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是怎样的,顾不得其他伸手就像抓住他的袍角求饶,却在下一秒一道寒光闪过,直直被切断了双手。 满脸嫌弃的把手放在鼻子下挥了挥,柳岩皱着眉头像是赶苍蝇一样的示意别人把侍女拉走,又甩下刚刚被侍女碰到的外袍丢到一边:“都说了你很脏了就不要碰我了,我刚做出来的新衣服就这么被你碰脏了,又没法穿了。” 看着侍女被堵着嘴拖下去成为祭品,他摇摇头叹息道:“你说她们怎么就听不懂呢?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说着,他转身看向身后跪着的那几个侍女,眼中划过一抹冷意:“至于你们……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奴,奴什么都没看到。” “哼……” “大人。”敲门声再次响起,外面的人打断了柳岩即将说出口的话“献祭完成,还请大人过目。”“哎呀,这次还挺快啊。”颇有些惊讶地挥手打开了门,柳岩先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指着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宫女挥了挥手“都带下去吧,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不顾身后的侍女们传出来的尖叫和挣扎,柳岩站在大门口深吸了一口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味,这才颇为满意地走上前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皑皑白雪,痴迷地伸出自己的手做出握拳的动作:“多么美的景色啊~历史由胜利者来书写,我最终就会成为唯一的胜利者……历史将由我来书写,我是一切的创造者……”。 接过下属捧上来的那碗粘稠的红色液体,柳岩凑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后直接一饮而尽,满意地喟叹了一句:“这还真是,久违的味道了。” 张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寒风,柳岩仰起头注视着极北之地永不见阳光的天空,低声呢喃:“裴长卿,苏拂衣,李云羲……你们,终将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在漫天的飞雪中,只有一阵一阵的大笑回荡在仍旧充斥着久久不散的血腥味的雪地中,像是预示着什么一样,逐渐消散在了风中。 京城外的那座陈园外,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后门的位置,随后下来一个人飞进园内不知做了什么。 “那个……我先回抱月楼了。”直接把吴乐天踹出去送信,裴长卿重新放下马车的帘子后,坐在马车上仰头看着陈萍萍,抿着唇犹犹豫豫地开口。 抬手轻轻地抚过裴长卿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陈萍萍安静地点点头随后俯下身轻柔地碰了碰她略显干燥的嘴唇,凑到她耳边低声哄道:“那还要劳烦卿卿多等等我,等我解决了这些事情就去找卿卿好不好?” 单纯的以为陈萍萍的意思是等他和陈伯解释好之后就来抱月楼找自己,裴长卿心情颇好的扭头直接亲在陈萍萍的脸颊上,随后弯着眼睛说道:“好的好的!那我等心肝儿来找我呀嘿嘿嘿!”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陈萍萍半是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松开了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一缕长发:“……我该走了。” 看着陈萍萍脸上的笑容直接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他略显单薄的怀里,裴长卿双手搂着他的腰小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呀?” “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去找卿卿,好不好?”一下一下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陈萍萍柔声问道“所以还要麻烦卿卿等等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亲一口就不生气!”原本脸上还挂着的略有些不满的表情瞬间变得喜笑颜开,裴长卿喜滋滋地凑上前噘着嘴催促“快点快点!啵啵啵!” 忍不住失笑,陈萍萍顺从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裴长卿的双唇上辗转缠绵,听着小姑娘从鼻腔里溢出的不满的轻哼有些含糊不清地诱哄:“卿卿乖,莫要生气好吗?” 抬手毫不客气地直接扯住陈萍萍的衣领往自己身前一揪,裴长卿闭上眼睛轻柔地咬了咬他的下唇,随后推开一小段距离,勾起了唇角:“心肝儿。”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陈萍萍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裴长卿接着说道:“心肝儿,我的舌头也很软的,所以你想试试吗?” 说完了这句话不等陈萍萍回答就再次贴了上去,裴长卿先是舔舐着他的双唇,随后低笑着说了一句:“心肝儿,张嘴。” 下意识地张开嘴迎接裴长卿的到来,陈萍萍无声地搂紧了对方的后背:“卿卿……” 若隐若现的水声一直持续到外面传来了不耐烦的敲击声:“好了没!单身狗快听不下去了!”,裴长卿睁眼一眼就看到了陈萍萍通红的耳尖,抬手压住了他的后脑勺。 过了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裴长卿意犹未尽般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随后轻笑着捏了捏陈萍萍通红发热的脸颊,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冲吴乐天抱怨道:“没听说过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遭报应的吗?” 面无表情地看着嘴唇红润一看就是刚才干了什么的裴长卿,吴乐天一想起自己在外面听到的水声忍不住杀气腾腾地低吼:“你们俩下回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狗的感受?我一个母胎单身到现在的人,连拉拉小手都没有过就要听你们全程直播这么激情的事情!” 眨眨眼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裴长卿侧头看了一眼陈园紧闭着的后门,抱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行了,别搞得跟你清纯到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儿就开辆小火车带坏小孩子。再说了,柠檬精长得可比你可爱多了。好了,咱们开始下一件事吧。” 知道裴长卿现在心情半好半坏,吴乐天同样的瞟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歪了歪头:“已经把信送过去了,咱们该走了。” 注视着眼前的这扇大门看了看,裴长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冲吴乐天摆摆手示意他先走,随后站在原地用脚蹭了蹭地面才重新抬起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心肝儿。”后退几步来到马车的窗边,裴长卿轻轻地敲了敲窗框,压低了声音“陈伯马上就出来了,我……先走了,桌子下面有个已经温好的汤婆子你抱着暖手用,然后自己注意身体,别老熬夜……” 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了半天,裴长卿在听到陈园内传出的脚步声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后退几步同已经藏好的吴乐天隐藏在了黑暗中。 看着陈园的后门被推开后陈伯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裴长卿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他在看到那辆马车的时候浑身颤抖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走到马车前站定。 有几分危险的把手搭在腰间,裴长卿盯着陈伯的动作突然听到一声满是不确定的:“院,院长?” 听到马车里传来一声冷冷清清的回答,裴长卿清晰地看到陈伯略有些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极为明亮的色彩。 知道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裴长卿放下已经握住自己腰间画卷的手,最后看了一眼月色下陌生又熟悉的陈园,轻轻扯了扯吴乐天的衣领冲抱月楼的方向一歪头。 现如今只剩下陈伯一人的陈园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冷清,他面带愧疚和激动的推着陈萍萍的轮椅顺着花园的小路来到平常他休息的屋子,听着陈萍萍平静的话语:“这些年,辛苦你了。” “院,院长。”手足无措地看着对自己来讲是死而复生的陈萍萍,陈伯犹犹豫豫地伸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衣角摩挲了两下,在感觉出手底下的布料之后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用明说也知道陈伯想要说什么,陈萍萍低下头轻轻的用食指蹭了蹭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再开口时颇有些冷淡:“你猜的没错。” “老奴知错,还请院长责罚。”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陈伯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就直接请罪“老奴有愧于小裴姑娘。” 第 116 章 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这位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奴,陈萍萍摇了摇头:“起来吧。”“谢院长。”即使站起来仍旧是低垂着头,陈伯等待着陈萍萍接下来的话。 自顾自摇着轮椅在屋内转了一圈,陈萍萍抬手点点旁边的位置示意陈伯坐下说话,这才缓缓开口:“别叫我院长了,我早就不是监察院的院长了。你怪她也是正常,毕竟没有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陈萍萍扫了一眼漆黑一片的窗外,并不意外地问道:“那些姑娘们,已经都走了吧?” “是,都已经按照院……主子的吩咐送走了。”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陈萍萍最终还是被自己强行压下来,陈伯看着现如今仍旧端坐在轮椅上完好无损的陈萍萍,犹豫了半晌还是慢慢舒展开了自己紧皱的眉头“那小裴姑娘……” 眉眼有一瞬间的柔和,陈萍萍转动着轮椅来到床边看向抱月楼的方向,平静地吩咐:“以后叫夫人吧,她还有事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听到这句话瞳孔猛地一缩,陈伯恭敬地行礼:“是,老奴知道了。” 并不关心陈伯心里在想些什么,陈萍萍抬手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自己和裴长卿的那个缠绵的吻一样,悄悄地红了耳朵,随即掩饰般地用手指反复地蹭着自己的戒指,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自己脸上的红晕一般。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了自己手中摩挲着戒指的动作,陈萍萍目光凌厉地看向陈伯,问道:“库房里的东西,还剩多少?” 虽然不明白为何陈萍萍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陈伯还是在微微一愣后保持好自己身为陈园大总管的作风和表情,严谨地回答道:“除了一小部分因为和前朝皇帝庆帝陛下周旋花出去一部分,剩下大部分都还保存在库房中。” 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陈萍萍有些狐疑地看着陈伯问道:“周旋?” 点点头,陈伯解释道:“是这样的,在主子您和夫人出了那件事后,庆帝曾派人想把陈园收回,幸而有澹泊公在从中周旋所以只是将库房中的小部分上贡充了国库,但是保下了整个陈园。” 手指一僵后从轮椅侧面的凹槽中翻出一个小荷包,陈萍萍看着里面光明正大摆在荷包内的钥匙,略显疲惫和无奈的交给陈伯,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庆帝在把这个交给自己的时候一定说要等到了京城之后再拆开。 对于庆帝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并不发表任何评价,陈萍萍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另外一只手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叹了口气:“你明天拿着这个钥匙去把东西取出来吧。” 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陈萍萍,陈伯再次用手指摸了摸钥匙上的那个印记,随后恭敬地行礼:“老奴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 另一边。 还没回到抱月楼就率先停下脚步,裴长卿转头看向了在京城内高耸瞩目的皇家藏书阁,眯起了眼睛:“我先不回抱月楼。” “好,你自己小心。”同样看了一眼皇家藏书阁,吴乐天点点头表示明白“我回抱月楼找苏拂衣他们。” 微微勾了勾嘴角,裴长卿在目送着吴乐天离去后,转身向皇家藏书阁的方向飞跃而去,眉目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凉意。她有一件事情,必须要现在去确定。 在裴长卿前往皇家藏书阁的同时,范闲仍旧在皇宫内忙碌着。 “裴长卿……”把手里根本没用的情报摔在桌上,范闲把手边的浓茶一饮而尽,想要冲手下的人发火但是又不知道应道如何说起,只能满脸暴躁地挥挥手示意人赶紧下去。 明显带着连续几天不曾好好休息的黑眼圈,范闲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到底想做什么?三年了,你现在到底人在哪儿?”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焦躁,范闲随手理了理被自己抓乱的头发,盯着皇家藏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突然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特意揉了揉眼睛,范闲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喊了一嗓子:“来人!” 恨不得现在就破门而出,范闲在又盯着半空中起起落落的那道黑影看了几秒后扯下挂在旁边的衣服套上,对着听到自己的声音进来的下人匆匆忙忙的吩咐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了夺门而出,范闲直直地奔向了皇家藏书阁。 “来了?”坐在距离皇家藏书阁不远处的那个院子的房檐上晃悠着双腿,裴长卿托着下巴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看着满头大汗地赶过来的范闲,笑了笑“坐吧。” 站在房顶边缘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裴长卿,范闲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随后把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后:“你为什么要回来?” 闻言突然笑了一声,裴长卿换了个姿势接着坐着甚至还冲范闲招了招手:“别这么紧张,我现在又不能对你一个大宗师做什么,更何况我连武器都没带。”说着,她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接着说道:“我就是回来想找你聊聊,没别的意思。” 脚下没动,范闲的目光在裴长卿的腰间停留了几秒,随后坐在了离裴长卿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冷声开口:“我是该跟你聊聊。” 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裴长卿仰头看着黑到发蓝的夜空,半是感慨半是意有所指地开口:“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京城的夜空了。” “这三年你在哪儿?”不放过裴长卿的任何一个动作,范闲原本紧绷的身躯并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为什么监察院和我的手下都查不到你的消息?” 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房脊,裴长卿像是没有看到范闲戒备的神情一样低头笑了一声,随后双手一撑成个人半仰躺在房顶上,轻声说道:“你若是能这么轻松就查到我的消息,那我岂不是很配不上凌雪阁裴长卿的这个名号?” 说着她转头看向范闲,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回来是干什么的?”“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回来是做什么的。”此时看裴长卿的目光仿佛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范闲冷冰冰地说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会按照庆律将你收押。” 听到这句话终于嗓音低哑地笑了出来,裴长卿看着范闲那张严肃的脸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直咳嗽:“哈哈哈哈,咳咳,收押?咳咳咳……” 看到裴长卿一副恨不得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条件反射地皱紧了眉头,范闲刚想抬手替她拍拍后背顺顺气却突然想起现如今两人的身份,又抿着唇收回了手。 面露讽刺地看着范闲,裴长卿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咳出的鲜血,看着眉头紧皱仿佛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范闲嗓音嘶哑地开口:“范闲,你是大宗师,我现如今也不过是个九品下的能力,若是你当真要收押我,还用得着听我说这么多废话?” 不禁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范闲双眼通红地看着这三年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且变得更憔悴的裴长卿,终于问出了一句:“这三年,你都在哪儿?” “江南。”终于勉强止住咳嗽,裴长卿神色恹恹地捏了捏鼻梁,清了清嗓子“养病,就这么简单。” 想到之前替裴长卿把脉的时候察觉到的情况,范闲低头想了想后略显关心和担忧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坚持多久?”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裴长卿懒洋洋地看着神情晦涩难辨的范闲,两手一摊调侃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想杀了我解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别皱着眉头了。”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后拍拍衣服站起身,裴长卿摸摸自己冰凉的手臂说出了自己今天和范闲见面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威胁,我这次回京城只是为了来做一件事。” 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忍不住心底一沉,范闲直接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那你回来了,李承泽和谢必安是不是也回了京城。” 就着这个姿势转身看向范闲,裴长卿在京城的夜风中摇摇欲坠地站着,淡笑着反问道:“难道澹泊公不知道,阿泽已经因为急病暴毙而亡,谢必安也随之而去了?三年前因为这件事情,二皇子府还因此而举办了葬礼。” 眼神阴翳地盯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范闲捏紧了手中的腕子逼问:“你觉得你们编出来的这个解释,我会信吗?当年那口棺材是空的!” 感觉到范闲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量越来越大,已经感觉到有些刺痛的裴长卿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一抬下巴命令道:“放开,疼着呢。” “裴长卿。”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范闲上前一步逼得裴长卿不得不站在房顶最边缘的位置,警告道“你若是还想办好你的那件事,就诚实地回答我!” 这下当真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裴长卿同样冷笑了一声反手抓住范闲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范闲,你以为我现在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就不能对你动手了?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既然已经割袍断义那你我二人就是互不相欠!” 听到裴长卿的话厌恶地收回手,范闲看着正低头整理衣服的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 迎上裴长卿冰凉的目光,范闲仿佛像是迎头被一盆冷水浇了一般从脚底开始往上升起一股凉意。握紧自己的双手,范闲耐着性子问道:“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办事。”对于范闲的话只是一带而过,裴长卿抬眼看了看面色冰冷的范闲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捏的青紫的手腕,不咸不淡地说道“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了的,你自己还是注意点你的身体吧,别以为是大宗师了就能随便熬夜。” 说完了径直一跃而下,裴长卿几个起落间便踏着脚下因为运转内力而出现的水墨图离开了。 “不是我能管的……”也没打算追上去,范闲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闻了闻上面残留的药香味,若有所思的把目光投向了皇家藏书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早就在抱月楼和阿甘等着裴长卿回来,李承泽皱着眉头看着翻窗而入的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青紫的手腕,神情一凛“受伤了?” 闻言摆了摆手,裴长卿在关好窗户之后终于借着烛光看清楚了自己怎么看怎么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的手腕,挑了挑眉毛:“没有,就是遇到了老熟人。” 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李承泽一边极为熟练的从阿甘的肚子里掏出活血化瘀的药一边撇着嘴问道:“他是不是问我了?” 摸摸鼻子笑了出来,裴长卿在阿甘挥舞着从肚子里弹出来的机械手臂的威胁下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旁,等着老妈子一样的李承泽给自己上药:“不光问了你,还问了谢必安。” 冷哼了一声,李承泽半眯着眼睛把纱布缠好后拍拍阿甘的肚子:“乖,好好看着她养伤,看好了有奖励。” 撇着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裴长卿用另外一只手撑着头有些无奈:“我说,你这样当着我的面就带坏我们家阿甘,合适吗?” 拍拍手站起身瞪着裴长卿,李承泽冷哼了一声抱着双臂说道:“陈萍萍现如今不在,能管住你的现在只有阿甘了,所以我得叮嘱它啊。” 仿佛像是配合李承泽的话一样,阿甘晃晃悠悠地走到裴长卿面前象征性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咔啦——休息——咔啦——” “好好好,我现在就休息。”摸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根本说不过他们,裴长卿老老实实的指指门口示意李承泽出去,对着阿甘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趁着你休眠的时候偷偷起来溜出去。” 满意地笑了笑,李承泽拍着裴长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裴啊,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叫做‘狼来了’吗?” 听到这句话只想翻白眼,裴长卿用肩膀甩开李承泽的那只手就往外轰人:“去去去,说的就跟现在我有多希望看见你这幅丑恶的嘴脸一样!走走走你赶紧去找你们家谢必安去,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合适!” 顺着裴长卿的力道走到门口直接开门就靠在谢必安怀里,李承泽回过身满脸调侃地开口:“哎哟哟,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说要上青楼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还特意问我说这身衣服合适不合适,是不是很像一个上青楼来听曲儿喝茶看歌舞的公子哥,那是谁啊?” 面不改色的就要把门关上,裴长卿义正言辞地辩解道:“李承泽你不要混淆是非,我当年上青楼可是跟在你身后来的,而且天地良心当时谢必安也在场。” 看着满脸严肃的裴长卿和她眼里掩盖不住的笑意,李承泽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放松地说道:“好了,看你没什么大事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的忙。” 笑着点头应下来,裴长卿回到房间内拿过桌上润滑油一边在阿甘的身上涂抹,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甘,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会不会还记得我?” “咔啦!”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弹出自己所有的抽屉然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裴长卿面前,阿甘整个身子都塞进了裴长卿怀里不断地往上顶“咔啦——不许——咔啦——忘记——记得——咔啦——” 抱着阿甘圆滚滚的身躯眼中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裴长卿微微仰起头把自己眼中的湿气逼回去,随后叹息着呢喃:“阿甘……” “咔啦——难过——咔啦——快乐——”急的都把平时逗裴安玩儿的风车弹了出来,阿甘在裴长卿的怀里不断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试图想要用这种方式安慰声音中带着淡淡的黯然和落寞的裴长卿。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拍拍它的机械手臂以示安慰,裴长卿松开已经急的除了“咔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阿甘,趁着它还没有完全站直身子的时候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自己的眼角,随后笑着说道:“只是有这么一个假设而已,阿甘不要着急。” 眼睛咕噜咕噜的在裴长卿身上打转,阿甘看着对方的衣服被自己蹭上去的油渍,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咔,咔啦——”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眼眶依然微微泛红,裴长卿摸着阿甘的肚子,坚定地问道“你可以帮我吗?” “咔啦!” 几天后。 颇为头疼地看着正忙着整理自己名下所有资产的裴长卿,苏拂衣靠在门上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所以,到最后是你娶他还是他娶你?” “当然是我娶!”意味深长地抬头看着苏拂衣,裴长卿放下手中的笔揉捏着自己的手腕说道“安安都已经是跟我的姓了为什么不能是我娶他?” 顿了顿,裴长卿扭头轻咳了几声后接着说道:“更何况我娶他和他娶我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觉得没有。” 说着,她径直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一边而后重新摆出了一张空白的宣纸,顺带着从一旁的盒子里挑选墨锭。 想到陈萍萍宠裴长卿的程度以及裴长卿对于嫁娶这种事情上的迷之执着,苏拂衣只得捏捏自己的眉心后坐下来推过去两张纸:“喏,这点财产虽然你看不上,但是还是放在你那堆聘礼里面吧,有这些总比没有强。” 先是一愣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明显是两份地契的纸上,裴长卿看了看苏拂衣又看了看那张纸,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块地不是师叔你的吗?老爹他……” “这是我的地又不是他的。”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苏拂衣抬抬下巴示意裴长卿把这两份地契也算在聘礼当中“别说我,他也在给你整理他能给你的东西。” 闻言脸颊微微一红,裴长卿抿着唇眉眼带笑的给苏拂衣倒了杯新茶,随后语气轻柔地说道:“现在想想,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给他一个盛大的婚礼,已经是对不起他了。” 捏捏裴长卿的肩膀以示安慰,苏拂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蓝天没有说话,只是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落寞。 “小师叔。”手指无意识地擦过中指上的戒指,裴长卿眨了眨眼睛后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欢快地说道“有件事还得劳烦小师叔或者是老爹帮个忙。” 看了看裴长卿眼中闪烁着的笑意和她桌子上铺开的宣纸,苏拂衣挑起了眉毛:“三书六聘?你可以啊你,小姑娘”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裴长卿用指腹轻轻地搓了搓桌上的那张宣纸,点了点头:“是,我毕竟不好出面,所以聘书只能劳烦小师叔帮忙送一趟。” 探头看了几眼放在一旁的金箔,苏拂衣伸手点了点那个盒子笑的满脸暧昧:“哎哟哟,这是连金箔都用上了?” 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苏拂衣,裴长卿低头看着一片空白的宣纸,想要抬笔却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师叔,这个应该怎么写来着?” “你问我?”脸上也露出了愁苦的神情,苏拂衣叹息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两手一摊“我自己都没成亲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写?” 尴尬地咳了一声把刚拿起来的毛笔放下,裴长卿也露出了愁眉苦脸的神情,几次想要抬笔却最终还是愤愤的放下笔。托着脸瞪着现如今仍旧空白一片的宣纸,裴长卿看着已经烧完了的线香随后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哎呀……这玩意怎么写啊?” 摸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苏拂衣咂咂嘴自己把“聘书”这两个字念叨了几遍,突然眼前一亮径直出了门:“你等等,我给你去找个人问问!” 刚伸手想要拉回苏拂衣人却已经消失在了门外,裴长卿瞠目结舌地看着头也不回的那个背影,满是心酸地收回了手重新对着宣纸发呆。 “成了,别发呆了,外面有人找你。”刚走出去没多久就重新推门而入,苏拂衣靠在门框上用手指了指外面“而且还是去了你的府里找你。” 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裴长卿撑着桌子站起身笑了一声:“还是没沉住气,除了他还有谁吗?” 第 117 章 “你知道的那个人。”让出门口的位置,苏拂衣看着裴长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到她的身上“我没法出面,你自己小心。” 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衣点了点头,裴长卿笑着开口宽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谱。”“路上小心。”目光落在裴长卿现如今只挂了一个香囊的腰间,苏拂衣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忍的神情“要不要……” 微微摇头直接拒绝了苏拂衣还未说完的话,裴长卿目光坚定轻声开口:“我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我能解决。” 目送着裴长卿从密道中离开,苏拂衣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那块小木牌,眸色深沉。 “你找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府邸,裴长卿在踏进大厅前还特意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这才不紧不慢的出现在范闲和林婉儿面前。 陈园。 “夫人去见了范闲,随范闲一同的还有林婉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陈萍萍身后,龙井站在阴影里对正背对着自己的陈萍萍汇报“他们在说为什么要回到京城这件事。”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才心满意足的把毛笔放下,陈萍萍看着那张宣纸上写下的一个个字先是笑了笑,随后问道:“那天夜里和卿卿谈话的,也是范闲?” “是,二人发生了争执,夫人随后就离开了。”目视前方,龙井盯着窗框上的某一点恭敬地回答。 冷淡地应了一声,陈萍萍用指腹擦着轮椅的扶手突然又问道:“天星阁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迅速的把属于天星阁的情报从自己的脑海中摘出来,龙井面无表情地说道:“天师卫似乎出现了叛徒,现在正在清理中。天师大人将会在一个月后对原三皇子李承平进行认可,承认他是未来的皇帝。” 目光幽远地看向窗外,陈萍萍敲了敲扶手后把桌上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信封里,转手递给了龙井:“送到抱月楼苏小姐那边,另外告诉她,我将不日前去拜访。” “是。” 听着身后的动静消失,陈萍萍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突然伸手把它挪到了无名指上,随即笑的满脸温柔:“卿卿……” “我带婉儿来看看你。”复杂地看着仿佛无事发生的裴长卿,范闲又看了看已经站到对方身边的林婉儿,漠然地开口。 在看到裴长卿之后立刻把范闲抛弃,林婉儿跑过去拉着她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满是心疼和责怪地开口:“怎么三年不见你又瘦了啊,不是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吗?”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裴长卿抬手替林婉儿把额前的碎发整理好,顶着范闲凌厉的目光又捏了捏她脸颊上手感颇好的肉,这才柔声说道:“外面毕竟不比自己家里,更何况还得治病救人,所以有些事情就耽搁了。” 看着林婉儿仍旧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裴长卿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拍拍林婉儿的手,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看你脸色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好了很多,准备要小孩儿了?” 闻言脸颊微微泛红,林婉儿满脸羞涩地看了看仍旧站在那里的范闲,点了点头:“是,毕竟等新帝登基后我和夫君就能安定下来了,我也想要一个长得像夫君的孩子很久了。” 说完了这句话满脸担忧地看向裴长卿,林婉儿轻轻地扯了两下她的衣袖,低声问道:“安安那孩子,还好吗?” 半眯着眼睛经笑了出来,裴长卿宽慰道:“安安很好,而且她身上的毒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 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婉儿不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神情莫测的范闲,笑着说道:“那你现在这个当娘亲的,应该也宽心了吧?” 低笑了一声后拉着林婉儿坐下,裴长卿把自己腰间的荷包接下来扔到范闲面前,伸出一只手的手腕自嘲般地说道:“宽心什么?我现在形同废人,有什么可宽心的?” 在裴长卿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心底不禁一沉,范闲在检查完她扔给自己的荷包后证实了自己这几天的想法:“你……” “婉儿。”打断了范闲还未说出口的话,裴长卿看着林婉儿眉眼温柔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府上的后院?现在这个季节应该花都开了,会很好看。” 顺从地站起身,林婉儿看了一眼冲自己微微点头的范闲,随后往外走:“那好,我先去后院探探路,待会儿带你们过去。” 等到林婉儿离开后才看向范闲,裴长卿撑着脑袋轻松地耸了耸肩:“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实话?”几步走上前直接坐在裴长卿的对面,范闲把四指搭在她向上的那只手腕上感受着透过皮肤传过来的微弱的脉搏声,满脸担忧和后悔地问道。 用空余的那只手揉了一把范闲的头发,裴长卿弯了弯眼睛开口:“不跟你说是因为你一定在气头上,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前我的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但是当时并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就只能隐瞒下来。” 想到在那个即使现在想起来依然会令自己心痛的雨夜,范闲定定地注视着裴长卿平静的双眼,哑着嗓子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你知不知道你在当时的情况下一旦离开京城,所有怀疑的对象都会集中在你身上!” 轻笑了一声后收回手,裴长卿的大拇指在自己左手的中指的指关节上蹭了蹭,反问道:“那我为什么又要在意那么多人的想法?我自己本身已经处于苟延残喘的情况了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活下来难道不是我的最终目标吗?” 被裴长卿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范闲紧接着问道:“那你回来又是为什么,你既然在外面活的好好的又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你大可不必回来。” 用一种关怀的目光看着范闲,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是,我是在外面过的很安全,但是我都快死了我还安全吗?你难道没察觉到我已经命不久矣了?” 知道自己此时太过于激动,裴长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缓和了语气:“范闲小朋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动一动你快要生锈的小脑瓜,想想我为什么要回来?” 面露尴尬地看着裴长卿,范闲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死活草。”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给范闲透露一些事情,裴长卿换了个坐姿轻声说道“我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死活草。” “那个难道不是传说吗?”瞳孔猛地一缩,范闲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外,凑近了问道“传说中它能活死人医白骨,但是没有人见过!” 想了想后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画出一个图案,裴长卿随后用手指把图案抹去,轻声说道:“若这件事当真只是传说,监察院为何总能够查到有一些人在为了这些事情付出生命?并且前些年还有人因为死活草的事情发生命案?” 想了想之后平缓了自己脸上的表情,范闲敲了敲桌面问道:“你回来只是为了死活草?并不是为了别的?” 狐疑地看了一眼范闲,裴长卿一边捏着自己腿上的肌肉一边问道:“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我都说了我对皇位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没有说什么为阿泽复仇的意思。李承平该当他的皇帝当他的皇帝,我做我的平民老百姓。” “好,那我帮你找。”看着裴长卿那张平静道有些陌生的脸看了很久,范闲终于点头答应下来“找到之后,你就离开京城。” 静静地看着范闲那张比原来沧桑了许多的脸庞,裴长卿站起身缓缓开口提醒:“这件事情过后,你也该退了。” 想到这件事无奈地笑了笑,范闲跟在裴长卿身后往外走:“我知道,我已经和婉儿选了个不错的地方,就等登基大典结束了。” 听到范闲的这句话面色微微一凝,裴长卿随后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早了,你们也该走了。” “……裴哥。”看着就这么光明正大把后背露出来的裴长卿,范闲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晦涩难辨“你……”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淡笑着站在院里,裴长卿背着手冲范闲歪了歪头“等回头有时间一起喝酒。” 伸手扶住从后院溜达回来的林婉儿,范闲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裴长卿,沉默地吞下了自己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抱月楼一眼就看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影子,裴长卿先是一愣后刚想转身就被同样神出鬼没的龙井拦了下来:“夫人。” 看了看龙井又回头看了看正冲这边看过来的影子,裴长卿干脆整个人直接靠在墙上说道:“有事别找我,去找小师叔!除了婚礼的事情剩下的都不要找我!” “确实有件婚礼的事需要你自己做主。”笑眯眯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裴长卿手里一塞,苏拂衣说道“你自己看看吧,不过还是得说你们家陈萍萍的动作当真是快。” 顿时就明白了影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裴长卿率先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把手中的信封拆开,问道:“他那边是什么想法?” “全凭夫人做主。”看了看仿佛就像是在站桩一样的影子,龙井温温和和地说道“大人说,一切都以夫人的意愿为主。” 闻言顿时挑了挑眉毛,裴长卿回头看了看龙井又看了看影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以我的意见为主?那不如就明天吧。” 眼中终于流露出一抹笑意,影子仍旧木着张脸硬邦邦地开口:“也不是不行。” “好了好了,我这聘书什么的还没下呢,这么老早八早的干嘛。”挥了挥手中的那张纸满脸笑意地冲影子歪了歪头,裴长卿连蹦带跳的往前走“按照正常来讲三书六礼这一通下来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月呢。” 说话间她刚推开门,就看到了里面正兢兢业业奋笔疾书的不知道在写什么的徐爻,瞬间愣在了原地:“爻,爻叔?” 放下手中的毛笔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行文措辞,徐爻在确定基本上没有问题后这才站起身对裴长卿行了一礼:“少楼主。” “爻叔忙着呢?”背着手挪过来,裴长卿探头探脑地想要看清楚徐爻到底写了什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爻叔辛苦啦~” 跟在后面的苏拂衣和徐爻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后走上前,随即直接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裴长卿的肩膀上:“你是该好好谢谢你爻叔,这聘书可是他写出来的。” 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徐爻顶着其他人惊讶的目光摆摆手解释道:“老奴之前确实给别人代过笔,所以这行文措辞还算记得住。不过这婚期还得劳烦少楼主定下来才好送过去。” 闻言立刻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一旁的日历上,裴长卿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月的黄道吉日,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在问:“小师叔,你说我要是这个时候把天师抓过来算一卦,你觉得可行吗?” 听到这个问题十分配合的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苏拂衣顺嘴问了一句:“那需要准备绳子和麻袋吗?” “不用。”在日历上圈出了好几个日子,裴长卿背着手思考了很久,才坚定地说道“婚期定在15日吧,新帝登基的日子不是在下个月的月初吗?时间还够。” 同样看着日历点点头,苏拂衣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十五的话除了时间紧了点倒也没有其他的毛病,回头我让邀月他们赶赶工应该就差不多了。” 确定了最终的日期写下来,裴长卿看着聘书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的“裴长卿”和“陈萍萍”两个名字,情不自禁地柔和了眉眼。 等着墨迹晾干后叠好交给龙井,裴长卿笑的温温和和的:“有劳了。”“夫人还请留步。”把聘书收好,龙井暗自踹了一脚仍旧摆着一张冷脸的影子,随后离开了。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直接瘫在位子上,裴长卿仰头看着天花板满脸疲惫地说道:“我把死活草的事情告诉范闲了。” “他信了?”坐在裴长卿身边,苏拂衣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茶,问道。“他必须信。”深色疲惫的把茶杯接过来一饮而尽,裴长卿扭头咳嗽了几声后嗓音沙哑地说道“我现在对于他来讲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不存在信不信的问题。” “成了成了,少说话吧。”一脸无奈地看着脸色极为不好的裴长卿,苏拂衣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既然他信了那就好,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你们俩的婚礼办好,天塌下来都得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从抽屉里翻出一幅画稿递给苏拂衣,裴长卿撑着身子坐起来冲苏拂衣笑着说道:“婚服我已经设计出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歇会儿之后接着折腾我的死活草去。” 点头表示明白,苏拂衣看着裴长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来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忍不住满脸担忧地说道:“要不,你先把死活草用了吧,你再这样下去……” “我来解决。”把自己的手重重地搭在苏拂衣的肩膀上,裴长卿抬起头缓缓开口“死活草的事情,我来解决。” 等真正到了迎亲的那一天,裴长卿愣是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在苏拂衣和邀月推开门的时候,她刚好把改良过后的药方誊抄下来。 “大忙人,该吃早饭了”心知肚明裴长卿一宿没睡,苏拂衣示意邀月把衣服拿进来,随后把门一关调侃道“别折腾你这些小宝贝儿们了。” 顺从的把毛笔放下,裴长卿把杯中的最后一口浓茶喝干净,顺手点燃了熏香:“我一晚上没睡,快紧张死了。” “要我说你就应该等着陈萍萍来娶你。”笑着把窗户推开迎接早上的第一缕微风,苏拂衣笑着开口“反正到时候紧张的就是他。” 把邀月手中的衣服接过来一一查看,裴长卿头也不抬的反驳:“那样紧张的就是我们俩了,而且小师叔你别忘了还有我老爹这关呢。” 闻言立刻想起了在听到陈萍萍要和裴长卿成亲的消息就开始吹胡子瞪眼的庆帝,苏拂衣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坐下来跟着裴长卿一起检查着衣服,哼笑了一声:“就他?从好几天前就开始跟我闹腾,说陈萍萍入赘就是应该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到这种事情上还闹别扭。” 低笑了一声站起身把外衣披上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裴长卿满意地点点头后把衣服重新叠好准备今天傍晚迎亲的时候用,嘴里回答道:“那您得跟老爹说他还占了便宜呢,毕竟他和心肝儿可是发小的关系,这突然间就要改口叫爹,他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苏拂衣抬手戳戳裴长卿的额头,随后催促道:“快吃吧,不然都凉了。” “阿泽呢?”一碰筷子开吃,裴长卿扭头看了看门外随口问了一句。“昨天折腾的太狠今天没起来。”立刻摆出一副极为嫌弃的目光,苏拂衣丢了个包子在邀月的碗里,撇了撇嘴“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谢必安在厨房忙活呢。” 摸摸鼻子回忆了一下确实响起昨天晚上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嘎吱”声,裴长卿自己都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谢必安也是劳苦功高啊。” “就该骂他耽误事!”毫不客气的直接吐槽,苏拂衣翻了个白眼后挪挪位置替裴长卿挡住了带着些许凉意的风“管不住自己算什么?” “夫妻……夫夫俩嘛其实很正常啦。”拍拍苏拂衣的肩膀以示安慰,裴长卿含含糊糊地说道“毕竟小师叔你得想你和老爹有时候也扰民啊。” “闭嘴!吃饭!”脸上顿时腾升起一片红晕,苏拂衣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笑的极为开心的裴长卿和装作自己不存在实则把脸躲在碗后也在暗自偷笑的邀月,最终低头喝了口粥权当在安慰自己。 等邀月端着盘子出去的空隙,苏拂衣回头看了看裴长卿堆积着草药和宣纸的桌子,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范闲那边有消息了,我说等过两天我俩见个面交流一下情报。”把茶叶捣成碎末,裴长卿随手把热水烧上,回答道“然后方子我研究的差不多了,回头等确认范闲那边是不是真的死活草之后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看着裴长卿毫无血色的脸庞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担忧的情绪,苏拂衣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展开在两人面前:“神庙有动作了。” 顿时睁大了眼睛,裴长卿探头看着纸上的那些文字,慢慢皱紧了眉头:“北齐和东夷城的人失踪?” “还记得东夷城外的那块地方吗?”抱着双臂盯着文字看了半晌,苏拂衣同样眉头紧皱地说道“那块地方我最近又派人去了一趟,看到有神庙的人从里面出来,而且那些人失踪暂时还没找到规律。” “全家一起失踪?”越看脸色越难看,裴长卿最后指着上面的某一行文字,黑着一张脸重复着上面的话“而且还疑似被迷惑心智?” 看着磨着后槽牙的裴长卿,苏拂衣抬手直接把窗户关上,深吸一口气后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应当知道,抱月楼曾经是神庙设在南庆的分部吧?” 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苏拂衣,裴长卿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抱月楼曾经接到过一个命令。”把烧开的水倒进放着茶叶末的碗里冲调,苏拂衣接着说道“这个命令,是在南庆寻找贫苦家庭,然后告诉他们如果帮神庙做事可以获得可观的报酬。” 说完了这句话抬起头看向裴长卿,苏拂衣把冲调好的茶杯推到她的面前,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个命令,当年在南疆执行的很好。” 忍不住抬手抓住苏拂衣的手臂,裴长卿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只是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小姑娘。”拍拍裴长卿的后背,苏拂衣先是笑了笑后端着茶杯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目光逐渐变得悠远,苏拂衣换了个坐姿接着坐着,过了好半晌她突然转头看向了门口的位置,扬声说道:“进来吧。” “苏师叔。”推门而入,李承泽扶着腰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满脸不放心的谢必安“您找我?” 第 118 章 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苏拂衣随后示意谢必安把门关上,在两人好奇的注视下屈指敲了敲桌面:“叫你们过来,是顺带着也想跟你们说一说,当年我去南疆的事。” 说话间又倒了杯清水递给李承泽,苏拂衣想了想自己的措辞开口说道:“我刚刚跟小姑娘说,抱月楼曾经是神庙设立在南庆的分部,自从我私下里将抱月楼从神庙脱离出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类似于南疆的这种情况了。” 听着苏拂衣平淡的描述,裴长卿却悄悄地红了眼眶,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苏拂衣垂落在身边的手。 “我没事。”手背上突然覆上了一个冰凉而柔软的手,苏拂衣反手抓住裴长卿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着,安抚地笑了笑“当年之所以不让你去南疆,也是有这个考虑。” 说着她转头看向李承泽,顶着对方满脸不赞同的目光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盯着苏拂衣看了两秒后转向裴长卿,李承泽在把她快要盯炸毛之前悠悠地开口:“我终于知道,阿裴你当初那些气我的话都是怎么来的了。” 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试图躲避李承泽的凝视,裴长卿装作极为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整个人缩在苏拂衣身后小声辩解:“我本来就……” “你闭嘴吧。”直接把裴长卿从苏拂衣的身后拎出来,李承泽黑这张脸开口“你再说我更想揍你了。” “嘤嘤嘤兄长欺负小孩儿!”努力把自己缩进苏拂衣的怀里,裴长卿极为夸张地做出擦眼泪的动作并且告状“我还是个宝宝嘛~” 哭笑不得地看着在自己跟前胡闹的裴长卿和李承泽,苏拂衣原本还充盈在心头的失落被轻柔地吹散,她一手拎住一个把已经快闹成一团的两人分开,看着还在试图挑衅的裴长卿摇了摇头。 扭头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还没有出现类似于鱼尾纹的情况后才试探性地松开手,苏拂衣板着脸训斥道:“老实点!都快嫁人了还这么不老实!” “是娶!”义正言辞的梗着脖子反驳,裴长卿看着苏拂衣和挑着眉毛看着自己的李承泽正色说道“是我娶他!” 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李承泽揉着太阳穴看着裴长卿那张脸,再联想到之前他们对话的时候提到的那件事,低笑着开口调侃:“哟,你这是连陈萍萍的嫁妆也准备出来了?再加上你的聘礼,看来你资产够多啊。” 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蔫了,裴长卿噘着嘴瞪了一眼李承泽,连反驳的声音都变小了:“我这不是……” “成了,我不想吃狗粮了。”一巴掌轻轻拍在裴长卿的脑门上,已经彻底调整好心情的苏拂衣笑着说道“承泽你也消停会儿吧,你们俩回头再把我抱月楼的房顶掀了。” 老老实实的抱着双膝坐下来,裴长卿把脸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道:“所以说,到最后南疆实际上成为了神庙在南庆的总部?” “到也不能这么说。”无意识的用手摩擦着自己的手臂,苏拂衣拧着眉头看着桌上的那张薄薄的纸,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有些难看。 敏锐地察觉到苏拂衣情绪上的变化,裴长卿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听到她迟疑地呢喃了一句:“不会吧……” 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李承泽,苏拂衣想了想之后指着纸上的一行字犹犹豫豫地说道:“早些年的时候,我无意间回到神庙去汇报工作,然后在大空场闻到过很浓郁的血腥味,像是刚经过……” 在听到“血腥味”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裴长卿看着苏拂衣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当年我被困在宫里的时候,秦楚曾经确实提起过这件事情,当时他说他接下来会过得更好,而且当时我确实是闻到过一股特别淡的血腥味。” “等等,血腥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件事,李承泽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项链摆在桌上,语气有些急切“阿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候的情景吗?” “失血过多加上中毒。”迅速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裴长卿在说完这句话后瞬间愣住,随即眼前一亮“你是说失血过多?” 在李承泽把那条项链拿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微微一沉,苏拂衣把上面的那块牌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之后,突然问道:“这个是谁给你的?” “老李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拂衣,李承泽抓了抓头发“他说这个能保平安,而且母后也在那次事情之后就让我一直戴着了。” 凑过去同样看了看苏拂衣手上的那个项链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裴长卿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了在这块牌子不起眼的地方上雕刻了一个极小的标志。 “这个东西,是神庙当年给我们这些人证明身份用的。”把两个小孩儿看了个遍,苏拂衣叹息着从自己的衣领里也拽出了一块同样的牌子,声音有些低沉“只要有这块牌子的人,神庙就不会动你。” 听到这句话神情一时间有些恍然,李承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又把目光重新放在苏拂衣手中两个一模一样的项链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把项链还回去,苏拂衣脸上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也还不算太晚。” 自己看着手中的这条项链也笑了起来,李承泽把它重新挂回到自己的脖子上,语气中充斥着难得的轻松:“我知道。不过如果这么说起来的话,他们要那么多人,然后血迹……” 转头看了看天色,苏拂衣眯起眼睛先是听了听外面传回来的动静,随后面色凝重地开口:“神庙的文献中有过记载,有一种方法可以使正常人长生不老,并且青春永驻。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方法必须要用到大量的活人作为祭品,并且通过一定的方法献祭后才能够成功。” 顿了顿,苏拂衣摇了摇头又有些迟疑:“不过……按照常理来讲,神庙的人应该都是类似于吴乐天的这种机器人才对,为什么……” “明德宫的那个法阵。”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抠着,裴长卿神情一凛“当年的那个法阵宣九曾经在一本古籍里查到说是用于献祭的,当时还在想说为什么需要献祭,如果要是按照这样推论的话……” “咚咚咚。”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打断了裴长卿的话,庆帝平静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别讨论了,该收拾收拾了。” “你来了。”站起身在两个小孩儿惊恐的注视下笑着打开门,苏拂衣站在门口看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庆帝,柔声问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她该走了。”暗含警告地看了一眼裴长卿,庆帝在门口拉着苏拂衣的手就想把人带走“再不准备该来不及了。” 瞠目结舌地看着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打搅父母爱情的庆帝和并不打算做过多解释的苏拂衣,裴长卿转头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爹啊,过河拆桥也没这样的啊。” 嘴上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裴长卿把李承泽往自己的身侧扯了扯,随后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说道:“小师叔有事的话您先忙,忙完再说也不着急。” 看了看拉着自己死不放手的庆帝又看了看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电灯泡”的裴长卿和李承泽,苏拂衣满脸无奈地笑着垫脚在庆帝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柔声说道:“我先把邀月她们叫过来好不好?等我回来可好?” “我跟你一起去。”瞪了一眼装作毫不知情的裴长卿和李承泽,庆帝冷哼了一声后跟在苏拂衣的身后转身离去。 等着庆帝和苏拂衣离去后对着李承泽两手一摊,裴长卿摇摇头感慨一句:“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听到这句感慨忍不住笑了出来,李承泽看了看床上的那件嫁衣,又看了看看似轻松实则在紧张的裴长卿,犹豫了一秒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阿裴。” 有些抓狂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裴长卿满脸沮丧地掰着手指头反复念叨:“我叫不紧张,所以我不紧张。我叫不紧张,所以我一点都不紧张。” “阿裴。”满脸笑意地捏了捏裴长卿瘦弱的肩膀,李承泽低声安抚道“别这么紧张,你想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出门,你现在这么紧张干什么?” 一想起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去迎娶陈萍萍自己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裴长卿挎着肩膀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还有一个时辰我才紧张,我现在总觉得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准备好,总觉得还忘了什么,但是你现在要是问我具体忘了什么,我又不知道,因为觉得自己已经都准备好了。” “瞎紧张。”笑着拍拍裴长卿的头,李承泽随后招招手示意站在门口的谢必安进来,随后席地而坐从怀里摸出一副牌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看在你这么紧张的份上,兄长我陪你打会儿牌吧。” 闻言挑了挑眉,裴长卿看了看谢必安又看了看李承泽,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干嘛,你不知道你这个架势很像是在教唆我聚众赌博吗?” “赌不赌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位男士该走了。”去而复返的苏拂衣恰好听到了裴长卿的这句话,忍不住瞪了一眼身旁的庆帝,随后敲了敲门“先生们,我们的新郎官要换衣服梳妆打扮了,你们留在这儿不合适吧?” 立刻站起身满脸堆笑地往外走,李承泽一边退一边拱手:“苏……母亲莫要着急,孩儿和谢必安这就走,这就走。” 咂咂嘴看着李承泽和谢必安离开,裴长卿幽幽地吐槽了一句:“这个关系,当真还是有点乱啊。” 耸耸肩膀表示无辜,苏拂衣直接把裴长卿往椅子上一按,随后招呼邀月和其他人进来:“赶紧干活了,得让我们的这位大新郎官漂漂亮亮的去接新娘子。” 看着把自己围在中央的各位笑的极为甜美的姐姐们,裴长卿再次感受到了被漂亮姐姐按头化妆和嫌弃的恐惧。 听着耳边因为到底应该给自己涂什么样的眼影画什么样的眉毛而争论不休的姐姐们,裴长卿面无表情的从一旁的零食篮子里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里嗑,顺便还给站在自己身旁明显就是没有经历过想自己这种大风大浪的小姑娘递了几个瓜子过去,笑眯眯地问道:“要不要来点?” 怯生生地看了看难得吵成一团的姑娘们,小姑娘又看了看只是上了底妆的裴长卿,满脸犹豫地接过她递给自己的瓜子:“裴小姐……” 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姑娘手感颇好的那张脸,裴长卿颇为满意地安抚道:“哎呀这都是小场面,不要慌不要慌,习惯了就好。来来来,跟姐姐说说,还想吃什么吗?” 摇摇头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瓜子,小姑娘看着笑的满脸温和的裴长卿小心翼翼的往她那边挪了挪:“不,不用了。” “她们这是正常情况,你别怕。”知道今天这阵仗确实有点吓到小姑娘,裴长卿脸上流露出略带几分歉意的笑容,柔声说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看着裴长卿温柔的目光忍不住红了脸,小姑娘凑到她的身边用手指勾住一点衣袖晃了晃,小声回答:“奴婢念曦。” “小朋友乖。”伸手直接把桌子上的那盘糕点拽过来摆在念曦的面前,裴长卿摆弄着不知被谁放在桌上的碳笔轻柔地开口“该吃东西吃东西,她们还得有一会儿呢,别害怕。” 咬着下唇笑了起来,念曦重重地点点头后先拿了一块糕点放到裴长卿的嘴边,弯着眼睛说道:“那,那小姐先吃,吃完后奴婢再吃。”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张嘴叼走小姑娘送到自己嘴边的那块糕点,裴长卿两三口解决了之后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给自己投喂,随后转头看向了仍旧在争论不休的各位姐姐们鼓了鼓脸。 拉着苏拂衣的袖子拽了拽,裴长卿在对方看过来的同时扬起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笑眯眯地问道:“小师叔,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呀?” 看着裴长卿脸上还没画完的妆容冷哼了一声,其中一位姐姐直接把手中的腮红往前一递:“我就说她画这种妆容一定很好看!就得听我的!” “听你的什么啊就听你的!没听见苏姐姐说今天咱们家小裴是新郎官吗!” “就是就是!你画的这么妩媚怎么对得起新郎官这三个字!” “要我说你们就得听我的!我画的妆容一定是最适合的!” …… 面容麻木的听着耳边因为自己的一句问话再次争论不休的各位姐姐,裴长卿眨了眨眼睛,随后抬手轻轻地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叫你多嘴!” “噗!” 耳边猛地传来了一声极小的喷笑声,裴长卿回头看去就看见念曦在自己的身后笑弯了眼睛,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还试图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脸。 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被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裴长卿刚想抬手揉揉自己的额角就被旁边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不许动!” “……好。”一言难尽的放下自己的手,裴长卿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的几位姐姐,露出了乖巧一个笑容“姐姐们商量完了?” 把裴长卿的头发散下来,苏拂衣满意地点点头:“嗯,商量完了,然后你对于这个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连摇头都不敢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子前,裴长卿挺直后背正色回答道“姐姐们商量好了就行了。” 满意地点点头,苏拂衣抬了抬下巴示意其他人该上妆上妆,手上同时动作极快的开始设计发型。 等到一切都搞定的时候恰好最后一根香也燃烧殆尽,裴长卿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微微抬头看向邀月:“完事了?” “完事了。”看着裴长卿的脸愈发的满意,邀月拍拍手示意她看向镜子“看看满意不满意。” 把注意力放在邀月侧身后露出的镜子上,裴长卿在看清镜中的人的模样后眼中清晰地划过了一抹惊艳的神情,随即转头对苏拂衣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辛苦小师叔和各位姐姐们了。” 拍拍她的后背随后捻了捻她身上的衣服,苏拂衣勾勾手把裴长卿扔在床上的衣服拿过来:“外衣先不着急穿,等回头成亲的时候再穿。” 抱月楼的后门。 和苏拂衣以及李承泽,谢必安翻身上马,裴长卿把斗笠扣在自己的头上随后仰起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出发的话应该正好合适。”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姑娘家家迎娶一位男性的。”拉着谢必安的手晃了晃,李承泽同样把斗笠往自己的头上一扣,笑着说道“走吧,我这不是还得给你们去当什么玩意司仪呢吗?”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隔着斗笠瞪了一眼李承泽,裴长卿在调整好斗笠的角度后猛地一勒缰绳“驾!” 几个人策马进了之前的那间小院,裴长卿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某一间房屋的房顶,随后借着拴马的功夫冲自己身边的苏拂衣摆了几个手势。 目光微微一凝随后面色如常的把马拴好,苏拂衣手臂一勾直接带着裴长卿就往房间里走,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大笑着说道:“走!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同样换了一种声音,裴长卿配合着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她也伸手一勾直接把手臂搭在李承泽的脖子上带着他往前走:“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一进房间就赶紧扔了斗笠把外衣套上,裴长卿急匆匆地打开密道的门率先走进去:“快快快!时间快晚了!” “别急别急!”丢给留守在这间房间里的千重和龙井一个眼神,苏拂衣也赶紧跟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叮嘱“好不容易折腾好的发型和妆再花了!” 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时候刚一抬头眼前就伸过来了一只修长的手,裴长卿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袭红衣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 “心肝儿?”就着这个姿势愣愣地抬头看向陈萍萍,裴长卿无视了下面还没来得及上来地苏拂衣和李承泽发出的不满的声音,转动眼珠紧接着就看到了站在陈萍萍身后不远处正冷这张脸的影子和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陈伯。 笑着伸手把裴长卿拉上来,陈萍萍一边拍着她身上沾染到的灰尘,一边柔声说道:“我等不及了,所以就提前过来接卿卿了。” 看着陈萍萍身上的红衣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露出了一个傻笑,裴长卿配合着转圈让陈萍萍把自己的身上的土都拍下去,随后弯下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啵!心肝儿怎么这么好啊?” 在看到裴长卿身上明显是男式的衣服后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陈萍萍身上的嫁衣越看越觉得像是女式的,陈伯木着一张脸看着紧跟在裴长卿身后爬出来的苏拂衣和李承泽、谢必安,缓缓开口:“大人,夫人还没赋诗入门便进了府。” 看着一脸正直的陈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苏拂衣咳了两声之后瞪了一眼正忙着和陈萍萍亲热的裴长卿,一本正经地开口:“咳嗯,那个……要不我们象征性地来一遍?” “不必了。”笑的满脸温柔地拉着裴长卿的手蹭了蹭,陈萍萍着重在她无名指的位置停顿了一下,随后仰起头看着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柔声说道“卿卿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再念诗了。” 看了看裴长卿又看了看自从裴长卿来了之后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陈萍萍,陈伯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孔上前一步说道:“还请夫人赋诗一首,凡事要合乎规矩,尤其是嫁娶之事。” 直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陈伯,裴长卿突然有种错觉,自己是那种强强良家妇女的恶霸,而陈萍萍则是她要强娶的姑娘。 立刻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裴长卿眨了眨眼睛后突然低头对着陈萍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随后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故意用气声问道:“那心肝儿想听什么?” 在裴长卿凑过来的一瞬间脸就红了,陈萍萍仍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红着脸说道:“卿卿,卿卿想念什么?” 第 119 章 “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衣用双丝绢,寝共无缝绸。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子静我不动,子游我无留。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秦氏自言至,我情不可俦!” 念一句吹一口气,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甚至是变得发烫,满意的亲了亲他的侧脸。 在裴长卿想要直起身的前一秒直接伸手扣住她的后颈,陈萍萍准确的把自己的唇印在裴长卿的双唇上,略有些委屈地问道:“为什么卿卿不亲这里?” “亲亲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裴长卿吧嗒吧嗒在陈萍萍的唇上亲了好几次才满意的松开,笑着问道“心肝儿满意了吗?” 在裴长卿念出那首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明晃晃地写着“没眼看”这三个字了,苏拂衣在听到陈萍萍的那句话之后干脆用手把脸一挡,叹息着感慨:“没眼看。” 同样摆出了一副牙酸的表情的李承泽则是扭脸直接伸手揪住谢必安的衣领亲上去,不屑的哼了一声:“哼,我也有。” 