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中一句词没有的路人甲》 普通的穿越 嘉和六年春谢府 已经扎了快一个小时马步的谢方涵特别想念安大的军训。 无他,军训再累,教官也不会拿着藤条抽人。 …… 谢方涵原本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家世普通,长相普通,身材普通,唯一稍微不普通的,也就是学习成绩是个中上普通。谢方涵对于自己普通的人生并没有什么意见,谢母总说,普通一点挺好的。 谢方涵也这么觉得。 于是好不容易熬过军训的谢方涵就在普通的作息中穿越了,穿到了她看了大半的小说里的一个普通路人甲的小时候。 谢方涵:“……” 这和小说中写的不一样啊????? 别人穿越都是主角,再不济也是个戏份出彩的配角,哪怕是个反派角色,那也是剧情有故事的,到她这,没有剧情就算了,在书里她连名字都没有,唯一提及她的只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介绍。 “与xx同行的,则是谢府的三公子。” 要不是谢方涵记性好,她可能连这个人的出处都不清楚。 这本小说是很典型的一本强强打脸玛丽苏文,女主逆袭和完美男主一起君临天下,而谢方涵所在的谢府,则是女主在晏国的“战绩”之一。 谢方涵虽然胸无大志,但是也不想白白的给作死的人陪葬,每个宫廷文里总有那么一个丞相/太师/亲王想要谋朝篡位,其中必然存在的桥段就是投敌卖国,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主角发现,力挽狂澜拯救这个国家。 很不幸,谢府在这本书里担当的就是这个投敌卖国的角色…… “好了,今天的马步就扎到这。”谢方涵的思绪被冷漠的声音拉了回来,狠狠的锤了锤已经麻木没有知觉的腿,一脸生无可恋的跟着说话的人走向兵器架,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七天,也是谢府三公子正式开始学武的第七天,天知道她那天被人从床上拖下来扎马步的时候脑子里有多懵。 谢府的当家主人是大晏当朝的太师,谢方涵是谢家二房的长子,说来身份也是有些尴尬的,谢太师两个儿子,嫡子在朝中已经官居三品户部侍郎,二子则是京中出了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谢家长房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皆是小小年岁便气度不凡涵养出众,嫡孙优秀,谢太师也看重。反观二房这边,谢太师因着二儿子太过顽劣,特意选了将门之女为儿媳,希望能管制住自家的儿子,原身的娘倒也真不是吃素的,成婚第二天就给自家夫君的腿打折了…… 谢太师到底是心疼儿子,可大婚之日还出去鬼混本就是自家儿子的不对,索性只要二房闹得不太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身的娘在她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也不知道谢太师是怎么管束的,红颜知己遍布京城的二子竟然没有再续娶,府中连个妾室都没有,也因此,谢方涵穿过来七天都不曾见过自己那个便宜爹一面。 谢方涵穿越当天再被惨无人道的操练了大半天后,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以及耳边奶娘千叮万嘱不能泄露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转过轴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谢府的三公子竟然是女儿身。 第二天谢方涵在□□练完之后迎来了自己的启蒙夫子,谢方涵还没来得及吐槽完自己这种文武双全的养成的方向,就被自己的私印上的刻字惊呆了眼,书中不曾有名的谢府三公子竟然和她同名。 ——谢方寒。 虽不同字,但是同音也算是十分的巧合了。谢方涵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同名,所以她才穿越到了这位谢府三“公子”的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千篇一律的习武修文,谢方涵初时不太明白谢母为何要将她扮作男儿,可她阅书无数,想来也就那几个理由,谢府家大,但也因为如此家中的孩子婚配几乎都是政治联姻,二房长孙虽然没有嫡孙地位高,但好歹也是一房长子,婚事还有得考量,可若是女儿,怕只会彻底沦为联姻工具。 虽然谢府再有十几年就被满门尽斩了,但谢方涵还是感受到了这位将门之女的爱子之心。嗯,当然,要是没有这两个传文授武的老师那就更好了。 谢太师对二儿子不管不问,自然也不要指望他对这个二房长孙有什么挂念,孙辈有两个聪慧的嫡孙,还有个可爱的嫡孙女,对他来说也就够了。 好在,长房对二房一向不放在心上,谢方涵的爹又不归家,二房的这片院子倒也落个安静。 这两位突然冒出来的师傅自然不是谢府安排的,谢方涵也不相信自己是被什么世外高人看上了,教授武艺的师傅下盘很稳,出手直接凌厉,启蒙的师傅不谈诗词风雅,引经据典多从史书兵法,如此想来应该是谢方涵外祖那边的安排。 只是这等安排,是在她穿越过来才有的,还是书中的谢方寒也被如此秘密的教授过?如果书中的谢方寒就被外祖秘密的派人教授过,那想来外祖家对谢方寒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只有一句话介绍的路人甲童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作为读者的谢方涵并不清楚,她清楚的只有一件事,现在的谢方寒是她,她就是谢方寒。小说的故事开始是在嘉和十八年,谢府被满门抄斩则是嘉和二十年,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她还能再活十四年。 谢方涵不想死,可通敌卖国不是小事,十四年的时间她必须找到一条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路。 春去秋来,十载时光转瞬而逝。嘉和十五年在雪夜中落下帷幕,谢府的年宴也随着皇城中传来的钟声宣告结束。 谢方涵和以往的十年一样,默默的起身,准备折回自己的小院。相比于欢欢乐乐的谢家长房,二房的谢方涵显得十分没有存在感,因着是过节,谢方涵长期不着家的便宜爹也踏着积雪进了家门,和往常一样,说了两句吉利话,便又匆匆的离开,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谢方涵也不介意,或者说,这些人要是突然对她好起来,她才是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年夜饭后,小辈们便被安排回去休息,谢太师和长子谢明涛惯例是要再说一会话的,谢方涵这顿饭吃的有些不舒服,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摆在她面前的一般都是清炒的蔬菜,今年却是一道油腻的荤菜,谢方涵为了当好空气人一向是面前有什么吃什么,左右一年也就几顿,吃点草就吃点草,谁成想今年却突然变了样,谢方涵忍着油腻吃了两筷子,又吃了几个饺子便等着散席。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想回去加餐的谢方涵正琢磨着吃什么呢,冷不丁的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方寒。” 谢方涵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在家中仆人见了他,唤的是三公子,两位师傅则是叫她的字,长房这边基本和她没有交流,她又是个宅女,故而她这名字倒真是少有人叫过,她甚至想不起来上次是谁这么叫过她。 叫住她的是谢家长房的当家,谢太师的嫡长子谢明涛。 谢方寒转过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大伯”。 谢明涛看了眼低着头身形略显孱弱的侄子,想到自己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弟弟,眉头微不可查的凑了凑,开口便带了些不满,“怎地这般瘦弱,可是院中的奴仆伺候的不好!” 谢方寒习武多年,身形修长匀称,但因本是女子,难免看起来有些消瘦。她不知道谢明涛为何突然叫她,但是眼下更担心他心血来潮的要给自己的院里加人,于是连忙解释道,“不关仆人的事,是我自己前些天睡得晚了些,着了凉,拖拖拉拉的这几天堪堪才好。” 谢明涛看着谢方寒的小身板也不疑有他,不冷不热的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话锋一转又突然道,“方寒今年多大了。” 谢方寒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回道,“回伯父,今年十六了。”刚刚猛一听到谢明涛这个问题,她还以为谢明涛要给她说亲,不过想想古时男子一般都是弱冠之后才会成亲,再加上她头顶上还有两个哥哥,怎么算也轮不到让她成亲,心里顿时又踏实了。 “十六了,也不小了,你是我谢家的孩子,也该出去见见人了。”谢明涛意有所指。 谢方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低着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谢明涛:“宫中最近有言,陛下要给五公主找几个伴读,方寒不妨去试试。” 谢方寒没有停顿,开口应了下来。谢明涛虽然说得随意,但是语气分明是命令。不轻不重的又寒暄了几句,谢明涛便放了谢方寒离去。 出了主屋,谢方寒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微微的摇了摇头,提着灯笼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两世为人,又得两位师傅的“真传”,再加上她又知道书中的发展,谢明涛的今晚这番话的深意倒是不难猜。 嘉和皇帝这一生,四子三女,女主晏瑜葭是皇帝的第七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出生时因为宫中的一场走水流落人间直到嘉和十八年才被重新找回,现在在宫中的两位,一为是嫡出的三公主,一位就是淑妃所出的五公主。 淑妃的家世并不显赫,父亲不过是六品的御史,淑妃本人也人如其名,性子温淑,不作妖也不做作,老老实实的就呆在自己的宫里,五公主自幼被她养在身边,性子和淑妃十分的相似,也是七个皇子里最为纯良无害的,换句话说也是皇子们里的路人甲,前期作者还提了几笔,后期连酱油都没得打。 故事虽然是嘉和十八年开始的,但是谢太师可是早早的就开始了筹谋,五公主无害纯良,若是做了她的伴读,那便等于“弃”了其他几位皇子,谢方寒虽然是二房的,但也是谢家的孩子,谢方寒不管能不能当选,起码谢家的选择皇帝是能看到了。 这也是谢方寒摇头的原因,谢太师父子可是聪明的紧,把自己这个二房的长孙推出去,选上了就代表谢家的态度,反正他们是奔着造反去的,自然是没必要支持其他皇子。选不上,那也不会丢了他们的脸,全京城有谁不知道谢太师的二子是个混人,他的孩子平庸了一点也是正常。 至于长房的两个嫡孙,大可以用年纪稍大几岁不太合适作为理由推脱。 所以不论谢方寒成与不成,反正谢家给皇帝上的眼药是真的糊了上去。 普通的宫宴(上) 西京的春天并不比冬天暖上多少,春风料峭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寒疾,天寒地冻的就连朱雀大道上都没什么人。 谢方寒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拉了拉身上的大麾,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暖手炉,这是她名义上的四妹——谢府唯一的大小姐谢方菲在她出家门时塞给她的。 这位谢家的小公主突然对她示好是个什么意思?谢方寒仔细的想了许久,这些年她和这位小公主唯一的交集就是年节的时候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思来想去还是更倾向于这是大房那边派来的,略施小惠让自己心中感动。 谢方寒仔细的回想刚刚的细节,确定谢方菲给她手炉时自己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妥,谢太师毕竟是小boss一般的存在,她必须要小心应对。 谢府 如谢方寒所想,谢方菲的出现并不是“转了性”而是她父亲谢明涛安排的,昨晚打了一棒子,今天自然要再给一颗甜枣,这御下之术,久浸官场的谢明涛使得得心应手。 谢方菲今早听到父亲安排的时候也有些不解,她和家中的两个亲哥关系倒是不错,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三哥,说实话,若不今天提起,她是不会想到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的,而且刚刚那一瞥…… “小姐你在想什么?”陪在谢方菲身边的丫鬟檀香出声道。 谢方菲听到檀香的声音,脚步不停,看着自家庭院随口问道,“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陌生的称呼一时有些绕口,可这称呼叫了出来谢方菲也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檀香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神情,点着自己的小脑瓜,仔细的回想这位存在感实在不怎么高的三少爷,“三少爷平时就是在冬园,很少到春园这边,冬园那边原本就有对外的院门,所以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奴婢倒是真的不怎么知道。” 谢方菲点了点头,檀香说的这些和她知道的也差不多,她二叔素来荒唐,冬园那边也像默认一般不被家里提起 ,不过她二叔虽然荒唐了一些,这个三哥今日看着倒是不错,谢方菲现在脑海里还是刚刚的惊鸿一回眸。 十六的少年从稚嫩向着成熟蜕变着。大概是因为要去宫中,头发梳理的十分整齐,因着年岁不及加冠,长发只是简单的束在了一起,眸子不像他大哥那般自信,也不像二哥的温润,一眼望去十分干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灰色的大麾看着有些压抑,但是穿在他身上倒是十分的相衬……谢方菲并不觉得这个三哥有其他两个哥哥吸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照面,自己这个三哥是真的挺帅的。 马车停在了皇城根下,谢方寒抬头望了一眼这个时代的权力中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代的原因,这皇城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 “你先回去不用等我。”谢方寒对着车夫吩咐道。 “是主子。”车夫低头,翻身稳稳的落到了马车上。谢方寒嘴角弯弯,谢家的仆人都是叫她三公子,只有她自己的人才会称她为主子,自她年岁稍长,便开始培养自己的人,她和谢府早晚都要分开的,就算要当米虫那也要把身家性命攥在自己的手里。 在宫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内侍十分有眼力见的迎了上来,谢府的车他自然是认识的,哪怕车里坐着的是没什么名声的谢府三公子,但到底也是二房长子,谢太师的亲孙子。 “谢公子是第一次进宫吧。”这内侍是个机灵的,一路上和谢方寒说了许多宫里的规矩。谢方寒默默的听着,直到要进到回梦园里内侍方才住了口。 谢方寒虽然没进过宫,但是给小费的规矩她还是懂得,掏出了二两银锭递给内侍,轻轻的道了一个谢。内侍收了赏银谄笑着对着谢方寒说了一些讨好的话。 谢方寒不在应声,径直的走向园中,不是她高冷,皇城这种地方,谁知道有多少暗卫藏在房梁上盯着这里,祸从口出这个词可不是说说的,这种地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多走,就一步也不多行。 回梦园据说是五公主亲自题名的庭院,因为本来就是皇子们中的小透明,谢方寒本想着今日来的人不会特别多,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进到园中的时候,园内的客座上基本都已经有了主人,座无虚位不过如此,谢方寒猛地看到这么多人还有点回不过来神,这五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吃香了? 挑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就坐,谢方寒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远远看着仿佛一个雕像,她倒是想看看这园子里搞什么幺蛾子,可打从她进了这园子就感受到了至少六道隐晦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应该是藏在暗处的暗卫。 场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谢府的名声不小,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老老实实的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 “我和你说我之前在唐县看到的船有这么————————大!帆一放下来,直接就能窜进东海里!”身边坐着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自从谢方寒落座后,他的声音就没消失过,兴趣满满的和另一边的友人说着自己外出的见到的种种。 谢方寒用余光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讲解,十分担心他一挥手甩她脸上。也不知是哪路神仙路过听到了谢方寒的心里话,谢方寒这想法刚落下,隔壁的公子就直直的一胳膊怼向自己。 谢方寒算着位置和距离,微微侧身打算避开,可偏偏给她上茶的丫鬟刚好弯身递茶,这一胳膊不歪不偏的正好打在茶杯上,谢方寒起身够快,可是还未来得及解开的大麾还是被茶水打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上茶的丫鬟连忙俯身跪下给谢方寒道歉,今天能来回梦园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千金,她一个小小丫鬟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知道要被内廷怎么责罚! 谢方寒还是不习惯古代的跪拜礼,可这骚乱已经引起了周围一小圈人的注意,她不想惹麻烦,只好拿着腔调让她起身,始作俑者的少年郎也没想到他这一伸手“打”出这么多事,好在倒是个讲道理的人,连忙行礼道不是。 谢方寒摆了摆手,低声道了一句,“没事。”她躲得及时,茶水没有渗到里面,只是大麾湿了一块,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毕竟是在皇宫里,衣着不净也算是不敬皇权。 始作俑者的公子哥似乎挺习惯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连忙吩咐惊吓过度的丫鬟带着谢方寒去偏殿收拾一下身上。 丫鬟闻言大梦初醒般的连忙对谢方寒道,“公子请随我来偏殿。” 谢方寒也不推脱,随着丫鬟去了偏殿,这一角的小骚动并没有引起园中其他人的注意,进了偏殿,谢方寒便主动把大麾递了过去,因着内衬的皮毛收拾不易,天冷又怕内里结节,丫鬟接下大麾便躬身匆匆离去。 谢方寒躲在殿内乐的清闲,只是她有心躲人,皇城里的人却偏偏不放过她,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伴着多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方寒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跳窗到了后花园,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进这个偏殿,可不论进还是不进,被发现谢方寒在这里,她都有口说不清。 谁知道那人在谈论的是不是掉脑袋的大事。 偏殿后面的花园不大,看着不像是原本的布置,似是特意开垦的一小块地,谢方寒拨开抽条的花枝,凭着花色和淡香认出了这是海棠花。皇家园林里种有海棠倒是不稀奇,所谓“玉堂富贵”中的棠便是海棠花,可这一片显然只是独独的海棠花林,也不知是谁刻意种的。 “谁?”花林前有声音传来。 谢方寒拨开最后一束花枝,抬头就撞上了一双温和的眸子。 谢方寒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人,这年轻女子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让她心中满满的提防也不禁松了几分。 “误入此地,冲撞贵人,还请贵人原谅则个。”谢方寒抱拳低头。 “误入此地……”女子声音婉转,轻笑着看了眼谢方寒。 谢方寒讪讪笑笑,在皇宫里说误入,她也是心大命大。 “顺着这条路就能去回梦园。”女子随手指了指侧门,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谢方寒是打那来的,说完便不再管顾她,提着花匠的剪刀继续专注于修剪花枝的枝丫。 谢方寒虚虚一拜表示感谢,转身大踏步的走向回路。顺着小路走了小半圈方才找到了之前的偏殿,谢方寒放慢了脚步立着耳朵听了一会,确认里面没有人后才放开步子走了过去,也是巧,刚走到门前,拿走她大麾的丫鬟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谢方寒收了披风,从容的又回到了席上。 回梦园内已经坐满了人,那个碰翻茶碗的少年公子倒是够义气,还给谢方寒占着位子,谢方寒点头示意后从容落座,余光略略的扫了一圈敏锐的感觉到场内不似刚才的热烈,不说一帘之隔原本就颇为含蓄的女席,就连男席这边,气氛也紧张了不少。 “呦,今天来的人可真是不少啊。”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 谢方寒眉头跳了跳,这声音她十分的耳熟,是刚刚在偏殿里听到的人声,再抬头,一身明黄的女子带着一行随从浩浩荡荡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参见三公主。” 在场的公子和千金纷纷起身行礼,谢方寒随着周围的人行礼,心下暗道幸好自己跑得快,这三公主是皇后所出,颇受宠爱又野心不小,在小说里也算女主前期的半个对手。 “免礼。”三公主抬了抬手笑着环视场中一周。 谢方寒不喜欢她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和打趣。虽然不知道五公主的宴会上为什么这位三公主会来,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五妹妹自小养在宫中,不曾见过这般多的外人,本宫担心五妹妹多有不适,也担心她识人不淑,故而今天也是来替她掌掌眼。”三公主的话十分的不客气,在场有不少的人都暗暗的沉了脸,说是识人不淑,实际上却是在暗讽他们这些人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倒也是实话,三公主身边也跟着四个伴读,皆是朝中重臣的嫡子,而今日到场的其他人,多是二子或是庶子。 “三姐如此关心妹妹,妹妹不胜感激,妹妹也在此多谢姐姐关心。”温温柔柔的声音一扫刚刚三公主带来的压抑,谢方寒在心里直犯嘀咕,觉得今天出门的时候自己没看黄历,要不为何这皇宫里都能一而再的遇到“熟人”。 “参见五公主。”园内又是呼呼啦啦的低身行礼。 “诸位请起。”来人声音不大,气势倒是一点不丢。 谢方寒看了眼含笑站在三公主身边的如同海棠花般幽静的女子,可不就是刚刚那个给她指路的“花匠”。 普通的宫宴(下) “皇妹来的正是时候。”三公主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刚刚的话被正主听到,笑着迎上五公主,十分亲切拉住了她的手。 谢方寒在人群中看的清楚,这位三公主在见到五公主之后,虽然嘴里说的话依旧不讨喜,但是语气却是温和了不少。 皇家有亲情?谢方寒是不信的。五公主这个路人甲公主也不像是多有心机能握着对方的把柄的人,而且嫡出三公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如此想来两人这般……倒是有些意思。 五公主不着痕迹的脱开三公主的手,笑着转移了话题,“皇姐近日可好?” 三公主被挣脱了也不恼,好脾气的道,“有妹妹关心我,自然是好的。” 五公主不在接话,无声的笑笑,跟在后面的内侍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训话。 回梦园里这么多世家的公子小姐,可真正能入选的至多也就四个,至于怎么选,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知晓,这也是之前园中颇为热闹的原因,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位五公主会怎么选这四名陪读。 五公主今年十五,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因着母族没有多大的权势,不少士族公子都抱着一步登天的想法觊觎着这位公主的驸马之位,而公主养在深宫,最好的接近方法就是伴读…… 内侍的客套话说完,五公主身边的侍女又紧接着开了口。 “请诸位公子小姐依次到水榭一叙。” …… 侍女的话音刚落,场中窃窃的讨论声便不绝于耳,五公主在侍女说完后就转身走向了水榭,而几个反应快的世家公子已经快步的离开座位跟了上去。 五公主这番安排倒是在谢方寒的意料中,既然是找伴读,自然是肚子里要有一定的墨水。来之前她在家里已经把前世的古诗词好好地回忆了一番,不论吟诗作对还是撰写文章,她心里都不怵。 “敢问小哥尊姓大名?”谢方寒正在“巩固”知识点,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道问话声。 谢方寒抬眼,是之前那个毛手毛脚的少年郎,“谢逸之。”古人只有叫关系十分亲近的朋友才会叫名字,对外都是叫表字,谢方寒的字是自己起的,教授她文韬的师傅还夸她取得不错,听闻之后当即诵出八字,“君子陌陌,风雅逸之”,说的谢方寒都不敢看那个老头,她这名字,高雅风雅什么的没有,只是寄予了她自己想当米虫的愿望…… “谢?”少年郎一愣,眼神直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方寒,整整看了三圈才道,“你就是谢家二房长子?”少年郎语气诧异,可提到二房却也没有像旁人那般的语气鄙夷。 谢方寒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现在处在变声期,虽然这些年十分注意,刻意压低了嗓子,加上不过刚刚十六年,岁不大注意的人也不多。但是就怕被有心人盯上,凭空多生祸端。 “久仰久仰,在下李喆,字奉然,工部尚书二子。”少年郎从容不迫的自报了家门,在提到工部尚书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波动,仿佛他爹这六部尚书之一的名头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标识。 “我常年呆在谢府,有何值得久仰的。”谢方寒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于是便抠了他的字眼。 李喆没想到原本略显冷漠的谢方寒突然开口打趣人,顿了一下才摇头笑着道,“看来是遇到了同道之人。”不等谢方寒细问,李喆便继续道,“我自幼随叔父在外游历,这西京对我来说陌生得很,刚回来的几天被家中的兄弟拉出去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过只要提了我爹的名字,倒是不会再被为难。” 谢方寒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西京这等士族汇聚之地,官家子弟之间自有圈子,谈论的也是他们觉得和彼此身份相衬的话题,李喆远归回来,插不上话是自然的,可又因为他是工部尚书之子,被巴结也是正常的。虽然她算是“自幼”在西京长大,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李喆的处境倒也真的差不多。 “逸之今日为何要来?”李喆已经十分自觉地叫上了谢方寒的字,亲切的仿佛是认识了许久的好友。 “家中伯父吩咐的。”谢方寒也不隐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这么多年低调恨不得当一个隐形人,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自然是因为家中的原因。 “诶,你我可真算是难兄难弟了,我今日在家睡得好好地,梦里刚登上去远海的大船,帆刚放下,就被我大哥从被子里拎了出来,让我进宫当什么伴读。”李喆还算俊朗的小脸拧在了一起,嘟嘟囔囔的和谢方寒抱怨他今天有多惨。 谢方寒耐着性子坐在原地,听着身边人嘁嘁喳喳的讲着外面的见闻,偶尔用余光瞄向水榭的方向。通往水榭的浮桥是单向的,到目前为止,所有摩拳擦掌的世家子弟都是志气昂扬的进,唉声叹气的回,门口处禁军面无表情的杵在那,让那些想要和失败者交流的公子哥们望而却步。 眼看着场内的空座越来越多,五公主那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上,滔滔不绝的李喆在灌了壶茶下肚后也不紧咂了咂嘴,“这五公主眼光倒是不低。” 谢方寒依旧不搭话,不是五公主眼光高,是今天的来人质量实在是不高,虽不说比得上三公主身边的四位,但是总也不能太差,要是随随便便的选了不仅是堕了她的身份,更是丢了皇家的脸。 “下一位,谢方寒。” 谢方寒听到那侍女叫自己的名字,掸了掸身上的折纹起了身,李喆在座位上还不忘给她鼓劲,“逸之加油!” 谢方寒微微点头,算是道谢,然后便跟着侍女走上浮桥,水榭的尽头是一处建在湖心的凉亭,谢方寒进到凉亭时,五公主刚好放下茶壶,三公主脸色略黑的坐在一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坐。”五公主言简意赅。 谢方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在她的对面落座。三公主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片刻后又移开。 “喝茶。”五公主抬手示意道。 谢方寒目光落在还冒着热气的茶杯上,表面上神情淡然,心里却慌得一批。 她不懂茶,除了略微皮毛的知识,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若是这位五公主要考这方面的,她肯定是一问三不知的。 谢方寒的心思几转,动作却不怠慢,老老实实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口茶喝完,对面的五公主开口询问她“如何”的场面了。 可惜,谢方寒这次想错了。五公主并没有开口在茶上做什么文章,倒是谢方寒放下茶杯后,一旁的侍女眼神有些惊讶,以及坐在另一边的三公主脸色更难看了。 五公主随口问了几个不难的问题,谢方寒斟酌着一一回了答案,不算出彩,却也不过于平凡,五公主脸上依旧带着笑,对于谢方寒的回答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 谢方寒在心里掐算着时间,她进来在这的时间已经要比之前那些人的都长了,想来伴读这身份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五公主这边却突然发了“难”。 “逸之觉得这处水榭如何?” 突然转到这种闲聊般的问题,谢方寒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竟真的转头开始的打量这处水榭,她一个现代人,这种古代建筑也就在书中见过,思及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话音落下,谢方寒脸色就变了。她这是不知不觉的说出了什么啊! 凉亭里因为谢方寒的话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原本已经挪开视线的三公主现在则是眼神犀利的盯着她,恨不得给她穿个洞,站在一旁的侍女眼神也满是意外,倒是五公主,依旧还是带着之前盈盈的笑意…… 谢方寒僵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僵硬的看着五公主的笑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眼中带着几分揶揄,像极了从她眼皮底下偷吃到鱼的小猫。 这五公主是故意的??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藏了拙? 谢方寒心如乱麻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又不敢冒然的解释,这四句看似简单,但是表达的却十分有意境,根本不像是回答出刚刚那些答案人能想出来的句子,虽然本来就是谢方寒盗用的…… 眼看着亭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谢方寒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关键时刻还是那位五公主开了口,“逸之好文采。” 不轻不重的一句称赞,就像一个宣泄口一般,让刚刚紧迫的氛围慢慢的散开来。谢方寒在心里长呼了一口气,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五公主谬赞。” 对方又紧接着道:“那逸之可愿成为本宫的伴读?” 谢方寒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闻言自然是应下,“荣幸之至。” 五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便定下了,从明日起,逸之进宫随本宫读书。” …… 出了宫,谢方寒提着的一口气才彻底的松开来,小说中的五公主没什么镜头,她便也以为这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按照今天她算计自己这般来看,她之前的想法可是大错特错! 皇室之中,岂有真的天真懵懂之人。 普通的棠园 在大晏,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要被教授国策的,大晏开国皇帝曾言,“晏氏不出无能之辈”,故而不仅是朝上争执不断,后宫里也不得丝毫的宁静。大晏历代人口繁茂,每个皇子公主又各自配有教习先生,先不论学识如何,单单是有可能成为“帝师”便让无数人铆足了劲向往宫里钻。 教授五公主的先生并不是一位泛泛之辈,谢方寒在来上课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这个面相冷漠的老头是真的很有几把刷子,先不论那些拗口的论策,单是在一些政事上的敏感程度,就比讲授大课的那几位先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奉然,把你桌下的书收起来,再被我看到明日就不必来了。”严肃又冷漠的声音让走神的谢方寒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察觉到前面转移过来的目光,谢方寒收敛心神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目光转走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把桌上的书翻到正确的页数,余光就瞄到坐在一旁的五公主勾了勾嘴角。 得,还是让人抓到了。 那日宫宴上,这位五公主最终只敲下了三个伴读,除了谢方寒外,格外自来熟的李喆也被选中,谢方寒也是后来才知道,李喆虽然看着为人不着调,但是肚子里的墨水还是不少的。 第三位则是一位军侯府的小侯爷。虽说家中已有些破落,但是祖辈的荫封还在,论起身份,比她这个太师府的二房长子可要高了不知多少,只是脸上表情多是阴鸷,看着实在是不好相处。 第四位伴读有些特殊,是一位女子,乃是沿海一个小城的太守之女。虽父亲是一方地方官,但是在西京这个地方,所谓的太守连个御史都比不上…… “今日授课到此结束。”教授他们的老先生“准时下班”,时间准的仿佛掐了表,老先生脾气不大好,颇有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气势,谢方寒一度怀疑他是怎么在西京活下来的。 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老先生却从不布置余外作业,这让谢方寒和李喆十分的开心,李喆是不想写,而谢方寒是不会。 到底是个现代人,谢方寒呆了十多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这边的思维方式,隔壁几个皇子的先生动不动就让他们写论策,有些是未雨绸缪的治国方针,有些是对先祖皇帝们处理事情的一些见解。 谢方寒在上大课的时候“有幸”看过几篇,正经有效的没多少,大部分都是效仿先人,有点自己想法的也是虚有其表。 总结来说,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最后让半路杀出来的七公主夺了皇位,就这么一群草包,能指望他们治什么国…… “逸之,逸之!”李喆的脸在谢方寒的眼前放大,谢方寒抬手狠心推开那张大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喆也不恼,对于谢方寒的动作丝毫不在意。 “没什么。”谢方寒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宫里的下课时间颇早,又有一个不拖堂的先生,五公主这边可以说是公认的下课最早的“班级”。 “一会要不要去我那看看我新画的海图?”李喆兴致满满的对着谢方寒发出邀请。 “我就不去了。”谢方寒摇摇头回绝。 李喆的海图她见过一次,算不上航海图,只能说是一份简单的沿海图,但是就是这份简单的沿海图,是几代人生生用命画出来的,谢方寒不止一次想过许多事上如果有自己的参与会变成什么样…… 每当这时,她就会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先不提这边的世界会什么样,首先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保命要紧,历史的车轱辘转的多快从来都不应该取决于一个人。 李喆被谢方寒拒绝了也不丧气,十分自然的转头又去邀请其他两个伴读,小侯爷孙重如同往常一样拒绝,到了太守之女魏南雁这,却是五公主开了口。 五公主晏瑜棠:“今天怕是不行了,雁雁今天答应我了要教我绣工。” 公主都开了口李喆还能怎么办,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概魏南雁自幼见惯了海,在第一次看李喆那些枯燥的海图就对其表现出了十分的兴趣,李喆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心思却十分细腻,之前对谢方寒和孙重的邀请都是“抛砖”,其目的就是为了魏南雁这块玉,毕竟是个女子,直接邀请的话恐会被人说闲话,谁知今天被人半路截了胡。 进了棠园一行人的气氛顿时松了不少,大晏的伴读和谢方寒所想的不一样,说是伴读更像是上班,平时住在五公主的寝殿,每半月可回家两天。这边公主皇子的寝殿和她想的也不一样,不是一个屋子,而是像分地盘一样每人有一片宫殿。 棠园是五公主的地盘。打酱油公主对他们这些伴读也没太多的要求,在不违反宫规的前提下,怎么舒服怎么来。 谢方寒还是挺喜欢这位公主的,性子好的不像是个公主,不作不刁钻不刁蛮,虽然不是全无心机,但是比起其他人可是好了太多,也不知道在这宫里是怎么养出来这性子的,想来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位好性子的淑妃。 春天眼看就到头了,西京的温度才稍微有些起色。谢方寒入宫两月,因为担心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被灭口,连棠园都没有好好地看过。算算时间,李喆应该还在看他的海图,孙重是个宅男,屋里蹲,五公主和魏南雁正在绣帕子,棠园里应该是不会碰见什么人的,方才回时她便见到棠园里的海棠开的正好,一大片红色十分招睛,思及此,谢方寒便想着出去转转。 天色比之刚入宫时长了不少,皇家的海棠林倒是不让谢方寒失望,比起现代的种植基地,这种一株一株人工照料的更显得有灵性。 “逸之?”五公主的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方寒连忙回身行礼:“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晏瑜棠笑着示意谢方寒不必多礼。魏南雁家中有人来寻她,她便没有再让人教授自己绣工,想着来园里看看花,倒是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 这谢府二房之子入宫这么长时间存在感甚至比不上孙重,倒是没想到今日在棠园能遇到他。 晏瑜棠:“倒是难得在这里见到逸之。” 谢方寒收敛好情绪,一板一眼的答道,“出来透透气,看这满园海棠开的正好,耐不住美景进来走走。” 晏瑜棠不置可否,抬手轻抚身边的海棠花。 谢方寒悄悄抬头,恰好看到晏瑜棠细白的手指轻点花瓣,脸上还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谢方寒看的有些眼直,幸好她这角度刁钻,没人注意到她的“放肆”。 “你可知我名为何为棠?”晏瑜棠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大晏这一代为“瑜”字辈,皇子不论,两位公主,包括后来出场的七公主,都是花草的名。 “不知。”谢方寒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因为母妃说……”晏瑜棠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娇嗔的女声打断。 “早就听说棠园的海棠是宫内的一绝,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来人一身浅草色的宫装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同样颜色的侍女,迈着大步的扎进一片红色的海棠林里,像极了一只蹦进花丛里的大蚂蚱。 “噗……”谢方寒赶紧低下头防止被人看到自己的笑意,晏瑜棠离得近听到了谢方寒的低笑,但是碍着有外人在,只是瞄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 晏瑜棠脸上挂着淡笑看着来人,“原来是三皇嫂,不知嫂嫂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三皇妃生的娇小,一路上都差点被树枝刮到脸,碍着不是自己的地盘也不好发作,只得一脸嫌弃的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枝芽语气不耐的道:“还不是你三皇兄怕我在宫中呆腻了,同我讲这棠园有多好,我便来看看,这亲眼见到,倒也没看出什么好。” 晏瑜棠笑意不变,也同样没有接话。 谢方寒低头站在后面,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位“三皇妃”,就她这台词,不知道还以为是正房来给小妾下马威的,一边“秀恩爱”一边还不忘踩一脚棠园,大晏的皇子们是草包,皇妃们也没脑子么? 这位三皇妃来势汹汹,去势也汹汹,不咸不淡的又和晏瑜棠说了两句话,匆匆的又带人走了。 “逸之刚刚在笑什么?” 站在一旁充当透明人的谢方寒突然被点名,脑子不过弦的就开了口,“笑她像个蚂蚱。” …… …… …… ???她刚刚又说了什么啊!!!! 当着公主小姨子的面说她皇兄的老婆像蚂蚱,怎么办?急,在大晏等。 “噗” 意料之中的责怪声并没有,谢方寒小心翼翼的抬头,就见跟在晏瑜棠身边的侍女正在掩着嘴笑,刚刚的笑声便是她发出的,而“公主小姨子”本人也是忍俊不禁。 谢方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恼怒自己不小心,这么多年都谨慎的度过了,偏偏今年开始犯浑,还偏偏两次都是在五公主的面前。 “逸之的形容倒是很贴切。”晏瑜棠直视谢方寒,笑意比刚刚见三皇妃时真了不少。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的笑,自己也跟着弯了嘴角。 晏瑜棠说完又转言认真的叮嘱,“往后再有这种想法可不能这般大大咧咧直接同其他人说。” “那可以同殿下说么?”谢方寒想也不想的接道。 …… 第三次了…… 谢方寒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今天就不该出门!错!她出门就不该不带脑子!听听!这都说的什么啊! 晏瑜棠有些意外看着脸色满是懊恼的谢方寒,这两个月接触下来,他是四人之中最让她看不懂的,再加上宫宴那天的不经意展露的文采,本以为是心机颇深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和一开始所想的有些出入。 嗯,不太精,有点傻…… 对面久久没有回音,谢方寒甚至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行礼说自己失言,晏瑜棠的声音便随着微风传来了。 “可以啊。” 谢方寒抬眼,正对上晏瑜棠含笑的眸子。 普通的目标 仅隔了一天,谢方寒就再次见到了那只蚂蚱,哦不对,是那位三皇妃。 只是这次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趾高气扬,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很有迷惑性。 “五妹妹。”走在前面的男子亲切的叫道。 晏瑜棠低了低身,叫了句:“三哥。” 彼时他们这边的课业刚刚结束,一向腿脚麻利的老先生都还没走出这个院门,三皇子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大概来前也打听过敌情,知道五公主这边按时下课,于是提前过来堵人。 老先生被拦了路,心中的不快直接印在了脸上,脸色黑和墨汁有的一比,他们四个打酱油的伴读行了礼就开始装透明人,听着两兄妹在那你一言我一句的寒暄。 李喆小幅度的挪了挪自己的步子,尽力的用自己的身子遮住身后的魏南雁,谢方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小心的抬眼瞄了一下三皇子,心中冷笑,那三皇子虽然是在和晏瑜棠说话,但是眼神却是一直往魏南雁那边飘。 草包就是草包,指望他们突然醒悟,除非作者强行给他们开挂。 三皇子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替三皇妃道歉,说是三皇妃在棠园谈吐不得当,特意来赔罪。谢方寒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对话,虽然有些不太妥帖,但是也不至于他这个“皇兄”亲自来道歉,这里面应该还是有什么说法…… 送走了三皇子一行人,被“困”在书斋里的老先生终于也得以离开,大概是不满堆积的太多,临走前还冷哼了好几声,晏瑜棠对着先生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回身准备离开。 “逸之又在想什么?”晏瑜棠回身就看到一脸凝重的谢方寒,看那神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大事。 谢方寒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开口前再三斟酌,可这问题她也确实不太适合问。 晏瑜棠看出了她的迟疑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得到了肯定,谢方寒也就不在纠结,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说完便偷瞄晏瑜棠,心想着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满的神情,便立刻行礼谢罪。 晏瑜棠倒是没有她想的那般,听到谢方寒的问题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在意这问题的僭越,耐心给谢方寒解惑:“我虽叫他三哥,但其实他算是行四,只是为了避讳四这个字眼所以称是三皇子,皇姐是嫡出,身份尊贵,对这个同样称‘三’的弟弟自然是有些不满,三皇兄的母妃家中并没有什么权势,入宫以来一直小心谨慎,连带着对三皇兄也是这般要求,棠园的事应该是三皇兄的母妃知道了,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出。” 谢方寒听完心里直突突,这皇宫说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密之处,可这内部的消息也太透明了,等等,这么说的话那她昨天的话…… “三皇子那边消息这么灵通?!”在旁边吃了半天瓜的李喆突然道。 谢方寒挑了下眉,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谨言慎行”,李喆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开始四处乱瞄,生怕突然冲出来一队人给他拿下。 晏瑜棠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没有那么夸张,起码我的地盘,还是我说的算。” 谢方寒又懵了,晏瑜棠这什么意思?她的地盘听她的,那三皇子今天这一出又作何解释? 一直等在一边的孙重难得出了声,“三皇子那边是殿下有意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说完还难得瞥了谢方寒一眼,心里有些犯嘀咕,但凡权贵之家这些事本就司空见惯,怎着这谢府的孩子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晏瑜棠不置可否,脸上的笑意淡淡,说出的话倒是直白的很,“三皇兄好色,三皇嫂善妒,皇兄大概只是随口提了棠园,皇嫂却以为皇兄是看上了我棠园的人……”晏瑜棠说到这还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棠园好歹也有我这个主子在,不速之客,我又何必以礼相待。” …… 太可怕了! 皇家太可怕了! 说好的五公主善良大方,温柔无害呢? 这就是个切开黑啊! 这兵不血刃的操作,原著作者一定是在逗她…… 谢方寒越想越心虚,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仗着自己知道后来的时间轴,不停的再试图打擦边球,可再怎么筹谋算计,主角登场前的戏她也是不知道的啊! 五公主是皇子里的路人甲,但是不代表她傻啊…… 而且就目前看来,不算上天选之子的七公主,这位五殿下应该是皇子里最优秀的一个。 谢方寒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支线…… “逸之又在走神了。”晏瑜棠的声音柔柔的,只听声音的话不论其他倒是十分的享受。 明天结课后便是月中的休息日,照例前一晚的晚膳五公主会和他们共用,宫中的琐碎的规矩多,菜也是按照一定的规矩上,众人坐在一起规规矩矩的等上菜,谢方寒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逸之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他才是最能走神的那个,周老先生却从来不说他。”李喆不忿的看着谢方寒,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数落她,他自然要亲自下场。 只是他这话刚落,魏南雁便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吐槽道,“那是因为周先生眼里有个更明显的目标,也不知道是谁,看海国志能入迷到先生都站在他身前了还丝毫没有反应。” “咳咳……”李喆掩饰的咳了两声,连忙道,“意外意外,那次是真的意外。” “哦?”魏南雁叶眉一挑,又道,“那次是意外,那上次呢?某人不知道从哪里整到了一份东海的海图,高兴的当着周先生的面临摹……” “停停停!!!”李喆红着脸叫停,“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 谢方寒看着拌嘴的两人,心情好了不少。晏瑜棠注意着桌上各人的神色,察觉到谢方寒明显转好的情绪,心里越发的好奇。 他到底在想什么? 饭后,伴读四人组行礼告退,谢方寒才走了两步便被晏瑜棠叫住。 “逸之。” 谢方寒回头,就见晏瑜棠站在原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谢方寒见着目光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面上不露痕迹转身折了回去,躬身道:“殿下。” “逸之晚膳前在想什么?”晏瑜棠语气如旧。 谢方寒却觉得头皮发麻,心道这五公主是十万个为什么么?宫宴那天也是,“逸之觉得怎么样?”前天海棠林里也是,“逸之在想什么?”今天也是…… 难不成这五公主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谢方寒这边在心里吐槽目光不经意的瞄到身前的人,相比较之下,晏瑜棠就显得十分的平静,或者说……过于平静,谢方寒看到那双眼睛,本来有些浮躁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 晚风习习,谢方寒突然直起身子挺直了腰板,第一次光明正大和这位五公主对视,认真的出声道,“我在想怎么离开。” 这是她一直所想的,也可以算是她的终极目标,再有几年天下就要大乱,大势力重新洗牌。乱世将至,她本就胸无大志,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伟大念头,只想好好、平静地活着。 话说出口,心里的担子似乎也同时放下了。而另一边晏瑜棠的目光很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有起什么波澜,哪怕是谢方寒一反常态的和她对视,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谢方寒说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一时间心情也有些激动、复杂,换做平时她早就该察觉,这位五公主此时平静的也有些不像她自己。 …… 那一晚的话题有始无终,晏瑜棠听完谢方寒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自行回去休息。 谢方寒事后有些后悔,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也实在是过腻了,索性说了也就破罐破摔吧,再说,她只是说想离开,又没说要离开哪,就算是联系前文,她最多表达的也只是不习惯宫中的种种,离开,也是离宫罢了,她的字是“逸之”这宫中的勾心斗角本就和她不符,有点小情绪也说的过去。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整夜,好不容易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把自己忽悠好了得以眯了一会,待见到晏瑜棠后她却还是有些心虚。 晏瑜棠看着依旧是那般温和,谢方寒却总觉得她今天气压有些低。 结了课,照例是周先生先行离开。李喆今天的情绪十分高涨,大抵是因为能离宫回家了,连孙重都和往日有些不同。 各自收拾好了东西,同五公主行了礼,四人便结伴向着宫外走去,临到宫门五公主的贴身侍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拦住了四个人的去路。 明星:“殿下说今日小姐、公子们要归家,怕是用晚膳的时辰要比平时晚些,怕小主们不适,所以特意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各位小主,给小主们带些充饥的糕点。” 明星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的把其他侍女手里拿着的食盒挨个递给四人,待到谢方寒这里时,她分明感受到明星在给她食盒时使劲的压了压。 这是……另有玄机? 坐在自家马车上的谢方寒对着食盒发起了呆,明星便是那日跟在五公主身边的侍女,想来也算是五公主的心腹,当时她那动作隐蔽,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应该是五公主有什么信息想转达给自己吧…… 打开食盒,白瓷盘里空空如也,瓷盘下隐隐露出一角信纸。 谢方寒抽出信纸,是皇家惯用的那一款,展开,偌大的纸上只有一句话,五公主清秀的字迹立于纸上,内容却让谢方寒通体冰凉,如坠寒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个时代没有诗经,这句话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她。 事实上这句话也确实是五公主从她这知晓的,那是周先生唯一一次让他们写文章,谢方寒写的上头,引经据典的时候顺手就把这句写了上去。结果中场休息的时候被路过的五公主瞄到,还夸她写的不错,吓得她交卷前赶紧重新誊抄了一份…… 事后五公主也没有特别的找她说些什么,她本以为她是没看到的,现在想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五公主给她留下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威胁她?提醒她?亦或是……给昨天晚上她们的谈话一个结尾。 她说,她想走。 她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她知道的。 她竟是知道的。 她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谢方寒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无力的摊坐着,双眼眸光明灭。 普通的谈谈(上) “三哥回来了。”谢方寒下了车就见到站在门口的谢方菲。 自从他入了宫,别的不说,这位“妹妹”倒是对她好了不少,每次她回家都会在门口等她,也不知道大房那边是怎么叮嘱她的,谢方寒打量了好多次都没看出她有过不耐烦。 “嗯。”谢方寒轻轻的应了一声。 “在宫里还好么,这几天西京又冷了一些,这次走的时候在带一些厚衣服吧……”谢方菲跟在谢方寒的身边,滔滔不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谢方寒只是听着偶尔回个“嗯”,她算算实际年纪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被小女生的糖衣炮弹打倒。 谢方菲面对“冷漠”的谢方寒也不恼,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若是不知道实情,倒是真的会以为这两人兄妹情深。 好不容易走到了通往冬园的路口,谢方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谢方菲照旧发出邀请:“三哥今日不去前厅用膳么?” 若是往日,谢方寒肯定是要在心里提前想好说辞的,但是今天,有现成的理由就摆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啊! 谢方寒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委婉的开口,“今天出宫前五公主特意送了吃食。” 公主送了吃的,她作为伴读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谢方菲闻言原本兴致颇高的眸子瞬时暗了不少,连说话的语气都低了三个度,“这样啊,不知道五殿下送了什么样的玉盘珍羞……” 她本是随口一句,谢方寒握着食盒的手却是一紧。这食盒里的东西她自然是清楚地,就一个空盘……也幸好谢方菲没有硬要打开看看的意思,也没注意到谢方寒的小动作,又仔细的说了两句叮嘱的话便带着侍女转身离开了。 谢方寒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脚步轻松的走向了自己的冬园。 已经等候多时的冬园管事福伯早就在门口候着她,这福伯是谢方寒十二岁从官道上救下来的,她出门去临城置办些铺子房产,正好遇上老人被劫道,仗着自己学了的皮毛又带着弓箭,谢方寒远远的就开始放冷箭。 也是当时劫道的人不多,谢方寒这才有惊无险的把人救了下来。谢方寒想着送佛送到西,本想着送老人回家,结果老人说自己没有家,问名字也说忘了,不得已谢方寒就把人带回了冬园,还给他取了大众管家名——福伯。 这福伯手段倒也不差,三五天就把冬园管的井井有条,谢方寒知道老头子身份可能不简单,说不定本来就是大院管家那一种,但是人家不说,她也没兴趣去问人家隐私,再后来,谢方寒干脆把产业都交给了福伯打理,店铺宅子田产一股脑的全扔给了老人家,福伯头不抬眼不挣十分淡定全数接下,谢方寒每次从宫里回来,都能听到福伯用极其淡定的语气汇报他把哪哪哪的利润又翻了一倍,要不就是又在哪哪哪开了多少间铺子…… 谢方寒甚至想过再过个几年等着小说剧情开始的时候她会不会已经成了西京的首富…… 福伯:“……这半个月主要就是这些事,小主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谢方寒坐在书桌后,桌上放着五公主给她的那张信纸,自从进了书房坐下,她的视线就没离开那张纸,结合原著的内容和她这段时间对五公主的观察,她有个挺大胆的想法…… “我们现在手里有多少田产?”谢方寒突然问道。 福伯万年没有波动的脸色在听到“田产”时,有了细微的变化。 “并不多,主要是西京周围几个县零零散散的有几十亩的良田。”福伯汇报道。 “这样啊……”谢方寒手指敲了敲椅背,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几十亩的田倒是够她养家,但是养军队肯定是养不起的…… 可要置办田地,又应该去哪置办?原著中,晏国算是占了一个中原地区,东临海,北边接壤大越,西北接壤西兆,南边接壤梁国,唯有西南的古澜算是暂时没什么地盘接触。 按照剧情来说,自然是把田产置办在晏国大后方,也就是东海那边比较好,安稳,且南面就是梁国,梁国是男主的,安全可以保证,但同样的,等到真的打起来那一天,她这置办的田粮估计也要被“借”去当男女主的粮草。 还不还另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给她记上一功。 “福伯,地图。”谢方寒吩咐道。 福伯将地图展开铺在谢方寒的书桌上。 古代的地图很简略大部分只是标注了国界线和一些重要的城市隘口,她这张要细致一些,是军用的地图,不少地方还标注了地形,这也是她那未谋面的母亲带来的东西,还是谢方寒多年前从一个箱子里翻出来的。 谢方寒点了点晏国梁国在东海沿岸的接壤处。福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在谢方寒一脸不妥的摇了摇头后,嘴角展了展。 东边既然不行,那就只能把视线往西边转了,大越她是不考虑了,谢家投敌叛国的联系的就是大越,反派无疑,肯定没有好下场,剩下的西兆和古澜…… 等等,她记得原著里五公主最后去的地方是…… “嗒!”谢方寒的手指在地图的某一处重重的一点,然后又以此点为圆心,画了一个不大不大小的圈,拍了板:“就这了。” 福伯双眼猛地一睁,眼中精光连连。 “福伯……”谢方寒转头。 福伯早已收拾好情绪,低头应声,“在。” “就我圈的这个地方,在这置办些地吧。”谢方寒道。 “置办多少?”福伯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直接应下去办,而是又追问了一句,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多少啊……”谢方寒看着院里来往正在点灯的侍女、小仆,用尽力保持随意但还是有些颤抖的声音道:“能养几十万军队那种。” 福伯认真的行了一礼:“是,主子。” …… 两天的假期转瞬即逝,谢方寒重新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三哥。”谢方菲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还有些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两摸绯红,看样子是匆匆跑来的。 谢方寒照例只是点了点头。 “三哥……”谢方菲似是有话要说,却被后面赶来的侍女截住了话头,“小姐,您还病着呢……” 原来面颊通红是病了。谢方寒想着小姑娘天寒地冻生着病还要出来送她,就算是演戏,这也有点太敬业了,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快些回去吧,外面冷。” …… 谢方菲现在的心情非常的好,虽然在病中让她的精神有些疲乏,但是并不妨碍她觉得身子轻松。 “小姐您这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一旁的侍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变脸这么快,明明上午的时候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没什么啊,就是突然觉得开心。”谢方菲笑的眉眼都弯到了一处。 侍女不明所以,谢方菲也没有和她说明的意思,倒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谢府大房次子谢方澄看着自家妹妹这面带春风的样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伴读们因为大多家中都在西京,基本上都是第二天起早进宫,宫里对此没有特别的规定,就连家中不在西京的魏南雁也是当天早上才回宫,只有谢方寒,是在开课的前一天晚上就返回了宫中。 因为这样第二天早上她能多睡一会…… 踏进棠园,谢方寒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想好了,阴谋诡道什么的她不是很懂,毕竟是沐浴新时代阳光长大的,想的再多,不如去开诚布公的把话讲明白。 谢方寒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一脸严肃的去找五公主。 …… 晏瑜棠这两天过得也不是特别好,她今年就要及笄了,女子及笄便是可以嫁人,晏国只有两个公主,三公主是嫡出又备受皇后喜爱,择驸马这件事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可她就不同了,母妃虽然还算受宠,父皇身体也还健朗,但难保哪天她就会被一道圣旨就许配出去。 本以为谢方寒和她所想的差不多,万不得已可以互相帮衬一下,可是想到前几日那次不算愉快的谈话……想来明天“身体不适”的折子就会被谢太师带来。 “诶……”晏瑜棠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又应该怎么办?就因为她是女子,生在皇家,便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了么…… “殿下,谢小主在外求见。”明星的话拉回了晏瑜棠的神。 晏瑜棠转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明星,她刚刚说什么?谁在外面?是她幻听了么? 明星久久不得自家殿下的回复,抬头就看到晏瑜棠一脸的讳莫如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星怕打扰到自家殿下,小声的又唤了一声,“殿下?” 晏瑜棠回过神,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有些拿不准谢方寒的目的,思索片刻,便让明星带他进来。 谢方寒这个人,她到底还是没有读懂。 “参见殿下。”谢方寒照旧行礼。 “……”没有听到往常的“免礼”二字,谢方寒也不介意,直接就收了礼直了身,一旁的明星见状想要开口呵斥,却接到了自家公主的眼神,要发出的声音生生又被她自己咽了下去,不能发声,只得用眼神愤愤的盯着谢方寒。 “我有事和你说。”谢方寒直视晏瑜棠。 晏瑜棠平静的和她对视。眼前的谢方寒没有用敬语,没有小心翼翼,层层的保护层尽数被舍弃,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似乎露出了她最原本的面目。 “你先下去。”晏瑜棠对着明星道。 一旁的明星早就在“爆炸”的边缘,这平时看着老实的“谢家公子”竟然对着她们殿下如此的不敬,要不是殿下制止她,她肯定让这个无礼之人好看! 再不满,主子发了话也要照做,明星狠狠的瞪了谢方寒一眼,躬身退下。 “逸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晏瑜棠看着谢方寒道。 谢方寒没有开口,眼神瞄了瞄房梁。 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想,“这里没有别人了。” “你可是想离宫。”谢方寒听罢,上来就打了一击直球。虽然决定了话要挑开了说,但是话语的主动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谈判讲究循序渐进,她偏不,这五公主不是什么善茬,她也得剑走偏锋一回。 晏瑜棠想要离宫。这是她思来想去两天得出的结论,这么聪明的人不争权早早地打了酱油,必然是有其他的想法。 考虑再三,这个结论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谢方寒说的笃定但其实心里也没多大的把握,不过马上她就变得有底气了,她注意到了晏瑜棠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光。 她猜对了。 谢方寒那句话说完后似乎就对时间按了暂停键,两人保持着对视,却不在出声,不管各自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干净的眸子,心中波折几番,却在瞄到谢方寒紧攥着的拳头时,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是。”话音落下,她便看到对面原本一脸严肃的人突然展了笑…… 冬日暖阳,不过如此。 普通的谈谈(下) “你为什么想离宫?” 晏瑜棠听完谢方寒的问话久久都没有回声,世人眼中,皇家高高在上拥有一切,却从未想过身处朱墙内的人是何想法。 “我为何不想离开这?” 谢方寒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被晏瑜棠重新抛回了一个问题,她问自己为什么不想离开。 “毕竟出生于皇室是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谢方寒给了一个不慎走心的回答。 “你也是这么想的?”晏瑜棠闻言目光却突然凌冽起来。 谢方寒蹙着眉头,看晏瑜棠这反应,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特别的满意啊。 “也不算吧……生在皇家有皇家的好,起码见过的东西可能是许多人想都没想过的,手里又握着生杀大权,某种程度来说,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谢方寒说到这顿了顿,打量了一下晏瑜棠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变化,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往下说。 “可话又说回来,生在皇家也挺不容易,能握住至高权柄的只会有一个人,同台的竞争者后果就不必多说了,那剩下的兄弟姐妹呢,封个闲散王爷什么的算是好的了,可大部分的结果其实都不怎么好,上面的人胸襟再宽广,年老了也会变得疑心重重……而且就算是那些闲散的亲王,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起别的心思?高处不胜寒,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反正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背地里的腌臜事至多也就是野史里零星的一句话罢了……” 谢方寒的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股脑的把话倒了出来,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当着皇家公主的面编排了皇室…… 她这容易在五公主面前忘乎所以的毛病真的需要改改! “说啊,怎么不说了?”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笑的温柔,谢方寒看着那笑却分明觉得有些阴森,哪里还敢开口说什么,晏瑜棠被缩着头突然变成鹌鹑的谢方寒气笑了,“你很怕我?” “怕啊……”谢方寒硬着头皮答道,“你是公主,说让我死我便活不过明天,我当然害怕。” “是么?”晏瑜棠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可你刚刚那番话,可比得罪我这个公主罪过大得多了。” “那不是你想听么……” 谢方寒越说越没底气,她也不是没想到不妥,只是想着对方是晏瑜棠,她总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我?我就不是皇家的人了?”晏瑜棠紧逼不放。 可你想走啊…… 谢方寒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现在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晏瑜棠抿唇看着低着头的谢方寒,第一次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同他说话。 “以后这种话,切不可再说了,不论对方是谁。” 谢方寒忙不迭的点点头,不用她提醒,她自己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晏瑜棠叮嘱完谢方寒,自己却突然改了口风。 “父皇的年纪大了,很多事做起来都没有从前那么顺心。皇兄们的争斗渐渐从私下里的小打小闹变得牵扯越来越多,后宫里就不必说了,前朝也是暗潮汹涌。我身处于这个旋涡自然是想离开的……” 谢方寒:“淑妃娘娘那边……” 晏瑜棠轻轻的摇摇头,笑的温和,“母妃并不想我牵扯到这些事中……”晏瑜棠说着突然转过头,看着谢方寒笑意更甚,连眸子都亮了不少,“她一直说,若有机会要让我替她出去走走,看看晏国其他地方,或者再走远点,去看看西兆,古澜,大越……” “淑妃娘娘是有大智慧的。”谢方寒由衷的赞道,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有这种想法,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晏瑜棠摇摇头,去没有多说什么。 谢方寒识趣的又转了新的话题,“那殿下想过离宫之后要去哪里么?” 谢方寒原本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料晏瑜棠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她这是问错话了? “原本是想过的……”晏瑜棠说到这语气不无遗憾,“可现在看来是去不成了。” “哦?”谢方寒对此倒是十分的感兴趣,就凭晏瑜棠这般缜密的心思,既然曾经想过,那必然是想的很周全,突然说去不成……这其中又是有什么变故? “嗯,天下要乱了。” 谢方寒心中重重一跳。晏瑜棠语气轻轻,仿佛是在说“今天下雨了”这种小事。 “殿下……”谢方寒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时间还早,“乱世”连个雏形都没有,这五公主竟然能在这么早的时候发现端倪? 晏瑜棠没有隐瞒的意思,对着谢方寒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天下五国,大晏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一向被四方紧盯。北方的大越,那边的梁国,甚至远在西北的西兆,这些年国力都是在稳步增长,反观大晏,虽看着是一片繁华,可内里却是疲软。” 谢方寒明白晏瑜棠的意思,低声接了一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晏瑜棠点点头,“两相对比,他国怎可能没有动作,边境动荡之日不远了,战鼓一旦敲响,天下又岂能不乱,既是乱世,又有哪里能是安稳的。” 谢方寒无声默认,心里却满是赞叹。 这大晏皇室,晏瑜棠当为第一人。 “逸之不怪我同你说这些?”晏瑜棠收了严肃的语气,又像往玩笑般叫着谢方寒的字。 “啊?怪什么?不怪啊。”谢方寒反应慢了一拍,思维转了一圈才跟上晏瑜棠的话头。 “殿下说的这些也没有多深奥,只要愿意睁开眼,仔细点看,都能看清楚。”谢方寒笑的真挚。 晏瑜棠听出了谢方寒的话外之音,笑意更甚,“可我是皇室的公主,该为大晏分忧。” 谢方寒拉了拉嘴角,反问道:“殿下若是将刚刚那番话说出去,可有人信?” “有吧。信或不信的,愿意相信的会信,不愿信的便不会信。”晏瑜棠答得随意。 “那便奇怪了。”谢方寒言辞犀利,“本能避免的事却不作为,偏偏要到最后行不得已为之,殿下说要替晏国解忧,可实际上这是替谁解忧?又凭什么殿下您要作为解忧之法。” “就因为殿下不是皇子?所以就应该作为平庸之人错误之道的政治牺牲品?大晏的治世之路便是靠着这般牺牲的代价换来的?” “殿下现在不知道去哪没关系,但殿下只要有心想离开这就可以了。”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愈发明亮的眸子,心中好奇也愈发的强烈,她从没有见过这般的谢方寒,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是一向怕死的么? 谢方寒觉得晏瑜棠可能就是作者写来克自己的,一面对她自己就会忍不住的放下防备不停的犯“低级”错误,要命的话已经说了不少了,事到如今,伪装也没什么必要了,反正今天本来想的就是“开诚布公”。 “今日的逸之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晏瑜棠看着谢方寒一脸破罐破摔的样,知道她是不想在自己面前继续“装”了,心下也是开心不少,大家都“坦诚相见”才能更好的合作不是。 “我还不曾知晓逸之为什么也想着离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哪怕是合作伙伴也要知根知底,晏瑜棠开始试图套谢方寒的话。 “以逸之的能力,就算没有谢家帮衬,平步青云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谢方寒哪敢实话说谢府勾结敌国,她怕死所以想脱离谢家这种话,就算晏瑜棠表现得再豁达,通敌叛国这也不是小事,她手头又没有证据…… 思来想去,还是取了一个折中的说法。 “大晏将乱,我就算再有本事,仅凭一人也扛不起整个国家。殿下知道我胆小怕死,没有什么文人风骨,逃避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了。” 谢方寒说到最后自己也有点感慨,想想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算是提前知道了未来,一个呢,早慧又不迂腐,看这配置妥妥的就是其他剧本开创盛世的主角,可在别人的剧本里,只不过是两个如履薄冰的小可怜。 “你倒是直白。” 晏瑜棠对于谢方寒的想法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人活一世当是为自己活着,若是大晏正逢明君盛世,谢方寒不入朝为官她会觉得有些可惜,可说到底人各有活法,更不论如今的大晏官场只不过是各方势力的角逐场。 “这是殿下第一次没有叫我‘逸之’。”谢方寒注意到了字眼。 “嗯?逸之不喜欢?”晏瑜棠接道。 “我倒是更希望你叫我谢方寒。”谢方寒撇撇嘴,周围人除了“逸之”就是叫他公子啊,小主啊,叫的她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谢方寒的现代人思维作祟,没想太多。倒是晏瑜棠听到谢方寒的话眸子深了深。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淡淡的小插曲被谢方寒一掠而过,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达成了,以后不用再刻意的夹着尾巴怕被这位看出端倪,好歹是能稍稍的挺直腰板了。 谢方寒的心情大好,对着晏瑜棠伸出手。 “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突兀的动作面露不解。 谢方寒反应过来这是古代,没有什么握手礼,连忙把手往回缩。 “是这样吧?” 晏瑜棠先一步伸手和谢方寒的手握在了一起,男女授受不亲,可她见谢方寒的眼神干净明亮不像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谢方寒感受着手心微凉的温度,轻轻地握了握,“是的,这是在西方人和人达成协议的礼节。” 晏瑜棠来了兴趣,“西兆?” 谢方寒摇头:“不,在西兆的西边。” “离大晏很远?” “很远很远。” “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离开西京后的去处了。” “……” “看来以后是要仰仗逸之了。” 晏瑜棠笑的狡黠,谢方寒暗恼自己一不留神又着了她的道,面上也是笑的无奈。 不过想来也幸好,让她着了道的是晏瑜棠。 普通的游湖(上) 或许是有着同一个目标,谢方寒和晏瑜棠彼此都看对方“顺眼”了许多,谢方寒不用想尽办法的提防晏瑜棠,晏瑜棠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去探究谢方寒。两人的革命友谊也因此一日千里,就连反射弧极长的李喆都隐隐的发觉了两人关系比之前亲密了不少。 朝堂上你来我往的争斗不止,后宫里的浪潮亦是此起彼伏不停,好在棠园内依旧还是一片净土。 福伯在谢方寒做了决定后的第二日便亲自出了一趟远门,再回来时西京的荷花都已纷纷绽放,福伯借着谢方寒休息的时间,用了一个上午把这次出行经历一一汇报,谢方寒对老者的安排挑不出什么问题,愈发的觉得福伯不是普通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这毕竟是掉脑袋的大事,谢方寒思索再三,最后仔细的和福伯行了一礼。 福伯微微躬身言道谢方寒不必如此。 谢方寒有些不好意思,算起来也算是她把老人家牵连了进来,还想着说几句道谢的话,门外却突然起了吵闹声。 “你还要我重复几次,这是谢府的大小姐,你们冬园三少爷的妹妹,谢家的主子,怎么就入不得这冬园?”侍女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怒意,显然已经是气极。 谢方菲的贴身侍女瞪着冬园的仆从,心道这些下人实在是太没有礼数了,竟然连主人家都敢拦着,这三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管教的下人! 守在冬园门口的仆从眼神冰冷,对侍女的话不为所动,任凭这位大小姐的侍女说什么,就是不肯放行。 侍女怒极,刚要让人去叫管家,却见这冬园的正主从园内走了出来。 原本还有些恼意的谢方菲一见谢方寒顿时弯了嘴角,清脆脆的唤道,“三哥。” 谢方寒看着这位“妹妹”心里疑惑不已,往日谢方菲只有在她回来和她进宫时才会出现,今天这又是什么风把她吹来了? 想归想,面子却还是要给的,谢方寒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谢方菲见惯了谢方寒这副冷漠的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开门见山兴致勃勃的和谢方寒说了她的来意。 “陪你游湖?”谢方寒重复了一遍,更加不理解这位大小姐的想法了。 谢方菲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又怕谢方寒拒绝,连忙说出了缘由,“是梦兰郡主前些日子送来了帖子,说是明波湖的荷花开了,邀了城中官家的子女去游船赏花,我本来是想让二哥哥陪我去的,谁知母亲今日突然要去寺中上香,二哥哥早早地便随着母亲走了,大哥哥最近也不在家,我只得来找三哥了。” 谢方寒见谢方菲神情认真,不似在说谎,又想着谢方菲的年岁,十四岁的女孩虽然没长开,但是已经有了美人些的底子,今日去的人不少,估摸着也是担心遇上个登徒子,谢家在朝中颇有势力,谢方菲这个明年就要及笄的谢府千金估计少不得让人惦记。 谢方寒虽然和这家人没什么感情,但是谢方菲这些日子对她还是颇好的,哪怕是假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左右下午也没什么大事,谢方寒也就应了下来。 谢方菲见得谢方寒点了头,眸中笑意更甚,欣喜激动之下更是抬手拽住了谢方寒的衣袖,谢方寒不着痕迹挣开,两人约好了时间,定好在谢府的大门集合。 侍女见着自家兴奋不已的小姐十分的不解,明明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十分的苦恼,显然是不想去参加,怎的临了到了日子约了三公子便又高兴了起来? 莫不是因为三公子? 到了约定的时间,谢方寒自冬园去到大门,谢方菲已经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见着谢方寒的那一刻,谢方菲的眸子便亮了起来,谢方寒平时着衣多为深色,今日身上的却是一身茶白色的袍子,虽然神色依旧冷漠,可衬着的面容却十分俊美。 “三哥。”谢方菲俏生生的笑脸配上鹅黄色的衣着当真是好一副美人相,谢方寒依旧是点点头,转而却又皱了眉头,谢方菲准备的这辆马车并不大,虽然也可以坐下二人,但是若坐二人,车内的空间想必也是十分的拥挤了。 谢方寒转身对着身后的仆从吩咐了一句,仆从闻言点头快步的离开,不多时,便从谢府中牵出了一匹良驹。 谢方菲见着谢方寒利落的翻身上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特意准备的这般大小的马车,没想到谢方寒却根本没有上车的意思。谢方菲收拾好面部表情在心里安慰自己,罢了,能一同去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明波湖是西京最大的城中湖,也是历年达官贵人们夏季畅谈风月游湖赏花最佳场所。 简言之就是西京的官场交际打卡处。 因着今日是郡主邀约,明波湖前的马车一波接着一波,周遭的百姓们见着这般大的阵仗,有事无事的在路过时也会多瞄上几眼。 谢方菲把邀请函交给画舫下的侍卫,在侍卫认证完身份后便主动挽着谢方寒的胳膊向船上走去,踩上甲板,谢方寒便用巧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这一路上都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谢方寒一度都要以为谢方菲盯着自己是不是发现了她女扮男装这件事。 刚刚也是,谢方菲突然凑过来挽着她胳膊,让她觉得十分的不舒服,要不是顾着是在上船的梯桥上,她当时便想抽出脱身。 莫不是谢方菲发现什么了? 谢方寒心下略有些担心,打定主意还是离这位谢府明珠远一点的好。 谢家“兄妹”来的并不是特别早,但也不是特别晚,画舫上已经有了不少世家子弟,两人的容貌引起了一小阵骚动,谢方菲毕竟是出身大家,举止谈吐有礼不俗,博了不少的目光。 谢方寒常年深居简出,官家子弟并不认识几个,也没有去结识她们的意思,低调的站在谢方菲的身边当个背景板,尽管如此,也落得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与谢方菲熟识的几个官家千金凑了过来,小声的和谢方菲说起了悄悄话,不消片刻,谢方寒便被好几波目光光顾了,谢方寒把视线停在湖中不去考究,耳边却时不时钻进几声娇俏的笑声。 真吵。 谢方寒心道。 …… “逸之?” 谢方寒正在考虑着怎么能提前离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熟人的声音。 谢方寒转头,就见魏南雁站在自己的身后,眼中还有未消散的诧异。 诧异? 魏南雁读懂了谢方寒眼中的不解,笑着解释道,“你今日穿着和平时大相径庭,又是背影 ,我刚刚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谢方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她是女扮男装本就担心被人看出端倪,故而平日的衣服多为深色,这批夏衣并不是在自家店铺里订的,夏衣多淡色,西京最近又流行这种风格,铺子里的裁缝便按着“西京潮流”给她做了这些淡色的衣袍。 “别说,还挺好看的。”魏南雁点头称赞。他们同是晏瑜棠的伴读,算是同窗也算是半个同僚,谈话间倒是比船上那些打官腔子弟随意了许多。 谢方菲一直留意着谢方寒那边的动向,眼见着一个女子去搭讪不说,又看到一向冷漠的谢方寒有了神色变化,她便有些呆不住了,和她的姐妹团说了一声,快步的走到了谢方寒的身边。 “三哥。这是谁啊?” 谢方菲笑盈盈的看着魏南雁,想要拉住谢方寒的手却捞了个空。 谢方寒早有准备,她好歹也是个练家子,有意识的躲开一个小姑娘的偷袭还是轻而易举的。 谢方菲小动作没有得逞面上也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十分自然的收了手。 “谢方菲,家中小妹。行四。” “魏南雁,与我同是五公主的伴读。” 谢方寒简单的给二人做了介绍。 谢方菲闻言笑意不减,对着魏南雁矮了矮身,大家风范尽展。 “家兄在宫中承蒙魏姐姐照顾了。” 魏南雁看着笑的大方得体的小姑娘,心中有些不解,她分明在这谢家妹妹身上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原来得罪过谢府的千金么? 魏南雁微微摇头没有承下这份情,“都是同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谢方菲笑意不减,嘴上一口一个“魏姐姐”叫的亲热。敌意没有了,魏南雁心下更是不解,可答案却自己送上了门。 两人共同的交集只有谢方寒和同为女人,可谢方菲每每开口却都不离谢方寒,魏南雁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看到谢方菲看谢方寒的眼神时,这个念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魏南雁没想到只是过来见下同窗便让自己发现了这般……之事,一边心怀复杂的和谢方菲聊着天,一边偷偷打量着谢方寒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单方面的还是两人都…… 这边三人各有忧愁,画舫上却突然起了骚乱。 “二皇子、三公主、五公主、梦兰郡主到。” 在场的官家子弟闻言皆是惊呼抽气,显然是没想到会有皇子公主莅临。 随着一声“参见殿下”,原本热闹的画舫上顿时纷纷开口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孤等是来赏花的,不论身份只谈风月。”低沉的男声回荡在画舫上。 谢方寒低着头听出了这是二皇子的声音,这二皇子晏瑜柏一向不喜文人,觉得文人酸腐,没想到今天竟然也能说出“只谈风月”这种话。 气氛随着二皇子的话开始回暖,官家子弟们各自开始找人“打卡”,不求被记住,但求去刷个眼熟。 一时间二皇子三公主和梦兰郡主身边好不热闹。 倒是晏瑜棠那边并没有几个人过去,谢方寒心里明镜,二皇子和三公主在前朝皆是有一定势力的,梦兰郡主是东道主,这三人身边自然会有人,相比之下晏瑜棠这个小透明和谁都不熟,自然也不会有人贸贸然的上来打招呼。 不过晏瑜棠身边没人倒是随了谢方寒的意,谢方寒迈步走到晏瑜棠的身边,唤了声“殿下。” “咦,逸之也在?”晏瑜棠一点也不介意只有自己周围是清清冷冷的,看着谢方寒笑的一如往常。 “陪家中妹妹来的。”谢方寒直白的说了原因。 晏瑜棠看了眼不远处脸色有些难看的谢方菲,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 “谢家势大,盯着你这妹妹的人怕是不少。” 自从那日达成同盟后,在谢方寒面前晏瑜棠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谢方寒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晏瑜棠刚要开口,余光却瞄到谢方菲面色比之刚刚更加难看,心思急转,看着谢方寒笑的愈加温柔,“逸之今日丰神俊朗,十分吸睛啊。” 谢方寒闻言突然展笑,真情实意的回道,“殿下才是,今日十分的好看。” 晏瑜棠没想到谢方寒会这么直白的夸她,本想验证的事来不及确认就被眼前人的笑晃了神。 也不知是不是这淡色衣衫的原因,晏瑜棠竟真的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另一边,谢方菲看着两人的互动,特别在看到谢方寒的笑容后,脸色难看重重的咬着自己的唇,搭在身前的手自不知的被自己攥的发白。 普通的游湖(中) 谢方寒本来是想着晏瑜棠身边没有人挺安静的,但是走向那边的时候,瞄到其他皇子公主那边的盛况又觉得生气。 凭啥晏瑜棠那边没人? 这些官家子弟都是瞎的么? 全大晏最有内涵的人在眼前不去抱大腿,去找那些菜鸡? 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满在听到晏瑜棠夸她之后达到了顶峰。 听听! 都给人五公主逼成什么样了? 尴尬的都只能夸夸自己的伴读了,太过分了! 谢方寒想着这五殿下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刚十五岁的孩子,自幼又在后宫长大,踩高捧低的事肯定见了不少,要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是出宫在外,大庭广众之下的对比这么强烈,她肯定心里难受的很。 谢方寒觉得自己考虑的很符合逻辑没有问题,所以在晏瑜棠夸完她之后,她还认真的夸了回去。 毕竟孩子么,都是喜欢听夸奖的。 …… 这边晏瑜棠和谢方寒相谈甚欢,那边的谢方菲纠结的差点背气,一旁的魏南雁站着吃瓜。 魏南雁觉得今天真的是没白来,这瓜可太精彩了! 谢方寒还记得自己今天来的原因,看了看谢方菲那边,询问晏瑜棠能不能把她的便宜妹妹也带过来。 晏瑜棠依旧是好说话,不仅同意让谢方菲过来,在看到魏南雁后还主动提出要过去。 谢方寒没觉得什么,在前面引路。魏南雁看了眼走向这边的晏瑜棠,两人目光相接,笑的各有深意。 “这是五殿下。” “这是家妹谢方菲。” 依然是粗暴不走心的介绍,谢方寒还是不习惯像其他人那样做个介绍要详细的把家世家境说出来,听着仿佛在相亲大会。 谢方菲在两人走过来的路上就努力的把神色恢复至正常,等谢方寒两人走到眼前,她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已经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了。 “参见五殿下。”谢方菲低头低身的行礼。 “你是方寒的妹妹,不必这么客气,更何况刚刚二皇兄也说了,今天只谈风月不论身份。”晏瑜棠笑若春风,婉转的语调让人听着十分的享受。 闻言谢方菲的脸色却愈加的苍白,这位五殿下竟然叫谢方寒的名…… 魏南雁饱含深意的看了晏瑜棠一眼,晏瑜棠丝毫不受影响,看着魏南雁表现的十分“意外”:“南雁也在啊。” 魏南雁:…… 装,你就装!是谁昨天晚上让人捎信来叫自己今天一定来参加的! 心里毫不客气的吐槽着,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魏南雁微微颔首,“见过殿下。” 这三个女人之间微妙,谢方寒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是挺开心的,终于有个平辈的人叫她的名字了。 画舫已经离岸,东道主梦兰郡主邀在场的人进画舫内,有五公主在,谢方寒和魏南雁自然是跟在她身边,倒是谢方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找她的姐妹团,而是跟在了晏瑜棠这边。 三人本就是日常绑定,话题还是比较多的。谢方菲有些插不上嘴,沉默的坐在一边,倒像是个局外人,吃瓜的魏南雁看了眼谢方寒,就见谢方寒正小口小口的抿着酒,丝毫没有注意到谢妹妹的情况。 谢方寒没有注意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注意,五公主晏瑜棠虽然在皇子中十分低调,但是姣好的容貌却一点也不低调,魏南雁和谢方菲又各有千秋,一时间不少目光都落到了这边,而作为花丛中的一点绿,谢方寒已经感受到了七八道愤慨的目光扫视过自己了。 她不想去掺和这些事,干脆就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喝着酒。 想法是好的,但是她装作没看到,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找上门。 “兵部尚书二子,陈毅,陈东来见过五殿下。” 晏瑜棠面露淡笑看着眼前端着酒杯的男子,说了句免礼。 陈毅举着酒杯斟酌着用词,一旁的谢方寒却突然出了声。 “东来兄,五殿下不胜酒力,这杯酒逸之代喝可否?” 谢方寒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官家子弟考虑的多,刚刚谢方寒那话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大庭广众之下替公主代喝,这…… 讨论的人多了,谢方寒的身份倒是先明了了,谢家的孩子,是五公主的伴读,既然是伴读,那替公主挡酒倒也无可厚非。 李毅站在桌前俯视着开口的少年,周围的讨论声他自然是听得见的,公主伴读…… 李毅没有让场面僵持下去,这杯酒到底是和谢方寒碰的杯。 突然敬酒的李毅仿佛是给场中打开了一个开关,各家子弟纷纷起身走动,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壮了胆,竟也有不少人给晏瑜棠敬酒。 谢方寒喝了一杯又一杯,敬完公主的酒刚喝完,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群谢方菲和魏南雁的仰慕者,谢方寒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敬谢方菲的酒照单全接,两个人的都喝了,也就不差魏南雁的。 到最后,这一桌的敬酒都让谢方寒自己喝了。 谢方寒就是再傻也知道是有人故意在后面挑唆,具体是针对谁的却还不得而知,可这酒场如战场,只有给他们喝服了,他们才能老实。 晏瑜棠面无表情的扫了眼二皇子和三公主,两个坐在首位上的人身边各自围着一圈拥泵,而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人皆是刚刚来敬酒的。 “咔。”晏瑜棠停著,筷子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抬眸随意的看了眼来敬酒的人,这位叫不出名的世家公子只觉背后一凉,原本要说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囫囵的仰头喝了酒,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晏瑜棠似乎是动了气,作势便要起身,谢方寒一把拉住晏瑜棠的手腕,目不斜视轻轻的摇了摇头,同一时间,东道主的梦兰郡主开了口。 “日暮西陈,外面风景正好,诸位不如同去外面览湖赏花。”梦兰郡主笑的得体,目光在晏瑜棠这边微停,状若无事的继续扫视其他人。 东道主发话,众人自然是纷纷响应,二皇子和三公主被簇拥着向着外面走去,晏瑜棠坐在原处目不斜视。 “五殿下不走么?”梦兰郡主刻意留在了最后。 晏瑜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就来。” 梦兰郡主莞尔,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谢方寒,赞叹道,“谢三公子好酒量。” 谢方寒低着头没有反应。 谢方菲见状连忙解释,“家兄不胜酒力,郡主勿怪。” 梦兰郡主笑了笑,款款的向外走去。 原本热闹的舫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谢方菲看着低着头的谢方寒想到他刚刚喝的那些酒,十分的担心。 “三哥?” 谢方菲绕到谢方寒的前面,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谢方寒猛地抬头,目光冰冷,似有杀气。谢方菲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差点栽倒在地。 “逸之。” 一旁的晏瑜棠突然出声叫道。 谢方寒闻声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目光也不在逼仄。魏南雁在另一边轻声询问,“逸之,站的起来么?” 谢方寒若是喝醉了那就着实有些麻烦了,她和五公主都不能上手搀扶,这个谢妹妹身份上倒是可以,但是这人的心思不纯,把这喝醉的谢方寒给她照顾还不知道会照顾出什么事。偏偏今天二皇子为了彰显皇家“与民同乐”,上船的时候没有带仆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导致身边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魏南雁这边正不知所措,谢方寒却自己站了起来,迈步向外走去,不摇不晃的看着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谢方菲连忙起身跟了过去,魏南雁扶着晏瑜棠起来,却瞄见晏瑜棠的的手腕红了一圈。 “殿下,这……” 晏瑜棠摇摇头,只是道无事。 魏南雁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出去的时候甲板上正是热闹,晏瑜棠一眼就看到了谢方寒,孤零零的站在船边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奇怪的是谢方菲不在他身边。 谢方寒吹了风,脑子清醒了不少,想到刚刚自己的失礼,连忙对着晏瑜棠行礼道歉,“殿下恕罪。” 晏瑜棠并不怪她,刚刚也是事出紧急,是她先有些忍不住,谢方寒若不拉住她,恐怕接下来的事就不会特别容易收场。 “你还好?”晏瑜棠有些担忧的看着谢方寒,她刚刚喝得太多了,若是一会酒劲上来,丢脸是小,万一有人趁机栽赃嫁祸些什么,谢方寒是百口莫辩。 谢方寒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行。 魏南雁找了几圈都没看到谢方菲,不由得问道,“你妹妹呢?” 谢方寒朝着另一边抬了下头,“在那边呢,她的小姐妹刚刚来找她,说是参加什么活动。” 魏南雁也注意到了一路上甲板上这些人似乎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只是她们出来的晚,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 梦兰郡主站在前方声音远远的传开,“为了公平起见,本宫在此重复一遍规则……”梦兰郡主说到这,又看了一眼晏瑜棠。 “你们有仇?” 梦兰郡主在上面讲述规则,谢方寒在下面小声的和晏瑜棠说话。 “不算是。”晏瑜棠小幅度的摇了下头,“她曾经有一次在宫宴上输给了我。” 谢方寒了然,这位郡主也是个记仇的,今天这是要来报仇啊。 梦兰郡主说完规则,场中再度充满了讨论声。 魏南雁走回到原处给二人讲解,“简单说就是做一首诗,关于今日游湖的,题材不限,彩头是一套绮罗闭月的首饰。” 魏南雁说完还咂了咂舌,“这郡主倒是真舍得。” “很贵?”谢方寒插了一句。 魏南雁重重点点头,“据说是西兆皇族御用的匠师打造的,很为稀少。” “你要不?”谢方寒的酒劲有点上来了,对着晏瑜棠连敬称都忘了叫。 晏瑜棠听出来谢方寒的醉意,觉得她这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十分的有趣,不答反问决定逗逗她,“在场的有太傅家的公子,文采斐然有西京第一公子之称,还有令学家的小儿子,父皇都曾称赞过他他的文章不错,还有太学府上的二子……”晏瑜棠一连说了几个人名,都是有名的官家子弟。 “所以你要么?”谢方寒像是醉了没听懂晏瑜棠的话外音,直视晏瑜棠又问了一遍。 晏瑜棠含笑和她对视,良久才摇了摇头,温和的道,“不要。” 谢方寒“嗷”了一声,首先挪开了视线,继续像个吹风的咸鱼一般,倚着船舷。 “哼,大言不惭。”一道冷声在谢方寒的另一边响起。 谢方寒回头,看着面色难看的男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是谁。 “哪位?”谢方寒茫然的问道。 “太学府上的那位。”魏南雁在一旁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嗷。”谢方寒点了下头,便不在理会那人。 他们又不熟。 谢方寒的反应让这位太学府的公子十分的恼怒,刚刚就听见这人大言不惭的问“要不要”这种字眼,仿佛只要他想就能得到一般,实在是狂妄!眼下这人又如此的轻视自己,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在下太学府次子,孟长玉,请这位兄台赐教。”孟长玉的声音不低,半个甲板的人都听到了他这高调的请战语。 谢方寒酒劲开始上反,懒得搭理他,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孟长玉气极,刚要开口,却是东道主梦兰郡主又出了声。 “哦?孟公子可是要与这位五殿下的伴读考校切磋?”梦兰郡主点出了谢方寒的身份,笑着看着晏瑜棠。 魏南雁略有担忧的看了眼晏瑜棠,这位郡主不说谢方寒是谢太师的孙子,却故意点出谢方寒是五公主的伴读,明显是冲着五公主去的,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仇。 孟长玉没想到这“大言不惭”的人还是位公主伴读,虽是伴读他却不担心得罪人,若是在场其他两位的伴读他可能还稍微有些忌惮,不过既然是五公主的伴读,那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整个大晏谁不知道,皇家子弟里,就数五公主是最没有后台的。 