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活的仿佛像是个工具人一样的影子,苏拂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无情的催促道:“两位,别黏糊了,再黏糊该过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立刻站起身,裴长卿在影子的凝视中一脸乖巧地让出轮椅后的位置,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紧接着直接重新把密道的门踢上,裴长卿在夕阳的沐浴下歪着头冲陈萍萍笑了:“我想在这儿跟心肝儿拜堂,可以吗?” 怔怔地看着裴长卿眼中闪烁着的明快的笑意,陈萍萍随后捏紧了轮椅的扶手,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好。” 盯着裴长卿脸上的笑意看了半晌后又看向了陈萍萍,苏拂衣眨眨眼睛后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这样也好,省得我来回跑。” 说着她把一直挂在自己臂弯里的红披帛分别往裴长卿和陈萍萍的手里一塞,苏拂衣后退一步背着手说道:“凑合凑合吧,我是没有这扎花的手艺。用完记得还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披帛,裴长卿顺着这条披帛又看了看正满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陈萍萍,突然扭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师叔放心吧,我一定会记得不还你的。” “臭丫头。”瞪了她一眼后笑着象征性地拍拍她的头,苏拂衣率先往大厅地方向走去“走吧,待会儿不是还得回去吃饭呢吗?” 慢慢悠悠地拉着这一头的红披帛往前走,裴长卿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靠近了陈萍萍,紧接着下一秒就被影子冷酷地推开:“太近了。” “影子叔好绝情哦~”嬉皮笑脸地退开一段距离,裴长卿故作潇洒地撩了撩自己肩头的长发,扭脸就跟陈萍萍告状“心肝儿你看他欺负我。” 笑的满脸无奈,陈萍萍只好回头警告般地看了一眼影子,然后又借着披帛把裴长卿拉到自己身边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手,哄道:“卿卿不生气。” 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裴长卿在站到苏拂衣面前的时候,清晰的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欣慰的神情。 “一拜天地。” 站在苏拂衣斜侧方的位置完美地履行自己的司仪的义务,李承泽看着裴长卿率先躬身行礼,紧接着是陈萍萍捏着扶手有些费力地弯下腰,突然有些红了眼眶。 “二拜高堂。” 仰起头看着孤零零坐在台上的苏拂衣,裴长卿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歉意,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风声,随之而来的是庆帝略带笑意的声音:“怎么,都不等我了?” “老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裴长卿猛地转身看向正信步而来的庆帝,嘿嘿一笑“您来啦。” 径直走到陈萍萍身边,庆帝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今天的衣着,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红纸封好的信封:“给,改口费。” 看着被强行塞进自己手里的那个红包,陈萍萍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受到了庆帝略带警告的目光,紧接着他看见了想笑但是又不敢笑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的裴长卿。 清晰地听到裴长卿实在没忍住从衣袖后传出来的喷笑声,陈萍萍抬头看着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面前就是在等那句话的庆帝,颇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爹。” “女婿真乖。”终于听到自己想听地话后大笑着走到苏拂衣身边,庆帝揽过她在她的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随后坐下来示意李承泽继续。 “二拜高堂。”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李承泽清了清嗓子后不经意的用小拇指勾住谢必安的手,尽量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 干脆利落的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庆帝和苏拂衣躬身行礼,裴长卿借着行礼的机会微微扭头看向了身旁的陈萍萍,恰好迎上了对方温柔的目光。 等着裴长卿和陈萍萍依次行完礼后,李承趁着着影子把陈萍萍的轮椅转到裴长卿的对面的功夫,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跳的极快的心跳,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中都夹杂着无法抑制住的笑意:“三~夫妻对拜!” 并没有着急躬身行礼,裴长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手握披帛的另一端的陈萍萍,恍惚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三十岁了。 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浮现出她和陈萍萍的过往,裴长卿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无意间垂落下来的白发,眼中一闪而过一抹黯然,紧接着就被淡淡的笑意所掩盖。 陈萍萍,我是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过得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这样我们就不用面对接下来的…… 想到这儿不禁攥紧了自己手中的那段披帛,裴长卿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是歉意的笑容,笑嘻嘻地解释道:“不行,我今天真的是太感动了,想哭我又不敢哭。你说我万一要是把姐姐们辛辛苦苦给我画的妆哭花了怎么办?” 看着裴长卿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李承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笑着说道:“阿裴别哭!冲!你今天可是新郎官!” “怎么就你话多!”习惯性地回头怼了李承泽一句,裴长卿转回头看着陈萍萍,往前走了一步后才躬身行礼。 越看越觉得恨不得都把眼珠子黏在对方身上的陈萍萍和裴长卿愈发的腻歪和辣眼睛,苏拂衣转头干脆利落地揽住庆帝的肩膀随后一探身把自己的唇贴在了庆帝的唇上:“啵!” 耳边在传来那个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非礼勿视,裴长卿在等着陈萍萍行完礼后直接一撩衣摆单膝下跪,对着他把自己准备好的戒指拿在手上送到他面前,笑着问道:“你愿意吗?” 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枚崭新的戒指,陈萍萍张了张口后把目光放在了一直笑着看向自己的裴长卿身上突然有些茫然:“卿卿?” “那个是订婚戒指。”笑容愈发的灿烂,裴长卿又把手上的戒指往前送了送,解释道“这个嘛~是我送心肝儿的成亲戒指。” 静静地注视着戒指上的像是山峦的图案,陈萍萍小心翼翼地伸手把裴长卿的双手捧在自己的手里,看着那个图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看向了依然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的裴长卿。 “快点啊,赶紧说愿意。”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松懈,裴长卿又把自己的手往前送了送,笑着催促道。 “我愿意。”把手伸到裴长卿面前,陈萍萍低头看着她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猛地伸手一拉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撞进了陈萍萍略显单薄的怀里,裴长卿条件反射直接搂住了对方的脖子,这才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心肝儿?” 微微低头对上裴长卿的目光,陈萍萍眼神微微一暗,随后哑着嗓音凑到裴长卿的耳边张嘴咬了咬她的耳垂,提醒道:“卿卿这时候该叫什么了?” 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反映了一圈后才明白陈萍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裴长卿的脸瞬间就红了。 在陈萍萍温柔的注视下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越升越高,裴长卿忍不住直接把脸埋进了陈萍萍的怀里,手指捏着他腰间的软肉轻轻转了一圈:“别闹!” “我想听卿卿叫。”抓住裴长卿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陈萍萍牢牢地搂住裴长卿的腰故意放软了声音撒娇“我想听卿卿叫,卿卿就叫一声好不好?” 在陈萍萍的攻势下早已经是大脑一片空白,裴长卿满脸通红地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突然灵光一现。 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陈萍萍,裴长卿顺势直起身子反手捏住陈萍萍的下巴,冲他晃了晃自己现如今空空如也的左手:“心肝儿,可还没给我戴戒指呢。” 说着,裴长卿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陈萍萍的手里,扬着下巴把自己的手往陈萍萍的手上一拍:“快点也给我戴上。” 丝毫不意外自己在打开盒子之后看到戒指上的图案是波涛汹涌的海浪,陈萍萍像是在捧着珍宝一般把裴长卿的那只手捧在手上,但是却并没有着急套进去,而是抬头问道:“卿卿愿意吗?” “我为什么不愿意?”闻言皱着眉反问道,裴长卿随后用那只手挠了挠陈萍萍的手心,“娶了心肝儿可是我很久之前就有的心愿呢,不信你问阿泽,他都知道我那个时候还想给你准备嫁妆来着。” 听到这句话也没忍住笑了出来,陈萍萍在影子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把戒指套在了裴长卿的无名指上,随即落下轻柔的一吻:“卿卿这次不答应,也不行了。” 把手收回来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裴长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吧唧一口亲在了刚才陈萍萍亲过的位置,随后拍了拍手:“那我们继续解决刚才的问题?” 喜滋滋的背着手蹦到陈萍萍面前,裴长卿随后伸出一只胳膊按在他背后的轮椅的扶手上,同时屈膝一条腿跪在了陈萍萍的两腿之间,对微微愣神的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婚服,说出来的话极为嚣张:“我今天是新郎官,所以要叫人也得是你叫。” “夫君。”毫不在意地直接叫出了口,陈萍萍眼看着裴长卿在一愣后立刻扭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但是嘴角却不经意间微微勾起。 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宠溺的笑容,陈萍萍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又凑到裴长卿的耳边,又叫了一声:“夫君。” “够了够了够了。”满脸通红的从陈萍萍的身上站起来,裴长卿蹭了蹭自己的鼻子,随后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才正色说道“咱们该回抱月楼了。” 围观了裴长卿和陈萍萍相互“调戏”的全程,苏拂衣懒洋洋地靠在庆帝的身上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绕了几圈笑的满脸欣慰:“完事了?完事了的话咱们就收拾收拾回楼吧。” 说着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的眉眼弯弯,顺手拉着庆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正好我饿了,回楼里还能赶得上姑娘们做的饭。” 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裴长卿随后低下头轻轻的在陈萍萍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紧接着又直起身替他把衣领整了整。 把手中的披帛放到陈萍萍的手上,裴长卿转过身对着影子和陈伯恭敬地行了一礼:“裴长卿,谢过二位。” “不敢当,不敢当。”连忙回礼,陈伯的声音中甚至掺杂了几分惶恐“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这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极为得体,裴长卿对着陈伯接着说道:“之前并未来得及告诉陈伯这件事,所以还请陈伯原谅。” 笑着摇摇头,陈伯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看着裴长卿直接把陈萍萍从轮椅里横抱起来,跟着苏拂衣和庆帝他们走向了刚刚他们来时的密道。 “陈伯也跟着来吧。”抱着陈萍萍回头看向孤零零站在那里的陈伯,裴长卿扬起了一个笑容邀请道“反正影子叔待会儿有事,您就过来一起吃吧。” 等回到抱月楼的时候,裴长卿并不算是太过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被人提前装饰好,并且在桌上明晃晃地摆上了一个被一分为二的葫芦。 眼神一转就看到躲在人群中的邀月给自己比的“加油”的手势,裴长卿忍不住摸摸鼻子笑了出来,随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推着陈萍萍进了屋。 “你这么嚣张当真像是强抢良家妇女。”作为司仪的李承泽光明正大地进了屋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合卺酒,笑着调侃了一句“二十年的女儿红,便宜你了。” 也不生气就这么直接推着陈萍萍的轮椅进了屋,裴长卿顶着陈伯“这不合规矩”的目光解释道:“毕竟待会儿咱们还要一起吃饭,所以就先把酒喝了吧。” “我都听卿卿的。”丝毫没有因为裴长卿私自篡改流程而生气或者是不赞同,陈萍萍仍旧是满脸笑意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裴长卿,看着清亮的酒液被倒进面前的两个瓢中。 抱着双臂看着裴长卿和陈萍萍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祝福声中喝下合卺酒,苏拂衣眼中清晰地划过一抹淡淡的羡慕,随后突然被后面拥上来的熟悉的气息打断:“怎么了?” 动作十分隐晦地搂住苏拂衣,庆帝微微躬身把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压低了声音:“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就着这个姿势往苏拂衣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庆帝随后直起身子装作不甚在意地说道:“在小裴准备的时候我顺便也准备了一份,正好送你了。” 闻言低头打开自己手中的小盒子,苏拂衣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后转头看向庆帝的手,眼中的那抹羡慕渐渐转化成了浓浓的笑意:“你自己不帮我戴上吗?” 迎上苏拂衣的目光,自己的眼中也流露出浓浓的笑意,庆帝凑到苏拂衣耳边笑着调侃了一句:“还望日后若是成亲的话,夫人可莫要娶为夫才是。” 小幅度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庆帝的腹部,苏拂衣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哼,我要是非得要娶呢?” “那还是要烦请夫人高抬贵手,不要给为夫再蒙盖头了。”低笑着连连告饶,庆帝随后把戒指套进苏拂衣的无名指上,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正恨不得整个人都赖在陈萍萍身上的裴长卿。 正撒娇耍赖求陈萍萍喂自己一口点心,裴长卿半个身子都趴在陈萍萍的怀里,噘着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心肝儿真的不可以嘛?” 脸颊通红地看着裴长卿,陈萍萍原本坚定的意志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他有些艰难地说道:“卿卿,外人还在呢,不方便啊。” 看了一眼因为交杯酒结束所以散去了大半的人,裴长卿在犹豫了一秒之后坚定不移的继续撒泼打滚:“我不听我不听!心肝儿喂我嘛~” 终于泄气般地叹了口气,陈萍萍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后送到裴长卿的嘴边:“好好好~”“嘿嘿!心肝儿么么么!”两三口就咽下陈萍萍手中的糕点,裴长卿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还没等到举办喜宴的地方,裴长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咔啦——成亲——咔啦——” “阿甘快看!这个是红姐姐送我的布娃娃!” “咔啦——礼物——咔啦——” 脚步微微一顿,裴长卿干脆站在门口看着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兀的二人组,笑的有些无奈:“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早就过来了。” “少楼主,可别怪奴家没提前提醒少楼主啊。”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一位姐姐,她先是当着陈萍萍的面对着裴长卿缓缓吐出一口烟,随后娇笑着说道“那两位小可爱可是等了很久了。” “多谢姐姐提醒。”笑眯眯地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裴长卿顺带着把这位姑娘的行头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遍,其用词之华美连李承泽都微微侧目。 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被其他人推出来充当报信的这位姐姐一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后对着苏拂衣屈膝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那位姐姐离开后才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裴长卿还没开口就听见陈萍萍满含笑意地叫了一声:“安安。” “阿爹!”听到陈萍萍的声音后顿时眼前一亮,裴安在转头看到一身红衣的裴长卿和陈萍萍后拉着还在挑选糕点的阿甘蹬蹬蹬地跑过来直接扑进陈萍萍的怀里。 当真确实有几分嫉妒地瞪了一眼陈萍萍,裴长卿也不着急就这么抱着双臂等小姑娘从他怀里爬起来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安安啊,就看见你阿爹了?” “嘿嘿,娘亲么么么!”顺从的从陈萍萍身上下来转而投进了裴长卿的怀抱,裴安补偿般的多亲了自家娘亲几下试图想要掩盖自己一开始就直奔陈萍萍的举动。 怎么可能不明白怀里这个小丫头在想什么,裴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象征性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把她放到地上:“去吧。” 在被裴长卿放到地上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裴安则是低头从自己腰间的那个荷包里掏啊掏不知掏出了什么直接放在陈萍萍的手上,随后拉着阿甘一溜烟地跑走了:“娘亲阿爹么么么!” 一直目送着小姑娘钻进人群才收回目光,裴长卿满脸好奇的低下头试图想要看清楚陈萍萍手上拿着的东西,却被陈萍萍掩盖住了:“乖,待会儿再看。” “你们两个瞒着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陈萍萍,裴长卿随后推着轮椅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吐槽“跟我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合适吗?” “哎哟哟,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吴乐天的大嗓门突然从人群中传来,同样带着满满的笑意“这不是我们的大新郎官和新娘子嘛~这么快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被周围的姑娘们围了一圈围在里面,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喜笑颜开的对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吴乐天说道:“哟,爸爸的好大儿来啦?” 第 120 章 被裴长卿的一句话就憋了回去,吴乐天的脚步抬起来犹豫了半天才落回原地,哼了一声:“看在你今天成亲的份上就不折腾你了,不过今天得说好了啊咱们不醉不归。” “吴乐天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不等裴长卿说话自己先开口了,李承泽抱着双臂从后面晃出来边摇头便说道“你怎么能让我们的新郎官在新婚之夜喝醉了呢?来来来,今天这杯酒我跟你喝。” 看着眨眼间就闹成一团的李承泽和吴乐天以及被迫参与进来的谢必安,裴长卿自己扭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笑了一声,随后推着陈萍萍来到最里面的桌子旁坐下:“想吃什么就吃,我特意嘱咐他们要坐点清淡的。” 目光略扫过桌子上的吃食就知道这桌是裴长卿特意吩咐过的,陈萍萍用手心蹭了蹭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后又看了一眼周围又笑又闹的人群,小声问道:“卿卿不用去敬酒吗?” “说白了到这儿吃饭就是为了能够让她们闹腾闹腾。”摸摸鼻子给陈萍萍盛了碗汤,裴长卿凑到他耳边解释道“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其实都没什么可以放松的机会,我成亲正好就是一个绝佳的放松的理由,为了今天这个晚宴抱月楼甚至都没开门营业。” 联想到平日里抱月楼充斥着的都是歌舞声以及女子的娇声细语,陈萍萍再看看现如今坐姿豪拿着烟斗放恨不得人手一坛酒的那些姑娘们,理解地点了点头。 确实,现在这样的场景要是让外人看见了,估计抱月楼以后就可以直接关门大吉了。 肩膀突然一沉,李承泽的笑脸随即出现在裴长卿的视野中:“忙着呢?”“说,怎么了?”先是看了看李承泽红润的脸庞,裴长卿在确定对方没有喝醉之后好脾气地问道。 听到这个回答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杯中的酒液随后一饮而尽,李承泽随手把酒杯往旁边一放,理所当然地说道:“过来给你唱个歌。” “敬日月星辰,共鉴此生。允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愿平安顺遂,共度此生。誓大地之上,你我同心。” 用一种只有裴长卿和陈萍萍还有自己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哼出一段曲调,李承泽在最后一个尾音结束后满意地站起身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就要离开,却被裴长卿一把抓住:“等等。” 结结实实的把李承泽抱了个满怀,裴长卿随后放开他笑着说了声:“谢谢。” 装作没有看到裴长卿眼中的湿润,李承泽随后抄起自己的酒杯晃晃悠悠地准备往外走,还摆手说道:“走啦,你们小夫妻两个人自己腻歪吧。” 看着李承泽迅速融入人群并且试图在谢必安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喝酒,裴长卿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两下:“卿卿?” “我在。”习惯性地半跪下来仰着头看着陈萍萍,裴长卿眉眼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刚刚二殿下……”微微低头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和掩饰的极好的微红的眼眶,陈萍萍有些担忧。 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裴长卿随后伸手摸了摸陈萍萍面前的碗地温度,轻声解释道:“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约定,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 知道裴长卿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陈萍萍顺从的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吹了吹,随后舀起一勺汤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后送到裴长卿的嘴边:“张嘴。” 镇定地把陈萍萍送到自己嘴边的汤咽下去,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自己身边刮过一阵风。 下意识地伸手一拦一抱,裴长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有某个小姑娘正眨着眼睛坐在自己怀里:“安安?” “嘿嘿,娘亲么么么!”吧唧一口直接亲在裴长卿的脸上,裴安笑的极为开心“娘亲终于和阿爹成亲啦!” 失笑着捏了捏裴安沾了好像是面粉一样的东西的鼻子,裴长卿随后用手指把她脸上的面粉都擦下去,问道:“你怎么看着比我还要高兴?” 脸上露出一个傻乐的表情,裴安转头看了看今□□着极为华美的陈萍萍,又看了看裴长卿的衣服,干脆把脸埋在裴长卿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睁大了眼睛说道:“我当然高兴呀!我都听承泽舅舅说啦~娘亲很早之前就想娶阿爹啦~只是阿爹让娘亲生气了,所以娘亲才不理阿爹。” 听着小姑娘说的话还认真想了想,裴长卿摸摸下巴和陈萍萍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也没错。” 说着,她转头看向陈萍萍略显得意地一抬下巴:“听见咱家闺女说什么了没?”“我以后都听卿卿的。”略显无奈地看着裴长卿和裴安,陈萍萍想了想后从怀里摸出一颗裴安能吃的糖果放进小姑娘的手里,哄道“能不能让阿爹和你娘亲待一会儿?” 看着裴安喜滋滋地一溜烟就钻进了人群中,并且还左一个“漂亮姐姐”右一个“漂亮阿姨”哄得所有人都喜笑颜开,裴长卿颇为沉痛的默默地叹了口气:“所以说,原本一个腼腆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而且现在比我还会哄人。”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笑着握住裴长卿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陈萍萍笑了笑说道“这样至少咱们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容貌与他人不同这件事而自卑。” 一说到这件事话题变得有些沉重,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死活草的事情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安安身上的尸毒现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握紧了陈萍萍的手接着说道:“明天我需要去跟范闲碰个头,我之前托他找一找死活草的消息,他前几天跟我说有消息了。” “好。”一下一下地拍着裴长卿的手,陈萍萍想了想后借着这个姿势把汤碗拿过来一勺一勺的喂裴长卿吃饭“先吃饭好不好?” “我自己吃,你也多少吃点。”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汤勺没有犹豫直接直起身捞过自己的碗筷,裴长卿低着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天晚上可没有宵夜吃。” 看着正埋头吃饭恨不得连头都不抬的裴长卿,陈萍萍刚一转头,就迎上了正拎着酒壶晃悠过来的吴乐天。 直接把自己手中的酒壶往陈萍萍面前一放,吴乐天笑嘻嘻地冲裴长卿打了个招呼,随后冲陈萍萍往人群中一歪头:“陈院长,喝酒不?” “我们家心肝儿不能喝酒,以茶代酒行不?”得到吴乐天的暗示暂时放下碗筷,裴长卿笑眯眯地把自己半边身子都压在陈萍萍的肩膀上,看着吴乐天问道。 “当然可以。”笑着把手中的酒壶里的酒都倒出来换成茶水,吴乐天冲两人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壶说道“我们这不是也正好和陈院长讨个近乎增进增进感情吗。” 冲吴乐天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陈萍萍转回身用手帕轻柔的把裴长卿嘴角的油渍擦去,温温和和地开口:“那我先去他们那边,你慢慢吃。” “去吧去吧。”重新端起碗筷来继续吃饭,裴长卿语气极为欢快“我这儿自己一个人吃也行。” 看着吴乐天把陈萍萍带进人群中以茶代酒这样敬酒,裴长卿缓缓放下自己手中根本没吃一口的饭菜,呼出了一口颤抖的空气。 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后把自己手中的碗和不知何时摸过来的李承泽手中的碗对调,裴长卿看了看热闹的人群,冲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去那边谈。”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光紧紧地盯着即使有妆容的掩盖也无法无视的病容,李承泽借着大厅内的欢声笑语,压低了嗓音问道。 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凄然的笑容,裴长卿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这身喜服,摇了摇头:“我其实到现在都在想,我办这场婚礼,到底有没有必要。” 虽然一直被吴乐天,苏拂衣等人拉着和聊天,陈萍萍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裴长卿的身上,在看到她和李承泽一前一后离开了大厅的时候,他突然心底一沉,随后转头示意陈伯跟上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所以说你和谢必安打算什么时候也来这么一出?”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裴长卿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抢在李承泽说话之前率先开口。 “……你的都还没办完为什么现在又开始操心我?”面色一凝随后哼了一声反驳道,李承泽眼中充盈着浓浓的担忧,无声地冲门口的方向歪了歪头。 扭头状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裴长卿低笑着摆摆手:“这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这不是也快完事了吗。要我说,这人嘛,这一辈子总得要有那么点仪式感,不然的话多没意思啊是不是?” “我的建议就是你快闭嘴吧。”知道外面有人偷听也不好明面上多说什么,李承泽看着连咳嗽都咳嗽的细声细气的裴长卿叹了口气,双手一举表示投降“我和谢必安就算了,我俩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没必要折腾这些。” 把裴长卿和李承泽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陈伯又看了看都带着笑意的两人,沉默而疑惑地回到陈萍萍身边低声汇报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陈萍萍在听完后转头盯着陈伯看了很久,随即果断转头对着庆帝叫了声:“父亲。” “哟,女婿有事啊?”听到这声父亲立刻走到陈萍萍身边,庆帝弯下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问道“说说,我能帮你什么?” 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容,陈萍萍低声询问:“刚刚卿卿和二殿下出去了,他们……” “就是在蹿腾老二什么时候给他和谢必安办个像你们这样的婚礼。”还没回答就遭到了来自苏拂衣从腰间的重重一拧,庆帝立刻老老实实的把两人刚才对话中的后半段重点提炼出来复述了一遍,随即又拍拍陈萍萍的肩膀以示安慰“兄妹俩嘛,有些悄悄话也正常。” 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放在和其他人的交谈上,陈萍萍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裴长卿不对劲。 把这件事放在心底不露声色,陈萍萍照旧和其他人以茶代酒地说着话,同时也看到一帮漂亮姑娘喝起酒来竟然比在场的男人们都凶猛,还顺带着嘲讽了一波没她们能喝。 看着没过一会儿李承泽和裴长卿再次一前一后地回来,陈萍萍用自己的余光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两人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成啦,别喝了。” 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一只手凭空夺走,陈萍萍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眉眼弯弯的裴长卿:“你回来了。” 笑着把吴乐天递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裴长卿一边向所有人展示着空空如也的酒杯,一边笑着后退一步说道:“我们俩就先走啦,心肝儿他睡觉不能太晚了,你们继续?” 看着裴长卿和陈萍萍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苏拂衣一脸酸溜溜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啧啧啧。” 对于苏拂衣的调侃只是嘿嘿一笑,裴长卿在冲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致意之后脚步轻快地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带着已经困得都打瞌睡的裴安回了房间。 第二天。 “卿卿,该起床了。” 迷迷瞪瞪地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裴长卿下意识地皱着眉头翻了个身,顺便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拉高试图阻挡声音的传入。 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无奈地笑了笑,陈萍萍随后轻轻地推了两下接着哄道:“卿卿该起床啦~今天不是还和别人约好了吗?” 终于把自己的意识从睡梦中拔起来,裴长卿哼哼唧唧地转回身做出一个伸手拥抱的动作把手搭在了陈萍萍的腿上,含含糊糊地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反正我跟他约的是中午,而且是直接去他府上。” 听到这句话神情微微一凛,陈萍萍一边小幅度地晃着裴长卿帮助她彻底清醒,一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范闲本身现在就对你有敌意,这次再贸然去他府上,不妥。” “不妥也没别的办法。”终于清醒过来,裴长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身看了一眼仍旧睡的正香的裴安,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约在他府里,我害怕又有事端。” 知道裴长卿的坚持,陈萍萍想了想后妥协地叹了口气:“那你把龙井带上,这样我也好放心。” 等着穿戴整齐后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裴长卿在又考核了一遍裴安的功课后,终于出了门。 轻车熟路地绕过所有的暗探跟着送菜的车一起到了后门,裴长卿装作是极为恭敬地样子帮着把车上的菜运到厨房,这才缓缓直起身看向正帮着自己运菜的人笑了笑:“好久不见啊,范闲。” 同样站起身看着裴长卿,范闲沉默地点点头:“好久不见。” 环视了一圈周围,裴长卿直接拍拍自己的衣服往地上一坐,随后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范闲也坐下来。 “你说的死活草我查到了。”看着裴长卿满不在乎地坐在地上也不怕受风,范闲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随后坐在了风口的位置“宫中的库房里有一棵。” 想了想后反应过来宫里的这棵恐怕就是庆帝给自己带的那棵,裴长卿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沉声问道:“这颗草,你能拿出来吗?” 认真地想了想后犹豫地点点头,范闲摸着下巴说道:“现如今库房的钥匙在那位王公公的手里,要是想偷出来的话恐怕还有些难度。”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皱了皱眉,裴长卿看了看散落在两人身边的蔬菜,随口问道:“王公公?” 知道裴长卿对现在京城的事情不是太过于了解,范闲耐着性子解释道:“对,是李承平新任命的一位大总管,听说叫王琳。” 心底默默的给这位大总管的名字中间加了一个字,裴长卿面上装作是有些犹豫地样子抿了抿唇,内心却在欢呼雀跃。 沉默地看着裴长卿掩藏在被染色的黑色头发下零星的几根白发,范闲深吸了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来,一只手抬起来犹豫了很久之后又重新放下来,一句答应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像是知道范闲的为难一样,裴长卿平静地笑了笑之后拍拍衣服站起身把剩下的蔬菜都摆放在架子上,随即准备告辞:“好了,这件事情从你这里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辛苦你了。” “可是……”看着裴长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后就准备离开,范闲不知为何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眼神发苦。 眼神中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裴长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现如今这身打扮,随后后退一步和范闲拉开距离,声音极为平静:“现在以你的身份,再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如你就此放手,若是之后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看着裴长卿现如今极为陌生平和的那双眼睛,范闲又低头盯着自己抓着对方衣角的那只手看了半晌,极为克制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好,我不会再查下去。” 把自己的手放回到自己的身侧,范闲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你如果拿到了死活草,就离开吧,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最后这几个字说的极为艰难,范闲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下一秒猛地扭开头不敢去看裴长卿脸上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裴长卿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随后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范闲,笑着说道:“这样很好。”因为我想,我们恐怕再见一面之后,就不会再见了。 看着裴长卿转身离去的背影,范闲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出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沉默地停下想要追出去的脚步。 回到抱月楼直接去找了苏拂衣,裴长卿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凯林在宫里?” “……对,当时他一直留在宫里。”闻言先是一愣后迅速反应过来,苏拂衣问道“你找他?” 点点头后坐下来,裴长卿接过苏拂衣递给自己的那杯热茶捧在手里,问道:“我应该怎么联系他?”“他后天会回来述职。”看了一眼有些急切的裴长卿,苏拂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要是着急的话,去皇宫的侧门处把右面的灯笼点起来,他就知道了。” 沉思了几秒后放下茶杯,裴长卿又问道:“那点了灯笼后,我在那儿等他?”“西街的那个小院。”盯着裴长卿的眼睛看了半晌,苏拂衣随后收回目光,提醒道“傍晚再去,他们那个时候换班。” 笑着点头应下来,裴长卿还没起身告辞就被苏拂衣重新按了回去:“聊聊吧。”“聊,聊什么?”茫然地看着脸色阴沉的苏拂衣,裴长卿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聊一聊,昨天你和承泽两个人聊的内容。”庆帝突然从帘子后走出来坐在裴长卿的另一边,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昨天的事我没告诉陈萍萍,但是你现在得告诉我们两个吧?” 看了看苏拂衣又看了看庆帝,裴长卿低头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已经有些变凉的茶杯,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昨天陈萍萍让陈伯偷听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不过你也算是反应很快没有把想说的说出去。”微微低头看着缩成一团想要逃避的裴长卿,庆帝难得硬着嗓音说道“昨天看在你成亲的份上没问你,今天正好你在,说说吧,怎么回事。” 干脆把已经凉了的茶杯放回到桌上,裴长卿攥着自己的衣袖抿着唇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也就,也就那么回事……” 原本已经想好的借口在庆帝和苏拂衣的双重凝视下重新咽回到肚子里,裴长卿老老实实地坐好抿着唇,犹豫了很久之后在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确实……之前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办。” 在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放弃了挣扎,裴长卿盘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揉了揉额角,放下了自己脸上原本还带着的淡淡的笑容,面容变得沉重而疲惫。 ※※※※※※※※※※※※※※※※※※※※ 感谢在2021-03-12 11:23:54~2021-03-15 10:2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雀欣妍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1 章 低低的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裴长卿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像是想要提起一些精神,随后用指节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眉心的位置:“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我下定决心要和陈萍萍举办婚礼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现在只是觉得……我可能做错了?” 满脸疲惫地扯了扯嘴角,裴长卿毫不在意的把自己右手的袖子挽上去随后一把扯下自己胳膊上套着的一个松紧的袖套,露出了自己遍布疤痕的胳膊。 低头静静地看着上面莫名变得发紫发胀的疤痕,裴长卿用手指搓了搓其中一条,平静地说道:“其实这就是我的原因。” 看着上面完全变了颜色的疤痕自己脸色都变了,苏拂衣黑着一张脸抓过裴长卿的胳膊放在自己面前,指尖轻颤地覆在其中一条疤痕上,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苏拂衣比自己还要冰凉的双手,裴长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淡笑“至少还能活着。” “那你告诉我,另外一株死活草对你现在还有用吗?”死死地抓着裴长卿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苏拂衣紧紧地盯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嗓音干涩而沙哑“你告诉我,它对你来讲,还有用吗?” 目光平静到竟然有些诡异,裴长卿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只能初步判断出死活草在错误使用后会对我产生影响,但是剩下的暂时还没有办法判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光也紧紧地盯着裴长卿那条现在看起来恐怖诡异的胳膊,庆帝问道。 听到这句话目光微微闪烁了几秒,裴长卿镇定地回答道:“不久之前才开始的。”“撒谎!”阴沉地看着裴长卿,庆帝压低了的声音冲满是怒火“说实话!” 转头定定地看着庆帝,裴长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从开始实验死活草之后的第四天。” 看着裴长卿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眼眶逐渐变得通红,苏拂衣往前膝行了几步把裴长卿搂在怀里,嗓音颤抖地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微微低头把自己的下巴放心苏拂衣的肩窝里,裴长卿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说我能自己解决,但是现在发现好像不太行。” 说着她偏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苏拂衣的脸,随后转头看向了阴沉着一张脸的庆帝,抿唇有些怯生生地开口:“老爹。” “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冷冷地注视着裴长卿,庆帝的目光看向了她另外一个还没拆下袖套的手臂,抬了抬下巴“拆了。”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庆帝,裴长卿犹豫了几秒后老老实实地拆下了自己的另外一只袖套把胳膊往庆帝面前一伸:“就,就这样了。” 看着裴长卿两个胳膊上扎眼的疤痕,庆帝看着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的裴长卿,叹了口气缓和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了吗?” 试探性的抬头看了看庆帝脸上的表情,裴长卿抿着唇自动自觉的往苏拂衣的身边挪了挪,随后才极小声地说道:“您还记得……天师吗?”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杀气腾腾,庆帝咬牙切齿地把天师在心底翻来覆去地捶打了无数次,恶狠狠的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把他切开了剁碎了!” 说着,他把目光挪到了仍在抽泣的苏拂衣身上,无奈地劝道:“夫人,莫哭了。” “你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自己解决。”根本没理会庆帝的话而是两眼通红地看着裴长卿,苏拂衣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眼角,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你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想了想之后轻轻地拍了拍苏拂衣的后背,裴长卿斟酌了两秒后模棱两可地说道:“我应该可以,如果时间足够。” 说着,她转头看向庆帝,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老爹,抱歉。” “所以这就是你在想自己成亲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的原因?”冷着脸看着裴长卿,庆帝皱着眉头问道。 顺着庆帝的话继续往下说,裴长卿点了点头:“是啊,我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万一要是哪天真的天亮了但是我没睁眼,这不是不可能。您说如果要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成亲了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停顿了两秒,裴长卿伸手轻轻地蹭了蹭苏拂衣湿润的眼角,笑的温温柔柔的:“但是现在想来我其实发现我也并不算太过于后悔或者说我不想举办这个婚礼了,我现在觉得……还挺好的。” 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诚了一些,裴长卿低头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眼中一闪而过一抹黯然,嘴上却仍然在说:“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成亲这件事其实到现在为止好像也不是那么……太过于难以抉择?” “但是我记得当初说要娶陈萍萍的人是你。”眼神紧紧的盯着裴长卿,庆帝突然说道。“对,确实我说过这句话。”神情有些低落,裴长卿看着自己双臂上纵横交错的恐怖的疤痕,面色如常的把两只袖套重新套回到胳膊上再拉下自己的衣服。 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上的伤口重新被掩盖,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肩膀上有些湿润的衣服,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如果没出这件事,我确实很想很想跟他成亲,但是现在出了这件事之后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下去。” “你可以告诉我。”陈萍萍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出来,让裴长卿猛地站起身瞪着缓缓撩起帘子摇着轮椅出来的陈萍萍,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从里屋摇着轮椅出来停在裴长卿的面前,陈萍萍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猛地后退了一步地裴长卿,笑了笑:“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卿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我有所隐瞒的原因吗?” 警惕地看着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的陈萍萍,裴长卿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双臂,随后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满脸歉意的苏拂衣:“小师叔?” 站起来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苏拂衣抿着唇示意庆帝跟自己出去,随后呢喃着说道:“我觉得,你需要跟他好好谈谈。” 闻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裴长卿想了想后抬眼看向苏拂衣的双眼,她从当中看出了浓浓的担忧,最终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等着苏拂衣和庆帝两个人都离开了,裴长卿才后退到梳妆台边上看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陈萍萍,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犹豫了半晌后重新咽了回去。 “卿卿。”看向裴长卿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疼惜和无奈,陈萍萍想要摇着轮椅上前却在手指触碰到轮子的时候停了下来,柔声说道“我就在这儿,我不动,好吗?” 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臂,裴长卿只是略微瞟了一眼陈萍萍后把目光放到脚底下的这块地板上,努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语速极快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每次就寝前都要熄灯,而且还要催我的原因吗?”目光定格在裴长卿的胳膊上,陈萍萍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腾升而起的失落问道。 “是。”干脆利落地承认,裴长卿猛地抬起头来不等陈萍萍继续说话就吐出了一连串话“我就是为了不让你看见我身上的这些伤,然后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的这些想法,我更不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 说到最后裴长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连语气中都带上了哭腔,但是隐隐约约的,她发现她内心深处多了一分释然。 抬手像是对待仇人一样粗鲁地把抹了把自己的眼睛,裴长卿仰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补上自己的后半句话:“我只是想……让你看见我很好的一面,仅此而已。” “但是我们是夫妻。”趁着裴长卿扭头的时候摇着轮椅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陈萍萍仰着头注视着从她脸颊边滑落的那一滴泪水,抬手想要替她擦去泪痕却发现自己够不到。 “卿卿,我们是夫妻。”只能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裴长卿的指缝中,陈萍萍仰起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中带上了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自己冰凉的双手被陈萍萍的体温焐热,裴长卿缓慢地扭回头把目光放在陈萍萍的身上,恍然间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顿时愣在了原地。 看到裴长卿眼中的茫然无措,陈萍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随后试探性的把裴长卿拉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极为柔和:“我说过,不想让你一个人扛下来所有的事情。我也知道我的小姑娘做的事情很危险,但是我希望我的小姑娘能够知道,她的身后还有我,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直接上手擦去陈萍萍脸上的泪水,裴长卿低下头看着自己指腹上的水渍,刚想随手抹在自己的衣服上,却被陈萍萍阻止了。 用自己的指腹把裴长卿手指上的水渍擦掉,陈萍萍珍重的把她的手捧起来轻轻地落下一吻,还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浑身冰凉的裴长卿,低声呢喃:“卿卿,别怕好不好?” 在感觉到陈萍萍覆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的时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裴长卿绷着身躯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间却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低头笑了笑:“我知道。” “卿卿不知道。”摇了摇头,陈萍萍用自己的衣服拢住裴长卿的半边身子,轻声但是却坚定地说道“卿卿不懂我为什么生气。” 僵硬地坐在陈萍萍的腿上,裴长卿顺着陈萍萍捏在自己下巴上的力道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口:“我……” 所有的话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叹息,陈萍萍微微仰起头的同时放在裴长卿身后的手微微用力,把对方的唇印在了自己的唇上:“卿卿啊……” 在感觉到自己唇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的时候才堪堪回过神来,裴长卿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做任何反应。一直等到陈萍萍缓缓放开自己,裴长卿才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嘴唇,俯身无声地抱紧了陈萍萍。 一下一下地抚着裴长卿的后背,陈萍萍感受着自己肩头的湿润,偏头蹭了蹭她的头发,沉稳地说道:“我在。” 终于整理好自己所有的情绪把自己的脸从陈萍萍的肩膀上拔起来,裴长卿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盯着陈萍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安安抚养成人,然后去找你。”同样盯着裴长卿的眼睛,陈萍萍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在下面等太久。” 顿了顿,陈萍萍抬手轻轻的用自己的手指划过裴长卿的脸庞,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你会走吗?” “……我不会。”这次的回答过了很久之后才响起,裴长卿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她垂下头用手整理着陈萍萍胸口的衣服,摇了摇头。 在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的时候,陈萍萍悬在她背后的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他知道她撒谎了。 但是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出乎意料的,陈萍萍在裴长卿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释然的表情,他看着对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容,突然一把扣住裴长卿的后脖颈把她压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应该自私一点……”嗓音沙哑地开口,陈萍萍死死地搂着裴长卿,他听见他自己缓慢地开口“再自私一点,你就不用去面对所有的事情,我也会让你忘掉所有的烦恼,只记得你和我之间所有幸福的事情。我带你,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带你远离这一切……” 缓缓呼出一口气,裴长卿微微抬手蹭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直起身把陈萍萍肩膀的衣服慢慢抻平。 看着裴长卿脸上释然的表情,陈萍萍再次试探性的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小臂上,询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瑟缩了一下并没有拍开陈萍萍的手,裴长卿低头看着他那双节骨分明的手半晌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后不经意的把自己的手臂往回收了收:“这有什么可看的,都过去了。” 放在裴长卿小臂上的手并没有挪开,陈萍萍甚至又微微收紧了几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看看吗?” 抬眼定定地看着陈萍萍看了几秒,裴长卿哼笑一声后撇开头把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两只手都拍下去同时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别看了,挺丑的。” “卿卿连我最丑陋的地方都见过。”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又重新抱着双臂靠在梳妆台上的裴长卿,陈萍萍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腰腹以下,又敲了敲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他知道,裴长卿为什么这么抗拒让他看到她的手臂。 因为这是他的错误,但是她却把这些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抓着手臂的手猛地收紧又缓缓松开,裴长卿低着头眼神游移地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地板,又看了看自己肩头的头发,没有说话。 这时候终于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代步机带上,陈萍萍手足无措地看着肩膀微微抽动的裴长卿,想要摇着轮椅上前去安慰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卿卿,不哭好不好?” “你想看就看吧。”一甩头发用力吸了吸鼻子,裴长卿随手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随后伸手把袖子挽了起来。 “卿卿。”抬手直接阻止了裴长卿接下来的动作,陈萍萍伸手一点点用指腹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把已经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小心的把已经露出来的袖套重新塞回到里衣里面才放手。 仰起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陈萍萍迎着阳光对裴长卿说道:“我等卿卿想给我看的时候,我再看。” “……再等等。”深吸一口气后握住陈萍萍的手,裴长卿笑了笑“再等等,我会告诉你,好吗?” 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陈萍萍抬手用指腹蹭了蹭裴长卿通红的眼角,笑着点点头:“好,那我等卿卿告诉我。” 握住陈萍萍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裴长卿把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往门口推:“走吧,我先跟你吃饭,然后晚上还得去见王凯林。” “我会记得给你留门的。”下意识地说完这句话后笑了出来,陈萍萍把手伸到后面碰了碰裴长卿的手背,笑着说道“为什么说出来感觉像是在等丈夫归家的妇人。” 自己也笑了出来,裴长卿笑眯眯地弯下腰亲了亲陈萍萍的侧脸,嬉皮笑脸地说了句:“那现在我就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胡闹台。”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陈萍萍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却不自觉的又碰了碰裴长卿的手背。 站在拐角处看着裴长卿和陈萍萍的身影渐行渐远,苏拂衣面无表情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后的庆帝:“你说,这个小丫头会和王凯林说什么?” 一手揽着苏拂衣的腰同时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从另外一个门里探出头的李承泽,庆帝沉声说道:“我只希望范闲的消息准确。” 另一边。 被庆帝一个眼神就瞪回屋子的李承泽缩着脖子摸了摸鼻子,随后整个人往谢必安的身上一挂,满脸不高兴地吐槽:“老李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凶我,哼。” “承泽。”从最开始的扭扭捏捏到现如今面色如常,谢必安稳稳地站在原地支撑着仿佛像是没骨头一样的李承泽,平板地解释道“可能……大人只是觉得您打扰了他和苏先生的亲热。” 冷哼了一声直起身,李承泽拍拍谢必安的肩膀之后指了指自己的腰,瞪了一眼不知为何脸突然开始泛红的谢必安,警告道:“今天不许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我就离下不来床不远了你知道吗?” 僵着身子点点头,谢必安满脸通红地答应:“嗯,我……会注意的。” 警告完了谢必安并且让对方保证这一个星期不会随便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李承泽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后整个人直接往座位上一蹲,指挥谢必安给自己端茶倒水:“我渴了。” 等到谢必安把茶水放到自己手心里的时候,李承泽嘟着嘴抬了抬下巴指向桌上放着的水果,再次开口:“喂我,我不想动。” 好脾气地哄着李承泽,谢必安不经意间听到门外传来了苏拂衣和庆帝的声音:“哎,承泽也就亏得有谢必安宠着,不然就他这个性子还不知道谁要他呢。” “我觉得老二这个性子挺好的,之前不是有人还管他称呼为二公主呢吗?” “……”借着喂水果的功夫看了看李承泽的脸又想了想刚才庆帝说的话,谢必安终于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了。 想想当年二皇子府里的那些衣服,还有像现在这种明显就是被娇宠出来的习惯,谢必安一时间发散思维地想,其实除了性别不太对,剩下好像和公主没什么区别? “想什么呢?”看着谢必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李承泽冷不丁问道。 “公……” “公主”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谢必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往李承泽嘴里喂了一块水果,摇头说道“没什么。” 眯起眼睛看着谢必安闪烁的目光,李承泽冷哼了一声随后抬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凑近了问道:“谢必安,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连忙摇摇头,谢必安立刻把自己脑海中盘旋依旧的“二公主”的形象甩出去,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想。” “真的?”狐疑地看着谢必安,李承泽摸了摸下巴拒绝了谢必安想要喂给自己的水果跳下椅子“你真的没想什么?” 说话间李承泽绕着谢必安走了一圈,随后猛地推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嗓子:“老李头!” 黑着脸看过来,庆帝瞪着现在根本就不怕自己的李承泽,冷冰冰地问道:“干什么?还有,要叫爹。”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间接性忽略了庆帝的后半句话,李承泽扬声问道。 第 122 章 “在聊你像个公主的事情。”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谢必安和李承泽说了什么,庆帝脸上一闪而过一抹恶劣的神情,大大方方地说道。 听到“公主”这两个字脸瞬间黑了下来,李承泽猛地回头看向屋内想找人算账,却只看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而谢必安的身影早已逃之夭夭。 咬牙切齿地捏着门框把“谢必安”这三个字从后槽牙里磨出来,李承泽恶狠狠地瞪着空无一人的室内,指着半开的窗户发誓:“谢必安你有本事你就不要回来!你敢回来你就给我睡地板!” 夜晚。 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裴长卿坐在小院内静静地看着眼前沸腾的开水,计算了一下两人说好的时间,往下面又填了几根木棍。 一直等到头顶的这片乌云逐渐散去,裴长卿听着外面更夫的声音,刚想站起身活动活动,就听到了王凯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找我。” “喝什么茶?”仰起头看了看今天晚上的月亮,裴长卿低头摆弄着自己手边的一排茶叶罐,漫不经心地问道。 推开门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整个院内唯一的亮光,王凯林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摘下兜帽走上前点了点刚刚被裴长卿拿在手里把玩的茶叶罐:“就这个吧。” 目光在茶叶罐的标签上扫了一眼,裴长卿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对方,调侃道:“铁观音?你这是晚上要值夜班?” 坐到裴长卿的对面自顾自打开罐子把茶叶倒出来,王凯林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神情:“睡不睡觉对于我来讲没有任何区别。” 想要拿过茶叶罐的动作顿时一顿,裴长卿看着王凯林那张多少年都没有任何表情的那张脸撇了撇嘴:“不太懂你们工作狂到底是怎么想的。” 熟练的把茶叶末捣碎再用开水冲泡,王凯林头也不抬地问道:“要分茶吗?” “哟!你还有这手艺呢?”顿时一脸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裴长卿往前凑了凑试图想要借着这点火光看清楚王凯林手上的动作“当然要!”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自己的嘴角也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王凯林动作极为熟练的在茶水表面画着画,随后把它推给了迫不及待的裴长卿:“好了。” “兔子?”在看清楚上面的图案之后顿时一愣,裴长卿指了指那只兔子又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满地问道“我很像兔子?” 被裴长卿这句话逗笑了,王凯林在完成自己的另一幅画作后摇摇头,转而说起了今天的目的:“你找我有事?” “有。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今天咱们两个人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一个人知晓。”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自己的要求,裴长卿盯着王凯林的那双永远都平静无波的双眼,缓缓开口“连小师叔也不可以。你能保证吗?” 听到这句话缓缓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王凯林静静地注视着裴长卿看了半晌,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与王凯林相反的是裴长卿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范闲说你有宫里库房的钥匙。” 直接把钥匙掏出来放在桌上推过去,王凯林十分干脆地说道:“你要是需要你就拿走,我反正留着没什么用。” 看了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自己面前的钥匙眨了眨眼,裴长卿遏制住自己想要拿走复制一把的欲望,一脸镇定的把钥匙重新推回去,解释道:“我现在进不去。” 闻言抬头看了看裴长卿的脸色,王凯林顺从地收回了钥匙,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去库房给你找药?” “算不上。”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裴长卿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库房里有一棵死活草吗?” 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皱紧了眉头,王凯林在脑子里把库房和太医院里所有的名贵草药过了一圈,又想了想那两本出入库当中的记录,摇了摇头:“并没有听说过,但是库房的入账上曾经写着说库房内有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没有人知道柜子里面是什么,据说是先帝在世的时候放进去的,很危险。” 手指摩挲着杯沿,裴长卿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后干脆用手指蘸着茶水借着火光在桌上画下一个图案,问道:“这个,见过吗?” “见过,但是不叫死活草。”看到裴长卿画的图案的下一秒就从自己的大脑中拎出了实物图,王凯林点点头“他在入库的时候写的是龙血草,是另外一种名贵药材,和人参,灵芝,鹿茸,麝香这些药材一起上贡过来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裴长卿看着桌上的图案随着水分蒸发而逐渐消失,皱着眉头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这颗草取出来?” “你要做什么?”看着裴长卿的那双眼睛敲了敲桌面,王凯林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锋利“要是我没有记错,死活草是毒药。” “它是毒药,但是也是解药。”迎上王凯林的视线笑了起来,裴长卿眼中闪烁着极为明快的笑意“安安身上的尸毒可以用死活草来解。” 听到这个答案眼中的锋利随着茶杯中升起的袅袅白烟一点点化解,王凯林微微垂下视线看着桌上原本画着图案的地方看了几秒,突然开口:“但是若是我没有记错,庆帝曾经在最后一场仗之前进过库房并且拿走了某样东西。” 闻言微微皱眉,裴长卿重复了一遍王凯林的话:“最后一场仗?” 点点头后抬眼看向裴长卿,王凯林用手指在桌面上描绘出枪支的形状,随后又伸手往茶壶里加满了水:“对,那是楼主夫人和五竹以及范闲之间的斗争。” 自动忽略了王凯林口中的“楼主夫人”,裴长卿满脸好奇的问道:“最后一仗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喝了口茶,王凯林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长卿,意有所指地问道:“少楼主想听什么?” “自然是你想说什么我听什么。”笑眯眯地看着王凯林,裴长卿说道“我毕竟那个时候已经远在北齐陪裴安小朋友堆雪人然后又去了蜀中当大夫,当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着裴长卿真诚的面容看了半晌后放下茶杯,王凯林把煮开的水分别往自己和裴长卿的茶杯里一倒,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范闲这些年做的不错。” 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裴长卿淡然地开口:“我听说了,尤其是江南那边,做的确实是不错。毕竟这年月能在这个年纪掌握整个庆国经济的人,不多。” 笑了一声而后抬头看了看月亮,王凯林接着说道:“你们这场戏演得不错,在你们走之后范闲和楼主夫人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监察院内我特意搜查了一番,除了费介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从一旁的茶叶罐中挑挑拣拣又挑了一罐茶叶出来冲王凯林晃了晃,一边磨着茶叶一边问道:“按照这个发展状态,五竹应该也在场吧?” “在。”已经开始思考这次分茶应该分成什么样的,王凯林嘴上回答着“并且楼主夫人给自己设计的死法非常有趣,他掀了五竹蒙眼睛的那块布,然后被彩虹击中化作了飞灰消散。所以范闲也一直认为楼主夫人不可能活过来。” 听到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了再见面时庆帝身上恐怖的伤口,裴长卿凝神想了想后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我觉得,小师叔应该不太想听到这个消息。毕竟当时在蜀中的时候小师叔让老爹……睡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地板,还是那种不加任何垫子的。” 冷哼一声,王凯林想要说些什么却忍不住瞟了一眼裴长卿的表情,再想起眼前这位虽然没有任何封号但是吃穿用度在当时都和公主相同的规格,默默地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想说什么就说吧。”