孟长玉想的明白,又怕谢方寒不敢出战,连忙置地铿锵的应了下来,“回郡主,是的!” 梦兰郡主本就是为了针对晏瑜棠,自然应允,“ 倒也有趣。” 孟长玉挑衅的看了一眼谢方寒,谢方寒却对着他笑的开心。 …… 普通的游湖(下) 孟长玉三岁开蒙,五岁识千字,七岁作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以说是他的人生信条。 太傅家的王子卓虽然号称西京第一公子,可在他看来不过是因为家世所造的噱头,若论起真才实学,他是比不过自己的,他不争,只是文人傲骨不屑罢了。 可他可以不在乎王子卓在世人口中的“虚名”,但是不代表他能对谢方寒这种名不经传、口出狂言的狂妄之徒视而不见! 更何况,这狂妄之徒只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公主的伴读。 孟长玉在全场公子千金们的注视下,端着步子走到了甲板的正中间,对着二皇子三公主和梦兰郡主微微行礼,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谢方寒。 托他的福,谢方寒也有幸享受了一把被全场注视的感觉。虽然这些人的眼神都算不上和善,一眼扫过去全是鄙视、蔑视、漠视,这些官家的子弟用直白的眼神表达着他们内心的想法。 谢方寒走的不快,迎着孟长玉以及周围其他人逼仄的目光,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对面站定。 孟长玉是读圣贤书的人,心里对谢方寒再不满,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君子礼,抬头却差点又被谢方寒气的破了功。 他在这边表示对谢方寒的尊重,对面的谢方寒不仅不回礼,甚至连视线都不在他的身上。 孟长玉顺着谢方寒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五公主。 “哼。”孟长玉不屑的出声,“就算是五公主现在也没法帮你。” 谢方寒听到孟长玉的声音,终于舍得把头转回来,把视线落回了孟长玉的身上。 人前的谢方寒依旧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孟长玉看他那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就冒火,不咸不淡的又刺了一句,“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直不曾不开口的谢方寒突然点了点头,应和道:“这句话倒是没错。” 孟长玉被噎,在心里对谢方寒更是不屑,嘴上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对着二皇子行礼道,“请殿下赐题。” 二皇子不善这些,但是在场数他的身份地位高,又不好明着表现,干脆就把锅推到了东道主梦兰郡主身上。 二皇子:“本王便不喧宾夺主了,这出题的事,还是交给东道主决定吧。” 梦兰郡主也不推脱,扫了一眼远处的晏瑜棠,面上依旧揣着着端庄的笑。 “不如就还是以刚刚的题目作为比试题目吧。” 谢方寒在心里冷笑,这郡主今天是铁了心要折辱晏瑜棠。她输了,丢的是晏瑜棠的面子,她赢了,彩头是郡主用过的首饰,还是在打晏瑜棠的脸。 堂堂一个公主得了一套郡主用过的首饰,这让世人怎么想! 呵呵。 真是好算计! 孟长玉在听完梦兰郡主的话后,略做思考便应了下来,他倒是没想那么深,只是刚刚的题目他已经想出了两句,他虽不在意那些个什么公子排名,可也不想在外丢了面子,能让他的做完这首诗自然是最好的。 定了题,孟长玉便开始继续琢磨下两句。谢方寒却突然面向梦兰郡主,一眼就看到了她眸子里未曾遮掩好的幸灾乐祸。 梦兰郡主被谢方寒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掩饰好情绪,笑着问道,“谢公子可是有事?” 谢方寒拱了拱手,语气如常仿佛没看到她刚刚的变化:“听闻郡主棋艺超绝,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围观的官家子弟顿时炸了窝,不明白谢方寒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明明刚和孟长玉约下了比试,结果又转头对梦兰郡主讨教棋艺? 他这是觉得自己比不过孟长玉破罐破摔另辟蹊径?还是不把孟长玉放在眼里觉得他不值一提? 梦兰郡主第一反应也是第一种原因,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谢方寒依旧是那张没表情的脸,让人窥探不得心里的想法。 孟长玉的学识她是清楚地,是真的有些学问。难道这谢家之子真的是想扬长避短?梦兰郡主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晏瑜棠,却见她脸上带笑,眉眼皆是赞许。她心中一顿,暗道果然是如同自己想的那样,当即便吩咐人去拿棋盘过来。 “指点谈不上,不过既然谢公子主动提出这般要求,本宫作为东道主自然要让谢公子宾至如归。” 梦兰郡主坐在棋盘的一边面带微笑的示意谢方寒入座。这谢家三子倒也是聪明,这一遭下来,就算诗词上输给了孟长玉,也能在她这里给晏瑜棠把面子找回来,可惜啊,就是运气不太好,偏偏选了和她下棋,西京同辈之中,她的棋艺是当真数一数二的,连王子卓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郡主请。”谢方寒把白子推向梦兰郡主,自己收了黑子的棋盒。大晏规则是“执白先行”,谢方寒这便是把先手让给了梦兰郡主。 梦兰郡主在心里暗嘲谢方寒自以为是,面上却不推脱的接下了白子,有人非要往死胡同钻,她乐见其成。 另一边的孟长玉自然也听到了谢方寒那边发生的事,他觉得谢方寒是在看不起自己,怒极反而是平静下来,决定好好打磨一下这首词。 魏南雁站在晏瑜棠的身边,瞥见自家殿下和平时无二的神情,不禁有些担忧。 “殿下……” 晏瑜棠把落在谢方寒身上的视线收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魏南雁,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没事。” 虽然只有两字,但因着是晏瑜棠说的,心里忐忑还是少了许多,可看到陶醉在自我世界里的孟长玉,以及另一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二人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逸之不会无的放矢的。”晏瑜棠道。 魏南雁点头,毕竟是同窗,相处的久了从一些小细节上也能看出对方的为人处世,只是今日这局实在是前狼后虎过于凶险。 因着孟长玉和谢方寒的比试,其他的官家子弟并没有急着把自己做的诗词拿出来供大家鉴赏,皆是耐心的等着孟长玉的作品。 约摸着两盏茶的时间,老僧入定般的孟长玉突然起了身,众人见状,知道是重头戏来了,纷纷摩拳擦掌的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就连二皇子和三公主都打起了精神。他们早就待乏了,若不是在场的世家子弟太多不好丢了面子,他们早就拂袖离开了,现在眼见着孟长玉的诗做完了,想来今天的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孟兄的诗可是做好了?”和孟长玉相熟的人开口问道。 孟长玉点点头,自信却不桀骜,看着另一边的谢方寒道,“做完了”。 “咔。”梦兰郡主落下白子。 谢方寒没有看落子位置,直接起了身。梦兰郡主一愣,思绪从棋盘上回归,却发现谢方寒朝着孟长玉走去,连忙收拾好情绪,起身也走向那边。 谢方寒的棋艺水平超乎她的预料,若不是她执白子先手,胜负可能早就分出,她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可看到孟长玉,又生生的把不安压了下去。 就算她输了,孟长玉也会替她搬回一局。 谢方寒在距离孟长玉五步的位置站定,话不多说,抬手请赐教。 孟长玉也确实是有真学问,一首七言绝句写的十分的生动出彩。 明湖宝船迎日升, 但见绿荷早发朦。 宴宴笙箫论风月, 却闻鸿鹄向西城。 孟长玉念完自己的诗,便迎来了场中一片叫好声,前两句生动的写画舫写湖景,第三句用写今日游湖的景象来隐喻西京祥和安乐,第四句则是歌颂了大晏民心所向,有鸿鹄之志的人皆向着西京而来以成就一番事业。 二皇子和三公主很满意,梦兰郡主更是满面春风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孟长玉听到这些叫好声,心性再稳也有些飘,对着谢方寒抬手,语气略带轻藐的说了一字:“请”。 世家子弟们并不看好谢方寒,孟长玉本就学识不浅,谢方寒刚刚又一直在下棋,哪有时间去思考写诗,可官家的家教还是让他们安静的等着谢方寒的“大作”。 谢方寒确实没有思考这个比试题目的诗怎么写。 毕竟她可是有着五千年灿烂文化民族的后代。 写诗? “写”哭你们信不信? 谢方寒既然决定要给晏瑜棠出这个头,自然要出的漂亮,见血封喉一击必中才是他的风格。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她谢方寒今天也借一把古人之势,好好地压一压这群踩低捧高的小人! “毕竟西湖六月中”谢方寒向着船边迈出一步。 在场的人没想到谢方寒还真的会开口,可紧接着他们就低低的笑出了声,哪怕他们文采普通,但也是分得出这句的平仄,这“毕竟”二字也太直白了,难不成这谢家三公子要做一首打油诗? “风光不与四时同”谢方寒无视周围的笑声,朝着船边迈出第二步。 “接天莲叶无穷碧”第三步,场中的笑声弱了不少。 “映日荷花别样红”第四步,谢方寒在船边站定,开阔的视线下,满湖的荷叶随着微风摇曳,夕阳西下,给原本艳丽的莲花更镀上一层暖光。 画舫上安安静静,再无丝毫笑声。 谢方寒淡袍入景,格格不入又美不胜收。谢方菲在人群中攥紧手里的帕子,霞飞双颊。 谢方寒的诗,一开始读不出什么,可每读一遍,其中的回味便多一分,一开始被嘲笑的前两句现在看来更是精彩非凡。 两相对比,孟长玉的诗虽然立意让人觉得欣喜,可谢方寒的却是文学造诣上的佳作,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画舫保持着诡异的安静,谢方寒的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诗做得精彩也就罢了,偏偏这人还是四步成诗,孟长玉的败局无论如何也搬不回来了。 孟长玉脸色惨白,这番打击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他精心打磨的诗竟不及同龄人四步所做,想想比试之前自己还在人前大放厥词。 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啊,这话不假,却不想真正狂妄的人是他自己…… 孟长玉张口几次都说不出“认输”二字,不是不愿承认,只是不愿自己落了自己的面子…… 谢方寒也不在意,转身走向棋局,梦兰郡主的手里的帕子早就被拧成了一团,在谢方寒四步成诗之时,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她要输了…… 谢方寒可不管梦兰郡主的脸色有多难看,执黑径直落下一子,不在看局势,转身对着梦兰郡主抬了抬手道了句“承让”,然后便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到晏瑜棠的身边。 有好奇的人凑到了棋盘周围,看完皆是不知如何开口,黑白二子局势一目了然,谢方寒的黑子早就能赢,想来是一直等着孟长玉那边作诗,才拖到了这般时候落子定局。 能被郡主邀请来人又不是傻子,两者之间定有联系,略微思索就明白了谢方寒的意图,这谢府的三公子这么做分明就是为了堵住旁人的口舌。 胜负差距如此之大,便有人想为孟长玉和郡主说些什么,也是说不出的。 谢方寒在晏瑜棠的身前站定,一板一眼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殿下。” 晏瑜棠面对被谢方寒吸引来的视线淡定如常,狠狠的压住心中的起伏,对着谢方寒道:“免礼”。 二皇子瞥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梦兰郡主,为了皇家的脸面主动的开口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探究的视线没了,这一片天地再度平静下来。晏瑜棠垂着眸子让人看不出此时内心的波动。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后宫的也好,前朝的也好,世人的也好,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心里清楚,她若真的想要这些,早就能得到。 可自己争和别人替她争终究是不一样的。父皇也好母妃也好,没有人替她争过什么,也从未没有人站在她身前替她挡风遮雨。 就像她母妃说的,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么多年的后宫生活,她因着不争无所畏惧。可当谢方寒刚刚在她面前站定行礼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深处还是泛起了悸动。 十五载岁月第一次见到有人为她披荆斩棘, 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普通的误会(上) 这场别有深意的游湖以皇室的高调入场开始,也以皇室的敷衍离去结束。 梦兰郡主拿出来的那套绮罗闭月的彩头到最后还是自己收了回去。谢方寒明言自己和孟长玉的比试只是普通的交流切磋,她自己本身是没有参加彩头比试的意思。 谢方寒是洒脱的说完了,为难的却是剩下的人。在场的都是世家子弟,也算是西京“有头有脸”的人,绮罗闭月虽然珍贵,但是脸面更为要紧,他们作不出超过谢方寒的诗,自然也就没人再去提这件事。 眼看着场子冷了下来,二皇子便代梦兰郡主说了几句场面话,这场游湖算是到此结束。 画舫靠岸,世家子弟们纷纷寻着自家的马车离开,来接晏瑜棠的是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明辰,和明星比起来,明辰要稳重的许多,棠园的不少事也都是明辰在管。 谢方寒的酒醒了大半,按照礼数先把晏瑜棠送上了马车,晏瑜棠从船上下来后就有些奇怪,不像往常那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眉头微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这么为难。 “殿下,小心。”谢方寒虚扶了一下登车的晏瑜棠。 晏瑜棠闻声止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谢方寒,眉头皱的更紧。 “殿下?” 谢方寒一脸茫然的看着晏瑜棠。 晏瑜棠眼神忽然变得幽深,饱含深意的看着谢方寒。 谢方寒眨眨眼,更加茫然了,五公主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一旁的魏南雁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看着谢方寒意味深长的道,“逸之今天可真是技惊四座啊。” 谢方寒想都不想理所应当的道,“应该的啊,总不能由着旁人欺负殿下。他们想借着我落殿下的脸面,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晏瑜棠在听到谢方寒第一句话的时候,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一下,但紧接着就随着谢方寒后面的话垂了下去。 魏南雁听完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完全不开窍的回答真的是……真的是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他点个蜡了,不过看在谢方寒下午帮她挡酒的份上,她觉得还是再拉她一把的好。 魏南雁意有所指:“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么?” 谢方寒看着魏南雁满含鼓励的眼神,瞄了一眼晏瑜棠的脸色,顿了顿又道,“额,我是不是太高调了,应该低调点给他们留点面子?”毕竟今天自己是出了风头了,但是梦兰郡主肯定会把今天的事记在晏瑜棠的头上。 魏南雁挪开视线摇了摇头,救不了,救不了,这个真救不了了。 晏瑜棠的反应更大,直接转头上车,吩咐明辰回宫。 谢方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晏瑜棠似乎更生气了。 魏南雁轻轻的拍了拍谢方寒的肩膀,留给她一句“好自为之”后,摇着头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谢方寒:??? “殿下,怎么了?”明辰自幼跟着晏瑜棠,对于自家主子的性格十分清楚,晏瑜棠自幼就是个“心大”的人,少有冷脸的时候。 “……”晏瑜棠想说没事,可想到刚刚谢方寒的话,这两个字她就说不出来。 简直是个木头! 刚刚要不是魏南雁在场,他估计还能说出“他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所以要互相帮助”这种话! 晏瑜棠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冷静下来想想不免又生出几分怀疑,说不定是她自己想多了,谢方寒真的只是为了不堕她的面子,并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还有她那个妹妹…… 一向处事果决的大晏五公主晏瑜棠今日难得的生出了一种叫“纠结”的情绪,并且还是因为旁人。 另一边,谢方寒和谢方菲回到谢府时却在门口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谢方澄是谢府长房的二子,谢方菲的亲二哥,在西京的年轻一代中也是颇有名气,谢方寒平时见他不多,成了伴读以后更是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遇到。 “二哥。”见到了总不能不叫人,谢方寒微微垂头打了一声招呼。 谢方澄点点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妹妹,谢方寒见状知道这兄妹俩是有话要说,十分识趣的转身走向自己的冬园。 “二哥。”谢方菲怯懦懦的叫了一声,她从小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二哥,家里人虽然都宠她,但是只有在谢方澄在的时候,她会十分的收敛,二哥对她也十分的好,可是那双被西京称赞的温润眸子似乎有术法,和他对视的人总会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谢方菲知道自家二哥并没有“证据”,但是对上那双眼睛,她还是不自觉的怂了下来。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谢方澄实在是气极,连平时谈话时惯用的铺垫都不做了,直接进入了正题。 “什么在做什么啊?二哥的话我不明白。”谢方菲被谢方澄说的心里一颤,但是面上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语气试图蒙混过关。 “你还和我装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谢方澄眉头紧皱,压低着声音,盯着眼前的妹妹恨不得上手打她一顿。 谢方寒可是她出于同宗的哥哥! 谢方菲听到谢方澄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混不过去了,干脆破罐破摔不在把自己的心思遮着,大声的道,“我是心悦他!” “混账!”谢方澄听到她承认肺都要气炸了,谢方菲瞪大双眼和谢方澄对视,双颊通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 似乎是因为说出了口,谢方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等谢方澄继续开口,自己便继续说了起来,“我是喜欢他,但是也没说要和他怎样,就因为他是我……” “啪!”谢方澄在她要说出那个称呼时挥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小姐!”一旁的侍女闻声下意识的出声叫道。 谢方菲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方澄,无意识的喃喃道,“你打我……二哥你竟然打我!” 谢方澄双手发颤,刚刚他气极,一巴掌下去谢方菲的脸马上就红肿起来,又看见妹妹掉金豆子,心里更是不舒服,可一想到刚刚谢方菲要说的话,他便又无比气恼,冷着脸对身旁的侍女道,“带你们家小姐回去,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侍女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两兄妹俩吵架,可基本上都是谢方澄口头上教育一下谢方菲,却没想到今天一向温和的二公子竟然上手打了自家小姐,侍女小心翼翼的去扶谢方菲,却被谢方菲一把甩开,谢方菲一脸不屈的看着谢方澄,自己往内院跑去。 谢方澄看着谢方菲离开的方向心下焦急,自己妹妹的性子什么样他自然是清楚地,正面硬来只会两败俱伤。想要解决问题只能侧面迂回…… 谢方澄转头看向冬园的方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个弟弟谈谈了。 谢方寒回了冬园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外面的侍从便汇报说二公子来了冬园,谢方寒闻言顿时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要不大房那边的人怎么可能主动来冬园。 不过想来刚刚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位便宜二哥,又是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难道是因为谢方菲和他说了什么? 谢方寒没有过多耽搁,让侍从把人请了进来。 谢方澄是第一次入冬园,和谢府的其他院子不一样,冬园倒是园如其名,萧索又空荡,如今谢府当家的是他的生母王氏,她母亲贤惠温柔,不会克扣冬园的出纳,照理说不应该是这个情景,不过想到他那个常年不在家的二叔,想来冬园的不少例钱也是填补给他了。 “三弟。”谢方澄真挚的叫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称呼。 “二哥。”谢方寒也真挚的将他迎入屋中落座,应声等着他的下文。 谢方澄这边倒是没有对谢方菲时那般直接,先是说了一些西京趣事,又问了一下今日去游湖发生的事,转了一大圈才状若无意的开始询问起正题。 “三弟可有心仪的女子?” 谢方寒一愣,不知道为何问题突然扯到了这上面,不过听谢方澄那随意的语气,应该只是随口一问,于是便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有好感的也没有?”谢方澄不死心追问道。 谢方寒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的把话题的打了回去,“二哥为何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难道是要给小弟说亲?” 谢方寒只是随口一说,却眼见着谢方澄陷入了思索,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跳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 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谢方寒当真是欲哭无泪,谢方澄很显然一开始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但是听他这么说了以后反而是起了这个心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谢府这样的大家里,基本就是谢太师说了算,他在谢府本就没什么地位,谢方澄要是撺掇他爷爷给自己说亲,她还真没办法拒绝。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谢方澄竟然想让她娶妻? 她一个女的她怎么娶?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眼下最主要的是打消谢方澄这个想法,最好把这个想法掐死在襁褓里。 谢府这一辈四个孩子,老大谢方晟去年刚弱冠,但是十八的时候就已经娶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 谢方澄今年刚满十八还没来得及说亲,她倒是能用“二哥还未成亲,小弟怎能成家”这种话含糊过去,但是为避免谢方澄搞出什么骚操作,她还是稳妥点直接打消他的念头比较好…… “二哥。”谢方寒一脸严肃的打断正在思索中的谢方澄。 谢方澄看着谢方寒,等着他的后话。 “实不相瞒,我是有心仪的女子的。”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谢方澄的神态,见他只是目露疑惑,并没有恼怒,才继续说道,“刚刚说没有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大放厥词。但是想想,既然是自家兄弟问的,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谢方澄疑惑更甚,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谢方寒恍然大悟的道,“三弟心仪的可是五殿下?” 谢方寒:“……” 她本来就是找个借口,没想到谢方澄大脑这么发散,谢方寒不敢说不是,万一谢方澄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上哪变个心仪的人出来啊,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是啊,就是五殿下。” 谢方澄盯着谢方寒,见他一脸复杂的垂着头不似说假,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听到的不是最坏的回答,虽然这个弟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如此一来,谢方菲也便能死心了吧。 谢方澄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不咸不淡的又和谢方寒扯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谢方寒送走谢方澄,总觉得今天突然上门的谢方澄哪哪都透露着古怪,可具体的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有一点让她有些担心的就是晏瑜棠那边,虽然刚刚那话是用做借口,但是毕竟事关皇家公主名誉,等明晚回宫的时候她还是找五公主先报备一下比较好…… 等等! 她要是没记错,晏瑜棠好像还在生她的气吧…… 普通的误会(下) 晏瑜棠今日起的稍晚,昨天的事让她纠结了许久,一夜睡得都不是特别好,后半夜才堪堪睡着,好在是第二日醒来时候,前日的奇怪情绪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不少。 明星见着自家公主终于恢复如常,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昨个五公主冷着脸和明辰回宫,她还以为是这次出去碰上了什么事,问明辰,明辰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透露给她,搞的她也抓心挠肺的一晚上没睡好。 好在,现在看起来事情应该都结束了……吧。 明星正高高兴兴的给自家殿下摆膳,抬头就见着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暗卫姑娘正在和殿下小声的汇报着什么,然后她就见到晏瑜棠笑的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让她心惊胆战…… 妈呀,她家殿下怎么笑的她背后直冒冷汗!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晏瑜棠收了笑,忽然问道。 正在汇报的暗卫一愣,连忙回道,“这个属下也不敢确定,但是既然属下知道了,淑妃娘娘那边必然也是知道了。” 晏瑜棠垂着眸子在心里细细的盘点,她母妃会知道是肯定的,那她父皇呢?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这件事说大倒也不大,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现在知道,暂时应该还没什么,倒是那边 ,为什么会突然流出这种消息。 “还有一件事……”暗卫小声的打断晏瑜棠的思索,在接到晏瑜棠肯定的视线后继续道,“这消息并不是我暗中探听到的,不,也不能说不是,就是,属下觉得,这件事是对方故意想让我们这些人知道的。” 晏瑜棠的眸子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消息是他们故意透露给暗中的钉子们听得?” 暗卫点点头,“是的,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属下的感觉。” 晏瑜棠点点头,让她先行退下。她心里清楚,暗卫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论信息的敏感度,她手里的暗卫在西京里都是排的上号的。 也不知道她那与世不争的母妃手里为何会有这么一批利落的人…… 明星站在一旁眼见着太阳高升,自家殿下眉头紧锁还是没有一点要用膳的念头,心下不免有些着急,若是让淑妃娘娘知道殿下没有按时用膳了,她又要被带走念叨许多天了。 明星这边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打断一下晏瑜棠,远远便瞄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夸过院门向着这边走来。 这可来的太是时候了! “殿下!”明星连忙低身出声,“谢公子来了。” “哦?”晏瑜棠果然抬起了头。 虽然晏瑜棠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很危险,但是明星还是趁机插了一句,“殿下,用膳吧。” “不急。”晏瑜棠抬了抬手,示意明星不必多言,自己则悠悠闲闲的抿了一口茶,看着惬意极了……如果忽视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星还想说什么,但是求生欲让她闭了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当木头人。 谢方寒昨夜也是一晚不得好眠,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妥,谢方澄突然登门肯定是有什么事,在听到她说喜欢晏瑜棠的时候却突然松了一口气,这就更不对劲了,谢家虽然是门户不小,但是晏瑜棠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 肖想公主可有罪可无罪,但不论怎么说都是个话头,谢方澄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原本在意的事,比他“肖想公主”的后果要大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她更是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便向宫里赶来。 谢方寒本以为还要等一会才能见到晏瑜棠,没想到一路绿灯的被侍从告知公主正在等她。 晏瑜棠知道她要来? “参见殿下。”谢方寒进屋后老老实实的行礼。 “免礼。”晏瑜棠的声音如常。 谢方寒起身刚要开口的说话,却被晏瑜棠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给生生的噎住了。 五公主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逸之今日来的倒是早。”晏瑜棠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若不细看,倒真的是和往常无二。 “不细看”的谢方寒眨眨眼,觉得刚刚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晏瑜棠明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殿下我有一事……”谢方寒正要汇报昨天的事,晏瑜棠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逸之来的这么早,定是还没用膳吧,一起坐下用一些吧。” 谢方寒:“……” 谢方寒被打断的措手不及,回过神的时候,一旁的明星已经手脚麻利的开始准备碗筷了。 明星:虽然不知道谢公子怎么惹到公主了,但是还是要感谢他能让公主主动用膳。 明星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自家殿下是生了谢方寒的气,要知道,她家殿下鲜少有打断人话的时候,要么就干脆不让对方开口,若是开了口,必然也是会听完的,中途打断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家殿下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的那种! 谢方寒早上起得早,心里又装着事,早饭自然是没来得及吃。眼下晏瑜棠已经上桌开始用膳了,谢方寒看着肚子也不自觉地抗争起来,嗯,人是铁饭是钢,事情等到吃完饭再说也来得及。 “那就多谢殿下了。”谢方寒十分自觉地在晏瑜棠的对面坐下。 明星在心里给谢方寒默哀了三秒,手脚麻利的吩咐人拿来了碗筷,又麻溜的站到一边等着吃瓜。 宫内的早膳外面自然是比不了的,哪怕是白粥也熬得格外的香,谢方寒喝了一口粥打算先垫垫肚子,调羹还没放下,对面的晏瑜棠突然出声了, “听说,逸之心悦本宫。” “噗。”谢方寒被还没咽完的一口粥直接呛住。好在是脑子里理智的弦还在,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宫内,不能失礼,生生的把余下的粥囫囵咽下,然后就侧着脸开始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咳嗽快结束了,晏瑜棠又开了口,看着谢方寒十分关切的道,“逸之没事吧?别着急慢慢吃,本宫对心悦自己的人一向十分温和。” 谢方寒听到被咬重的“心悦”两个字,连忙就要开口解释,这一着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又开始了。 明星看着脸都咳红的谢方寒,原本还有些可怜,可一想到刚刚她家公主说的,又觉得十分解气,活该!让他肖想公主! 谢方寒这时要是还发现不了晏瑜棠在生气,那她也不用继续在这混了,亏她刚刚还在想之前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晏瑜棠就是个白切黑,专门憋着大招在这等着她呢,还接连放俩! 这宫里的早膳她是不敢再享用了,干脆就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等着晏瑜棠吃完,她在解释。 事不过三,晏瑜棠也没有再捉弄她,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吩咐明星撤下,明星明白她的意思,撤膳的同时还带走了其他的宫人。 “说说吧,怎么回事?”晏瑜棠端着一盏茶坐在主位上,等着谢方寒的解释。 谢方寒一五一十的把昨晚的事情讲给晏瑜棠听,末了还附上了自己的考虑和猜测。 晏瑜棠听完,神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谢方寒知道她在思索,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你刚刚说,你回去的时候,谢方澄就在门口?”晏瑜棠突然开口。 谢方寒点点头,十分肯定得道,“对,看情形并不是路过,就是等在门口的。” “那他是先和谢方菲说了些什么才去找你的?”晏瑜棠又问。 谢方寒想了想,这次开口并没有那么肯定了,“我不确定,我和他们也不熟,打了招呼我就先回自己的园子了,至于他俩在外面有没有说什么,我并不清楚……” “而且”谢方寒顿了顿看着晏瑜棠眸子里满是疑惑,“他们兄妹俩说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晏瑜棠闻言盯着谢方寒懵逼的脸看了半天,把谢方寒都快看毛了才收回视线,笑着抿了一口茶。 嗯,看来是真傻,不是装傻。 谢方寒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跟不上晏瑜棠的思维,怎么她就又突然“阴转晴”了?昨天也是,突然就翻脸,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但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她就找不到针呢? 这边的谢方寒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中。 心情转好的晏瑜棠却对整件事已经明了。 谢方澄应该是发现了她那个不省心妹妹的小心思,所以才会突然去找谢方寒打探口风,没想到这个傻得自己挖了个坑主动把自己埋了。 暗卫听到的消息也确实是谢家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大概也是为了让谢家的女儿死心,不过…… 晏瑜棠瞄了一眼低头思索的谢方寒,眼中泛起一道冷光。谢家这么做虽然能让谢方菲死心,但是谢方寒无疑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们放消息之前根本就没考虑过谢方寒的结果,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谢方寒会怎么样。 谢方寒瞄到晏瑜棠又变冷的脸色,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出声:“殿下可是生我的气了?” 晏瑜棠瞥了谢方寒一眼,没出声,打算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 谢方寒见晏瑜棠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昨天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这么说的,谢方澄明摆着就是要让我说个详尽,我能搪塞一时,瞒不了一世,所以只能拉殿下出来救我……” 谢方寒越说声音越小,她已经看到晏瑜棠逐渐黑下去的脸色了…… 谢方寒;好难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晏瑜棠看着一脸无措的谢方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己选的队友,哭着也要带下去。 “我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晏瑜棠意有所指。 谢方寒:“啊?” 晏瑜棠对此却不多说,缓缓的道:“我今年及笄,你知道吧。” 谢方寒点点头,“知道,腊月十三。” 晏瑜棠一愣,没料到谢方寒竟然知道她的生辰。 晏瑜棠语气温和了不少:“我既及笄,便免不了要谈及婚嫁之事。” 谢方寒闻言微微皱了下眉,现在轮到她的心情不美妙了。 古人怎么这么早结婚?? 晏瑜棠没有注意到谢方寒的变化,继续道:“三皇姐出身尊贵,驸马的人选要再三斟酌,我就不同了,我的处境你也明白。” 谢方寒的脸色沉了几分,她明白,当然明白,天家无情,晏瑜棠在皇室又是个不受待见的公主,若是太平盛世倒是还能寻个良人驸马,可乱世将起,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公主最大的作用就是笼络朝臣或者送出去和亲。 而在原著里,晏瑜棠也确实被送到了大越和亲。 思及此谢方寒的脸色更黑了。 晏瑜棠不知道谢方寒想到了那么远,见他脸色变得难看,只当他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温声细语开导他,“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谢方寒不解的看着晏瑜棠,这都要送出去和亲了还不糟糕?忽而又反应过来,晏瑜棠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预知未来。 晏瑜棠难得见谢方寒“黑脸”,心情好了不少,笑着继续道,“你昨天和谢方澄说的话,我也是在你来之前刚知道的,谢家是故意把这个消息放出来,现在这个时候恐怕整个西京的世家都知道了。” “……”谢方寒听完就懵了,怎么她昨天说的话,今天就满大街都知道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晏瑜棠不再吓唬谢方寒,继续把余下的话说完,“谢府并不是小门小户,出个驸马也不是不可,而且那位被看上的公主是不太重要的我,那些个世家就算知道了明面上的反应也不会太大。” 坐在下手的谢方寒眸光莫名。 晏瑜棠担心吓到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算是父皇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或者说这也算是变相的帮了我,父皇不重视我,但是还算在意母妃,寻个契机让母妃和父皇委婉的说一下,也免的哪一天我突然就被指了婚。” 若是以前的谢方寒听到皇帝不会怪罪她,倒是会十分的开心,毕竟小命保住了,但是现在听完晏瑜棠的话,她除了心塞还是心塞。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昨天她给晏瑜棠添堵,今天就轮到自己了。 晏瑜棠看不到谢方寒的神情,继续说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同样的,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我虽然不太重要,但是皇家驸马的身份还是许多人盯着的,同样的,西京也都知道我并不受父皇的重视,故而想通过我入赘皇家的人不在少数,现在你被推了出去,要做好心理准备。” 晏瑜棠说了一大串都不见谢方寒给她个反应,还以为是她的话吓到了对方,正要开口叫他,谢方寒却突然抬起了头,认真又虔诚的道。 “你很重要。” 晏瑜棠简直要被谢方寒气笑了,她说了那么多,结果对面的人却只抓住这个字眼,这是重点么?原本那个“贪生怕死”为了保命小心谨慎的谢方寒呢? 想是这么想,但是面上却还是忍不住的露出喜悦,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让她的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像冬日里许久未见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度却能瞬间到达四肢百骸。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的笑颜,只觉心中有股莫名的气直冲大脑,有什么一直不曾发觉的东西正在试图钻出。 谢方寒连忙侧过脸,不在和晏瑜棠对视,双拳紧握,死死地压住自己的上涨的情绪。可她不知道的是,话虽然没说出来,脸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大片,晏瑜棠见状,顿时生出一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又想到这两天让自己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顿时玩心大起。 晏瑜棠:“逸之啊。” 谢方寒闻声转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不怀好意的猫。 “既然当了挡箭牌,那你可知道挡箭牌都要做些什么?” “……” 等等???明明来之前还是她给自己当挡箭牌啊??? 普通的雨夜(上) 谢方寒:“殿下,这是冷香斋的新制的浣花纸。” …… 谢方寒:“殿下小心,昨晚刚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 …… 谢方寒:“殿下这是您昨日提到的竹苓糕,明辰姑娘已经检查过了。” ……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 魏南雁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一旁正从食盒里拿出糕点的谢方寒,又把目光落在面目含笑的晏瑜棠身上。 晏瑜棠感受到魏南雁的视线,转头对着她弯了弯唇。 魏南雁挑眉,两人开始目光交流。 魏南雁:得手了? 晏瑜棠微微的摇了下头:哪有那么容易。 魏南雁双眼微微睁大: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晏瑜棠“不语”只是视线落在谢方寒身上,笑意更浓。 魏南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念叨着“没眼看”。 宫内的流言一向传的快,谢方寒这么直白,明眼人都看得见,原本这件事多少也会成为一阵话题,但是在此之前,一个更大的话题被推到了西京的话题圈内。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晓了那日游湖发生的事,对着谢方寒的诗连夸了三个好字,托皇帝的福,“谢家三公子”也算出了一次名,就连平时一向对他们只有冷脸的孟先生,在听闻谢方寒那日“作”诗的内容后,都开口夸了句“好诗”。 谢方寒没有注意到旁边俩人暗地里的“眉来眼去”,她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几条街外买糕点,自从上次和晏瑜棠说开之后,她就兢兢业业的开始扮演五公主的“追求者”,甚至为了迷惑大众,她连这次休息都没有回谢府,和魏南雁一同留在了宫内。 “这家的竹苓糕口味很好,你尝尝。”晏瑜棠把盘子推向谢方寒。 谢方寒并不是特别爱吃这些东西,但是公主开口了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拿起一块打算着将就吃掉,只是这一口咬下去,味道却意外的不错。 晏瑜棠一直注意着谢方寒的反应,见他咬下竹苓糕后眸光连闪,嘴角笑意愈发温柔。 魏南雁拿着书神色复杂的看着身旁的两人,一个吃的专注,一个盯着另一个人看的专注,所以……她为什么要在这? 魏南雁思及此又瞥了晏瑜棠一眼,怪不得这人昨日突然来寻她让她这两天留在宫里,留她是假,留那边的人才是真…… “殿下。” 微妙的气氛被明星的到来打破,晏瑜棠收敛笑意,看着小脸通红的明星,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明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晏瑜棠的话,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待到气息稍微平静下来连忙说道,“孙小侯爷和高小侯爷在朱雀门打起来了,陛下正好经过,两位小侯爷已经被陛下带走了!” 和明星的焦急相比,晏瑜棠听完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硬要说有的话,只是脸色沉了一些。 是在担心被皇帝带走的孙重? 谢方寒咽下最后一口竹苓糕,突然觉得这一口没有之前的好吃。 “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起的争执?”晏瑜棠语气淡淡。 明星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甚清楚,这件事还是刚刚回来的路上听其他宫里的侍女说的。” 晏瑜棠微微颔首,思索片刻,起了身,看着谢方寒和魏南雁道了一句,“本宫去看看。” 晏瑜棠和明星快步离开,谢方寒没了胃口,打算回自己的屋子,还未起身魏南雁却突然出了声。 “你怎么看?”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让谢方寒一时怔住,魏南雁是在和她说话? “什么怎么看?”谢方寒一脸茫然的反问道。 魏南雁放下手中的书,给谢方寒倒了一杯茶,一脸高深莫测得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么?” 古怪?什么古怪? 谢方寒不着急走了,坐在原处开始思考魏南雁的话。她说的古怪是指什么?孙重和人打架?还是正好被皇帝看到?亦或是明星正好听到其他宫人谈及这些事? 她一直以为宫斗只是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等等!她现在就是在书里啊,那这么说这件事是被人有意安排的?孙重?还是那位高小侯爷?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她虽然是个读者,但是故事线之前的事她却也是不知晓的,突然和她说这些原本打酱油的人发生的种种事是另有隐情,这让她从哪里知晓。 魏南雁见她一脸的纠结,叹息着摇了摇头,语气冷了几度,“逸之若是没事不妨再等等。” 那声叹息太过复杂,落在谢方寒耳中平白重了几分,谢方寒的心被抓起来,索性也就继续坐在这等着,她倒要听听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 大半日过去,晏瑜棠才带着明星回到棠园,入目看到谢方寒时神色颇为意外,又看到魏南雁的眼神,这才明白是出自她的手笔。 “怎么样了?”魏南雁直白的开口问道。 晏瑜棠一改往日的直言不讳,瞄了一眼谢方寒,神色略显犹豫。 魏南雁见状原本还算和颜悦色的脸顿时变得严肃,“你既然选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晏瑜棠闻言神色淡淡,却没有了开口的意思。 魏南雁眼神复杂,先是恼怒,后是无奈,最后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行礼离开。 竟是生了气。 谢方寒听了两人全程的哑谜,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也明白魏南雁口中的“他”是指的自己。 “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么?”谢方寒看着眉淡目疏的晏瑜棠主动出了声。 晏瑜棠闻声转过头,两人对视,谢方寒见那目光却不自觉地想要避开,还未行动,就听晏瑜棠用少有认真的语气问道,“你要知道么?” 不是“想”而是“要”。 …… 谢方寒坐在窗边,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处,长时间的一个坐姿让她的身体各处都在用酸疼叫嚣着不满,可她却无心去管顾这些,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发生的事。 她到底是没有听到所谓的“实情”。在晏瑜棠面前怂了个彻底,她还记得自己行礼告退时晏瑜棠平淡的目光,没有失望,没有愤怒,也没有了然,没有嘲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npc,似乎不管谢方寒选择什么都不会有反应。 谢方寒明白她虽然和晏瑜棠达成了口头协议,说好了互帮互助,但是谢方寒始终是在圈外的,真正的西京她终究是没有踏进去,孙重这件事也许是踏进去的契机,晏瑜棠满可以直接把详情说出来,强行把她拖下水,到最后却还是给了她选择权。 真是个好人啊…… 谢方寒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还有一年,天选之子的七公主就要上线了,就算没有摆脱谢家,最不济她也可以提前去抱七公主的大腿,怎么也是能捡回一条命的,到时候拿着钱,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可晏瑜棠怎么办。 谢方寒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突却然冒出那日在棠园里的惊鸿一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谢方寒脸上,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人倏地睁开双眼,眼神坚定又明亮。 …… 魏南雁瞥了眼外面的侍卫随即放下车帘,目光落在身旁面目淡然的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你是指哪方面?”晏瑜棠接过明星递过来的茶,嗅着茶香,笑着看着近乎炸毛的好友。 “还能有哪方面,谢方寒啊!”魏南雁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孙重竟然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真是白废你当时还想着拉平乐侯府一把的心意。” 提及孙重,晏瑜棠的笑意也淡了三分,抿了一口茶,语气无悲无喜,“人各有志,他想走捷径,那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受着。” 魏南雁摇了摇头,话题一转重新说到正题上,“你真的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 晏瑜棠顿了片刻才缓缓的道,“左右事情这两天就会结束,他知不知道也不耽误什么。” “你就替他开脱吧!”魏南雁语气满是不忿,“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你还能次次都自己扛着么?孙重可不比其他几个,谢方寒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是你的累赘。” “我护的住他。”晏瑜棠语气自然又坚定。 魏南雁觉得自己早晚要被气死。 “谢方寒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么?!”魏南雁顾忌着外面的侍卫压着声音咆哮。 晏瑜棠看着魏南雁的双眼认真的说:“他是个好人。” “……”魏南雁反复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绷着自己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继续和晏瑜棠讲道理,“我知道他是好人,但是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好人,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靠得住的盟友。” “退一步说,就算你护得住谢方寒,可他若知道是因为你他会遭遇这些危险,你觉得他又会怎么想?感激你救了他?还是憎恶你将他拉入这个旋涡中?” “你给了他选择,又为什么不告诉他选定后的结果?” 魏南雁连珠炮弹的一番话终于起了作用,说的晏瑜棠几番张口,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车厢内恢复安静,晏瑜棠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魏南雁小声的叹了一口气,微微的撩开车帘,远处的宝相寺已经看的清些许的轮廓。 …… 明星看着远处天边的乌云,抬手关上了斋房窗户。 “殿下,今夜怕是会有雨,奴婢给您多加床被子吧。”秋日将及,这场雨后天气怕是就要冷了。 “嗯。”晏瑜棠低低的应了一声,语气早已不复来时的游刃有余。 明星闻声有些担心,但是这些事她又没法说什么,也只得安静的立在一边。 入夜,如同明星所料,乌云蔽月,大雨将临,一道道雷光自天边落下,映的斋房外的两道人影明明暗暗。 …… 普通的雨夜(下) “出宫了?”谢方寒看着明辰十分的诧异。她昨晚一夜没睡,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找人,却被告知晏瑜棠已经出宫了? “那你知道殿下去哪了么?”谢方寒又问道。 明辰点点头:“宝相寺的方闻大师明日开坛讲法,殿下陪着太后和平乐侯府的老夫人今日提前去了。”这事宫里宫外皆知,明辰也没必要隐瞒。 “平乐侯府?”谢方寒眉头皱的更紧。 明辰补充道,“就是孙重、孙小侯爷家。” “多谢告知。”谢方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匆匆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快步的往宫外走去。 …… “备马!”谢方寒一进冬园就对着侍从高声吩咐。 见惯了谢方寒“慢悠悠”的老好人样,突然见着这么反常的谢方寒,侍从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福伯反应快,知道是有什么事发生,连忙叫人下去准备。 谢方寒的脸色十分的不好,他刚刚出宫前特意找宫人问了孙重打架的原因,当时在场的宫人不少,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给出的答案却让谢方寒十分意外,起因只是那位高小侯爷挑衅了几句。 平乐侯府的处境她是知道的,这种挑衅孙重平日听得只多不少,为什么单单挑了那天发作,又为什么偏偏是在朱雀门门前发作。 太后去宝相寺是突然定下的,之前宫中并没有传出这个消息,又是和平乐侯府的老夫人一起。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谢方寒想不多想都不行! 孙重到底要做什么?还是平乐侯府想要做什么? 谢方寒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越着急却越没有头绪。 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谢方寒忽然平静了下来,转头对另一个侍从吩咐道,“去取我的剑”。 既然不知道,那便直接去问。 宝相寺的方闻大师是闻名天下的得道高僧,这一次的讲法距上一次已经整整过了五年,故而在讲法消息传出来后,宝相寺的门槛就被信徒们踩烂了,若不是这次来得是大晏的太后,这么短的时间也无法安排妥帖。 谢方寒打马狂奔到宝相寺时,远远便原本清净超外的佛门圣地,如今却像个菜市场,信徒们在寺外三三两两的跪坐在一起,一脸虔诚的看着面前宏伟的寺门。 寺门虽然是开的,但是门口却站着一排大晏的士兵,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手里的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是随着太后来的护卫。 谢方寒下马解剑,前门是不用想了,这么多人盯着,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在路上她就想到了会是这般情景,毕竟是太后出行,没有守卫是不可能的,现在就只期望太后来的急,守卫安排的并不是完全没有漏洞。 功夫不负有心人,谢方寒围着宝相寺几乎绕了一整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混进去的位置,那是悬在陡崖上的一颗歪脖子树,前面是宝相寺的后院,后面便是悬崖,不论是从走势还是现场来看,都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 谢方寒仗着自己也是“学”了十多年武艺的,咬咬牙在地上助跑借力跳到了那颗悬着的歪脖子树上,山风阵阵,吹了谢方寒一个透心凉,脚下的树能坚持多长时间她不知道,按照经典桥段,下一秒这棵树就应该断了。谢方寒不敢托大,确定不远处的守卫没有注意到这边后,果断的跳进了宝相寺的后院。 和外面相比,寺内可以说是十分的清净了,没有巡逻的侍卫,也没有借住在这的香客,想来是太后入住后,把原本住在寺内的香客都“请”离了。 这倒是方便了谢方寒,接连翻过两个院子她便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是明星。 找到人了谢方寒反而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总不能冲上去说,“我觉得孙重别有预谋,不安好心。”单单是他突然出现在这,她就有嘴也说不清。 再三斟酌,谢方寒还是没有贸然的进去,寻了一处逆风的死角打算等等在说,方闻大师的讲法只有一天,明日讲完法太后便要起驾回宫,孙重若是想要耍什么手段,今晚是最好最适合的时机。 守株待兔虽然有点笨,但也是目前最适合她的。 轰隆!轰隆!轰隆! …… 闷雷声在夜里锲而不舍的响着,谢方寒虽然是呆在逆风处,可她还是小看了山间的夜晚,眼见着大雨将至,她一时也有些犹豫,是继续守在这,还是先找个空着的禅房避一避。 似乎为了督促谢方寒做出决定,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谢方寒几乎是瞬间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好在是平日为了掩人耳目,她的腰上也是缠着白布,虽然衣服湿了,但是外形上依然没有暴露。 只是这雨太大了,砸的她都快睁不开眼了。 谢方寒在心里定了一个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孙重若是依然没什么动作她便离开,……或许本来就是她想多了。 谢方寒的自我安慰并没有起作用,平日的小说她也算是没白看,雨势刚刚缓和了一点,她便看到了一个人影翻进了晏瑜棠的院子。 谢方寒不敢耽搁,仗着地理优势直接从高处跳下稳稳的落在孙重和禅房房门的中间。 孙重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惊吓之余,下意识的退到了楼梯的下面,好不容易定下了神,抬头却见来人竟然是谢方寒。 谢方寒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看着他的神情从惊吓变成诧异最后又回到面无表情。 “你怎么在这。”孙重的话被雷声掩盖,但是谢方寒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一段时间的雨,谢方寒的思绪开始发散跑偏,她想到原著里晏瑜棠被安排到大越和亲,会不会也和孙重有关系?会不会也是孙重胆大包天的做了什么,才让晏瑜棠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谢方寒越想脸色就越冷,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孙重不知道谢方寒在想什么,但是那逐渐强烈的杀气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谢方寒竟然想杀了他? 先不说他好歹是有爵位在身,单说两人的关系,他俩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他突然对自己这么大的杀意,难不成是因为晏瑜棠? “你……”孙重连忙出声打算解释,但是对上谢方寒的眸子,原本想好的说辞便再也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原地,孙重心下焦急,夜已过半,藏在怀里的迷香早就被浸湿,今晚他注定无功而返,他想离开,可谢方寒这个样子,恐怕自己稍有动作,她就能一剑劈过来。 孙重暗自咬牙,脸上一片阴鸷,看着谢方寒恶狠狠的说:“谢逸之,今夜之事到此结束,你我各退一步!” “可我并不想退。”谢方寒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原著里孙重可能对晏瑜棠做过什么,便恨不得现在就拔剑把这人砍了。 孙重闻言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了抽,压着声音开始威胁,“你杀了我你也别想好过!还有里面的五公主,我若死在这,她这一生都会被世人诟病,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孙重说道最后语气不自觉的轻快了起来,幸好他提前做了别的准备,本来是打算用做造势,却没想到最后能救他一命。 谢方寒握着剑柄的手一再加力,看着孙重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杀意,孙重说的没错,古代女子本就看重名誉,更何况是皇家公主,哪怕是无中生有的事也会让女子名誉折损,孙重若是继续留在这,不论是死是活,都会和晏瑜棠扯上关系。 孙重是军侯之后,自幼也是习武的,谢方寒又不是什么武林绝世高手,一招杀不了他,他就能把全寺的人都招来,到时反咬自己一口不说,晏瑜棠那才是百口莫辩。 谢方寒考虑再三,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让孙重离开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她又不甘心让这个小人就这么离开。 “吱。”正当僵持,身后的禅房门突然自内被打开,开门声在雨夜并不明显,可对门口对峙的两人来说,却如同耳边炸响的鸣钟。 孙重瞪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眼神盯着谢方寒的身后,谢方寒一边提防着孙重,一边用余光瞄向身后。 竟然是晏瑜棠。 谢方寒有些意外,又瞥见她是一身正装,不像是匆忙起身的样子,心思急转,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想来晏瑜棠和她是想到了一处,也是在守株待兔。 “雨大,孙小侯爷还是赶紧回去的好。”晏瑜棠面无表情的对孙重撂下一句话。 孙重看着眼前的两人,脸色几变,最后还是没有再多说、多做什么,转身快步的离开。 谢方寒皱着眉头看着孙重的背影,总觉得就这么让他走了太过仁慈。 “跟我进来。”晏瑜棠瞥了一眼浑身湿透的某人,语气冷淡。 额。 谢方寒闻言,原本杀意满满的气势马上就怂了下去,灰溜溜的跟着晏瑜棠进了禅房。 她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呆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稍微一动便是一地的水渍。 晏瑜棠见他这副样子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连忙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谢方寒一杯热茶下肚,原本冰凉的身子顿时有了不少的暖意。明星并不在房中,眼下只有她二人,对面的视线存在感太强,谢方寒却不敢抬眼回望,只是低着头小口抿着茶,气氛有些尴尬。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良久,似是心有灵犀般,两人同时开口。 晏瑜棠顿了顿先道,“我没事。”孙重的下作手段她早有提防,她本在院外安排好了人,打算抓孙重一个现行,却没想到谢方寒会突然出现,私闯公主的院子,他也不怕被杀头。 谢方寒并不知道晏瑜棠的布置,闻言原本还有些尴尬的神色顿时变得明亮起来,笑着和对面的人道,“没事就好。” 晏瑜棠原本打算和盘托出的话在看到谢方寒带笑的眉目后尽数的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换言道,“你是怎么突然想到来这的。” 谢方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担心你啊。”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太过直白,连忙又解释道,“我是觉得这两天的事太过巧合,担心孙重另有所图 ,所以才追来的。”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忙于解释一脸焦急的样子,笑意渐浓。 …… “昨晚怎么样?”魏南雁不着痕迹的把跪着的蒲团往晏瑜棠的身边挪了挪,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询问道。 晏瑜棠目不斜视,看着前面宝相庄严的方闻大师,简略的描述了一下昨夜的事。 魏南雁听完后没有马上出声,在心里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后,才忍不住的问道,“所以前天你来找我让我留下来不是因为谢方寒,而是因为孙重?你早就猜到会发生这些事?” 晏瑜棠语气淡淡:“防患于未然罢了。因着逸之那首诗的原因,父皇对我稍有关注,我便想着孙重可能会借此做些什么,再加上孙老夫人和太后年轻时交好,从后宫走捷径也不肖为一个方法。” 魏南雁微微转头一脸复杂的看着晏瑜棠面无表情的侧脸,“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相信孙重……还有谢方寒,你用这一件事做饵,是测了孙重的野心,也测了谢方寒的决心……可我不明白,既然是考验,你对谢方寒又何必……那么……那么……”魏南雁越往后声音越小,最后到底是没有把话说完,她看的明白,晏瑜棠对谢方寒是真的动了心思的。 晏瑜棠没有给出回答,魏南雁也没有刨根究底的问下去。 耳边庄重的梵文晏瑜棠已经无心去听,就像魏南雁说的,这一开始确实是个考验,可到了最后先分不清的反倒是她,本是她对二人设下的局,现在却更像是在考她自己…… 晏瑜棠眼神空洞的看着一处,心里止不住的发问。 谢方寒啊,谢方寒,我该拿你怎么办…… 普通的“父亲”(上) 宝相寺里的晏瑜棠在自我挣扎,回程路上的谢方寒却心情愉悦。 她简直太机智了啊!这么多小说也不是白看的,那个孙重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谢方寒越想越觉得自己昨天做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又冷又不舒服,但这也没有能影响到谢方寒的好心情,一边打着马,一边还哼起了小调。 他是偷摸混进宝相寺的,自然不能大大咧咧的从正门出来,又担心那孙重搞些别的小动作,天没亮她就在晏瑜棠的安排下混了出来,如今这天刚蒙蒙亮,西京城内还很安静,就连一向热闹的朱雀大街都甚少有人走动。 谢方寒没有经过谢府大门,直接在冬园的侧门下了马,福伯从园内出来,看了眼浑身湿透的人,也不多问连忙吩咐侍从去准备热水。 待到谢方寒收拾好自己出门,还没来得及看眼今天的天气状况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陌生人”。那人背着手,俯身看着院中的一团花簇,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听到后面的开门声,这才不急不忙的起身回头。 “呦呵,起这么早啊。”见到谢方寒,来人脸上的笑意比院里的花还要灿烂。 “父亲。”谢方寒一脸茫然的喊了一声,不知道这位不着家的大佛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回的这么早。 作为谢太师的二子,谢明远也算是“誉满西京”,这位不学无术常年不着家的花花公子作为西京的话题经年不衰,谈及最多的就是他这些年的风流韵事,今天成了醉香楼花魁的入幕之宾,明天又和东流舫的琴师传出八卦……如此这般不绝于耳,谢方寒早些年一度还想过,说不定那天就有个孩子找上门来喊她“哥哥”。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方寒的设想也没成为现实,谢明远虽然在西京“传说”不断,但是却也没有一次把外人带回过冬园,这一点上谢方寒难得觉得这个人靠点谱。 “哎呀一段时间不见,小家伙又长高了啊。”谢明远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方寒,笑比桃花,“来年应该还能再高点,不错不错。” 院子里的侍女红着脸悄悄地低下了头,谢明远早年便是西京有名的“美男子”,一双桃花眼撩满整个西京女子,而今虽然年至不惑,可这面容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看着和那如玉般的少年郎没什么两样,偏偏又比少年人多了几分成年人的魅力,加之出身富贵,气质卓然,也怪不得这些年过去,还是有人往他这个坑里跳。 这种尬聊话题谢方寒也不知道怎么接,最后只得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看着颇为冷淡,谢明远也不恼,转头嚷着要用早膳。 谢方寒对着福伯点了点头,老人家便转身前去安排。 谢明远回来的太过突然,又不说是因为什么,搞的谢方寒食不知味满心别扭,想要问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谢明远面上倒是挺正常的,早膳的小笼包吃了不少还夸了冬园厨子的手艺。 本想着饭都吃完了,谢明远有天大的事也该说出来了,哪怕他说要给她抬个小妈回来她都能接受,岂料谢明远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跟着她进了书房后就坐在书房的八仙桌旁,悠哉悠哉的看着李喆送给她的海图志。 ??? 这位祖宗到底是回来干嘛的啊! “父亲……”谢方寒看着对面的人别扭的叫出这两个字。 谢明远摆摆手,桃花眼里连连泛光,语速极快的打断掉谢方寒的话,“先等等,我这看的正精彩,有什么话等我看完这一段的!” 谢方寒:“……” 这人今年确定是四十不是四岁??? “爹”都发话了,谢方寒也不能直接上手给他打一顿啊……不是,也不能再去打扰他啊,只得按下话头,闷声开始看账本。 可谢方寒安静了,谢明远又开始了。 “来人啊,给我换杯热茶。” “冬园大门斜对面的葱油饼不错,给我买点。” “西街的葫芦坊的酒酿团子今天新出了口味,一样给我来一碗。” “北街卖芋头糕铺子这个点应该开了,要两包,记得拿蘸料。” …… 谢方寒:“……” 门口的侍从:“……” 这冬园的侍从都是谢方寒自己的人,虽然谢明远是主子的爹,但是不代表他们要听他的话,侍从目光委婉的落在谢方寒身上征求她的意见。 谢明远见状,书一放瞪着他那好看的桃花眼也向谢方寒,那将哭不哭哀婉的小表情看的谢方寒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谢方寒手一挥,十分豪气的道:“买,都买。” 一些吃食,也花不了几个钱。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谢明远变脸似的瞬间又恢复了刚刚那副妖孽的样子,看着谢方寒目光流转,“我儿真好!” 谢方寒:“……” 我好你奶奶个腿! 幸好谢明远常年不在家,要是他这样的天天在家,谢方寒保证,早晚有一天她要给这个便宜“爹”蒙头打一顿! 谢方寒开始看账本。 谢明远呼噜呼噜的开始吃酒酿团子。 谢方寒继续看账本。 谢明远吧唧吧唧的吃葱油饼。 谢方寒还在看剧本。 谢明远开始叨咕这芋头糕的蘸料不够甜 …… 谢方寒:我想把爹扔出去打一顿用什么方式好,非常急,在书房等。 门边的侍从们低着头微颤着身子,他们和谢方寒一样都没怎么见过谢明远,平时也不曾听自家主子提起这位“老爷”,今日这一见,倒是十分的新鲜,更新鲜的是看着自家主子和老爷的相处方式。 别家都是辛苦持家的老父亲养着就会吃喝玩乐的不孝子,这谢家二房倒是刚好颠倒了过来,谢方寒这个儿子赚钱养家,谢明远这个不靠谱的爹吃喝玩乐。 谢方寒好不容易在谢明远的“折磨”下看完了账本,外面的日头已经快升到正中,眼看着半天就要过去了,谢明远还是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赖在她的书房津津有味的看着书。 这可太反常了,平日哪怕是过节的家宴,谢明远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也是卡着饭点回,草草的吃两口又马上离开,今天这半天的时间可比早几年她见他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 谢方寒合上账本,觉得要和这个不靠谱的爹好好谈谈。 “父亲。”谢方寒又一次出声。 谢明远这次没有再找借口打断谢方寒,不仅没有打断,还一本正经的主动开了口。 谢明远:“方寒,冬园那位管家看着十分面生啊。” 谢方寒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冬园你看谁不面生,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福伯是我几年前在官道上从山匪手里救下来的,老人家无处可去,又和我有缘,我便把老人家带了回来。”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谢明远的神情,不怪她多想,谢明远突然回来呆这么长时间本身就反常,又问到福伯,她想不多想都不行。 谢明远听完也没什么大反应,“嗷”了一声继续吃他的酒酿团子。 确定谢明远没有话要说了,谢方寒再次开口。 “父亲……” “主子,大夫人带着人来冬园了。” 谢方寒:“……” 她今天对着谢明远就注定只能叫爸爸了是吧! 努力的按压下心里蹭蹭钻上来的火气,谢方寒把目光放到前来通报的侍从身上,语气少有的不耐烦,“你刚刚说谁来了?” “回主子,是大夫人,带着二少爷和三小姐,正向着这边走呢,估计也就差几步路了。”前来汇报的侍从喘着粗气,显然是跑回来的。 谢方寒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谢明远,见他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眸子微垂,自己主动起身前去迎接。 她今天倒要看看,一个两个的,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药。 谢家大房的夫人王氏,原本是江南之地的商贾之女,嫁给谢明涛之后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原著里也提到过,谢家敢谋反,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一位家底殷实的亲家。 倒是王氏本人,书中提及的不多。哪怕是穿越过来十多年的谢方寒,和王氏的交流满打满算二手也数的过来了。 “大夫人。”谢方寒站在门口对着为首的妇人行礼。 “方寒这称呼也太见外了,这里没外人叫大伯母就行。”王氏的长相并不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高额骨,眯缝眼,吊梢眉,加上不矮的身高,看上去真是一点没有江南女子的委婉,就连笑起来,都让人觉得十分严肃,可偏偏声音又十分的温柔。 “大伯母。”谢方寒老老实实的又叫了一声,又对着跟在她身后的两人顺便打了招呼,“二哥,三妹。” 谢方澄和她也不熟,无声的点了下头表示回礼。倒是谢方菲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她,时而幽怨,时而又茫然的。 谢方寒:??? 幽怨? 谢方寒来不及细想,王氏出身商贾之家,一张巧嘴能说会道,简单的问了几句谢方寒最近的情况,便直奔正题。 王氏:“一晃眼,方寒今年也一十有六了,你虽然从小和我不亲近,但大伯母也确实拿你当自己孩子看。” 谢方寒在王氏说了个开头的时候就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什么了,这种相亲开头可真是太典型了,谢方寒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在对上王氏“殷切”的目光时,还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虽然那句“当自己孩子看”有些不属实,但是王氏这些年也的确没有像其他当家主母那样克扣冬园的吃穿用度,仅此一点,谢方寒对王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谢方寒的点头简直就是给了王氏继续说下去的动力,王氏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烈,语气也愈发的温柔,“前些日子我儿时的闺蜜带着女儿上京来游玩,顺道来府中看我,她家那女儿温婉可人,说话也温声细语的,当真是我见犹怜……” 谢方寒微垂的眸子开始泛出冷光,这大夫人是觉得她是个傻子么,她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师的孙子,给她介绍一个商贾之女?是在打二房的脸还是打太师傅的脸? 而且…… 谢方寒听着王氏搜肠刮肚的夸她闺蜜家的女儿,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按照大伯母这说法,这女孩家里也是行商的吧。” 王氏突然对上谢方寒的双眼,猛地顿了一下,随后马上撇开眼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点头应下,“是啊,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族。” 谢方寒挑眉笑意更浓,“哦?那我若是娶了她,是她嫁到西京,还是我跟着她去江南?” 王氏闻言面露尴尬,谢方寒的反应比她想的要快的多,但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的人,反应不可谓不快,脸皮也不可谓不厚,“那女孩是家中独女,女婿是必然要去江南继承家业的。” “娘!” 谢方寒还没来得及发作,跟在她身后的谢方菲先有了反应,谢方菲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娘,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王氏微微侧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甚至没有开口,谢方菲便“缩”了回去。 王氏回过头,继续带上之前的温和的笑,“你是太师府的三公子,去到那边没人敢对你不敬,那又是个富贵之家,往后的日子,必然是大富大贵事事顺心的。” 谢方寒听着王氏那看似是为她着想实际上满是威胁的话,简直想给她拍掌叫绝,不愧是出身商贾世家,这许诺的可太令人心动了,要是谢方寒是个不学无术没有追求的世家公子,那刚刚王氏描述的生活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能作威作福,又能极尽奢华,多好的日子! 可惜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王氏许诺的越好,这其中的内情越是凶险。 谢方寒连装都不想继续装下去,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刚要开口“婉拒”,身后却传来了谢明远懒洋洋的声音。 “既然大嫂把你那闺蜜的孩子夸得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这么优秀为什么不把你家二哥嫁过去啊。” 王氏在听到谢明远声音的瞬间,脸上原本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神情便尽数崩塌,叠在身前的双手狠狠地握着,待见到谢明远从屋内走出,王氏原本红润的面庞更是瞬间变得苍白无色,活像是见了鬼。 ※※※※※※※※※※※※※※※※※※※※ 1.谢谢大家不催更,催了我也没时间写。 2.我想过一章卡着3000字左右发这样我就能更两章。 3.上面的2只是我想想,我不喜欢那种为了字数强行截断的操作,估计你们也不喜欢。 4.这个周还会有更新,我在写,但是更想打游戏。 5.我去打游戏了。 普通的“父亲”(下) 如果说之前王氏的话算是夹枪带棒,那谢明远的话可以说是毫不修饰掩盖的在打人脸了。 可偏偏被打了脸的王氏不仅没有“反击”,连原本端着的气势都泄了个干净,险些一败涂地。 “明……明远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去前院说一声。”王氏几乎是颤抖着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谢明远像是慢了半拍,指了指自己,桃花眼里蕴着笑意,直看的满院子的人都红了脸。 “承蒙大嫂惦记,我今早刚回来的,听说大嫂要代替我这个当爹的给寒儿说亲,所以回来看看是哪位大人家的孩子能让大嫂这么迫不及待。” 清朗的声音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可是谢明远的话却着实听着让人开心不起来,王氏的脸色黑了又黑,却也无法开口反驳一二,她是谢家当家主母不假,可这婚姻大事,谢明远这个当爹的还在,她也确实没有什么立场插手谢方寒的婚事。 谢方寒看着王氏难看的脸色,又瞄了一眼目露寒光的谢明远,在心里直犯嘀咕,她是真的没想到谢明远突然回来是给她撑腰的,而且看起来还真的能撑住。 这十六年来,谢明远对她可以说算是不闻不问了,没想到事关她的人生大事了,他这个全西京皆知的纨绔爹突然靠谱起来,而且…… 谢方寒盯着谢明远的侧脸皱眉,王氏要给她说亲这件事连她的人都没能提前知晓,谢明远这个常年不着家的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在谢明远那句话说完后,院子里就沉默了下来,侍从们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是他们,也能听出来这两房之间正在较劲。 王氏进退为难,谢明远虽然面上带笑,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如刀锋般锋利刺骨,眼见着谢明远的笑意越来越冷,王氏急中生智,终于找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明远你有所不知,最近坊间传出消息,说是方寒心悦五殿下,编排公主可是大罪,我这也是为方寒的安全着想。” “哦?”谢明远闻言转身看向谢方寒,收敛脸色语气无悲无喜,“有这回事?” 唰。 刹那间整个院子或明或暗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谢方寒的脑中在这一瞬间蹦出许多的想法,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声的吐出一个字,“是。” 她的余光看到了王氏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以及身后谢方澄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有谢方菲更加复杂的眼神,最终她的视线对上了谢明远古井无波的眸子。 !!! 谢方寒被谢明远厚重的目光震住了心神,这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碰上这么有穿透力的眼神,她当然知道王氏在移花接木、祸引东水,只要她刚刚亲口否认了那个所谓的“坊间消息”,那不仅能给王氏一个台阶,也会给她自己一个台阶。 皆大欢喜。 可晏瑜棠怎么办?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整个西京的人都知道谢太师府上的二房长子心悦五公主,如今她这个当事人当着自家父亲、长辈的面,言语确凿的否定这个说法,她保证不出半日王氏和谢府的人一定会宣扬的这件事西京尽知。 西京百姓私下里会怎么谈及这件事? 谢府三公子无所建树高攀不上皇室公主。 还是…… 谢府三公子看不上这位不受宠的皇室公主。 流言杀人,无论哪一种都是把晏瑜棠推在风口浪尖,更别说之前得罪的梦兰郡主,借着这股妖风,还不知道要整出多少幺蛾子…… 谢方寒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错,她这么说,是为了晏瑜棠的名声,晏瑜棠是她的盟友,她们本就应该互帮互助不是么? 谢明远看着目光游移,情绪频繁起伏的谢方寒,默默的把视线移走,看着王氏继续问道,“所以呢?” 王氏因着谢方寒的话彻底的化被动为主动,憋了许久的气刚通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语言,谢明远却突然又把枪头对准了自己。 所以呢? 什么所以? 王氏茫然了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接着刚刚的话问的。 王氏僵着脸强调,“明远啊,编排公主可是……” “编排公主的可不是方寒。”谢明远直接打断王氏的话,面无表情的道,“方寒承认自己仰慕公主,这算什么编排?” 王氏继续挣扎,“可是这坊间都说……” 谢明远继续打断,“坊间传言终归只是传言,怎么,难不成圣上会用坊间传言治我谢家的罪?” 谢明远目露讽刺,盯着王氏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坊间传言也能治罪,那也是先治我的罪。” 王氏:“……” 谢方寒注意到王氏刚有一点血色的脸在谢明远这番话说完后再度回归苍白,其程度甚至比刚刚更甚,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氏已经病入膏肓。 谢方寒的目光在谢明远和王氏之间扫过,所以……谢家上一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番交锋,终究还是王氏败了,在谢明远那句话之后,王氏便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草草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王氏便带着身后的人离开。 “慢着。”谢明远出声,已经走到门口的王氏生生的止住脚步,转过头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用尽全身力气开口,“明远还有什么事?” 谢明远神情淡漠的看着门口的人,言化利刃,一刀刀的尽数砍在王氏的心上。 “我不管你要折腾什么,但是别把主意打到我儿和冬园的头上。” “遇到事情要从根本解决,你要是不舍得下手,我可以帮你……” 谢明远的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视线直接转到了谢方菲的身上,只一眼,就吓得谢方菲低下头缩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这明晃晃的威胁听得王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可她除了应下声,却也别无他法,谢明远已经掐住了她的死穴,她再怎么挣扎也会徒劳的。 王氏等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冬园,直到冬园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为首的王氏才放慢了脚步。走在王氏后面的谢方澄看着眼圈红红的妹妹,皱了皱眉,先出了声。 “娘……” 王氏猛地转过身,那狠厉的眼神惊得谢方澄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王氏冷着脸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她的院子,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谢方菲闻言身体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娘竟然要软禁她?谢方菲下意识的就要反抗,可突然想到谢明远临走前的那句话和那个眼神…… 谢方澄看到自家一向无法无天的妹妹异常顺从了自己母亲的安排也是惊奇不已,到底是从小放在手心里的妹妹,谢方澄还想开口替谢方菲说说话,可对上王氏冷漠狠厉的眸子,那求情的话转了几番都没能说出口。 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 因着不速之客的离开,冬园里再度回归了平静。谢明远和谢方寒父“子”俩屏退了侍从,坐在书房内静静的下棋。 连续两盘,谢方寒都是中盘认输。 谢方寒满心复杂,就凭这手棋力,他这便宜爹也不会被西京传的一无是处。 “咔”谢明远落下一子。 “我输了。”谢方寒果断的认下了这第三场的胜负。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谢明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谢方寒也不好判断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干脆就不接话,老老实实的收拾棋盘。 谢方寒虽然没有回应,可谢明远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既然有自知之明,刚刚为什么又要应下。” 谢方寒抬头,正对上谢明远面无表情的脸,谢明远不给谢方寒说话的机会,继续质问道,“你凭什么敢应下王氏的话,凭什么敢应下心悦公主这几个字。” “因为谢府?你连个嫡子都不是。” “因为你是公主伴读?连个品级的官职都算不上。” “还是因为你在替五公主在梦兰郡主那挣回了三分颜面,就觉得自己是个有功之臣?” 谢明远每说一句谢方寒的心就被狠狠的捏紧一次,谢方寒在桌下紧攥着拳头,枉她两世为人,自诩心理承受能力过人,不成想今天却被几句话压制到这种程度。 “谢方寒。” 谢方寒还在天人交战,谢明远语气却突然一转,不再咄咄逼人,亲切平和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叫了她的名字。 谢方寒看着谢明远,张了张口,却依旧是叫不出那声“爹”。 谢明远也不在意,桃花眼中重新挂上了笑,如同早上谢方寒第一眼见到他时那样,勾人又张扬。 “你真的心悦五殿下么?” 谢明远问。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谢方寒的退路被切断,对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个“是”字在唇舌间百折千转就是说不出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答案一旦明确的给出来,就会像盖章敲定一样烙印在她的身上。 她可以敷衍欺骗谢明远、王氏、整个西京乃至天下人,可是谢明远的问话,听在她的耳中更像是他在替自己质问自己。 “你心悦晏瑜棠吗?” 她怎么可能喜欢晏瑜棠?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她要赶紧跑小命要紧啊!而且就算退一步来说,就像谢明远说的,她既没有家世又没有建树,哪里配得上皇室的公主。最最最最重要的,她可是女儿身,她和晏瑜棠同是女子啊! 谢方寒似乎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可当谢明远那句问话像晨钟回响在她脑海中时,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什么都说不出。 谢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书房内安安静静的,谢方寒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书房内的一处,无声的发着呆。 …… 晚膳是谢方寒自己用的,侍从说谢明远从书房出来后便径直离开了,谢方寒听完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过多追问,她原有诸多疑问,可现在却没有丝毫探究的心情。 嘉和十六年夏季的最后一夜,有人酣睡,有人无眠。 普通的立秋 “逸之?逸之!” 谢方寒猛地回过神,看着李喆担忧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喆拍了拍谢方寒的肩膀,含含糊糊道,“那啥,眼神太露骨了。”坊间的传言他也听到了,虽然没想到谢方寒有这么“大”的胆子,可另一方面他性子跳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就是谢方寒有倾慕的女子,只不过这个女子的身份比较尊贵,仅此而已。 “啊?”谢方寒茫然的看着李喆。 李喆朝着另一边挤眉弄眼示意,谢方寒抬眼,恰好晏瑜棠的视线看过来,谢方寒马上撤开自己的视线。 李喆:“……” 这俩人到底怎么了啊? 孙重自从立秋后就再也没有入过宫,据说是生了一场恶病,一时半会不能回来,谢方寒也变得怪怪的,上课看着五殿下发呆,下课看着五殿下发呆,有事没事都看着五殿下发呆。 连他一个反应的慢的人都能看出来事情不大对劲,偏偏这两个当事人,一个一点也不知道收敛,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 就立个秋这变数也太多了吧。 李喆在这边吐槽,另一边魏南雁也在和晏瑜棠谈心。 “你俩这是……哈?”魏南雁表示自己是真的看不懂了。 “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晏瑜棠为蹙着眉语气难得的无奈。 不只是魏南雁这个反应,晏瑜棠也不知道谢方寒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明明那天从宝相寺离开的时候还挺正常,不过就隔了一天,回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因为盯着她看的人是谢方寒,连续被盯着这么多天,她非要治他的罪不可。 “那你不打算找他问问?”魏南雁又瞄了一眼谢方寒,见他虽然是侧开了脸,但是视线还是时不时的往这边瞄,心里觉得奇怪又觉得有点好笑。 晏瑜棠抬头,谢方寒刚瞄过来的视线“唰”的一下又缩了回去,晏瑜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道,“你觉得他这样我能问出什么?” 魏南雁挑着眉看着好友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那可不一定,这种情况下说不定能问出的东西更多。” 晏瑜棠眸子轻颤,对于魏南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议不置可否。 坊间的留言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甚至她知道的还要比其他人多许多,她知道从宝相寺回京的当天,那个被称为西京第一纨绔的谢明远回了谢府,并且呆的时间还不短。 她还知道那天之后,谢府的掌上明珠谢方菲被不明原因关了禁闭。 她也想过是不是谢方菲的事被谢方寒知道了,可话说回来,就算谢方寒知道了,也和他盯着自己看没有关系啊,难道是那天发生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 晏瑜棠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和谢方寒好好地谈一谈。 成天盯着自己看算怎么回事? 谢方寒余光注意到晏瑜棠不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而是挪开视线去和魏南雁继续说着什么,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明远那句话像是一道紧箍咒勒在她的头上,以至于只要晏瑜棠在她的视线中她就不会不自觉的把视线放到那人身上,她一开始还想着晏瑜棠身上总会有自己讨厌的地方,只要发现一样她就能说服自己,可是一日一日的过去,讨厌的地方没找到,倒是记住了她许多小习惯。 用膳时第一口一定会先吃饭。 做文章思考的时候会无意识的研墨。 想事情的时候一只手会轻轻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关节。 …… “逸之逸之!”李喆眼见着谢方寒又开始发呆,连忙出声把人的魂叫回来。 “嗯?你说。”谢方寒试图表示自己没有在走神。 李喆在心里赏了他一个白眼,才继续道,“今年的秋试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会有几天的休息时间,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谢方寒本想答回家,可前几天王氏那一遭搞的她现在着实抵触谢府,虽然谢明远临走前警告了王氏,但谢府当家的毕竟还是谢明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想把自己往虎口里放。 李喆还在等他的答案,谢方寒想了想还是照实答了,“没有什么安排。” 这个答案显然是在李喆的意料之中,李喆闻言又凑近了几分,颇为神秘的道,“我听说大皇子当天要在金缕苑设宴,要不要一起去。” 这次倒是轮到谢方寒诧异了,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你要去?”李喆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那种技术宅,这次竟然这么反常的要去参加什么宴会? “嘘嘘嘘!”李喆连忙瞄了一眼晏瑜棠和魏南雁的方向,确定二人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转过头和谢方寒解释,“金缕苑和别的地方不同,高尚雅致,西京的文人大多都是在这安排聚会的。” “所以?”谢方寒还是不明白哪里吸引李喆了。 “咳。”李喆不好意思的清了下嗓子,“据说前些日子金缕苑的老板高价收了一份《遂川山图》挂在金缕苑里供宾客鉴赏……” “你想看那图?”李喆不仅好海图,山水图他也很有兴趣,这点谢方寒是知道的。“你既然想看,自己去金缕苑看不就得了。” 谢方寒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大皇子的宴会,这些上位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是真的不想掺和。 “我倒是想。”李喆说到这,脸色也塌了下来,“可那副山图就挂在金缕苑最贵的庭院里,我哪有钱包下那么大的庭院。” 谢方寒挑眉:“所以你就打算去那蹭?” 该说的都说了,李喆也无所谓的一摊手,“人穷没办法。” 谢方寒倒是有钱,可听李喆的话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吃金的地方,为了不引人瞩目,她还是不要搞事情了。 谢方寒:“你要去看图就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喆对于这个结果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在纠结,他本来也就是试试这么一提。 晏瑜棠想着要问问谢方寒这么反常到底怎么回事,可自从那天之后,她便开始忙了起来。晏皇下令这次殿试的出题皇子和公主也要参加,每人一道,由晏皇亲自过目选择其中一道加入到殿试题目里。 这可是在皇帝面前刷脸的大好机会! 后宫开始忙碌了起来,前朝的亦是,皇子们三天两头的出去请外援,后宫的各种消息传得飞起,晏瑜棠虽然对这方面没有多少的胜负心,可毕竟是殿试态度还是十分端正的。 忙东忙西,等她忙完歇下来想起还有事要找谢方寒的时候,谢方寒早早地就已经出宫了。 晏瑜棠:…… 罢了,等下次回来再说吧。 谢方寒不想回谢府,也不想去凑金缕苑的热闹,恰逢殿试,西京的客栈也是人满为患,思来想去的竟然不知道能去哪。 车夫:“主子……我们不回谢府么?”他们已经在宫墙外停驻了快一盏茶的时间了,平时谢方寒都是直接吩咐回冬园的,今天这迟迟没有声音,他也拿不准他的心思啊。 谢方寒在车里眉头紧皱,想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冬园,回去问问福伯看看有没有能去的地方。 打定了主意,谢方寒便要出声吩咐,可这口还没开,马车的帘子就忽然被撩开,一阵香风钻入吓得谢方寒差点跳起来。 “今个倒是稀奇,我记得你早就出宫了,怎么还没走?”来人笑吟吟的坐下,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谢方寒摁了摁头,语气十分的无奈,“魏小姐,魏姑娘,你上车前好歹出个声啊。” 魏南雁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满不在乎的道,这不是远远看着你的车夫好像再和车厢里说话吗,不快点我怕蹭不上车啊。”魏南雁一边说着,一边还打量了一下整个马车内部,看了一圈就开始咂嘴。 “谢三公子,你这座驾可真是深藏不露。”魏南雁笑着打趣。 谢方寒摇摇头也不接话,反问道,“回家么?我送你一程。” 魏南雁眼露精光一点也不客气:“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魏南雁的父亲并不是京官,在西京并没有府邸,好在是有晏瑜棠这么一个公主朋友,能让她在寸土寸金的城东买了一个不大的宅子。 马车内十分安静,魏南雁直勾勾的盯着谢方寒,一肚子的瓜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谢方寒被旁边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主动开了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魏南雁闻言眼中马上露出精光,语气颇为兴奋的问道,“你和殿下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谢方寒:“……” 这么直白的么? 话说这个问法本来就不太妥吧?! 谢方寒僵硬着抽了下嘴角:“我和殿下什么时候有哪样发展了?” 魏南雁一脸嫌弃的看着谢方寒,“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咱们也是同窗,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连我都瞒着啊。” 想到前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互动”,魏南雁就觉得腻的慌,一个用力过度的殷勤,一个是无奈的“被动”接受,看着虽然有些假,可是气氛可做不得假啊。 不过看谢方寒这诧异又不似说笑的脸…… 魏南雁小声道:“这满西京都传遍了,难道是假的?”她和晏瑜棠算的上是亦臣亦友,事关个人私事,她虽然知道一些,但是详细的她却也不能过问太多。 