知道王凯林想要骂庆帝,裴长卿摸摸鼻子摆出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开口“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该!”听到这句话干脆利落地蹦出一个字,王凯林冷哼了一声又骂了一遍“他活该!欠这个!”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笑出声,裴长卿扭头咳嗽了几声后摸摸鼻子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咳,那个……” “死活草的事情是吧。”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王凯林一边分茶一边十分痛快地说道“这件事交给我,但是你还得注意一件事。” “是什么?” 把手边已经分茶完的茶杯推过去,王凯林压低了声音说道:“楼主夫人先前进过库房,出库记录上并没有写他拿走了什么,所以如果死活草真的在当时被拿走了,你还有第二种计划方案吗?” 听到这句话微微低下头盯着自己茶杯上的图案没有直接说话,裴长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才重新抬头:“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同样需要你帮忙。” 等裴长卿终于结束了交易回到抱月楼的时候,天空已经朦朦胧胧的泛起了一丝白光,她摸了摸自己泛着潮气的衣服,翻进了自己的屋内。 “你回来了?” 脚尖刚一落地就听到陈萍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通宵过后的疲倦。 “没睡?”先是替又踹被子的裴安把被子盖好,裴长卿脱了外衣又摸了摸自己不算太凉的手臂,掀起帘子看着睁眼缓缓坐起身的陈萍萍,顺手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早上凉。” 手指轻轻地抚过裴长卿眼底不太明显的青黑,陈萍萍拍了拍自己里侧的位置笑的温温和和的开口:“时间还早,正好还可以再睡会儿。” 看了看睡的直打呼噜的裴安又看了看陈萍萍,裴长卿在睡觉和不睡觉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秒果断选择了沉迷美色,并且毫不犹豫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心肝儿么么么!” 重新躺下来让裴长卿枕着自己的手臂,陈萍萍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事情都解决了?” “王凯林有皇宫库房的钥匙,我让他去找了。”把自己的脸埋进陈萍萍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仰起头笑着说道“他说的是在他述职回来之前就能有消息。” 想了想王凯林回来述职的日子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陈萍萍看着已经开始有困意的裴长卿细细地叹了口气,随后拆下她头上用来固定的簪子低声哄道:“睡吧,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 意识迷蒙间,裴长卿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等你醒了,过来找我。” 是谁? 终于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裴长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从床上爬起来,掀开帘子冲外面坐着的人伸手:“心肝儿……” “醒了?”摇着轮椅上前握住裴长卿伸出来的那只手,陈萍萍上前接住了对方向自己倒过来的身躯“怎么现在睡醒了还迷迷糊糊的?” 半个身子都挂在了陈萍萍的身上,裴长卿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慢悠悠地抬眼看向自己面前那个微微泛红的耳朵,心情颇好地伸手摸了摸:“醒了。” 手臂牢牢地揽着裴长卿的腰,陈萍萍有些费力地拽过床头的衣服,看着仍旧赖在他身上补起来的裴长卿叹了口气:“怎么一天比一天粘人?” “你不高兴?”闻言立刻直起身子横了一眼陈萍萍,裴长卿一边抖开自己的衣服一边不着急不着慌地说道“我听说昨天谢必安好像睡了一晚上的地板。” 手臂顿时一僵,陈萍萍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裴长卿张着嘴想了想,随即伸手拉住裴长卿的衣袖晃了晃:“夫人~” “我哪儿舍得啊。”刚板起来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裴长卿把陈萍萍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揉捏了半天转过身,叹息着捏了捏他的脸权当是在泄愤“那是阿泽对谢必安又不是我对你,真是的。” 笑着揽过裴长卿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脸颊,陈萍萍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味道:“我知道卿卿最好了。” 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裴长卿揉揉头发站起来顺手从梳妆台上抽了根簪子把头发挽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 在看到镜中的自己的时候,裴长卿不经意间愣了愣,她突然想起来在自己陷入沉睡之前,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让自己醒来之后去找他。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向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陈萍萍,胡乱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二殿下说有事找你。”看着裴长卿脸上还在滴答水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气,陈萍萍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一边笑的满脸无奈“你说,你这要是离了我可怎么办啊?嗯?” 脸上扬起一个欢喜的笑容,裴长卿闭着眼等着陈萍萍给自己把脸擦干净后直接埋进对方的胸膛里,笑嘻嘻地撒娇:“哎呀~我这不是还有心肝儿呢吗对不对?么么么!” 低头看着裴长卿眼中闪烁着的狡黠的笑意,陈萍萍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亲,随后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早安,卿卿。” “……咳,那个……早安,早安。”在陈萍萍凑过来的一瞬间就想跑,裴长卿故作镇定地看着他凑过来在自己的耳边说出那句话,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起来,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磕磕巴巴的。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陈萍萍想要说的话,紧接着李承泽懒洋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某位小朋友,起床了没?” “起了起了!”连忙站起身摆脱现如今的这种有些诡异的氛围,裴长卿打开门一眼就看出李承泽脸上带着的神采飞扬的神情,忍不住挑了挑眉。 抱着双臂堵在门口,裴长卿上下打量了几眼李承泽,随即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哟,二姐姐来找我呀?” “闭嘴!”一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李承泽冷这张脸瞪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笑的极为欢快的裴长卿,咬牙切齿地捏了捏她的脸“就你会说话是不是?” 把李承泽和裴长卿之间的对话听了全程,陈萍萍摩挲着扶手想象了一下李承泽变成公主的样子,有些惊异的发现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违和感,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 听到裴长卿背后传来的陈萍萍的笑声,李承泽故作凶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他冷哼了一声冲茶室的方向歪了歪头:“走吗?聊一聊。” 微微点头后转身走回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想了想后用手指微微一勾从书架上拽下来一本书放到陈萍萍的手里,语气极为轻松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这是安安那孩子最近的教材,劳烦心肝儿啦~” 看着手里的书上明晃晃地写着“《万花典籍》”这四个大字,陈萍萍大致翻看了一遍后问道:“我看《医经》她已经背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学什么?” 摸着下巴想了想,裴长卿弯腰直接翻到目录那一页看了看,果断的指着其中一条说道:“先从这个开始吧。” 定睛一看顿时满脸笑意,陈萍萍想了想小姑娘那一手绝无仅有的狗爬字,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好,那就从书法开始吧。” 站在门口听着陈萍萍和裴长卿三言两语就把裴安接下来的科目定好,李承泽面色如常地转身把自己的目光放在走廊的彩画上,摆出一副“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架势,脸上却露出了那种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走吧,我这儿完事了。”一出门就看到了李承泽脸上的那种诡异的笑容,裴长卿撇了撇嘴后一巴掌直接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有些嫌弃地说道“把你脸上这些荡漾的笑容收一收,别看上去就跟个猥琐大叔一样。” 被裴长卿拍的一个踉跄,李承泽往前紧走了几步甩开她的手,揉着自己的肩膀抱怨道:“轻点儿知不知道?我这么身娇体弱你这么做合适吗?” 笑嘻嘻的把人连推带搡的直接推进茶室,裴长卿先是检查了一圈整个茶室后才坐下来轻声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问的有很多。”熟练的烧水,李承泽看着裴长卿的一头白发,过了半晌才有些干涩地说道“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吞了吞口水,裴长卿抬头注视着李承泽的那双眼睛,突然吸了吸鼻子。 “阿裴。”借着水烧开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开口,李承泽脸上流露出一分不易察觉到的疼惜的表情随后又被平静所掩盖“就像陈萍萍说的,我不希望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你还有我们。” 顿了顿,李承泽接着说道:“从那年开始我已经知道你我要对付的人是神庙,从那天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裴长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低沉地开口“我知道你没后悔过,我也没后悔过。” “死活草的事情你要跟我说实话。”并没有沏茶而是倒了杯热水给裴长卿,李承泽低头看着两个茶杯中腾升起的白烟,他不知道是蒸汽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李承泽,裴长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与裴长卿相反显得格外冷静,李承泽眨眨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抵消自己眼中的湿润一样,他抬手抿了抿茶杯中的水,接着说道:“你可以不跟陈萍萍说实话,你也可以不跟老李头说实话,但是,你要跟我说实话。” 明白李承泽的话是什么意思,裴长卿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过了很久才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杯沿,像是在感受温度一样过了几秒后才把茶杯握在手里。 “我知道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强人所难,李承泽却仍然神情坚定地继续说道“你告诉我林叔死了,你也告诉我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大宗师。所以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摇了摇头,裴长卿把自己的手放在胳膊上无意识地捏了捏,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沉默地闭上了嘴。 也不着急,李承泽就这么看着裴长卿的手臂,半晌还是叹了口气缓和了自己的语气:“我……” “帮我照顾好安安。” 第 123 章 和李承泽同时开口的下一秒,裴长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瞬间神情一凛起身就想走。 “你敢!”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李承泽一把揪住裴长卿的衣袖把人往回一拉,压低了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被李承泽拽的一个踉跄,裴长卿看着满腔怒火地看着自己却无从发泄的李承泽,眼神闪烁了几秒,慢慢地放下了自己原本想要卸掉对方关节让自己脱身的手。 “阿裴。”直接把裴长卿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李承泽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克制住自己想要摇晃对方的冲动,柔和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能告诉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少楼主。”李承泽的话还没说完,徐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平静的让人听不出情绪“请问是否需要帮助?” “不必。”和李承泽同时看向门口,裴长卿快速地瞟了一眼李承泽脸上的表情,随后声音极为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和阿泽有些意见分歧而已,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并无。” 听到这句话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裴长卿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臂,随后镇定地吩咐道:“我和阿泽谈话的期间,暂时不允许任何人经过这里,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在忙。” “是。” 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裴长卿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她看了看正注视着自己的李承泽看了几秒,随后示意他坐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坐下来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看了半晌,裴长卿重新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消息的李承泽,缓缓点头说道:“我不后悔我刚才说的话。” 盯着裴长卿平静的双眼看了半天,李承泽深吸了一口气后直接把杯中的白水喝干净,随后捏着鼻梁示意对方暂时先不要说话。 摩挲着自己的手臂,裴长卿透过袖套和里衣感受着自己手臂上的凹凸不平,想要抬头说些什么,却都消散在了李承泽痛苦而疲惫的目光里。 “我宁愿没有听到你刚刚说的话。” 终于放下自己的手,李承泽再抬头的时候鼻梁上赫然出现了深深的指甲印。他注视着裴长卿满是歉意和不舍的目光,沉默了很久后张开了双臂。 先是看了看李承泽脸上微微扬起的笑容,裴长卿握着拳头犹豫了几秒后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嗓音嘶哑地重复着:“对不起。” “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在裴长卿看不到的地方终于潸然泪下,李承泽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鼻音和颤抖的嗓音,叹息着开口“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的事情。” 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最终还是扬起一个笑容,裴长卿松开李承泽随后指了指他的眼角,自己也红着眼眶调侃了一句:“好丑啊。” 低头把打翻的茶杯重新摆好,李承泽借着这个姿势擦了擦眼角,不咸不淡地回敬了一句:“要说丑也是你比我丑。” 说完了这句话他转头看向裴长卿,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李承泽却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助和无奈,还有祈求。 “我可以帮你瞒着。”最终还是心软了,李承泽摸了摸裴长卿的头,散去了自己周身的冷气“但是你总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吧?” 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李承泽的衣角,裴长卿低头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看了几秒后,突然抬起头又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表情,这才小声说道:“死活草,并不能直接用。” 脸色瞬间一变,李承泽反手抓住裴长卿拉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眉头紧锁地质问道:“你说什么?” “死活草并不能直接使用。”把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轻,裴长卿感受着自己手上传来的热度抿了抿唇,仍然坚持解释道“它必须要通过一个媒介,才能发挥它的真正用途。” 李承泽把裴长卿的话放在自己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后隐隐约约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抓着对方的那只手不由的紧了紧:“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我现在就是那个媒介。”把从手上传来的热度当做是自己勇气的来源,裴长卿低垂着头说道“从我开始试用死活草的那天开始,我就成为了这个媒介。媒介是不能变的,一旦媒介更换,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看向裴长卿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严厉,李承泽问道:“那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我不知道。”这次回答的极为爽快,裴长卿摇头说道“我只是在那天从我用完死活草之后我自己的身体反应里看出来的。” 想到裴长卿一直遮遮掩掩不肯示人的手臂,李承泽张了张口,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理智告诉他他这个时候应该质问她身为一个大夫为什么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你要首先保护好你自己”,但是情感却告诉他这个时候除了安慰,什么也不要做。 似乎像是知道李承泽想要问什么,裴长卿一点点掰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随后摘下了自己手臂上的袖套:“这是原因,也是我作为媒介的标志。” 看到这些恐怖的疤痕的第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李承泽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实的,却在指尖要触碰到的前一秒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径直抓过李承泽抗拒的手直接按在自己的手臂上,裴长卿歪着头笑了笑,语气中难得夹杂着几分促狭的意味:“没事儿的,没毒也不疼。” “陈萍萍知道吗?”即使这样也仍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李承泽看着因为疤痕的缘故手臂比之前粗了整整一圈的裴长卿,干涩的开口。 面色如常的把袖套套回去,裴长卿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回答:“他知道,但是没亲眼见过。”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承泽重新烧了一壶水沏茶,借着开水砸进茶杯中发出的声响做掩盖,问道:“所以,你已经决定好了?” “在神庙的事情上,咱们两个应该已经达成一致了?”抱着双膝笑了笑,裴长卿大大方方地说道“更何况凡事还有万一呢。” “我并不希望这个万一是其他的事情。”并没有像裴长卿一样露出轻松的表情,李承泽的表情愈发的凝重“我只希望这个万一是你能活下来。” 听到这句话收敛了自己原本脸上还带着的些许笑意,裴长卿茫然地抬眼看向挂在茶室里的那副水墨画,伸出手想要从画里抓到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我不知道。” 转头看着李承泽,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随后她说道:“我从那天开始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活下去。我知道媒介的最终使用方法,我也知道这个消息如果被心肝儿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你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想起自己听到的裴长卿和陈萍萍的对话,李承泽的声音中隐隐包含着怒火“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像是根本就没察觉到李承泽话语中的怒火一样,裴长卿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茶杯上,轻声开口:“我把《万花典籍》已经都默写完而且誊抄完了,凌雪阁的武功秘籍我也留了一份,安安身上的毒一旦解开就可以根据她自己的愿望学武或者是学医,她也能好好活下去。心肝儿那边……我也已经都安排好了,如果不成功的话。” 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裴长卿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后才接上自己刚才的话:“他会忘了我。” 你也会忘了我。 后面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裴长卿扭开头不敢去看李承泽脸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换另外一个问题问你。” “你说。” 仍旧盯着自己手边的茶杯,裴长卿想了想措辞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在咱们出生之前,叶轻眉掌管内库,并且还有着‘神女’的头衔,但是在她死之后,为什么现在几乎没有人提起当年风光无限的叶轻眉?” 听到这个问题同样也皱起了眉头,李承泽倒吸了一口气后提出了一种假设:“因为时间的原因?而且当年朝野上下被下了封口令,禁止提到一切和叶轻眉有关的话。” 抓了抓头发,裴长卿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它接着说道:“监察院门口的那块石碑虽然篆刻了‘叶轻眉’三个字,那可以算得上是叶轻眉这个人在世间存在过的证明。但是你有没有发现,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剩下所有的文字仍然清晰,但是只有这三个字风化速度极快,前几天我无意间经过的时候,发现上面只剩下一点印记了。” 内心腾升起一种猜想,李承泽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裴长卿,脸色极为难看:“你的意思是……” “这个世界在有意识的遗忘她。” 有些说不清楚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裴长卿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承泽,她知道他最不想听到的是接下来的话。 “因为跟神庙对抗,这个世界遗忘了叶轻眉。你也要正面和神庙对抗,所以这个世界也会遗忘你。”艰难的吐出这句话,李承泽看着裴长卿黯然的笑容,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来安慰她,但是却最终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不再说话。 摸摸自己的眼角以为自己在流泪,裴长卿在触碰到一片干燥后有些不知所措放下自己的手:“那个……” “你继续说。”最终还是抿着唇拍拍裴长卿的头,李承泽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道“没事,我还在。” “叶轻眉并不是直接死于神庙之手,所以世界只是在慢慢将她遗忘,到最后不会有任何人记得她。所以,如果你要是直接死于神庙之手,我们会直接把你忘了吗?”看着沉默不语的裴长卿,李承泽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坚持问道。 听到这句话微微抬头看向李承泽,裴长卿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这样吧。” 闻言苦笑了一声,李承泽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背对着裴长卿湿润了自己的双眼:“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目送着李承泽离开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裴长卿把桌上的茶具清洗完放回到柜子里,她又听见了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来见我。” “你是谁。”保持着关上柜门的姿势开口发问,裴长卿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凉意“连姓名都不通,我为什么要见你。” 像是被裴长卿的这个问题噎住了,那个声音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半晌后才重新响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其实已经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裴长卿故意耸了耸肩膀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裴长卿!你还能不能有点同乡之间的情谊了?”像是被裴长卿的这句话气到炸毛,那个声音也随之变得尖锐起来。 已经趁着这几句话的功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裴长卿咂咂嘴后挖了挖耳朵,两手一摊表示无辜:“我说,天师前辈,您要想找我也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找我啊是不是?万一您说我要是把您认成坏人了怎么办?” 说完了这句话后自动屏蔽了天师接下来骂骂咧咧的话,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套,平静地说道:“前辈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像是被裴长卿这几句话折腾到没脾气一样,天师过了几秒后才气急败坏地回复“我派人去接你!” 说完这句话十分干脆地切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络,裴长卿几乎都能想象到气的直跳脚的天师会在切断了联络后指着自己骂街的样子。 脚步轻快的出了茶室,裴长卿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了正在对峙的陈萍萍和天师,不由得一愣:“嗯?” “哟~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姑娘回来了?”抢在陈萍萍之前开口,天师阴阳怪气地说道“瞧瞧瞧瞧,心情这么好呢?” 直接无视了天师走到陈萍萍面前,裴长卿先是看了一眼装作老老实实练字实际上一直在偷瞟这边的裴安,随后弯下腰低声询问:“怎么了?” 冷冰冰地瞪了一眼天师,陈萍萍随后担忧的抓着裴长卿的双臂轻声说道:“他刚刚突然出现,说是找你有事。” 暗自感慨了一句速度还挺快,裴长卿微微点了点头拍拍陈萍萍的手示意他放松,随后直起身抱着双臂歪着头看着正瞪着陈萍萍的天师,不紧不慢地开口:“前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擅闯女孩子的房间吗?” 听到这句话先是狐疑地看了看陈萍萍,天师随后又看了看面带“核善”的微笑的裴长卿,最终把目光落在了两人无名指的戒指上,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上前一步勾住天师的脖子,裴长卿威胁地瞪着他让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心情颇好地说道“哦对了,我和心肝儿成亲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通知前辈,不知前辈准备什么时候补上贺礼啊?” 刚想出声吐槽甚至嘲笑陈萍萍老牛吃嫩草这件事就感觉自己后脖颈一凉,天师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后脸上瞬间摆出一副恭贺的表情,甩开裴长卿勾着自己脖子的胳膊,对陈萍萍拱手说道:“哎呀,恭喜恭喜啊,恭喜我们陈大院长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啊。” 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立刻开口,陈萍萍则是微微抬头看了看裴长卿脸上的表情,随后慢条斯理地纠正他话语中的错误:“其实现在想来,是卿卿娶的我呢。” 听到陈萍萍的提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天师瞠目结舌地看了看面露微笑的陈萍萍,又看了看对于陈萍萍刚刚说的话并没有反驳反而还笑的极为欢乐的裴长卿,颤抖地伸出手在两人之间指了好半天,才面容古怪地憋出一句:“你们俩,当真是惊世憾俗。” 听完了天师的评价只是耸了耸肩膀,裴长卿随后大力拍了怕他的后背,催促着问道:“还找不着我了?还聊不聊了?” “聊聊聊。”被裴长卿一巴掌拍下去疼的龇牙咧嘴,天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了一眼裴长卿,随后对陈萍萍冷哼一声,率先走出了房门“我在外面等你。” 毫不客气的在天师踏出房门的下一秒直接“嘭”的一声关上门,裴长卿先是走到桌子旁对着裴安已经有所好转的鬼画符看了看,随后弯着眼睛问陈萍萍:“有没有什么我需要带回来的?” 想了想皇家藏书阁的位置,陈萍萍笑着拉过裴长卿的手晃了晃,指尖不经意地抚过一缕对方垂落下来的长发,说道:“城东那家店的桂花糕,我好久都没吃过了。” “等我回来给你去买。”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下来,裴长卿弯腰亲了亲陈萍萍的脸,脸上也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几分不易察觉到的捉弄人的不怀好意。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的位置,随后接着问道:“那……心肝儿就没什么其他想要的了?” 眨眨眼也明白了裴长卿话语中的暗示,陈萍萍装作像是思考的样子想了几秒,之后同样仗着天师看不到的机会坏笑着说道:“我记得之前在城西开过一家糖水铺子,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再帮我去看看吧。牛栏街是不是还是原来的小吃一条街?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满意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吸声突然消失随后再次出现,裴长卿笑眯眯的和陈萍萍比了一个“计划通”的手势,随后背着手晃悠着走出去对冷着一张脸的天师一歪头:“我好了,咱们走吗?” “不要以为我没有听见你们俩的对话。”气呼呼地指了指跟在裴长卿身后摇着轮椅出来的陈萍萍,天师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想让我给你们跑那么多地方,你做梦!” 嘿嘿一笑并没有回应天师的话,裴长卿直接手臂一勾把天师拽的一个踉跄后拖着他往外走:“前辈,别闹脾气了,咱们该走了。” 说着,她回过头看向正坐在门口目送着自己离开的陈萍萍,把食指和中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这才摆着手回过头踏进了天师面前的漩涡中。 在离开抱月楼抵达天星阁的下一秒就收回自己的手臂,裴长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淡起来,淡淡地叫了声:“前辈。” “喝了。”直接把一个玻璃瓶怼到裴长卿的鼻子前,天师也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皱着眉头看着脸色明显不对的裴长卿,冷哼了一声“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听到这句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裴长卿在喝下玻璃瓶中的液体后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了些许潮红,她随后把玻璃瓶放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裴长卿坐下来,天师挥手幻化出一片星辰,他看着闪烁不停的那些星星,没有说话。 看了看面色沉郁的天师又看了看两人面前的那片星辰,裴长卿的视线在星辰中巡视了一圈后最终定格在某一颗暗淡的星星上,目光闪烁。 同样看了看裴长卿注视着的那颗星星,天师冷冷淡淡地开口:“那颗不是你。”“嗯?”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天师,裴长卿活动着自己的脖子问道“那是哪个?” 抬手指了指最远处一颗几乎没有光亮的星星,天师动了动手指把那颗星星拉到两人面前,平静地开口:“这是你。” “看来我是活不了多久了。”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分辨出自己的星星究竟是哪颗,裴长卿吸了吸鼻子反倒变得极为坦然“这也挺好的。” “我查到了一些内容。”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周了走没,天师抬手让眼前的这颗星星变得亮一些,随后挥散了眼前的这片星辰,坐在裴长卿的对面说道“他们动手会选在李承平的登基大典上。” 蹭了蹭鼻子,裴长卿翘着二郎腿思考了一番,皱着眉问道:“登基大典你也会在现场,地方在哪儿?” “皇宫里。”沉静地回答了一句,天师轻轻敲了敲桌面变出两杯热茶,推过去其中一杯劝道“喝了,能救你命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杯中颜色略微诡异的液体,裴长卿突然问道:“这和死活草会相冲突吗?” 第 124 章 听到这个问题凝视着裴长卿的脸,天师过了半晌后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只问了一句话:“你决定了?” “嗯。”点点头后也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裴长卿仰头看了看天星阁高高的穹顶,笑了笑,她伸手像是想要触碰到穹顶上的花纹一样,用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自己所能看到的花纹,轻声说道“这里……和凌雪阁很像。” 闻言也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穹顶,天师挑着眉毛问道:“哪里像了?你们凌雪阁那种冻死人不偿命的地方跟我这儿哪儿像了?” 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裴长卿放下手臂仍然保持着仰头看着穹顶的姿势,满是怀念地开口:“凌雪阁主阁很高,但是也很深。那座阁楼是通的,从上面垂下来的是一块块木牌,木牌上有的有字有的没字,前辈们说那些字上写着的,都是过去,我们要看的,是未来。” 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裴长卿接着说道:“凌雪阁弟子在入门的第一天,就要背会一段话,秉坚忍之心,行国士之事,不问青史,不计浮沉。除尽外道,誓守皇天,名利归尘,江湖无我。皇命圣音,万死尤忠。更何况,我的归元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看着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的裴长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天师的表情有些不太友好:“归元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后了然地笑了笑,裴长卿转头把茶杯握在手里,用大拇指反复磨蹭着上面的花纹,再开口时语气中难得的夹杂着怅然的情绪:“你说归元啊?说白了就是骨灰盒。每个凌雪阁弟子在入门派之后就会领到一个归元。归元只会有两次被打开,第一次是你成为凌雪阁的弟子,第二次,是你死的时候。” 听着裴长卿平平淡淡的话语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天师看了看被对方握在手里一口没动的茶水,最终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起说了吧。” “我对于叶轻眉这件事的推断,应该是没错的。”转头看向天师,裴长卿眼神中带上了几分锋利“但是对于死活草的这件事,其中一个点我还是没想明白。” 抬手阻止了裴长卿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天师勾勾手示意对方把茶杯拿过来,又换了一杯液体之后重新推过去,抬了抬下巴:“喝了吧,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只是能让你活的时间长一点。” 脸上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容,裴长卿低头抿了抿之后看着天师再次幻化出一片浩瀚的星辰,她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淡淡的雾气,伸手戳了戳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星星。 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被裴长卿戳的上蹿下跳的星星,天师双手结印后再一推,眼前的这片星辰瞬间转化。 “这是紫微星。”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其中的一颗星星,天师背着手说道“你看到了什么?”“有点暗。”坐在原地看着天师目光所到之处,裴长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李承平若是当真身负龙运,应该不会这么暗淡。” 冷笑了一声,天师抬起双手迅速的结了几个手印,看着那颗星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之后,才冷淡地开口:“那是因为在原有的计划里,李承平会死。” 听到这句话终于站起身走到天师的身侧,裴长卿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一闪一闪仿佛又要暗淡下去的那颗紫微星,缓缓开口:“若是李承平死了,南庆会乱,然后呢?东夷城和北齐,是不是早就已经乱了。” 抬手挥散了眼前的这片星辰,天师动了动手指又幻化出了一个场景,只不过这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哀鸿遍野的战场。 在看清其中一个人的脸后呼吸一滞,裴长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却在脚刚刚抬起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击中,化为了尘埃消散。 “神庙想在南庆建立至高无上的神权,但是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反抗。”像是知道那人是谁,天师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悯,他声音低沉的开口“于是为了保证世界的延续,生命的延续,神庙派出了大量的类似于五竹的军用机器人来消灭反抗军。” 听着天师的话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浮现出刚刚自己看到的场景,裴长卿张了张口,迟缓地扭头看向天师,艰难地开口:“所以……那个人……” 沉重地点了点头,天师看着画面中显示的无一人生还的战场,嗓音沙哑地开口:“李承泽和谢必安率领的反抗军在最后为了守卫京城的时候,被榴弹击中丧生。”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裴长卿怔怔地看着现如今仿佛像是被定格一般的画面,她突然打了一个哆嗦:“那,其他人呢?” “史书上记载,范闲之后,再无大宗师。”知道裴长卿想问的是什么,天师做了一个滑动的手势,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成了皇城。 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皇城,裴长卿的视线略微往上移了移,她注视着皇城上空终日不散的阴云,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音开口:“这座城里,还有活人吗?” 同样注视着眼前的这座死寂的皇城,天师抱着双臂想了想后摇摇头:“他应该都不能称得上是人。” 迎上裴长卿的目光点了点头,天师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挥散眼前的景象,而是坐下来捧着茶杯解释道:“你要对付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做柳岩。” 直接抬手把皇宫的场景换成一个全身都裹在红色的布料里的一个人的背影,天师凌空点了点那个人,说道:“他活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小叶子说他就已经在了。小叶子当年跟我提过这个人,因为她刚来的时候是出现在神庙里的。” “叶轻眉是从神庙出来的?”听着天师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太对,裴长卿咂咂嘴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肖恩称呼叶轻眉是小仙女,也是这个原因?” 听到这个称呼面容古怪地冷哼了一声,天师撇着嘴点点头:“对,当年肖恩和苦荷去找神庙,正好碰见了从神庙里出来的小叶子,所以肖恩那个晃一晃都是水的脑瓜壳就一直认为小叶子是从天上来的。” 摸摸鼻子接受了这个解释,裴长卿看着眼前这个看不到正脸的人影,试图想要把图像转到正面:“他就没有一张是露脸的?” “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耸耸肩任由裴长卿把图像翻来覆去地折腾,天师靠着椅背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抿了几口后又觉得不得劲直接一仰脖把杯中的茶水喝干净,这才满意地擦了擦嘴“小叶子说,她在神庙的那段时间虽然见过柳岩,但是从未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子,能知道他是个男的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裴长卿放在自己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茶杯笑了一声:“在神庙这种遍地机器人的环境里能出来一个普通人,还真是不得不令人起疑心。” 挥挥手直接把两人的茶杯重新蓄满茶水,天师摇头晃脑地说道:“根据星象的推测来看,他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正常的人类,应该有一部分是机器人,有一部分是人类。” “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重新把茶杯捧在手里,裴长卿盯着柳岩的背影缓缓问道“如果说他不是人的话,那鲜血的这件事情又怎么解释?” 听到这句话微微眯起了眼睛,天师注视着柳岩的身影幽幽地开口:“恐怕,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血祭的原因。因为他是人。” 听到这句话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茶杯中的液体想了许久,裴长卿用指腹摩挲着杯壁,没有再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把柳岩的身影挥散,天师看着现如今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大厅,平静地说道“我说过,我会帮你。” “你也说过我要跟随我的决定。”站起身来看着现如今仿佛就像是一座牢笼一般的天星阁,裴长卿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纹路,目光变得复杂。 听到这句话笑了出来,天师自顾自绕着大厅转了一圈,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出现,但是却被点点星光缠绕让人看不清晰。 “你该走了。”抬手制造出一小股旋风围绕在裴长卿身边,天师满色平静地开口说道。 目送着裴长卿离开,天师背后的那些星光才逐渐聚拢在他的手上形成一个长条的物体,他尝试着去握住它,最终还是任由星光逐渐消散。 “我活的够久啦。”突然抬头看着高高的穹顶笑了起来,天师的语气中充斥着释然和期待“我现在都有点期待那天的到来了。” 像是在回应天师的话一样,从穹顶中隐隐传出了震动的声音,同时传来震动的,还有天师身后的那扇大门。 缓缓走到门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天师呢喃着开口:“不要着急,再等等,一切就会结束了。” 像是被天师的话安抚了,震动从门后开始逐渐减弱,一直蔓延到穹顶上,最终到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已经双脚踏上了抱月楼的木质地板,裴长卿先是警觉地环视了一圈后意识到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把自己掩藏在层层叠叠的纱帐后,裴长卿微微扭头仔细分辨了一番抱月楼内传出的各种声音,最终把目光聚焦在了现如今看上去空无一人的楼下,慢慢眯起了眼睛。 后退了几步摸到自己身后的墙壁,裴长卿把手背在身后在墙上悄无声息地敲了几下,闪身进了身后悄然开启的密道里。 在密道里急匆匆的穿行,裴长卿清晰地听到从外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的对话声。只是分辨了几个声音的内容后就从密道的出口处出来,裴长卿微微低头不让任何人看清楚自己的容貌,随后敲开苏拂衣的门。 “你回来了!”听出外面的人是裴长卿,苏拂衣猛地站起身拉开门看着面前的裴长卿面露惊喜“怎么样!” 冲苏拂衣勾了勾嘴角,裴长卿无视了一旁庆帝的凝视有些急切地说道:“明德宫!” “什么?”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拽过裴长卿把人拉进房间,苏拂衣低声警告“闭嘴。” 直接用脚一带把门关上,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去仿佛外面人影绰绰的窗户纸,转头看向苏拂衣指了指外面。 明白裴长卿的意思微微摇了摇头,苏拂衣直接把对方推到庆帝身边,快速地打了几个手势,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个书架,做了一个偏头的动作。 摇头表示不同意,裴长卿上一步的同时手指在苏拂衣的胳膊上轻轻点了几下,面带犹豫之色地看着她。 把裴长卿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苏拂衣缓缓摇了摇头,随后重新把她推到庆帝身边,和面色凝重的庆帝对视了一眼低声吩咐:“你先带她出去,陈萍萍那边我也已经让他们离开了,等我的消息。” 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庆帝上前一步拦住想要出门的苏拂衣在她的额头郑重地落下一吻,随后拉着还有些茫然的裴长卿进入了密道中。 “老爹,怎么回事?”被庆帝拉着在密道中飞奔,裴长卿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暗的长长的通道,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三突然派兵来了。”算了算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庆帝借着火光转身看向裴长卿,面色仍旧凝重“说抱月楼窝藏通缉要犯,要彻底清查。” 联想到自己和范闲的见面以及和王凯林之间的对话,裴长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对着庆帝说出了自己从刚一回抱月楼就盘旋在自己内心的猜测:“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 对于裴长卿的这句话只是略微一点头后接着拉着她往前走,庆帝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是来找谁的,你现在出面都不合适。” 跟在庆帝身后一直走到密道的尽头,裴长卿停下脚步看着正在捣鼓机关的庆帝,深吸了一口气:“老爹,我应该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跟一帮士兵正面对决?你现在还有那能力吗?”有些费力的掀开密道的门,庆帝率先爬上去后把手伸下来“来,上来。” 仰起头看着逆光把手伸向自己的庆帝,裴长卿踩在□□上的脚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微微用力让自己抓住庆帝的手从密道里爬出来。 “卿卿!”早就从另一条密道里出来,陈萍萍在看到从密道里爬出来的庆帝和裴长卿后指挥着龙井把自己推过去,满脸担忧地替裴长卿拍着身上的尘土问道“没事吧?” 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陈萍萍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裴长卿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转头和庆帝对视了一眼,陈萍萍握着撇长卿的手皱了皱眉:“陈园不能去,太平别院也不能去。这两个地方现如今都有六处的人在看管。” “先声明,我没有房产。”迎上裴长卿和陈萍萍同时看过来的目光耸了耸肩,庆帝满脸无辜地开口。 听到这句话清了清嗓子,裴长卿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半晌犹豫的看向了陈萍萍:“我倒是有个想法。” 看到裴长卿眼中纠结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陈萍萍拍了拍她的手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想说……费介?” 点点头,裴长卿直接蹲下来看着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件小院满是担忧地叹了口气:“对,毕竟费叔是知道你没死这件事情的,而且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可能费叔的胭脂铺子是更好的选择。”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不再说话,裴长卿微微仰头安静地等待着陈萍萍和庆帝的决定。 “可以试试。”把所有的可能都做了设想,陈萍萍率先开口“但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若是不行的话也不要强求。” 闻言笑了起来,裴长卿接过庆帝递过来的画卷重新别在腰间,站起身的同时在陈萍萍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凑到他耳边低声哄道:“心肝儿你得相信我啊是不是?” “我等你回来,万事小心。”手在扶手上摩挲了两下后果断抬起来扣住裴长卿的后脑勺吻在了对方的唇上,陈萍萍含糊不清地叮嘱道。 在看到裴长卿弯腰的下一秒就直接转过身,庆帝听着身后响起的隐隐约约的水声用尽全力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抱月楼的方向。 心满意足地直起身,裴长卿随手蹭了蹭滴落在自己下巴上的水渍,也伸手用指腹把陈萍萍嘴唇上的水迹一点点擦干净,随后后退了两步笑着说道:“我走啦。” 面带微笑地目送着裴长卿离去,陈萍萍冲龙井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把影子找过来。” “客官请问您想来点什么?小店的胭脂出了新款客官要试试看吗?” 在裴长卿踏进胭脂铺的下一秒就有人迎上来,她先是冲来人笑了笑,随后不经意地扫过前面的人群,变换了嗓音问道:“不知,小哥有什么推荐吗?” “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对我们店不太了解。”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认定裴长卿是那种刚从外地进京的人,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 带着裴长卿挤进人群里,小哥用手缓缓拂过面前一排一排的胭脂,笑着说道:“姑娘请看,您想要什么有什么,连蓝色古铜色褐色都有,您看您需要什么?” 听着耳边响起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往旁边挪了挪,裴长卿顺从的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身后拼命想要挤进人群的小姑娘,随后淡淡地开口:“我想要梅子色,杏子粉,蜜橘色,草莓红和鹅黄色。” 听着裴长卿报出来的这一串名字慢慢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小哥定定地盯着裴长卿那双温和的眼眸看了半晌,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故意大声吆喝:“这位客官想要定制,还请这边请~” 面无表情地在一众小姐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向后院,裴长卿一步一步的走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停下了脚步。 “客官怎么不走了?我们掌柜的在前面呢。”听到身后停下来的脚步声自己也停下来,小哥看着站在原地的裴长卿催促道“您快点吧,不然耽误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了自己原本微微垂着的头,裴长卿静静地注视着瞳孔猛地一缩的小哥,平静地笑了笑:“恐怕我再往前走,看见的就不是你们家掌柜的,而是利箭了吧。” 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看小哥骤然变了的脸色,裴长卿摘下自己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转了几圈,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我确实是来找你们掌柜的没错,但是并非是要寻仇。” 看着在裴长卿的手上上下翻飞的画卷,小哥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想要按下机关的那只手,沉声问道:“敢问客官姓名?” 足尖一点直接轻轻松松地站回到走廊的起点,裴长卿重新把画卷挂回自己的腰间朗声笑着说道:“鄙人姓裴,还要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小哥遥遥地看着站在不远处冲自己微笑的裴长卿看了几秒,随后丢下一句:“还请客官稍后。”,转身往前走。 目送着小哥缓缓离去,裴长卿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紧不慢地敲了敲墙壁自言自语般地感慨了一句:“这还真是……难得的体验。” 说完了这句话低头拍了拍自己衣角上落下的灰尘,裴长卿又摸了摸自己脸上其实还没怎么固定好的□□,默默的用力按了两下后背着手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转着圈子。 费介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正蹲在那里手上还在摆弄着什么仿佛像是个傻子一样的裴长卿,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走廊那边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并没有着急站起来,裴长卿先是把自己手中的草扔到一边后拍了拍手打了个哈欠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费叔~” “……还知道回来。”所有的话在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笑容的时候都自动化为了嘴角淡淡的笑意,费介赶苍蝇一样的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哥赶回到前面的店铺里,随后抓过裴长卿的手把脉“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裴长卿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解释道:“我这回回来,是想找您帮个忙。” 第 125 章 “哟?找我帮忙?”抬抬下巴示意裴长卿换手,费介满脸调侃地说道“我还能帮上你们这大忙人的忙呢?” 脸顿时一红,裴长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后扯了扯费介的衣角试图蒙混过关:“哎呀,费叔~您看您这么好的一个大好人是不是?” “别废话。”对于裴长卿这种毫不走心的恭维已经免疫,费介冲她翻了个白眼催道“说实话,找我有什么事。” 收回自己被费介握着的那只手,裴长卿老老实实的把头一耷拉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蹭到费介身边用手指捏住对方的一小片衣角晃了晃,憋着嘴嘟囔:“就是,就是想让费叔收留我一阵子嘛~” 看着裴长卿这幅样子冷哼了一声,费介也没把对方的手拍开,而是揣着袖子懒洋洋地问道:“陈萍萍那家伙不管你了?非得让你上我这儿来找床来。” 这下当真是抬手尴尬地摸摸鼻子,裴长卿缩着肩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其实不是不管,就是出了点问题,然后想上您这儿来借住几天。” 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显就是做贼心虚的裴长卿,费介老神在在的晃悠了半天后点了点头:“进来说吧。” 跟在费介身后进了屋子,裴长卿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费介笑了笑:“我知道这样确实有些打搅费叔,但是也是确实没办法了所以才来找您的。” 拎着茶壶晃悠过来认真地分辨了一番裴长卿脸上的表情,费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裴长卿只是单纯的把茶杯握在自己的手里,语气有些急切:“是这样的,我们之前确实是在抱月楼里住,但是今天在我从外面回去的时候得到通知,说李承平派军队把抱月楼围住了,是因为里面窝藏了通缉犯,所以要彻底清查抱月楼。” 听到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头,费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思索着说道:“皇家的军队包围了抱月楼?这不合乎常理啊。” 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点了点头,裴长卿目光诚恳地看着费介,吞了吞口水说道:“所以,我和心肝儿在出了抱月楼之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就想问问您能不能在您这里借宿几天。”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顿时一乐,费介揉了揉裴长卿的头发后大手一挥“过来住吧,反正我这儿平常也没什么人,你们来了正好还能聊聊天。” 说着费介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你三处的那些师兄弟,一个个都不会聊天,而且还笨!笨的都没救!” 闻言笑了一声后悄悄把被自己捏的满是褶皱的衣摆抻平,裴长卿笑嘻嘻地哄道:“哎呀费叔别生气嘛~这不是还有冷师兄呢吗。” “你冷师兄?”斜了一眼裴长卿,费介愤愤不平地一甩袖子“他也是个猪脑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干脆坐在原地等着费介骂完,裴长卿这才开口说道:“费叔,那既然我们能上您这儿来,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可行,费介刚抬手想把人轰走自己也收拾收拾,但是后来转念一想又把人拽了回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笑眯眯地重新坐下来,裴长卿看着费介翻箱倒柜的找各种药材也没说话,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费叔,您快把您的仓库掏空了。” “陈萍萍那个老东西身体还好?”看了看自己鼓鼓囊囊的包裹又看了看坐在原地的裴长卿,费介终于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一屁股坐下来问道。 看着费介手上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裴长卿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说道:“身体好多了,而且有安安那孩子陪着,心情也变好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放心地点点头,费介低头从自己手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半的瓶瓶罐罐后把包往自己的身后一背抬了抬下巴:“走吧,前面带路。” 闻言立刻笑逐颜开地站起身,裴长卿拍拍自己的衣服微微弯腰:“费叔这边走~” 见到陈萍萍的第一时间瞪大了眼睛,费介绕着对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后满意地放下自己手中的包裹冲裴长卿点了点头:“嗯,确实精气神好了许多。” “费伯伯!”坐在陈萍萍的腿上冲费介伸出双臂,裴安脆生生地叫道“费伯伯好久不见呀!” “哈哈!让伯伯看看我们的小裴安有没有长高一点!”一把就直接把裴安举起来在半空中抛了几下,费介哈哈大笑着说道“哎呀!小姑娘变沉了!” 抱着双臂看着咯咯直笑的裴安笑着摇了摇头,裴长卿往前走了几步对陈萍萍点了点头,随后低声问道:“我老爹呢?” “他说他回抱月楼去了。”把裴长卿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陈萍萍有些担忧地开口“他临走前说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苏小姐那边有他。” 抿着唇点了点头,裴长卿看着已经在和裴安玩儿骑大马的游戏的费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裴长卿眯着眼睛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中辨认出了发声的布谷鸟,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喜的情绪。 微微抬起右边的肩膀让鸟落在上面,裴长卿娴熟的从自己的荷包里把鸟食抓了一小撮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随后解下了它腿上绑着的小纸条。 在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一抬肩膀把鸟放走,裴长卿冲在场的其他人点了点头:“阿泽他们在天星阁。” 这下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靠在椅背上,陈萍萍笑着点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好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等等。”听到两人的对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费介把裴安放到一旁的阿甘的身上,背着手走到两人面前,探究地看着两个人,皱着眉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在说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笑眯眯的把手上的纸条叠好收起来,裴长卿对费介怀疑的目光保持了无视的态度,继续自己的话题“费叔,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冷哼了一声,费介甩了甩袖子:“现在就走!” 抱月楼。 “奴家还不知道,将军姓什么呢。”慵懒地坐在原地,苏拂衣不紧不慢地执起茶壶给自己和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倒了两杯茶,娇笑着说道“不知道将军可不可以告诉奴家啊?” 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拂衣,来人冷冰冰地开口:“姓甄。” “原来是甄将军。”笑着把茶杯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苏拂衣用手托着脸又看了看站在自己房门口仿佛像是两尊门神一样的士兵,又开口说道“那甄将军,可是查到了这抱月楼中窝藏的通缉犯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抬了抬眼皮看向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苏拂衣,甄将军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吩咐了一句:“把人都带上来。” 看着被士兵捆住双手像是带犯人一样带上来的楼里的姑娘们,苏拂衣的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又迅速被笑意所取代,她故意让自己的肩膀靠近浑身都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的甄将军,捏着嗓音满脸委屈地问道:“甄将军这又是何意?我们楼的这些姑娘们,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是不是清白,不是你说了算的。”冷硬地推开苏拂衣站起身,甄将军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来到空场上,一双锋利的眼睛扫过自己面前这些战战兢兢的姑娘们,慢慢皱紧了眉头。 冲自己的亲信努了努嘴,甄将军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瑟缩着往后退却又被后面的士兵拦住最终只能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清了清嗓子,甄将军盯着这些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这些人里面,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啊。” 被门口的士兵拦下来所以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甄将军审讯自己的那些姑娘们,苏拂衣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脸上带着笑意的冲门口的两名士兵屈膝行礼,随后回到房间内。 转进里间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苏拂衣抓着自己的衣袖揉了半天,突然听见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从自己的床下传来。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缓慢地蹲下身,苏拂衣顺手拿过藏在花瓶后充当装饰品的长鞭,还没彻底蹲下去,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 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时间是蹲也不是不蹲也不是,苏拂衣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的床榻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 用脚踢了踢床柱子,苏拂衣压低了声音磨着后槽牙开口:“出来。” “夫人。”听到这句话立刻从床底下钻出来,庆帝一边轻轻地拍着自己身上沾染上的尘土一边冲苏拂衣露出一个笑容。 一把揪住庆帝的衣领就把人按在了床上,苏拂衣警觉地看了看外面,随后凑到对方的耳边问道:“我不是让你带着小裴他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外衣干脆直接脱下来,庆帝搂过仍然有些生气的苏拂衣低声哄道:“我担心你这里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就回来了。” 在庆帝怀里推了他一把,苏拂衣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叹了口气:“我让你走就是怕外面的人认识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笑着胡噜了两把苏拂衣的后背,庆帝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又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不生气,不生气。” 沉默了几秒后把自己的手搭在庆帝的腰上,苏拂衣低声叹息着开口:“那些姑娘们现在都在下面,这里又不让我出去,我现在只能盼着邀月她们没事。” 已经把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庆帝安抚地顺了顺苏拂衣散在身后的头发,低声安慰:“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要着急,一切还有我。” 抓着庆帝的衣袖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苏拂衣一口气梗在胸口中过了好半晌后才泄气一般地吐出来:“我知道,但是我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知道苏拂衣的顾虑也知道裴长卿在想什么,庆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捏了捏苏拂衣的后脖颈:“我知道。” 停顿了一下,庆帝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松开了苏拂衣,冲她笑了笑后重新钻回了床底下:“有人来了。” “苏楼主。”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后直接推门而入,甄将军看着在屏风后的那个人影笑了笑,舔着嘴唇开口“看来您在忙?” 借着换衣服的功夫快速的冲庆帝比了几个手势,苏拂衣随后把领口一扯就这么敞着领子一步一晃地走出去,随后整个人就往甄将军的身上靠去:“哎呀~将军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进来呢,将军难不成是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甄将军掐住了脖子,苏拂衣脸上露出了适当的惊恐的表情,一双手虚虚地搭在甄将军的手腕上,颤抖着嗓音问道:“将军,将军这是何意?” “苏楼主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像是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苏拂衣,甄将军把人顶在墙上掐着脖子悬在半空中,冷冷地警告“我的剑可不认男女。” 看着把自己甩在地上就大步离开的甄将军,苏拂衣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眼神阴冷地抬眼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扯了扯嘴角。 把苏拂衣从地上扶起来,庆帝看着她脖子上一圈的那圈红痕眯了眯眼睛,随后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药膏倒在手心里捂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涂在苏拂衣的脖子上:“忍一忍,马上就好。” 把庆帝拿着瓷瓶的那只手轻柔地包裹在自己的手里,苏拂衣笑着冲他摇了摇头,随后在他的衣服上快速地写到:“去找小裴,让她找机会去明德宫,我知道她的意思。” 夜晚。 “苏楼主让我来找你。” 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变动,王凯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裴长卿,推过去一个木盒。 “确定吗?”接过木盒并没有打开,裴长卿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屋子,低声问道。“形状上没错。”知道屋里的人是陈萍萍,王凯林也压低了声音“但是具体是不是真的,还需要少楼主做判断。”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抬眼看着王凯林,裴长卿过了两秒后伸手拿过一旁的烛火放在自己面前,随后打开了盒子。 带上手套检查了半天后才缓缓点头,裴长卿重新把草放回到盒子里,对王凯林点点头笑着说道:“辛苦了。” 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王凯林随后说起了自己此行的另外一件事:“楼主吩咐我要带你进宫。” 听到这句话先是点了点头,裴长卿把烛火重新放在两个人中间,这才低声商量道:“是这样,你知道军队包围抱月楼的原因是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王凯林把自己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在桌子上描了一个图案出来:“李承平怕你会对他的帝位产生威胁,正好听范闲说你回了京城,所以在加派人手寻找你。” 辨别了一番发现这和自己的猜想基本没错,裴长卿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突然站起身对王凯林点了点头:“你稍等一下。” 说完了这句话径直抱起木盒推门进了屋,裴长卿在关好门后把面前的木盒冲陈萍萍晃了晃:“心肝儿。” “是真的吗?”看着裴长卿手中的木盒仿佛像是在看生的希望,陈萍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冲他笑了笑后把木盒推过去,裴长卿扭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裴安,弯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轻柔的一吻,随后走到陈萍萍面前半跪下来,笑着开口:“是真的,你可以放心了。” 拉着裴长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把人拥进怀里,陈萍萍长出了一口气紧紧的把裴长卿搂住,一时间声音中甚至还有几分颤抖:“太好了,太好了……” 笑着拍了拍陈萍萍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裴长卿捏捏他的脸颊随后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心肝儿,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知道裴长卿接下来说的是她这次进屋的目的,陈萍萍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你直接说就行,我都能替你办到。” 想了想措辞后面带笑意地开口,裴长卿握着陈萍萍的手,轻声说道:“我待会儿需要去一趟明德宫,但是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千重,我需要他帮我给李承平送一样东西。” 听到“李承平”这三个字眯了迷眼睛,陈萍萍冲房间的某一个角落看了一眼,冷淡地开口:“龙井。” 