谢方寒欲言又止,若按她和晏瑜棠之前说定的“互帮互助”关系,告诉魏南雁事情也无所谓,反正她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现在要说她俩的关系,一个“互帮互助”她就觉得有些不够了。 魏南雁看着谢方寒一脸纠结的样子,心里像揣着一只猫一样,挠的她心痒痒。 她有预感,从谢方寒这里她能吃到一个超级无敌大的瓜。 “你俩……吵架了?”魏南雁结合谢方寒这几天的反常行为“主动出击”。 “没有。”谢方寒这次答得十分的痛快。 她单方面的纠结能算什么吵架。 魏南雁见谢方寒的神情不似敷衍假话,便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追问,“那是谢太师知道这件事了,不同意?” 婚姻之事,若是二人之间没有矛盾,那就只可能是家中有所阻拦了,谢方寒和晏瑜棠,一个是太师府家的公子,一个是皇室公主,身份地位如此显赫,“家”中若是阻拦,他二人结缘的希望可就渺茫了。 谢方寒摇了摇头,“府中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一个注定要走向灭亡的太师府和她有什么关系,谢家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见魏南雁面露思索,担心她越想越歪,连忙出声止住了她的话头,“和外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有些事想不明白。” 魏南雁听她这么说,果真噤了声不在追问。 车厢内恢复安静,谢方寒的心里却乱糟糟的,她想要一个答案,却又迟迟找不到这个答案。 “你觉得殿下,喜欢我么?” 没由来的一句话同时惊住了马车内的两个人,魏南雁是惊于这个问题,谢方寒是惊于自己竟然就这么问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晏瑜棠,同样的,也不知道晏瑜棠喜不喜欢她,一想到这个问题,她便觉得自己想个无耻的骗子,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一边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谢方寒见魏南雁的反应连忙就要开口说自己是说错了话,可魏南雁在最初的惊讶后就陷入了沉思,谢方寒刹住了自己的话头,一眨不眨眼的看着魏南雁,目露希冀。 良久,久到谢方寒眸子都要彻底暗下的时候,魏南雁突然抬起头,看着谢方寒神色认真的说:“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谢方寒微微张嘴,对上魏南雁认真的眸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魏南雁继续道:“你喜不喜欢一个人,难道是取决于对方有没有先喜欢上你么?” 谢方寒依旧沉默。 魏南雁:“还是说,如果对方不喜欢你,那你就能让自己不喜欢她?” …… 哑口无言。 在魏南雁的三个问题下,谢方寒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 “主子,到了。”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破了后面的安静。 魏南雁突然道,“其实刚刚那个问题你要问的人不应该是我。”说罢也不顾谢方寒的反应,身形轻巧的跳下了马车,在车外对着谢方寒行礼道谢,“今天多谢你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谢方寒摇了下头,眉目渐舒,轻声道,“是我该谢你。” 魏南雁看着谢方寒清明了不少的双眼,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家宅子。 谢方寒颇有仪式感的长长呼了一口气,对着车夫吩咐道,“去见我爹。” …… 普通的一夜(上) “主子,到了。” 谢方寒坐在车上迟迟没有动静。 马车在某一个拐弯后,似乎突然从威严的京都驶入了秦淮河岸,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往车厢里钻,隔着车帘谢方寒都能闻到浓浓的胭脂水粉味。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个决定…… 马车已经在原地停了好一会了,谢方寒听着外面忽大忽小语气各异的女子声音,咬咬牙,一把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谢方寒低着头快步的走向正前方的花梦楼,门口的龟公正在招揽别的客人,谢方寒看准时机,三步并作两步,眼看就要插着缝隙进到门内,不料一道浓香突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杀出,生生的拦住了谢方寒的去路。 “哎呦~这位小公子看着甚是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花梦楼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就和我玲姐说,玲姐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 谢方寒瞥了眼打扮的花枝招展自称是“玲姐”的女人,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我来找人。”谢方寒直白的说道。 玲姐笑意更甚,绣着美人图的团扇在白皙无骨手中被灵巧的把玩着,一双勾人的杏眼来回的扫视着谢方寒,谢方寒被她露骨的眼神看的发毛,强忍着抖一抖身上鸡皮疙瘩的想法立在原地任她打量。 “小公子这话说得,来我花梦楼的人,自然都是来找人的,难不成还能是来吃饭的?”玲姐打了个太极,话头重新抛了回给谢方寒。 “我来找我爹,谢明远。” 谢方寒没了耐性,酒气和驳杂的香气搅合在一起使劲的往她鼻腔里钻,闻的她头都要炸了,毕竟是青楼,为了“服务”好客人们,酒水和女子的胭脂里或多或少都会加入一些合欢药物,谢方寒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对于这种气味,并没有什么“抵抗力”。 玲姐听到谢方寒说出那个名字,脸上原本妩媚的笑登时敛下,盯着谢方寒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方才再度开口。 “跟我来吧。”说完也不顾谢方寒的反应,转身便进了花梦楼。 谢方寒皱着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这地方是福伯一早就查到的,据说是谢明远的常驻温柔乡,应该不会有错,只是刚刚那老鸨的反应,实在是值得琢磨。 花梦楼内部是回字型的构造,一楼的中间有个装饰夸张的舞台,外圈是一桌桌的散席,在往上的二三楼便都是单间,玲姐带着谢方寒几乎是走完了整个花梦楼,最终才在三楼的一个单间前站定。 叩叩叩。 十分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 “进来。” 里面的人懒洋洋的应声。 玲姐抬手推开大门踏入屋里,谢方寒却在门外迟迟没有跟上,虽然隔着门听得不算真切,但是谢方寒却能分辨出,刚刚应声的并不是谢明远。 咬字的韵味不一样。这和醉不醉酒没有关系,完全是个人的习惯。 玲姐见谢方寒没有跟上,不仅没有疑惑,神情反而是轻松了不少,顺带着脸上的笑都真诚了许多。 “不错。”玲姐微微颔首,压低了声音快速的道,“障眼法而已,快跟上来。” 谢方寒闻言下意识的抚了抚后腰,然后才迈步跟上。 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个便宜爹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这单间从外面看着和其他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越往里走谢方寒就越心惊,这房间的深度差不多要有普通两间房深了。 又绕过一道屏风,内里的装修风格陡然一变,从暧昧夸张的青楼一下子变成了布置典雅的书房,玲姐站在一边,在谢方寒步入后拉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厚重的机阔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一道石墙自谢方寒的身后缓缓的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玲姐抬手,语气正经不复挑逗,“请。” 谢方寒单手背在身后,一边神色淡然的向前走,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大概是谢方寒见过的最别致的暗室了,要不是没有窗户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两个连通的房间。 “稀客啊。”谢明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谢方寒反应机敏,转身后撤一步到位,目光冰冷的盯着来人。 谢明远挑挑眉,满不在乎的走到了一旁落座。 玲姐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身叫了一句“主子。” 谢明远挥挥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头也不抬的道,“你刚刚派人传信说我儿子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新暗号呢,没想到来的真是我儿子。” 玲姐颇为无奈的回道,“属下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小主子的眉眼像您的地方不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谢明远是标准的羽眉桃花眼,谢方寒则是剑眉丹凤眼,单看眉眼俩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幸好是谢方寒唇形和脸型像谢明远,否则玲姐也真的不敢把她往里面领。 原本正在低头喝茶的谢明远听到这句话,突然抬头看向谢方寒,只一眼便弯了嘴角,连带着语气都是笑意,“是啊,不像我,眉眼随她娘。” 谢方寒听闻这句话只觉得心里似是蹿过一道电流,震得她酥麻,她觉得自己隐隐的好像抓到了什么,可还不待她细想,谢明远接下来的话就带跑了她的注意力。 谢明远单刀直入:“你来找我,是之前的问题有答案了么?” 谢方寒闻言,原本还是疑惑的神情瞬时严肃了起来。 “有答案了。” 谢方寒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十分的坚定。 谢明远蓄着笑和一脸认真的谢方寒对视,如同那日在冬园父子二人对视一样,不同的是,今日的谢方寒不在犹豫仿徨,掷地有声给出了她的答案。 “是。” …… 晏皇心血来潮的要给秋闱加戏,皇子公主们兵荒马乱不说就连一应的大臣们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明争暗斗的又是几番交锋,都想着为自己背后的势力添上一块砖,可惜天不遂人愿,谁都没有料到忙忙碌碌小半个月,最后拔得头筹却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五公主晏瑜棠。 晏瑜棠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也挺意外的,凭心而论,她出的题目虽不是太差,但也并不能稳压其他人一头,她的其他五个兄弟姐妹身边那么多的拥护,才华横溢的一抓一大把,不可能想不出好的题目。 可既然是晏皇亲口定的,那不管怎样,这次的出头鸟,她当也要当,不当也要当。 “五殿下,这是陛下令老奴送来的赏赐。” 刚回棠园椅子还没坐热的晏瑜棠瞄了眼外面看不到头的奉礼侍从,又看了看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太监,微微颔首应道,“麻烦柳公公了。” 柳公公身子压得更低,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浓烈,“五殿下可不要折煞老奴了,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 奉礼侍从在棠园进进出出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把晏皇赐下的东西尽数搬完,柳公公没有逗留太久,礼品尽数送完后便和晏瑜棠行礼告退。 侍从退走,顺便也带走了棠园刚刚热闹的气氛。前殿中,不等晏瑜棠琢磨明白今日的事,就见原本在后面盘点的明月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殿下,出事了。”明月神情严肃的递过一张信纸。 晏瑜棠接过,快速的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明月见状又递上一方锦帕,晏瑜棠接过,脸色更加难看,那是魏南雁随身的帕子。 明月继续道:“信纸和锦帕是被箭支送过来的,暗卫已经去追人了,奴婢斗胆,看完信中内容后,马上便来寻了殿下。” 晏瑜棠对于暗卫去追人并不抱什么期待,后宫深似海,敢用这么狂妄的方式送信,可见其有恃无恐,她现在更担心的是信上的内容,晏皇的赏赐不过刚下来半个时辰,后宫竟然就有人对自己的人下手了。 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晏瑜棠来不及深想,连忙对着明月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宫。” 做事一向利索的明月这次难得有些犹豫,“殿下,这个时间出宫……”时辰已经不早了,再有两个时辰宫门便会封锁,那信上提及的地方单是去程便要大半个时辰,这时间,可着实是太紧了。 晏瑜棠摆摆手,语气坚定的道,“我知道,你且去安排。”她自然知道时间是很紧的,而且不出意外,信上所言也不可尽信,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可事关魏南雁,她不敢心存侥幸。 这是她这些年中唯一能交心的朋友。 明月本也就是一提,见自家殿下如此坚定便也不在多言,立马转身下去安排。 棠园因为晏皇的赏赐成为了宫中目光聚焦之处,各方势力在明暗之处伺机而动,而造成这般局势的晏皇反而没有什么动作。 晏皇一十二岁接任大统,在位近四十载虽无大功却也是个正直明事理的好皇帝,这次的秋闱临时出题是他早就想好的,随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朝中的暗流愈发的汹涌,他看在眼里,却有心无力。 他已经老了,哪怕面上看着还很精神,可内里的精气神是一天不如一天。 册封太子这件事已经被各方朝臣们说烂了,可他就是迟迟的没有任何动作,不是他不想,是实在不知道立谁,大皇子年至不惑,虽占嫡长可思想简单,怕是连个守成之君都做不好,剩下的几个孩子,要么过于平庸要么就是不够贤明。 就拿这次的秋闱的加题来说,他给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们去找“外援”,事实上交上来的答卷也确实十分的出彩,可也只是题目出彩。 春闱秋闱是为朝廷选拔人才,选拔的人才是为了整个晏国,不是为了他皇家,可六张答卷里,只有一张是从民生的角度出发,晏皇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陛下。” 晏皇一动不动的坐在金龙殿里盯着桌上的六张卷子,听到柳公公的声音才缓缓的回了神。 “回来了。”晏皇的语气带了些疲惫,也只有在这位跟了他一辈子的心腹面前他才会稍微放纵。 柳公公微微弯身应声,“是。” 晏皇:“那个孩子怎么样?” 柳公公如实答道:“五殿下十分平静。” 晏皇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她母妃了。” 柳公公闻言也笑着应道,“可不是么,那气质和淑妃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晏皇想到那个淡雅如菊的女子,脸上原本的笑意又缓缓的沉了下去,柳公公见状也不再多言,安静的侍候在一旁。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不会一点都不关注。六个孩子里,三公主心思缜密又霸道冷漠,有为君的心性却没有为君的贤明。五公主才智过人偏生性淡薄,有为君的能力又没有为君的心性,最让人无奈的,这两个他觉得能继任的孩子偏偏都是女儿身。 诶,天要亡他大晏么! …… “还有多久。”晏瑜棠再次出声问道。 “回殿下,再过两条街就到了。”赶车的暗卫回道。 晏瑜棠闻言放下车帘,蹙着眉头继续梳理整件事的脉络,她和魏南雁交好这件事,西京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绑人行这般狂悖之事的,她还真想不出个甲乙丙丁。 不,不对,与其去想对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如说是对方拿捏住了她的死穴,对方是吃定她一定会为魏南雁以身犯险。 想通了这一点,晏瑜棠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若真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魏南雁,她怕是要内疚一生。 “殿下,我们到了。”暗卫的声音自前面传来。 晏瑜棠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起身下了车。晏瑜棠虽然是在西京长大,可到这般冷寂贫瘠的巷子还是头一次。 随行的暗卫们将她护在中间,小心谨慎的走向信上所说的那间院子,破旧的大门被为首的暗卫一脚踢开,晏瑜棠从身前暗卫之间的缝隙里瞥了一眼院子的内景,很空旷,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有人么?”为首的暗卫对着屋里喊道。 回答他的则是一支羽箭,这支箭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漫天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暗卫高呼:“保护殿下!” “殿下!” “殿下……” 晏瑜棠醒来的时候,酸疼的脖子让她不自在的皱了眉,宁神香的香气在鼻间萦绕无声的安抚着她的情绪,入眼的黑暗让她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光源。 偏过头,她才发现屋中竟然还有别人,那人坐在八仙桌旁,单手撑头双眼紧闭,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好落在他的身上,原本清秀的五官在月光下更显柔和。 “谢方寒。”晏瑜棠轻启朱唇。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香味,这陌生的一切在她叫出这个名字后,尽数化作了心安。 普通的一夜(下) “你醒了。” 谢方寒睡得不深,晏瑜棠蓦一出声她便醒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谢方寒快步的走到床前,紧张的问道。 晏瑜棠小幅度的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撑着身子 ,缓缓的坐了起来。 谢方寒扶着她起身又注意到她发干的嘴唇,连忙折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的喂她服下。 “这是哪?”温水润喉,晏瑜棠顿时觉得说话都有了几分力气。 谢方寒背对着床上的人,一边点亮屋内的灯烛一边回道,“谢府。” 晏瑜棠闻言无声轻皱着眉头。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间偏僻的院子里,漫天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暗卫一边护着她,一边寻找退路,然后……然后便是后颈处传来的痛感,再睁眼她便就在这了。 是谢方寒救了她?他也去了那处院子?还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谢方寒点完灯就看到晏瑜棠一脸严肃的在出神。 “你以为自己是神算子,什么都能自己算出来么,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不就好了。”谢方寒撇嘴一边说一边给晏瑜棠往上提了提被子。 晏瑜棠眼神茫然的看着谢方寒,见惯了他前段时间的反常,突然见他像以前一样“大逆不道”的和自己说话,晏瑜棠还真的挺意外。 她是昏迷了一会吧,难不成是昏迷几天了? “你……”晏瑜棠刚要开口,秀气的鼻翼却微微翕动,谢方寒眉头微挑,对上晏瑜棠突然高深莫测的眸子,心下一跳,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怎……怎么了?”谢方寒的底气突然弱了下来,见着这样的晏瑜棠,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晏瑜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晏瑜棠盯着床边的谢方寒也不言语,一双有神的眸子里“写”满了自己交待、坦白从宽这几个字。 交待什么???难道她真知道了? 谢方寒压下心中的恐慌和不安,目露茫然的和晏瑜棠装傻。 晏瑜棠见他那茫然的样子不似作假,没好气的提了一句,“你身上有胭脂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浓。” 谢方寒闻言面露恍然,随即便是长呼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被缓缓的放下,她本以为自己暴露了,原来却是为这件事。 晏瑜棠把谢方寒面上的变化尽数收归眼中,谢方寒的反应让她生出了几分疑惑,他刚刚确实是心虚了,但是又在她提示完他身上有胭脂味后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让谢方寒心虚的还另有其事,而且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和自己有关的,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和当日谢府上发生的有没有关系。 谢方寒自从和晏瑜棠达成同盟后,就没有再敢小看过这位酱油公主,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又费心费力的当了大半夜的陪护,导致她整个人的意识都松了几分,以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晏瑜棠面前许久都不曾有过的“翻车事故”刚刚又发生了一次。 谢方寒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引起了晏瑜棠的怀疑,老老实实开口解释自己身上这么重的胭脂味是因为去找了她那个便宜爹。 晏瑜棠听到这面无表情的回了一个字,“哦。” 哦?哦!哦是个什么意思啊?? 谢方寒摸不准这个“哦”字的意思,思索片刻,果断的把她的便宜爹给卖了,除了她和谢明远之间那几句“至关重要”的谈话,其他的尽数的讲给了晏瑜棠听,连花梦楼用“回”字构造隐藏暗室这种机密都没有保留。 在花梦楼暗室里挑灯翻看着各方消息的谢明远并不知道他家的败家子已经把他的老底漏了个干净…… 谢明远。 晏瑜棠在心里有了计较,上次暗卫汇报谢府之事时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可当时也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有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西京尽知的纨绔背地里还有这样的一面,披着纨绔的外表一披就是十多年,这番隐忍,令人钦佩,也让人担忧。 谢明远忍辱负重这些年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谢家? 谢方寒见床上的人又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伸手替她抚平。 晏瑜棠被谢方寒的动作拉回神,看着搭在自己额上那只手的主人,难掩目中的震惊。谢方寒才是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谢方寒被晏瑜棠的眼神刺了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立马从床边跳开,刚刚伸出的手下意识的藏在身后,一脸无措的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 她也确实做错事了,虽然是她是无心为之,可晏瑜棠毕竟是皇室公主,她这般所作所为已经可以算是大不敬。 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谢方寒在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同时又担心晏瑜棠会觉得自己轻浮,想要开口解释,又怕被她当作是在诡言狡辩、敢做不敢当,整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纠结万分。 “你是在哪找到我的?”晏瑜棠不动声色的破开了尴尬的局面。 谢方寒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又给她续了一杯温水,才继续交代,“是在花梦楼。” 晏瑜棠听闻自己是在青楼被救回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谢方寒知道她是想歪了连忙解释道,“别着急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用目光无声的询问。 谢方寒担心她又多想,也不绕弯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重述了一遍。 她确实是从花梦楼把人带回来的,但是当时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她刚和谢明远“表明”完真心,谢明远手下的人就突然出现给他汇报了一些消息,然后谢明远就带着她去了花梦楼最下面的密室,谢方寒一进到密室就见到被打昏的晏瑜棠,谢明远也没说什么,就派人从暗门送了她们俩回冬园。 “这么说是你爹救的我?他派人监视我?”晏瑜棠到底是晏瑜棠,一瞬间便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谢方寒摊摊手,一脸无辜的道,“我觉得他可能不仅监视了你,他可能监视的是整个西京的人。” 晏瑜棠不置可否,低着头思虑片刻,又抬头看向谢方寒,目光深邃,“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禀告父皇么。”任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是被别人监视的,更不用说是皇家。 “你有证据么。”谢方寒坐在八仙桌旁,满不在乎的道。 “花梦楼里总会有。”晏瑜棠目光微沉。 “狡兔三窟,我那便宜爹暗地里经营了这么多年都没栽,肯定留了不少后手。”谢方寒一番话说的胸有成竹,顿了顿又认真的道,“咱能不提这种假设么,我要是信不过你,也不会对你说这些,你又何必一而再的试探我。” 晏瑜棠挑着眉看着谢方寒,太奇怪了,眼前这人简直太奇怪了,前几天还是一副纠结沉默的样子,怎么今晚说话变得这么通透,甚至比以前还要通透几分。 谢方寒一手撑着头,目光坦荡的和晏瑜棠对视,晏瑜棠没能看出什么只好暂时作罢。 “话说,你是怎么去的那么偏僻的地方。”谢方寒想到谢明远手下的汇报,忍不住的问道。 晏瑜棠也不隐瞒,把宫内的事尽数告知。谢方寒越听脸色越凝重,待到晏瑜棠说完,就见谢方寒正低着头无声思索。 晏瑜棠也不着急,借着烛光打量着这间屋子,简单又不空阔,随意却不见凌乱,倒真是屋子随了主人,和谢方寒一模一样。 谢方寒并没有思考太长时间,事实上这也确实不是一件特别复杂的事,对方只不过是打了她们一个时间差,把两个人的时间线对到一起就能发现真相。 先是有人暗中取到了魏南雁的贴身帕子,然后在确定魏南雁离宫后,利用帕子给晏瑜棠设了一个局,在之后便是引诱晏瑜棠到他们埋伏好的地方…… 后面的事虽然因为谢明远的介入没有完成,但是到了这一步,对方的目的差不多也能知道个一二。 只是这参与谋划实施的人……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眉间尽是纠结,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怎么,刚才不还挺能说得么,现在又不敢了?” 谢方寒见她那八方不动的样子,撇了撇嘴心道自己也是好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能想到的,哪怕晏瑜棠有些细节不清楚,应该也能猜个差不多。 “你觉得是谁下的手。”谢方寒开门见山。 “……”晏瑜棠闻言只是皱眉。 谢方寒扒拉着手指头,挑开了晏瑜棠没有揭开的那层窗户纸,“魏南雁的帕子先不提,能确定魏南雁离宫的禁军统领许正英是六皇子的亲舅舅,射杀你的那伙人根据我便宜爹的人回报,说是最终是进了二皇子府,我们离开花梦楼之前,外面的眼线还看到了大皇子的心腹进了楼内,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但是可以确定不是来寻欢的,是来找人的,找谁,也不用我说了。” 谢方寒比了比手指头,看着晏瑜棠道,“这就是三个了。” 晏瑜棠平静的抚着手里的杯子,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谢方寒说的她也清楚。 谢方寒见她这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心里突然蹭蹭的冒火,忍不住的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晏瑜棠闻言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垂着眸子平静的道,“生什么气,早就习惯了。” 谢方寒哑然,有些恼火,又觉得力不从心。 对面的人突然息了声,晏瑜棠下意识的把目光转过去,就见那清秀的人蹙着眉眼,面上一会是气愤一会又是难过。 晏瑜棠看着这样的谢方寒突然弯了嘴角。 谢方寒抬头,看着面露轻笑的晏瑜棠十分的不解,“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出来?” 晏瑜棠也不同她解释,看着她笑意更甚,“不笑,难道哭么?” 谢方寒:“……”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谢方寒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晏瑜棠见谢方寒目光闪烁,知道她是在偷偷说自己的话,奈何她现在心情好,暂时也就不计较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 “啊?”谢方寒被晏瑜棠的话拉回了神,“没有结束?”顿了顿,又一脸严肃的道,“对,故意把伏击的地方安排的那么远,偏僻是一方面,同时也是为了把你拖至宵禁,让你不能按时回宫。”若是被人知道皇室公主流落街头一夜,哪怕没发生什么,也会被说成发生了什么。 晏瑜棠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目前看来,出手的只有大皇兄,二皇兄还有我那个小皇弟,但是既然他们三个都动手了,我那另外两个哥哥姐姐,不会不掺和一下的。”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他们两个一个被皇后偏爱,一个有外戚在朝中势大,这两人的后手估计是都在宫内了。 “那道题就那么重要?”谢方寒忍不住问道,晏瑜棠平时深入简出的根本不和其他皇子碰面,能让其他人同时针对她,也只有晏皇刚搞出的那个幺蛾子选题了。 “那道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被放进了殿试题目里。”晏瑜棠只一言,谢方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五公主突然得到晏皇的青睐,所出的题目竟然能力压客卿济济的其他兄弟姐妹,其他皇子公主在恼怒担忧的同时,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出手打压她的气势。 是谁挑的头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有人开了头那就顺便插上一脚,成了,自然是好的,不成也不过是丢了一次机会,反正淑妃在宫中朝中都没有什么依仗,晏瑜棠敢冒这个头,他们就有十足的把握打压的她翻不了身。 “简直不讲道理!”谢方寒越想越生气,“他们自己没本事,还要怪别人太优秀?” “毕竟事关皇位。”晏瑜棠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平淡的神色,忍不住的问道,“那你想不想当皇帝。” 晏瑜棠抬头,眼神平静的和谢方寒对视。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幽深的瞳孔,顿了顿,认真道,“你想要,我便能替你挣来。”她好歹也是知道后面剧情的人,哪怕没有天选之子的光环,她也能提前把天选之子的布置抢过来。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着,良久晏瑜棠才语气不变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谢方寒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在说大话,连忙又解释道,“我没开玩笑,只要你想……” “不要。”晏瑜棠打断了谢方寒没说完的话,看着谢方寒的双眼认真的道,“我只想离开这。” 谢方寒微楞,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紧攥着双拳立誓般的对她道,“好,我带你走。” 普通的比试(上) 晏瑜棠:“听说西兆人异常俊美,而且眼睛都是蓝色的?” 谢方寒:“对,不仅他们的眼睛是蓝色的,他们养的猫也是蓝眼睛。” 晏瑜棠:“有机会我能养一只么?” 谢方寒:“好。” …… 晏瑜棠:“据说大越的冬天很冷,可以把人冻成冰雕?” 谢方寒:“嗯,泼上足够的水,别说人,山都能冻成冰雕。” 晏瑜棠:“真有那么冷?” 谢方寒:“真的。” 晏瑜棠:“那不去了。” …… 晏瑜棠:“欸还有!梁国人说他们的东海中养着海妖,据说还有海龙,是不是真的?” 谢方寒:“……有的,不仅有海妖,海龙,还有海鲜。” 晏瑜棠:“什么是海鲜?” 谢方寒:“是梁国所说的那些海妖海龙的统称。” …… 晏瑜棠:“还有古澜,这个国家真的存在了上千年了么?” 谢方寒:“是的,不止上千年,我们不是同一批猴子,他们比我们进化的还要早一点。” 晏瑜棠:“啊?” 谢方寒:“没事,我在胡说八道。” …… 晏瑜棠一脸严肃的看着“胡说八道”的谢方寒,谢方寒坦然对视,片刻后,对视的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你这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干嘛还一本正经的唬我。”晏瑜棠语气虽是带着些嗔怒,但是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这是谢方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晏瑜棠,像个孩子一样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没有端公主的架子,像个邻家的小姑娘。 晏瑜棠像是变了一个人,天南海北的问着各种奇怪的问题,谢方寒也不嫌烦,时而正经时而搞怪的回答每一个问题…… 月色渐淡,窗外渐有微光钻入。 叩叩叩。 三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强行插入了轻松的气氛中,屋内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应声,可两人都清楚现在站在门外的是谁。 谢方寒想到了灰姑娘的童话,只不过在这里身份刚好颠倒了过来,到时间变回原型的不是灰姑娘,而是偷偷溜出去恣意玩了一夜的公主。 现在,她的侍卫来接她了,她便不再是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姑娘了。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也没有什么后续的举动,可凌冽的气势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屋内人他的存在。 屋内的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谢方寒主动起了身前去开门,房门拉开,迎面而来的就是清晨微冷的秋风,以及……气势汹汹带着杀气的刀光! 当! 金属碰撞音在安静的环境中被过度放大,震得谢方寒鼓膜发麻,外面的人冷着一张脸,看着谢方寒就像看一个死人。 唰! 敲门之人一刀不成,第二刀接踵而至,普普通通的横斩竟斩出了破风声,谢方寒不敢托大,灵巧的挑开那人的攻击,同时快步退后和那人拉开距离。 谢方寒的反应快,门外的人反应更快,轻巧的卸掉了刀上多余的力道,第三刀再度劈来。 眼看着两人就要进行第三次交手,坐在床上的晏瑜棠及时出了声,“开阳住手。” 被叫做开阳的人把他的第三刀强行停在了空中,随即缓缓的收回了进攻的架势。 谢方寒则依旧握着刀提防着这位疑似晏瑜棠暗卫的人,面对一言不发上来就动手的人,她自然要防着。 “殿下。”开阳丝毫不在意还在一边对他“刀剑相向”的谢方寒,对着床上的晏瑜棠单膝跪地抱拳低首,“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我无事。”晏瑜棠语气淡淡,上位者的气势显露无疑。 现在,她是大晏的五公主。 晏瑜棠又转向谢方寒,开口解释道,“这是我的暗卫,冒犯之处,还请逸之见谅。” 这种正式的官腔听得谢方寒直皱眉,可等到晏瑜棠说完,她还是收了刀,开阳来之后晏瑜棠的态度变化太大,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晏瑜棠在见她收刀后微微翘起的嘴角。 “宫中可有变故?”晏瑜棠敛去笑意,视线又转到开阳身上。 “……”开阳没有马上回答,瞥了一眼谢方寒,其意不言而喻。 “她可听。”晏瑜棠见状又补了一句。 听到这三个字的谢方寒就像拿到了尚方宝剑的钦差,对着开阳这个地方官,瞬间就扬眉吐气起来。 晏瑜棠见着恨不得翘尾巴谢方寒,刚“板”起来的脸色又柔和了不少。 开阳对于谢方寒倒是没什么反应,听到晏瑜棠这么说了,便面无表情的开始交代宫中的事。 “三皇子妃来寻您喝茶,被淑妃娘娘的人挡了回去……” “昨日不少宫人都来探棠园的口风……” “陛下那边并没有什么动作……” 开阳将宫内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都汇报了一遍,谢方哈和晏瑜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平静,就如同她二人昨晚所想,后宫内果然也发了难,并且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 喝茶。 也亏着那位三皇子妃能想出这么个由头。 谢方寒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不由皱了眉,刚刚开阳汇报的好像都是三皇子的手笔,三公主似乎没有出手? 是没来得及,还是……? “皇后懿旨到!”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 屋内的三人同时一顿,开阳看向谢方寒,谢方寒伸手指了指后窗,开阳会意点了点头,谢方寒又快步走到床边,放下床帏遮住床上的晏瑜棠,随后又快速的解开了外衣,散了发髻,确定不会露出马脚后,才出门准备迎接懿旨。 来传旨的太监年纪不大,但是面容却十分的严肃,谢方寒接旨后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甩着袖子便离开了冬园。 谢方寒和刚刚赶来的福伯互换了一个眼神,福伯心领神会点点头,出去安排了。 再回到屋子里时,原本在床上的晏瑜棠已经起身下了床。晏瑜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修边幅”的谢方寒,单薄的中衣,披散着头发,看起来…… 更秀气了。 晏瑜棠想到这,看着谢方寒微微的有些愣神,她不是没见过身着淡色的谢方寒,只是那日他束发戴冠,更显倜傥,现在头发散下来,晏瑜棠看着总感觉有些奇怪,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 “殿下?”谢方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看着自己出神,便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晏瑜棠回神,又看了一眼谢方寒,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三皇姐出手了。” 谢方寒闻言,也不作他想正色起来,她刚刚还在想三公主竟然没有下黑手,没想到是在这等着。 那懿旨的内容倒也没什么复杂,大体意思就是恰逢秋闱,皇后打算也顺便考量一下皇子公主们的学业,作为伴读,谢方寒自然也要前去。 虽然这理由依旧让谢方寒想要吐槽,不过这时机,选的实在是太好了。 从昨日勾引晏瑜棠出宫开始,这一环扣一环的出招虽然被晏瑜棠尽数逃过,可每一道都是凶险十分,皇后这道懿旨来的太巧,想来是五个人通过气,非要动一动晏瑜棠的筋骨。 …… 这五个人要是也能像携手对付晏瑜棠这样携手治国,哪还有后面七公主什么事啊!谢方寒在心里咆哮吐槽,面上还是尽数压下了种种情绪。 “你打算怎么回宫?”谢方寒出了声,她们都清楚只要晏瑜棠顺利的出现在“考场”上,这一劫便到此为止。 “跟你的车进。”晏瑜棠回答的很快,似是已经有了对策。 “宣和门的守卫一定会要求查车。”晏皇体恤百官,下旨外臣的车架可以行至中和门,也就是三道门,宣和门算是皇宫的二道门,由禁军把守,平日也由禁军巡逻,禁军是六皇子那边的,对于五公主阵营的谢方寒,只会严查。 “而且,就算进了宣和门,你又要怎么当着中和门守卫的面下车?”谢方寒继续道。 晏瑜棠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一点不重要,只要过了宣和门,我便能进宫。” 谢方寒看着她挑了挑眉,想了想道,“那若我能带你进宣和门,你便告诉我你如何进宫怎么样?” 晏瑜棠略作考虑,看着一脸“胜券在握”的谢方寒,笑着点了点头。 “好。” …… 晏瑜棠从未想过谢方寒那看似普通的马车内里是这副情景。 车里是软塌配着茶盘,车壁上则挂着脊刀和弓箭。 毫无美感,却又一眼能让人认出是谢方寒的风格。 他似乎一直都很谨慎怕死。 晏瑜棠不是没见过惜命的人,但是谢方寒和他们都不一样,早上他去给开阳开门的时候 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拿,但是打开门开阳试探着一刀斩来时,他却马上就有武器抵挡……舒适的座驾和休息的屋子里都时刻准备着武器,这么一个小心的人,昨夜竟能说出那么不要命的话。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这么矛盾? 晏瑜棠还在头脑风暴,谢方寒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机阔的声音太大,晏瑜棠被拉回神的时候就见谢方寒身后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敞着口,一眼看不到深浅。 晏瑜棠看向谢方寒,谢方寒则一脸神气的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这一章有点少,但是继续写4000又打不住,干脆就分两章,本周试图加更。 普通的比试(中) “站住!” 谢方寒的马车不出意外的被“扣”下了。 “例行检查!”皇城门外的禁军似乎怕里面的人听不到,这一声喊得叫一个中气十足。 进出宫快半年才第一次碰到例行检查的谢方寒十分自觉地撩开了门帘,在看到一脸道貌岸然站在一边的许正英时,谢方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车!”先前开口的禁军又道了一声。 谢方寒也不挣扎,老老实实跳下车,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了那位六皇子舅舅身上。许正英年逾不惑,长相看着虽是正气十足,但是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烂菜梆子,坏到心了。 另一边,许正英也不可避免的开始打量谢方寒,谢府二房的名声他自是听过,作为小辈的谢方寒,正正经经他倒是第一次见。 瘦瘦弱弱,一看就是个只会读书的软骨头。只是这软骨头见了自己就笑,是个什么意思? “你笑什么。”许正英可沉了沉眉,不认为谢方寒的笑是带着好意。 谢方寒余光注意到已经爬进她车架里的禁军,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许正英,见他单手扶剑,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也不和他打哑谜,大大方方的就开了口,“我笑……孩子打架,大人出手。” 许正英的脸色霎时黑了一个色号,他自然明白谢方寒话中的讽刺。 谢方寒见他变脸,不但不收敛,言语还更为犀利,“禁军统领大人也是好敬业,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知道的要夸您一声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故意在这等着谁呢……” 不待许正英发作,检查车架的禁军就从谢方寒的车上下来走到许正英的旁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汇报情况。 谢方寒见状,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正英,开口继续扎他的心,“呦,看来许大统领在我这是等不到了,没事,还有机会呢,奉然一向起的晚,我看着天色,估摸着许统领还要在这站好一会,您可一定站住了,说不定就有所收获呢。” “你可说完了?太师府就是这等教养么!”许正英绷着脸色,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讥讽,若这里不是皇宫,他定要让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好好吃一个教训! 谢方寒瞄了眼许正英紧攥着剑柄的手,看着许正英开心的笑了笑。许正英读懂了这个“看到你生气我就很开心”的笑意,脸皮抽了抽,强压着胸中的怒火。 谢方寒不在刺激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掸了掸衣服,从容的重新上了车,车夫一甩缰绳,马车继续前行。 在车架经过许正英身边时,谢方寒突然撩开窗帘,看着许正英一本正经的道,“太师府的教养什么样,就不劳许统领操心了,反正我太师府不会做出孩子打架,大人出手的可笑事,哦,我今日这番话怕是有些难听,不知许统领是不是也要找我谢家家长,告我一状?” 谢方寒说完也不管外面人的反应,直接放下窗帘缩回车里,马车走的极快,待到外面的许正英反应过来,那车架离宣和门快有三十步了,他从军近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指着鼻子的嘲讽,偏偏嘲讽他的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若是平时谢方寒敢这么和他说话,他一定把他捆起来抽上十鞭子,可今日谢方寒是奉旨入宫,他妹妹最近和皇后斗的厉害,他若扣下谢方寒,皇后一定会借此动他这个禁军统领之职,想到这,许正英只得暗暗咽下这口怒气,同时在心里狠狠地给谢方寒记上了一笔。 车里的谢方寒在说完后便开始在心里默数,数到十没听到后面的叫停声后,一边心生惋惜,一边按步骤打开暗厢。 藏在暗厢里的晏瑜棠被谢方寒扶了出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方寒连忙问道。 晏瑜棠无声的摇了摇头,那暗厢比她想的要宽敞许多,加上她呆在里面的时间不长,倒是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是谢方寒那几句话,她在暗厢里听得清楚,杀人诛心,谢方寒刚刚那几句话,句句可都是诛心之语。 他不是怕死么,就这么直接的得罪一个禁军统领,放在他身上算得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方寒注意到晏瑜棠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困惑,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 晏瑜棠犹豫了一下,这话若是换个人她是万万不会问的,但既然是谢方寒,那她关心一下也是可以的吧……晏瑜棠小声的开了口,“你刚刚为什么要和许统领说那些话,他可不是个有肚量的人,而且你明明又那么怕……死。” 谢方寒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道:“不是你和我是说的,皇后和许静妃最近正闹得厉害么。” 晏瑜棠急了,顾不上仪表,连忙道,“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 “我知道。”谢方寒笑着打断她的话。 晏瑜棠一顿,就见对面的人认真的看着自己,语气正经的道,“如果因为我的几句话能让皇后和许静妃矛盾增加,那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不能,顾忌着谢家,许正英也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至于其他的……” 他的话明明还没有说完,晏瑜棠却看到少年人神色突然飞扬了起来,“至于其他的……” “下车!”马车缓缓停下,中和门的守卫在外面高声道。 少年人的话没能说完,可眼中的热意却丝毫不褪。 晏瑜棠被这灼灼的目光“烫”到,下意识的避开视线,逃避般的道,“快下车吧,不好在这久停。” 谢方寒也不介意她的反应,古人含蓄,她这般直白晏瑜棠自然是不习惯的。 “已经过了宣和门,殿下还不准备告诉我怎么进宫么?”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晏瑜棠依旧是不慌不忙又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看的谢方寒都不禁为她捏把汗。 晏瑜棠依然只是笑笑,指了指外面道,“下车吧。” 谢方寒深深的看了晏瑜棠一眼,拧着眉头跳下了车,中和门的守卫比起宣和门许正英的手下就要显得严肃了许多,眼看着谢方寒下车,所有的护卫都扶着武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单凭这目光,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的人估计就要失态。 “逸之,扶我一下。” 谢方寒还在神游天外,冷不丁听到后面的声音还有点恍惚,回过头就看到晏瑜棠大大咧咧的从车厢里走了出来,正站在车辕上提着下摆跃跃欲试。 谢方寒的身体下意识的紧绷,眼神凌厉的看向中和门的守卫,可中和门的守卫就像突然看不见他二人了一样,目不斜视的平视前方,那神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要多严肃有多严肃,要多道貌岸然有多道貌岸然。 回过头又见晏瑜棠笑的开心,她还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紧绷的身体渐渐松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人小心的扶了下来。 “逸之对于我这个答案可还满意?”晏瑜棠看着谢方寒笑的狡黠。 谢方寒拱手,无奈的道,“殿下运筹帷幄,我服了。” 晏瑜棠闻言笑意更甚。 今日的皇宫似乎有些安静的过分,她二人从中和门进入后,一路行至棠园,这近一刻钟的时间,竟然一个宫人都没有碰到,谢方寒开始还有些担心,以为是宫里的谁又安排的后手,后来见晏瑜棠一脸淡然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她安排好的。 晏瑜棠在后宫的势力竟然这么大?中和门的守卫先不说,单单是这一路一个宫人没有遇上,这就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做到的。 “殿下的手段,今日我是见识了。”谢方寒颇为感慨,若不是这回他们是在宫外下手,单单宫内,其他人大概还真的不能把晏瑜棠怎么样。 “逸之莫要多想,这些都是母妃的人。”晏瑜棠轻声解释道。 “淑妃娘娘?”这次谢方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淑妃母族连许静妃都比不上了,可论这宫中势力两个许静妃都比不上淑妃,难道这都是淑妃入宫后培植得的?若真是这样,这淑妃也太可怕了些。 晏瑜棠只一眼就明白谢方寒正在想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母妃并不喜欢这后宫的争斗,这些人据说都是她的友人留给她自保的。” “友人?什么友人能在宫里有这般势力?”谢方寒没忍住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晏瑜棠垂了垂眸子,眸光也暗了不少,“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母妃在宫中并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我旁敲侧推过几次,母妃的反应有些奇怪,似是不愿多谈。” …… 两人一阵沉默,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棠园已经在近在眼前,远远地谢方寒就看到侯在门口的明星和明月。 “殿下!”明星的反应比较大,看着晏瑜棠就红了眼眶,整个人更是挂在了晏瑜棠的身上。 明月的反应要小一些,但眼中也满是激动,晏瑜棠昨日的经历实在是吓到她们了。 “好了,我这不没事么。”晏瑜棠拍了拍挂在她身上的明星,笑着安抚两人。 明月的情绪收回的最快,不稍片刻便恢复如常,又想起今早的事,连忙汇报道,“殿下,皇后娘娘早上派人来传口谕,说是今日要在扶桑园考校皇子公主们的功课,算算时辰现下还有半柱香左右就到时间了。” 晏瑜棠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谢方寒,谢方寒会意,抢先道,“我先过去。”谢方寒是奉皇后的旨意入宫的,于情于理都不能和“在宫中”晏瑜棠一起过去。 谢方寒站在棠园门口目送着晏瑜棠被宫人迎进棠园,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向着扶桑园走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场来自四面八方的落井下石行动,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 算错了,两章也写不完,需要三章,这三章就是比较重要的伏笔了,是剧情的承上启下,也是感情的,这周还有一更,我一定更。 普通的比试(下) 谢方寒进到扶桑园时,园中已经满了大半,魏南雁和李喆已经到了,看着谢方寒进来,李喆还起身挥了挥手。 “逸之。”李喆叫道。 只一瞬间,谢方寒便觉得有数道打量的视线接踵而至,目不斜视的走到李喆身边,恰好对上魏南雁投来的目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又分开。 晏瑜棠的暗卫昨夜去找过她,昨夜的事,她应该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入了座,谢方寒便感觉到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了不少。谢方寒大体扫了一圈,场中坐了七七八八,皇室子弟里除了三公主,就数晏瑜棠没来了。 “逸之,逸之。” 李喆从旁边小声的叫道,谢方寒闻声转头就见他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倒是也让她吃了一惊,销声匿迹许久的孙重竟然也来了。 谢方寒又看向李喆,李喆读懂了她的眼神,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谢方寒再次把视线投过去,孙重坐在一旁低着头,教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五殿下到。”门外的宫人突然高声道。 …… 安静 非常的安静 原本热闹的扶桑园在听到这句通报后像是突然被断了电的音响,瞬时安安静静。晏瑜棠身着一身淡色的宫装,步伐款款的从扶桑园外进来,目不斜视的走向她们。 周围的传来微小的交谈声,晏瑜棠并不受干扰,端着架势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各种打量的目光再次投来,就连对面的几个皇子,都忍不住把视线转了过来。 作为当事人的晏瑜棠,反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老神自在八方不动的喝茶。气氛稍有压抑,坐在晏瑜棠下手身侧的魏南雁先出了声,“殿下。” 昨夜的事太过惊心动魄,哪怕现在并不是开口的好机会,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晏瑜棠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魏南雁见状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尽数咽了回去,群狼环伺,现在确实不是个说话的时机。 谢方寒垂着眸子出神,李喆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也沉了下来,倒是孙重,似乎就是来凑人数的,坐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喝茶,好不自在。 “皇后娘娘、三公主到!”宫人的声音就像一道突然打开的闸门,把园中愈发压抑的气氛尽数倾泄出去。 “参见皇后娘娘。”扶桑园内众人尽数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不大,也不怎么有威严,可偏又让人觉得稳重安定。 起身入座,谢方寒下意识的去看这位大晏皇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皇后本人,之前她便十分好奇,为什么作为大皇子和三公主的生母,她却唯独宠爱三公主,对大皇子可以说是不屑一顾。 宫斗剧里不都是儿子比较吃香么?况且又是嫡长子,不出意外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啊。 三公主异常乖巧的陪在皇后的身边,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跋扈的样子,谢方寒心下更是不解,都说这皇后宠爱三公主,按照三公主那性子在皇后面前不会这么的乖巧,三公主是在敬畏皇后? 皇室真是复杂。 谢方寒这边还在头脑风暴,主座上的皇后却突然看了过来,谢方寒当即一愣,生生的忍住要低下头的反应。 皇后看的不是她,而是晏瑜棠。 谢方寒更茫然了,她要是没看错,这皇后看晏瑜棠时的眼神,温和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皇后:“有段时间没见淑妃了,她近来可好?” 皇后一开口,皇子们再次把视线投过来,晏瑜棠挺直着腰背,不卑不亢的回道,“多谢皇后关心,母妃诸事安好。” 皇后听到晏瑜棠的回答,丝毫不掩饰的弯了眉眼,笑颜和善,“快入冬了,之前大越送来朝礼,我特意给她留了一块白狐裘,这两天就让人给她送去,她一向畏冷要早做准备。” “多谢娘娘厚爱。”晏瑜棠的气压低了不少,倒是三公主,全程低眉顺眼的坐在一边,对于两人的对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方寒这时候要是再不能感觉到点什么,那也是真白混这么多年了,皇后这话里话外都是淑妃,与其说是针对,倒不如说是在提点在场的人。 她是在替淑妃、替晏瑜棠出头。 这么想也就能解释通了,淑妃性子冷漠,家中又不能依仗,又没有皇子傍身,一路升至主妃位,要不是因为皇帝偏爱,自己又没什么宫斗心计,便只能是皇后相助。 谢方寒想到这又瞥了一眼前面低气压的晏瑜棠。 她好像还漏想了了什么? “今日叫你们来的目的,本宫也就不在赘述了……”谈及正事,皇后又敛了笑意,面目端庄,语气也变得沉稳起来,若不是刚刚和晏瑜棠的对话,只看如今这般面容,当真是母仪天下,威严赫赫。 皇后:“今年的秋闱,陛下选中了五公主所出的题目,希望其他皇儿以她为榜样,精进学问,造福百姓,造福大晏。” 众皇子:“儿臣谨遵皇后娘娘所言,刻苦学习,为大晏分忧。”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近日北方的大越频频有小动作,南面的梁国这几年的国力也在稳步提升,天下的局势眼见着日益紧张,故而今日也就不考校学识了,在座的不论皇室子女还是伴读都是我大晏未来的中流砥柱,虽不说上阵杀敌,但身子骨也不能过于孱弱。” 大皇子连忙接道,“母后说的是,可三妹五妹是女子,身子骨必然是要比我们差一些。” 三皇子紧跟而上:“是啊皇后娘娘,三妹妹和五妹妹毕竟是女子,舞刀弄枪的有失皇家仪态。” 皇后看都没看两人,继续道:“我大晏泱泱大国,若真让女子领兵前线,丢的是整个大晏男人的脸!” 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时低下头,坐在对面的二皇子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在座的人心里也都清楚,大皇子和三皇子提出两个公主不过是为了自己,他二人一个崇文蔑武,一个不学无术,若是亲自下场,还不一定比得上两个公主。 皇后冷眼看着下方的你来我往,待到波澜尽数平下才道:“本宫今日只是随意看看,在座的也不用过于拘谨,每一方出一个代表就行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示意身后的人出列,同时二皇子、三公主、六皇子身后也各有一名伴读起身。 “殿下。”谢方寒主动叫道。 晏瑜棠听到谢方寒的声音却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后面的孙重低声叫道,“孙小侯爷。” 谢方寒皱了皱眉。 孙重倒是二话不说起了身,谢方寒眉头皱的更紧。 “慢着。”大皇子突然出了声。 场中一顿,随即尽数将视线投了过去。 大皇子看了眼晏瑜棠,又把视线挪到她身后的孙重身上,开口道,“孙小侯爷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大病了一场,今日是病后第一次入宫,刚养好的身体,这时候还是好好保养着,免得落下病根。” “大皇兄说的是,只不过是随意切磋,孙小侯爷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一直不曾出声的三公主也开了口,不过那视线看的却不是孙重,而是落在了谢方寒的身上。 晏瑜棠面无表情的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接到视线,却只是笑了笑,显得十分的无害。 孙重站在一旁也不着急,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毫不在意的看着所有人的反应。 晏瑜棠收回看向三公主的视线,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方寒转头看向晏瑜棠也不太明白她这是打算要做什么,只是能确定孙重定是她特意叫来的,她知道今天皇后要从武下手?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魏南雁最是清楚好友的想法,在见到孙重的时候就明白了晏瑜棠的意思,可显然其他皇子并不想如她的愿。 晏瑜棠还在僵持着没有松口,皇后却没有给她转圜的余地,直接开了口,“皇儿说的在理,孙小侯爷大病初愈,确实不适合大动干戈。” 晏瑜棠虽心有不悦,可面上还是不露丝毫破绽,从容的应道,“是。” 谢方寒起身出列,一边缠衣袖,一边向场中走去。 “逸之。”身后的人突然叫道。 “?”谢方寒回头,就对上了晏瑜棠满是担忧的眸子,谢方寒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身继续走向场中。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下场宣布比试条件,谢方寒一耳朵听着,一边分神默默地打量其他人,看了一圈,除了她,场下皆是西京里有名的军侯后代。 谢方寒在心里腹诽,怪不得晏瑜棠要把孙重叫回来,这些个家中都是有些军权的,其中还有一个已经确定了明年要去边关驻守,若他们要真的发难起来,太师府教的“花拳绣腿”还真的讨不了好。 可惜啊,教谢方寒武艺的不是太师府的人,是将军府的人。 大太监传达完规则便退了场,场中包括谢方寒在内的六个人各自拿着一把未开封的剑,彼此间隔出安全距离,互相提防着。 这比试竟然是大乱斗。 谢方寒的感受着其余五人隐隐不善的目光,终于明白晏瑜棠刚刚无声的坚持是为了什么,谢方寒也没料到他们布了一晚上的局,这最后一剑却是拐了个弯。 晏瑜棠在他们的层层堵截下回了宫,再想直接对她不利机会渺茫,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的用这个方法针对她手下的人,折了她的人又能打了她的脸,一石二鸟,好一个收官之笔,既然是皇后开的头,那想必就是三公主的手笔了。 回到座位上孙重可能是现下看戏看的最认真的一个人了。宝相寺的事情败露,他被晏瑜棠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听她的命令,今日突然接到通知让他入宫,他也是挺纳闷,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估计也打了这位深藏不露的五殿下一个措手不及,他倒是挺好奇今天这场“比试”会怎么收场。 其他几个皇子派出来的人他也算熟识,功夫都不差,如今五对一,就是不知道谢方寒要怎么办,那夜在宝相寺,她透露出的杀气现在想想他还有些心悸,这谢方寒……也不是个善茬。 谢方寒眼见着五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下平静,眼中却满是嘲讽,挽了个剑花开口道,“既然都想对我动手,那就一起上吧……” 谢方寒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子们面无表情,倒是他们手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谢太师家的小孙子这不是找死么。” “对面可是五个军侯家的世子。” “安世子也在,他明年可是要上前线的。” “可不是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场中的人听到了谢方寒得挑衅,脸色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他们堂堂军侯府世子,平日里哪有人敢这么和他们说话,还说什么一起上,是在看不起他们么? 场下的李喆一脸焦急,魏南雁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反倒是晏瑜棠,脸色好了不少,孙重抬了眼,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找死”。 谢方寒眼见着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反而却扬起了笑,“怎么?世子们是怕了?上场前不都商量好了要一起针对我么,开了场怎么反而没有动作了?” 谢方寒轻佻的语气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六皇子手下的人最先忍耐不住,长喝一声,一剑刺来,谢方寒不慌不忙侧身躲开剑芒,抬手用剑柄精准的击在他握剑那只手的手腕处,那人只觉手腕酸麻,惊呼一声却是被谢方寒直接缴了械。 大太监刚刚宣布了规则:出界者为败,见血者为败,剑离手者为败。 那人被谢方寒缴了械,也知道自己是中了激将法,虽心有愤懑,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什么,愤愤的看了一眼谢方寒,气呼呼的退了场。 谢方寒对着其他四人笑笑,一脸温和的道,“打架就是打架,喊的声音再大有什么用。” 四人中有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时刻同时逼向谢方寒,谢方寒不敢托大,谨慎的避开每一剑,十几招打过,摸清了他们的路数,效仿之前那般挨个找机会缴了械,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清出了场。 场外的人见谢方寒连败四人,瞬时换了讨论的方向,但因为败的都是自己人,故而只敢就近小声的讨论,倒是李喆高兴坏了,若不是顾着还有皇后在场,怕是要拍着桌子给谢方寒加油。 魏南雁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晏瑜棠,却见晏瑜棠眼中略显纠结。 如今场中只剩下两人,谢方寒和刚刚被议论的明年要去前线的安宁侯世子安墨,谢方寒平复了一下微喘的气息,站定在他的对面笑着道,“咬人的狗不吠,可不是所有不吠的狗都能咬到人。” 安墨抬了抬眼,语气十分平静,“我不吃激将法。” 谢方寒无所谓的耸了下肩,“安世子刚刚为何不一起出手?” 安墨不答反道,“我的剑不是那么好下的。” 谢方寒笑意不减,“多谢世子提醒。” 没有再过多的交流,两人同时上前出剑,谢方寒一改刚刚的左躲右闪的打法,堂堂正正从正面接下安墨的每一剑,金石铿锵之声响彻整个扶桑园,孙重一改之前懒散的坐姿,端坐着身子一脸凝重的看着场中。 谢方寒越打越勇,这是她第一次和教她武艺师傅以外的人比试。安墨则是越打越心惊,他没有小看谢方寒,从她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谢方寒的基本功非常扎实,花哨的架势随便可以摆,可基本功只能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谢方寒。 这位名不经传的太师府三少爷,身板看着虽不健硕,可这力气一点都不虚,出剑又快又狠。 安墨被打的节节败退,就在马上就要招架不住时,谢方寒却突然停下脚步。周围传来阵阵倒吸气声,安墨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只已经踩在界外的脚,摇了摇头干脆的认了输,“我败了。” 谢方寒对安墨感官还算好,堂堂正正的有点军人的气魄,当即就收了剑,抱拳道,“承让。” 说罢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转身毫无留恋的向着晏瑜棠走去,临近了李喆已经坐不住了,起了身招呼谢方寒,晏瑜棠看着谢方寒发光的眸子,原本的担忧也被暂时搁置,被感染着也弯了嘴角。 皇后坐在上方看着场下的少年人们,眼神莫测,抬手招来了身边的大太监,低声的吩咐了几句,便先行离了场。 “谢公子。”谢方寒正在听李喆说自己刚刚那几剑有多威风,冷不丁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叫自己,回身,就见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盅汤。 谢方寒挑了挑眉。 大太监十分有眼力见的开口,“谢公子,这是皇后娘娘命奴才给您送的汤。” 打赢了就赏赐一盅汤?皇后也太抠门了吧。想是这么想,谢方寒还是恭敬的接下了托盘,“多谢娘娘赏赐。” 大太监继续道,“娘娘还让我转告谢公子,这汤是取皇家园林中飞的最高的珍禽所制,汤名为登高。” 大太监说完也不管在场人的反应,对着晏瑜棠行了礼便直接反身离开,谢方寒端着汤,抬眼看了看周围皇子那边或打量或敌视的目光,笑了笑眼底一片冷漠。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警告她枪打出头鸟,登高易跌重?她不信皇后这么好心,况且这才哪到哪儿啊…… 她想做的事还多着呢。 ※※※※※※※※※※※※※※※※※※※※ 这一章写了三遍,三个版本,修修改改的一直拿不好注意,就像关键节点选择一样,这一章就决定了未来很多角色的走向,暗线也准备了好几个版本,其实说到底不是我想怎么走,而是她们应该怎么走,晏瑜棠是个心思很深的皇室公主,谢方寒是个怕死又胆大的穿越者,这是最基本的两个点,不能忽略,也不能轻易的夸过,好剑要打磨,我想写的让自己满意。 还是和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更得太慢,幸好我没答应入v,只要你们觉得好看,那我也就觉得挺好。 普通的争吵(上) 皇后离了场,其他人也没有再继续多留,大皇子最先动身,甩着袖子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身后的随从紧跟他的步伐,而刚刚被谢方寒下了剑的伴读则握着自己的手腕走在最后,形单影只的看着十分萧索。 三皇子和六皇子也没有多呆,前后退了场。倒是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的二皇子,今天走的有些慢,谢方寒瞥了一眼,见他似乎是在和安墨说些什么,安墨应了两声,二皇子的视线就转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到了一起,谢方寒也不慌张,对视几息后平静的挪开了视线,晏瑜棠一直注视着谢方寒的动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向外走的二皇子一行人。 “你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魏南雁走上前,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不含丝毫轻松。 李喆闻言,气的涨红了脸:“明明是他们打算用卑劣的手段对逸之下手,结果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记仇?” “理是这个理,可他们没有胸襟,只能迁怒别人。”魏南雁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脸上是遮不住的鄙夷。 谢方寒对于两人的话不置可否,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管那些事,而是转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人,冷着脸道,“你还不走。” 孙重也不介意谢方寒的“冷脸”,起了身对着晏瑜棠敷衍的行了一礼,晃晃悠悠的便往外走。 谢方寒看着孙重的背影直皱眉,有心和晏瑜棠确认一些事情,可这扶桑园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有些话还是不能轻易地说。 一直没有出声的晏瑜棠像是知道了谢方寒心中的想法一样突然开了口,“走吧,回棠园。” 四个人一路无声的往回走,气氛平白的有些紧张,李喆看看神色严肃的五公主,再看看一直拧着眉的自家兄弟,有心想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可这嘴刚张开,袖子就被外力猛地一扯,转头,就见魏南雁对着他无声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李喆瞅瞅另外俩人,五官微拧,但还是点头应下,没有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三个人似乎瞒着他有什么小秘密。 明明是四个人的故事,为什么就他没有姓名? 回了棠园,路上严肃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魏南雁知道这两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进了棠园后就直接拉着李喆闪了人。 “随我来。”晏瑜棠撂下三个字,率先往书房走去。 谢方寒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赢了一场比斗而已,本来就憋了一夜的气,难不成上了场还要继续装孙子? 倒是她,一声不吭的就把孙重叫了回来是什么意思?宝相寺的事她是没长记性么? 谢方寒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进了屋,满星的茶还没上呢,晏瑜棠的眼眶却先红了。 谢方寒:“……” 晏瑜棠这眼圈一红,谢方寒到了嘴边的一箩筐话一个都蹦不出来了,憋了半天眼看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谢方寒只得咽下原本的话,硬巴巴的说了句,“你别哭啊。” 这四个字一出仿佛踩到了晏瑜棠的尾巴。 啪! 晏瑜棠狠狠一拍桌子,什么公主的架势,皇室的风范统统都不要了,惊得外面听门的魏南雁和李喆差点跳起来。 谢方寒也被吓了一跳,晏瑜棠这转变也太大了。 晏瑜棠怒斥道:“你不要命了么!” 谢方寒还陷在她这个突变的画风中,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她的话就问了下来,“我怎么了?” 晏瑜棠见他这样,更是气恼,“我那几个皇兄皇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今日你逞了这个能,明日他们只会想尽办法报复你,若在宫中我还可护你,可你在宫外!他们和朝堂之间的关系紧密,若真是发起难来,太师府也不能保你!” 谢方寒被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火气也窜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嗷!合着他们今天要打你的脸,你就乖乖的吃了这顿哑巴亏?你还有一点底线么?” “混账!”晏瑜棠蹭的一下起了身,她是大晏的公主,从小到大就连淑妃都不曾她一句重话,更何况被同龄人这么说。 谢方寒脖子一梗,脾气上来也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冷着声道,“我不管什么记仇报复的,我行的端坐得正,嫁祸也好暗杀也好,放马过来我接着!但是想打我脸还不让我回手,不可能!人活在世,不争馒头还争口气!” 晏瑜棠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刺了回去,“谢公子可真是说的好听,怎着,今天本宫安排的你不满意?你不是最惜命的么?怎么今天非要自己去逞强?” 谢方寒怒极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沉着脸色看着晏瑜棠,“就算你今天要挟了孙重来,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该记恨的还是会记恨,该下绊子,也不会少下一个……”谢方寒说到这顿了顿,缓缓的呼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继续道,“晏瑜棠我告诉你,我是惜命,可我更容不得别人当着我的面说你一点不好。” 谢方寒一席话说的置地铿锵,晏瑜棠眼露茫然,谢方寒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大步的离开。 砰! 书房门被大力的推开,魏南雁和李喆被这声音一震,同时起身捂住耳朵,谢方寒看了看这两人以及不远处端着茶满脸写着八卦的明星,一言不发的朝着宫外走去。 今天本来就是临时入宫,她不留下也没什么,虽然明日还要进宫,但是谢方寒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继续呆在棠园。 她还觉得委屈呢! 魏南雁给了李喆一个眼神,让他去追谢方寒,谁知李喆这次却是“宁死不从”,摇了摇头就是不去,谢方寒这性子,若是气极,外人是劝不好的。 魏南雁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进了书房,通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一向成熟情绪不外漏的晏瑜棠“吧嗒吧嗒”的正在掉眼泪。 “殿下。”魏南雁下意识的叫道。 晏瑜棠听到魏南雁的声音,这才回过神,连忙擦掉满脸的泪,红着眼强撑着道,“怎么了。” 魏南雁坐到晏瑜棠的下手,看着好友这般,又想到刚刚屋里两人的对话,当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两人的想法她都能理解,或者说不仅是她,两个当事人也都清楚彼此的想法,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无外乎就是太看重对方了。 晏瑜棠没有错,谢方寒折了所有人的面子,这些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不记他一笔。 谢方寒也没错,这些人分明是商量好了要打晏瑜棠的脸,先是明枪后是暗箭的,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别说说谢方寒。 两人都没错,这要她怎么说? 诶。 魏南雁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满星小心翼翼的端着茶进来,那小步子迈的,恨不得一丁点声音都不发,茶盅刚刚下,外面便传来了宫人的喊话。 “殿下,淑妃娘娘派人过来了。” …… 淑妃虽为四妃之一,但是寝宫的位置却不是特别好,说好听点是幽静,说难听了就是犄角旮旯,但是淑妃母女却对这“犄角旮旯”十分的钟爱,虽然偏僻了一点,但也确实可以说是安静自在。 晏瑜棠知道淑妃会找她,毕竟昨晚那么大的事还是她给自己打的掩护,她总要过来报备一下,只是没想到她母妃今日这么早就派人过来,刚哭过的眼圈红的十分明显,虽然及时让满星补了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痕迹,晏瑜棠这一路都在想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可一想到这一点就不免想到谢方寒这个“罪魁祸首”。 他倒好,话说完了扭头就走,连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晏瑜棠绷着脸,越是想集中精神,思绪越是混乱,好不容易稍稍微的静了心,淑妃的寝殿到了,晏瑜棠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娘娘,五殿下到了。”淑妃虽是四妃之一,但是身边的宫人换的却是十分的频繁,自从记事起,晏瑜棠就没有见过她母妃身边有一个长久的人。 眼下说话这个……晏瑜棠仔细的想了想,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想来又是新人吧。 “你下去吧。”主位上的女子放下书,对着宫人吩咐道。 “是。”宫人低头应声,倒退着离开了屋子。 “坐。”女子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晏瑜棠。 晏瑜棠垂着眸子在一旁落座。 屋子里安静下来,这对母女俩仿佛在修闭口禅一般,一个低头看书,一个低着头……发呆。 良久,屋里才有了声音。 “吵架了?” 晏瑜棠听到声音回神,就见她母妃不知何时离了座位,还在她的桌上放了一杯温茶。 “嗯。”晏瑜棠低声应了一句,她没想过瞒着淑妃,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只是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她母妃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而不是问昨夜她出宫的事。 “说说,怎么回事。”淑妃坐回到她的位置,端着她的书随口道。 “……”晏瑜棠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二人的话从头至尾的复述了一遍,棠园有暗卫在,就算她想隐瞒,这些话迟早还是要传到淑妃这的。 晏瑜棠复述完,拿起了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等着听自己母妃的训话,谁知身边却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她下意识的转头,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手中的茶杯都端不住。 她母妃竟然在笑。 大晏皆知,四妃之一的淑妃是当世有名的冷美人,别说是笑了,平日就算话都十分的少。晏瑜棠从小到大见过她母妃笑的次数,只手可数。 她母妃今日是心情好?她刚刚也没说什么啊…… 淑妃微微摇头,呢喃道,“不愧是她的孩子。”随即敛了笑意,转头平静的看着自己一脸意外的女儿,一针见血的道,“你在迁怒她。” 只五个字,堵得晏瑜棠哑口无言,她母妃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她怎么隐藏自己的小心思,她都能第一时间的找到她费尽心神不想被发现的点。 淑妃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是因为皇后。” 又是五个字,晏瑜棠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念头,垂着头,一直端着的架势也泄了下来。 淑妃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这样的晏瑜棠,自己却突然恍惚起来,她透过晏瑜棠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和她吵架后自己憋在屋子里怄气,明明想着以后再也不理那个人了,结果第二天看着她□□来见自己,说上几句话哄自己开心,她便又软了心…… “母妃?”晏瑜棠小声的叫道,她母妃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这么反常。 淑妃回神,对上晏瑜棠满是担忧的眸子,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事……”顿了顿又继续道,“皇后那边你不用多想,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那个孩子,你不用太担心,太师府护不住,总有人会护她。” “至于你们俩……”淑妃难得在说话时犹豫这么长时间,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不掺和,路在你们脚下,怎么走由你们决定,你且记住,不要后悔就好。” …… 晏瑜棠并没有在这里多呆,母女俩说完了话,淑妃便叫人送她回去,晏瑜棠对此也是习以为常,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淑妃过于反常的原因,晏瑜棠在离开时下意识的回了头,就见一身素衣的淑妃坐在屋内面露追忆,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大概,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吧。 晏瑜棠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她的母妃有一位“心上人”,那个人并不是她的父皇,年幼时不懂这些,每每问起来,她母妃也只是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后来她懂了什么是皇家,什么是后宫,以为自己懂了她母妃的意思,可今日再见她母妃如此,却又有别的感触。 是很喜欢吧,明明是那么淡漠的一个人,却在想到对方时,就会下意识的弯了嘴角。晏瑜棠这么想着,谢方寒蓄着淡笑的脸便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晏瑜棠回了神,眼中露出几分复杂。 …… 谢方寒大步的出了宫,因着一开始没想到自己今日还要回谢府,她在进宫时便让车夫之后把车驾回去,眼下她孤零零的站在皇城下,倒是显得有几分凄惨。 “小主子。” 谢方寒还没想好自己怎么回去,一辆外形低调的马车便在她身前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叫回了她的神,谢方寒不进反退,直接往后退了两步,这车夫眼生,她确认自己不曾见过,难道是其他几个皇子埋伏的人?打算给她骗上车,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顿? “警惕性不错。”车帘拉开,谢明远那张带着笑的桃花脸从帘后露了出来。 谢方寒看着谢明远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这又唱哪出。 谢明远也不在意谢方寒对自己的戒备,一歪头,十分潇洒的道,“上车,我带你出去玩!” ※※※※※※※※※※※※※※※※※※※※ 这一话,暗线略多。内容可能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建议再次前阅回顾一下。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揪出来,猜中了我这周加一更。(绝对不鸽) 普通的争吵(中) 谢方寒对于这个最近开始频频刷存在感的便宜爹保持怀疑的态度,就如同今日一般,她前脚从皇宫里负气出来,马上就在皇宫门口遇到了他,她不信谢明远会未卜先知,想来是安了探子。 “你在皇宫里也有眼线?”谢方寒随口一问。 “有啊。”谢明远回答的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做隐瞒。 “……”谢方寒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吐槽道,“心真大。” 谢明远“哈哈”笑了两声,并不在意谢方寒的嘲讽,笑声过后,车厢内回归了安静,谢明远看着对面频频出神的人,突然道,“你不能回谢家了。” 谢方寒抬首无声的看向谢明远,没有出声,可眸子里却写满了不解和诧异。 谢明远突然对上谢方寒的双眼,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突然拉闸,短暂的失神后才继续出声,“你这次风头出的不小,那些个皇子先不说,军侯府那些公子哥怕是先咽不下这口气。” 谢方寒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满不在乎的反问道:“谢家不打算保我?” 谢明远摇了摇头,“保不保得住先不说,首先你就不值得他们出面保下。” 谢方寒被这话气笑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我不值得?那谁值得?谢方晟还是谢方澄。” 谢明远不接他的话,继续道,“不保你也没什么不好的,谢家……趁早撇清关系也不错。” 谢方寒闻言心下一动,谢明远这话不像是气话,她是知道谢家在谋划着通敌卖国这件事,听谢明远这语气,难不成他也知道了?而且听他这意思,似乎并没有制止的意思,他在这其中又扮演个什么角色? “嗯?”谢明远久久没有听到答复,抬头就见谢方寒盯着自己发呆,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他,连忙又出了声,“怎么了?” 谢方寒回神,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现在这敌我不明的情况,不论是真的假的,对的错的,她都不适合太早的暴露,瞄了一眼外面愈发眼生的街道,随口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谢明远这次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她答案,“去你外公家。” 谢方寒:“……” ???? 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谢明远说去哪??? 外公??? 谢明远今天要是不提,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外公,而且说到外公…… 谢方寒目光幽幽的盯着谢明远。 “怎么?”谢明远不明就里。 “早些年天天去冬园给我开小灶的师傅是你请来的么?”谢方寒不信谢明远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清楚,本以为她母亲那边看不惯她这个便宜爹,又没法把她要回那边,所以才派了人日日来教授她,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可能站不太住,首先这个便宜爹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废柴。 谢明远十分平静的摇摇头,虽然是否认,但看他神色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不是我,不过这事我也确实知道,而且就算老爷子不安排人,我本来也是要请人来教你的。” 谢明远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谢家人教你,我不放心。” 谢方寒抬了抬眼,心下另有计较,从上次谢明远回来的时候她就隐约的感觉到他和谢家的关系不是特别好,年节时候大概是没有言语的交流,这种矛盾感还不是特别的明显,大房那边对他的态度也有点奇怪,她那精明又计较的大伯母似乎很怕谢明远,这俩人是以前有什么过节? 谢方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越算越脸色越难看,后面的剧情知道的再多,没交代的故事也只能自己摸索,更何况是这种家长里短的…… “到了。” 谢明远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马车停下,谢方寒掀开帘子,抬头就看到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将军府。 大晏的将军、军侯并不少,但是能直接在牌匾上挂“将军府”三个字的,只有镇国将军卫百里,谢方寒看着门口看守大门的甲士,颇有一种在现代看到军大院的感觉。 谢明远看着将军府,眼神温和了不少,又看了看谢方寒,柔声道,“去吧。” 谢方寒看着他眼中的柔光,第一次从这个“风流”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点点父爱,这样的谢明远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是因为将军府,还是将军府里曾经的人? 谢方寒迈步,一步一步从容的走向大门,守门的甲士们双眼平视前方,似乎并没有拦住她的意思。 将军府这么好进的? 临踏入大门时,谢方寒突然转了身,谢明远依然站在原处,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来应该还是笑着的。 她这个便宜爹,是真的挺爱她娘吧。 谢方寒顺着廊桥走进内府,要不是门口的牌匾上的字她认识,她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谢明远为了逗她玩搭的一个戏园子。 “来了。” 谢方寒只顾着往前走,走神中竟然没有发觉一旁的油菜地里还蹲着一个卷着裤腿的老人。 老人家出了声,谢方寒连忙回神,因着是在别人家,这么明晃晃的逛游她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躬身打招呼,“见过老人家。” 虽然是个老头,但那也是在将军府的老头,真说出名字说不定也是上一代赫赫有名的人物,谢方寒秉持着“万一闲逛遇到的就是扫地僧级别的大佬”这种设定,一点也不敢托大。 和一秒变得拘谨的谢方寒不一样,老人家腿脚利索的跳出了油菜地,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有应声,只是撂下一句跟上便向着内屋走去。 谢方寒连忙跟在老人家后面,这老人岁数不小,步子也十分的大,底盘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谢方寒心里直嘀咕,看这架势,这老人家可能就是她外公,可又担心聪明反被聪明误,索性就那么安静的走了一路。 老人家带她进了主屋,抬手示意她在这稍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后屋走去。 谢方寒在心里感叹一句将军府的人心都大,来了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扔在这,也不怕进来的是贼,不过转过念来想想,敢在将军府行凶的,怕是还未出生。 老人家并没有让谢方寒等太久,不出盏茶的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谢方寒的视线里,原本的粗布麻衣被换下,虽然新换的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却意外的整洁,衬的老人家都精神了不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谢方寒看错了,老人家的面容也重新的整理过,脸上都白了一度。 “看茶。”老人家对外招呼了一声,两个丫鬟端着托盘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谢方寒只一眼就看出这些脚步轻盈的丫鬟都是学过武的,不得不在心里又叹了一句不亏是将军府。 老人家没有再开口,谢方寒也不敢乱认亲戚,一老一少就这么端着一杯茶不停地咗,谢方寒不会品茶,就是喝个热乎劲,因此倒是没注意到老人家几次三番打量她的视线。 咔。 主位上的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回了桌上,谢方寒识趣的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茶碗,这就像一个心照不宣的信号,礼节行完了,总是要该说到正事了。 “惹事了?”老爷子语气有些严肃,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的缘故,开始还端着长辈的腔调,后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到最后生生的又把温度提了提,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因着这种前后矛盾,听在谢方寒耳中也是“婉转”的很。 谢方寒眨巴眨巴眼,琢磨琢磨老爷子这句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这个老爷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外公卫百里了吧。 谢方寒:“外公好。” 卫百里:“……” 卫百里:??? 卫百里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老了,要不怎么可能记错了他刚刚问的是什么话,不过这好歹是亲外孙女第一次叫他,思及此,这位年近古稀的老爷子还是干巴巴的开口应了声。 “嗯。” 谢方寒没想到老爷子心里情况这么复杂,她想着好歹是第一次见,虽说是来躲灾的,但是终归第一次见长辈得问个好啊,这外公虽然看着挺严肃的,但是既然应声了,应该不会不管她吧。 谢方寒抱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想法,也不客气,对着老爷子就是一个硬核撒娇。 谢方寒:“外公,我被人欺负了,谢府不护我,只能来找您了。” 卫百里:??? 是他好久没有接触过小辈的缘故么,现在的孩子惹事了都这么理直气壮的? 卫百里一脸复杂的看着谢方寒,之前绷着的严肃脸也撑不下去了,“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当年选的人可都是手下的得力干将! 提到师父,谢方寒下意识的坐直的身子,一本正经的道,“师傅们教授的方寒一日不曾遗忘。” 卫百里见她显露的一身坦然和正气,十分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谢方寒得下句话噎住了。 只听谢方寒一脸正经的道:“但是这和我告状不冲突啊。” 卫百里:“……” 卫百里一脸复杂的看着谢方寒,半晌,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谢方寒见着自家外公笑了,自己也跟着乐,这老人家给她的感觉很好,虽然看着凶,但她莫名的就觉得亲切,可能是血缘在作怪,和面对谢家人时感到的压抑不一样,卫百里就像手边的那杯热茶,热乎乎的暖了她全身。 爷孙俩人之间因为这点互动拉近了不少的距离,卫百里看着脸上挂笑的谢方寒,眼中满是追忆,“你笑起来和你娘很像。” 谢方寒一愣,她从小对这个娘的印象就不深,也不怎么听别人提起,如今突然听到老爷子提起,第一反应倒是去看老人家的反应,丧女这么多年,又突然见她这个外孙女,难免会想到往事,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心态起伏太大并不是好事。 可抬了头对上那双沧桑又明亮的双眼,她就明白自己是小看了她外公了,好歹也是镇国大将军,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卫百里这一生征战杀伐,官场沉浮什么没经历过,谢方寒眼中的担忧他看的清楚,也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心下不可谓不高兴。 中年丧女,家中人口又不繁茂,好不容易有个外孙女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见,好在是上天垂怜,他这眼见着要入土的人,还能有个小辈关心他。 想到自己的女儿,卫百里垂了眸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压下情绪,再抬起头时,他还是那个威名在外的镇国大将军。 “说说吧,怎么回事。”卫百里又问了一遍。 “真不是什么大事。”谢方寒撇撇嘴,她既然进了这将军府的门,本身就算是在敲打外面那些盯着她的人,有将军府在,他们要是再想对她下手,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卫百里一脸嫌弃的看着这刚进门的外孙女,十分不客气得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爹能给你送到这?” 谢方寒垂下头动动嘴唇小声嘀咕道,“过年过节我也没来过啊。” 卫百里被谢方寒这话气乐了连哼哼了好几声才接着开口,“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不见你上个门,一上门就说自己惹祸了,和你娘一样!” 谢方寒闻言瞬间眼皮就耷拉下来了,当场就表演了一个变成表情包,委屈巴巴的道,“从小到大没人带我来过,甚至都没人和我说过,后来虽然是多少知道点了,可我也不敢贸然上门啊,万一您不认我呢,那我可就真成西京的笑话了。” 卫百里闻言虎目一瞪,抻着嗓子便道,“谁说我不认你了!谁说的!” 谢方寒没吱声,皱着个小脸低着头,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俩字,委屈。 卫百里皱着眉头,神色莫测,过了好些会才再度开口,“先不说之前那些事了,谢明远那兔崽子什么脾性我知道,他送你过来,显然事情不小,和我说说,不许隐瞒。” 事不过三,老爷子都问了三遍了,谢方寒也不好再含糊过去,便把此间的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谢方寒说完,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卫百里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到最后还是谢方寒主动打破了安静。 谢方寒:“您也认为我做的不对?” 卫百里看看她,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反问道,“你觉得自己没有错?” 谢方寒皱眉,出声铿锵,“何错之有?先不提是非正义,他们手段本就让人不齿,我反击那也是光明正大的自保,再说到事情本身,本就是他们出手在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打了他们的脸,有什么不对的?” 卫百里神色平淡,不贬不赞,“对有些人来说,折了他们的脸面,和要了他们的命也差不多了。” 谢方寒正视主位上的老人,丝毫不退,“我只知道凡事皆有因果,往日种下什么样的因,来日就会结得什么样的果,想打人脸,就要做好被反打的准备。” 卫百里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孩子和他一本正经的讲道理,该夸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说她心比天高不识好歹,到最后却是哪一句都没能说出来,摇了摇头,笑着换了话头。 卫百里:“小家伙油嘴滑舌的倒是能说,可愿去参军?” 谢方寒几个呼吸间就明白了卫百里的意思,西京是个是非之地,借此离开了对她没什么不好,军中又是卫百里的地盘,虽然他退回了西京,但是手下的将士可都还在军中呢,那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若是之前,卫百里这个提议她说不定还真会同意,有一个光明正大离开西京的机会不说,之后只需要找时机假死便能彻底脱离这些世俗纷扰,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想干嘛就能干嘛,可现在…… 谢方寒摇了摇头,直白的回绝了这个提议,“我不愿去。” 