站起身冲出现的龙井点了点头,裴长卿随后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说道:“那我接着出去谈了?” 推了推她的肩膀,陈萍萍也满脸笑意地说道:“记得回来睡觉。”“心肝儿啵啵啵!”笑嘻嘻地在陈萍萍的唇上落下一吻后一溜烟地跑出去,裴长卿冲一脸菜色的龙井摆了摆手。 “可以继续了?”看着裴长卿喜滋滋地跑回来,王凯林往她的面前推了推茶杯,懒洋洋地开口。 点点头直接把那杯茶一饮而尽,裴长卿一抹嘴说道:“现在去明德宫的话,不会被范闲他们发现吧?” 对那杯已经被裴长卿一饮而尽的茶露出了“暴殄天物”的表情,王凯林木着一张脸解释道:“范小公爷已经出宫回自己的府上住了,宫里现在的高手除了宫典和叶重之外,已经没别人了。” 停顿了几秒,王凯林神色古怪地接上了自己刚才的话:“你说的包围抱月楼的人,可能是新被李承平提拔上来的心腹,姓甄。” “姓甄?”忍不住挠了挠耳朵,裴长卿也表现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叫什么?”“我听别人一般都是管他叫甄将军或者是甄大人,只有一次李承平管他叫甄淼。”低头拨弄着自己手边的茶杯,王凯林也有些含糊。 对于这个名字只是翻了个白眼,裴长卿挽了挽袖子低声说道:“如果说要是李承平想看见我,你说我要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竖着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凉凉地瞥了一眼说完了这句话就开始暗自偷笑的裴长卿,王凯林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你想多了。” 嘿嘿一笑调节一下气氛,裴长卿放下被自己盘的已经有往包浆的趋势发展的茶杯,把腿往椅子上一盘,前后晃悠着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偶尔逗逗李承平也不错。” “你当你是在逗狗呢?”瞪了一眼裴长卿,王凯林想了想后撇着嘴敲敲桌面“不过你要是在明德宫呆的时间长了,确实有可能看见他。”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哆嗦,王凯林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凝重,他站起身快速的把桌上的茶具都收好,看着不明所以的裴长卿问道:“你今天晚上去宫里吗?” “去。”站起身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画卷问道“怎么了?”“宫里出事了。”抹了抹自己衣角的褶皱,王凯林语速极快地说道“我需要现在回去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听到这句话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裴长卿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抓了医药箱出来,又在临走前亲了亲陈萍萍告诉他今天晚上不用等她回来,随后对着王凯林伸出手:“走吧。” 和王凯林在房顶上飞奔,裴长卿脚尖一点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得到的消息是李承平遇刺。”脸上带上了焦急的神色,王凯林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掏出自己的令牌把自己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具体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跟在王凯林身后接过对方甩过来的斗笠扣在自己头上,裴长卿一言不发的摸了摸自己医药箱上的花纹,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了当时天师给自己展现的那个场景。 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圆月,裴长卿一晃神的功夫,突然发现原本应该是洁白的月亮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神情一凛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月亮上的红色到底是什么,裴长卿却发现那些红色已然消失不见。 扭回头看了看正在前方特意放慢了步伐等着自己的王凯林,裴长卿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来了!” 第 126 章 刚踏进皇宫的大门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有大量的人在自己的面前穿行并且神色焦急中带着一丝恐慌,裴长卿下意识地压了压自己头上的斗笠,听着周围纷杂的脚步声,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天星阁看到过的场景。 “少楼主这边请。”脚步似有停顿,王凯林平静无波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请少楼主跟紧属下。” 紧走几步跟在王凯林身后,裴长卿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目光透过斗笠上的纱帘环顾了一圈四周,在某些地方停留了几秒。 抓紧了医药箱的绑带,裴长卿听着周围人的呼喊声,在分辨出他们对话的内容后压低了声音询问:“李承平情况怎么样?” “听说是不太好。”脸色有些难看,王凯林在抓过一名从自己面前急匆匆地跑过的小太监询问了情况后调转脚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回答道“听说是血流不止,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听到这句话眉头越皱越紧,裴长卿在脑海中迅速地划过几种药方,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御书房的大门抿起了嘴唇。 在王凯林推开门的前一秒一把抓住了对方,裴长卿面无表情的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捏了捏王凯林的肩膀。 也已经分辨出了屋里的人是谁,王凯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转头看向正守卫在门口的士兵,冷冰冰地问道:“都谁在里面。” “澹泊公和太医院的大夫们。”看清楚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的王凯林的那张脸,守卫的士兵连忙拱手回答。 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后推开门,王凯林站在原地看着里面似乎是在争论什么的大夫们,漠然地吩咐道:“除了澹泊公,剩下的人都请出去吧。” 等到御书房重新安静下来才抬脚踏进来,王凯林神色平静地看着正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和裴长卿的范闲,拱了拱手:“澹泊公。” “王公公。”错身把李承平挡在自己身后,范闲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侧,盯着他身后的裴长卿冷淡地开口“不知王公公为何这个时候了才赶到?” 并没有在意范闲的话而是对裴长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凯林示意守卫在门外的士兵离远一些,随后关上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口的位置,安静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从王凯林的身后走出来摘下头上的斗笠,裴长卿神色平静地看向瞪大了眼睛的范闲,勾了勾唇角:“是我。” “……你来了。”看着裴长卿神色如常的走上前查看李承平的伤势,范闲下意识的让出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长卿极为熟练的用纱布和药酒止血消毒,突然间发现在自己看到裴长卿的那一刻,原本焦躁不安的内心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把医药箱直接打开在自己的身边,裴长卿又把范闲往旁边推了推,随后毫不客气的把李承平背后伤口附近的衣服都剪下来,面不改色地看着李承平血肉模糊的后背问道:“说说看,情况怎么样,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我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从床底抽了两把凳子出来,范闲把其中一把放在裴长卿身后,又看了看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的王凯林,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才开口说道“我刚来的时候情况比这个还要糟糕,他身上的伤口是被人用某种利刃划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血流不止。” 头也不抬地处理着仍然在流血的伤口,裴长卿盯着伤口中那些残留的止血药看了几秒,接着重新换了把工具拿在手里颠了颠,问道:“那动手的人呢?没有抓到?” “自尽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阴沉沉的,范闲把凳子往医药箱的方向拉了拉,随后看着裴长卿腰间的那个画卷,面露犹豫之色。 看着神情专注的裴长卿,范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医药箱,目光突然停顿在了其中的一个标签已经开始褪色的小瓶子上。 毫不犹豫的弯腰把那个瓶子拿在手上,范闲拔开瓶塞闻了闻,一时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认得出他自己手中的这个瓷瓶,正是当年他给裴长卿抹药用的那个消肿的药膏。 他以为,裴长卿早就扔了…… 范闲看着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的裴长卿张了张口,最后他还是沉默地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手里的这个丝毫不起眼的小瓷瓶用力的摩挲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小心谨慎的把药瓶放回了药箱内,范闲抽了抽鼻子辨认了一番李承平背后的药膏的成分,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王凯林。 “裴,哥。” 听到范闲念出来地这两个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顿,裴长卿在用手上的药膏把李承平背后的伤口糊满了之后,才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范闲。 把范闲眼中流露出的情绪都看在眼里,裴长卿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像是入定一般的王凯林,凝神想了想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用自己还算是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范闲的头发,笑着开口:“范闲小朋友,不要跟你裴哥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好吗?” 听到这句话自己也笑了出来,范闲凑到裴长卿身边看着李承平身上的伤口,张着大嘴长出了一口气,再说出来的话语中难得的带着轻松的意味:“裴哥在,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看着没过一会儿血液就浸透了刚糊上去的药膏,裴长卿伸手把李承平的手腕翻过来一边把脉一边瞟了一眼整个人恨不得都瘫在椅子上的范闲“倒是你,别我一来你就给我当甩手掌柜的。” 嘿嘿一笑后把裴长卿身前装着药膏的碗拿走继续配药,范闲抽空瞅了一眼李承平的脸色这才说道:“哪儿能啊裴哥,我这不是不忍心让你劳心费神吗。” 凉凉地扫了一眼明显比之前活泼了不少的范闲,裴长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后用刮刀把已经被血液侵染的差不多了的药膏重新刮下来,仔细地观察着李承平背后的伤口略微皱了皱眉。 “再这样下去他得死于失血过多。”同样也看到了李承平身上没有丝毫好转的伤口,范闲皱紧了眉头看向裴长卿,提醒道。 “我知道。”转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医药箱沉默了半晌,裴长卿又看了看李承平身上的伤口,摸了摸下巴“我有个猜想,不过不太确定。” 说着裴长卿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个竹筒状的东西递给范闲,伸手指了指外面:“把这个东西,放出去。” 毫不犹豫地直接站起身向外走去,范闲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把竹筒在王凯林的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随后摆着手出了门。 把范闲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裴长卿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王凯林,还没来得及出声调侃,就听见对方磨着后槽牙冷哼了一声:“哼,瞎嘚瑟。” 、 瞬间喷笑出声,裴长卿用指关节蹭了蹭鼻子转回身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头听见的样子用力咳了几声,随后拍拍李承平的头极为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知道你现在可能听不见我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少年,好好活着不行吗?” 说完了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裴长卿把范闲已经调配好的药膏重新糊在伤口上,摘下自己腰间的画卷拿在手上转着,对重新推门进来的范闲头也不回地问道:“高兴了?” “嘿嘿,高兴了。”撒着欢地跑回来坐在裴长卿身边,范闲看着在对方指尖上下纷飞的那个画卷,突然询问道“裴哥,这个伤口,不能用你的那个什么离经易道吗?” 转头看着范闲脸上流露出的纠结的神色,裴长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画卷笑了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她随后摸了摸范闲的头,看着对方眼中翻涌不息的情绪,勾着唇角轻声开口:“因为我还想活着。我还想活着看到李承平的登基大典。” 把裴长卿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拿下来,范闲刚一圈住她的手腕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从手腕处传来的那种属于生命的跳动。 “裴哥,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裴长卿要走,范闲怔怔地注视着对方嘴角的那抹淡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笑容,悄悄的红了眼眶。 “别哭。”抽出自己的手弹了弹范闲的脑门,裴长卿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笑着说道“至少我现在活的没有遗憾。” 瞪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王凯林后,范闲伸手直接把李承平原本面向外面的脸抬起来转向里面,这才终于能够好好地看看这位自己已经几年没见的裴长卿。 被范闲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裴长卿扭头咳了两声后把自己的碎发整理了一番站起身活动了两下,眼睛却一直看着李承平背后的伤口。 在看到血液又在一点点渗透药膏的时候,裴长卿一时间有些面色凝重。 “找我啊?”天师懒洋洋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还带着几分被打扰到之后的不满“李承平出事了?” 听到天师的声音后眼前顿时一亮,裴长卿转过身满脸笑意地看着随着雾气散去出现在面前的天师,笑眯眯地指了指趴在床上的李承平,叫了声:“前辈。” “哟,怎么提前半死不活了?”目光在扫到那个极为狰狞的伤口的时候竟然笑了出来,天师溜溜达达地走过去接过裴长卿递过来的刮刀拨弄了两下伤口,随后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室内的摆设。 拍拍范闲紧绷的身躯,裴长卿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别慌,都是自己人。” 目光紧紧地盯着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像是在跳大神一样的天师,范闲先是点了点头后脸上逐渐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用胳膊肘捅了捅裴长卿:“裴哥?” 装作自己没有看到天师的动作一样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裴长卿指了指天师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在范闲震惊的目光中无辜地耸了耸肩,随后就听到了天师恼怒的声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我们只是在夸奖前辈的英姿。”面不改色的扯谎,裴长卿把范闲揽到自己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正气呼呼地看过来的天师,说道“前辈难道不认为自己英姿伟岸吗?” 心知肚明裴长卿和范闲到底都说了什么,天师瞪了一眼笑呵呵的裴长卿又瞪了一眼试图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裴长卿身后的范闲,最终还是撇着嘴说道冲两个人一招手:“过来!” 立刻笑着走上前,裴长卿背着手摆出一副极为腼腆的样子看着天师,笑容诚恳地问道:“前辈可有查出什么?” 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范闲,天师随后对裴长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是谁。” 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先是凝固了一瞬后慢慢消失,裴长卿微微垂下视线看着李承平背后狰狞的伤口,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凉意。 缓缓点了点头,裴长卿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李承平,眉头紧皱:“我是知道,但是我现在不太敢确定是不是我当时看到的场景。” 抬手间指尖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天师神色悲悯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有点点星光从他的指尖溜到李承平的伤口上,散发出一阵一阵柔和的光芒:“未来是会变的。”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抱着双臂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承平身后终于止血了的伤口,裴长卿扭头又看了一眼明显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的范闲,弯腰从自己的医药箱中抓了几根山楂枝放在嘴里嚼。 “你们……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如临大敌的天师和裴长卿,范闲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呼吸逐渐平缓的李承平,抓了抓头发问道。 听到这句话终于把自己的目光往范闲的身上分了分,天师又看着毫不意外的裴长卿终于问了一句:“他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耸了耸肩后上前一步坐在板凳上开始查看李承平已经有所好转的伤口,裴长卿极为平静地开口“当时就没打算让他知道。” 听到这句解释立刻明白了裴长卿的意思,天师摸着下巴绕着范闲参观了一圈后同意似的点点头:“确实,不过他身上也有那边的印记,应该是老五的。” 说着他满脸好奇地凑上前,看着范闲的那双眼睛问道:“范闲啊,来来来,告诉叔叔,老五恢复记忆了没有啊?” 原本脸上还带着的些许笑容在听到天师的这个问题后立刻收敛,范闲往裴长卿的方向挪了挪神情戒备地看着天师,一只手放在背后微微握成拳状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哇,小姑娘啊。”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范闲身上传出来的威压一样,天师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范闲,随后轻轻松松地绕过他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你们的这个保密工作,做的还真是相当的好啊。” 把纱布打结后剪下多余的部分,裴长卿这才站起身回头看了看几乎下一秒就要出手的范闲和嬉皮笑脸的天师,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像是拎着两个打架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一手一个拎到自己两边站好,敲了敲范闲的脑门然后又瞪了一眼天师:“前辈。” 撇撇嘴知道自己玩过了,天师老神在在的哼了一声后挥了挥自己的两只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然后干脆一扭头不再看两人。 暂时没什么心情哄天师的小脾气,裴长卿微微抬头迎上范闲的目光,长出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一个计划,并且没有把你算在内,是我的问题,没有跟你提前说。” 怔怔地看着裴长卿脸上略带歉意的表情,范闲的内心突然有一个想法腾升而起,他一把抓住裴长卿的肩膀,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对,陈萍萍还活着。”知道范闲想要问什么,裴长卿犹豫了两秒后抬手拍了拍范闲抓着自己肩膀的那两只手,笑了笑。 感觉到自己肩膀猛地一痛,裴长卿随后就撞上了范闲坚硬的胸膛:“哎?” “太好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范闲一时间有些说不清自己在听到这条消息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猛地把裴长卿放开后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确认真伪一样,有一串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抬手轻轻地揉搓了一把范闲的头发,裴长卿一直等到对方的情绪有所缓和了之后才接着说道:“他还活着,当初是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能让我们所有人都离开京城。” 已经在脑海中把这几年所有的不合理的事情都想明白,范闲吸了吸鼻子后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你们都还在。”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兄妹情深了。”对范闲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天师飘飘然地走到裴长卿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道“有事再找我吧。” “前辈慢走。”立刻转身对着天师露出一个标准地笑容,裴长卿往前走了几步后示意王凯林送送他,语气轻快地说道“今天的事情有劳前辈了。” 送走了天师之后一抬胳膊直接把胳膊肘搭在范闲的肩膀上,裴长卿听了听身后微弱而平缓的呼吸声,低声问道:“能不能帮你裴哥一个忙?” 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范闲回头看了看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的李承平,问道:“是抱月楼的事?” “我以为派兵这件事是你们做的?”转身往回走,裴长卿伸手摸了摸李承平的额头,问道。 听到这句话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范闲也坐下来捏了捏李承平胳膊上的肌肉:“这件事应该是李承平自己弄出来的,不过我可以让他们退兵。” 说着,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扔到王凯林的手里,淡淡地说道:“拿着这个去找他们,就说宫里出了事需要他们回援。” 天星阁。 “前辈回来了?” 看到大厅内腾升而起的雾气,原本昏昏欲睡的李承泽瞬间清醒,顺便拦住了条件反射想要拔剑的谢必安。 “你那个好三弟,倒也是个命大的人。”冷哼了一声挥挥手散去大厅内的雾气,天师看了一眼神情紧绷的谢必安,挥了挥手“当然了,也亏得小丫头叫我叫的及时,不然还搞什么登基大典,直接搞葬礼吧。” 说话间天师自顾自地倒了杯水,随后指了指大厅中的某一处头也不抬的对李承泽和谢必安说道:“你们两个赶紧去休息吧。现如今出了这事儿我估计咱们都得提前行动。” 等到谢必安护送着李承泽去休息之后,天师放下自己手中没喝一口的茶水,冲黑暗处招了招手:“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从黑暗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他走到天师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在站起身的时候并没有开口,声音却在大厅内响起:“神庙对李承平已经起了杀心。” 听到这个声音后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天师嗤笑了一声后抬抬手调侃了一句:“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听到天师的话神色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天师坐着的椅子装作自己没有听到的样子。 撑着额头笑了笑,天师抬抬手指送过去一颗珠子,紧接着又抬了抬下巴:“赶紧拿着吧,这幅鬼样子出去吓谁去?”顿了顿,天师又说道:“打个马吊都能输成这样,你之前不是还牛哄哄的说自己不会输吗?” 尴尬的把那颗珠子吞下去那人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化出实体的双腿和双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打马吊打不过裴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打不过小丫头?”听到这句话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嫌弃的表情变得更嫌弃了,天师撇着嘴看着那人,凉凉地开口“陆仁,你一个看得见的人还打不过一个看不见的人,把自己的珠子都能输出去。” 说完了这句话摆了摆手,天师捏着自己的鼻梁示意对方借着往下说。 “今天动手的确实是神庙。”正色微微躬身,陆仁平静地开口“神庙想要借此机会杀了李承平并且找人代替,这样能在登基大典的时候快速的掌控整个南庆。” 第 127 章 冷笑了一声,天师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上浮现出的点点星光,打断了陆仁的话:“神庙这时候就想通过李承平控制整个南庆?那他们想怎么对付北齐和东夷城?” “我们已经救下了战豆豆和司理理。”恭恭敬敬地回答,陆仁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退下吧。”不再让陆仁继续汇报情况,天师冷淡地摆了摆手,说出口的话语中夹杂着疲惫“有情况再通知我。” 等到陆仁彻底消失不见,天师满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灯笼的形状,嘴角恍惚地扬起了一个失落的笑容。 “天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天师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逐渐染上了金色的光辉,他用手指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又一个人的容貌,最终还是失落地垂下手臂,挥散了凝聚在半空中的星光。 穹顶中仿佛传来了阵阵缥缈的歌声,天师眼底流转的金色随着歌声慢慢消散,他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后撑着座椅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撞开了一扇大门。 在撞开大门后他的耳边除了渐渐消散的歌声外仿佛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中带着严厉和焦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不易察觉到的不舍:“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未来。让你离开不是彻底放弃你!而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留一线生机!” 是谁……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那个声音那样的熟悉…… 天师尝试着睁开自己的双眼,他在一片白光中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记忆里不曾存在这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到现在为止漫长的生命中从未遇到这样的人,但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他最亲近的人。 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就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天师仰起头试图想要看清楚那两个人的容貌,却发现在自己和他们之间始终围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抬手试图想要冲破眼前的雾气,天师在无数次的尝试后明白,这层雾气无法让他前进让他看清那两个人的容貌,也无法让那两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看着那两个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渐行渐远向着白光的尽头缓缓前行,他隐约听到了从风中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紧接着,他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不,不要……” 踉跄地爬起来试图冲破雾气的阻碍,天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他只是知道在他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穿过火焰,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你还好吗?”天师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朦朦胧胧的让人听不清晰,然而却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担忧。 “我没事。”攥住自己的衣袖,天师突然听到自己这样回答道“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出去。” 说话间,他仰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个人的脸上同样被雾气所笼罩,只是不知为何,天师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天师怔怔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就在他想要握住的前一秒,眼前的人却化作了点点星光,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消散在了天师的面前,只留下那一句:“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后退。” 眼前的场景忽然转变,天师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充斥着火光和断裂的兵器的战场,鼻翼间飘来的都是尸体烧焦之后散发的味道。 低头看着仍旧停留在自己的手掌中的星光,天师试图想要抬手替自己身边的尸体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甚至已经穿透了地面。 “师弟,王朝气运如此,你又何必执着。” 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有人从天上发出了这样的提问。 “算尽天机,亦有不甘。”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那个声音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心,甚至还带着决绝“知天命者,往往殉之矣。” 是谁? 到底是谁在说话? 拼尽全力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做出握拳的动作,天师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另外一只手上,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想要追赶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天师用尽全力嘶吼着:“你告诉我啊你到底是谁!” “活着,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师兄!师兄那个女人又拿着鞭子来了!” “不要活在回忆里,你该醒醒了。” “师兄,你要走了吗?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你被仇恨懵逼了双眼,看看他们的目光,跟你当年何其相像。” …… 原本一直隐匿在迷雾背后的嘈杂声穿透雾气传到天师的耳朵里,像是有无数人在不同的时间对他说了不同的话,但是他依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们和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是从大唐衍天宗而来,但是他为何来此,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这些答案在他自己的脑海中不管如何搜索,始终都找不到答案。 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手捂着耳朵试图逃避身边的声音,天师喘着粗气挣扎着□□着,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自己周围所有的声音。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往前狼狈地膝行了几步又被迫停下,天师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了越来越亮的白光中,大吼了一声“你们给我闭嘴!” “徒儿,天劫将至,你该醒醒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浑身是汗的天师振聋发聩。 “那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你又是谁。”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站定在原地仰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头顶,天师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那些在我耳边说话的人是谁!刚才我看到的那两个人是谁!你告诉我!” 在这句话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下一秒,一条由星光组成的通道自天师的脚下蜿蜒而出,向着那两个身影消失的地方延伸,与此同时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往前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定定地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这条道路,天师试探性地踏出自己的第一步,他看着道路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一直萦绕着微弱的星光的手掌,张了张口:“我……想要的?” 缓缓摊开自己原本蜷缩着的手掌,天师的目光跟随着从自己的掌心飘起的那些星光落在自己脚下的这条道路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黑白交接的地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刚刚说话的人:“我要,去哪儿?” 他这样问着,同时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半晌才像是叹息一般地开口:“我又能去哪儿?”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柔和的微风,像是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天师,又像是有人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陪伴他,告诉他现在的他并非一人孤军奋战。 “往前走,时间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随着这句话响起,又有星光从四面八方缓缓升起聚集在天师脚下的这条长长的通道上,像是一个个他认识的人用自己的臂膀撑起了一条通向未来的道路。 迟疑了许久终于抬脚迈出了下一步,天师步伐沉重地走在脚下的这条道路上,他的耳边虽然仍然会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但是他却恍若从未听到一般的迈步向前走去。 他沿着脚下的道路穿过充盈在自己周身的雾气,看着自己脚下的道路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停在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人消失的地方。 手指突然被什么人碰了一下,天师无措地抬起自己的那只手,看着原本徘徊在自己脚下的星光慢慢汇聚到他摊开的那只手上,形成了某个长条形状的东西。 “衍天宗……”看着自己手中逐渐凝结成实物的星光,天师的脑海中仿佛像是有一道枷锁被悄然打开,刚刚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重新上演。 他在自己的记忆中同样看到了漫天的火光,但是在漫天的火光当中,他看到了一位老人穿过熊熊的火焰对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他在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向后倒去,天师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呼的风声,慢慢勾起了唇角。 急速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微风托住,天师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那面巨大的镜子。 双脚落在实地上,天师看着不知何时变得发黄的镜面,挥了挥手幻化出一层层的阶梯,他握着自己手中刚刚出现的灯笼一步一步地走到镜子前,注视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放了上去。 一圈一圈的水波纹以天师的手掌为中心向四面散开,镜中随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和现在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服饰,但是天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光。 他知道,那是曾经的自己。 “你的愿望是什么?”不知为何,天师突然开口轻声问曾经的自己。 “我的愿望?”天师清晰地看到镜中的那个自己神采飞扬地笑了出来,他也听到了他的回答“我不想高枕无忧的在门派里生活,我想要出去,我想要去云游四方!我要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世间万物!” 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的是现在的他不曾拥有的朝气和光亮,天师笑了。 天师缓缓移动自己的手掌,沿着镜中的那个自己的脸慢慢地描摹了一圈后,他又问道:“那为何后来的你又要叛出师门,流落到这个地方?” 不等镜中的那个自己回答,天师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武氏摄政,这天下容不下师父这样能够窥探帝王的未来的人,所以就要除掉衍天宗。所以……师父为了以防万一,要留一条血脉,就把我逐出了师门。” 说到最后声音低哑阴沉地笑了出来,天师分明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泪痕,但是他依旧在笑,他听见镜子里的自己说道:“神龙元年,武瞾退位,但是衍天宗依然身处大漠深处,等待着……” “天命所归之人。” 他垂下自己放在镜子上的那只手,再抬头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背叛师门所以迫不得已流落到这里的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消失,天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器魂灯,随后转身走下了台阶。 在镜中的那个自己消失的前一秒,天师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去,他听到了一句话:“我姓萧,是萧吉的后人。” 在大门缓缓关闭的前一秒,天师微微回头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那面镜子,有什么声音从他的唇齿间溢出,眨眼间消散在了风中:“谢谢。” 皇宫。 “裴哥。”盯着正闭目养神的裴长卿看了半天,范闲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仿佛像是门神一样的王凯林,自认为没人发现的往裴长卿身边挪了挪。 “套近乎啊?”睁开眼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凑过来的范闲,裴长卿满脸好笑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开口“有事儿就说,别腻腻歪歪的。” 嘿嘿一笑之后摊开手掌,范闲把一个小瓷瓶递到裴长卿面前,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裴哥这个给你。” “干嘛?贿赂我啊?”看了看范闲手上的那个瓷瓶又看了看范闲本人,裴长卿挑着半边眉毛问道。 闻言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范闲的神色十分正经地辩解道:“我们正经人都是拒腐蚀永不沾的!裴哥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呢?” 自己说完这句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范闲把瓷瓶放到裴长卿的手上,没再说话。 打开瓷瓶一闻就知道范闲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裴长卿面色如常的把瓶塞重新塞回去,随即抬手对着范闲的脑门就是一个暴栗:“能耐了啊,小狐狸学会坑人了。” 脑门一痛后立刻缩脖子护住自己的整张脸,范闲的声音透过自己的手掌传出来:“裴哥你不能这样啊,万一破相了我怎么见人啊。” “你破相跟我有什么关系?”直接把瓷瓶扔回范闲的衣服上,裴长卿看了看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李承平,撑着脑袋笑着反问道。 听到这句话刚想反驳一句却突然收声,范闲回头看向李承平的方向看了几秒,随后对着门口缓缓抬起头的王凯林挥了挥手。 同样把目光投到李承平的身上,裴长卿若有所思地歪着头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对着正准备走过来的王凯林打了个几个手势。 “陛下醒了?”把同样站起来的裴长卿挡在自己身后,范闲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老,老师……”听到范闲的声音努力睁开自己沉重的眼皮,李承平的瞳孔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聚焦,他蠕动着嘴唇虚弱的开口“刺客……” 不着痕迹地微微扭头看了一眼抱着双臂耸了耸肩的裴长卿,范闲微微躬身回答道:“刺客在行刺后就已服毒身亡,身上并无任何能够代表身份的象征。关于这件事我们和监察院还在调查当中,还请陛下等候。”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肩膀突然一沉,范闲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裴长卿平静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来自于大夫的建议,你现在最好闭上嘴闭上眼睛该休息休息,操心这么多就是让我们不用替你准备登基大典,你能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听到裴长卿的声音先是反应了两秒后瞬间瞪大了眼睛,李承平挣扎着挪动自己的头部让自己能够完整地看到站在范闲身后正注视着自己的裴长卿,蠕动了几下嘴唇后终于一字一顿地开口:“裴,长,卿……” “嗯,对,是我没错。”装作看不懂李承平眼中闪烁着的情绪一样,裴长卿摘下自己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晃了晃,随后又指了指床边的医药箱,歪了歪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作为一个刚被嗯从鬼门关救回来命的人,我并不建议你这个时候大动肝火,容易导致你身后的伤口再次崩裂。” “裴哥说的是实话。”直接上手把李承平的脑袋挪回原位,范闲冷淡地说道“所以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为接下来的登基大典做准备,剩下的事情可以都交给我们。” 转动着眼珠看着范闲绷直了嘴角的那张脸,李承平又看了看已经走出来的面带敷衍的笑意的裴长卿,李承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充斥在眼底的翻涌不息的情绪悉数归于平静。 拍拍范闲的肩膀示意他不用那么紧张,裴长卿弯下腰把自己的手搭在李承平的手腕上诊了诊脉,随后直起身替他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被褥,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等到李承平的呼吸逐渐平稳才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被子上拿下来,裴长卿冲范闲歪了歪头,笑着问道:“介不介意陪我去个地方?” 拍拍手站起身把两把凳子重新塞到床底下,范闲率先打开了房门。迎着御书房走廊里彻夜不息的火光,他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裴长卿,笑着开口:“当然不介意。”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在皇宫里,裴长卿转着手上的画卷看了一眼范闲,轻声开口:“刚才在御书房,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走在裴长卿的身边,范闲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又看了一眼在远处高高耸立着的皇家藏书阁,张了张口犹豫了几秒,并没有说话。 “想问什么就问吧。”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裴长卿突然想到宫外的陈萍萍,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否已经入睡,还是说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他今夜睡得并不安稳?还有裴安,小丫头现在睡觉也睡不安稳,晚上会不会又在踹被子。 想到这儿眉宇间划过一抹忧虑的神色,裴长卿叹了口气抬起手摩挲了两下自己手上的戒指,突然听到身边的范闲倒吸了一口冷气。 眉头一跳后转头,裴长卿面无表情地盯着仿佛像是看见鬼一样的范闲,撇着嘴把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威胁般地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瞬间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范闲摇着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只是想恭祝裴哥和陈院长得偿所愿百年好合新婚快乐举案齐眉鸾凤和鸣同德同心心心相映……” 还没说完就被裴长卿拍在头上的那轻轻的一下打断,范闲看着对方脸上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听着她无奈地摇头说道:“成了,说多了就是做作。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相声?” 说完了这句话后转头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条蜿蜒的小路,裴长卿在原地站定轻声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听到这句话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范闲低头抬脚蹭了蹭自己脚下的地面,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带微笑的裴长卿,胡乱点了点头。 “五竹是叶轻眉的人。”辨别了一下明德宫的方向,裴长卿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从这点上他就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说着裴长卿用画卷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形状出来,她回头看着眉头逐渐紧皱的范闲,问了一句:“这个形状,你有印象吗?” 点点头跟在裴长卿身后,范闲从自己的衣领里拽出一个挂坠:“这是五竹叔给我的,说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 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东西和李承平身上的那个一样,裴长卿低头摸了摸鼻子又组织了一番措辞后才说道:“按照小师叔的话,这个东西是一个证明。有了这个证明之后神庙就不会对你动手。” “我有查到叶轻眉当年是从神庙里出来的。”把挂坠重新塞回衣服里,范闲看着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宫殿的轮廓,忍不住问道“咱们上这儿来干什么?” 背着手看着道路尽头的明德宫,裴长卿接着月色看了看明德宫斑驳的墙面,抬了抬下巴:“这里面就是答案。” 不等范闲继续说些什么,裴长卿低头拍了怕自己的衣角,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李承乾当初想要称帝这件事吗?” ※※※※※※※※※※※※※※※※※※※※ 萧吉:(约525—约614)南北朝、隋朝阴阳家、算术家、养生家。 陆仁:就是曾经那位在93章出现过的和女主打马吊输了的少年 第 128 章 听到裴长卿的问题先是点了点头,范闲随后看着明德宫斑驳的宫墙深吸了一口气:“我当然记得。”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范闲的脑海中还能清晰地浮现出那天被鲜血冲刷成暗红色的地砖,那个在一片喊杀声中孤零零站在高台上的身影。还有在那个雨天里随着衣角的飘落渐行渐远的背影,都让范闲在那些被惊醒的深夜看着地上从窗缝里挤进来的月光扪心自问:“我真的做错了吗?” 抽回自己散开的思绪,范闲看着裴长卿突然问道:“裴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明德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紧走几步跟在裴长卿身后,范闲看着眼见这座明显不对劲的宫殿有些担忧:“我不是没有调查过,但是当时李云羲始终不肯说,陈萍萍也不说这件事。我从监察院里的资料看到说明德宫曾经发生过命案,所以后来这里就成了冷宫。” “这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了。”仰起头看着眼前的这扇大门,裴长卿眼中流露出几分哀伤的神情,她缓缓开口说道“这个故事牵扯到的,不仅仅是现在,还有过去。”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明显一愣的范闲,抬手缓缓推开了眼前的这扇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坑坑洼洼的地面,裴长卿闲庭信步一般地走进空荡荡的院子,扭头看向了曾经墙皮脱落的那个地方,对范闲抬了抬下巴:“你看到了什么?” “金色……这是个法阵?”顺着裴长卿的目光看过去的第一时间就皱起了眉头,范闲盯着脱落的墙皮后看到的那一小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线条,伸手就把裴长卿护在了身后。 相比于范闲的戒备,裴长卿则是把现在的图案和自己印象里的图案做了一番对比后,从范闲的背后绕出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句:“图案变了。” “什么?”先是一愣后迅速地反应过来,范闲站在裴长卿身边皱着眉头警觉地环顾了一番四周“怎么回事?” 盯着图案看了几秒后又转头看了看今天的月色,裴长卿抽出腰间的画卷拿在手上,蹲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敲着那个图案的边缘位置说道:“这个是我第一次来明德宫的时候看到的图案,如果要是仔细看的话和今天看到的确实略有区别,像是笔画更加精细并且更加细致了。” 同样蹲下来把两个图案进行反复的对比,范闲眉头紧皱着回头看了看这座寂静的宫殿,目光在这座宫殿的每一个现在目光所及的角落里四处搜寻着,像是在找些什么。 “先别着急。”拍拍范闲的肩膀后站起身,裴长卿随手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画卷上的土,指着现如今唯一能坐人的台阶说道“走吧,我先去给你讲个故事。” 看着裴长卿平静的神色自己原本腾升起几分焦躁的心情的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范闲先一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台阶后这才和裴长卿一起坐下来,问道:“刚刚裴哥说的过去,是指叶轻眉的事吗?” 慢慢地点点头,裴长卿抱着双膝微微仰头看着已经略有西沉的月亮,声音有些沙哑:“我那次来明德宫,是因为李承乾要我进宫。但是来明德宫我也没住然后就直接走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微一停顿,裴长卿微微低头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皮,仿佛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手指还残留着药膏黏腻的触感。 “嗯,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看了看裴长卿瘦弱的肩膀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范闲犹豫了两秒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怕,怕回头陈萍萍找我算账。” 听到这句话弯起眼睛笑了笑,裴长卿自觉地用范闲的外衣把自己裹紧,随后轻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让心肝儿找你算账的。好了,我接着说。” “叶轻眉是从神庙里出来的,神庙的人你也应该见过,地方你也应该去过了。”搓了搓指腹觉得有些无聊,裴长卿摘下自己腰间的画卷拿在手里把玩,只是这次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凉意“你也知道现在是未来,对吗?” 听到这句话沉重地点了点头,范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低沉:“我知道。神庙的人带我看见过神庙里面,就是个军事博物馆。” 闻言嗤笑了一声,裴长卿往后仰了仰,冷笑着开口:“军事博物馆?那也就是做给像你们这些外人看看。如果神庙当真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博物馆的话,类似于五竹这种机器人又怎么解释?” 打了个哈欠有几分困倦,裴长卿捏捏自己的鼻梁难得开始怀念自己那张柔软的床铺,接着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盯着那一小段花纹说道:“神庙的目的是阻止人类的进步,因为他们认为上一个世界的灭亡就是因为人类文明和科技的发展太过□□速,所以阻碍文明发展似乎成为了神庙一直以来的一个使命。” “我之前一直在想五竹叔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我猜到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范闲从地上拿起一个石子从手中抛出去,听着一连串的声响垂下了视线“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有个人,他的名字叫柳岩。”用画卷遥遥的指向天空,裴长卿仰起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听前辈说,他原本是人,但是似乎是因为什么情感上的挫折导致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神庙逐渐开始偏离自己原本既定的路线了。” 说到这儿裴长卿扭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范闲,又仰起头把花纹的变化用自己的眼神在天空中描绘了一遍,停下了自己一直转动着的画卷。 过了很久后才终于抬起头,范闲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荒芜的地面,用力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柳岩……是我要找的人吗?” “是,也不是。”抬手揉了一把范闲的头发,裴长卿再开口时显得极为平和“杀叶轻眉的命令也许确实是柳岩下达的,但是并不能排除他身边有别的人的推动,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神庙在北齐建立的神权至高无上。” 把自己的脚往衣摆里缩了缩,裴长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鼓了鼓脸:“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看着裴长卿的动作自动自觉的往她身边靠了靠,范闲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曾察觉到的茫然,他说道:“我一开始只是想等李承平登基之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和婉儿找个地方好好隐居。但是现在看来,接下来的路还很漫长。” 一句“其实也不漫长”憋了回去,裴长卿叹了口气:“反正,你现在最大的事情不就是李承平的登基大典吗。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你至少有一件事情就成功了。” 犹豫了两秒后把裴长卿的这句话当做是安慰,范闲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裴长卿提起的另外一件事:“话说,你是不是得把我的新婚礼物补上啊?” 神色瞬间僵硬,范闲把这句话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陡然间迸发出明亮的色彩。 他看着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我,我能,我能见到他?” “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说过你不能见他。”嘴角的笑容中带着鼓励和温柔,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所以这位小朋友,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一个人呢?” “我们什么时候走!”猛地站起身,范闲先摸了摸自己的发型随后又凭感觉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努力把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尘全部都拍下去,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就出发吗?” 还不等裴长卿站起来,范闲就率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话:“不行,我还没准备好礼物,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合适……” 这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范闲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看向一直坐在原地的裴长卿:“裴哥,你说我……” “范闲。”在范闲看过来的时候终于站起身,裴长卿转头看了看月色后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他的身上,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却坚定“没有人会怪你当时的选择。” 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范闲听着她接着像是调侃一般地说道:“不过你好歹也是当澹泊公当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说完这句话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裴长卿站在门口笑着回头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范闲,抬手抓住自己肩膀的外衣的袖子晃了晃,问道:“不走吗?” “来了来了!”立刻大步走上前站在裴长卿身侧,范闲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类似于嬉皮笑脸的神色,他接过裴长卿还给自己的外衣披在肩上,神采飞扬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见人?我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但是我觉得我的一腔真情已经胜过任何物质上的东西了。” 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裴长卿推开眼前的大门看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蜿蜒的道路,一直拿在手上的画卷终于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紧跟在裴长卿身后,范闲看着像是晨曦时分出现的迷雾一样的雾气,努力想要听到周围传来的动静,却发现两人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后背一瞬间被汗水打湿,范闲扭头看着已经拿起画卷摆出防御姿态的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来。”抬手把裴长卿抬起来的手按下去,范闲看着与自己来时路完全不同的道路,缓缓开口“裴哥,这次让我来。” 定定的和范闲对视了几秒后垂下手臂,裴长卿回头看向自己刚刚坐过的台阶,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小撮尘土。 “叮铃。” “叮铃。” 道路的那边突然传来了类似于铃铛的声响,裴长卿抬手把自己的手搭在范闲的肩膀上,盯着在这条弥漫着雾气的小路尽头出现的人影,面色凝重的压低了声音:“神庙。” 把自己的呼吸放缓,范闲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些人的脚下,他在雾气中并没有看到那些人的双脚甚至是双腿。 脚下的地砖突然开始泛起淡淡的光芒,裴长卿来不及思考直接转身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范闲,看着明德宫内逐渐蔓延开的那些金色的纹路眯起了眼睛。 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陈萍萍怔怔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小屋,抬手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刚刚……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龙井。”手指揉抓着自己身上的被褥,陈萍萍定了定神后开口“出什么事了。” 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龙井走到陈萍萍身边,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宫里,有些异动。” 手指一瞬间抓紧被褥再缓缓松开,陈萍萍示意龙井把自己的轮椅推过来,平静地询问:“地方看清楚了吗?” 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龙井一直等到陈萍萍在轮椅上坐稳之后,才缓缓开口:“是明德宫的方向。” 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很久,陈萍萍的脸上好几种情绪在短时间内流露出又快速消失,最终还是重新归于平静和暗自攥紧的手指。 摇着轮椅查看了一下裴安的情况,陈萍萍轻柔的拨了拨小姑娘黏在脸上的头发,随后点上一盏蜡烛放在桌子上,注视着明明暗暗的火光再次开口:“宫里留下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明德宫的异动。”始终站在陈萍萍身后,龙井开口说道“不过,抱月楼外的士兵已经退去了。” 猜到应该是王凯林或者是裴长卿出手干预了这件事,陈萍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皇宫的地形图,用指甲轻轻的在明德宫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圈,低声呢喃着:“明德宫……” 用小拇指把明德宫和御书房用一条直线连接上,陈萍萍在脑海中回顾着整个皇宫里那些曾经被他安排下去的暗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扶手。 等待着陈萍萍的指示的同时看了一眼门外,龙井悄无声息的往门口的方向挪动了几步,恰好挡住陈萍萍的身影。 “你去找影子。”敲击扶手的动作猛的一顿,陈萍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地图,目光最终定格在宫墙上的某一个角楼上,冷淡地开口“告诉他今天卯时三刻的时候,在聚福楼的后门挂一盏灯笼。” 恭敬地退下去,龙井在离开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前的陈萍萍,随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一直等到龙井离开后才转头看向了屋内的另外一个角落,陈萍萍平静地开口:“你可以出来了。” “你的这个暗卫,不错。”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屋内响起,声音不大的同时带着几分赞许的意思“他刚刚应该已经发现我了。” 转过轮椅静静地注视着发出声音的那个角落,陈萍萍不经意地用手指摩挲过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低下头凝视着对方:“查到了什么?” 似乎是对于陈萍萍油盐不进的状态笑了一声,角落里的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弯腰看着睡梦中的裴安,一种低哑而诡异的笑声在屋内响起:“想不到你陈萍萍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目光阴冷地凝视着那个仿佛融入黑夜的身影,陈萍萍敲了敲扶手又问了一遍:“查到了什么。” “神庙的人已经对你的那位小夫人动手了。”黑色的兜帽下掩藏着一张充满了金属质感的脸,那个人后退了一步重新把自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声音嘶哑地说道“她身边有范闲这个大宗师在,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顿了顿,那人看着陈萍萍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忍不住问道:“陈萍萍,你当真要为了你的小夫人,动用最后一张牌?” 并没有理会那人的问题,陈萍萍转回轮椅面向桌子,冷淡地开口提醒:“你该走了。” “啧,真是无趣。”对陈萍萍这种反应见怪不怪,那人像是在兜帽里做了一个翻白眼的动作后,消失在了原地。 一直等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陈萍萍抬手用戒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呢喃着开口:“她想做的,我都会帮她做到。” 话音刚落,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费介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萍萍,是我!快点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外面的天色,陈萍萍随后摇着轮椅来到门口的位置微微开启一条门缝,看着外面满头大汗的费介刚想问什么,他突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的神色。 犹豫了两秒后打开门让费介进来,陈萍萍皱着眉看着仿佛刚刚逃出生天的费介,指了指裴安的床,随后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别说话。”在陈萍萍开口的下一秒就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费介顾不得对方眼中的凉意,缓缓冲他摇头。 对于费介的这个举动满是不解,陈萍萍沉默了两秒后拍拍费介一直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示意对方放开自己,随后摇着轮椅来到床边叫醒了仍在沉睡的裴安。 把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抱在怀里,陈萍萍回想着刚刚开门时看到的月亮的位置计算了一番时间后,伸手铺开一张宣纸,在纸上写道:“出什么事了?” 先没回答陈萍萍的问题而是把屋内唯一的蜡烛吹灭,费介拉过对方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缓慢而郑重地画了几个类似于文字的符号,随后指了指外面。 “叮铃。” “叮铃。” 窗外似乎是街道的地方传来了铃铛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极为诡异。 下意识地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同时用抱着裴安的那只手虚虚的捂住小姑娘的嘴,陈萍萍凑到陡然僵硬甚至是开始颤抖的小姑娘的耳边用气声说道:“别怕,阿爹在。” 坐直身子双臂死死地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安努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张嘴咬住了陈萍萍的衣服。 手掌缓缓划过裴安的后背,陈萍萍听着外面响起的铃铛声转头看向费介,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对方把手伸过来。 在费介的手上画了几笔,陈萍萍看着对方重新拉过自己的那只手想了想后才犹豫的在自己的手上花了一笔后又摇摇头,紧接着重新在自己的手心里画了几笔。 把费介告诉自己的所有信息在心里默默地整合,陈萍萍听着铃铛声似乎有所远去后拍拍裴安的后背,在她的耳边哄道:“安安不怕,他们已经走远了。” 咬着陈萍萍的衣服摇摇头,裴安伸手抓过陈萍萍放在自己后背的手,用自己的手指用力的在他的手掌上写道:“我见过他们。” 直接把裴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陈萍萍用自己的手来温暖对方的手,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弯下腰在小姑娘的额头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一直等到铃铛声远去彻底听不见,打更的声音重新响起才略微松开自己搂着裴安的那条手臂,陈萍萍看着费介自动自觉的去点灯后开口确认道:“你刚才说,他们是一个月之前出现的?” “是。”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费介喘着粗气说道“一个月以前,李承平发布登基大典的消息,同时要求京城内外开始戒备,也是在这个时候每天夜里都会出现这些人。” “我在抱月楼,怎么没听到这样的声音?”拍拍裴安的后背以示安慰,陈萍萍皱着眉问道。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费介随手从旁边的茶叶桶里抓了把茶叶丢进茶壶,叹了口气:“抱月楼是什么地方?它和醉仙居都是花柳巷的地方,专门是晚上开门,这些人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自讨无趣。” 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意,陈萍萍转而低头看着裴安,语气轻柔地问道:“安安刚才说你见过他们?” “嗯。”怯生生地点点头,裴安抓紧了陈萍萍的衣领缩在他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够从陈萍萍的身上汲取到自己说话的勇气“我在笼子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拿着这种铃铛走来走去,但是这种铃铛对那些已经被抓出去的哥哥姐姐们无效。” 和费介对视了一眼,陈萍萍轻柔地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努力安抚道:“安安不要怕,你现在有娘亲有阿爹,不要怕。” 用力地点点头表示明白,裴安突然问道:“那娘亲去哪儿了?” 第 129 章 眉宇间流露出一瞬间的担忧而后又被自己强行抹去,陈萍萍轻声说道:“你娘亲去宫里找你范闲小叔叔了。” 听到这句话把脑袋从陈萍萍的怀里拔起来,裴安眨巴着眼睛看着铃铛声离去的方向,拽着他的衣袖晃了两下:“可是那个方向,是不是就是皇宫的方向啊?” “安安相信你娘亲吗?”微不可查的冲欲言又止的费介摇了摇头,陈萍萍温温和和地笑着问裴安。 “我当然相信娘亲!”用力点点头,裴安生怕陈萍萍不信一样再次大幅度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我相信娘亲一定没事的!” 听着陈萍萍和裴安的对话转头看了看外面,费介拿着茶壶拎在手里感受着水蒸气打在手上湿润的触感,随后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安安乖。” 看了看难得沉闷的费介又看了看即使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自己心底腾升而起的担忧的陈萍萍,裴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犹豫了几秒后抻长了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陈萍萍的下巴上:“阿爹不难过。” 神色一怔后瞬间放松,陈萍萍亲了亲裴安的额头后又把她放回到床榻上,柔声哄道:“安安先休息吧,阿爹和你费伯伯还有些事情要商谈。” 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睡觉让陈萍萍安心,裴安把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陈萍萍,轻轻点头:“那,那阿爹也要早点休息呀。” 弯着唇角满含笑意地点头答应下来,陈萍萍低低地哼唱着平时裴长卿哄裴安睡觉时的催眠曲,看着小姑娘慢慢闭上眼睛重新陷入了沉睡中。 熟练的把被角掖好,陈萍萍又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摇着轮椅回到桌子前,看着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的那张宣纸,对正在闷头喝茶的费介用指节纸张。 明白陈萍萍什么意思直接抓过毛笔就在上面写字,费介一边写一边不忘了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上一杯浓茶。 看着纸上费介龙飞凤舞的大字,陈萍萍皱着眉头看了一边后记在心里,刚想重新执笔在上面写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下意识的把宣纸揉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陈萍萍一把抓住费介差点把茶杯摔了的那只手盯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没有说话 “咔哒。” 门外响起了外门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费介猛地站起身把陈萍萍护在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逐渐走近的那个人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陈萍萍,你找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并没有放松警惕,费介依旧站在陈萍萍的身前,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成堆的毒药和毒粉一部分摆在桌上另一部分拿在手里,听着外面疑似影子的声音接着说道:“灯笼已经挂好了,龙井我让他暂时在监察院留守。” 仔细分辨着门外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陈萍萍伸手从费介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里随手拿了一瓶放在自己的手里,随后又把裴安连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看着费介骤然紧绷的身躯开口:“我并没有做让龙井留在监察院的指示。影子,你逾越了。” “你让龙井来找我,不是说之后我来找你复命吗?”故意曲解了陈萍萍的意思,外面的人站在门口的位置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问道。 听着最后那一句问话的声音明显的带上了机械的声音,费介浑身一个激灵后背对着陈萍萍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柜,示意他赶紧抱着裴安离开这里。 “叮铃。” 不等陈萍萍做出任何举动,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在小院内隐隐回荡着回声。 随后那个人像是低沉地笑了一声,把房门微微推开了一条缝隙,阴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像是已经放弃了自己刚刚的伪装:“陈萍萍,你当真以为没有人发现你回了京城吗?” 伴随着这句话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冷夹杂着浓重的腥味的阴风,那人就站在门口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在抱月楼出手,而是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影子在哪儿?”并没有在意对方说的话,陈萍萍神色平静地握着手中的瓶子,另一只手在轮椅内侧打开了一个开关。 “你问影子在哪儿?”咯咯咯地笑了出来,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尖锐“他就在你面前啊陈萍萍。他就在你的面前,你怎么就认不出他了呢?你难道没有听到吗?他在哭啊,他在对着你哭。” 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扭曲又重新恢复成原貌,陈萍萍的手指悬空在轮椅的某一个按钮上,慢慢眯起了眼睛:“你们想做什么?” 看着陈萍萍和费介清明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可惜,那人摇头叹息着说道:“真实可惜了,梦境这么美好,你们为什么都不能陷入梦境中呢?” “叮铃。叮铃。” 铃铛声再次响起,陈萍萍立刻发现一直挡在自己面前的费介身躯微微一晃又恢复了正常,但是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低哑的□□。 知道是铃铛的问题,陈萍萍伸手用自己略显冰凉的手指握住费介的手腕,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凉意:“回神。” “……我还好。”稍显空洞的双眼瞬间聚焦,费介用力的把陈萍萍微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嗓音微微发颤“我还好。” 从费介的身后绕出来静静地凝视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那个身影,陈萍萍平静地开口说出了对方的身份:“你们是神庙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打开,那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陈萍萍和费介面前,摘下自己头上的兜帽冲两人张开了双臂,泛着金属的光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当然是让你亲眼看着裴长卿和范闲的死亡啊。”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还乐意现场直播?”范闲的声音突然在小院内响起,满满的笑意中却带着疲惫和一丝虚弱。 同时响起的,还有裴长卿嗤笑一声后的调侃:“他们最显著的特点不就是嘴碎然后话多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卿卿!”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裴长卿的声音,陈萍萍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把瓶子放回到桌子上,陈萍萍略微往旁边歪了歪身子,一眼就看见了跳进院内衣服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的裴长卿和范闲,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和范闲相互扶持着站稳,裴长卿抬手把身后的东西直接扔到对方面前,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微微低头静静地看着被扔到自己面前的那几颗头颅,那人低哑地笑了一声后在范闲想要攻击的前一秒化作了一缕轻烟消散:“那又能怎样呢?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到那人连带着被自己扔到地上的东西消失后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裴长卿在范闲的惊呼声中微微转头看向从屋里冲出来的陈萍萍,吃力地笑了起来。 把自己的腿伸直仿佛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裴长卿的眼前逐渐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点,她透过这些黑点看着越来越近的陈萍萍,挣扎着开口:“我回来了。”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疲惫感席卷了裴长卿的全身,她歪歪斜斜地靠在同样累到不想说话的范闲身上,慢慢合上了双眼:“我好累。” “卿卿!”眼睁睁的看着裴长卿缓缓合起双眼,陈萍萍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手掌擦过地面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他甚至连回到轮椅上的选择都放弃,直直的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往裴长卿的方向挪动。 “别急别急。”急匆匆地哄了哄被惊醒的裴安后紧跟在陈萍萍身后出来,费介先把陈萍萍抱上轮椅,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又扔给范闲一个小瓷瓶,最后一手托着裴长卿的后背一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半晌冲双手死死地扣着轮椅扶手的陈萍萍点了点头“她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示意费介把人放在自己怀里,陈萍萍低头看着裴长卿安静的睡颜,他无意识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拢在身前的手腕上,听着从皮肤下传来的一声声微弱的跳动声,慢慢散去了眼中盘旋凝聚的阴翳。 小心翼翼地弯腰亲了亲她犹带血迹的脸颊,陈萍萍抬眼看了一眼仍旧保持着刚刚让裴长卿靠着的姿势的范闲,点了点头后自己一个人吃力地摇着轮椅返回到房间里。 看着陈萍萍自己一人费力的进了屋,费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后抬脚踢了踢瘫坐在地上的范闲,抱着双臂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直接躺在地上仰起头看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范闲咧嘴笑了起来:“我跟裴哥去冒险了。”“瞎胡闹。”又踢了一脚范闲后也坐下来,费介收好自己手里拿着的毒药开始检查范闲身上的伤口说道“说实话,干嘛去了。” 大大方方的让费介检查甚至还配合地抬了抬胳膊,范闲从胸口中吐出一口郁气,嘿嘿笑了一声后才开口回答:“我和裴哥去了明德宫。” 手上的动作一顿后瞬间加重,费介在范闲龇牙咧嘴讨饶的声音中冷冰冰地问道:“你们两个去那里做什么?” 抓着费介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范闲晃悠了两下后才勉强站稳:“师父别打我!”“快点说就不打你。”看着范闲衣服嬉皮笑脸的样子,费介无奈地指了指房间的方向,低声说道“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回头里面的可不会放过你。” 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范闲收回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们这次去明德宫,看到了那个法阵。” 听到这句话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费介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后伸手揪着范闲的耳朵就进了屋。 无视了范闲小声的求饶直接把人带进来,费介对着看过来的陈萍萍说道:“你问吧。” “你们去了明德宫?”指腹反复地摩擦着裴长卿手上的戒指,陈萍萍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地问道。 听着陈萍萍不辨喜怒的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范闲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此时陈萍萍应该不会看自己的肢体语言,只能开口结结巴巴地说道:“嗯,嗯对。我……和裴哥去了明德宫。” 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范闲,陈萍萍继续问道:“那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是我的。”这次想都没想就直接把这件事安在了自己的头上,范闲斩钉截铁地回答。 “去明德宫,是你的主意?”冰凉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的范闲,陈萍萍想了想后转头对着旁边一言不发的费介笑了笑。 明白陈萍萍的意思也知道今天他是彻底动了怒气,费介吞了吞口水递给范闲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随后带着裴安离开了房间:“来,安安乖,费伯伯带你去我哪儿再睡会儿。” 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裴长卿,裴安担忧地拉着费介的手晃了晃问道:“费伯伯,娘亲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费介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要是不困的话,咱们可以去给你娘亲配点好的更快的药,好不好?” 下意识地看向了陈萍萍,裴安在等到对方同样笑着冲自己点点头后才犹豫地跟着费介离开了:“那,阿爹我跟费伯伯去配药了。小范叔叔再见。” 等着费介贴心的把屋门关上并且和裴安聊着天走远之后,陈萍萍猛地一拍扶手厉声斥责范闲:“胡闹!” “是我的错。”扑通一声就径直跪了下来,范闲低着头盯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地面,呼吸有些颤抖“是我不该叫裴哥跟我一起去明德宫并且让她陷入到危险当中,是我的问题。”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范闲承认错误,陈萍萍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轮椅的扶手,另外一只手虚虚地拢着裴长卿略显冰凉的手,冷冷地说道:“那我问你,你都知道些什么,现在。” 用力吞了吞口水,范闲保持着现在的这个姿势微微抬起头迎上陈萍萍阴冷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裴哥查到了整个明德宫的阵法与上次裴哥去明德宫的时候已经有所不同,像是有人在这一段时间内完善了整个阵法,但是我发誓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接近过明德宫,甚至是往那条路走。” “继续。”并没有对这句话有过多的反应,陈萍萍神色平静地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在手里的裴长卿的那只手,仿佛是在听一件丝毫不重要的事情。 努力让自己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重新开始工作,范闲小心地观察着陈萍萍的神色斟酌着措辞开口:“李承平昨天晚上在御书房遇刺,刺客疑似神庙的人并且在刺杀完之后服毒而亡。李承平背后的伤口最后是天师前辈出手相救才有所好转。” “嗯。”神色冷淡的应了一声,陈萍萍伸手戳了戳裴长卿并没有多少肉的脸颊,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范闲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跪不稳,范闲用手撑着自己的小腿努力保持平衡,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开口:“然后,然后就是……就是我邀请裴哥跟我一起去一趟明德宫,我想要知道那个法阵究竟是什么。在明德宫我们也听到了铃铛的声音,可能是随着铃铛声会产生一个幻境,让制定的人陷入到幻境当中。” 说完这句话后小心谨慎地抬眼看向一动不动的陈萍萍,范闲却发现对方不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同时还不想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发表任何意见或者是建议。 “心肝儿。” 就在陈萍萍沉默不语范闲已经被吓得汗流浃背的时候,裴长卿终于动了动自己被陈萍萍握在手里的那只手,缓缓睁开了双眼。 “卿卿。”萦绕在陈萍萍身边的冷意瞬间散去,重新充斥在他身边的是如同阳春三月一般的和煦微风,让已经被冻得就差打哆嗦的范闲恍然间明白过来什么叫做真正的:驰名双标。 谢谢,学到了学到了。 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陈萍萍,裴长卿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正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像是在承认错误的范闲,吃力的笑了起来:“你又欺负人。” 冷哼一声示意范闲站起来,陈萍萍转了转轮椅把走得离楞歪斜的范闲挡住,弯腰在裴长卿的唇角落下一吻:“你吓死我了。” 微微偏头蹭了蹭陈萍萍垂落在自己脸边上地衣袖,裴长卿十分得心应手地指挥起正活动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的范闲:“你右手边的那个柜子的第三层,从左数第三个抽屉里面有一个灰色的瓶子,倒出来一粒给我。” 听着身后范闲翻箱倒柜的声音叹了口气,陈萍萍收敛了脸上原本对着范闲冷若冰霜的表情,扶起正冲着自己眯着眼睛微笑的裴长卿,低声说道:“我不凶他了。” “好好的一孩子被你吓得现在站都站不稳。”轻笑着靠在陈萍萍的身上,裴长卿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范闲,随后抽回目光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疲惫。 一手搂着裴长卿的肩膀另一只手接过范闲递过来的药丸和一杯温水,陈萍萍看着对方又快要合上的双眼微微摇了摇她,低声催促:“醒醒,吃了药再睡。” “没想睡,就是觉得累。”张嘴把药碗混着温水吞服,裴长卿脱力般的整个人压在陈萍萍的身上,微微皱着眉低垂着头说道“这一次我和范闲联手才勉强赶回来,如果他不是大宗师的话恐怕我俩这次都得交代在里面了。”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似乎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闭着眼睛听着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的陈萍萍的心跳声,平静地开口:“我在前辈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从昨天的明德宫整个亮起来的阵法来看,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完成最后的阵法的绘制,如果在这个时候把阵法进行修改,或许我们能够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 听到这句话回想起之前宣九给自己看过的那张残破的画卷,陈萍萍闭上眼睛沉思了几秒后重新睁开眼点点头:“我去联系承泽他们,让他们过来帮忙。” “还有一件事得抓紧时间办。”抓着陈萍萍的手用力坐起来,裴长卿仰起头看向范闲,眼神中划过一抹极为凌厉的色彩“监察院那边,你放手的太久了。” 十分干脆的点头承认错误,范闲脸色凝重地点头同意:“是,我一直以为把监察院交给言冰云会好一些,但是没想到会被渗透成这样。” 显然,他也想起了在两人回到小院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身高和服饰都酷似影子的那个人,脸色一时间甚至变得有些狰狞。 相比较于刚回来的时候虚脱无力,裴长卿此时甚至已经能够自己坐直了身子和别人正常对话,她转头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陈萍萍,探身勾住对方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柔和了自己的声音和原本带着凉意的面容:“我还好,还能再坚持一阵子。” “你永远都有说服我的理由。”注视着裴长卿的那双眼睛沉默了半晌后最终溢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陈萍萍伸手圈住她的后背,声音有些低沉“只是这次,别再让我后怕了。” 借着这个姿势跪坐在床榻上,裴长卿低低地笑了一声后瞪了一眼当电灯泡的范闲,十分诚恳的承认错误:“这次是我不对,我应该做好准备之后再去和他们动手。抱歉,让心肝儿担心了。” 松开搂着裴长卿后背的手后和她十指相扣,陈萍萍用另外一只手从轮椅的某一个夹层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放到裴长卿的手上,他说:“这个,你收好。” 说完了这句话后陈萍萍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范闲,冲他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示意他先行离开。 看着陈萍萍坚定的眼神眨了眨眼睛,裴长卿随后拿起那枚印章看了看,清晰地看到了印章上篆刻的三个字:凌雪阁。 “心肝儿?”怔怔地看着印章上的三个字,裴长卿捏着手里的这枚印章一时间有些茫然“你这是?” “这是我的最后一张牌,也是你的最后一张牌。” 第 130 章 “……什么?”根本没想到陈萍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裴长卿下意识的捏了捏他的耳根的位置和脸颊,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抬手握住裴长卿捏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低低地笑了起来,陈萍萍极为愉悦的看着愈发狐疑的裴长卿,一直等到自己笑够了才执起自己刚刚握住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我还是我。” 看着裴长卿眼神中仍旧闪烁着的惊疑不定的情绪,陈萍萍拿起那枚印章连带着把对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凉意缓缓开口:“自从你在那次年关夜宴上说了你是属于凌雪阁的裴长卿后,我就一直在帮你组建一个算是……团队?” 说到这儿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歉意的神情,陈萍萍看着裴长卿茫然无措的表情笑的极为温柔:“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链刃到底应该怎样使用,但是我给你招的这些人都有各自擅长的方面,不管是用剑也好还是调查情报也好,你接下来都能用得上。” 想都没想一把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死死地抓着对方肩膀上的衣料,过了很久之后才嗓音沙哑地开口:“你明明知道你根本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 “但是我这个老跛子,总想在这个时候为卿卿做些什么。”感受着裴长卿略带颤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上,陈萍萍微微侧头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吻“在那件事之后,我能帮上你的就很少了。所以,不知道卿卿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老跛子的帮助?” 直起身子用手背掩着口鼻用力吸了吸鼻子,裴长卿微微歪头看着面带微笑的陈萍萍,无奈地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对你说‘不’吗?” 顿了顿,裴长卿驼着背看着笑的连兔牙都露了出来的陈萍萍,原本充斥在自己心中的伤感也一点点散去,自己的嘴角同时扬起了淡淡的笑意:“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们?” 用手指顺了顺裴长卿的头发,陈萍萍想了想后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他指了指一直徘徊在外面的范闲,跟裴长卿咬耳朵:“那不如就等卿卿忙完了监察院的事?” 听到这句话跳着半边眉毛抱着双臂上下审视着陈萍萍,裴长卿扫了一眼门外范闲的人影,半晌突然笑了一声:“你啊……” 在裴长卿满是笑意的感慨中不好意思的红了耳廓,陈萍萍微微低头忍住想要把自己的脸埋进对方怀里的冲动,抿着唇清了清嗓子。 脸上的笑容随着陈萍萍的动作逐渐扩大,裴长卿弯着腰凑到陈萍萍通红的耳朵边亲了亲又含在嘴里轻轻地咬了几下后才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低沉而沙哑的效果:“心肝儿脸红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心虚了?” 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陈萍萍把额头抵在裴长卿的肩膀上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的笑意露出来,他挣扎着说道:“我没有。” “好,心肝儿说没有就没有。”眉眼弯弯的抱着陈萍萍亲了好几口,裴长卿整个人跨坐在陈萍萍的腿上用手指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用大拇指满含意味的蹭过他的嘴唇。 有些气氛的张嘴咬住对方正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陈萍萍瞪了一眼笑眯眯的裴长卿红着眼尾威胁:“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瞬间就被陈萍萍的这句不算是威胁的威胁逗笑了,裴长卿顺从的抽回自己的手指随意的在另一只手上蹭了蹭,随后弯下腰亲了亲他的脸颊:“那我先走了。” “等等。”在裴长卿起身的一瞬间拉住对方的手,陈萍萍仰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她看着自己的双眼,半晌才像是确认什么一样摸了摸她手上的那枚戒指,眼神闪烁了几秒后终于松开了自己攥着裴长卿的手。 把自己已经准备往外走的脚收回来,裴长卿一撩衣摆直接半跪下来仰着头看着陈萍萍,握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心肝儿,你看着我。” “我知道。”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裴长卿的额头,陈萍萍缓缓地吐出一口颤抖着的空气,嗓音干涩沙哑“我只是……” “我是不是今天还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明白陈萍萍的意思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裴长卿仰起头用自己的双唇贴着对方的额头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抓着裴长卿双臂的手微微一紧,陈萍萍浑身僵硬地看着一脸正经的裴长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卿卿,你……” “我爱你。” 不等陈萍萍把他的话说完就抢先开口,裴长卿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掌心相对,她清晰地看到了陈萍萍眼中流露出的惊讶中混杂着茫然和无措,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静静地等着陈萍萍把自己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裴长卿眨了眨眼睛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突然撞进了对方略显单薄的胸膛。 “我爱你,我爱你。” 把裴长卿这句话在自己的脑海中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后才勉强消化,陈萍萍浑身颤抖地搂住脸上刚刚浮现出惊讶的情绪的裴长卿,嘴唇颤抖着重复着她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那三个字如同一声声振聋发聩的钟声一般回荡在陈萍萍的脑海中,让他忘记了仍然在门外徘徊等待裴长卿的范闲,忘记了他们刚刚经历过的那场几乎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的对峙。 她说,她爱他。 “……谢谢……”颤抖着的双臂慢慢收紧,陈萍萍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好几次才勉强平缓下来,他把自己的嘴唇放在裴长卿的脖子边,呢喃着开口。 被陈萍萍死死地按在怀里不得动弹,裴长卿闭上双眼让自己整个人都靠在对方的身上,感受着陈萍萍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没有说话。 突然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裴长卿下意识的想转头看看陈萍萍的情况却被他厉声制止:“别转头!” 张了张口想要再次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抿着唇保持着自己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裴长卿只是略微偏了偏头后用自己的头轻轻的碰了碰陈萍萍的耳朵,自己也随后用力眨了眨眼睛,感受到了自己即将溢出眼眶的湿润。 “卿卿。”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克制着缓缓松开双臂,陈萍萍眼眶通红地看着同样双眼微微湿润的裴长卿,突然间发现对方还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瞬间慌乱的把自己的手伸到了裴长卿的膝盖下“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一把抓住陈萍萍试图垫在自己膝盖下的那只手,裴长卿小心的把这只手送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亲后才让它落回到陈萍萍的腿上,抬眼注视着陈萍萍忽然盈满了泪水的双眼,突然笑了起来:“心肝儿,这句话我可能只会说一遍,也只会说这一遍。” 深吸了一口气后把自己的戒指和陈萍萍手上的那枚戒指放在一起,裴长卿用自己冰凉的双手握住陈萍萍的双手,缓缓开口:“我不会说情话,我也觉得情话太过于脆弱并且没什么实用,所以我并不是很习惯于说情话。” 说到这儿难得停顿了下来,裴长卿扭头用力清了清嗓子后回过头接着说道:“但是我爱你这件事,从我心悦你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未变过。” 说着她微微低头想要用这种方式掩盖一下自己眼中的笑意,裴长卿咬着下唇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从心到身都是你的啦,你还担心什么?” 眨眨眼睛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慢慢退去,陈萍萍小心的把裴长卿从地上缓缓搀扶起来,弯腰轻柔地按摩着她跪在地上的那条腿:“不是都说了吗,地上凉,别跪着了。” 低头看着正忙着帮自己按摩的陈萍萍犹豫了一下后才放弃了原本让他停手的举动,裴长卿一直等到对方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才轻笑着开口调侃:“我这不是得向夫人表明决心吗,当然是这样更有诚意了。” “胡闹台。”用自己的戒指轻轻地磕了磕裴长卿手上的戒指,陈萍萍指着她身后的衣柜示意她去打开看看。 疑惑地歪着头看着陈萍萍脸上重新挂起来的笑容又回头看了一眼极为朴素的衣柜,裴长卿扎巴扎巴眼睛弯下腰捏着陈萍萍的脸颊咂咂嘴摆出一副逼问的架势:“心肝儿,你这是有问题啊。” “我能有什么问题。”听到这句话眼中瞬间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陈萍萍再次指了指那个衣柜,示意裴长卿去打开它。 这下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色,裴长卿舔着嘴唇看着眼前的衣柜,眼珠一转后一脸好奇的凑到陈萍萍身边问道:“是给我的惊喜吗?” 这次并没有急着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陈萍萍满含笑意的看着裴长卿无辜地摊了摊手,随后就得到了对方一个白眼后轻轻推了推她:“去吧。” 鼓着脸不情不愿的走到衣柜前,裴长卿再次回过头看向坐在原地的陈萍萍,确认般地问道:“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 “按照你说的,这是个秘密。”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陈萍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摊手显得极为神秘。 摇着头回过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衣柜,裴长卿活动了两下脖子后一边吐槽一边伸手猛地把衣柜门拉开:“真是的,你说咱俩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搞什……” 后面的话在裴长卿看清衣柜里悬挂着的衣服的时候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排衣服,一直抓着衣柜的手在一瞬间收紧后又放松下来。 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想要去触摸衣服的面料,裴长卿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衣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向陈萍萍,只问了一句话:“你准备了多久?” “其实倒不是很长。”这下才摇着轮椅上前,陈萍萍来到裴长卿身边握着她的手捻了捻衣服的布料后笑着说道“毕竟主要的工作还是承泽和那位阳阳姑娘提供的帮助。” “要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会做?”看着陈萍萍脸上一脸不知情的表情都被气笑了,裴长卿拎起自己刚刚摸过的那件衣服给对方看,指着衣服上的暗纹问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种布料应该是现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布料,而且即使是阳阳姑娘给的价格比较便宜那这个价格也很好看?” 装作根本没听懂裴长卿的问题一样,陈萍萍摸了摸衣服的面料又把手里的这件衣服直接递到裴长卿面前,笑的眉眼温柔:“既然是礼物,就肯定还是要合乎卿卿的心意才是。” 定定的看着陈萍萍看了半晌后泄气般的摇摇头,裴长卿伸手摘下自己手里的这件衣服拿在手上,“嘭”的一声把衣柜门重新关上,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过来帮忙!” 坐在屋门外已经从最开始的焦急不解转变为无奈和欣慰,再到后来的面容麻木,范闲揉揉鼻子坐在台阶上看着房檐处悬挂着的风铃,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打哈欠的冲动。 “怎么坐这儿了?”一开门就看到了双目无神的范闲,裴长卿有些好笑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摆蹲下俩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 “嗯?裴哥你谈完恋爱啦?”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范闲从地上跳起来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的裴长卿和正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自己的陈萍萍,抓了抓头发“嘿嘿,那个……” 一双眼睛如同雷达一般上下扫视着范闲,陈萍萍突然开口了:“范闲。”“哎!”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声,范闲看着侧身让出位置的裴长卿,有些犹豫地走到陈萍萍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对方问道“怎么了?” 目光在范闲乱糟糟的头发上停留了几秒,陈萍萍拍拍现如今对方已经变得宽厚的肩膀,眼底浮现出几缕温暖的笑意:“长大了。” 眼眶瞬间变得通红,范闲怔怔地抬起头透过眼眶中不知何时聚集的泪水看着陈萍萍,用力吸了吸鼻子:“我……” “好孩子,辛苦你了。”指腹轻柔的擦去范闲眼眶中不断滴落的泪水,陈萍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听着范闲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抽泣声。 扭开头不去看哭的泣不成声的范闲,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链刃后整个人靠在走廊的廊柱上,听着外面逐渐响起的行人走路的声音,不着痕迹的替自己把了把脉。 “裴哥,咱们走吧。”抽噎着站起身走到裴长卿身边,范闲红着两只眼睛开口“我,我没事了。” 转头看着脸上仍旧还残留着委屈的情绪的范闲,裴长卿一脸无语凝噎地看了一眼陈萍萍正撇着嘴试图用手帕擦拭自己刚刚被范闲的鼻涕眼泪侵染过的衣料,哭笑不得的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好啦,你先去收拾收拾你自己,这个样子出去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趁着范闲去洗脸梳头的功夫溜回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从后面抱住对方低笑着开口:“辛苦你了。” 离开小院的时候恰好是前面胭脂铺子开张的时候,裴长卿和范闲只是回头粗略地瞟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钻进了小巷子。 “噗咳咳咳!”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天师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他睁开眼看着大厅内从自己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穹顶上的繁复的花纹,嘴角咧出一抹带着血迹的笑容。 “前辈。”熟练的把天师扶起来接过谢必安递过来的水杯,李承泽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过来真的不是为了看您现在时不常的就给我表演一个吐血的。再吐都没了。” 抓过李承泽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天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后一抹嘴指着充斥着整个天星阁的阵法说道:“这个应该就是明德宫里的阵法的总体样貌了。” 稳稳地扶着天师的同时抬头看去,李承泽看着眼前繁复精致的纹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宣九查到的应该只是这个阵法的最初的阶段。”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之后拉着李承泽一起坐在地上,天师注视着自己身边这些闪烁着光芒的线条磨了磨牙“这个样子是我现在推演出来的它最终应该成型的样子。” 说着他上手直接呼噜了一把李承泽的头发,揉着自己刚刚提着灯笼的手腕:“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阵法只是用来传输,就是把人从这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是现在看来,随着神庙那边把这个阵法不断的完善,它现在的作用已经不仅仅只是传送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说到这儿招招手示意站立在一旁的谢必安也过来坐,天师用手臂支撑着自己仰起头看向消失在穹顶上的花纹,叹了口气:“哎呀你们两个不要那么严肃嘛~看在我干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是不是?” 收到李承泽的暗示勉强缓和了自己脸上的表情,谢必安仍旧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这一片金灿灿,凉凉地开口:“所以这就是你的成果?” “不不不,我的成果可不仅仅是这些。”连忙摆摆手,天师指着身边的花纹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完整修复出整个阵法过后,我们就可以通过这个法阵进行反向操作,你能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伸手在地上的花纹上蹭了蹭,李承泽捻了捻自己手指上沾染到的那些金粉,再开口时显得极为平静:“我们应该怎么做?” “整个阵法在最后完成后,如果要是实力相当的话他甚至可以达到颠覆世界的效果。当然,如果他的实力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但是掌控一个国家对于阵法的主人来讲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抓过手边的灯笼尝试着洒下一把细碎的金粉,天师注视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稍加变动的阵法眯了眯眼睛,说出来的话微微泛凉。 熟练的拿过画笔和宣纸记录下每一次的变化,李承泽抽空扫了一眼额头上已经开始微微冒汗的天师,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劝道:“要不休息一下吧。” “早一点把修改完的阵法完成,我们就能多一点保障。”神情专注地看着在自己的手下一点点发生变化的阵法,天师仰起头注视着穹顶上同样也发生了变动的花纹看了几秒后拧着眉头又看了看自己刚刚做完改动的地方,用脚擦去了刚刚撒上去的金粉。 揉揉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清的眼睛,李承泽抬手示意谢必安往旁边挪一挪,对着自己刚刚画好的草稿修改着:“前辈,登基大典的高台距离明德宫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会不会提前去明德宫埋伏?” 头也不抬的盯着自己刚刚修改完的地方看了看,天师嘴里反问道:“那你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问谁?我能带着你们行军打仗?” 被怼了一句也不生气,李承泽看着天师修改过后的图案再对照着自己手上的图案删删减减,笑着开口:“前辈也是可以一人能定千军万马的人,怎么就不能打仗了?” 对于这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天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后抬眼瞅了瞅门口的方向,冷淡地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裴和范闲两个人大半夜的闯了一趟明德宫。”陆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几个人面前,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几个天天拿着铃铛在街上晃的人死了几个。” 均匀的撒完手上的金粉后才抬头看向陆仁站着的方向,天师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后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阵法,过了一会儿后才接着问道:“现在京城里神庙的人还剩多少?” “要是按照昨天的来算的话,现在藏在京城内咱们知道的人已经不足一百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陆仁心情颇好地说道“在重要的位置我们已经替换上了我们的人,但是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监察院的人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插手。” 听到这句话冷淡地点点头,天师一点也不着急的看着自己脚下已经发生了变化的阵法想了想,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监察院的事情陈萍萍他们应该都已经有谱了,你跟着他们就好。裴长卿那丫头身体怎么样了?” 闻言略微思索了几秒措辞后脸上一闪而过一抹担忧,陆仁摇了摇头:“裴裴在明德宫动手了,她的身体现在应该不算太好了。” 第 131 章 灯笼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天师拍拍手走到一个相对来讲没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线条的地方扔给陆仁一个小瓶子,目光沉静地看着那个瓶子开口:“这个你给她带过去,告诉她能救命。” 等到陆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天师沉默地背靠着柱子滑坐到地上,仰起头注视着仍旧闪烁着光芒的穹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监察院。 “朱叔。” 和范闲躲过所有的暗探潜入到一处的办公地,裴长卿缩在角落里侧耳听着屋里的人传来的对话声,对另一边的范闲打了几个手势。 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朱格的背后,裴长卿和范闲对视了一眼后同时把手放在自己的武器上,开口。 “……小裴?!”听到裴长卿的声音时的第一反应是抽出自己手边的长剑向后挥去,朱格在看清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的瞬间停手,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赶忙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先是快步走到门口微微推开一条门缝看了看外面又把开着的窗户关上,朱格随后走回来站在两人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来了?” 趁着范闲还没说话之前捏了捏他的手臂,裴长卿脚步微微一错后率先开口:“朱叔,我这次过来只有一个问题,您有没有觉得监察院……” “嘘……”不等裴长卿问完就把食指竖在双唇上,朱格又回头看了看外面后凑到两人面前分别观察了一番他们的脸色,低声问道“你们都知道什么?” “监察院里面现在不干净。”和裴长卿对视一眼后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范闲这次开口了“但是我不知道您或者是言冰云对这件事是否知晓。” 听到范闲的后半句话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朱格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们在这里等一会儿,随后转身出门像是给了一直守在门外的人什么东西,这才回来对着满脸警惕的两个人摆了摆手:“我让人去叫方七了,这件事他比我知道的更多。” 说着朱格招呼着两人坐下来,也没沏茶也没摆上任何的点心或者是水果,而是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张纸推给范闲,说道:“你看看这上面的名字,你觉得有几个认识的。” 趁着范闲核对名单的功夫,朱格又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画轴递给裴长卿,担忧地开口:“虽然我知道你对于监察院的各个结构布局已经清楚了,但是自从言冰云上任后还是出现了一些变动。”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把画卷整个铺在桌子上,看着上面明明白白地标注着的密道和每一个房间,慢慢皱紧了眉头:“密道比之前要多了……朱叔,这个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说着手指这其中一条密道,裴长卿轻轻地敲了敲,听见朱格说道:“这个?是三个月前修建的,当时我还特意问过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言冰云并没有给我答复。” “一共四十三个。”核对完名单后面色凝重,范闲放下手中的那张纸也凑到裴长卿那边,看着画上的监察院的布局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个人的对话,朱格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后示意两个人不要紧张,站到门口问道:“谁?” “是我。”方七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思“不是你找我来的吗?怎么,难道不是你?” 回头看了看已经把桌面都收拾好并且自己也已经躲藏好的两个人,朱格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后打开门。在把人迎进来的一瞬间,朱格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狼来了。” 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方七抬起一只脚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坐在裴长卿刚刚做过的地方,阴翳的目光看着朱格:“人还没彻底查清楚你就想动手吗?” “有人假扮影子。”面色沉静地看着方七,朱格面不改色的把刚刚给范闲看过的那份名单收进怀里,说道“我们必须得提前动手了。” 对朱格的话反应了几秒后让自己往后靠了靠,方七安静地抽着自己手里的烟斗沉思了许久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你知道的还是别人说的?” “方叔,好久不见。”从暗处转身出来,裴长卿静静地站在范闲的身前,让方七暂时只能看到自己,极为平静地微微福了福身“说这个消息的人是我。” 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方七上下打量了几眼裴长卿后自动自觉地挪了个位置出来,缓缓开口说道:“昨天宫里闹事的是你,是不是还有范闲?” 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裴长卿站在原地看着方七手中的烟斗,问道:“我想问的事,方叔知道吗?”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方七上下打量了一番裴长卿后从烟斗的底部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放在桌上,盯着裴长卿的眼睛说了一句话:“你会用到它的。” 说着就自顾自站起身,方七敲了敲自己手上的烟斗后背着手往外走:“地牢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听到方七的这句话放心了一半,裴长卿微微一躬身后等着方七离去才转头看向身后走出来的范闲,歪了歪头:“走吗?” “我们先走了。”拿过那把钥匙放在手上先是看了看后又摸了摸凹凸的地方,范闲转头对朱格行了一礼“今天的事还希望您不要说出去。” 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裴长卿,朱格的手指在桌角的位置反复摩挲着,叹了口气:“我知道,在影子的这件事上我现在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是其他的主办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还是得叮嘱一句,你们两个人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看着范闲和裴长卿离开后才低头笑了笑,朱格倒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他……可信吗?”和裴长卿找了间茶馆坐下,范闲环顾了一圈四周后满脸担忧地看着正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的裴长卿,低声询问。 抬眼看了一眼范闲重新低下头,裴长卿放下被自己折磨许久的茶杯开始把玩着手中的钥匙,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反问道:“你觉得呢?” 听到这句话顿时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范闲摸摸鼻子直接抓过茶杯一饮而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就行。” 闻言低头一笑,裴长卿看着如释重负的范闲,有一句话含在嘴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重新把钥匙收好后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把刚刚两个人看到的监察院的地形图重新又画了一遍,点着上面的某一处密道轻声开口:“晚上去这里看看吧。” 夜晚。 和换了夜行衣的范闲在抱月楼里碰头,裴长卿还没来得及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似乎像是闭目养神的庆帝。 “老爹?”微微一愣后快步走上前,裴长卿看着仍旧敞胸露怀的庆帝皱了皱眉,上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这么凉的天还敞胸露怀的,生怕自己不生病?” “来了?”任由裴长卿把自己胸口的衣服满脸嫌弃的拉好,庆帝目光微微一转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范闲,友好地笑了笑。 神情僵硬地看着笑的一脸柔和的庆帝,范闲吞吞口水想要挪动自己的脚步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只能抽搐般的扯扯嘴角权当是自己在向这位明明已经死于自己之手的人打招呼。 对于范闲的举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庆帝抬手捻了捻裴长卿肩膀的衣服,皱着眉问道:“要不要再多穿点?” “穿太多行动不方便。”也装作是范闲不存在的样子,裴长卿摸着自己背后的链刃解释道“还是这样比较方便。再说我们两个又不是去打架的,先去看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再救人。” 点头表示明白后从袖口里取出一瓶药,庆帝抱着双臂微微驼背,看着那个瓶子的眼神极为嫌弃和嘲讽:“天师那家伙给你送的,说让你赶紧喝了。” 打开瓶盖闻了闻后直接一饮而尽,裴长卿用袖口一抹嘴把瓶子重新递给庆帝,笑着问道:“前辈没说什么别的吗?” 冷哼了一声摸摸瓶身,庆帝转头看了一眼把自己当做是透明人的范闲神色闪烁了几下,对着裴长卿一努嘴后说道:“他说他有个惊喜给你,但是现在不能说。” 停顿了几秒,庆帝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范闲表现出一副下定决定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说道:“那个……额……嗯,我们该走了。” “路上自己小心。”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后庆帝转头看向神情僵硬的范闲,毫不在意的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补上一句“你也路上小心,别逞强。” 说完了就背着手径自离开,庆帝明显地听到身后有人的呼吸声变得紊乱起来,自己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走吧。”揽过范闲的肩膀笑着带着他往外走,裴长卿轻笑着摸摸鼻尖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回到楼内径直推开苏拂衣的房间,庆帝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听见有人在里间不咸不淡地开口:“送完了?” 神色一僵后立刻关上门把自己刚刚因为热而扯开的衣领都整理好,庆帝笑眯眯地走到里间坐在苏拂衣的身边,笑着说道:“嗯,把小裴送走了。” “送走了我们就来看看这个吧。”面无表情的推过去一张纸,苏拂衣点着上面的几条用红笔标出来的线路图说道“这几个,你有没有想解释的?” 看着上面的那几条路背后顿时一凉,庆帝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过了半天脸上才凝聚成一个无辜的笑容:“这个……我,我能解释的。” 对于庆帝的这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苏拂衣点着其中的一条路盯着庆帝问道:“这条路如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通向城西的那个糖水铺子的,对吗?” “……嗯。” 听到回答的时候满意地笑了,苏拂衣紧接着又指着另外一条路问:“这条路是通向城北的军营的,对吗?” “是。” 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拂衣用指甲在糖水铺子的那条路上重点画了个圈,抓过身旁的算盘摆在桌上噼噼啪啪地拨弄着上面的珠子:“从这里到糖水铺子的时间最快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从糖水铺子如果是从路面上进宫的话也需要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从密道里走的话时间可以折半……” 念叨到这里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苏拂衣转头盯着庆帝揪住他的领子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请问夫人有没有兴趣去糖水铺子坐一坐?”喉结上下动了动,庆帝扶着苏拂衣的双臂防止对方摔倒,笑着问道。 撇着嘴哼了一声松开庆帝的衣领,苏拂衣又抄起另外一个算盘拍在桌上拨弄了许久,才皱着眉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数字又看了看地图上显示的皇家藏书阁的位置,有些犹豫:“需要这么多钱呢?” “怎么了?”看着算盘上显示出的那串可以算得上是天文数字的数字,庆帝目光微微一转看着苏拂衣身边散落的那堆书籍,最终定格在其中一本明显就是手写出来的书籍,仿佛明白了什么。 蹲下来把那本书捡起来拿在手中翻看着,庆帝最终又翻回到封面的位置,看着封皮上的那一个字,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之前,并没有读过这本书。” 看了一眼庆帝手上的书停下自己手中拨弄的算珠,苏拂衣沉默地把算珠重新拨回原位后才伸手示意庆帝把书还给自己,看着封皮上的那个字缓缓开口:“对,因为这是……过去的启蒙读物。” 说着,苏拂衣伸手从桌子的一旁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几行字,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几本,是我和小裴加上吴乐天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 “诗书礼易春秋?”把上面的文字读出来,庆帝疑惑地问道“这些,都是曾经的启蒙读物?” “对。”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头发,苏拂衣笑的极为温柔和温暖“我曾经答应过你,不管你那个时候是否还是帝王,我们都要为天下人的未来做打算。” 说到这儿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苏拂衣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后接着说道:“关于教育的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我看过整个京城内的所有学堂的启蒙读物甚至是后续的课本,这些课本虽然确实是在教导小孩儿一些知识和道理,但是这些课本相对于咱们两个现在拿着的这几本来讲还是稍有逊色。” 手指轻轻地抚过宣纸上还略带着湿意的文字,庆帝转头看向苏拂衣,发现从她的眼睛中他能看到自己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夫人……” “《书》这一本不太好讲,我需要和吴乐天他们商量一下。”指尖轻点着上面的文字,苏拂衣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庆帝此时波动的情绪一样,从周围杂乱的书中又翻出几本手写本摆在庆帝面前,笑着说道“剩下的这几本,总体来讲还算是比较通俗易懂。虽然这里面有一些典故现在没有人知道,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个当做是神话来讲。而且我们都已经想好了,最开始的时候咱们可以先从《诗》这一本来入手……” 翻看着手中的手写本,庆帝听着耳边苏拂衣的声音,慢慢润湿了眼眶。 监察院。 整个人倒挂在房梁上,裴长卿盯着自己面前深不见底的黑洞,转头看了看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范闲,用气声说道:“这下面有东西。” “像是有毒,而且还是三处那边的毒。”抽抽鼻子闻了闻屋内浑浊的空气,范闲给裴长卿打了几个手势后低声说道“裴哥,你在这儿等我上来,我去下面看看。” “你自己小心。”腰腹一用力回到房梁上,裴长卿找了个地方径直坐下后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两粒药丸出来“解毒的,现在吃了。” 仰头把药丸吞下后从摆摆手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范闲身法诡异的冲进黑洞中,眨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靠在柱子上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对话声,裴长卿抬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听着从皮肤下传来的极为微弱的脉搏的跳动,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四天…… 隔着薄薄的衣袖用力按压着自己肿胀的伤疤,裴长卿在感觉到酸胀后在自己的袖子上用指甲刻下四道痕迹,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过了许久后才缓缓松开自己的那只手,裴长卿微微低头借着月光看到在自己所在的房梁下密密麻麻们的布满整个屋子的丝线,隐约还反射着紫色的光泽。 手指微微动了动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疼,裴长卿摸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发现是陈萍萍给自己的那个印章。 她拿出那枚印章放在自己的手里反复的摩挲着,像是要把印章上“凌雪阁”三个字刻在自己的皮肤,刻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郑重的把印章放在自己的唇边,裴长卿呢喃着开口,像是在透过印章问未来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微微闭上眼睛,裴长卿感受着从印章上传来的凉意,她仿佛听到在天地交接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让天地为之震颤的龙吟,她看到了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一盏微弱到几乎一阵风就能吹灭的灯火,也看到在灯火所能够辐射到的范围内,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狭窄的道路,在黑暗中蜿蜒前行。 不知为何,她看着那条道路,嘴角扬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她透过这条路看向前方,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一点灯光将会照亮整条道路,而到了那个时候,原本蜿蜒崎岖的小道将会变成一条宽阔的通天大道。 缓缓把印章放回到自己的怀里,裴长卿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手指突然蜷缩了一下,裴长卿张看眼睛看着自己手掌中被印章隔出来的痕迹,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书名:《诗》,《书》,《礼》,《易》,《春秋》。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把这句话在自己的心底反复地重复着,裴长卿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就猛地瞪大了双眼,听到外面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被吓得一个激灵,裴长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仍旧毫无消息的洞口,听着外面响起的兵戈声,脸上的犹豫之色被坚定取代。 握紧了背后的链刃,裴长卿悄无声息地踩着脚下的横梁靠在门上,透过门缝里传来的一点晃动的光,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裴哥!” 就在裴长卿努力把外面的人辨认出来的时候,范闲焦急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裴哥你还在吗?” “说,怎么了。”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后抽身离开,裴长卿重新落回到自己刚刚落脚的地方,扬声问道。 拖着昏迷不醒的影子挪到洞口的位置,范闲仰着头看着上面的那点光亮大声回答道:“我已经把影子救出来了,但是我带不上去!” “小裴!”一脚踹开裴长卿所在的房间的门,费介的大嗓门随后响起“小丫头和范闲那个臭小子在哪儿呢?啊~这个是……丁六号毒。” “费叔。”等着屋内的线都被溶解后才从房梁上跳下来,裴长卿转手抽出链刃往洞口的方向一甩,对费介笑眯眯地说道“您来了。” 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费介指了指那个洞口问了一句:“范闲那小子在下面?” “师父!”抓着影子被裴长卿拉上来,范闲晃悠了两下后才勉强站稳,冲费介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笑“我上来了。” 伸手接过影子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费介侧身给两个人让出一条出路,低声说道:“陈萍萍在外面等你们。” 听到这句话和范闲对视了一眼,裴长卿一个激灵后把链刃在背后老老实实的背好,还没来得及迈步就看到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对着他们一点头:“叛徒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第 132 章 “……???” 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裴长卿先看了看同样疑惑的费介,又看了看一脸困惑的范闲,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来人定定地盯着裴长卿看了几秒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牌子双手递过去,摆出一个自认为潇洒帅气的表情说道:“我姓季,叫季秦楼,是负责这次救援的领头。” 裴长卿抬眼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笑容,又把那块牌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后,才确认眼前的这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太靠谱的季秦楼就是陈萍萍跟自己说过的他给自己组建的凌雪阁的成员。 把牌子重新递回去自己又理了理衣领,裴长卿环顾了一圈四周对季秦楼点了点头:“今天晚上辛苦了,我明天过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等到季秦楼离去后才用手肘撞了一下裴长卿,范闲压低了声音问道:“裴哥,这都是什么人啊?” “这是你们家陈院长送我的。”咂咂嘴看着被捆着跪在院子里的一地俘虏,裴长卿拍拍范闲的肩膀冲那个方向一努嘴“这件事,你能解决好吧?” 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裴长卿,范闲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费介身上的影子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裴,长,卿。”模糊的视线终于重新变得清晰,影子盯着正看着自己的裴长卿嘶哑地开口“监察院,有叛徒,你们……” “都已经处理好了。”微微侧身让影子看到一地的人,裴长卿笑眯眯地说道“这点影子叔放心吧。” 目光在触及到俘虏后重新涣散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影子强撑着点点头对裴长卿和范闲的此次行为表示了赞许,随后身子一歪整个人重新倒在了费介的身上。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比刚才还要沉,费介叹了口气后直接把影子背在身后冲范闲说道:“这个人我先带回去了,你们两个处理完事情以后,也赶紧回来吧。” 等终于把所有的俘虏都塞进七处的牢房已经天光乍亮,范闲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露出一个带着汗水的笑容:“裴哥,今天晚上辛苦啦。” “能动用你这个澹泊公,我也算是荣幸。”看着被塞的满满当当的牢房和此时格外兴奋的方七,裴长卿甩了甩手上的链刃后转身往外走“走吧,接下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咱们呢。” 闻言翻白眼撇嘴什么嫌弃的表情都表演了一个遍,范闲抱着双臂始终不肯挪动自己的脚步:“我不想去。”“你不想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假笑着伸手拎住范闲的衣领把人往外拖,裴长卿指着院门外的那个人扯了扯嘴角“看见外面的人了吗?那就是找你的。” “那也是找你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长卿后拍掉对方的手站在原地整了整衣冠,范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现在最烦的就是和别人打太极。” 小院内。 “大人,已经解决了。”早已经从监察院离开的季秦楼出现在陈萍萍的身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汇报情况“监察院内一共六十四名名叛徒,均被抓获。” 慢悠悠的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陈萍萍随手把另外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泼到地上,描绘着杯子上的花纹过了好半晌才问了一句:“夫人呢?” 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季秦楼把头低的更低了:“裴大人说她要跟范闲处理一些别的事情,晚些回来。”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陈萍萍扭头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胸里的季秦楼,过了几秒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影子身受重伤在三处调养。”后退了一步扭头长出了一口气,季秦楼低声回答“费主办那边已经派人联系过了,剩下的各位主办那里也已经都打点过了。” 挥挥手示意人可以离开了,陈萍萍静静的坐在小院里,他听着从前院传来的喧闹声笑了笑,重新把茶杯放回到眼前的案几上,目光阴冷地看了看皇宫的方向。 手指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陈萍萍半晌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声吩咐:“去监察院看看夫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心肝儿我们回来啦!” 一直到下午才甩着布包回来,裴长卿满含笑意地推开小院的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蔫嗒嗒的范闲。 “回来啦。”第一时间转动轮椅看向裴长卿,陈萍萍的目光在范闲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后笑眯眯地迎上来握住裴长卿的双手递给她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听完了陈萍萍的问题先是笑眯眯地弯下腰凑到对方的唇角亲了一口,裴长卿这才把水一饮而尽后半弯着腰反问道:“办得怎么样,你不知道?” 说着直接抬手把杯子扔回到桌子上,裴长卿冲范闲的方向一努嘴,凑到陈萍萍的耳边解释道:“之前我去宫里的时候他就想回来看看你,结果没想到出了明德宫那档子事。这不是现在该办的办完了,我带他回来一趟。” 闻言顿时一愣,陈萍萍随后笑着捏捏裴长卿的双手表示明白:“这些事情还得劳烦你操心。” 听到这句话就是一笑,裴长卿捏捏陈萍萍的脸颊神采飞扬地开口:“那是,心肝儿你的事情我不操心谁操心。” 满脸无奈地伸手按住裴长卿的头凑到对方的唇上亲了一口,陈萍萍随后放开对方转头看向了正垂着脑袋站在那里的范闲,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表情:“你也来了?” “……嗯,来了。”知道陈萍萍的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后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看陈萍萍后又重新低下头,范闲低低地应了一声。 看到范闲的这幅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顿时乐了,陈萍萍先是看了看冲自己耸耸肩的裴长卿随后摇着轮椅上前探身观察了一番范闲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回来之前,我俩刚跟言冰云见过面。”当然知道为什么范闲会是这副表情,裴长卿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笑着开口“他被言冰云气到了。” 裴长卿的话还没说完范闲就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后蹲在地上,悄悄地扯住陈萍萍的一片衣角低着头数地上的石子赌气。 “言冰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哭笑不得地摸摸范闲的头,陈萍萍看着现如今还像是个三岁小孩儿一样的范闲无奈地说道“他那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监察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然要发火。”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谢必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能进来吗?” “来了!”拍拍陈萍萍的肩膀后走过去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后打开门,裴长卿看着并没有想要进院的意思的谢必安,低声询问“怎么了?” 目光越过裴长卿的肩膀看了一眼不知道在谈些什么的范闲和陈萍萍,谢必安想了想后跨进院中关好门,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对方:“你自己看吧。” 拿到那张子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拆开看,裴长卿而是上下打量了几眼谢必安后问道:“阿泽还好吗?” “到的第一天前辈好像出了什么事。”先是自己转了一圈表示自己还安好,谢必安抱着剑皱了皱眉“那天晚上我听见外面哐啷哐啷响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第二天前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听到这句话倒吸了一口气,裴长卿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张叠的工工整整的纸,摸了摸下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多了个灯笼。”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后谢必安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在自己的手心上大致描绘出一个灯笼的形状“而且,我看天星卫的那些人,好像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把谢必安给自己画出来的那个灯笼的形状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圈,裴长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那张纸:“天星卫的那些人,我也只是接触过一次,不过他们……好像确实都不是人。” 说完了这句话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把头发,裴长卿叹了口气低头展开了自己手上的纸:“算了,先看看这个吧,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 在裴长卿看的功夫清了清嗓子,谢必安微微错身挡住范闲投射过来的目光,平板的开口说道:“前辈推演出了整个明德宫完整的阵法,在完整的阵法的基础上如果做一些变动的话可以达到逆向的效果。” 