卫百里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直言道:“为何?可是怕死?” 谢方寒摇摇头,语气温吞,“和这些没有关系。” 卫百里不依不饶:“那是因为什么?” 谢方寒眸中带光,如出鞘利剑,“您安排我参军,想必去的定是镇北军,” 卫百里目光灼灼并没有接话,他是镇北军出身,谢方寒说出这一点不算什么。 谢方寒继续道:“大越这些年明面上没有什么,背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野心如同他们草原里的草一样日益丰满,若是丰年还好,可若若逢灾年,草原上的收获不好,那他们势必是要把刀口冲向我们的,舍身喂狼或是等着狼群主动撕咬都不是我们想见到的,所以有了驻守在北方的镇北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北方的狼群越发的壮大,而这把本是用来屠狼的刀却已经生锈了……” “胡说八道!”卫百里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谢方寒的话,镇北军是他的嫡系,谢方寒这话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也幸好这话是谢方寒说的,若是换个人当着他的面说,他不拔剑把人砍了都对不起他这个镇国将军的名号。 摸了老虎须子的谢方寒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怵,不仅不怵还敢继续摸须子。 谢方寒:“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在您手中的镇北军自然不是这样的,可您都从前面退下了近十五载了,镇北军早已不是您之前的镇北军了,皇子们为了皇位在朝中拉帮结派,军中又怎么可能幸免,我知道您手下的都是忠贞爱国之人,可毕竟过了这么久,哪怕他们还是原来那样,您又怎么能保证其他芯子没有坏。” 卫百里眸光深沉,并没有搭话,谢方寒似是没有看懂气氛,不给老人家反应的机会,继续道,“这里面的事,我不信您一点也不清楚,您让我去镇北军的心思我明白,可我没什么宏图大愿,就想平平淡淡的活着,退一万步说,真有那么一天需要我上战场,那我也希望我是为了大晏的百姓而去的,而不是成为夺嫡的牺牲品。” 卫百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方寒一脸老实相,看着十分良善,对上卫百里的视线也不惧怕,片刻后,她竟又补了一句,“大晏现在的这些个皇子们,我一个都看不好。” 卫百里:“……” 嗯,他这外孙女不仅怼他,皇室也不客气,真不知道该说她实诚还是不要命。 卫百里到底是见识广泛,对月谢方寒的“大逆不道”连句重话都没有。 “你随我来。” 谢方寒本以为老人家多少要敲打自己几句,没想到卫百里什么都没说就起了身,谢方寒不敢托大,连忙起身跟上。 将军府有些年头了,老人家又不好奢华,故而院子里倒是带着些古朴的韵味,卫百里带她进到了一间卧房里,谢方寒打眼扫了一圈,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闺房。 卫百里径直走向梳妆台,抬手打开了上面装首饰的匣子,只不过取出来的并不是首饰,而是一块打磨精致的玉珏。 玉珏干净透彻,哪怕谢方寒作为门外汉也能看出这玉珏十分的珍贵,卫百里抿着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珏,斟酌了一下才看着谢方寒开口。 卫百里:“听说,你喜欢五公主?” 谢方寒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是。” 卫百里眉头深皱,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不仅没说还把手里的玉珏递向了谢方寒。 谢方寒接过,不解的看着卫百里。 卫百里似是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这玉珏是号令你母亲麾下暗卫的信物,这一块交还给你,还有一块在宫中的淑妃手中。” 淑妃…… 淑妃?????? 谢方寒觉得她可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比如为啥她娘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手下会有一批暗卫,又比如为什么另一块在淑妃手里……然而不待她细想,卫百里又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抽出了一块令牌。 ??? 这是机器猫的百宝袋么? 还有,这种重要物件塞梳妆台是个什么习惯啊? 卫百里不知道外孙女正在吐槽她,顺手又把手里的令牌递了过去,谢方寒一脸复杂的接下,卫百里继续介绍道,“这是你娘生前置办钱庄,今日也一齐转交给你了。” 谢方寒:“……” 扎手。 这也太扎手了。 这是什么走势?派发新手大礼包么?还是豪华版的?又是暗卫又是钱的,再来支军队可以开始造反副本了。 谢方寒本来就是顺着小说思路随便一想,可想到这又马上联想到卫百里这镇国将军的身份,不仅打了一个寒颤,心底的疑惑也更加的深,她娘当年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卫百里把两块信物交接完毕,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打算离开。 “外公!”谢方寒下意识叫住要走的老人,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语气郑重的道,“现在的大晏皇室已经从根上坏掉了,救不了了,您是大晏的镇国将军,不是皇室的镇国将军,您要护的是大晏的万千百姓,不是无能的皇室子弟,以后天下……的事,我们都说不准,可我能答应您,若真有一日天下大乱,战事四起,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大晏的子民,不坠卫家的忠贞之名。” 卫百里停在原地,良久,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卫恣的闺房。 ※※※※※※※※※※※※※※※※※※※※ 别问我为什么有6000字,问就是之前写完的忘了发,干脆就没法又写了一章。 迟到的新年快乐,注意安全,少出门。 普通的争吵(下) 谢方寒坐在车上正在走神,大概是因为坐的不是自己的车,她有点不习惯,她的座驾还在谢府,今日坐的是将军府的车。 早上离府之前她并没有见到她外公,后来还是府内的官家告诉她老爷子有一早出门跑马的习惯。谢方寒听罢,不免又想到了昨天两人的对话,心里略感戚戚。 老夫人走得早,在谢方寒没出生的时候便病故了,老夫人走了没几年,自己的独女又去世,她这个外孙女又是十多年不曾登门,独留本该安享晚年的老爷子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将军府。 谢方寒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内容,将军府并没有什么戏份,唯一提到的也是在女主出场后…… 魏南雁和李喆昨日没有离宫,故而谢方寒进到棠园的时候两人还没起,晏瑜棠倒是起了,举着一本书神情冷淡。 站在一旁的明星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两位昨天才刚吵过,这一大早又碰面了,魏姑娘也不在,一会要是再吵起来她可拉不住啊! 本来谢方寒睡了一觉脾气已经散了不少,结果一看到主位上冷冷淡淡的晏瑜棠,不知怎么地脾气又窜了上来,本打算请安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哼”,也不管什么礼数了,坐在一边就开始生闷气。 她不打算理晏瑜棠,晏瑜棠却是从她进来时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见谢方寒面色忽然转冷不行礼节她也没有气恼,反而是开口支走了明星。 屋内只剩下两人,谢方寒知道这是有事要和她说,本想主动询问,又想起她现在正在生气,生生的又把话压了下去。 她是没开口了,晏瑜棠却没打算让两人继续这么僵下去,放下书主动开了口。 晏瑜棠:“谢方寒。” …… 谢方寒觉得自己可真没出息,晏瑜棠就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让她的火气散了不少。 晏瑜棠没有注意到谢方寒的变化,继续道,“昨天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于你。”她虽是公主,但也是讲道理的,她母妃说得对,她对着谢方寒发火是她在迁怒人。 谢方寒的火气已经散了不少,又听到晏瑜棠和自己道歉,原本支棱起来的刺纷纷软了下去,轻声道,“我也有不对,我知道你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我好。” 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便让原本正在冷战的两人放下了心中的郁结重归于好。 屋内再度进入短暂的安静,但是气氛却比一开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说通了,谢方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想到昨天卫百里交给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看晏瑜棠,决定稍微试探一下自家殿下的口风。 “殿下。” 晏瑜棠闻声抬头,就见谢方寒双眸带光的看着自己。 “嗯?”晏瑜棠应声。 谢方寒:“殿下可愿我成为你的剑或是你的盾。”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一时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意,“这二者作何解释?” 谢方寒侃侃而言:“若是为剑,那我就替殿下扫清一切障碍,杀光你想杀的人。若是为盾,那殿下就依着你的心意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什么事我都护你无忧。” 少年之诺,总是带着一股天崩地裂的气势,在最无畏的年纪里,高傲的昂着头颅。 晏瑜棠不觉得她在信口开河。 谢方寒的目光太认真了,认真又热切,像是带着火。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两人对视良久,晏瑜棠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你不是我的剑,也不是我的盾,你是……谢方寒。” 谢方寒笑了。 笑的很开心,像是夏季闷热的午后突然落下一场雨,一扫烦闷畅快无比。 这巨大的喜悦甚至让谢方寒准备开口将自己的身份一股脑的说出来,好在脑中还尚有一丝理智,堪堪的止住了话头、 晏瑜棠则是被谢方寒的笑晃了眼,就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个笑似曾相识,是了,昨天她的母妃便是这样,虽然两人并无相像之处,但是目光中的温柔如出一辙,是因为想到了喜欢的人么? 晏瑜棠有些茫然,“喜欢”这种感情真的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殿下?” 晏瑜棠被谢方寒的声音唤回了神,注意到谢方寒眼中的担忧,她便开口解释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昨天母妃与我说的话。” 提到淑妃,谢方寒的眸子亮了亮,她母亲暗卫的事,也不知道晏瑜棠清不清楚。 晏瑜棠被刚刚的情绪感染,一反常态的多说了几句,“你知道我昨天为何迁怒你吗?” 谢方寒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下眸子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把昨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她原本以为晏瑜棠生气是因为过于担心自己,可今天听她单独这一问,想来是内里还有别的缘由。 昨天的事要说多,也没多几个,谢方寒用排除法开始筛选:肯定不是因为那些世家弟子们,孙重就是个来挡枪的也不会是他,大皇子也没有正面对上应该也不是……那么剩下的,也就是有过短暂眼神交流的二皇子和给她送汤的皇后了。 谢方寒想说是二皇子,可直觉告诉她后者才是正确答案,虽然皇后和整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越是如此,谢方寒就越觉得皇后才是晏瑜棠迁怒自己的原因。 “是因为……皇后娘娘么?”谢方寒最终还是打算听信一把自己直觉。 在见到晏瑜棠诧异的神色后,谢方寒知道自己说对了。 晏瑜棠:“你怎么知道的?” 谢方寒也不隐瞒,把自己推断阐述了一遍。 晏瑜棠听罢,顿了顿,呼了一口气才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谢方寒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可能让晏瑜棠这般沉重的,想来也就是皇室秘辛了。 晏瑜棠难得犹豫,面色几度挣扎才开了口,而内容也确实如谢方寒所猜想与皇室有关,可她没料到事情本身却远远地超出她的想象。 晏瑜棠皱着眉开口:“母妃是秀女出身,外祖家的地位在朝中并不高,故而在后宫里也帮不上母妃什么忙,母妃能走到如今四妃之一的高度,是因为……皇后。” 那两个字一出晏瑜棠眉头又皱了几分。 “母妃入宫时,皇后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皇后,在后宫里说一不二,我幼时还十分喜欢她……”晏瑜棠说到这,脸上还挂上几分嘲笑,“因为父皇要操持国事,我能见他的时候不多,倒是皇后,三天两头就会来看我和母妃,每每来还带着些好吃的好玩的,但是母妃却一直对她十分冷淡。”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以为母妃是因为皇后的身份,所以恭敬她,直到我十岁那年的中秋……白日里我玩的累了,便在母妃寝殿里睡下,睡梦中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争执声,那声音很熟悉,是皇后。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那样的皇后,她那日大概是饮多了酒,说话时带着些歇斯底里。” “可能是当时吓坏了吧,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完了皇后的话,她问母妃为什么不从了她,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心意,问母妃是不是觉得她给的还不够多……” 晏瑜棠说到这紧紧地握着椅子扶手,因为过于气愤指尖也拧的发白,时至今日皇后的那些话都让她作呕,也是因此她没有看到谢方寒刷白的脸色…… 晏瑜棠又深呼了一口气,才再度开口,“我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皇后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后母妃便从前面回来,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母妃哭,不是因为皇后,也不是委屈、害怕,而是后悔。” “她抱着我一边流泪,一边重复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和她离开’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母妃还有一个心上人,一个能影响她全部情绪的心上人。” “那天之后很久我都会做噩梦,我在想在我不知道的那十年甚至更远之前,母妃都在默默地和皇后周旋,无依无靠的和一国之后周旋……我也终于明白了母妃为什么对皇后那么冷淡。我和三皇姐原本的关系还好,但在这件事之后,也算是一刀两断反目成仇。” 事情说到这,便也不再有什么了,晏瑜棠收了声,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谢方寒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压住了心下的情绪。 因为晏瑜棠的话,让她想到了之前很多没有注意的细节,第一次进宫时晏瑜棠和三公主之间奇怪的肢体互动,晏瑜棠在谈及皇后时的欲言又止,甚至是昨天的迁怒…… 太监的话明面上虽然是长辈般的劝诫,但是带入到晏瑜棠的身上,不论是假惺惺的做派,还是意有所指的暗示都难免会刺激到她…… 谢方寒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刚刚自己还留有一分理智,那些自我坦白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若说原来她还是自信满满,觉得八九不离十,如今却是连一分自信都没有,她甚至都不敢想如果刚刚是她先开了口会怎么样。 她本意是不想瞒着晏瑜棠的,可偏偏……到如今她也是万分矛盾,说了,后果不堪设想,不说,后果也不堪设想。 说了,有生之年若非意外她是不会再见到晏瑜棠了,谢方寒从不怀疑自家殿下的双商,她再怎么冠冕堂皇的包装开口,晏瑜棠也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说,有生之年若非意外她也不会再见到晏瑜棠了,她现在就是在欺骗人感情,欺骗人真心,她没法瞒着晏瑜棠一辈子,等她得知真相的那天,也是她们彻底陌路的那一天。 两条路,都是死路,区别不过就在于一条路长,一条路短罢了。 晏瑜棠说出了心里压着的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反倒是谢方寒,被这一席话说的沉重不已。 谁能想到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的心情就掉了个…… 屋外北风呜嚎,宣告着冬日将至。 ※※※※※※※※※※※※※※※※※※※※ 开始了…… 26 晏瑜棠这一盆冷水,算是浇灭了谢方寒所有的热情,真真的是浇了一个透心凉。谢方寒压住自己的情绪,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露出马脚,以至于连原本想问的淑妃和暗卫的事都忘在脑后。 魏南雁和李喆来到棠园的时候,谢方寒已经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在得知吵架的两位重归于好后也是十分的开心。 不知是因为将军府,还是因为年底了不想再滋事,谢方寒并没有等到皇子们和他们手下那些世家子弟的报复,谢方寒也懒得去深究他们是怎么想的,见了暗卫首领,重新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她也问过暗卫是否知道宫中淑妃手下的那批人,得到的回复让她有些意外。 淑妃是知道的。 知道除了她手中,还有一批暗卫藏在暗中。更让谢方寒不解的是,在从暗卫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第二天夜里暗卫便送来了淑妃那边的消息,是一份西京关系网,错综复杂牵扯庞大直叫谢方寒咂舌。 这些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弄到的,显然是收集了很多年头。谢方寒心里有了数,既然是淑妃送来的,想来这些年淑妃也不是一点行动没有,那些暗卫除了保护她们娘俩,估计剩下的全都被打发出去收集消息了。 让谢方寒不解的是,淑妃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情报分享给她?是因为自己手里这批暗卫?或是因为……她娘? 谢方寒有一种感觉,淑妃知道很多事,她的很多疑惑,也许都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不过目前来看,她是没有机会见淑妃一面了。 西京的冬日很冷,谢方寒自从去了将军府后,便再也没有回过谢府,老爷子的身子骨倒是硬朗,天天风雨不动的出去遛马,倒是她,成天缩在屋子里像个怕冷的老人。 谢方寒自幼练武,身子骨不差,也没有那么畏寒,成天缩在屋子里不过是为了给晏瑜棠准备生辰礼物。 晏瑜棠今年十五,生辰那日也是及笄的那天。 既然是及笄,礼物就要拿捏好分寸,谢方寒本就经商,再加上刚继承一个钱庄,要说贵重的礼物她也不是送不起,只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够心意。 来来回回挑挑拣拣的,等回过神来,离晏瑜棠的生辰也就剩下半个月了。 晏瑜棠今年也算是出了一次风头,本身又是皇家的公主,就算排场赶不上三公主,但也不应太简陋,可出乎谢方寒意料,晏瑜棠竟然告诉她宫中并不打算给她举办及笄宴会,暗卫打探到消息,说是皇后下的令,理由是临近年末辞岁,不宜大肆操办。 谢方寒知道皇后这是在针对这娘俩,虽是气愤,但也无可奈何,而且晏皇的态度也让人摸不准,他一边默认了皇后的做法,一边却又在当天赐下了十分厚重的封赏…… 作为公主伴读,谢方寒三人自然也是要有所表示。 四人关系亲近,晏瑜棠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生辰当天收到礼后便直接当着面拆开。 魏南雁送的是一套绣工精湛的月仙图,整张图不小,但是落针极其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耗了不少时间。 李喆也难得情商在线,没有直接送晏瑜棠一副海图或是什么海物志一类的书,送的是远洋的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据说是他堂哥出海带回来的,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在西京也是十分少见。 两人前后献了礼,然后便默默地把视线放到了谢方寒身上。 就连晏瑜棠都眼巴巴的盯着她,眼中满是期待,自从那日晏瑜棠和她说了心事后,平日里对她便亲近了很多,拜其所赐,谢方寒这段时间是又开心又难过…… 被三人这么看着,反倒是谢方寒有些不好意思了,犹豫了半天才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幅画。 明星和明辰上前帮着把画展开,魏南雁刚瞄了一眼脸上便挂上了满含深意的笑。 李喆看着谢方寒也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想不到啊逸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谢方寒被两人打趣地红了脸,也不怪他们这个反应,她送的礼是有点招人遐想。 她用了半个月,画废了不知多少张纸,才得了这么一张她觉得还可的仕女图。 落笔前她想过很多个画面,最终敲定了她和晏瑜棠在棠园相遇那次的场景。 画中海棠开的正好,一旁的女子正抬手轻轻触在海棠花瓣上…… 在大晏,才子们都用送女子亲手所画的仕女图来委婉表达自己对女子的情谊。 谢方寒不是不知道这个寓意,只是当时着了魔,一心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却又在画完后满心复杂。 她是谢方寒,又不是谢方寒。 ……她是个骗子。 今日临出门前,她看着桌上的画想了半天,最后自我逃避般的又在上面提了一首诗: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 晏瑜棠自从画被展开后便没有说过话,一双美目在画和诗中来回流转。 魏南雁和李喆也看到了那首诗。原本还在打趣谢方寒的话头顿时转到了诗上。 李喆:“好诗啊!”李喆不吝言语夸赞,末了还和谢方寒开了句玩笑,“逸之写诗可比作画强多了,下次不如直接送诗。” 魏南雁虽然没说话,但在李喆说完后,也是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谢方寒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苦涩。 晏瑜棠终于把视线从画上挪开,抬头看向谢方寒,谢方寒压下汲到胸口的情绪,笑着和她对视,两人对视良久,就在谢方寒马上就要崩不住的时候,晏瑜棠先挪开了视线,笑着道,“逸之的礼物,我很喜欢。” 魏南雁一脸打趣的看着好友,谢方寒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轻声回道,“殿下喜欢就好。” …… 是夜,晏瑜棠坐在自己的房中对着桌上的画注视良久。 明星从屋外走进低声道:“殿下,淑妃娘娘来了。” 晏瑜棠闻声将手中的画收好放到一旁,起身前去迎接。 “母妃。”晏瑜棠低身行礼,心下却在思考淑妃来这的原因,她母妃很少外出走动,更不用说亲自来她的棠园。 晏瑜棠:“母妃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么?” 淑妃在主位上坐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视线停在了被晏瑜棠收好的画上。 “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淑妃一边说着,视线一边转向站在一旁的明星。 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对着明星吩咐说:“你先下去吧。” 明星低首,恭敬的退了出去。 “母妃要交代我什么?”晏瑜棠走近,给自家母妃添了茶。 淑妃依旧不答,指了指桌上的画,“这是今日收到的生辰礼?” 晏瑜棠轻轻颔首,也不隐瞒:“是逸之送的。” “我能看看么?”淑妃听罢又接着道。 晏瑜棠并无多想,上前重新展开了那副画。 这边淑妃正在看画,晏瑜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母妃觉得如何?” 淑妃神情平淡不答反问:“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画作虽然不算上乘,但是很用心……”虽然画作上的人是自己,可晏瑜棠的评价却没有因此变得委婉,“题的诗很好,我也没想到他能猜出您给我取这个字想表达的含义。”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晏瑜棠拧着眉,一脸不解的看着手中的画。 淑妃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心里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晏瑜棠简直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聪明又敏感,特别是在对待感情上。 倒是那个孩子,不像她母亲那般胆大,连生辰礼都是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心思…… 淑妃微微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晏瑜棠。 晏瑜棠还在琢磨那副画,见淑妃递过来东西,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是一块成色上佳的玉珏,还带着温度。她母妃一直不喜欢这些饰物,可这玉珏却是贴身带着的,可见其重要。 淑妃见她接下后才开口说道:“这块玉珏是号令暗卫的信物,你既已及笄,我便把这个交给你,以后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由你自己做主。” 晏瑜棠看着手中的玉珏,神色几变,从一开始的诧异,到之后的惊讶,待到淑妃说完,晏瑜棠只剩下满目的不解。 “母妃,这玉珏,是您的么?”晏瑜棠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询问。 “不是。”淑妃摇头,回的很干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晏瑜棠本还想问这玉珏是不是她“心上人”给她的,但看她母妃这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清楚自己今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在心里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在开口。 天色愈深,淑妃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寝殿,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脚步,身后的晏瑜棠见状,不解的唤了一句:“母妃?” 淑妃转身,眉上难得带了一抹踌躇,不知是在犹豫什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又何必多言。 晏瑜棠目送淑妃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转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那副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珏出神。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在将军府的谢方寒就接到了玉珏已经在晏瑜棠手上的消息。 谢方寒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暗卫回道:“就在不久前,淑妃娘娘亲自去棠园交给五殿下的。” 谢方寒点了点太阳穴又问道:“公主知道你们的存在么?” 暗卫回的十分果断:“殿下并不知道,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淑妃娘娘在去棠园之前曾经下令,让他们不能把您这边的事告知给殿下。” 是把主动权交给她了么…… 谢方寒蹙眉,心道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见见这位淑妃娘娘。 暗卫见谢方寒开始出神,虽然知道不应该打断她,但是考虑到另一条消息的重要性,还是出了声唤道:“小主子。” 谢方寒听到这个称呼回神看向暗卫。谢方寒总觉得这个称呼似是另有含义,但是又想到这些暗卫本来就是她娘的人,这么叫她也无可厚非,只当自己是多想了。 暗卫不知道谢方寒心中所想,一板一眼的汇报消息:“之前您让我们查的事有眉目了。” 闻言,谢方寒的双眼亮了亮,言语中都带着开心,“找到了?” 暗卫摇摇头灭了谢方寒心里刚蹿起来的火花,“没找到,但是我们对比了淑妃娘娘那边送来的消息,已经锁定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我已经派人去取证了。” 谢方寒点点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十多年前的事查起来自然是不容易,能有这么大的进展已经很让她满足了,当即又吩咐道,“事从缓急,有消息之后不用再问我,直接安排人去。” 谢方寒说到这神情也难得凝重了不少,思考良久才继续道,“若是寻到了,不要打扰,除非是生死大事,否则不要干涉。” 暗卫低声应下,“是!” …… 晏瑜棠的生辰结束,腊月也算过了半,按照大晏的规矩,腊月月中开始皇帝便不在上朝,一直到正月十八之后才重新开始处理国事。 朝堂上放了假,皇子和公主们自然也不用继续上课,谢方寒她们也就不再用去陪读。谢家依然没有派人上门找过她,谢方寒呆在将军府也乐的自在,早上跟着老爷子出去跑马,余下的时间就是整理淑妃送来的那些消息。 这一眨眼半月便过,除夕将至,嘉和十七年要到了。 “距离女主出场还有一年,距谢家覆灭还有三年。”谢方寒盘算了一下时间线,闭上眼就着熹微的晨光睡去。 27 “小公子,您起了么?” 门外声音传进来时谢方寒睡得正香,幸是多年习武,身体反应够快,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身体便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谁在外面?”谢方寒习惯性的拢了拢衣服,她倒是不担心外面人突然闯进来,她娘留给她的暗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是将军命奴婢来的,将军说今夜要入宫,让小公子早些起来准备。” 进宫? 谢方寒闷声算了一下日子,这才发现今日已经是除夕了。 临近新年,西京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雪势急又密,卫百里因此停了早上的跑马,谢方寒也得以趁机睡几天懒觉。 只是没想到这才偷懒几天,新年就到了。 谢方寒想到刚刚门外人的话,不在磨蹭,连忙起了床,这除夕宫宴她还没参加过,谢太师倒是年年除夕都会去,可她谢方寒是一届平民,哪有资格跟着去。 今年虽然成了五公主的伴读,算是挂上了个官衔,但也不到能参加宫宴的高度,不过既然是她外公说的,那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 谢方寒没参加过宫宴,礼节着装什么的一概不懂,卫百里虽是武将,但是心思却一点也不糙,专门安排人给她讲了宫宴的规矩,顺带着还让人准备了晚上要穿的衣服。 衣服很合身,摸着材料也很舒服,就是颜色让谢方寒直皱眉,淡色的衣服她一向是敬而远之,偏偏卫百里准备的是一套淡青的袍子,边角还绣着银丝的暗纹,看着是挺高大上……谢方寒估摸着,这衣服在灯下大概都能反光。 她平时为了隐瞒女子的身份,巴不得给自己脸上糊上泥巴,她这外公可好,就怕衣服不能把她衬成全场最佳。 根据小说定律,像这种宫宴活动,热闹是真的“热闹”,人为的热闹尤其的多,这种敏感时候,她只想低调吃瓜,万一自己成了那个热闹,被人发现了自己是女扮男装,那她铁定是凉了啊。 谢方寒推开房门,管家侯在外面,见到谢方寒出来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照例询问了“合不合身”这类问题。 谢方寒委婉的和他表达了衣服颜色的问题,管家听完面上有些犹豫,谢方寒一头雾水,难道这颜色有什么特殊说法?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颜色……”管家压低了声音,瞄了瞄周围,确定周围的侍女听不见,才继续说道:“小姐走了之后将军每次看到这个颜色便会愣一小会神,今年好不容易盼到了小公子回来,老奴便想着让将军能过个开心年。” 管家说到这欲言又止,谢方寒知道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卫百里虽然目前看着身体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具体的原著也没有交代,但按照他外公这性子,必是殁在大晏灭国之前,这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五年了…… 以前在谢府,谢方寒没什么牵挂,恨不得女主早点出场她好借机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如今她有了牵挂,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能为她撑腰的“家人”,她开始不舍,开始犹豫,她一直在尽力降低自己对这个世界进程的影响,只做保险准备,从不主动出击,可现在她有些犹豫…… 管家看着谢方寒突然凝重的五官,心下涩然,他不过是一个家仆,如何能左右主子们的想法,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便转头吩咐人去拿另一套衣服。 谢方寒听到管家的声音回了神,见管家神色戚戚,知道是自己让他会错意了,连忙出声说道:“这衣服挺好的,不用换了。” 管家眼睛一亮,见谢方寒确实没有不满的意思,这才重新挂上了笑,“老奴在这谢过小公子了。”说着便对谢方寒便弯了身。 谢方寒哪敢承这一礼,连忙把着胳膊将人扶了起来,看着一脸激动的管家认真的道,“您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这本来就是我这个晚辈应该做的,说来惭愧,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外公,也不知道外公的喜好,要不您跟我说说?” 老管家很喜欢这个话题,两个人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说了小半天,说完了卫百里,又说到了她早逝的外祖母,最后又说到了她娘。 管家说,她娘虽然好青衣,但穿艳色时最夺目。他还说,她娘从小就爱把玩刀剑,外祖母怎么管教都没能掰回来,外公不仅不帮着管教,还偷偷的教她娘习武。还有,她娘从小便是个开朗的性子,笑起来让人觉得热乎乎的,只是出嫁之前那段时间很反常,郁郁寡欢的…… “郁郁寡欢?”谢方寒突然出了声,“那您知道是因为什么么?” 老管家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当时的谢二公子也算是名满西京,西京里的姑娘都排着队等着嫁给他,这可是好姻缘啊。”管家说完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谢明远现在的名声,连忙又加了一句,“并不是现在这种名声,彼时谢二公子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人生的俊美,诗词歌赋又样样精通,出身又好,十分招贵女们的喜欢,在配得上将军府的门第里也是顶好的人选。” 谢方寒听到这微微的拧了拧眉。 管家看了眼时辰,连忙起了身,许久都没说这么多话,他也是高兴过了头,今日是除夕,他这个一府管家要忙的事多着呢,当下也顾不得太多,和谢方寒道了声告退,便火急火燎的往外面跑。 院子里安静下来,谢方寒把事情前前后后的串了一遍,当年事情的一角已经得以窥视。 她娘喜欢的人应该是当今的淑妃。 算算时间,淑妃进宫不久后,她娘便成了亲,管家又说成亲前,她娘的情绪十分反常,想来也是因为淑妃进了宫。 最重要的是,她娘特意分了一半的暗卫给淑妃。 谢方寒可不信什么社会主义姐妹情,晏瑜棠也说过,淑妃的心里有位“心上人”,谢方寒让暗卫查了当年的事,淑妃进宫前并没有什么朋友,来往最多的人就是她娘。 谢方寒捋了捋太阳穴,她心里虽然觉得自己猜的八成是对的,可到底没有什么强有力的佐证,淑妃她还未曾见过,今日宫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本尊。她外公应该是知情的,否则那日也不会问她和晏瑜棠的事……只是老爷子口风严,她不论怎么问,卫百里都不给一个答案,问烦了就虎着脸说她现在是“男子”,若是女儿身被发现了是要杀头的这种话。 还有她娘和便宜爹的事,按照她外公的性子,竟然不是招个上门女婿而是把女儿嫁了出去。 她的便宜爹虽然长得好,但她娘那时候刚和喜欢的人分开,不可能那么快喜新厌旧,那她娘又为什么选了谢家? 还有一点就是她这个女扮男装的谢府三少爷,她外公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但是谢家却只有谢明远知道,连谢太师都不知晓。 谢太师小心谨慎了十多年,老谋深算的直到对上了开着主角光环的女主才翻车,这么有心机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在面上走险棋的,谢方寒的身份就是一个□□桶,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谢太师不会冒这个险。 还有就是她那个大伯母似乎十分怕她爹,被吓成那样,见谢明远像是见了鬼一样,是她爹曾经做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事藏在时间的后面让人看不清真相。 谢方寒本以为自己是个局外人,却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在旋涡的中心。 …… “小公子,时间到了,将军在前厅等您。” “知道了。” 谢方寒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又飘起了雪花,除夕之夜,哪怕是向来冷清的将军府也装点的十分喜气,下人们来来回回的穿梭在廊道里,远远地还能听到管家的招呼声。 和谢府真的很不一样。 她走到前厅的时候卫百里正在和人说话,谢方寒稍稍打量了一下,虽然穿着便衣,但是看得出那股子方正的血气,一看就是军中的人。 谢方寒很自觉的等在门口,两个人又谈了几句,便衣男子便躬身告退,待到经过谢方寒身边时,还主动得点头打了招呼。 谢方寒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回了礼,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但好像他认识自己? 男子没有多留,打过招呼后便大步的向外走去。 “来了。”卫百里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谢方寒后噤了声。 谢方寒还从没见过老爷子这么愣怔的神情,连忙叫了声外公。 卫百里被这个称呼喊回了神,颇为复杂的看了几眼谢方寒,在对上谢方寒担忧的目光后,又很快的收拾好了情绪。 “走吧。”卫百里起身向外走去。 谢方寒自觉地跟在他身后。 老爷子见雪势不大,便没有上准备好的马车,让人去马棚牵了马,临上马时,卫百里突然开了口:“这是老胡准备的?” 谢方寒反应了一下老胡是谁,点了点头笑着道:“胡管家也是一片好心。” “哼。”卫百里撇撇嘴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利索的翻身上马。 今夜难得无风,雪花飘的安静。宽敞寂静的街道上,两骑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驶向灯火通明的皇宫。 不眠夜才刚刚开始。 28 大晏以武立国,开国皇帝本就是武将出身,故而后代皇室多重武轻文,到了近几代,文官的地位才被提拔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武官在朝堂上的重量也丝毫不可小觑。 卫百里任大将军,又是真正的上过战场的,在那些靠着祖辈荫封的军侯中更显重量。往年宫宴卫百里都是只身一人,老将军人老但气势足,遇上的官员们也就象征性的问个好,谁也不敢过多的交流,老将军也不爱摆谱,人低调的很,可今年不一样了…… “老爷,老爷!”刚下车的兵部尚书的夫人拽了拽走在身前的自家大人。 “怎么了?”兵部尚书不耐烦侧了侧身,一边说着还不忘整理自己的仪容。 “老爷快看卫将军。”尚书夫人连忙催促道。 “卫将军怎么了。”兵部尚书闻言更是不耐,年年除夕宫宴不都能看到卫将军?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兵部尚书还是顺着自家夫人看的反向投了一个眼神。 “卫将军怎么了?好好的啊,看着架势,身子骨十分硬朗啊。” 尚书夫人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是让你看卫将军,是看他身边那个少年郎。” 少年郎?什么少年郎? 卫百里家中的情况西京有谁不知,女儿没了,夫人没了,没有填室孤零零的就剩他自己,年年宫宴都是自己来赴宴。 兵部尚书压根就没考虑过卫百里会带着谁来赴宴。 要不是自家夫人看的仔细,他怕是真的不会发现卫百里今年竟然是带着人来的,至于身后那个少年郎的身份,他在朝中也算是老人了,当年将军府和太师府的联姻也算是西京的大事,这么一想,那少年郎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场心细的不只是兵部尚书夫人,知道当年事的也不只有兵部尚书。 谢方寒刚一下马,就感受到了周围的打量的目光,来参加宫宴的都是在朝中一定品级以上的,谢方寒平日里不怎么掺和西京那些公子哥们的活动,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些人精们知道她的身份。 卫百里将手中的马绳交给宫人,对于周围的视线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招呼了一声身后的谢方寒,便迈着大步向宫内走去。 谢方寒暗暗的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跟上卫百里,眼神若能化为实质,她觉得自己这一路走过来可能都要被扎成刺猬,直到进了大殿,追着她的目光才渐渐消失。 卫百里是一品军侯,虽然近年并不参与朝政,但是身份地位依然是位列武将之首,谢方寒也因此第一次坐在离御座这么近的位置。 好巧不巧,御下的座次安排中,晏瑜棠作为最小的公主,位置排在最末,若不是六阶台阶隔着,她俩也算是坐了个邻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谢方寒觉得晏瑜棠今日格外的好看,可能是因为及笄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成熟了一些?亦或是因为她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谢方寒正看着晏瑜棠出神,却没想到当事人突然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谢方寒当即正过脸,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身前的桌子,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坐在前面的老将军侧头看看自家外孙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一声冷嗤,颇为嫌弃。 ! ! ! 她被老爷子嘲笑了??? 谢方寒做了两个深呼吸,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你慌什么啊? 晏瑜棠那么好看,看两眼怎么了! 对上视线怎么了? 对回去不就完了么! 谢方寒在心里给自己打好气,重现转头看过去,晏瑜棠的视线并没有挪开,两人的目光再度对上,晏瑜棠她看着刻意板正的坐姿和下意识抓着桌沿的手,十分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倒是搞的谢方寒傻了眼。 她笑什么? 晏瑜棠还记得自己在哪,简单笑过便重新端好了仪态,余光瞥到谢方寒一脸怀疑人生的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嘴角还是忍不住勾了勾。 从前的谢方寒回来了。 这半个月她忙着接手淑妃给她的人,一日不曾休息,少有的一点空闲时间便是在想谢方寒。 不是思念,而是思考。 从那日她对谢方寒说完心事后,谢方寒就有点奇怪。虽然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可晏瑜棠自幼在深宫长大,工于人心,那些许的不自然她还是感觉出来了。 初时她还以为是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谢方寒一时不敢相信,也没有想过太多。之后便是她生辰时谢方寒送她的那副画,上面表达的感情过于矛盾。 她本以为谢方寒是怕了,不敢了。她还想着宫宴结束后找时间见他一面说清楚,毕竟这也算宫内密辛,他会退却也很正常,就当她是她那日冲动,看错了人。 没成想能在宫宴上见到谢方寒,更没料到谢方寒又“变”了回来,面对她的时候不再有那股别扭劲了。 手掌轻轻抚在胸口,感受着自己突然变快了一些的心跳,晏瑜棠不可否认,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欢喜。 “不知是什么事让皇妹这般开心啊?”刺耳的笑声突兀的从一旁传来。 晏瑜棠脸上的笑容不变,笑意却没了,端着笑脸回答道:“今日是除夕,辞旧迎新,自然是要开心些。” “辞旧迎新……”三公主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飘向下方,落在谢方寒的身上,煞有其事的赞同道:“皇妹说的是,今日是该开心些。”说完还对着谢方寒笑了笑。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晏瑜棠那边的动静,自然也看到了一旁的三公主,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善意”,她也不含糊,大大方方的笑了回去,在见这位嫡长公主第一面时,谢方寒便觉得自己和她不对付,先天不合。 再加上晏瑜棠之前和她说的事,谢方寒觉得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候确实是十分准的。 “皇上驾到!” 两人还未进一步交锋,便被太监的呼声打断。 “参见陛下(父皇)!”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为晏皇的到来整齐了起来。 “今日是除夕,不用那么拘谨,都起来吧。”晏皇语气温和,连平日端着的威严都少了三分。 “谢陛下(父皇)!” 重新入座,礼官照例开始说一些文绉绉的吉利话。谢方寒仗着地理位置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上方的人。 晏皇还是老样子,岁月是把杀猪刀,再加上操劳国事,让他看起来比周围的娘娘们老了不止一星半点,好在是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 皇后面上带笑,看着倒是挺雍容华贵的,仪态仪表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能是因为谢方寒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她总觉得这个皇后看人的目光不怀好意。 礼官的吉祥话说完了,晏皇大手一挥,宣布开宴,谢方寒按照规矩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上面的妃子们和皇子们开始纷纷敬酒,谢方寒坐在下方打量着群臣百态。 谢太师也来了,同行的还有长子谢明涛,长孙谢方晟。 谢方寒借着卫百里的光,位置要比谢太师一家的还好些,故而谢方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谢方晟去年在外并没有回家过年,今年虽是回来了,但是多数时候也不是离家在外,却没想到能在宫宴上遇到。 谢方晟显然是注意他好久了,谢方寒的目光刚扫过去了,两人的视线便对上了,谢方晟模样似谢明涛,冷着脸的时候颇为老成,两人目光交错,片刻又互相挪开,谢方寒借机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谢太师老神自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盯着眼前的桌子,也不知道桌上有什么花。 相比之下谢明涛就“活泼”多了,和周围的大臣们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饭菜不和胃口?”卫百里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 谢方寒连忙收回视线,小声的回答道:“还好。” 她不是个挑嘴的人,只要不是太难吃都可以,御厨虽然有些功底,但是作为现代穿越来的,这些菜谢方寒还真不怎么看在眼里。 “今日各家都带来了不少的青年才俊。”卫百里意有所指。 谢方寒眨巴眨巴眼,卫百里却回过头不在说了。 她外公什么意思? 什么青年才俊? 谢方寒正琢磨卫百里的话,突然感觉到一抹来自上方的视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可当她刚要抬头寻找视线主人时,那注视感又突然消失了,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当!当!当! 新岁的钟声敲响,嘉和十七年开始了。 大概是心有所感,钟声敲完,晏皇再度开了口。 “又是一年了,一晃眼朕的五公主也及笄了。”晏皇一边说着一边满目慈爱的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微微低首,轻声的叫了句“父皇”。 晏皇又把目光转向场下,因为饮多了酒,脸色尤为的红润。 “我欲给五公主择一驸马……” 晏皇似乎是醉了,连“朕”都忘了说,却又好像没醉,目光明亮的打量着场中的人。 殿内应为晏皇的话陷入了安静,谢方寒身处殿中,明显的感觉到了殿中气氛的改变,从其乐融融一下子跌到了利益台上,刚刚还言笑晏晏的朝臣们,纷纷开始猜测晏皇这番话的目的。 谢方寒现在明白卫百里那句话的意思了,她借着举杯,再次打量在座的其他人,大臣们眼中写满了算计,坐在他们身旁跟着进宫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则形态各异,有的小心翼翼,有的光明正大,有的暗含思量,有的面目龌龊,但是目标无一不是那个坐在高处的女子。 谢方寒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上面的人出身尊贵,往日他们连见她一面都是极为难得,可今日,当他们得知自己可能拥有她的时候,以往的敬畏被抛之脑后,拿出他们各自的量尺,开始比划尚在高位上的人。 她有些生气。 