看着那张纸上描绘的纹路慢慢皱紧了眉头,裴长卿重新把纸叠好收起来低声询问:“确定能成功吗?” “他说可以。”面无表情的冲陈萍萍点了点头后把目光转回到裴长卿的身上,谢必安歪了歪头“我不知道。” 重新拿出那张纸又看了看,裴长卿拧着眉头用手指在上面描绘了许久后才转身看向范闲,挥了挥手中的纸:“李承平有活干了。” “就他那个样子,还能干好?”抱着双臂晃悠过来,范闲嗤笑一声显然对于李承平的能力表示了质疑。 “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是要有点信心的。”摇着轮椅来到裴长卿身边拿过那张纸看了看,陈萍萍对谢必安微微点头致意“这件事情,有劳你们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负责吧。” 三天后。 “你在想什么?”看着正忙着熬煮汤药眉头紧皱的裴长卿,陈萍萍一边控制着火候,一边问道。 仰起头透过袅袅白烟看了看陈萍萍后又重新低下头,裴长卿探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下一个瓶子放在自己的手里,微微低着头说道:“我在想明天的登基大典。” 伸手轻柔地揽过裴长卿的肩膀,陈萍萍认真地想了想后宽慰道:“这几天你们都已经规划的很好了。别想太多。” 歪头靠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裴长卿注视着眼前的小药炉,半晌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如今我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总是觉得好像还少做了什么事。” “我知道。”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裴长卿略微泛凉的体温,陈萍萍的目光环顾着现如今他们两个人所处的房间,看着高高的药柜低声劝道“别太担心了,毕竟你明天还有我们呢。” 在陈萍萍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裴长卿突然抬起头凑到他的唇边犹豫了两秒后才落下一吻,轻声开口:“心肝儿今天晚上陪我睡吧。” 闻言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浅笑,陈萍萍抬手顺了顺裴长卿的长发:“当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当然要陪着夫人了。” 伸手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再开口时有些怅然:“这个计划我谋划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间说要完成了,总还有种在梦里的错觉。” “这些年,辛苦你了。”缓缓地拍着裴长卿的后背,陈萍萍一手还不忘了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叹息着开口“等这件事情过后,你有想好去哪儿吗?” 闻言神情一僵,裴长卿无意识地搓弄着陈萍萍后背上的衣服,撇着嘴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了想两个人现在的姿势确实是不太雅观,陈萍萍红着耳尖把裴长卿从自己的身上放下来又在对方一脸不情愿中搂着她的腰,这才开口:“卿卿想去哪儿,我就想去哪儿。” “哼!不好好回答问题。”整个人直接砸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裴长卿借着这个机会用力眨眨眼睛,随后哼哼唧唧地抱怨道“心肝儿要接受惩罚的!” 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裴长卿格外的和自己亲近,陈萍萍眼中掠过一抹深思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太过于紧张:“好好好,那我接受夫人的惩罚。” 听到这句话直起身子看向陈萍萍,裴长卿随后笑嘻嘻的把自己的脸凑过去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点了几下:“快点!赶紧亲一口!” “好好好,亲一口亲一口。”宠溺的笑着凑到裴长卿的脸颊边亲了一口,陈萍萍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脸颊也落上了柔软的触感。 吧嗒吧嗒亲了好几口,裴长卿极为满意地捧着陈萍萍的头弯起眼睛笑了:“鉴于你的这种请求原谅的方式我十分满意,所以刚才给你的是报酬。” 说完了这句话直接扑灭了药炉下的火苗,裴长卿小心翼翼的借着毛巾打开盖子闻了闻药汁的味道:“差不多了,我去把药引子准备一下。” 说话间拍拍衣角站起身,裴长卿只来得及给陈萍萍的脸颊落下一吻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心肝儿等我回来!” 看着裴长卿匆匆忙忙跑走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陈萍萍低头看着药炉中粘稠的药汁,又想起正在外面和费介辨识草药的裴安,默默地给小姑娘点了根蜡。 希望她不要嫌这个药太苦才是。 猛地推开另外一扇房门再关上门,裴长卿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只手快速地顺了两下自己的胸口,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李承泽的声音:“你怎么了?” “……阿泽?”神情恍惚了一瞬后才回过神,裴长卿惊讶地看着明显是刚被天师送回来的李承泽,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手臂“你怎么在这儿?” 并没有回答裴长卿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李承泽上前几步轻轻地握住裴长卿的双臂,低声询问:“安安的药做好了?” 脑海中一瞬间划过无数种想法,裴长卿最终还是面色镇定地点点头,在李承泽的帮助下把自己手臂上的袖套拆下来,看着手臂上已经肿了不止两倍的伤疤,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前辈都说什么了?” “他说你今天需要我帮忙。”指了指身后仍然存在的那个光圈,李承泽平静地开口“今天是安安那丫头吃药的时候?” “……对。”仔细地按压着胳膊上肿成馒头的地方,裴长卿只是略微思索了两秒之后抖了抖脑袋“今天还得麻烦你。” 低笑了一声后偏过头不去看裴长卿手臂上的伤疤,李承泽背对着裴长卿哼了一声凉凉地开口说道:“回头记得请我喝酒就好,我今天跟你弄完这些事情,还想去和必安过个二人世界。” 听到这句话同样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裴长卿用小刀面不改色的划开自己的疤痕让里面的血液流出来,声音有些低哑:“咱们都去过二人世界了,让前辈怎么办?” 靠在门上目光扫视着外面,李承泽闻着室内逐渐弥漫上的有些难闻的血腥味,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半是调侃地说道:“你可真行,咱们下回能不能不要干这种把药引放在自己身体里的事情了?” 闻言低声笑了起来,裴长卿一直等到两个胳膊上的伤疤都恢复成原样之后才停手,接过李承泽递给自己的药膏笑着开口:“也没有下次了,这次安安的尸毒解了以后,就不用了再做这种事情了。” “也好。”摸摸鼻子转手从药柜里拿了一把甘草出来揣在袖子里,李承泽用脚蹭了蹭地面“至少安安的尸毒解了之后,你身上的毒也可以慢慢解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裴长卿微微瞥了一眼正低着头的李承泽,抿着唇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碗不知道应该算是血还是药的液体,张嘴无声地叹了口气,嘴上却满含笑意地说道:“是啊,先把安安的这件事解决了就好。” 一直等到裴长卿把药引彻底做完后才抱着双臂凑过来闻了闻,李承泽闻着现如今只能闻到草药味的这碗药引,长叹一声后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那个,我先走了。” 脸上的笑容一直等到李承泽离开后瞬间消失,裴长卿扭头用袖子掩住口鼻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后从药柜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 用手指捏着桌角用力地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清了清嗓子,裴长卿用力打开房门呼吸着一瞬间涌进来的新鲜空气,稳稳地端着桌子上的药碗离开了。 “我回来啦。”在回到自己和陈萍萍的房间之前脸上挂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裴长卿推开门冲陈萍萍眨眨眼睛,从背后摸出来一颗糖“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在看到裴长卿的下一秒脸上就扬起了温柔的笑容,陈萍萍接过对方手里的碗不经意地闻了闻,在确认没有闻到任何的血腥味之后才缓缓吹了吹上面冒着的热气。 把陈萍萍的所有动作收入眼底,裴长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推着他回到小药炉旁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心肝儿我想充个电。” 虽然不懂“充电”到底是什么意思,陈萍萍仍然伸手拉过裴长卿的手臂,偏过头在她带着汗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在裴长卿和陈萍萍腻腻歪歪的同时,李承泽也和谢必安坐在了天星阁的房檐上。 “说实话,我还是挺羡慕李承平的。”靠在谢必安的身上,李承泽坐在这个几乎可以覆盖整个京城的地方,突然开口说道。 “还有我。”想了想之后郑重开口,谢必安紧了紧搭在李承泽肩膀上的手“还有……裴长卿他们。” 靠在谢必安的肩膀上笑了起来,李承泽突然微微抬头问道:“你说,这个时候老李头在做什么?” 说着自己脸上率先露出一抹坏笑的情绪,李承泽居高临下地看向抱月楼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你说,老李头会在这个时候像咱们两个一样吗?” 当真是认真地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谢必安半晌摇了摇头:“大人和苏先生……恐怕不会是这样的。” 轻笑了一声后扯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看了看,李承泽用拇指轻轻地擦过上面的纹路,半晌叹了口气重新把吊坠塞回自己的衣领里,看着下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他们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盯着自己掌心上的纹路看了几秒后用力地握紧拳头,李承泽看着手上凸起的青筋,再联想到裴长卿手臂上肿胀的伤疤,突然低声说道:“必安,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于李承泽的这句话只是眼眸微微闪烁了几下后没有立刻回答,谢必安过了很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我们会胜利的。” 第 133 章 “……所以,后来呢?” 看着水镜当中已经被定格画面,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过了几秒后在空荡荡的大厅响起。 在女人的问话声消失的下一秒,一声极淡的叹息声从角落里传出。 站在女人的身后看着镜中所显示出来的画面,另外一个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头发花白,步履微微有些蹒跚,身上的衣服似乎还是前朝的服饰,手中同时还拎着一盏奇怪的灯笼。 站在女人的侧后方,男人静静地看着水镜当中出现的画面,自己用目光描绘了一番后,低哑地笑了出来:“后面的内容,你应该都知道了。” 猛地转身看向男人,女人紧走了几步后站在他的面前,盯着男人略显浑浊的双眼,嗓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我娘亲她……” “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拍拍女人,也就是裴安的肩膀,天师一步一步地走到水镜前挥了挥手,看着镜中显现出的裴长卿和陈萍萍两个人的背影迟缓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眼中流露出怀念的情绪“没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决定。” 说到这儿的时候转头看向裴安,天师的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目光在裴安背后的链刃上转了一圈后抽回来看向现如今已经显得有几分破败的穹顶,笑着叹息着摇摇头:“你的娘亲啊,她从凌雪阁生,从凌雪阁长。凌雪阁的点点滴滴早就融进了她的血脉之中了。她的血脉里就刻着那句话,不问青史,不计浮沉。除尽外道,誓守皇天。” 手指在背后轻轻地抚过身后的链刃,裴安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已经微微翘起来的地板,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这句话,承泽舅舅跟我说过。” 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对着水镜做了几个手势,天师拍拍裴安的肩膀示意她看向镜子:“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在问吧。” 嘴唇颤抖地看着镜中显现出的画面,裴安在看到最后裴长卿转过头来嘴角微微扬起的那个清浅的笑容的时候,用力吞咽了几下口水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蹭蹭自己的眼角故意硬着嗓音问道:“那您呢?您不是说衍天宗可以推衍天机,算到天劫吗?为什么这件事情没有告诉我娘亲。” 听到这句问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天师把手中的灯笼当做是拐杖拄着坐在地上,伸出一双遍布疤痕的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轻声问道:“你对……还有多少印象?” 坐在天师身边条件反射地抱住双膝,裴安撇头看了看天师的那双手,又看了看被定格在裴长卿嘴角的那抹笑容的水镜,又蹭了蹭眼角才低声说道:“我只记得娘亲在临走前喂了我一碗药,她说喝了这个我就可以摆脱尸毒的控制,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了。她还说要让我好好读书,只有好好读书好好学本事,才能成为将来我想成为的大英雄。但是她当时只说了这么多,在那之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停顿了几秒,裴安转头看向身后的水镜,抿着唇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摸到水镜里的人,却只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片冰凉。 “那一战过后,四顾剑断臂毁容,苦荷,谢必安武功尽失,叶流云身陨,李云羲昏迷五年。”仰起头看着高高的穹顶,天师费力地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重现着当年的场景“当年的四大宗师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一个半残的范闲,连天星卫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儿自顾自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口,天师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后才摆摆手对着正给自己拍背的裴安示意她坐回去:“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等到裴安一脸不放心地坐回去之后才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暗红色的血迹笑了笑,天师转头看着她突然问道:“陈萍萍呢?他还好吗?” “我阿爹……”一时间有些犹豫,裴安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叹了口气“他估计快不行了,费伯伯说他可能也就这个春天了。” 说到这儿吸了吸鼻子,裴安的目光在大厅内扫视了一圈后才接着说道:“他自从那次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睡也睡不好吃也不太行。他总觉得我娘亲只是在跟他玩儿捉迷藏,跟他生气了,所以我就骗他说,你要好好养身体,要好好吃药吃饭,这样我娘亲高兴了就能回来了。就这么说,他现在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人也越来越瘦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偶尔也跟我说,他总能在梦里梦见娘亲,说娘亲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但是他感觉娘亲的容貌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被某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一点点剥离。他最后为了能在娘亲回来之前不忘记她,直接把那三个字刻在心口上了。” 手指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裴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往天师的方向凑了凑:“承泽舅舅也是。他说,他现在恍惚的时候都觉得,我娘亲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梦,也不知道哪天一觉醒来就会突然忘了。” 说到最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裴安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脸上充满了无助:“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除了阿爹,承泽舅舅,还有我,剩下所有人好像都已经忘了娘亲,连,连姥爷也是……” 听到这儿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天师拄着手边的灯笼缓缓站起身,挥散了身后的水镜:“走吧,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紧跟在天师身后站起身,裴安微微弯腰扶着他往里走:“您要是想拿什么东西让我去就行了,不用……”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裴安看到那扇已经破破烂烂的木门后的景象是就消失不见,她扶着天师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里面呈现出的浩瀚星海,张了张口:“这是……” “你娘亲也来过这里。”抽出被裴安搀扶着的手臂,天师一手提着对现在的自己来讲有些沉重的灯笼,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周围的星海“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为了看她在走之后的万花谷和凌雪阁发生了什么,看看她曾经的那些师兄弟姐妹过得好不好。第二次,她说她想看看未来。” 这个时候再开口时发出的笑声已经是苍老的笑声,天师抬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站在星海当中环顾了一圈四周,冲裴安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拨开缠绕在自己身边的星海站到天师的身边,裴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天师指着星海的深处,问道:“你告诉我,你站在这儿,看到了什么?” “……星星。”目光在天师所指的方向看了半天,裴安转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嘴唇蠕动了几下后才犹豫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突然笑了起来,天师转头看着裴安脸上的愧疚的神色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像是在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牵着裴安的手,带着她拨开身边的星星,一点点走进星海的深处。 跟着天师走进星海的深处,裴安突然发现原本在自己的身边还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的星星逐渐变得暗淡起来,等天师的脚步停下的时候,她看到了在一片黑暗中,有无数颗小小的石子一样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中,却不再发亮。 “这世上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一颗星星。”松开裴安的手站在原地,天师注视着眼前这片死寂的星海,不知过了多久后才缓缓开口“这颗星星伴随着人的一生,遇到危险面临灾难的时候,星星的光芒会变得暗淡,如果是一生顺遂,星星的光芒自然会明亮。” 停顿了很久过后,天师往前挪动了一步似乎想要把这里面的星星辨认清楚,声音低沉:“如果人死了,代表他的那颗星星,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师会问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裴安再看着眼前这片死寂的星海的时候忍不住鼻头一酸,泪水聚集在眼眶中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见自己在问:“所以,这些星星里面,有我娘亲的星星吗?” “……没有。”自己也红了眼眶,天师在裴安陡然急促的呼吸声中踉跄地走进这片黑暗当中,伸手捧住一颗正在缓缓降落的星星放在自己的手里,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冰冷的触感,颤抖着吐出了那句话“她的星星,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 “……在她身死的那一瞬间,星象里已经看不到她的那颗星星了。”迟钝地转过身看向裴安,天师泪流满面却带着惨然的笑意“那天,我看着她和柳岩同归于尽,看着柳岩变成一滩脓水,看着裴长卿,变成了飞灰。身死,魂飞魄散,世上再无裴长卿此人。” 说道最后浑身颤抖,天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颗永远不会再发出任何光芒的星星,声音嘶哑破碎:“柳岩死了,神庙也同样不复存在了,但是在神庙消失的同时,这天下会开始消除所有人对于裴长卿的记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消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有像你们这样跟她极为亲近的人的记忆才会一点点消散。若不是你最后喝的那碗药里是裴长卿用自己的血肉做的药引,你也会忘了她,永远,永远……” 呼出一口颤抖的空气,天师轻轻的用手指擦过自己手中的这颗星星:“以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血肉做药引,这种事情也只有你娘亲能干得出来。她曾经跟我说,让我在最后一战过后,给你们所有人都喝那个什么可以让人失去记忆的药,但是我没做。” 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裴长卿在哄自己喝药时脸上的笑容,裴安怔怔地看着天师脸上的泪水,突然间明白了那个时候她脸上为什么会浮现出那样的笑容。 她的娘亲,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自己活下去…… “那,这些星星,都是谁?”在想明白这件事后身体摇摇欲坠,裴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开口时嗓音干涩。 她直愣愣地注视着这一片仿佛像是无尽的长夜的黑暗,看着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小石块,仿佛像是一个个印记,又像是一个个传说。 “这些是千百年来,为了这个天下,为了理想死去的人。”轻柔的把自己双手中捧着的那颗星星托起来,天师用衣袖擦干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笑的肆意畅快“我曾经在这里问过我遇到的每一个人,当你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缓慢地随着那颗星星的升起而仰起头,天师的眼角又有泪水轻盈地在他的脸颊边划了一道弧线,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说,为何而赴死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世间总用一些人,或者是事,是值得他们心甘情愿去赴死的。” 对着这一片星辰郑重地躬身行礼,天师在缓缓直起身后锤了锤自己的腰,扭头低哑地咳嗽了几声:“他们说,在他们的印象里,曾经有一个人告诉他们说,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所以他们可以为了这个理想而奋斗,他们希望通过他们的努力,终有一天能够实现这样的世界。” 挥挥手带着裴安退出这片星辰,天师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向曾经放着水镜的地方,转头看向了裴安:“我的大限也快到了,所以,这之后的路,就得让你自己走了。” 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那抹血迹,天师自顾自地揉了揉裴安的头发:“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毕竟我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体验一次死亡的感觉。” 看着裴安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天师指指两人所处的这片星海,脸上扬起的是迫不及待的笑容:“你就不用送我啦,不然的话你回头又得哭鼻子了。不过呢,在这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天师抬手间一面巨大的镜子从星海中缓缓浮现出来,在镜子出现的同时一排一排的由星星组成的台阶从裴安的脚下一直延伸到镜子前。 “去吧。”这次看向裴安的眼神中带上了鼓励,天师一如曾经那样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推了一下“去看看。这只能说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看着说完这句话后径直转身出门的天师的背影,裴安又看了看在台阶尽头的那面镜子,握紧了双拳。 站在那扇破破烂烂的门前看着裴安的背影,天师抬手扬起自己手中的灯笼看着它散发出的光辉化成一条弧线,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坐在自己刚刚做过的位置上。 靠着灯笼仰头看着已经开始漏风的穹顶,天师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已经出现裂痕的墙壁,伸出手做出抓取的动作,最终缓缓垂下了手臂。 在神情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伸出一只手:“徒弟,天劫已解,你也该回家了。” “师父……”痴痴的笑着伸出手握住袁天罡对自己伸出来的手臂,天师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像是曾经在听他授课一样地坐着,咳嗽着问道“那,我,成为师父的骄傲了吗?” 他似乎看到袁天罡冲着自己微微点头,天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裴安的方向,笑着闭上了双眼。 天劫毕,晨星落,万物生。 我曾在星辰变化当中明白什么是国家,在乱世烽火中明白什么是太平,在漫长的生命中明白什么是天下苍生。 我该……回家了。 裴安啊,若你能够平安喜乐一生,也算不负前人心愿。 不知道为何,在裴安看到镜子的那一刹那,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过去吧,只有你过去站在那里,你才能看到你一直所渴望看到的东西。 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镜子前,裴安看着镜中反射出的那个自己,迟疑地抬起手想要把自己的手放在镜子上,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这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微微抬眼看向镜中的那个自己,她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脸上同样带着犹豫,期待,甚至是恐惧的神色,最终还是迟缓的把自己的手贴在了镜子上。 千万,千万不要是…… 像是在回应裴安的想法一样,从她的手和镜子接触的位置突然泛起了一阵淡淡的涟漪,像是某种可以穿梭时空的信号一样在镜面上四散开。 透过这些涟漪,裴安努力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容颜,甚至是整个天下的风光。 她看到了北齐巍峨连绵的雪山,看到东夷城大街小巷内络绎不绝的吆喝,看到南庆监察院中盛开的梨花。 还有…… 裴长卿。 “你来了。”仍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裴长卿站在镜子里面看着外面突然泪流满面的裴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无奈“怎么哭了?” “娘亲……”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裴安哭着伸出手想要穿透镜子去触摸到里面的人,却发现自己的手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同样伸出手做出了拥抱的动作,裴长卿轻盈地蹲下身看着裴安的脸,模糊不清的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哭着摇头,裴安的双手死死地攥着镜框的部分,即使泪流满满也要睁着眼睛努力看清楚裴长卿脸上的神情:“我,我还是娘亲的小姑娘……我,我……”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的裴安似乎同样也红了眼眶,裴长卿细细地叹了口气,隔空做出抚摸的动作,语气轻柔:“小姑娘不哭,先听我说好吗?” 听到这句话连连点头,裴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后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把脸,把自己的脸凑到镜子前:“好,我听娘亲的。” “我只是一点即将消散的魂魄,在无意中被前辈救回来封存在这面镜子里。”知道这些话对于裴安来讲过于残忍,裴长卿仍旧只能硬下心肠开口“但是,在我现在仅有的记忆力,我还记得你,记得陈萍萍,记得李承泽他们,我记得我们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 顿了顿,裴长卿看着裴安通红通红的双眼温柔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尸毒,没有神庙,我的小姑娘会成长为一位怎样的姑娘。是不是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身边有兄弟姐妹,可以肆意的欢笑,无忧无虑的长大。” 说着自己叹了口气,裴长卿用手指在镜子的另一端描绘着裴安的脸,嘴角分明带着充满歉意的笑容:“虽然那样我们也不会相遇,你也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来到京城,但是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我所有的遗憾都是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娘亲为了天下人,忽视了你。” 我在你小的时候告诉你什么叫仁义,又教会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教会你教化,但是最终,没能告诉你什么叫幸福。 听到这句话泣不成声,裴安执拗地把自己的手贴在镜面上和裴长卿掌心相对,颤抖着摇头:“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娘亲在做什么,我从来没有怨过……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似乎像是想要擦去裴安脸上的泪水,裴长卿的手穿过镜子便化作了一片虚无“很抱歉,我当初答应过你说要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长大,但是最终还是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等裴安说些什么,裴长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化作虚无的双脚和正在缓慢消失的身体,小心的用自己身体还存留的部分挡住,再次开口:“陈萍萍,还好吗?” 擦擦眼泪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裴安一只手放在身后死死地攥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阿爹,挺好的,就是最近一直都在念叨您,说……他想您了。” “是我对不起他。”听到裴安的这句话低低地叹了口气,裴长卿看着自己正在以一种极快地速度溃散的身体,语速也加快了许多“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告诉他,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刺破了自己的皮肤,裴安的脸上仍旧带着自认为喜悦的笑容:“好,我会转告阿爹的。那……娘亲有什么相对承泽舅舅和姥姥说的吗?” 看着裴安脸上苦涩的笑容自己的脸上也收敛了脸上挂着的笑容,裴长卿像是惊讶于为何他们都会记得自己一样张了张口,过了几秒后才轻声说道:“你……跟你舅舅说,我没有后悔过跟他一起经历这么多事,你替我谢谢他。跟你姥姥和姥爷说,抱歉不能在他们面前尽孝,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娘亲?!”突然发现裴长卿的身体在迅速消散,裴安六神无主地用手掌拍打着镜子“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别哭。”把自己手掌仅剩的一点轮廓贴在镜子上,裴长卿的脸上依旧带着清浅和宠溺的笑容“我的好姑娘,不要哭。” 看着裴长卿的身体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镜子中,裴安从一开始的慌乱转变为了浓浓的哀伤:“娘亲……” 趁着自己的手指消散之前在镜子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裴长卿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自己,让已经感觉到疲惫的自己跟着它走。 眼睁睁地看着裴长卿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身影消散在镜子中,裴安怔怔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星光,却只抓到了镜子背后的那颗闪烁着光芒的星星。 “安安,生辰快乐。” 在最后一点星光消散的前一秒,从镜中清晰地传来了一句话。 第 134 章 庆历三十年,原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病逝,享年六十八岁。 在闭上眼的一刹那,陈萍萍的脑海中涌入了一大段看上去并不像是自己的记忆的记忆,在这段记忆中,他看到了一些曾经他以为是梦境,以为是传说的事情其实都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原来,这都不是梦,也不是什么传说…… 他漂浮在半空中注视着嚎啕大哭却带着几分释然意味的裴安,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直接穿了过去。 他听见范闲在劝裴安,说,逝者已逝,还是不要太过于伤心了。但是他同样也听见裴安说,她希望若是他陈萍萍能够听得见,下辈子不要再这么苦,要和自己心爱之人能好好过一辈子。 心爱之人…… 听到这个词陈萍萍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背影,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她的名字在自己的心口上刻了整整十五年。 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陈萍萍低头看着安详地躺在棺材中的自己,俯下身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了个高度,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一阵疲惫感忽的涌上心头,陈萍萍听到自己的耳边在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唤声,在呼唤着他跟着这个声音离开。 离开这个地方吧,离开这个地方之后,你才能获得你想要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灵堂上的众人,缓缓闭上双眼跟着耳边的这个声音离开了。 “你,有遗憾吗?”以为自己再一睁眼时看到的会是黄泉地府,陈萍萍看着眼前这个以白色为空间,突然听到在一片虚空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睁开眼环视四周,陈萍萍先是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消失的皱纹,随后又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 在发现自己的容貌似乎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后,陈萍萍终于抬手犹豫了几秒后拍了拍自己的腿。在感觉到自己拍打的地方传来阵阵疼痛感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撩起自己的袍角看着自己的双腿,眯起了眼睛。 扶着轮椅站起身迟缓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腿在这个空间里绕了一圈,陈萍萍盯着刚刚声音发出的方向微微颔首:“你是什么人?” “我是能实现你愿望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轮椅,陈萍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看着眼前的一片虚无缓缓开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真,不愧是陈院长。”听到陈萍萍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声音先是流露出几声满意的低笑,夸赞般地说道“至于这代价吗,就当是我对你们的补偿了。” “你知道我想找谁。”退回到轮椅上稳稳地坐好,陈萍萍靠在椅背上对着眼前的这片虚空之地缓缓开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被陈萍萍的问题问的一愣,那个声音过了几秒后才重新响起,带着疑惑的情绪:“你难道不想看看裴长卿生活的年代吗?你难道不好奇他们说的什么手机电视冰箱到底是什么吗?为什么你还有这样的问题,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欣然应允吗?” 听到这句话心底微微一动,陈萍萍原本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经意间收紧,他面上仍旧镇定地开口:“凡事总要有代价,我前往她所在的地方,她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没,没代价……” “没有代价?”对这个声音所说的话已经产生了怀疑,陈萍萍用手指在扶手上来回摩挲着,另一只手在袍袖的遮掩下按在了轮椅的某个机关上,接着问道“按照常理来讲,这种事情应该或多或少都会付出些许代价,不知为何阁下会说没有代价?” 被陈萍萍的这段话问的消失了许久后才重新上线,那个声音先是冷哼了一声后才猛地在陈萍萍的耳边响起,似乎还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说让你过去你就过去!怎么那么多问题!都说了没有代价没有代价!难道看见你的亲亲小宝贝不香吗!” 在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的一瞬间抬手猛地一抓,陈萍萍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抬起头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到现在跟自己说话的究竟是何人。 “嘿嘿!你抓不到我啊哈哈哈哈!”被刚才陈萍萍的一系列动作和自己的反应逗笑了,那个声音绕着陈萍萍转了一圈后犹如开了3d环绕效果的音响一样回响在陈萍萍周围“叫你凶我!我就让你抓不到我!气死你!” 说完了这句话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过分,那个声音顿了顿后又变成了一种小孩子的声音,甚至还夹杂了几分故意卖萌的情绪在里面:“哎呀你不要生气嘛~生气就会长皱纹会让小裴裴不喜欢你的~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你就不能笑一笑嘛~笑一笑十年少,你看我,多可爱啊是不是?” 听到这个说话的语气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陈萍萍把这个声音和自己印象中的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在自己的脑海中比对了一番后,遗憾的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行了行了。”不等陈萍萍在自己的脑海中再多想些什么,那个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呢,现在就行行好送你过去跟小裴裴团聚。当然了,鉴于你们这一世过得太惨了,所以下辈子呢,你们就可以幸福,平安,并且十分顺心地过完。” 停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带着满满的邀功的意味在陈萍萍的耳边响起:“怎么样,有没有很兴奋啊~” 并没有率先回答,陈萍萍低头盯着自己身上黑色的官服看了半晌后才缓缓把自己放在机关上的手放下来,仰起头看着自己所处的一整片虚空,用指甲轻轻地敲击了两下扶手。 似乎是在疑惑陈萍萍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举动,那个声音并没有立刻响起,而是等待了几秒后才犹犹豫豫地响起:“那个……你不高兴吗?” “我只是在想,你们为何要这样做。”停下自己敲击着扶手的手,陈萍萍突然感觉到有一阵微风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肩膀,轻声开口“我们非亲非故,更何况我到现在都不知晓你是何人,我为何要高兴。” “……你,你就当是惊喜,不好吗?”被陈萍萍的这个问题问的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那个声音又绕着对方转了好几圈后才反问道。 低头低低地笑了一声,陈萍萍在那缕微风再次拂过自己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地拢住,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缓缓开口:“人情最难偿还。” “我不用你还!”打断了陈萍萍的话,那个声音满是急迫地开口,一直盘旋在他的双手中的股风甚至形成了一个小的旋风不停地旋转着表达自己的情绪“没有人情债!所以不用你还!” 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几秒,那个声音怯生生地响起:“你,不需要还任何的人情债。这本身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李云羲和……叶轻眉,也能再续前缘?”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紧绷,陈萍萍神色僵硬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旋风,平淡地问道。 正在高速旋转的旋风猛地停下来重新化作一团看不见的风,那个声音一连变换了多种音色后操着一口委委屈屈的小奶音吸溜吸溜地回答:“他们不行的,他们需要经过孟婆那里转世轮回的,而且,李云羲和叶轻眉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已尽,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性了。” 修长的手指把这团风在自己的手掌中拢了拢,陈萍萍眼中划过一抹深意,他接着问道:“若是当真如此的话,为何我还能与卿卿再续前缘?” 想要逃避陈萍萍的问题,那缕风刚想从他微微摊开的手掌的缝隙中溜走却被对方牢牢的按在手掌中,最后只得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哼哼唧唧的用自己的小奶音试图让陈萍萍心软放过自己。 哼唧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陈萍萍的声音,那团风只能老老实实的重新窝在他的手掌中,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的发出“啵唧啵唧”的声音:“求求你就不要再问了嘛~我,我就是看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但是你真的不要再问了嘛~我们老大本来不让我跟你说话的。” “你们老大?”听到一个新的词汇顿时弯起了眼睛,陈萍萍把那团风捧到自己的面前对他露出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容来,诱哄着他开口“你们老大是谁啊?那我是不是应该见见他表示感谢?嗯?” 最后这个字故意压低了声音,陈萍萍动了动手指挠着自己手中的这团风,听着他在自己的手掌中发出享受的声音。 险些就此沉迷于美色当中,那团风肆意的在陈萍萍的手掌中舒展着自己,时不时还发出傻笑的声音:“嘿嘿。”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叫什么?”大概也猜出来眼前的这团风没什么心机,陈萍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毕竟我们都聊了这么长时间了。” “二,二十五。嘿嘿,我叫二十五”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代号报了上去,那团风等过了几秒后才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没等陈萍萍再诱导着他继续说些什么就发出了一声少女般的尖叫,那团风紧接着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我完了!!!!!我没了!!!我死定了!!!救命啊!!!!” 挣扎着从陈萍萍的指缝中挤出来,那团风惊慌的绕着他上下翻飞了半天,叽里咕噜的吐出一大串乱码,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悔不当初,甚至陈萍萍都感受到自己的手上被滴上了几滴名为悔恨的水珠。 “我我我,我这样是会被开除的……qaq”死死地扒着陈萍萍的手,那团风试图想要拽着他起身离开这里“你你你,你快走啦~你快走然后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害怕什么?”直接把那团风团吧团吧放回到自己的手心里,陈萍萍在脑海中闪过好几种对策后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问道。 瑟缩着把自己缩进陈萍萍的手掌中,那团风过了好久后才小心翼翼的绕着他的大拇指打了个转,嘤嘤嘤地开口:“嘤,我随意透露信息是会被开除的嘤嘤嘤。” 说到这儿突然从陈萍萍的手掌中飞出来,那团风凑到他的脸颊边上蹭来蹭去试图撒娇耍赖:“要不,你带我走叭,你带我走我就不会接受惩罚了嘤,带我走嘛~” 眼中清晰地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陈萍萍伸手把这团风抓在自己的手里,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我带你走能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亲亲小宝贝!”一听立马觉得有戏,那团风立刻声情并茂的邀功般地开口“在茫茫的人海中,我可以带你一眼就找到你最心爱的人~然后你们就可以缠缠绵绵~双宿双飞~” “好啊。”出乎意料的这次答应的极为爽快,陈萍萍用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在自己的手掌中欢快的打滚的那团风“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原本正在欢快的打滚顿时停了下来,那团风从陈萍萍的手中飞起来若有所思地绕着他飞了一圈:“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怎么会。”脸上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陈萍萍重新把那团风拢进自己的手掌中,满含笑意地哄道“二十五最棒了。” “嗯,我也觉得我自己可棒了。”用小旋风扭出一个爱心的形状,那团风喜滋滋地抱着陈萍萍的大拇指蹭了蹭“我真的可喜欢你和小裴裴了。” 说着就从陈萍萍的手掌中钻出来,那团风接着说道:“小裴裴心地善良,人长得还漂亮,我可就喜欢这样的小姐姐了!” 说话间,虚空中有一团墨色正在悄无声息的由小变大,最终形成了一个门一样的东西飘到了陈萍萍面前。 “咱们该走啦!”轻盈的用自己的身躯缠绕住陈萍萍的手指把人往外扯,那团风迫不及待的说道“走啦走啦!咱们去小裴裴那里吃好吃的!奶茶薯条炸鸡小蛋糕我来啦!我还可以吹着空调吃西瓜看电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陈萍萍在昏迷前听到那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嘿嘿笑着说道:“反正你待会儿一觉起来你该有的记忆都会有哒!剩下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样吗? 只要一睁眼,我就能重新看到卿卿了吗? 这样想着,陈萍萍陷入了黑暗中。 三个月后。 “一共三百四十一,扫码转账就可以。请问您还需要别的吗?” 坐在车里看着对面街上的花店,陈萍萍冷硬的目光在看到花店里正挽着袖子对每一个客人笑的眉眼弯弯的裴长卿的时候柔和了下来,随后面无表情地戳了戳自己手中的手机:“我以为她还会想当个大夫。” “哼,你以为这就是你家亲亲小宝贝的全部吗?”手机里传出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对于陈萍萍的这句话满是不屑“你家亲亲小宝贝可是在凌雪阁呆了十多年呢!现如今不做警察突然转行做花店,你不觉得违和吗?”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样,就在刚刚那束花卖出去没多久之后,裴长卿站在门口的方向低头摸了摸鼻子看着刚刚拿着花束离开的顾客离去的方向笑了一下,随后转身钻回到自己的花店里,没过一会儿原本人来人往的花店突然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不跟过去看看吗?”等了一会儿后看到从后门走出来风格完全不同的裴长卿,陈萍萍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裴长卿离开的方向,陈萍萍顺着那个方向想了想后,用指甲点了点手机的屏幕启动了汽车:“走吧,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 二十五不满地震动了几下权当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手机先是黑屏了几秒后重新亮起来,嗖嗖嗖显示了好几条新消息:“有新消息啦有新消息啦!” 只是扫了一眼后就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路况上,陈萍萍平平淡淡地问道:“都什么消息?” “你就欺负我!”手机里瞬间传出了二十五气呼呼的小奶音“你就仗着你好看你就欺负我!哼唧唧我就不给你读!我就不告诉你!我也不告诉你小裴裴去哪儿了!” “我知道。”根本就没把那个声音的威胁放在心上,陈萍萍看着拥堵的路段敲了敲方向盘,眼中划过一抹深意“她有她要办的事情,我替她保驾护航就好。” 听到这句话手机忍不住又震动了几下,二十五的小奶音从里面传出来:“哼!你这样就是个耙耳朵!不过……她今天晚上会去酒吧,具体的地址待会儿再告诉你。” 夜晚。 坐在车里看着从酒吧里面折射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陈萍萍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哎呀你别怕呀。”陈萍萍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小奶音此时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才刚几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嘛~走啦走啦,咱们去找你的心肝儿小宝贝去!” 死死地捏着手机示意它不要说话,陈萍萍目光阴翳地盯着门口的进进出出的人,目光在他们穿的衣服上只是停顿了一秒后就快速挪开,低声说了一句:“有伤风化。” “你的亲亲小宝贝目测正在里面。”试图用疯狂震动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手机里的声音在催促他下车“快点赶紧下车!万一你的亲亲小宝贝要是遇到危险了呢?你正好可以英雄救美!然后发展一段甜甜蜜蜜的恋爱!还可以贴贴!嘿嘿嘿我要和小裴裴贴贴!” 对于这段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后从架子上摘下眼镜戴好,陈萍萍借着镜片挡住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透过车玻璃的反射看到了自己微勾的嘴角。 推了推眼镜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陈萍萍盯着酒吧门口的方向确认般地看了几秒后,抬手扯了扯自己衬衫的领子下了车。 推开门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陈萍萍在门口守卫不屑地嘲笑声中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捏着手中就像是开了马达一样震动的手机躲过踉踉跄跄地扑向自己的女人:“请自重。” 装作没有听到身后的女人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娇笑声一样往前走,陈萍萍终于在一个卡座里发现了正撑着额头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的裴长卿。 心底一沉后并没有直接走上去,陈萍萍坐在吧台的位置不经意间转动目光,看到了距离裴长卿所在的位置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盯着她看。 冲酒保要了一杯酒后就这么拿在手中摇晃着也不喝,陈萍萍轻轻地点了点自己耳朵的位置,下一秒就听见二十五的小奶音怒气冲冲地说道:“那个男人!对,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男的!他竟然敢买通酒保给亲亲小宝贝的酒里下药还是下的迷药!哼!小傻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等等,亲亲小宝贝的队友呢?!整个酒吧里面没有小宝贝的队友?!” 听到这句话意识到有些不太对,陈萍萍又看了看已经快趴在桌子上的裴长卿干脆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放下酒杯大步走了过去:“卿……小姐,需要帮忙吗?” “你哪位?”听到耳边有男人的声音,裴长卿忍着大脑里持续不断地传来的刺痛感,喘着粗气用放在桌下的那只手用尽全力拧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随后抬起头冷冰冰地注视着陈萍萍,扯了扯嘴角“滚开,别多管闲事。”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正在往这边走的男人,陈萍萍又转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裴长卿,一咬牙直接坐在她的身边,借着灯光的遮挡做出搂抱的动作,同时在对方骤然紧绷的时候凑到对方的耳边柔声劝道:“有人在盯着你,你还被下了药,得罪了。” 说完了这句话不等裴长卿反应过来就抬起她的下巴在唇角的位置落下轻柔的一吻,陈萍萍另外一只手在她的腰侧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打着节拍,感受着怀里的身躯随着自己的手指而渐渐放松下来。 “什么时候,你们也来趟这趟浑水了?”已经知晓了陈萍萍的身份彻底放松下来,裴长卿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怀里,嗓音有些嘶哑“不过,今天多谢你。” 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直接把裴长卿搂在怀里,陈萍萍微微低头一边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人,一边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滚烫的脸颊,做下了决定:“我送你回去。” “……去你家。”面露挣扎之色后迅速被坚定的神情取代,裴长卿从袖口滑出一柄匕首抵在陈萍萍的后腰,冷声警告道“快点,别废话。” “你拿不稳。”装作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克制的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头顶,陈萍萍语气极为温柔“不要伤到自己,好吗?” 迷蒙地抬起头看向陈萍萍,裴长卿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温柔,魔怔般地收回了自己的匕首:“好。” 听到这声“好”的时候脸上扬起了欣慰同时又满含笑意的笑容,陈萍萍弯腰伸手把裴长卿整个人横抱起来,在手机疯狂震动同时耳朵里传来二十五小声的尖叫的声音里离开了酒吧。 裴长卿已经记不太清那天晚上她究竟是怎样被陈萍萍带回到他家的,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他好像跟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扶着自己喝了温水。 清早还没来得及睁眼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裴长卿猛地在床上睁开双眼看着明显就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天花板并没有动,而是在侧耳听了听声音传出的方向后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缓缓坐起身。 环顾了一圈自己所在的房间,裴长卿并不意外地看到在不远处的地板上还铺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被褥。 摸摸自己的喉咙又看了看自己躺着的这张床,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后摸摸自己手上的尾戒,靠在了床头的位置。 “你醒了?”端着平底锅走过来,陈萍萍满含笑意地看着面露戒备之色的裴长卿,指了指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衣服“衣服我已经给你洗完了,你随时都可以换上。” 说着,他又挥了挥手中的铲子,一指旁边的餐桌:“卫生间已经准备好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洗漱完了记得过来吃饭。” 盯着明显就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的陈萍萍看了半晌后抱着被子冷笑了一声,裴长卿就这么盘腿坐在床上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凉凉地开口:“你们什么时候也来蹚浑水玩儿了?是嫌犯人还不够多是吗?” 听到这句话也不生气,陈萍萍放下手中的平底锅坐到床边,在对方戒备的目光中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当着她的面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早上起来先润润嗓子吧,没有药,你可以喝。” 狐疑地接过陈萍萍递过来的水杯先低头闻了闻,裴长卿盯着对方脸上的笑容盯了许久之后才迟缓的把自己的唇抵在杯沿上,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这么照顾其他人吗?” 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陈萍萍等着她把水喝完之后站起身把床头的手机递过去,柔声说道:“给你的家人打电话报个平安吧,一个晚上没联系,他们会担心的。” 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被自己咽回到肚子里,裴长卿看着又端着锅重新钻进厨房里忙碌的陈萍萍的背影撇了撇嘴,果断的打开手机在一百多个未接来电里拨通了备注为“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电话:“喂?” “你这昨天浪哪儿去了?一晚上不接电话,你说你是不是飘了!” 听到听筒内传来了暴跳如雷的骂声,裴长卿反而笑了起来:“我去找小哥哥去了啊,这不是开启我的新的快乐生活吗。” “说实话!” “有个任务。”知道瞒不住叹了口气后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裴长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声音有些低沉“等回去再跟你说吧,剩下的事情就是你们夫夫俩的事了。” 听筒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后发出一声自暴自弃般的叹息,裴长卿嘿嘿一笑乐了两声后从床上下来飘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话说,阿泽你知道一个叫陈萍萍的人吗?” “陈萍萍?”在确认裴长卿口中的那个陈萍萍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陈萍萍后,听筒那头的李承泽的声音瞬间炸开在裴长卿的耳边“你怎么会遇见这个人?!” 犹豫了一下后咂咂嘴,裴长卿从卫生间里晃悠出来靠在门口的位置看着正在厨房忙忙碌碌还不忘了冲自己微笑的陈萍萍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在他家。” “……裴长卿!你是疯了吗!”听到这句话直接把手机摔在床上,李承泽在原地转了两圈后才重新抓起手机火冒三丈地质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一个男人的家里睡了一宿!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命太长了!” “可是……他昨天救了我一命。”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裴长卿坐在餐桌旁看着丰盛的早饭,有些惊讶的发现餐桌上的都是自己平常爱吃的食物。 被裴长卿的话气的没脾气,李承泽抄起桌上的冰可乐猛灌了几口后长叹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开口:“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接你。” 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把目光转向了刚坐下的陈萍萍,裴长卿捂着话筒问道:“这是哪儿啊?” 陈萍萍闻言微微一笑,他早就听到从听筒中传来的李承泽的声音,并且在昨天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这个时候直接推过去一张纸条。 把纸条上的字重复了一遍后,裴长卿听着李承泽语重心长地叮嘱自己:“尽量别吃他给你的东西,也别喝什么烂七八糟的饮料啊什么的。吃啊喝啊这些要求等我接完你带着你去吃喝玩乐,好吗?” “好的男妈妈。”直接翘起了二郎腿,裴长卿撇着嘴无视了身旁满含笑意的陈萍萍,打着哈欠敷衍“我会听话的妈妈。” 等李承泽那边挂了电话后故作凶狠地瞪了陈萍萍一眼,裴长卿指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碗筷一抬下巴:“我们家男妈妈说,不让我跟你这儿吃饭。” 已经猜到裴长卿接下来想要说什么,陈萍萍把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笑的温温柔柔的:“这些应该会合你的胃口,不尝尝吗?” “你好像很了解我。”裴长卿也没客气直接一碰筷子开吃,在每样都尝了一口之后抬眼看着他挑了挑眉“这些做的都很合我的口味,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伸手盛了一碗粥放在裴长卿的手边甚至还配上了咸菜,陈萍萍满含笑意的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后才轻声开口:“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萍萍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一只手伸下去警告般地捏了捏兜里震动的正欢的手机。 “陈萍萍你就是见色忘友!”在得到陈萍萍的警告后反而气焰更加嚣张,二十五仗着裴长卿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个劲的震动来表达自己的存在感“你都跟你的亲亲小宝贝在同一间屋子里睡了一晚上四舍五入就是睡了一张床!你还不勇敢一把跟她贴贴!你还凶我!你这样你会失去我的你知道吗!” 无视了二十五在自己耳边的叫嚣,陈萍萍看着正埋头吃饭的裴长卿犹豫了几秒后放下自己手中根本没喝几口的粥,轻声地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什么意思?”直到自己吃饱了才转头看向陈萍萍,裴长卿撑着额头挑了挑眉“您这句话问我不太合适吧?” 说着她突然欺身上前站在陈萍萍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嘴角,故意沙哑了自己的嗓音:“更何况,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检察院所管辖的范围也包括了英雄救美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迅速抽身离开,裴长卿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的陈萍萍,冷着脸挽了挽自己的衣袖:“昨天的事多谢你,费用我会打到你的账上。但是也希望你以后少出入这种地方,省的被人落下把柄。” 说完这句话后大步离开,裴长卿在转身的一瞬间用手指蹭了蹭椅背的位置,接着就听见陈萍萍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裴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裴长卿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她在打开眼前的大门的时候微微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了。 后会有期?恐怕之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阿裴!” 就在裴长卿刚刚走出大门的时候,李承泽的声音同时响起。 脸上顿时扬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裴长卿一溜烟地跑过去直接扑进他的怀里:“阿泽!嘿嘿嘿你来接我啦!” “瞎胡闹。”后退两步靠在车上稳住身形,李承泽微微低头看着裴长卿脸上的笑容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毫无戒心的在一个男人的家里住了一晚上,我们得多担心你。” 笑着放开李承泽,裴长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回头看了一眼陈萍萍房间的窗户,笑嘻嘻地推着他往车上走:“走了走了!先上车再说话。” 一直等到开上高速才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裴长卿在李承泽嫌弃的目光中坐的七扭八歪,就差拿把瓜子在手里。 “说说吧,你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车辆,李承泽敲敲方向盘缓缓开口“昨天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微微闭上的双眼重新睁开,裴长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问我呢?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检察院的人会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停顿了几秒后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腰腹,裴长卿像是在回想昨天陈萍萍敲击自己腰腹时的感觉一样,过了几秒才开口:“更何况,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甚至是交际的范围,他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才对。” “这件事我会去查。”想了想后抬手揉了一把裴长卿的头发,李承泽指了指后座的位置“有新活了,你看一下吧。” 说着李承泽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裴长卿叹了口气,劝道:“要是我说的话,你干完这次就收手吧,太危险了。” “但是我总有种预感。”把所有的资料看完之后猛地合上,裴长卿面色有些凝重“这次的任务不仅会很危险,而且我可能还会遇到熟人。”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次看似普通的相遇,却注定了今后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到最后的相知,相爱。 未来,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向着某一个预定好的方向奔去。 ※※※※※※※※※※※※※※※※※※※※ 跟我一起大声喊:“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迫害李承泽使我快乐!感谢在2021-04-09 09:27:45~2021-04-12 09: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自飘零水自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5 章 忆长安三月时,上苑遍是花枝。 “所以,你们的婚期到底定在了什么时候?” 发誓要拉着裴长卿逛遍商场的每一家店来缓解自己在半个小时之前吃了满嘴狗粮的愤怒的情绪,林婉儿满脸好奇地问道。 裴长卿随手从手机里翻出日历,指着其中的一个日子笑了笑:“喏,他选的,他说这天不错。” “真羡慕你们俩,连结婚什么日子这种事情都是你们家那位一手包办。”看着日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那天宜嫁娶,林婉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幅度地锤了锤自己的腰,裴长卿顺手揉了一把林婉儿的头发,笑的有些无奈:“你这话说的,就跟你们家范闲没有好好的对你一样。” “这不一样。”一听到“范闲”两个字直接翻了个白眼,林婉儿搂着裴长卿的胳膊晃了晃噘着嘴说道“你那叫抱得美人归,我这个叫蓄谋已久狼子野心。” 一想起范闲当初的那些事就想翻白眼,林婉儿从衣架上取下一条裙子放在身前比了比,透过镜子看着裴长卿问道:“你说这件好看吗?” “嗯?显老。”抱着双臂在衣架上大致扫了一眼,裴长卿在听到林婉儿的问题的时候先是在脑子里反映了几秒后摇摇头“换一件吧。” 说话间裴长卿的目光略微扫视了一整圈自己所在的商店,目光在看到衣架上的一条围巾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上动作轻柔地扯了扯林婉儿的衣袖:“婉儿。” “怎么啦?”顺着裴长卿拉扯自己的力道直接靠在对方的身上,林婉儿仰起头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有些担忧“是出什么事了吗?” 透过那条围巾看到了隐藏在货架后的那个人,裴长卿微微低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充当装饰作用的眼镜,轻轻的把林婉儿往另一个方向推了推:“你先去那边再挑挑你喜欢的衣服,好吗?我想去那边逛逛。” 裴长卿一直等到导购带着林婉儿去了另一边挑选衣服,才挪动自己的双脚来到刚刚摆放着围巾的地方,看着围巾上熟悉的花纹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不该来找我。” “听说你要结婚了。”一直躲藏在货架后的人终于拨开两人眼前的围巾露出了真实面目,他盯着裴长卿笑了笑,嘴角的扯东连带着牵动他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像是一条虫子在他的脸上爬过一般,嗓音嘶哑难听“作为你多年不见的好兄弟,我自然要奉上一份礼物才是。”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裴长卿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现如今的容貌之后,不紧不慢地出言讽刺:“怎么,服刑期满之后,还想着要闹事?” 听到这句话眼中流露出一抹阴毒的神色,那人微微探身凑到裴长卿的身前盯着她的双眼看了几秒后重新回到原位,声音中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呢,特意为了庆祝你结婚,为你准备了一场烟花。当然了,这场烟花具体在什么地方,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在裴长卿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试图想要越过货架站到那人的面前,裴长卿压低了嗓音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说着就直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袖不让他逃走,裴长卿另一只手迅速地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直接拨打了排在第一位的紧急联络人。 “哈哈哈哈哈,裴长卿,我们后会有期!” “阿裴!”一直都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林婉儿在看到裴长卿骤然变坏的脸色的时候甩下还想给自己介绍衣服的导购直直地冲了过去“怎么了?” 按住林婉儿的手,裴长卿凝重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缓缓开口:“阿泽,咱们有麻烦了。” “所以说,这个狗东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被裴长卿一个电话叫过来的李承泽极为愤怒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整座商场的示意图,抓狂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好!还能不能接着干了?!” 对于李承泽的抱怨只是叹了口气,裴长卿盯着示意图上自己站过的地方掐着指头算了算,转头问满脸担忧的林婉儿:“咱们是不是之前逛过这家店?” 点点头走上前,林婉儿指着示意图上的一家店说道:“对,这是咱们第二次逛这家店,上一次逛是在半个小时之前,那个时候咱俩去买冰激凌了。” 相比较于李承泽的抓狂,一旁的谢必安反而在所有人里显得极为冷静。 他先是站在李承泽身边盯着显示屏上的示意图看了看,随后抬起手凌空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地方,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几个,可疑。” 说话间,谢必安悠悠地扫了一眼明显有些焦躁的裴长卿,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鄙视的情绪。 “……” 我有一万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打算和谢必安计较,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刚刚对方指出来的那几个位置做下了决定:“我去查东边那几个点,阿泽,你和谢必安去查西边和南边,北边让吴乐天他们去。别引起恐慌” “知道,放心吧。”拍拍裴长卿的肩膀后带着谢必安离开,李承泽眼中划过一抹冰冷的情绪“我会让他会后悔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闹事的。” 整整自己的衣服也准备离开,裴长卿在临走前转头看向林婉儿,一脸困惑的指了指自己表情极为苦楚:“我想踏踏实实结个婚就这么难的吗?” 林婉儿闻言忍不住低笑一声后推着裴长卿就往外走,边走边笑:“行啦行啦,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你赶紧去干活我在这儿给你看着,有情况就通知你。” “那你自己也小心点。”不放心地揉了揉林婉儿的头发,裴长卿叹了口气“我现在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林婉儿探身亲了一口裴长卿的脸颊以示安慰,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哎呀跟你贴贴是不是就感觉好一点了?别让我给你在广播里点播一首撒老师的著名单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我说实话可不是太喜欢nznd这个组合。” “知道了知道了。”摸摸鼻子最终还是笑了起来,裴长卿转身往外走的同时挥了挥手“我记得五楼有家西餐厅味道不错,等解决了这件事咱们可以去尝尝。” 只是可惜,我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陪你过来品尝了。 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裴长卿随着气浪被掀飞的同时,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气浪逐渐被黑暗所取代,裴长卿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在远处传来了陈萍萍的声音:“卿卿——” 抱歉呀心肝儿,又得让你担心了。 她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到了担架上,她也能够听见耳畔时断时续的救护车的警报声,她甚至能够听见,陈萍萍在自己的耳边嗓音嘶哑地说,活着。 陈萍萍,若是我当真能够活下来,咱们两个出院了就去领证,好不好? “陈萍萍,我心悦于你。” “……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了。” “我不许有别人娶你……” “我爱你。” “……夫妻对拜……” “对不起,忘了我。” 裴长卿在一片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她看见自己漂浮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当中,有无数的声音掠过她的耳边留下只言片语的信息,随后又消失在远处。 裴长卿微微转动头部环顾四周,她试图想要通过眼前的这篇星海判断出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刚刚的那些声音有事从何而来,为何偏偏要在自己的耳边留下这样的讯息,但是她最终只是发现,那些声音是从星海的深处响起的。 双脚缓缓落在星空中,裴长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片熠熠生辉的星海,突然听到有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谁?!”迅速回过神,裴长卿一手按在自己的后腰上,另外一只手微微握拳,神色紧绷地注视着自己的四周“出来!” 那个声音似乎是轻轻的笑了一声,紧接着满是无奈地开口:“你不必这样紧张,我也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只是……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抱着双臂盯着星海深处哼笑了一声,裴长卿不经意间用自己的手肘碰了碰藏在衣服里的匕首,唇角勾起一抹毫不走心的笑容“你既然都说了咱们两个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我呢?” “因为我无法出现在你面前。”一颗闪烁着光芒的星星从远处飞来停在裴长卿的面前,那个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萧。你现在不认识我并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们恐怕这次见面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等裴长卿说什么,那个声音再次开口,只是这次他的语气中竟然带上了怀念的意味:“因为我本身已经死亡,这只不过是我留下的一点念想。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原本酝酿在口中许久的话在裴长卿的犹豫中还是咽了回去,她注视着眼前的这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的星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它拢在了手心里。 微弱地弹跳了两下权当是在感谢,那个声音又说话了:“你闭上眼睛,我有一件礼物想趁着这个时候送给你。”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颗星星,裴长卿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狐疑的神色,她本来想要拒绝这个声音的提议,但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让她相信这个声音说的话,因为他们确实是曾经认识,并且许久未见。 等到终于闭上眼睛的时候,裴长卿听见手中的星星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叹息:“这样,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不等裴长卿重新睁眼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心愿,她就感觉到有一阵风轻轻地托起自己飞向了星海的深处。 她听见有一个跟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满含笑意的在自己耳边说:“别怕,跟着风走。” 裴长卿一直等到耳边的声音告诉自己可以睁眼的时候才缓缓睁开双眼,她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穿着古装的自己。 那个人伸出手把手指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与此同时在自己意识的深处,仿佛有什么枷锁一样的东西被缓缓打开。 等再次睁开眼回到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的时候,裴长卿眼眶通红地注视着眼前的这颗黯淡无光的星星,吸着鼻子把它捧在手上:“前,前辈……” “小丫头乖。”知道裴长卿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天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裴长卿吸鼻子的声音中显得极为显眼“咱们不哭哈。” “前辈,若是我没有想起来,你们又当如何?”扭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把眼泪逼回去,裴长卿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场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前辈,您太胡来了。” 嘿嘿一笑之后上下浮动了两下,天师此时竟然显得极为开心:“那也没关系,你要想不起来就这样和陈萍萍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毕竟我们所有人的愿望都是希望你和陈萍萍这辈子能够没有遗憾。” 不等裴长卿接着说什么,天师就接着开口:“好啦好啦,既然你都已经想起来了,我也该送你回去了,不然的话你家心肝儿得急死了。” “可是,前辈……” “小丫头,去做的应该做的去吧。”往外推了推裴长卿,天师的声音始终充斥着温暖“不要停留在过去,你往前看,前面还有更美好的在等着你。” 然而裴长卿却迟疑了。 她脑海中始终在不停地回放着陈萍萍心口上的疤痕,她想要在刚刚的回忆中阻止陈萍萍用小刀一点点割开自己的肌肤,只为了记住“裴长卿”这三个字的举动,却一次又一次地摔在星海中,最后只能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陈萍萍的举动,突然有这样一个念头在自己的心中浮现出来。 如果说他们没有最终在一起,是不是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 用力推了推裴长卿催促她离开这里,天师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所有的想说出口的话最终都改成了满含笑意的劝说:“快去吧,想想陈萍萍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你也该往前迈一步啦。” 沉默了很久后最终还是轻笑了一声,裴长卿缓缓松开自己拢着星星的手,看着他升到半空中向着星海深处飞去。 “卿卿,快点醒过来吧……” 从星海中传出了陈萍萍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焦急,甚至是怅然和悔意。 她听见陈萍萍的声音在整个星空中回荡着,像是一种呼唤又像是一种指引,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领着裴长卿的意识回到她的体内,让她醒过来。 抬手轻柔地亲了亲自己无名指的位置,裴长卿最后看了一眼天师消失的方向,离开了自己所在的这片星海。 前辈,咱们有缘再见。 缓缓睁开双眼,裴长卿在看清充斥在自己的视野中的天花板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边的陈萍萍。 “卿卿?你醒了!”在裴长卿昏迷的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合眼的时候,陈萍萍在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睁眼的一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知为何眼眶中溢出了一串泪珠。 “……别哭。”吃力地微微转头看向面容憔悴的陈萍萍,裴长卿勉强勾了勾自己的唇角,嗓音有些嘶哑“我还活着。” 、 听到这句话用力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陈萍萍伸手摸了摸裴长卿的额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我知道。” 仰起头看了一眼挂在架子上的点滴,陈萍萍双手微微颤抖着倒了杯水扶着裴长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才努力压制着自己想变快的语速问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现在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裴长卿在缓了缓发现自己能动手指之后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陈萍萍的手指,平缓地开口却说出了让陈萍萍震惊的话“比如和神庙的最后一战。” 已经顾不得去管脑海中二十五猛然响起的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陈萍萍在有一瞬间面露震惊后竟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张了张口试图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两下陈萍萍的手掌心,裴长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见到了前辈,我也看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二十五那个小家伙。”说着,她伸手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径直坐了起来。 “卿卿!” 被裴长卿的这一连串举动吓得根本就没听清后半句话,陈萍萍一把抓住对方略显冰凉的双手,扭头就想按铃叫护士。 “不用叫。”反手捏了捏陈萍萍的手腕,裴长卿伸手撩起自己的衣袖看着自己现如今光洁的手臂无声地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 然而这个时候,一直在陈萍萍手机里装死的二十五突然震动了起来:“滴滴!来电话啦!来电话啦!我要和小姐姐贴贴!!!陈萍萍你不要拦着我!” “这个是二十五?”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小奶音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裴长卿径直伸手拿过一直在刷存在感的手机在手里颠了颠,转头看向了满是无奈的陈萍萍。 已经彻底拿二十五没办法,陈萍萍一手撑着额头点了点头:“对,他叫二十五,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好伙伴。” 笑着点点在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现出来的看起来像是撒娇耍赖的颜文字,裴长卿掀了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犹豫几秒后还是伸手把试图挣扎着要和自己亲近的手机直接塞进枕头下面,转头看向了一直都注视着自己的陈萍萍。 在收到裴长卿的目光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前探了探身子,陈萍萍装作看不到仍旧在刷存在感的二十五一样柔声问道:“怎么了?” 现如今再抚摸自己的手臂的时候仿佛仍旧残留着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裴长卿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抬手覆在了陈萍萍心口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疼吗?” “不疼。”瞬间就知道了裴长卿问的是什么,陈萍萍抬手直接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冰凉的手,嘴角却分明带着柔柔的笑意“一点都不疼的。” 在听到陈萍萍的这句话的时候裴长卿原本已经被自己逼回去的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她直直地撞进陈萍萍的怀里用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嗓音颤抖:“可是,可是我疼,我好疼啊……” “卿卿不哭。”松开握着裴长卿的那只手搭在她的后腰上,陈萍萍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衣服变得湿润后凑到她的耳边轻柔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张开包裹住对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极为温柔地哄道“我的卿卿不要哭好不好?我真的不疼的。” 毕竟,比起你当年所做的事,所受的那些痛苦,仅仅只是在心口刻下你的名字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伤痛。 我所惧怕的,是你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守着回忆过完此生,更怕在重新遇到你之后你已经不会再想起我们曾经的过往,只有我还在抱着曾经的回忆舔舐伤口。 不过幸好,你想起来了。 七天后。 终于能够在陈萍萍和医生的准许下出院,裴长卿一到外面还没来得及感慨阳光的明媚就看到了靠在车上黑着一张脸的李承泽。 刚想抬起来的手顿时停在了原地,裴长卿咂咂嘴远程观察了一番李承泽的表情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还拎着自己的行李的陈萍萍,脸上顿时流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阿泽~”嘿嘿笑着抛弃陈萍萍凑上去,裴长卿对李承泽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来了?”根本不吃裴长卿这一套,李承泽冷冰冰地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笑眯眯的陈萍萍,抬手毫不客气地捏住裴长卿脸颊上的肉微微一拧,顿时皱起了眉头满脸杀气地看向了陈萍萍“这个老东西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住院出来之后还瘦了?!” “不是,我……”茫然地眨眨眼睛看着李承泽瞬间变得阴冷的表情,裴长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对方冷笑了一声。 松开自己捏着裴长卿脸的手,李承泽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先上车,随后抱着双臂盯着走过来的陈萍萍抬着下巴指了指他手中的行李箱:“她的?” 微笑着把手中的行李箱送到李承泽的手边,陈萍萍一点都不生气的越过李承泽的手臂看向正在车里坐着的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温和的神态:“谈谈吗?” 往旁边迈步直接挡住整个车门,李承泽冷冰冰的对着陈萍萍脸上的笑容喷了喷鼻息,手上把行李箱一推直接推到谢必安的手里,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陈萍萍,挑了挑眉:“有必要吗?” “我知道虽然这样有一些冒犯,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需要解释清楚。”并没有把李承泽的威胁放在心上,陈萍萍甚至还后退了半步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诚意。 像是雷达一样上下扫视着陈萍萍,李承泽微微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抬起下巴反问道:“我需要跟一个本身从无交集但是突然出现在我妹妹身边的人说话吗?而且住院你还不让我进,还把我家小宝贝养瘦了。” 陈萍萍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还想辩驳一番,但是等听完李承泽的后半句话之后他眼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是我的错。” “那你……” 一直坐在车里没说话的裴长卿终于打断了李承泽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开口了:“阿泽,上车吧。” 明白裴长卿的言外之意,李承泽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随后径直钻进车里“嘭”的一声关上车门抱着双臂盯着前面的道路,等到谢必安上车后面无表情地吩咐:“必安,开车。” “阿泽~”知道这次是彻底惹李承泽生气了,裴长卿往对方的方向凑了凑,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转头刚想恶狠狠地盯着裴长卿叫她别说话,李承泽等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后瞬间不自觉的柔和了自己的语气。 知道自己当着裴长卿的面永远不可能真的生气,李承泽揉揉太阳穴发出叹息的同时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的傻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裴长卿在转头冲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陈萍萍后,抬手直接按在车门里侧的一个开关上,等到挡板完全升起来之后才整个人倒在李承泽的肩膀上,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我知道。” 动了动姿势让裴长卿靠的更舒服一些,李承泽摸索着从网兜里取出一个饮料瓶子塞进对方的手里:“你要的在这里面。” “阿泽,我做了个梦。”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应当如何跟李承泽解释自己所梦见的事情,裴长卿捏着下巴反复摩挲了几下后犹豫着开口“虽然我知道它是梦,但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了。” 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皱眉,李承泽侧头看了看直起身满脸犹豫的裴长卿,又看了一眼他们面前的挡板,转过身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用手掌轻轻地蹭过自己的膝盖,裴长卿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掌中的掌纹用力握紧拳头:“我不知道那个梦是发生在过去,还是发生在未来,但是你,我,吴乐天,范闲,林婉儿甚至是其他我们认识的人,都出现在那个梦里……” 听着裴长卿的描述李承泽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一抹深意,他随后看着正微微垂着头的裴长卿笑了笑:“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能够在这里相遇,也算是对曾经的一种补偿?” “我不是……” “乖。”柔和地打断了裴长卿还没来记得说出口的话,李承泽低笑着哄了一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完了这句话李承泽靠在椅背上径直降下两人面前的挡板,对谢必安吩咐一句:“回基地。” 微微转头迎上陈萍萍的目光,李承泽抠抠鼻子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咱们的这位新姑爷,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 一个月后。 哭笑不得地坐在床上看着被林婉儿押进来的范闲,裴长卿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婚纱笑的极为开心:“哟,被你媳妇押解过来了?” “裴哥啊,做个人吧。”嘴上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是也仍旧笑的极为灿烂,范闲一边试图躲避林婉儿的魔爪一边冲着围在房间里的其他人说道“他们已经到楼下了,哎呀婉儿你不要动手嘛,你手疼我心疼你。” 对于范闲和林婉儿两个人的打情骂俏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李承泽探头从窗户外往下看了一眼正在进楼的大队人马,整整自己的领带又微微提了提袖子,和站在自己身后的谢必安对视了一眼。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能够站到裴长卿的面前的时候,陈萍萍握着自己手里的花不着痕迹地长出了一口气。 目光在陈萍萍的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定格在他额角上微微渗出的汗水上,裴长卿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婚纱,挑起了眉毛意有所指地问道:“这样如何?” 瞬间红了脸颊,陈萍萍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两声后半跪在裴长卿的面前,微微抬头注视着同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人,无声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捧花。 “哎,我难得看见陈萍萍这么紧张的一面。”跟着陈萍萍来接亲的朱格看了看屋里挤满了的人,无声地捅了捅言若海的腰腹,压低了声音感慨。 闻言先是斜了一眼朱格想让他在这种时候不要瞎说话,言若海回想起在车里的时候陈萍萍时不常的擦汗的动作眨了眨眼,不着痕迹的冲朱格一点头表示难得的赞同。 站在朱格和言若海身后把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影子微微侧身从两人身后看了看莫名对着裴长卿一言不发的陈萍萍,无声地砸了咂嘴之后对着今天被抓来充当司仪的王启年投去了威胁的一瞥。 被影子凉凉的警告吓得浑身一机灵,王启年满脸堆笑的刚想上前对陈萍萍说些什么就同样得到了来自于李承泽和谢必安的凝视,刚迈出去半步的脚自动自觉地收了回来。 这种时候根本无暇注意其他人的反应,陈萍萍捏着手里的捧花突然感觉自己的下巴上传来了微凉的触感:“卿卿?”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对陈萍萍脸上露出的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裴长卿松开自己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轻柔的把滑落到脸颊上的汗珠蹭下去,温温和和地开口“怎么,这次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就不会了?” 李承泽在听到裴长卿的这句话立刻用一种堪称赞赏的目光看向坐在床上笑的温温和和的人,忍不住在脑海中幻想了一番如果当真是裴长卿娶了陈萍萍的场景,诡异的发现竟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甚至还冒出了一丝窃喜的情绪。 把自己心底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并不诚实地压回去,李承泽摸着下巴又认真地想了想之后突然像是有了什么主意一样掏出手机噼噼啪啪地打了一行字并且附了一张图上去,随后用手肘碰了碰谢必安的胳膊。 收到李承泽的信号先是条件反射的把人挡在自己的身后,谢必安这才看向了面露坏笑的李承泽:“怎么了?” “你看这个是不是很适合陈萍萍?”笑眯眯的把手机里的图递给谢必安,李承泽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眼中分明闪过欢快的笑意。 谢必安盯着李承泽手机上的图片看了几秒又挪动视线盯着李承泽本人看了几秒,最终把目光放在了穿着婚纱的裴长卿的身上。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很好吗?”把自己的手机往谢必安的面前送了送,李承泽脸上浮现出无辜的神情,小声问道。 “在聊什么呢?让我听听?”牵着陈萍萍的手走过来,裴长卿探头探脑地凑过来试图想要看清楚李承泽手机上的内容却被阻止。 “看什么看,惊喜懂不懂?”连忙手机手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李承泽冷哼了一声后斜了一眼跟在裴长卿身后的陈萍萍,侧身让出一条路“来来来,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赶紧上车吧。” 裴长卿在听到这句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白了李承泽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说,李伴娘,你今天要始终记得一句话,你是我的伴娘啊~” “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走出房门坐在车里的时候,裴长卿低头看了看自己和陈萍萍十指相扣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碧蓝色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她听见天边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声悠扬的钟声,像是在宣告一个时代的开始,又像是什么人完成了他毕生的夙愿,散去了最后一分执念。 终究是,山河太平,海晏河清。 ※※※※※※※※※※※※※※※※※※※※ 这次当真是彻底完结啦!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小可爱! 番外 随着疫情逐渐进入了相对平缓的阶段,裴长卿的工作也逐渐变得轻松了许多,虽然待在一线随时待命不能回家里陪自家的醋坛子,但是还能时不时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 从凌晨一直忙碌到了下午,裴长卿来不及喝一口水看一眼手机,就又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刚刚得知院里又来了四名患者,都属于境外输入,她这个做主任的首当其冲要进一步了解所有的情况。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天光乍亮,裴长卿靠在椅背上拿出一天都没来得及看的手机,还没划开锁屏,就看见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工作完了吗? 眉眼间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温柔的笑意,裴长卿拨通了电话,在听到嘟嘟两声后,一个因为电流而显得有些失真的声音传来:“你忙完了?”“还没,只是刚刚告一段落而已。”站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裴长卿眉眼带笑“你呢?怎么这个时候还没休息?” “我在等你,想跟你说一句话。”低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带着满满的温柔“你往下看。”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顿时一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冲出办公室站在最靠近大街的走廊的窗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冲自己挥手。 “你怎么来了啊,带没带口罩?外面冷不冷?”眼眶瞬间有了湿意,裴长卿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站了多久啊?”“没多久。”听出了裴长卿话语中的激动和无措,他似乎是笑了“我在等你,想见你。” 吸了吸鼻子,裴长卿把手放在玻璃上努力地辨认着他脸上的表情,说道:“外面冷,你多注意休息,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要是觉得实在是无聊了就给范闲打电话,反正他现在也是在家工作随时都能骚扰的。” “我想你了,我的小姑娘。” 安安静静的等裴长卿说完,他的声音温柔中带了一丝缱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你的小姑娘也想你了。”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裴长卿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我画了一颗心,你有没有看见?” 突然低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中满是宠溺:“我看到了,所以你看我现在也画一颗心给你,我的小姑娘,小英雄。” 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画出的那颗心,裴长卿在高兴之余也有些心疼:“你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你的腿回头又该疼了。”“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他的小姑娘很忙,他也说道“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从医院里出来的那天,我站在门口,看着你兴奋地从医院的大门中跑出来扑进我的怀里。那个时候,没有口罩的阻碍,也没有护目镜的遮挡,我可以尽情的在欢呼的人群中亲吻你,拥抱你,然后说出那句:我们回家吧。 番外 提问,一觉醒来之后男朋友突然变成猫了怎么办,在线等,不是挺着急的。 也没起床就这么趴在枕头上看着身旁原本是陈萍萍的位置突然被一直猫取代,裴长卿在经历过内心波涛汹涌的惊讶之后,非常平静并且迅速地接受了这一突如其来的设定。 抬手试探性地揉了两把陈萍萍变成的猫的头顶,裴长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痴汉,她家萍萍的手感怎么可以这么好,比小胖子的手感还要好呜呜呜!她的萍萍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脑子里自动播放出厚厚的仿佛能打码一样的弹幕,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手托住陈萍萍的脸看了看,确定了现在的陈·猫猫·萍·可爱·萍的品种。 “喵~” 正当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准备先去洗漱的时候,一声微弱的猫叫声传了出来。瞬间一个激灵直接趴回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笑眯眯地看着对方那双懵懵懂懂的目光,喜滋滋地说道:“心肝儿早安呀!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呀!” “喵?喵!!!!!!!” 睁开那双自带水雾效果的眸子,陈萍萍先是歪了歪头之后疑惑地喵了一声,而后突然面露惊恐,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整只猫显得异常蓬松可爱。 伸手捉住陈萍萍的后脖颈直接拎到自己怀里,裴长卿脚步轻快地溜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握住陈萍萍的一只前爪上下摇动几下,眉眼带笑:“今天的萍萍是只布偶猫哦~有没有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笑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的裴长卿,陈萍萍诡异的发现自己突然觉得变成猫也很好,至少能被自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而不是抱那只小胖子。 低头亲亲陈萍萍的小脑瓜顶又把整张脸埋在对方柔软的小肚子里猛吸一口,裴长卿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陈萍萍洗漱。 趁着裴长卿洗漱的功夫自己试着练习如何用四只脚走路,陈萍萍在裴长卿换好衣服之后直接一跃而起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盘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顺带着还喵喵叫了好几声。 被陈萍萍的叫声萌的心都快化了,裴长卿精神亢奋地拉开卧室的门去处理小胖子的猫砂,又摆好了早饭,顺便拒绝了小胖子一早的亲亲:“不行哦~今天有另外一只宝宝要亲亲呢!小胖子今天要等一等才行!” 甩甩尾巴看着极为安稳地盘在裴长卿的脖子上当围脖的陈萍萍,小胖子委屈地挥挥爪子试图把自己挂在裴长卿的裤子上,铲屎的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这个小可爱了吗?还有,这个小妖精是从哪儿来的? 根本听不懂小胖子在说什么但是也大概猜到了自家真正的猫猫应该是受委屈了,裴长卿干脆直接一手抱着小胖子另外一只手抱着陈萍萍瘫在了沙发上:“小胖子不要生气呀~这个是萍萍哦~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一个是觉得新来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精夺走了自家铲屎官的注意力,另外一个是觉得自己今天终于能把自家小姑娘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了,两只猫同时扭开头甚至还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屁股坐下。 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可能要列入自家十大名场面之一,裴长卿笑嘻嘻地戳戳这个,又揉揉那个,轻声安抚:“好啦~我去做饭啦,萍萍你要不要跟我去?” “喵~” 把陈萍萍放在料理台上自己就自顾自地准备早饭,裴长卿满意的发现即使自家男朋友变成了猫但是依旧十分贴心,比如提醒自己要把锅里的西红柿皮挑出来,提醒自己该关火了,捞面条的时候不要烫到手。 虽然同样都是一连串的喵喵喵,但是自认为现在“萍语”十级的裴长卿还是从陈萍萍附带的肢体语言当中读懂了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一手端着面条和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鸡胸肉,另外一只手伸出来示意陈萍萍跳上来,裴长卿歪了歪头:“走吧我们去吃饭!” 享受了一顿由裴长卿一点点喂给自己的早饭,陈萍萍十分诡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十分享受这种生活。暗中唾弃了一番自己的这种享乐主义要不得,陈萍萍在裴长卿喂完最后一口鸡胸肉之后用自己的爪子吧嗒吧嗒踩了几下对方的大腿,用尾巴扫了扫还丝毫未动的面条。 做饭的时候可以把陈萍萍放在料理台上,这样既不打搅自己的工作也不会妨碍到自己和陈萍萍腻歪;坐在沙发上办公的时候就直接把陈萍萍塞到自己怀里抱着当个小暖炉,不仅在尺寸上非常合适,在温度上也十分适宜;至于工作累了,吸猫不好吗?有猫猫你为什么还要嫌累?! 原本三天的工作被活生生压倒一天解决,裴长卿在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之后才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疲倦。 倒在沙发上抱着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裴长卿仍旧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嬉皮笑脸的风格:“萍萍你给我亲一口我就不累了还能活蹦乱跳的。” 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裴长卿,陈萍萍从她身上跳下来盘在一旁,用尾巴盖住了对方的眼睛。 顺从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裴长卿扯过堆在沙发角落里的薄被盖上,有些困倦地说道:“萍萍你等我睡醒了再做饭啊……” 一觉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裴长卿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叫了一句:“心肝儿抱抱~” 直接落入了一个带着油烟气息的怀抱,陈萍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抱抱然后吃饭了,我做了豆芽菜,醒一醒然后带你去洗手好不好?”“你变回来啦~”转过身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么么啾你呀!” 笑着伸手抱着自己的大型挂件去洗手然后在抱到饭桌上,陈萍萍轻柔地吻了吻裴长卿的唇:“今天辛苦我的小姑娘了。” 番外 1、牵手 裴长卿在和陈萍萍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一直在等什么时候这位表面上正经的一笔实际上害羞的时候连耳尖都能红透了的老男人,能够主动牵一回自己的手。后来终于在某一次两个人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时候,裴长卿突然感觉到了有一个柔软的温度比自己要低的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的手上。 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裴长卿借着大荧幕中散发出的光芒看到了陈萍萍泛红的耳尖,听到了那句几乎细不可闻的:“长卿~” 瞬间抿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裴长卿笑嘻嘻地伸手把陈萍萍已经被吓出冷汗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把自己的嘴唇凑到陈萍萍身边,用气声说道:“被我抓住了,嗯?” 2、亲吻某处 其实说道最喜欢亲吻对方哪一处,裴长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萍萍那双恍若星辰的双眼。每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裴长卿都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落下极为虔诚的一吻,而后才是亲吻陈萍萍的双唇。 陈萍萍则恰恰相反,除了平日里时不时的接吻以外,他最喜欢的是在裴长卿的锁骨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吻痕。至于说为什么要在锁骨的位置留下吻痕,陈萍萍只能是神秘的一笑,然后把目光放到了裴长卿平日里最喜欢穿的那些背心款的衣服上面。 他的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而且还这么温柔,怎么能让外面其他人觊觎? 3、玩游戏/看电影 陈萍萍是个游戏黑洞,这件事情不仅仅是裴长卿知道,连平日里跟裴长卿玩的比较好的范闲,林婉儿,甚至是李承泽都知道这件事情。 事情要从某一次联机打排位说起。 那一次是裴长卿临时有事情要处理,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一旁看书的陈萍萍,让他直接跟着前面的那个人走就完事了。结果还没等裴长卿处理完事情,电脑上就接受到了来自队友们的轰炸:“裴哥!裴哥你是不是换人打游戏了?” “姐!说好的带我们苟到最后呢!” “阿裴,你实话告诉我,你找谁在帮你打?” 把所有人的消息看了个遍,裴长卿默默地扭头看向了正拿着自己的手机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颇有些心累地问道:“心肝儿,你拿我的手机,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为什么我的队友们都在哭天喊地的跟我喊救命?” 老老实实的把裴长卿的手机扣着放到一边,陈萍萍轻轻地握着自家小姑娘的手指蹭了蹭,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没认清楚东南西北。”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自己被扣着的手机,裴长卿先是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而后伸手抓过手机退了游戏,留下一句:“爸爸明天再带你们吃鸡,今天有点家务事需要处理。” 直接把陈萍萍锁在位子里不让他出来,裴长卿一手撑着椅背另外一只手微微勾起对方的下巴,一点点的靠近:“让我游戏输了,心肝儿想怎么赔偿我呢?” 4、约会 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实际上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正好是夏天,天气很热,裴长卿一眼就看到了麦当当新出的甜品,第二份半价,就问陈萍萍:“你吃不吃冰激凌?” 她仍然记得当时陈萍萍像是愣了一下之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就要付款,却被自己拦了下来:“你就说你吃不吃吧。”“吃。”有些疑惑地看着裴长卿,陈萍萍站在原地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买了两个冰激凌回来却没有让自己拿过其中的一个。 “陈萍萍!” 看了看自己手中插着小熊饼干的冰激凌,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坚定地开口说道:“陈萍萍,我喜欢你,想以后都跟你一起分享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你同意不同意?”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对,是陈萍萍先伸手包裹住裴长卿的一只手,而后眼中的星河仿佛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说:“告白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先来呢?走吧,我的小女朋友。” 5、接吻 对于陈萍萍不是醋坛子而是醋缸这件事情,裴长卿在接吻上尤其体验深刻。她曾经谈过好几任男朋友,但是最后该分手分手,大家还能偶尔说发一句:春节快乐什么的。 曾经裴长卿以为有过前任并不是什么不能拿的上台面的事情,后来直到她遇见了陈萍萍,才知道这位表面上禁欲系实际上是个暗戳戳的大醋缸的老男人醋劲有多大。 “长卿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前任们有这样吻过你吗?” 微微仰躺在沙发上,陈萍萍一手圈着裴长卿的腰,另外一只手用拇指轻轻地抚过裴长卿亮晶晶的嘴唇,嗓音有几分沙哑:“他们有我的技术好吗?” 险些被陈萍萍吻得喘不上来气,裴长卿眼角绯红地瞪了一眼笑的有些得意的陈萍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充分怀疑你也有前女友!”“长卿这可就冤枉我了。”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陈萍萍顿时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有些失落地问道“难道我学的不好吗?” ……她能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嗯?! 看着表面上极为委屈实际上眼睛里闪烁着明快的笑意的陈萍萍,裴长卿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学的特别好。” “那我还想跟长卿多学习学习啊~”捏住裴长卿的下巴重新吻了上去,陈萍萍语气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笑意“这样才能让长卿满意,不去找其他人啊~” ……老狐狸! 6、换穿对方的衣服 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件有些过于宽大的白衬衫,裴长卿低头看了看原本在陈萍萍身上就是正可好但是到自己身上就改成了衬衫裙的长度,突然灵光一现。 “心肝儿,你看我今天穿这个出去好不好?” 直接扎了个腰带然后再穿上短裤,裴长卿甩着墨镜来到陈萍萍面前转了个圈问道:“你觉得这样穿好看吗?” 伸手直接把裴长卿拽到自己怀里,陈萍萍的眼神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他笑着问道:“长卿今天要去哪儿啊?”“我不是跟你说我要跟阿泽他们去逛街然后做手工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抱着自己不松手的陈萍萍,裴长卿开口“怎么了?” 目光一寸一寸地划过裴长卿今天的这身衣服,陈萍萍意味不明地一勾唇角笑了笑,随后放开对方:“那长卿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玩儿的心满意足了回家,裴长卿站在玄关的地方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陈萍萍,目瞪口呆:“心肝儿?!”“长卿不喜欢吗?”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个下午勉强找出来自己能穿得上的长裙,陈萍萍的脸上突然升起了一抹红“那个,我……” “嗷!心肝儿你太太太太太漂亮了!!!!”直接丢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就扑了过去,裴长卿的眼睛亮晶晶地抓着陈萍萍的肩膀上下打量,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心肝儿你穿裙子真的好好看啊!” 看着裴长卿围着自己转还念念有词的样子,陈萍萍露出了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笑容,李承泽怎么了,他的小姑娘照样还是被他迷住了。 7、cosplay 作为一个二刺猿爱好者,裴长卿专门腾了一个衣柜用来放她平时买的那些cos服,还有道具,假发之类的东西。 在关于出正片这件事情上,陈萍萍对于自家小姑娘为什么每次都找一个男摄影表示了疑问,并且试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努力学习摄影技巧。 在被问到为什么要学的时候,陈萍萍难得放下手中看了千八百遍的摄影书,满脸委屈地说道:“我想自己给长卿拍,不好吗?”“好好好,我相信我家心肝儿的技术的!”差点被陈萍萍的表情萌的满脸血,裴长卿一手捂着鼻子有些瓮声瓮气地说道。 后来的后来,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给自己拍出来的片子,有些头痛地问道:“心肝儿,我有点选不出来片子了怎么办,我觉得你现在拍的都太好看了!”“那是不是长卿该说些什么啊?”把裴长卿抱到自己的腿上,陈萍萍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摩挲着裴长卿的耳根,问道。 “心肝儿最好啦!心肝儿么么哒!”扭身给了陈萍萍一个甜甜的吻,裴长卿笑着说道“那心肝儿要是把所有拍的图都做出来会不会很累啊?” “为了我的小姑娘,我心甘情愿。” 8、逛街 裴长卿之前一直都不敢和陈萍萍提周末逛街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以陈萍萍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都不喜欢去商场购物,另外一方面就是裴长卿觉得陈萍萍的体力可能并不能支撑他陪着他逛一整天。 后来,裴长卿为这件事情忏悔了很久,很久。 那天实际上是个阴天,本来裴长卿和陈萍萍约定好是直接要去一个新开的下午茶店去尝一尝里面的小蛋糕之类的,结果走到半路了突然开始下雨,只能先去附近的商场避避雨。 溜溜达达地举着刚买的奶茶在商场里溜达了一小圈,裴长卿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陈萍萍,有些担忧地问道:“心肝儿,你要不找个地方坐坐?我待会儿回来。” “长卿。”上前一步伸手把裴长卿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别到耳后,陈萍萍突然一挑眉,带着笑意地问道“是什么给了你一种错觉,叫觉得我的体力跟不上你?”说到这儿陈萍萍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轻声问道:“要不,长卿今天晚上试试看,到底是谁体力不行?” 9、昵称 其实一开始裴长卿并不是天天管陈萍萍叫“心肝儿”的,只是因为裴长卿觉得可能尺度太大,而且陈萍萍作为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很有可能接受不了。 后来直到有一天,裴长卿在来接陈萍萍下班的时候,看到了有那么一个女生,在围着陈萍萍不知道在问些什么。属于医学生的雷达极为自动自觉的在脑海中开始播放警报,裴长卿站在原地抱着双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萍萍冷着一张脸回复人家,突然笑了出来。 对正看向自己的陈萍萍笑眯眯地挥挥手,裴长卿心情极好地走上前搂着陈萍萍的腰,攻气十足地问了一句:“心肝儿,这位是谁啊?” “只是一位学生而已。”面对裴长卿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陈萍萍轻轻地拽着裴长卿的袖子晃了晃,撒娇般地说道“长卿别生气呀!”“师,师娘!”一脸震惊地看着陈萍萍身边的裴长卿,那位女学生一脸“对不起打扰了”的表情,诚惶诚恐地冲着裴长卿一鞠躬后撒丫子就跑。 一直目送着对方跑走,裴长卿才斜眼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陈萍萍,懒洋洋地问道:“这姑娘什么情况?”“只是有一个课题出了些问题。”保持着被裴长卿搂着腰的姿势,陈萍萍带着她往校外走“长卿吃醋了?” “没有!”立刻翻了个白眼否认,裴长卿哼哼唧唧的就要把自己的手撤回来“陈萍萍你松开我。”“长卿刚刚叫我什么来着?”突然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凑到裴长卿耳边,陈萍萍满含笑意地问道“心肝儿这个称呼,我很喜欢啊。” 脸色瞬间染上了几分红晕,裴长卿抿着唇笑了笑之后,突然仰着头凑近陈萍萍的耳边,叫了声:“心肝儿~” 10、戴兽耳 裴长卿每次被陈萍萍在言语上欺负了之后都会插着腰骂上一句:“老狐狸!你尾巴呢!”这个时候往往陈萍萍都会笑着回一句:“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我藏起来了啊。” 某一天裴长卿突发奇想逛某宝的时候,无意间点开了一个显示着猫耳发箍的链接,感觉似乎有那么一扇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以一种非常愉悦的心情下单了自己看上的什么狐狸耳朵,兔子耳朵,猫耳一类的发卡,裴长卿把目光从手机中拔起来,对着陈萍萍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嘿嘿嘿。”“怎么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陈萍萍抽空抬眼看了看对自己笑的像个痴汉的裴长卿,忍不住一笑。 “没事没事。”立刻把自己脸上的表情回归到正常,裴长卿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给你买了点礼物,回头你记得收一下。” 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陈萍萍看着重新窝在沙发里冲着屏幕嘿嘿嘿乐的裴长卿,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自家小姑娘开心就好。 “所以,长卿,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挑着眉毛看着快递盒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兽耳,陈萍萍顿时一脸无奈地看着冲自己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的裴长卿“你这是做什么?”“我想看心肝儿戴嘛~ovo”笑嘻嘻地晃着陈萍萍的手臂撒娇,裴长卿摆出一副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 看了看抱着自己胳膊不松手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整整齐齐的摆在盒子里的兽耳,陈萍萍心底默念这是自家小姑娘,要宠着要宠着要宠着,而后慢慢的把手伸向了其中一对耳朵。 一脸狂热地看着带着那对狐狸耳朵的陈萍萍,裴长卿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自己的手机,对着耳尖通红的陈萍萍咔嚓咔嚓按了好几下快门:“呜呜呜心肝儿怎么能这么可爱!心肝儿看我看我!” 等着裴长卿拍完了照片,陈萍萍这才缓缓欺身上前,把裴长卿压在自己制造出来的那个小空间里,语气有几分危险:“既然长卿拍完照了,那是不是我也要适当的收取一下福利?” “哎?什么……唔~” 番外 11、穿汉服 曾经裴长卿可以特别自豪的说自己家财万贯,但是现如今她只能抱着衣柜说,我如果把所有的汉服都买了,我一定是家财万贯,可以天天躺着数钱。 每次到裴长卿哭着喊着要付尾款的时候,陈萍萍往往都会从另外一个房间里探出头看看她,然后再缩回头去,丢下一句:“定金都付了干嘛不付尾款?”随后就是叮叮当当的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响起。 “心肝儿,你不觉得……我这个爱好有点烧钱吗?”在某一天又要付尾款之前,裴长卿看了看已经挂满了一个衣柜的汉服,有些胆战心惊地转头看向陈萍萍,问道。“烧钱?”从书里抬起头,陈萍萍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微微一笑“难道咱家小胖子不烧钱吗?” 捧着手机想了想,裴长卿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都说汉服是破产三姐妹,而且我也觉得我不太能控制住自己买买买的手。要不……” “我出钱就是了。”伸手把小姑娘搂进怀里,陈萍萍笑着点点裴长卿的鼻尖,声音温柔“你当时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停顿了一下,陈萍萍伸手点点小姑娘手中的手机,问道:“看上哪身了?我看看。” 一提起这个立刻就把其他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裴长卿坐在陈萍萍怀里指着自己刚看上的那件齐胸襦裙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这个红色的好好看!” “但是宝宝你穿齐胸会不会很勒啊?”有些担忧地看着裴长卿,陈萍萍问道“这个是一片式还是两片式的啊?要不要用那个防掉神器?”“……我可能,对我自己的胸围有什么误解。”瞬间想起了曾经穿齐胸惨不忍睹的场景,裴长卿顿时噘着嘴哼哼唧唧地撒娇。 侧头吻了吻裴长卿的额头,陈萍萍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看其他的裙子,最终点在了一件圆领袍上,笑着问道:“那宝宝要不要买这件?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一件男装吗?”“但是我这个想跟你一起穿~”把头埋在陈萍萍怀里,裴长卿小声嘀咕。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陈萍萍凑到裴长卿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的小姑娘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所以不要担心好不好?” 12、亲热 每次一到夏天的时候,裴长卿总喜欢往陈萍萍怀里钻,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肉沙发的感觉十分良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陈萍萍微凉的体温正好合适。 一到冬天则不太一样,这个时候往往都是陈萍萍主动抱着裴长卿去做一些事情,因为这样不仅可以随时随地的抱着自己的小姑娘,还因为小姑娘身上传来温暖的体温让他觉得这个冬天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 13、吃冰激凌 裴长卿有些时候并不喜欢在夏天吃冰激凌,她认为夏天吃的话冰激凌太容易融化,而在冬天吃的时候则可以举着冰激凌吃很长时间。 在还没有跟陈萍萍谈恋爱之前,裴长卿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在冬天买一个冰激凌吃,并且称之为:“只有冬天才能获得的快乐。”后来自从跟陈萍萍谈了恋爱之后,裴长卿就再也没有在冬天吃过一根冰激凌了。 按照裴长卿自己的话来解释这件事情,就是:“我怎么说也要照顾好我家老干部的情绪不是?”实际上则是陈萍萍在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一怒之下跟裴长卿说如果她在冬天吃冰激凌的话,陈萍萍就陪着她一起吃。 深知自家心肝儿的胃根本没办法和自己比,裴长卿只能忍痛放弃了在冬天吃冰激凌这一爱好,从而得到了陈萍萍每天的一个吻,以及那句:“宝宝真乖。” 对对对,我今年就三岁,所以心肝儿你快来哄哄我。 满意地躺在陈萍萍怀里,裴长卿笑眯眯地捧着他的脑袋送了一个亲亲过去:“心肝儿么么啾!” 14、性别转换 请问,一大早起来突然看见自家心肝儿变成了姑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傻愣愣地保持着掀开被子的姿势,裴长卿一脸不敢置信地伸手戳了戳陈萍萍明显鼓起来的胸前:“软的?”“嗯?长卿怎么了?”还有些昏昏欲睡,陈萍萍闭着眼睛抓住裴长卿的手亲了一口,有些迷迷瞪瞪地问道。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极为平坦的前胸,裴长卿突然两眼放光地扑到陈萍萍身上,笑嘻嘻地说道:“心肝儿!你变成大姑娘啦!”“嗯?”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看向裴长卿,陈萍萍下意识地伸手搂住对方亲了亲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裹着自己的睡衣像是个被欺负的小媳妇,陈萍萍一脸怀疑人生地戳了戳自己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柔软,眨眨眼睛看向了站在床边的裴长卿,声音因为是刚起床的缘故还有几分软软的:“长卿,这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现在感觉到了快乐。”嘚嘚瑟瑟地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裴长卿从自己的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件陈萍萍现在能穿的衣服“哎嘿嘿嘿~” 一听这个话就知道裴长卿又在想什么不能播的事情了,陈萍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灵光一现,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长卿,若是你是男子的话,你会上卫生间吗?” …… “啊啊啊啊!陈萍萍你不说这个我们就还能一起过日子!”直接把衣服扔到陈萍萍身上自己抱头蹲下,裴长卿有些崩溃地喊道“你不要说话你闭嘴!不然我就要让你下不来床了我跟你讲我超凶!”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萍萍伸手把裴长卿拉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好啦~若是不能变回来的话这样我觉得也挺好的,至少你不用体验每个月的痛苦了。”“那你体验也不行啊心肝儿。”好像变成男人之后连带着自己的身高都变了,裴长卿窝在陈萍萍怀里嘟嘟囔囔地说道“我多心疼啊。” 伸手点点裴长卿的鼻尖,陈萍萍笑的有几分温柔:“至少我的生活作息要比某个小丫头好,不会晚上不睡,早起不起。”说着,陈萍萍拍拍怀里的人的后背,催促道:“快起床吧,你该吃早饭了,早上吃面条?” 顺从地站在地上,裴长卿随便胡噜了一把头发点点头:“好啊~” 15、不同的着装风格 相对于衣柜五彩斑斓的裴长卿,陈萍萍的衣柜则体现出了一种朴素好男人的作风来,导致了每次裴长卿要跟陈萍萍一起出去的时候都要挑好久好久的衣服,因为她不知道该穿什么最合适。 “陈萍萍!”站在衣柜前愁的直挠头,裴长卿一把勾住陈萍萍的脖子说道“下回我要给你买衣服你不许拒绝!”“怎么突然这么说?”配合着微微弯腰,陈萍萍看了看衣柜之后恍然大悟“又找不到衣服穿了?” 直接一手挑起陈萍萍的下巴,裴长卿撇着嘴问道:“我当初给你买的那几件卫衣呢?我怎么在你衣柜里都找不到了?我还特意买的情侣款说将来出门要跟你穿呢,你放哪儿了?”“衣柜最下面那个抽屉的最底下。”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裴长卿的问题,陈萍萍红了耳尖。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裴长卿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心肝儿,我就问你一个事儿哈,你是希望咱俩出去的时候,被说成父女吗?” “……” 在陈萍萍沉思的时候从衣柜里抖出那件卫衣,裴长卿假笑着把它挂在陈萍萍身上,又指了指一旁的牛仔裤,歪歪头。 “萍萍爹,换完衣服咱们走呗~” 听到这个称呼眼神暗了暗,陈萍萍伸手一把拽住刚要和自己擦身而过的裴长卿,哑着嗓子问道:“你叫我什么?”“萍萍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裴长卿极为灵活地挣脱陈萍萍的束缚跑到门口笑嘻嘻地挥挥手“你快点啦!” 16、晨起仪式 每天早上一般都是陈萍萍先醒过来,然后低头在自家小姑娘的头顶落下一吻、如果是工作日的时候,陈萍萍这个时候就会轻轻地推一推裴长卿,说一句:“长卿,该起床啦~”如果要是休息日的时候,陈萍萍有可能会接着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再睡个回笼觉。 在偶尔的情况下裴长卿先醒过来的时候,都会先转个身看一眼手机现在几点,然后在自动自觉地回到陈萍萍怀里接着睡觉,反正最后不管怎样都会有陈萍萍来叫自己起床,不用担心上班迟到也不用担心没有早饭。 17、搂抱 做饭这件事情往往都是看缘分而定,有些时候是裴长卿,有些时候是陈萍萍,但是不管是谁,在做着做着饭之后都会接收到一个大型的背部挂件。 一般拥抱这件事情都是裴长卿主动,不管是看陈萍萍做饭也好,还是说是平时秀恩爱也好,亦或者是出差回来的迎接。这种时候往往陈萍萍都会红了耳尖然后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胡闹台。” 虽然知道自家心肝儿脸皮薄容易害羞,但是裴长卿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什么时候陈萍萍能主动一回就好了。 后来直到一次医闹事件,在裴长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萍萍突然从一旁冲了出来,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用后背接下了对方的拳头。 “陈萍萍!” 在微微怔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裴长卿一边吼着去叫保安,另一边试图抬手把陈萍萍扯开:“陈萍萍!你放开我!”“不可能!”抱着裴长卿的手都泛白,陈萍萍抖着嗓子轻声说道“别怕,我在。” 一直到那个人被保安拉走,陈萍萍都没有再放开裴长卿。 红着眼眶坐在座椅上,裴长卿咬着下唇看着满头虚汗的陈萍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来了?”“陪同事来的。”感觉自己口中有腥甜在蔓延,陈萍萍有些吃力的试图抬手摸摸裴长卿的头发“你没事吧。” 伸手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深吸一口气憋回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冲上去了啊……要是万一,万一他们把你打坏了怎么办?”“我的小姑娘别哭。”眉眼温柔地哄着裴长卿,陈萍萍轻声说道“我是你男人,我的小姑娘受了欺负,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 “那也不行。”把下巴搭在陈萍萍的肩膀上,裴长卿声音坚定“谁敢动你我得找他们玩儿命!”“别着急。”偏头用唇蹭了蹭裴长卿的耳根,陈萍萍轻声安抚“你忘啦,我有朋友的,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现在急需我的长卿给我一个安慰的抱抱,好不好?” 伸手轻轻地戳了戳陈萍萍的后背,裴长卿满意地听到了对方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随后哼了一声:“走!跟我上药去!” 18、喝醉了 裴长卿印象里唯一一次陈萍萍真的喝醉了,是在结婚的那天中午。 陈萍萍被一帮蓄谋已久的年轻人围着灌酒,裴长卿则是被姑娘们拉去话家常,等到裴长卿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萍萍已经醉了。 “心肝儿?”一手搂着陈萍萍的腰另外一只手拿过他手里的酒杯,裴长卿轻声问道“你还好吗?”“宝宝我好高兴啊~”突然整个人都挂在了裴长卿身上,陈萍萍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有些软糯糯的“宝宝我终于能把你娶回家了,我好高兴啊。” 听着陈萍萍的话顿时一愣,裴长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陈萍萍应该是喝醉了,忍不住抬头瞪了一眼为首的范闲,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脸颊边上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嗯?!” “宝宝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半天都没得到裴长卿的回应,陈萍萍委委屈屈地问道“宝宝难道不想要我了吗?” “我没有!”顿时一个激灵,裴长卿一手把酒杯塞给一旁的李承泽,一边试图带着陈萍萍往沙发上走去“心肝儿你醉啦,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不要!”把头埋在裴长卿的怀里,陈萍萍的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要抱着我的宝宝!” 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陈萍萍,裴长卿忍不住戳戳陈萍萍手感颇好的脸蛋,笑嘻嘻地说道:“心肝儿你这样好可爱啊!心肝儿你亲亲我好不好?” 乖巧地抬起头对着裴长卿的嘴就啃了下去,陈萍萍在亲完之后噘着嘴说道:“我也要宝宝的亲亲!” 忍不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裴长卿也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心肝儿乖,听话,我不会嫌弃你的。” 19、正装 裴长卿之所以对陈萍萍可以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就是因为那天她见到陈萍萍的时候,对方穿着板板正正的三件套,带着金丝框眼镜,嘴角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容。 等后来两个人真正在一起之后,裴长卿看到陈萍萍穿正装的次数直线下降,为此忍不住跟陈萍萍抱怨了好几次,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她酸了为什么别人可以看见她的大心肝儿穿着禁欲三件套出门。 后来到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裴长卿气哼哼的表示,是她娶陈萍萍而不是陈萍萍娶她,所以她裴长卿要穿西装打领带! 到婚礼开始的时候,前来参加婚礼的范闲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一身男装的裴长卿和一旁举着团扇穿着一身新娘服的陈萍萍,忍不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20、跳舞 作为一个曾经学过六年古典舞的人来说,裴长卿的休闲活动可能就是从小破站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舞蹈来学一学,然后发一波翻跳视频。 之前陈萍萍并不知道自家小姑娘的这个爱好,后来直到某一天他出差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在客厅看见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看新闻的裴长卿,而是听到了从卧室传来的巨大的音乐声。 轻轻地推开一个小小的门缝,陈萍萍率先看到了一抹红,一抹艳到极致的红,而后才看到了自家小姑娘飘逸的舞姿。 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裴长卿跳完了那首他一直很喜欢的《清平乐》,陈萍萍突然开口:“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回来啦!”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陈萍萍,裴长卿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是明天的飞机吗?” “若是我当真明天回来了,我岂不是要错过这么美的一道风景了?”伸手搂住裴长卿的腰,陈萍萍笑的极为满足“我还不知道你跳舞能跳的这么好看。”“我现在基本功不行啦~”笑嘻嘻的把自己额头的汗水蹭到陈萍萍的脸上,裴长卿弯弯眼睛“毕竟好多年不练了。” 轻轻的在裴长卿汗涔涔的额头落下一吻,陈萍萍的声音柔和低沉:“但是对于我来讲,你就是最美的。” ※※※※※※※※※※※※※※※※※※※※ 大冬天吃冰激凌的人说的就是我实锤了 番外 21、做饭/烘焙 也不知道是谁曾经对陈萍萍送过一个忠告,似乎好像就是某位李姓人员,说裴长卿进厨房之后唯一得到的技能就是:炸厨房。 在两人刚刚结婚的时候陈萍萍并没有体验到所谓的炸厨房,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蜜月旅行是去的国外,还是不需要进厨房的那种。 后来等到回国之后,在某一天陈萍萍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裴长卿的电话,在接通的一瞬间话筒中就传来了自家姑娘惊天动地的惨叫:“心肝儿救命啊!!!!!” “怎么了?”心底顿时一紧,陈萍萍还没来得及抄起衣服冲出办公室,就听见裴长卿饱含哭腔的声音控诉道:“这个锅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响了?而且盖子还一动一动的。我明明都已经把火开到最小了为什么它还在动?” 反应过来裴长卿没事后陈萍萍瞬间长出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把桌子上摊开的纸张都推到一边,柔和了自己的声音哄道:“卿卿不怕,你先关火好不好?不要着急,把火关了之后你就不用再去管它了,等我回来好吗?” 好不容易把裴长卿哄道终于原因出门来找自己,陈萍萍放下手机随手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抹,抹下了满手的汗水。 从那以后,陈萍萍就再也没有让裴长卿单独在家开火的机会。 毕竟,虽然说家大业大,但是也禁不住烧房子,对不对? 我的小姑娘只需要我来宠着就好了。 22、并肩战斗 裴长卿一直都知道,虽然她和陈萍萍一直都身处于不同的岗位上,但是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去奋斗。 她一直都记得陈萍萍说的那句话:“对不起,在我心里你不能是第一位,因为第一位的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那时候她的回复是什么? 她说:“在我心里第一位的是我的病人,然后才是你。” 23、争吵 裴长卿和陈萍萍其实一直都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需要争吵的地方,不管是说对错也好,还是三观也好,总归还是要不断的进行磨合,很多事情说开了就没有吵架的必要。 但是在两人的印象里,他们唯一一次算得上是吵架的吵架,是裴长卿瞒着陈萍萍私自报名了去国外支援的那次。 她至今记得对方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她正好要拉着行李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陈萍萍径自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陈萍萍今天已经不会在和她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她听到一声被故意压得极低的抽泣声。 “……心肝儿……”裴长卿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听到这声抽泣声的时候瞬间化为乌有,她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陈萍萍并不能算得上是宽厚的后背,想抬起手做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了手臂。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愈发沉闷的气氛。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陈萍萍在听到闹铃的声音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勉强。 他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裴长卿,无声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行李拉杆。偏头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陡然变红的眼眶。 “对不起……”上前一步死死地搂住陈萍萍的肩膀,裴长卿微微垂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溢出眼眶的泪水,嗓音沙哑“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是,但是你等等我,等我回来好不好?我想站在跟你一样的高度上,我……” 裴长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萍萍打断了:“我知道。” 几个呼吸间陈萍萍就已然明白了为什么裴长卿执意要去的原因,他不是不同意,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要去那么穷苦的地方,舍不得她有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吃苦受累,舍不得别人欺负她。 24、和好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陈萍萍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面的路况,随后又用自己眼角的余光悄无声息地扫了一眼正撑着额头昏昏欲睡的裴长卿,她眼底的青黑悄然落入他的眼中。 “……傻丫头。”回想起这几天的事,陈萍萍握紧手中的方向盘长叹了一声,伸手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从唇齿间溢出的呢喃并没有让任何人听见,连他自己都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应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啊……” “到那边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看着裴长卿把行李托运,陈萍萍上前几步轻柔的理了理对方额前的碎发,眉眼间充盈着淡淡的柔和“我知道你能做的很好,但是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停顿了一秒,陈萍萍伸手把对方揽进自己的怀里,凑到她耳边郑重地开口:“卿卿,你我从来都站在一起,只要你一扭头就能看得见我。” “我知道。”突然笑了起来,裴长卿微微垫脚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亲他的脸颊后弯起眼睛点了点头“那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好。”笑着应下来,陈萍萍松开自己环着她的手臂,眉眼间流露出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愉悦“我等着我的小姑娘回来。” 我会等到你觉得你的实力足够强大了,等到你觉得你能够和我一起并肩。不管什么时候,我一直都在你身后,你一回头就能看得到。 25、凝视彼此的眼睛 所有见过陈萍萍的人都说这个人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思深不可测,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里面永远都酝酿着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风暴就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裴长卿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星辰。 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 在陈萍萍的印象里,裴长卿的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平静无波的,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掀起波澜一般。 但是往往在这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充斥着满满的笑意,偶尔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陈萍萍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对未来的向往,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裴长卿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浩瀚星辰,和光。 26、结婚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但是这件事对于裴长卿和陈萍萍来讲,却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在最开始的时候,裴长卿还和陈萍萍争论过举办婚礼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必要,在她看来其实只要领个证就能办完的事情,没必要那么麻烦。 但是这个想法却遭到了陈萍萍的极力反对。 虽然一直到婚礼的前一天晚上陈萍萍都没有通知裴长卿第二天要准备婚礼的事情,裴长卿本人还是从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快递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 “心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啊?”盘腿坐在床上刷着手机,裴长卿一直等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一眼正直直地摆在衣柜旁边的那个硕大的快递箱,挑了挑眉毛。 擦头发的手顿时一顿,陈萍萍愣了愣之后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快递箱之后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额……” 把陈萍萍脸上的反应记在心里,裴长卿了然一笑后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指着快递箱问道:“心肝儿难道不想跟我解释解释这几天的快递吗?咱们家什么时候你变成快递大户了?” 陈萍萍盯着快递箱看了几秒又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裴长卿的身上,略作犹豫之后坐到床边抬手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是我想给你的一个惊喜。” “惊喜?”闻言顿时一乐,裴长卿满含笑意地伸手让自己整个人都挂在陈萍萍的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快老夫老妻了还搞什么惊喜啊?” 一手揽着裴长卿的腰不让她掉下去,陈萍萍另外一只手插进对方松软的长发中,想了想自己明天的计划,不着痕迹地笑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给你一个惊喜。” 第二天。 “……心肝儿,你这可当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忍不住等大了眼睛看着在快递箱打开后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条婚纱,裴长卿张了张口突然笑了起来。 原本盘旋在陈萍萍自己心底的忐忑和紧张在看到裴长卿脸上的笑容后瞬间烟消云散,他伸手拉住裴长卿的手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手心,随后一指门口的方向:“我去门外等你。” 拎着手里的这条婚纱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裴长卿又感受了一番入手的触感后,意味深长地点头应下来:“那我等着,看你的衣服啊。” “裴长卿女士,你愿意嫁给你眼前的这位男士吗?从今时到永远,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我愿意。” 27、其中一人的生日 陈萍萍和裴长卿的生日其实并没有相差几天,所以从两个人谈恋爱开始就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在同一天庆祝生日的决定。 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裴长卿还有些拘谨,连带着送陈萍萍的礼物都是中规中矩不会出差错的领带,领带夹,甚至是手表。 当然,陈萍萍送裴长卿的东西就比较多样化了,从化妆品到日常用品到小零食,只要是对方在生日之前念叨过几次的东西,在生日当天总会悄无声息的摆在裴长卿的办公桌上。 等两个人谈恋爱谈了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的时候,陈萍萍无意间发现自己家的小姑娘开始自认为悄咪咪的放飞自我。 具体表现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家里的各种动物发箍,随意乱扔就等着自己来收拾的衣服,甚至还有……偶尔冒出来的那些让自己面红耳赤的话。 裴长卿至今清楚的记得在两个人同时过生日的那天晚上,陈萍萍难得做了一顿烛光晚餐,虽然说是用来庆祝他们的生日的,但是她总觉得陈萍萍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腹黑的意味。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叉子,裴长卿吐出口中刚刚咬到的戒指盯着上面熠熠生辉的钻石看了许久,叹息着问道:“心肝儿,是谁教你这个办法的?” “我从网上查到的……”隐隐觉得自己办了错事,陈萍萍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叉子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 沉默了许久后还是缓缓把手里的戒指放在桌子上,裴长卿满脸无奈地站起身直接坐在陈萍萍身边,捏着他的脸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是范闲还是李承泽这两个不靠谱的小王八蛋教你的?你不可能在网上去查那些东西。” 答案只在陈萍萍的舌尖上滚动了连一秒都没到就被果断的吐出口:“他们两个说你会喜欢这种方式。” 并没有对这个答案表示过多的意外,裴长卿暗自把那两个人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捶打了千百遍才觉得痛快了些许,随后她托着脸笑眯眯地问道:“那除了这个之外,心肝儿准备的是什么?” “……是……玫瑰。”看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陈萍萍不自觉的耳尖就变得通红,老男人抿着唇想要努力抑制住自己脸上逐渐腾升起的红晕,用从裴长卿坐在自己身边开始就拉着对方的那只手的小拇指指了指屋门的方向。 顺着陈萍萍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如今紧闭着的屋门,裴长卿咂咂嘴摸了摸下巴,果断的伸手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也顾不得去收拾吃了一半的菜肴大步流星地走向寝室。 裴长卿站到寝室的门前的时候还故作矜持地犹豫了一下,但是在她感觉到陈萍萍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的时候,她转头垫脚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脸颊,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不管是什么礼物,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说着,她果断的推开了寝室的门。 怔怔地看着眼前宛若童话中的场景,裴长卿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片从半空中落下的玫瑰花瓣,刚想转头对陈萍萍说些什么,就感觉有一个温热的身躯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耳边同时传来了陈萍萍的呢喃:“卿卿,嫁给我好不好?” 28、回忆些有趣的事情 陈萍萍偶尔回想自己和裴长卿谈恋爱的时光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某次自己为了能够达成拥抱女友的这件事而带裴长卿去鬼屋,结果反倒是自己被吓得险些叫哑了喉咙,最后还是在裴长卿满是笑意的目光中躲在她的怀里全程完成的鬼屋。 从那以后,陈萍萍就再也没有去过鬼屋,哪怕是密室逃脱,即使是裴长卿信誓旦旦的说一点都不可怕。 29、关于秀恩爱 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饱受陈萍萍和裴长卿无意识秀恩爱的范闲和李承泽自认为最有回答的资格。 其实说是两个人在秀恩爱,不如说他们两个人平常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一个相处的模式。 按照范闲的说法,其实看着他裴哥和陈萍萍的这种相处的方式,虽然第一时间会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并且吃了满肚子的狗粮,但是其实到后来盘旋在他内心的已经不是什么“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我不想吃这碗狗粮并且向你扔了一个柠檬”,而是“哎呀我以后要是和婉儿也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虽然感觉确实是被秀了一脸但是还是好羡慕啊”这种想法。 与范闲的羡慕恰恰相反,李承泽对于两个人的无意识秀恩爱只是冷哼了一声后直接拉着谢必安就远离这两个人,并且做出一句:“幼稚。”的评价。 30、做些热辣的事情 这是你能看的内容吗?你付费了吗? ※※※※※※※※※※※※※※※※※※※※ 恋爱三十题内容到此结束啦! 番外 提问,一觉醒来之后男朋友突然变成猫了怎么办,在线等,不是挺着急的。 也没起床就这么趴在枕头上看着身旁原本是陈萍萍的位置突然被一直猫取代,裴长卿在经历过内心波涛汹涌的惊讶之后,非常平静并且迅速地接受了这一突如其来的设定。 抬手试探性地揉了两把陈萍萍变成的猫的头顶,裴长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痴汉,她家萍萍的手感怎么可以这么好,比小胖子的手感还要好呜呜呜!她的萍萍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脑 子里自动播放出厚厚的仿佛能打码一样的弹幕,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手托住陈萍萍的脸看了看,确定了现在的陈·猫猫·萍·可爱·萍的品种。 “喵~” 正当裴长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准备先去洗漱的时候,一声微弱的猫叫声传了出来。瞬间一个激灵直接趴回到陈萍萍身边,裴长卿笑眯眯地看着对方那双懵懵懂懂的目光,喜滋滋地说道:“心肝儿早安呀!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呀!” “喵?喵!!!!!!!” 睁开那双自带水雾效果的眸子,陈萍萍先是歪了歪头之后疑惑地喵了一声,而后突然面露惊恐,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整只猫显得异常蓬松可爱。 伸手捉住陈萍萍的后脖颈直接拎到自己怀里,裴长卿脚步轻快地溜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握住陈萍萍的一只前爪上下摇动几下,眉眼带笑:“今天的萍萍是只布偶猫哦~有没有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笑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的裴长卿,陈萍萍诡异的发现自己突然觉得变成猫也很好,至少能被自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而不是抱那只小胖子。 低头亲亲陈萍萍的小脑瓜顶又把整张脸埋在对方柔软的小肚子里猛吸一口,裴长卿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陈萍萍洗漱。 趁着裴长卿洗漱的功夫自己试着练习如何用四只脚走路,陈萍萍在裴长卿换好衣服之后直接一跃而起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盘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顺带着还喵喵叫了好几声。 被陈萍萍的叫声萌的心都快化了,裴长卿精神亢奋地拉开卧室的门去处理小胖子的猫砂,又摆好了早饭,顺便拒绝了小胖子一早的亲亲:“不行哦~今天有另外一只宝宝要亲亲呢!小胖子今天要等一等才行!” 甩甩尾巴看着极为安稳地盘在裴长卿的脖子上当围脖的陈萍萍,小胖子委屈地挥挥爪子试图把自己挂在裴长卿的裤子上,铲屎的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这个小可爱了吗?还有,这个小妖精是从哪儿来的? 根本听不懂小胖子在说什么但是也大概猜到了自家真正的猫猫应该是受委屈了,裴长卿干脆直接一手抱着小胖子另外一只手抱着陈萍萍瘫在了沙发上:“小胖子不要生气呀~这个是萍萍哦~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一个是觉得新来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精夺走了自家铲屎官的注意力,另外一个是觉得自己今天终于能把自家小姑娘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了,两只猫同时扭开头甚至还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屁股坐下。 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可能要列入自家十大名场面之一,裴长卿笑嘻嘻地戳戳这个,又揉揉那个,轻声安抚:“好啦~我去做饭啦,萍萍你要不要跟我去?” “喵~” 把陈萍萍放在料理台上自己就自顾自地准备早饭,裴长卿满意的发现即使自家男朋友变成了猫但是依旧十分贴心,比如提醒自己要把锅里的西红柿皮挑出来,提醒自己该关火了,捞面条的时候不要烫到手。 虽然同样都是一连串的喵喵喵,但是自认为现在“萍语”十级的裴长卿还是从陈萍萍附带的肢体语言当中读懂了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一手端着面条和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鸡胸肉,另外一只手伸出来示意陈萍萍跳上来,裴长卿歪了歪头:“走吧我们去吃饭!” 享受了一顿由裴长卿一点点喂给自己的早饭,陈萍萍十分诡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十分享受这种生活。暗中唾弃了一番自己的这种享乐主义要不得,陈萍萍在裴长卿喂完最后一口鸡胸肉之后用自己的爪子吧嗒吧嗒踩了几下对方的大腿,用尾巴扫了扫还丝毫未动的面条。 做饭的时候可以把陈萍萍放在料理台上,这样既不打搅自己的工作也不会妨碍到自己和陈萍萍腻歪;坐在沙发上办公的时候就直接把陈萍萍塞到自己怀里抱着当个小暖炉,不仅在尺寸上非常合适,在温度上也十分适宜;至于工作累了,吸猫不好吗?有猫猫你为什么还要嫌累?! 原本三天的工作被活生生压倒一天解决,裴长卿在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之后才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疲倦。 倒在沙发上抱着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裴长卿仍旧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嬉皮笑脸的风格:“萍萍你给我亲一口我就不累了还能活蹦乱跳的。” 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裴长卿,陈萍萍从她身上跳下来盘在一旁,用尾巴盖住了对方的眼睛。 顺从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裴长卿扯过堆在沙发角落里的薄被盖上,有些困倦地说道:“萍萍你等我睡醒了再做饭啊……” 一觉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裴长卿睡眼朦胧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叫了一句:“心肝儿抱抱~” 直接落入了一个带着油烟气息的怀抱,陈萍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抱抱然后吃饭了,我做了豆芽菜,醒一醒然后带你去洗手好不好?”“你变回来啦~”转过身搂住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么么啾你呀!” 笑着伸手抱着自己的大型挂件去洗手然后在抱到饭桌上,陈萍萍轻柔地吻了吻裴长卿的唇:“今天辛苦我的小姑娘了。” ※※※※※※※※※※※※※※※※※※※※ 今日份的大猫猫!请注意查收哟! 番外 距离陈萍萍和裴长卿成亲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在这四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是都不如平静的生活更加令人欣喜。 清早在窗外传来的阵阵鸟鸣声中睁开眼,陈萍萍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想要确认裴长卿是否还在沉睡,就突然一愣。 用力眨了眨眼睛,陈萍萍怔怔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容颜,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呆愣了半晌后才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陈萍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裴长卿的脸颊,在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后,他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把自己所有的动作都放轻,陈萍萍在离开屋子之前还特意摇着轮椅回来把裴长卿的被角掖了掖,确保她不会因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而受凉,这才迫不及待地出门把影子找来。 听完陈萍萍的吩咐后面容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影子抱着双臂盯着今天明显不太对劲的陈萍萍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问道:“四五岁孩子穿的衣服?陈萍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裴长卿的事?” 立刻瞪了一眼影子,陈萍萍指了指仍然紧闭着的屋门,对着影子压低了声音:“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问题。” 冷哼了一声后也没再多问,影子狐疑地看了看房间的方向,随后转身离开了。 还没等影子彻底离开就急匆匆地往回走,陈萍萍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挡住外面倾泻而下的阳光,看着床上隆起的小小的一团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卿卿,起床啦。”手指轻柔地探进被子里把裴长卿的脸露出来,陈萍萍凑到她的耳边一声一声地唤着“再不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看着裴长卿皱了皱鼻子试图重新把脸缩回到被子里,陈萍萍也不着急,笑意盈盈的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柔声哄道:“卿卿睁眼好不好?我们该起床啦~”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裴长卿不情不愿地往陈萍萍的怀里拱了拱,嘟囔着撒娇:“我不想起嘛~” 说完这句话自己顿时就是一个激灵,裴长卿猛地坐直身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再看看眼神中闪烁着愉快的笑意的陈萍萍,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顿时就被吓得一个激灵,陈萍萍手忙脚乱的把哭的撕心裂肺的裴长卿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嘴里哄道“是我吓到卿卿了,不哭不哭好不好?是我的错,我的错。卿卿不要哭了好不好?再哭就不漂亮了。” 本来被陈萍萍的声音和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味道本来已经哄得差不多了,结果裴长卿在听到陈萍萍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哭的更大声了。 “我听见你这屋有小孩儿在哭。”费介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带着几分被吵醒之后的暴躁“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费介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被陈萍萍搂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裴长卿,顿时一个激灵指着陈萍萍质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丫头的事!” “……你就没发现她是卿卿吗?”好不容易把裴长卿哄得不再哭了,陈萍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后用指节轻柔的擦去她脸上一塌糊涂的泪水和鼻涕,随后又帮小姑娘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这才瞪着费介开口。 看了看刚刚还哭的撕心裂肺现如今就爬在陈萍萍的怀里不哭也不闹的疑似裴长卿的小姑娘,费介茫然地看着陈萍萍的脸看了几秒,神情恍惚地转身往外走:“一定是我还没睡醒……” 对着费介的背影冷哼了一声,陈萍萍在看向裴长卿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连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卿卿先洗漱好不好?” 歪着头看着陈萍萍脸上的笑容看了几秒,裴长卿的脸上随后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伸手对着陈萍萍做出拥抱的动作,软糯糯地撒娇:“那要抱抱!抱抱我就去!” “好好好~抱抱我的卿卿。”笑的连眼底都带着浓浓的笑意,陈萍萍双手在裴长卿的腋下一提把人直接抛向半空在轻柔地接住,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让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腿上问道“这样可以吗?”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萍萍,裴长卿努力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想要再来几次:“大哥哥我想要飞飞!” 听到“大哥哥”这个称呼有些哭笑不得,陈萍萍捏了捏她手感极好的脸蛋纠正道:“不能叫大哥哥,要叫萍萍。” “萍萍!飞飞!”伸出手臂努力的作出想要飞的动作,裴长卿鼓着脸扑腾着撒娇“飞飞!飞飞!” “好好好。”对于裴长卿的这种撒娇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陈萍萍笑着把小姑娘又来回抛了好几次,才故意板着脸催促“好了,该洗漱了。” 喜笑颜开的从陈萍萍身上滑下去自己自动自觉地跑到脸盆边上洗漱,裴长卿嘴里含着泡沫含含糊糊的对陈萍萍说道:“萍萍啵啵啵!” 原本还板着的脸瞬间如同春雪融化一般,陈萍萍一手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把架子上的毛巾拿在手里准备给小姑娘擦脸,对着刷牙还不好好刷的裴长卿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嘴上却在问:“早上想吃什么?” “……所以,这还真是小丫头。”挑着眉毛看着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双腿等着早饭的裴长卿,费介咂咂嘴摸着下巴有些蠢蠢欲动“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小丫头变小呢?” 警告地瞪了一眼费介,陈萍萍随后把早饭都装进托盘里,示意他推着自己过去:“别想那么多。” 顿了顿,陈萍萍看着面前天真甚至带着几分娇憨的裴长卿,柔柔的叹了口气:“她这样,也挺好的。” 明白陈萍萍的意思,费介有些苦恼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看着因为陈萍萍的到来而露出了惊喜和期待的表情的裴长卿,也柔和了自己的表情。 管他呢!既然小丫头变成小孩子了那就接着宠着呗! 想到这儿也放松了原本纠结的内心,费介顺手揉了一把裴长卿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道:“小丫头你好呀。” 懵懵懂懂地看着对自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费介,裴长卿随后扯了扯陈萍萍的衣服问道:“萍萍,这个叔叔是谁呀?” “我呢,叫费介。”抢在陈萍萍前面开口,费介笑着说道“你叫我费叔就行了,小丫头想不想吃糖?” 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顿时一亮,裴长卿用力地点点头脆生生地说道:“想!” “吃什么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费介的话,陈萍萍把托盘上的食物往桌上一摆,板着脸说道“快过来把早饭吃了。” 立刻抛弃了费介转而投进了陈萍萍的怀抱,裴长卿自动自觉的坐在陈萍萍的腿上接受他的投喂,还不住的撒娇:“萍萍不要生气啵啵啵!糖糖也分萍萍吃!” 听到这句话得意地看了一眼费介,陈萍萍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凑过来的裴长卿,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范闲大呼小叫的声音:“师父!院长!我来啦!”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陈萍萍把裴长卿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兴冲冲跑进来的范闲,冷着脸问道:“你来做什么?” 被陈萍萍的脸色吓了一跳,范闲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同样站在一旁满脸不高兴的费介,张了张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 “咦?漂亮大哥哥?”从陈萍萍的怀里探出头,裴长卿满脸好奇地看着正站在原地一脸尴尬的范闲,挥了挥手。 看着变小了的裴长卿顿时瞪大了眼睛,范闲指着她扭头看向费介:“师父?”“确实是小丫头。”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费介慢慢悠悠地溜达到餐桌旁伸手摸了摸粥碗的温度“如你所见,变小了。” 原本还充斥着惊讶和不解的双眼莫名地一点点变亮,范闲背着手凑上去捏了捏裴长卿的脸颊被陈萍萍拍开后,看着对方身上穿着的明显不合身的衣服笑的不怀好意:“嘿嘿,她现在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了?不如……” “买回来了。”影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冷冰冰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黑衣服叔叔!”出乎所有人意料,裴长卿并没有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影子吓到,反而咯咯笑着冲影子伸手要抱抱。 被裴长卿这一连串举动惊到,影子愣愣的举着手中的布包半天没有反应。 似乎是等着急了,裴长卿不满地憋着嘴冲影子挥了挥自己的手臂:“抱抱!” 神色僵硬的抱住裴长卿,影子闻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奶香味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范闲先是看了看正在查看布包里的衣服的陈萍萍,又看了看正忙着吃饭的费介,最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影子身后冲裴长卿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糖果,笑弯了眼睛。 “噗噗!”看了看范闲手里的糖果又看了看抱着自己仿佛像是在站桩一样的影子,裴长卿一脸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影子脸上的面具,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漂亮哥哥在邀请我吃糖!” 瞬间反应过来眼神凌厉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范闲,影子冷冰冰地开口:“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的糖。” 听到这句话眨了眨眼睛,裴长卿又看了看范闲手里的那颗糖果,抿着唇抱住影子的脖子蹭着撒娇:“大哥哥你就让我吃一颗好不好嘛~就一颗行不行呀~我不会多吃的~大哥哥最好啦~” 表面上看着像是影子对裴长卿的撒娇完全免疫,然而下一秒就被人把糖抢了的范闲对此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 一脸无语地看着把自己手里的糖抢过去哄着裴长卿吃下去的影子,范闲沉默地低下头翻了翻自己身上带着的荷包把不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随后把装着糖果的荷包放到仍旧盯着自己的影子手里,一脸“这个世界抛弃了我”的表情转身离开。 吃完一块还想要第二块,裴长卿吧嗒吧嗒地亲了亲影子和因为自己现在的行为而有些不高兴的陈萍萍,随后又对着拿着糖果袋子的影子伸出手摆出一副极为真诚和渴望的表情:“大哥哥~” 在喂到第四块糖的时候影子的手直接被陈萍萍拦下来,影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荷包,再看了看正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极为艰难地把荷包重新收好准备离开。 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糖就这么没了,裴长卿转头看着在此刻显得极为冷酷无情的陈萍萍,试图从自己的眼睛里挤出两滴泪水来装可怜:“萍萍欺负我。” “再吃你该牙疼了。”挥手示意影子退下,陈萍萍满脸无奈地揉了揉裴长卿的头发,随后把自己挑好的衣服拎起来晃了晃,哄道“卿卿去换漂亮衣服好不好?” 看到漂亮衣服瞬间就忘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裴长卿把衣服抱在怀里同时把自己也塞进陈萍萍的怀里,仰着头撒娇:“萍萍也要穿漂亮衣服!” “我的小祖宗,他哪儿穿得下那些衣服。”看着裴长卿一副“你不跟我一起换衣服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费介哭笑不得地开口说道“这是特意给你买的衣服。” 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明显不太适合陈萍萍穿的衣服,裴长卿再看看到现在仍旧是一身黑的陈萍萍,眼里开始有泪水在打转:“可是,可是我想让萍萍穿漂亮衣服嘛~” 抬头用眼神示意费介赶紧滚蛋,陈萍萍伸手托住裴长卿的腋下让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腿上,仰头笑着问道:“卿卿想让我也换衣服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陈萍萍要问这个问题,裴长卿仍然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怀里的衣服坚定地说道:“黑色,不好看,要换!” 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陈萍萍把小姑娘往上颠了颠,随后心满意足地摇着轮椅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好,那待会儿卿卿帮我挑衣服好不好?” 站在门口目送着陈萍萍和裴长卿离去,费介突然捅了捅身旁的范闲,小声问道:“风筝会不会做?” 看了看费介又看了看即使带着面具还是能看出一副春风得意的影子,范闲脸上了慢慢扬起了一个笑容,他搓了搓手点头:“会啊,我去把李承泽他们叫过来。” 中午刚过就看见范闲和李承泽大踏步地冲进来,陈萍萍放下筷子看着挤成一团互相给对方眼神的两人,有些好笑地开口:“拿什么过来了?我看看。” 嘿嘿一笑,李承泽揪着范闲的衣领把人拖到陈萍萍面前,同时还不忘了冲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裴长卿挥了挥手,把两人身后的布包拿出来放在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就是一些小玩意而已。” 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陈萍萍并没有开口而是转身看向已经吃完饭的裴长卿,一边用手帕擦去对方嘴上的油渍一边柔声问道:“卿卿想去放风筝吗?” “想!”看到李承泽邀功一般的拿出来的风筝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裴长卿从椅子上滑下来抱住李承泽的大腿示意他抱着自己,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风筝上精美的彩画,对两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谢谢漂亮大哥哥!” 听完了这句话范闲一脸深沉的和李承泽对视了一眼。 洒家这辈子值了! 并不知道李承泽和范闲在想什么,裴长卿坐在李承泽的臂弯里又忍不住摸了摸风筝,随后一脸期待地看向陈萍萍:“萍萍可以和我一起去放风筝吗?” 一炷香过后。 坐在轮椅上看着正追着范闲跑的裴长卿,陈萍萍回头看了一眼正笑眯眯地帮自己推轮椅的李承泽,好奇地问道:“你不去吗?” 笑着摇摇头,李承泽看着裴长卿追着范闲又笑又闹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陪着您吧。” 说着,他熟练地避开路上的石子,轻声开口:“这样,很好。” 就这样又笑又闹地玩了一整天,裴长卿到最后直接在陈萍萍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这样说道:“睡吧,今天你是我的小公主,以后也是我的小公主。” 她虽然没有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下意识地抓紧了陈萍萍胸口的衣服,呢喃:“萍萍……” “我在呢。”低笑着亲了亲裴长卿的额头,陈萍萍小心的把小姑娘洗漱完后放在床上,自己也躺在了她身边。 “我希望你的梦里有我。”把自动自觉地靠过来的裴长卿搂在自己怀里,陈萍萍听着窗外传来的声响,也闭上了双眼“我的梦里,也会有你。” -----------------------分割线---------------------------------------------------- 第二天。 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边的位置,陈萍萍却摸到了一手冰凉。 猛地坐起身看向自己的身边,陈萍萍看着身侧平平整整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的床榻,缓缓伸出手用力地戳了戳戳出一个个凹陷,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有人在自己的身旁陪自己度过了昨天的夜晚。 陈萍萍在床上坐了很久才迟缓地转头看向书架的方向,那里挂着一幅画,画上的人虽然一头白发,但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和笑意。 费力的把自己挪到轮椅上,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画前试图想要用手指抚摸画上的人的容貌,却沉默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推开房门看向小院里的那棵开得正盛的桃树,伸手接住一朵从树上吹落的桃花,低头嗅了嗅。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笑着唤了声:“心肝儿你来啦~” 慢慢地闭上眼睛,陈萍萍听见自己回答:“对,我来陪你了。” 番外 沉默地戴着耳机听着里面播放的音乐,裴长卿原本要打字的手指停顿在了半空中,突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 翻到播放器换成了另外一首欢快的音乐,裴长卿却没了再写下去的动力。她转头看着窗台上放着的那一株小小的仙人掌,最终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裴长卿突然有些迷茫,她有些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两个人会分手,会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她只记得当时那句带着疲惫,无奈的叹息:“我们分手吧。” 伸手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裴长卿的脑海中自动反应出一个时间,那是她和陈萍萍说分手的时间。到现如今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放不下他那双蕴藏了星辰的双眼,放不下他每次回家之后抱着自己说出的那句:“我回来了。” 想到这儿,裴长卿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根香烟,呼出一口带着几分凉意的空气,从那一团雾气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一演戏就仿佛是万丈光芒的陈萍萍。 她最开始遇到陈萍萍的时候是在一家咖啡厅,那天她不小心把整杯咖啡都泼在了对方身上。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是那位著名演员陈萍萍,直到那个人抬起那双眼睛的时候,裴长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儿裴长卿突然笑了出来,那个时候的她跟现在相比,太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了。年轻人的莽撞和冲动,甚至还有一些热血一些激情,好像都随着时间甚至是那件事慢慢地消失了。 想到这儿裴长卿低头按灭了自己手中的烟,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当中的消息,突然看到了一条未读信息。在看到发件人的那一串熟悉的数字的时候,裴长卿抬手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 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裴长卿盯着被自己丢到一边的手机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翻出了刚刚的那条信息。 “天凉了,记得多穿衣服。” 就这么低着头看着手机上的那一行字,裴长卿一直等到屏幕自动熄灭之后,才像是被按动了某个开关一样叹了口气。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裴长卿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复,随后突然又来了一条短信:“对不起,发错人了。” 另一边。 整个屋子里就剩下自己面前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光芒,陈萍萍犹豫了很久之后,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刚刚打上去的那句:“我想你了。”删除,换上了一句冷漠的:“对不起,发错人了。”随后把手机扔到一边,默默的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膝盖中:“长卿……” 陈萍萍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夜晚突然想起了自己被迫分手的前女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的要给她发一条短信。他曾经以为他们能够见家长,结婚,到最后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最后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起颤颤巍巍的出门买菜。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张照片打破了。 网上层出不穷的谩骂,泼脏水,到最后人肉出裴长卿的住址,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寄过来的花圈,刀片。他不知道当时他的小姑娘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接到这些快递,然后在去处理掉,再用笑容来迎接自己回家。 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陈萍萍在时隔两年之后,终于嘶哑地哭了出来:“长卿,我爱你……” 他记得那天是个雨天,他回家的时候,裴长卿的眼眶还有些红,在他问起为什么的时候裴长卿解释说是因为看电影感动到了,还催促他快点吃饭。 他当时并没有来得及多想,因为工作繁忙他都没有时间去看手机,更何况他的经纪人还特意叮嘱他说他的眼睛最近不适宜看手机,但是接下来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看到裴长卿的脸色变了,却仍旧带着几分笑意,她叮嘱自己要好好吃饭,然后自己去门口接了快递回来。 看着裴长卿拐角就进了厨房,陈萍萍有些疑惑,明明每次拆快递都是在门口直接拆开,怎么这次突然变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站在裴长卿身后看着快递盒里带着血迹的刀片,陈萍萍的手都在抖。 “你怎么进来了?”有一瞬间的慌乱,裴长卿随后神色如常的把快递盒放到一边,笑了笑“恶作剧而已,没事的,快去吃饭吧。” 根本不信裴长卿的解释,陈萍萍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声音低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决不了的。”拍拍陈萍萍的肩膀,裴长卿酝酿了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轻声说道“先去吃饭吧,然后我跟你谈谈。” “对不起。”伸手抱住裴长卿,陈萍萍把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罕见的感觉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除了一句对不起之外还能再说些什么,他也知道这三个字过于苍白无力,根本不能弥补这段时间裴长卿受到的伤害,也不能填补两个人之间瞬间被拉远了的距离。 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裴长卿听见自己轻声说道:“我想听你唱歌了。”说着,她微微推开陈萍萍,扯出了一个笑容,接着说道:“唱首《哭砂》吧,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你唱歌了。” 眼眶慢慢地变红了,陈萍萍抱着裴长卿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了下去,他低着头,像是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界之后他才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了那声:“好。”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而会恶作剧地飘进我眼里 …… 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陈萍萍最后无法抑制地带上了哭腔,裴长卿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多出了水渍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伸手弹掉了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陈萍萍,你……” 身体突然被猛地扯进一个怀抱里,裴长卿微微抬头看向对方通红的眼眶,一如既往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声问道:“哭什么呀?”“长卿……你能不能不要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陈萍萍泪眼朦胧地看着裴长卿,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你不要走。” 感觉自己的心脏泛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裴长卿缓缓抬手把自己的手放在陈萍萍的后脑勺上轻轻压了压,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因为我,连累你。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是如果我们分开对你而言会好的话,我宁愿这么做。” “长卿,长卿你听我说好不好?”拼命地摇着头,陈萍萍似乎想要借着这个拥抱把裴长卿融入自己的骨血当中“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好不好?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吸了吸鼻子止住自己眼眶中即将要落下的泪水,裴长卿抿着唇轻轻地拍着陈萍萍的后背,好半晌才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们分手吧。”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安抚一般地说道:“没关系,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对吗?” “好。”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陈萍萍这样回答。 心肝儿啊,我怎么会想放开你…… 心肝儿啊,我们不要忘记彼此好不好? 心肝儿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演戏时候的你永远都是光芒万丈的,那个时候你的眼睛里就像是有光一样,连带着周围都是亮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的掩埋在心底,而后道一声:“珍重。” 从今往后,她的心肝儿会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了,只可惜那个更高的地方,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陪着他,却不会再有一个人叫裴长卿。 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裴长卿离开的背影上,陈萍萍放弃让自己去回想接下来他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那一篇澄清的文章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记者,微笑着告诉他们:“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他的小姑娘,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啊…… 抖着手缓缓拿起手机,陈萍萍看着自己信息框当中的那一串数字,虽然没有任何备注,但是却深深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他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的小姑娘说两年了,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穿衣服,不要贪凉不然的话会痛经,你的那些小爱好是不是很烧钱需不需要他帮忙把尾款付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裴长卿说,却最终只能静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一点点的熄灭,无能为力。 番外 “陈萍萍,我们离婚吧。” 站在门口点燃了一根烟,裴长卿低着头注视着手中明明灭灭的火星,最终说出了这么一句。 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教案,陈萍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合上手中一个下午都没翻过去一页的教案,轻声问道:“一定要这样吗?” 透过自己吐出的烟看着陈萍萍的面容,裴长卿突然有几分迷茫,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感情走向了不可能挽回的余地的呢? 是从上次陈萍萍彻夜不归的时候身上沾染的别人的香水味,还是从不知是谁给他寄过来日复一日的玫瑰花,亦或者是两个人之间渐渐消失了的共同语言。 一只手夹着烟,另外一只手掏出手机划开了自己的微信置顶,裴长卿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的发现,两个人上一次的对话还是三天之前的那句:“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 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裴长卿靠在门框上冲陈萍萍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眉眼间是一股化不开的苦涩:“陈萍萍,咱俩结婚五年了,我当初问你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你跟我说你不着急,你怕你耽误我。” 自顾自地点点头,裴长卿抖着手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来,勾着唇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我自认为我这五年没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对吗?”“长卿,你是不是想多了?”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陈萍萍站起身走过来试图拿走裴长卿手中的烟“别抽了。” 一言不发地由着陈萍萍拿走自己手中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按灭,裴长卿吞了口口水,突然说出了一个名字:“叶轻眉。” 身体陡然一僵,陈萍萍垂落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而后松开,转回身笑着问道:“叶轻眉怎么了?”“我的眉眼有四分像她,对吗?”仿佛是活生生地捅开自己的心脏再转一圈,裴长卿突然笑了“所以在叶轻眉结婚之后,你找到了我。” “长卿你想多了。”嘴角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牵强,陈萍萍站在原地没动“你在说什么啊?”“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裴长卿咬着嘴角的肉笑了出来“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吗陈萍萍?” 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裴长卿伸手又从烟盒里磕出来一根烟点燃,晃了晃烟盒:“叶轻眉不喜欢抽烟喝酒,所以你也劝我烟酒不沾;我不喜欢看文艺片的电影,但是叶轻眉喜欢,所以你也要拉着我一起看。” 说道最后,裴长卿干脆直接一拉衣柜门向他展示了半个衣柜的浅色衣服,扯了扯嘴角:“哦,还有,叶轻眉喜欢穿浅色衣服,所以你给我的衣柜也是浅色的衣服对吗?”笑的越来越讽刺,裴长卿弹了弹烟灰:“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 终于变得有些慌乱起来,陈萍萍伸手拉住裴长卿的袖口,想说些什么却在裴长卿失望的目光中哑口无言:“长卿,我……” 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掰开陈萍萍的手,裴长卿摘下自己套在无名指上的婚戒,轻轻的笑了:“陈萍萍,我把我所有的情感都奉献给你了,我当初本来就没想要收回过。”说到这儿,裴长卿低头看了看那枚极为朴素的戒指,她还记得选戒指的那天,即使下着小雨也不能阻挡她喜悦的心情。 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出这扇门,拿着自己已经收拾好的自己仅有的一点点行李,走出了这个家:“明天办理离婚吧。” 身体被猛地抱住,陈萍萍低哑的声音在裴长卿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哭腔:“长卿,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做错了什么我改好不好?不要离婚,长卿。” 有些恍惚地想了想自己上一次这么被陈萍萍抱着好像还是在半个月之前,裴长卿低头看着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低声叹息:“陈萍萍,我不想当成一个替代品,我不是叶轻眉。” “我知道你不是叶轻眉,长卿。”根本不松手,陈萍萍试图把裴长卿手中的小皮箱夺走,声音颤抖“长卿你喜欢什么我们明天去买好不好?然后我们可以再去定一对婚戒,你不要走好不好?” 换了一只手拎箱子,裴长卿转过身微微仰头看着一脸无措和焦急的陈萍萍,微微歪头笑了:“何必呢?我没那么大的心胸,看不惯我爱的人心里还有另一个人。” 抬手拍拍陈萍萍的肩膀,裴长卿扬起一个微笑,仿佛像是自己只是出门出差一样叮嘱道:“冰箱里应该还有我昨天晚上做的菜,本来想等你回来吃没想到你没回来。你的洗头水快没了记得要去买。以往给你用来泡水的中药都在冰箱旁边,别找不到了。” 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要叮嘱的,裴长卿伸手掰开陈萍萍圈着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明天我会找个律师跟你谈离婚的事情,然后协议书你记得签一下。” 唇角勾起一抹洒脱的笑容,裴长卿说道:“陈萍萍,多谢你这五年来的照顾。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见。” 多谢你给了我一个用五年的时间构建的一个美梦,足够我用剩下所有的时光来回味,我希望你能真正的找到一个所爱之人,过完剩下的余生。 ※※※※※※※※※※※※※※※※※※※※ 刀子三部曲no.1 番外 回到一个冰冷的家需要几步? 第一步,拿出钥匙。第二部,打开房门。第三部,开灯。 站在玄关处就这么看着眼前一点人气都没有的家,陈萍萍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中闪过了一抹嘲讽,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人是他自己弄丢了的。 手指无意间摩挲过曾经带着婚戒的地方,陈萍萍沉默地挂好大衣,把公文包放到一旁,整个人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没说话。 “陈萍萍,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魔咒一般每日都在陈萍萍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讽刺他曾经那些卑劣的执着,自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他的那些小心思,以为他会和裴长卿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可是现在呢? 没有回家之后的摆在桌上仍旧冒着热气的饭菜,也没有推开家门时的那句温温柔柔的:“你回来啦!”。这个家对于陈萍萍来讲,从原本的家现如今改为了它仅仅只能是作为一个休息的地方了。 大把大把的时光用在了学校里,陈萍萍甚至直接在办公室里支了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干脆有时候直接睡在了学校里。 环视着有些空旷的过分的屋子,陈萍萍伸手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曾经两人的合照,静静地注视着照片中裴长卿的笑靥,沉默地按住了锁屏键。 从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开始,陈萍萍有多久没有见到裴长卿了? 仰面倒在沙发上,陈萍萍无视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胃,算了算时间,恍然间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半年了。 有些痛苦地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陈萍萍突然笑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讽刺和自嘲:“你当真把长卿当成一个替身吗?陈萍萍,陈萍萍!” 手指抽搐着把自己的脸上挠出数道红道子,陈萍萍缓缓抬起自己的头,泪流满面地笑了。你看,陈萍萍你最终还是落得了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明明长卿是那么爱你,然后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陈萍萍不受控制地呕出些许胃液。 一手撑在茶几上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擦了擦嘴角,陈萍萍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缓和自己突如其来的疲惫,却听到了有人在敲门。 胡乱地理了理头发,陈萍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打开了房门看到外面站着的那位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粗哑着嗓音开口:“有事吗?” “你是陈萍萍。”小姑娘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位一眼看上去极为苍老的男性,而后拎起手里的外卖晃了晃,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裴安,裴长卿是我妈。” 陈萍萍怔怔地看着眼前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你……” “对,裴长卿是我妈,我是领养的。”再次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外卖,裴安依旧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我不进去也可以,反正我也就是给你带句话。” 确认自己没听错,陈萍萍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小块地面过了很久,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裴安,轻声问道:“她还好吗?”“我只负责带话。”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陈萍萍内心的痛苦一样,裴安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声音嘶哑粗粝地像是在石头上滚过一样,陈萍萍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收紧,他听到自己问道:“什么话。” 眼眶一瞬间红了,裴安从身上背的背包中取出一封信拍在陈萍萍的胸口,嘴角抽搐般地扬起又落下,神色漠然:“她死了。她说这封信是留给你的,她还说让我给你送来的时候在楼下那家酸汤鱼火锅店里买一份鱼片粥上来,怕你没吃晚饭。” 在那封信拍在自己胸口上的一瞬间,陈萍萍有种错觉,那封信是一把刀,不然为什么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像是被活生生地剖出来一般的疼痛呢? 手忙脚乱地接住滑落的那封信,陈萍萍低头凝视着封口处的那几个熟悉的字:陈萍萍收,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曾经还站在裴长卿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写下“陈萍萍”和“裴长卿”这六个字,听她夸赞自己写的一手好的瘦金体,看着她眼角弯弯地冲自己撒娇表示她也想学怎么写瘦金体。 同样把目光放在了那封信上,裴安抱着双臂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楼道昏黄的光线洒在两个人的周围,晕出一圈淡淡的光辉,像是夕阳西下时太阳撒在人世间最后的光辉一般,虽然有光亮,却带着冷冰冰的气息。 “长……你妈妈,是怎么死的?”蠕动着嘴唇极快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陈萍萍捏着信封的指尖泛白,他怕他说的慢了,这句话就无法从他口中问出。明明才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他甚至还能回想起在最后签字的时候裴长卿脸上虽然悲伤却带着释然的笑容,和那句:“谢谢。” 可为什么…… 才过去181天,长卿怎么会…… 撇开头不再看陈萍萍手中的那个信封,裴安在咽了好几口口水之后,才生硬地回答:“妈在跟你离婚之后,申请去援助f国,被炮火击中,什么都没留下。” f国,炮火。 这两个词在陈萍萍的脑海中无限循环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的长卿已经不在了,他的小姑娘已经长眠在了异国他乡,但是他陈萍萍什么都不是,作为一个前夫他除了能在可能有的葬礼上说上一句节哀,他还能做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裴安伸手把手里的外卖越过陈萍萍放到鞋柜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信我送到了,我走了。”“等等。”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陈萍萍一把抓住裴安的衣角,抖着嗓子问道:“你,有人照顾吗?” “我跟承泽舅舅住在一起。”低头看了看陈萍萍枯瘦的手指,裴安伸手把自己的衣角拽出来,背对着他开口“没有葬礼,妈说她不喜欢这些太有仪式感的东西。” 抬手粗鲁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裴安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面,深吸一口气之后丢下一句:“你照顾好自己。”之后,迈步离开了。 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姿势一直看着裴安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陈萍萍有些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臂,就这么站在门前听着楼道里刮过的风声,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楼道的声控灯已经灭了,只有从大开的房门中透露出的光亮照射出陈萍萍萧瑟的身影,带着那封信件的形状,慢慢地重新归于黑暗当中。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瞻园里,堂阔宇深呀,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 刀子三部曲no.2 番外 “范先生又来啦?” 笑着跟迎面而来的护工打招呼,范闲挠了挠头:“是啊,我来看陈教授。”脚步微微一顿,护工看了看两旁空无一人的走廊,又看了看范闲,压低了声音说道:“陈教授最近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您要做好准备。” 愣了愣,范闲而后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好的,辛苦你了。”“不辛苦。”也笑了笑,护工推着手推车继续往前走“对了,陈教授之前念叨的那个人,你找到了吗?找到了的话让她来一趟吧,毕竟能见一面是一面。” 注视着护工离开的方向,范闲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苦涩和哀愁,他听见他自己低声呢喃:“我……也找不到她了。” 拍拍自己的脸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范闲推开了眼前这扇门:“陈教授,我来啦!” “你是谁?”床上的老人在看到迈着欢快的步伐进来的范闲的时候,浑浊的双眼似乎在一瞬间亮了,却又瞬间消散“我不认识你。” 自动自觉的拉过椅子坐到陈萍萍床边,范闲笑着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摆出来,说道:“陈教授,我是范闲,是您的学生。”“范,闲。”认认真真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陈萍萍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苦涩,范闲接着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在陈萍萍面前晃了晃,语气轻快:“没关系的。陈教授,那我们今天接着读这一本吧,上一次我们读到第九页了,我们这回从第十页开始好不好?” 对于没有听到陈萍萍的回答这件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范闲翻开手中的书,开口说道:“从前呢,有两个人,他们……” 看着眼前捧着书认真阅读的范闲,陈萍萍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似乎有人曾经也这样坐在自己面前,读一本书。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读完了这一段小故事,范闲听到了外面轻轻响起的敲门声,合上书眉眼温和地说道:“陈教授,我今天能带您去一个地方吗?”“哦,好。”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范闲帮自己穿衣服,把自己抱到轮椅上,陈萍萍微微低着头摩挲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地方,那里有一圈伤疤,为什么会有这一圈伤疤,他忘记了…… 安静地坐在车上,陈萍萍看着两边飞快的向后退的风景,听到了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歌曲:“黑暗中你会看到谁的模样,谁会让你难过红了眼眶,那一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以为时间会抚平伤,相约在老地方,现在曲终人散场,只剩当初信仰,回头望,人世无常……” 摩挲着无名指的动作一顿,陈萍萍的目光落到了车载收音机上,有些僵硬地歪了歪头,好像有谁曾经唱过这首歌,那是谁? 从后视镜中看到陈萍萍有些困惑的表情,范闲和坐在副驾驶上的林婉儿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悲伤。微微摇了摇头,范闲转回视线继续看向前面的道路,内心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似乎自从裴长卿死后,陈萍萍的记忆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到现如今住在养老院里,谁都不记得,谁也不知道。 每天看着窗外的飞鸟忙忙碌碌,看着花开花谢,看着养老院里有人进来,也有人走。 他只记得,他似乎忘记了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但是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他都忘了,他只记得他们曾经似乎见过面,亦或者是有过轰轰烈烈的过往,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范闲最终把车停在了停车场里,通过后视镜对着陈萍萍安抚性地笑了笑:“我们到了。” 坐在轮椅上看着有一个人影越来越近,陈萍萍眯着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是一位非常高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黑衣,怀里抱着一束菊花。 “安安。”冲着迎面而来的裴安一点头,范闲轻声说道“那边都联系完了?”“联系完了。”目光扫到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的陈萍萍,裴安的瞳孔缩了缩,声音有些发紧“他怎么样了?” 转头看了看站在陈萍萍身边的林婉儿,范闲微微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你出国的这些年,他的记忆力一天天的退化,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深吸了一口气,裴安转身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点点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声音有些颤抖:“二十年了,我妈走了二十年了。”“安安。”伸手拍拍裴安的肩膀,范闲的声音也带了几分苦涩。 红着眼眶抿唇一笑,裴安摇摇头之后主动走向陈萍萍,半跪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裴安,你可以叫我安安。”“裴安。”乖乖巧巧地重复了一遍,陈萍萍浑浊的眼睛当中闪现出了一丝亮光“那你认识一个人吗?我好想忘记了一个人,你认识她吗?” 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裴安转过头有些狼狈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之后笑着点点头:“我认识她,我带你去见她,好吗?”“你别哭。”有些笨拙地用指腹擦去裴安脸上的眼泪,陈萍萍面上突然露出了几分慌乱“安安,你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粗鲁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裴安握住对方皮包骨的手指,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不哭,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一般的笑容,陈萍萍用力地点点头:“好。” 摇摇晃晃地走在有石子的路上,陈萍萍抱着怀里的那束菊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知道她现在过得还好吗?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她身体还好吗?” 死死地咬着下唇,裴安点了点头,故意粗着嗓子回答:“她,很好。”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回答陈萍萍的问题?告诉他实际上她要找的人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去了? 轮椅最终停留在了一块墓碑前,陈萍萍一字一顿地念出上面刻着的字:“裴长卿之墓,裴长卿,是谁?”“她是你要找的人。”弯腰把陈萍萍怀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裴安声音平静“她叫裴长卿,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不不不,她不是这样的,她是,她是……”努力想要回想起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人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中一片空白,陈萍萍抬手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她不是这样的!” 一把抓住陈萍萍还想敲着自己太阳穴的手,裴安红了眼眶:“她就是裴长卿,是你要找的人,她是你的前妻。” “什么是前妻?”仰起头看着裴安,陈萍萍一脸茫然“是她不要我了吗?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说到这儿,陈萍萍眨眨眼又重新看向了墓碑,语气当中夹杂着几分委屈:“是我做的哪儿不够好吗?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她是不是在跟我捉迷藏?”拽着裴安的衣袖晃了晃,陈萍萍指了指墓碑:“我认输了,你快叫她出来吧好不好?” “陈萍萍!”终于失声痛哭,裴安指着那块冷冰冰的墓碑,眼眶通红“她死了,裴长卿她死了!她二十年前死在了f国,连骨灰都没有带回来。” 抓着裴安衣角的手一点点的松开,陈萍萍转着轮椅看向了那块墓碑,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本来应该是相片的地方,抬起自己的衣袖轻轻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没说话。 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在擦眼泪的范闲,裴安吸吸鼻子半跪下来,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了陈萍萍的声音:“月弯弯,痛得心碎了一半,月光把这些年,染得那么蓝,等不到圆满都怪我们不勇敢,你在我生命留下的遗憾,怎么还。” “陈萍萍。”听着耳边响起的歌声,裴安抓着轮椅的扶手,怔怔地看着突然落泪的陈萍萍“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回答裴安的问题,陈萍萍突然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了一枚戒指。 轻轻的把戒指放到那束菊花旁边,陈萍萍用手指一点点擦过墓碑上的文字:“她一定很漂亮,也很善良吧?” “对不起呀,我把你忘了,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不要怪我呀。” 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往停车场走去,裴安突然听到陈萍萍在问自己:“刚刚,我们看的是谁?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 刀子三部曲正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