她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位待嫁的公主,而是一件商品,这个认知让谢方寒十分的恼火。 咔! 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不算失礼,却也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谢方寒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瑜棠,在各种明里暗里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跪在了御前。 “敢问陛下,驸马的标准是什么。”谢方寒跪地直视晏皇。 谢方寒敢问,晏皇却没有答,也没有问她的罪,而是颇有兴致看着她反问了回来:“那你觉得我的公主应该选个什么样的驸马?” 谢方寒遥遥行了一揖,看着晏皇目中含笑,语气却十分的认真:“我觉得我就挺好。” “大胆!” “放肆!” 礼官和晏皇身边的公公同时出声。 晏皇可以不称朕自称我,可谢方寒不能这么自称。 殿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知道谢方寒身份的大臣们,有的看向谢太师,有的看向卫百里。 谁料这两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垂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原本满面笑意的晏皇也收了笑,看着跪在下面的谢方寒,眸光闪烁。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跪在下面,还有心思走神。 她在想要是晏皇下令杀她,暗卫能不能把她救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不后悔刚刚说出口的话,哪怕时代趋势是这样,但不代表她要顺着这个时代。 而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极端,晏皇没有降她的罪,而是看向晏瑜棠,神情颇为严肃的问道:“公主觉得如何?” 晏瑜棠闻言,目光如常的看了一眼谢方寒,笑着回道:“父皇不要在拿女儿寻开心了,儿臣还想多陪父皇几年”。 晏皇闻言,脸上重新带了笑,晏瑜棠见状继续说道:“三皇姐还未有良人,要择驸马也应该是皇姐先。” 三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晏瑜棠似笑非笑:“没想到皇妹这么关心我。要说这驸马,我倒是真觉得场中有位世子甚和我心。” 晏皇看热闹不嫌事大,追问道:“哦?皇儿说来听听?” 三公主含笑看向场下,谢方寒心里“咯噔”一声,就听三公主说:“正是这位跪在下方的谢方寒,谢世子。” 满场哗然。 在场的大臣们被这口瓜砸的有点懵。 这是什么三角关系修罗场? 任凭下面惊涛骇浪,坐在上面的人们倒是依旧风平浪静。 三公主说完还有心看着晏瑜棠又补充了一句:“谢公子是皇妹的伴读,皇妹不会不舍得吧?” 晏瑜棠的神色趋于平静,一言不发仿佛不曾听到刚刚的话。 谢方寒真的不喜欢这种被当做物品的感觉,她明白三公主这番话就是为了报复晏瑜棠,也能体谅晏瑜棠现在的处境确实不能说什么,应下,她怕是明天就要被送到三公主那了,不应,那她就是在欺君,什么多陪晏皇几年,都是空话…… “我不愿。”谢方寒声音郎朗再度开口。 她今天一定是酒喝多了,小心翼翼了十多年,一晚上把狂妄抖了个干净。 “哦?”晏皇抬了下眼皮,语气听不出喜怒。 话已出口,死就死吧! 谢方寒抬头看向晏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心有所属,这一生除了她谁也不娶。” 这话一出,大殿又静了下来。就这短短的盏茶时间,跪在殿中的人算是和晏皇,或者说整个皇室叫了两次板。 谢方寒这一遭,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晏皇接下来的处置,是杀还是罚?谢方寒虽是不敬,但是背后有一个太师府,一个将军府,晏皇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 可实际上晏皇的做法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便让谢方寒起身回座。 宫宴继续,晏皇笑着举杯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皇帝都没说什么,自然没有哪个朝臣敢问,纷纷笑着举杯,殿内又恢复之前那副其乐融融的状态,好不热闹。 谢方寒在桌下轻揉着因为久跪而泛酸的膝盖,面无表情的想着晏瑜棠大概又要生她的气了。 ※※※※※※※※※※※※※※※※※※※※ 你方唱罢我登场,谁知看官插戏言。 29 谢方寒回到座位不久皇帝就离席了。 除夕君臣同乐就是图个喜气,皇帝都退场了,大臣们也不做过多的约束,谢太师三人是第一个离开的,太师府还有一家子人等着他们回去开席。 谢家的除夕一向是全家人都要一起过的,今年没有她,估计他们能过得更开心一点? 晏皇走了,皇后等一众妃嫔也依次离开,剩下皇子们主持大局,说是主持,不过也是你来我往明争暗斗,卫百里被几位武将围住,谢方寒没去打扰,也不敢早退,索性就拎了桌上的玉壶,自己悄摸摸的绕出了大殿。 好歹是宫里呆了大半年的人,前殿虽然不常来但还不至于麻爪,弯弯绕绕寻了个僻静的环廊吹风醒酒。 西京的冬日大多时候都是雾蒙蒙的,今日大概是上天垂怜,到了夜间天上竟然少有的晴朗,乌黑的云层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这片干净的天空,颇有点山雨欲来的感觉。 谢方寒灌了一口酒,听着身后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先声夺人:“五殿下可是来找我的?” 脚步声在距她三尺时停下,谢方寒久等不闻身后人出声。心道一句敌不动我动,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壮了胆后便潇洒的翻身朝前,嘴上还不饶人:“怎么?五殿下不是来……” 话说到一半谢方寒就说不下去了,她心有不满,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来人说,偏偏来人不是晏瑜棠。 怎么会不是晏瑜棠? 她身边跟着暗卫,若是旁人来了暗卫一定会提醒她…… 谢方寒一脸复杂,皱着眉放下酒壶起身行礼:“参见淑妃娘娘。”能让暗卫不出声提醒她,除了晏瑜棠,也就只有当朝淑妃了。 “起来吧。”淑妃声音温和,倒是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冷漠。 谢方寒依言起身,暗自琢磨着淑妃来见她的用意。 淑妃盯着的眉眼轻声道:“你和卫恣很像……”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并不插言,同是也在心里确定,她之前在宴席上感受到的目光就是淑妃的。 淑妃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的缱绻温柔,谢方寒不着痕迹的挪开视线,那双眸子里的炽烈烫的她不敢对视,淑妃见她挪开视线,眸子一暗,却又很快挂上了之前的温和。 ——终究不是当年人。 谢方寒知道淑妃看的不是她。 而淑妃…… 刻在心上的人啊,年复一年只能在梦里执手的眉眼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有比这更美好又残酷的事么? “我和卫恣的事,你知道了。” 谢方寒没想到淑妃上来就放了大,眼前的女人眉眼温和,唇角似乎还带着一分笑,可说出的话里却没有半分怀疑,满满的都是笃定。 谢方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大体猜到了。” 淑妃走到回廊的另一侧,看着远处的山景目露追忆:“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也是你们这般年岁,她是将军府的独女,你和她虽然眉眼相似,但是性格倒是差了很多。” 淑妃说到这,回头看了眼身穿淡青袍子的“少年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愈发的温和:“这是胡管家准备的吧。” 谢方寒点头应下:“胡管家说这是我娘最喜欢的颜色。” 淑妃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摇了摇头轻声道:“她最喜红色。” 红色? 谢方寒蹙眉。 淑妃掩下满是笑意的眸子,温温和和的给谢方寒解惑:“她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当年西京谁人不知,将军府的小姐一身红衣,遥荡恣睢,又擅骑射,论风采整个西京的世家子弟无人能出其右。” “那胡管家为何说我娘喜欢青色?”谢方寒疑惑道。 “嗯……”淑妃笑笑似乎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因为我说喜欢青色。” 谢方寒:“……” 突然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口粮。 淑妃没有注意谢方寒的反应继续道:“那时我们刚认识不久,她有一日突然来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随口说青色,不想她第二天就真的穿着一身青来找我。” “我当时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人爱穿什么我也不好干涉,再后来慢慢也习惯了她一身青衣。不过在我心里她还是穿红衣时最好看。” 谢方寒:“……” 嗝。 “您专门来找我就是来喂我粮的么?”谢方寒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狗粮撑死了。 “什么是喂粮?”淑妃一脸茫然。 谢方寒也不解释,转而说道:“那不重要,重点是娘娘为何来找我,又为何和我说这些?” 淑妃看着熟悉的眉眼出神,在她印象中,好像还没见过这双眸子这么冷静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从那双眼里看到的都是喜悦,热烈还有爱。 “终究不是一个人……”淑妃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 谢方寒呼出一口白气,冬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她多年习武还好,可一旁的淑妃怕是会吃不消,毕竟是晏瑜棠的娘,谢方寒也不再纠结淑妃今日的目的,连忙说道:“天冷,娘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淑妃看着谢方寒,两个人立在原地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淑妃先行败下阵来开了口。 “我原本是有些话要对你说。”这一点淑妃倒是不是否认,“不过见到你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以后走的路也会和我们不一样。” 淑妃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便转身离开,谢方寒不解其意,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等! 所以她这是出来吹风还被灌了一肚子的粮? 当事人之一还是她娘。 另一个当事人还不是她爹。 谢方寒重新坐回廊下,提着酒壶猛灌了几口酒,醇酒入喉快被冻僵的身子这才烧起来,同时烧着的还有她的理智。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西京,红衣女子纵马驰行无人可档,又好像看到了一处不大的院子里,两个女子,一人青衣一人白衣,依偎在一起品茶赏花…… “……逸之?” “……逸之。” “谢方寒……” 谢方寒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皱着眉猛地睁开双眼,入眼就是一双黝黑的眸子。 是晏瑜棠。 谢方寒下意识的撇开头,冷风一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五殿下。”谢方寒干巴巴的叫了一声人。 晏瑜棠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五位陈杂,愉悦,担忧,气愤,还有一点点心疼糅杂在一起,泛出的全是苦涩。 她不过是应付一杯酒,空下来时坐在一旁的人便不见了,身边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只得打手势让暗卫去找人,好不容易找机会溜了出来,却发现人在这吹着冷风睡着了。 原本问责的话在对面人醒来挪开视线后怎么也问不出来,张了几次嘴,好不容易说出了口却不自觉地变成了关心:“怎么睡在这?” 谢方寒酒劲未消,脑子里绷着一根名叫“真相”的弦,不停的在和她叫嚣,让她告诉晏瑜棠她们各自娘之间的事。 “出来透透风,没想到睡着了。”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潜意识里的恶劣因子借着酒劲活跃,明知道晏瑜棠最讨厌什么,偏偏还想要去戳她的伤口: 告诉她,把她打入深渊,在把她拉上来…… 就算现在不说,早晚她也会知道淑妃和娘的事,既然早晚都要知道,早点说也没什么…… 说了她就会脆弱,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 “方寒?”晏瑜棠察觉到谢方寒的不对劲,平时的她就像烟雨朦胧下的一座远山,安稳,干净,现在的她则正相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浮躁又浑浊。 谢方寒垂下眼睑将眼中的明灭尽数按下,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 “皇上要动皇后?”谢方寒倚着廊柱本能的开始其他话题。 晏瑜棠闻言原本满脸的担忧霎时顿住,再开口时已经恢复成往日一般冷清自持。 “是。” 谢方寒一手摁着太阳穴,一手扶着廊柱起身:“当今皇后的弟弟把持着京郊大营,又一心指望着他的皇子外甥,是大皇子手里最好的牌,最近京郊大营调动频繁,是大皇子做了什么事?” 晏瑜棠并不犹豫又道:“是”。 谢方寒紧闭着双眼,回想着点点细节,她又想到了她外公那句话,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事……我外公也知道?” 晏瑜棠点头:“是。” 帝后二人凑合了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突然发难必是大事,再加上她外公知晓这件事结合京郊大营的调动…… 谢方寒:“大皇子对镇北军下了手?” 晏瑜棠眼中闪过精光,语气依然平稳:“是。” 谢方寒重捋了一遍刚刚的事,从晏皇突然提起晏瑜棠及笄,到之后两位公主的暗中交锋。 杀鸡儆猴。 姜还是老的辣啊。 打蛇打七寸,大皇子敢把手伸向边军,晏皇就敢动皇后最疼爱的三公主,晏瑜棠只是个话题的引子,是这一次交锋中皇权的代言人。 就是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自己的皇后最喜欢的是他的妃子。 不过也不重要。 至少在该知道的人眼里,皇后最在意的是三公主。 那晏瑜棠呢? 她是主动去找的晏皇么? 真不像她的做事风格。 但偏偏她有种预感,这件事就是晏瑜棠主动的。 谢方寒主动看向晏瑜棠,用目光无声的询问对方,她现在很矛盾,又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又希望是错的。 晏瑜棠目光依旧平静,对于谢方寒的疑问,依旧给出了简洁又坚定的答案:“是。” 谢方寒笑了。 就像是园中的绽放的梅花,恣意明媚,让人不忍挪开眼。 可站在她对面的晏瑜棠,却觉得心无端的揪了起来。 谢方寒缓缓敛了笑,慢慢的说道:“所以,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今晚要发生的事,甚至连皇后那边,都知道你们今晚要发难,倒是我这个不该知道的,出来搅了局,差点害的你们这出戏唱不下去,是么。” 晏瑜棠搭在身前的手紧握,一直回答的置地铿锵的她面对这个问题终于是沉默下来。 呼。 谢方寒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行礼道:“夜深了,臣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管晏瑜棠的反应,转身大步的顺着来路往回走。 晏瑜棠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淡青色融入夜中直到一点也看不见,良久,满眼复杂的看着被自己掐出指甲痕的手掌,轻声的回答说:“是……” “可你也是唯一一个原意为我站出来的人。” 谢方寒回到大殿的时候,宫宴上还有半数的大臣们在,守在门口的太监叫住了她,告诉她卫百里已经先行离开了。 谢方寒道了谢,扭头向着宫外走的干脆。 回将军府的路上又飘了雪花,谢方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晃着马,她心中泛酸,觉得自己像个憨批,只顾着自己这一头挑子热,又觉得烦闷,自己明明活了两世,却还像个小孩一样闹脾气,回想起刚刚晏瑜棠那五个是,又觉得自己差劲,明明之前放了话说要护人周全,结果什么都不知道还差点搅了局…… 越想越丧,就差把自闭俩字写在脸上。 回了将军府,例行汇报的暗卫送上了密报,谢方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写着大皇子和镇北军异动的信,内心无悲无喜。 “主子。”暗卫叫道。 “说。”谢方寒应声。 暗卫:“今日来找老将军的是镇北军的上将军成棋,是老将军留在镇北军的眼睛。” 谢方寒浏览完密报,一脸凝重的抬起头:“你是说,老爷子只比我早知道这个消息半天?” 暗卫没有搭话,只是低下了头。 半天。 谢方寒抿了抿唇,那个上将军是他看着离开的,之后她和老爷子就进了宫,晏皇应该是没有机会单独和老爷子交代什么的,所以老爷子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是她没有反应过来。 晏皇知道卫百里也知道镇北军那边的事了,毕竟是他带过的兵,不可能没有后手。 卫百里知道镇北军的事,同时他也确信晏皇不会容忍这件事,所以不仅带她去赴宴,还出言提醒她之后的事。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联手,是君臣之间特殊的交易。一个巩固军权,一个巩固皇权,各取所需。 只有她,思虑的不周全,不到位。 那晏瑜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想来应该比她早,或者可能,这场交易本来就是她“牵头”的。 思及此,谢方寒心念电转点了点桌子看着暗卫说道:“全西京,各家手中的探子里,你们能排第几?” 暗卫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可进前三。” “算上皇室?”谢方寒追问。 “是。”暗卫答话。 谢方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之前布置的信息网一时半会可能还覆盖不了,既然有现成的,那就抢吧。” 暗卫:“……” 是他理解的那个抢么? 谢方寒见暗卫目露不解,微笑着解释道:“大皇子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对镇北军下手,要么是有了万分的准备,要么就是事出从急,亦或是调虎离山,不论是哪种,他都出了这个头,明处的火今夜已经点了,暗处的火就由我们放吧。” 暗卫咽下了原本要说的“打草惊蛇”,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了下去。 打草确实会惊蛇,可他主子是奔着烧林子去的,林子烧了也就没蛇了。 …… ※※※※※※※※※※※※※※※※※※※※ 这章写的我消化不良。 难受啊。 我也想写小谢和鱼塘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翻了翻大纲。 还是早点睡吧,梦里啥都有。 30 大年初一。 谢方寒病了。 昨夜喝酒吹风,之后又灌了半身的风雪,在之后又耗费大量心神,这一股脑的加在一起。 砰! 彻底的压垮了她。 她自幼习武,身体好的不像话,好不容易病一次倒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老爷子早上来看了她一次,撂下一句“没出息”,就照例出去跑马遛弯。 谢方寒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傍晚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子被他的老属下,镇北军的一个老副将邀走去打猎了。 “大年初一出去打猎???”谢方寒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胡管家。 胡管家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解释道:“这是历年的传统了,每年正月老将军都是要出门上山的,今年原本打算带您一起去,结果没想到您这病来的这么不巧。” 幸好她病了! 谢方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大正月的和一帮老头进深山。 而且话说回来,这个时节山里没有动物吧……他们真的是去打猎了? 三口两口的吃完饭,谢方寒放心不下老爷子,连忙去书房叫了暗卫。 谢方寒:“老爷子真去打猎了?” 暗卫低着头,言语犹豫:“这……” 谢方寒哪里还能不懂,这打猎果然是个幌子,但是这幌子也太不走心了吧,傻子都知道这是个借口。 不过,也说不定是反其道行之…… 谢方寒有些担心,但是暗卫又明显不愿开口,谢方寒只得换一个问法:“虽说前些年你们一直是在老爷子手下,但是毕竟现在听命于我,我也不为难你,但是你总得告诉我老爷子此去有没有危险吧。” 暗卫闻言,静静的思索了片刻,挑着能说得给谢方寒汇报:“危险还是有一点的,但是小主子不用担心,老将军身边跟着的都是军中好手,我们也安排了兄弟暗中跟着。” 谢方寒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夸赞说:“这样做很好,我刚刚接手你们,很多事难免想的不周全,下次若还有我没注意到的事,你尽管和我说,我知道你们可能也不是很认同我……反正大家相互磨合吧。” 暗卫没料到谢方寒知道后会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讲这些,这和昨晚剑走偏锋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他稍微有点理解卫老爷子交代他的话了。 “我这外孙,看着温温吞吞十分好相处,但是内里却是个孤注一掷的人。” …… 谢方寒又交代了几句话,便安心等着收网。 算算时间,今天拦截的消息也差不多该送过来了。 子时的梆子敲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敲门声。 “进。”谢方寒放下手里的兵书,兴奋的搓了搓手。 “这是今日送入京都的各家消息。”暗卫说着将手中的檀木盒子呈上。 谢方寒一边兴致勃勃的翻看着里面的消息,一边问道:“让你们做这种事也是怪不好意思的,兄弟们有没有受伤?” 前来汇报的暗卫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兄弟们挺开心的。” ??? “什么?”谢方寒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幻听了。 暗卫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兄弟们对小主子这个决定,都表现的很开心。” “……”谢方寒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半晌才满心复杂的问道:“你们多长时间没动手了。” 暗卫头低的更深了:“也不是很久,但是之前老将军命令我们蛰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会露出行踪。” 谢方寒开口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所以这次你们就甩开膀子准备把西京掀了?” 暗卫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等批评的模样。 谢方寒被逗笑了,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下的令怎么能怪你们,再说,本来就是让你们去搅浑水的,不闹大一点有什么意思。” 暗卫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这小主子心思东一阵西一阵的,看着温风细雨的,指不定下一刻就是雷霆霹雳。 谢方寒继续翻着盒子里的内容,偶然看到一张暗信上沾了血,皱了皱眉,冷声道:“有人受伤了?” 这些暗卫是她安身立家的基础,可不容损失。 暗卫眼露不解,待看到谢方寒手中沾着血迹的信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并不是我们人的血迹,应该是对方的,今天回来的兄弟们只有一个稍微受了点轻伤,但是也没见血。” 谢方寒拧着眉看着信上的血迹,思索片刻才继续说:“传达下去,消息继续截,但是以你们自身的安全为主,必要的时候放弃消息也行,反正我们本来的目的也只是搅场子,具体的安排你们自己商量。” “是!”暗卫应声。 “行了,我这没事了,去休息吧。”谢方寒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还有一件事……”暗卫起身犹豫着开了口。 “嗯?”谢方寒抬头。 暗卫似是难以启齿:“五殿下那边的消息我们也要截么?” 谢方寒挑眉:“截,当然要截!做戏要做全套。” 暗卫有所顾虑:“可毕竟也算是自家兄弟,真要动手的话……” 谢方寒撇撇嘴:“你们看着办吧。” 暗卫:…… 看着办是怎么办啊? 谢方寒可不管他们怎么去头秃,卫百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她是说了做的好,但是也不代表没有错。 且用这件事让他们头疼去吧。 初五,谢方寒的病基本上算是痊愈了。 不痊愈,也得痊愈。 老爷子身体好,一年下来头疼脑热都没有过。 好不容易逮着谢方寒这个病号,胡管家大概是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兴奋”的一连四天都热情高涨。 谢方寒的病好了,西京的天也彻底变了。 明明是喜气洋洋的正月,西京高层内的气氛却十分的压抑。 但凡有点牌面的大门大户当家人最近都被急的夜不能寐,从正月初一开始,他们就相继开始损失暗探,有时候是损失密信,有时候连人都回不来。 偏偏这暗探又是最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各家间开始互相提防,互相试探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朝中高层和皇室身上。 这批暗卫身手不凡,能大批量养出来这么一群人,有条件的也就那些个。 谢方寒看着各家的消息,给暗卫下达了新的指令:“多找几个兄弟,演出戏,嫁祸到大皇子那边,别露出马脚。” “是。”暗卫应声。 谢方寒回想着这几天收到的密信,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太师府的?” “太师府那边我们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但是没有查到暗探的踪迹。” 太师府不可能没有暗探,谢太师毕竟是原文中的小boss,图的又是谋反的大事,想来估计是有什么特殊的方式传递消息。 “继续盯着太师府那边,白天也要盯着,注意点反常的地方。”谢方寒顿了顿,又继续问道:“大越那边有我们的人么?” 暗卫如实回道:“有,但是明里身份不高,得不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谢方寒点头:“那也够了,传信给他,问问他现在大越的局势,特别是关于皇室的。” “是!” “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一事……”暗卫面露难色。 “说。”谢方寒单手撑着头,并不是很在意。 “大梁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今天被五殿下那边拦下了。”暗卫说着低下了头。 啧。 晏瑜棠还是这么敏感。她倒是好奇暗卫每天带回到将军府的消息这么多,她是怎么一下子就挑中她自己人带回来的消息的。 巧合? 怕是没有那么巧。 “行,我知道了,过几天我亲自去找她要回来。”谢方寒没有怪罪他们,对上晏瑜棠,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大皇子那边嫁祸完了,再意思意思拦几天就收手吧,台子我给他们搭好了,戏还是他们自己唱吧。” …… 正月初十。 在西京暗中闹了整整十天的不知名暗卫终于消停了。 各家之间一时流言四起,有说是晏皇派大内暗探出面的,也有说是哪个皇子牵头,几位大臣为辅,一齐出手平定的,还有猜测这批暗卫就是某个皇子的手下的。 众说纷纭间,一眨眼便到了正月十四。 胡管家又“兴奋”了起来,虽然不是乞巧节,但是元宵节也是公认的才子佳人遇到好姻缘的日子。 自家这小少爷,年纪刚好,又没婚配,说不定出去一趟就遇上喜欢的姑娘了。 谢方寒任由胡管家张罗,她本就是打算明日出门,前段时间闹得太狠,西京各家都在暗处互相盯着,将军府自然也在他们的目标内,谢方寒没什么交好的朋友,突然出去串门容易引人猜忌,只有正月十五不显得太过突兀。 夜色降临,谢方寒收拾好自己,正打算出门时,胡管家突然“杀出”,小心谨慎的递给她一份花名册。 ??? “这是什么?”谢方寒看着写满了三页的名字,一脸诧异的问道。 “这是老奴精心收集的,西京中各家适龄女子的名单,有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刑部侍郎家的嫡二小姐,还有李将军家的侄女……” 谢方寒哭笑不得的看着胡管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不忍心推脱连忙把花名册揣进怀里,开口拦下他的话头:“我知道了胡伯,我先走了啊!” “诶!小少爷!” 谢方寒不给胡管家反应的时间,连忙窜出了将军府,直奔中央大道。 她今晚可是有个“约会”的。 ※※※※※※※※※※※※※※※※※※※※ 让我更新啊! 31 谢方寒站在花梦楼前,听着里面传出的嬉闹声有些打退堂鼓。 今天不是正月十五么? 怎么这里还是这么多人,都不回家的么? 不过…… 纨绔可能也不在乎什么正月十五正月十六的,并且她爹还是西京最大的“纨绔”。 想找他也只能主动上这个地方了。 这些日子她在西京闹得这么大,她的便宜爹不会不知道,暗卫和她说过,整个西京里,唯一能和他们一较高下的就只有皇帝直属的大内密探和花梦楼。 大内那边她自然不敢去主动招惹,但是花梦楼的探子精于藏匿,她还真不确定双方有没有过交手。 保险起见,还是得和他说一声。 刚跨过门槛,谢方寒就看到玲姐姿态万千的站在门口和周围的熟客调笑着。 她僵着笑对着她喊了一声:“玲姐。” “哎呦,谢小公子来了啊!”玲姐操着夸张的语气凑到了她的身边。 “许久不见谢小公子了,今天可一定要在这多呆一会啊!”玲姐十分自然的挽住她的胳膊,步履自然的带着她往楼上走。 谢方寒维持着脸上的笑,亦步亦趋的跟着,见到她出现却没有丝毫的诧异,玲姐…不,她便宜爹应该是知道她要来找他。 “谢小公子您在此稍等。”玲姐将她带进一间房间后,对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房门重新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姑娘。 谢方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人,暗自提防。 或许是走错了,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她正考虑如何请她出去,倒是女子先开了口:“谢公子不必多虑,是玲姐让我来带您去见楼主的。” 原来是自己人。 谢方寒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女子不再多言,走进内屋,轻轻的转动一处机关,暗门出现,女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跟我来。” 谢方寒跟在女子身后,跟着她走进暗道。 她再次刷新了对花梦楼的看法,这等精妙的暗楼设计,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谢明远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到了。”女子说着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还是上次的书房,谢明远坐在太师椅上聚精会神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楼主,小公子到了。”女子道。 谢方寒看着她的背影挑了下眉。 这姑娘看着和她年岁差不多,怎么称呼她的时候也带了一个“小”字,她辈分就这么低么? 谢明远听到声音抬头,似是刚反应过来屋里进了人,看着她们道:“来了啊?小花你先下去吧。” “是。”女子应声,转身退了出去。 “她叫小花?”谢方寒忍不住问道。 这谁取的名啊这么随便?她在心里吐槽。 “嗯,是啊。”谢明远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她是个孤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弃在门口,这不是花梦楼么,我就给她取名叫小花了。” 哦,合着是你起的。 谢方寒在心里腹诽,幸好她的名是她娘给起的,这要让谢明远起…… 谢明远看着一脸菜色谢方寒,以为她是在嫌弃小花,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对她道:“你不要小看小花,她在楼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你都不一定打的过她。” “这么厉害?!”这一点谢方寒是万万没有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明远一脸骄傲的夸道:“那是!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人。” ……? 虽然知道是她理解错了,但是谢明远这话还是让她有点在意。 见她疑惑,谢明远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娘留给了你不少东西,这花梦楼本也是我给你准备的,你要是不喜欢呆在这,以后交给小花管,你也不用出面。” 谢方寒闻言有些诧异,又觉得心生酸涩。 她压下心里的异样,和他说起了正事。 “你说什么?谢家通敌卖国?”谢明远一脸吃惊的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神情这么夸张的谢明远。 看来他不知道。 谢明远沉着脸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谢方寒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他梳理信息。 “消息可靠么?”谢明远突然转头看向她。 “可靠!”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谢太师和大越有所勾结,且勾结的时日不短,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可虽然是发现了,但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我还没有找到。” 她不能和谢明远说实话,只得改了说法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尽量传达给他。 她看着谢明远的神情渐渐严肃,良久才听他重新开了口。 “事关重大,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卫老将军,谢府还是要继续盯着,我会安排人和你的人一起,如果是真的,那很多事就都要提前准备了。” 谢方寒点了点头,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她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谢明远,她手里的暗卫都查不出谢府传递消息的方式,这般隐秘,已经不是她自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听完刚刚那席话,也印证了她对谢明远的一个猜想。 “爹……你和谢家的关系不好?”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听到自己家里通敌叛国这么大的事,第一反应竟然是打算“大义灭亲”,这和陌生人也差不多了。 谢明远愣了一下,“爹”这个称呼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他一时间,真的有点不习惯。 “谢家……”谢明远才说了两个字就皱了眉头,良久他才看着谢方寒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猜到了什么,有些事你现在知道对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再等等吧。” 又是缄口不言。 谢明远和谢府突然疏远就是在她娘去世之后,所以这也和她娘有关么? 所有的问题又都回到了那两个人身上。 谢方寒不在追问,继续对他道:“前些日子西京的事是我让人做的,宫宴上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了,大皇子对镇北军下了手,这是个机会。” 谢明远一脸意外的看着她:“事情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五公主不过也就是个发难的由头,说到底和她没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想扶持某个皇子,所以才趁机对大皇子下手?” “嗤。”她冷笑一声,颇为嫌弃的道:“扶持皇子?就现在这几个,没有一个成器的,扶他们上去干什么?” “那你这是?”谢明远被她彻底搞懵了。 谢方寒没有回答,屋内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她总不能告诉谢明远再过几年大晏就要灭国了,而几个皇子就是加速灭国的罪魁祸首,她只是提前帮大晏续了一会命。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逼问你。”谢明远摆了摆手,重新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万事有爹…有我。” 她听着谢明远最后有些颓败的语气心生不忍,临出门前回头对他道:“爹,元宵安乐。” …… 谢方寒坐在约好的地方,抬头看着月亮走神,夜色正好,不远的街上正是人声鼎沸。 今日是元宵节,她有点想她原来的父母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想什么呢?”晏瑜棠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方寒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来人。 今日是元宵节,皇子公主们是可以出宫的,这也是她选今天出门的原因。 “怎么了?”晏瑜棠看着不说话的谢方寒问道。 “没事。”她答,起身给她拢了拢披肩。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谢方寒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落寞:“我刚刚去见我爹了。” “谢明远?”晏瑜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凑到她的身边嗅了嗅。 “你们父子倒是有意思,见面都是在青楼的么。” 谢方寒听出她是在打趣自己,也笑着开玩笑道:“可能是因为楼里有可爱的小姐姐吧。” “哦?是么?”晏瑜棠挑了挑眉,语气格外温柔。 谢方寒背后一凉,不敢继续“造次”连忙转移话题说:“街上今天热闹,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晏瑜棠看了眼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街道,又看了看笑的温和谢方寒,点点头。 “好啊。” “你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随意的看着沿途的风景。 晏瑜棠目光流连在形色各异的花灯上,十分不在意的回答:“有暗卫跟着,没事。” 谢方寒见她满是好奇的看着沿街的花灯,余光瞥到前面的一个铺子,心下有了想法。 “我送你一个啊?”她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晏瑜棠也不和她客气:“我觉得都挺好的。” “那你跟我来。”她说着,十分自然的拉住了晏瑜棠的手。 晏瑜棠一惊,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可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刚刚她在亭子里望月时的神情。 忧伤又落寞。 晏瑜棠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甩开,任由她拉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谢方寒的手又软又暖,要不是手掌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简直像个女子的手一样。 “来,挑一个吧!” 冷不丁听到谢方寒的声音,晏瑜棠这才回了神,她被这家铺子的花灯吸引,转眼就忘了刚刚的疑惑。 和街上其它家的不同,这家的花灯颜色更加通透,而且有的内里还印着字。 “这个是可以在里面印字的?”她一脸好奇的看着正在做花灯的老师傅。 老师傅笑的很慈祥:“可以,你们想印什么,写下来,我给你们印上去。” 晏瑜棠闻言转头看向谢方寒:“方寒文采艳艳,今日我是否有幸再观佳作?” 谢方寒看着她发亮的双眼,笑着从店家那借来了纸笔,一边写词一边对她道:“想让我送你一首词就直说么,文绉绉的你也不嫌酸。” 晏瑜棠嗔怪着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表示不满,然后又马上凑上前去看谢方寒写的内容。 谢方寒却铁了心不让她看,张开披风遮的严严实实的。 她停笔,将纸笔还给店家,老师傅接过谢方寒手中的纸,快速的看了一遍,止不住的点头夸赞:“少年郎好文采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晏瑜棠,笑着道:“姑娘挑一盏灯吧。” 晏瑜棠听到老师傅的夸赞越发的好奇,耐着心思挑了一盏灯交给老师傅。 老师傅说了句稍等,便开始往上提字。 趁着等待的时候,两个人简单的交换了一下情报。 “我的信你看了吧。”谢方寒问道。 晏瑜棠微微点头十分不和她客气:“看了,大梁那边有异动?” “还不确定,只是有些猜测。”她答。 “嗯…我也派人去盯着了,我信你不会无的放矢。那我那边的消息呢?” “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确定了大皇子和镇北军内有所联系。”谢方寒并没有和她说谢府的事,太危险,而且时机也不成熟。 “卫老将军离京是去处理这件事了?”晏瑜棠又问道。 “不是,他泡温泉去了。” “啊?”这个答案过于意外,晏瑜棠一脸诧异的看着谢方寒。 谢方寒无奈的点了点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老爷子没和我说就走了,这戏台子是我搭的。” 晏瑜棠反应的很快,神情马上恢复如初:“没关系,谁搭的无所谓,有台子就行。” 谢方寒看着她的侧脸,见她的目光中写满了运筹帷幄,忍不住放柔了语气:“你在宫中还是要小心,若是拿不准什么事,都可与我商量。” 晏瑜棠闻言也转头看向她,待见到谢方寒看自己的眼神后,眉眼也变得温和,“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谢方寒笑笑不做声,片刻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开始挺生气的,现在也不怎么生气了,可能以后你还是会什么也不告诉我,然后等我知道了可能也还是会生气……” “但是之后只要再见到你气就会消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晏瑜棠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声的弯了嘴角。 原来真的会有人不做他求的对她好,这就是喜欢么…… “好了。”老师傅的话勾回了两人的神。 晏瑜棠伸手接过老师傅递过来的花灯,迫不及待的看向提在上面的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方寒果然好文采!”晏瑜棠不吝夸奖。 谢方寒笑笑,抬头看向渐被乌云遮住的明月,轻声道:“你 32 谢方寒送晏瑜棠回到宫门前才自己又回了谢府。 盯着她们的人不少,这戏还是要做的全套。 胡伯等在将军府的门口,就等着谢方寒回来报喜,她无奈,也知道老人家是操心她,只得说自己钟情于当今五公主,福伯这才不再继续追问。 过了元宵节,朝堂重开,各方角逐又继续开始,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硬要说不同的话,就是大皇子。 大皇子在朝堂重开后行事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多半是一日平庸,过了几日的提议却又突然语震朝堂。 朝内对此议论纷纷,不少人言是大皇子寻到了一名了不得的幕僚。 谢方寒自从那夜和晏瑜棠谈过后就把重点放到了谢府上,谢太师对外的联络渠道依旧没有找到,以至于谢方寒都要怀疑是不是剧本已经换了。 正是犹豫时小花来了,告诉她谢明远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竟然是通过谢方晟。” 谢方寒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小花,使劲的揉了揉太阳穴,“谢方晟知道这件事么?” 小花回道:“应该是不知道,甚至连那个随从都不知道自己的上从是谢太师。” 这可真是…… “我…爹那边有什么安排么?”她继续问道。 “有,但是楼主说了不能告诉您。”小花直接堵上了话头。 “行吧。” 她还能说啥? “楼主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小花临走前突然开口,“楼主说卫老将军行事好兵行险招。” 兵行险招……? 小花走了之后,谢方寒反复琢磨这句话,半晌突然起身。 “胡伯!胡伯!”谢方寒跑到前厅,正看到一位浑身是血的士官被卫兵搀了进来。 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 “准备好了么?”谢方寒正好衣襟,对着门外的人问道。 “是,小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很好。”谢方寒折好桌上的状纸,面无表情的推开房门。 她今天难得穿了件白衣,头发高束,看起来十分的凌冽。车架在京兆府前一个路口停下,谢方寒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谢方寒从怀里抽出状纸递给门口的衙役,片刻后,衙役带着她的状纸回来,冷冰冰的撂下了一句话。 “大人说了,帝都重地,断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分派府衙。” 谢方寒接回自己的状纸,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小公子,怎么样?”等在车上的胡伯的问道。 谢方寒点点头,胡伯便对着车夫吩咐道:“去皇宫。” 皇宫的正门除非重大事宜,一般是不开的。大臣们平日上朝也不会走正门,正门门口常年只有两队卫兵,轮流交班。 “停车!”正门守卫拦住了马车。 谢方寒和胡伯依次下车。 “速速退回去。”守卫冷声道。 “草民不是来闯宫门的。”谢方寒老老实实的作揖。 “那是来干嘛的,皇宫重地不得挑衅!”守卫的语气依旧冷冽。 谢方寒不怵,抬手指向宫门旁边的一物:“大人见谅,草民有冤,来这是为了敲这登闻鼓。” “这……” 谢方寒话一出,不仅是斥责他的守卫,连其他守卫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大晏的登闻鼓,除了开国皇帝年间有人敲过,已经有百来年不曾响过。 周围有胆大的百姓听到谢方寒的话,当即开始嚷嚷起来,几息之间,皇城门口就围上了不少的人。 守卫脸色难看的看着周围迎上来的百姓,咬着牙,让了路。 没了阻碍,谢方寒大步的迈向登闻鼓,胡伯捧着状纸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虽然百年不曾有人敲过,但是登闻鼓依然维护的很好。 谢方寒拎起来鼓槌,很重,一般男子拎起来都要费劲,想要敲响怕是更难。 咚 咚 咚 …… 谢方寒面不红气不喘,一锤接着一锤,鼓声震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讨论的声音渐大。 从第十锤开始,谢方寒开口诉状。 “草民将军府大将军卫百里外孙,谢方寒。” “外祖出门多日不归,昨日卫兵来报,外祖遭军匪袭击生死不明!” “外祖一生戎马,统领镇北军三十载,护我大晏北境防线,抵御外寇!” “如今年近古稀,承蒙皇帝陛下厚爱,赐住帝都,而今遭此大难,生死未卜之际,京兆府尹竟直言,这等小事不予受理!” “草民无路可寻,只得敲响登闻鼓,请陛下裁决……” 登闻鼓的鼓槌很重,锤柄又粗糙,谢方寒话说完,两手已经磨掉了一层皮。 可她依旧面无表情一下一下的敲着鼓,身后的百姓听完谢方寒的话,纷纷跪地高呼请愿。 卫百里镇北三十年,在大晏百姓的心目中地位崇高,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盏茶的功夫,门口就跪了一大片。 吱…… 厚重的城门从内部被拉开,一小队人马匆匆的跑到谢方寒的面前,为首的内侍尖着嗓子高声道:“陛下听闻此事在朝上震怒,请谢小公子速速随我入宫。” 谢方寒闻言,这才放下鼓槌,随手在自己的外衣上抹了抹手上的血,抓起胡伯手上的状纸,转身向皇宫内走去。 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的关上,谢方寒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殿,缓缓调整着呼吸。 朝堂未散,整个早朝因为谢方寒的登闻鼓被迫中止。 谢方寒捧着状纸一步一步的走到九阶玉梯下,直直的跪了下去。 “草民谢方寒,参见圣上。” …… “殿下!谢公子出事了。” 晏瑜棠正在书房里看书,冷不丁就听到暗处传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她放下书看向房顶。 “殿下!殿下!”还未听到回答,外面又传来明月的呼声。 晏瑜棠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走向门口,明月一向冷静自持,这么多年不曾见她失态,能让她这般,肯定是出了大事。 晏瑜棠有种预感,明月说的事,肯定和刚刚暗卫提到的是同一件事。 “怎么回事?”晏瑜棠拉开门,就看到明月一路小跑正穿过回廊。 “殿下!”明月快速的喘了几口气,连忙道:“谢小公子敲响了宫门外的登闻鼓,说是卫老将军被匪人袭击,生死不明!刚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递了状纸。” “递状纸?”晏瑜棠眉头深锁,半晌才吩咐道:“多安排些人出去打探消息,一有什么事,马上回来告诉我!” “是!”明月领命,连忙退下。 晏瑜棠回到书房,考虑片刻,叫来暗卫开始吩咐。 大殿上,不少大臣看着谢方寒这“一身”的血,开始小声嘀咕。 沾着她的血的状纸被内侍总管递到了晏皇的案上。 晏皇的视线落在状纸上,片刻后,拍案而起,大呼道:“混账!” 天子大怒,群臣连忙伏地高呼息怒。 “息怒?你们让朕怎么息怒!朕亲封的大将军生死未卜,下手的竟然是军匪!而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是靠着敲登闻鼓让朕知晓!” “朕问你们!今日他若不敲这鼓,朕是不是要等着见到大将军的尸骨才知道这件事!” 晏皇的话回荡在大殿上,晏皇少时继位,在位近三十载,自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朝臣们不敢言,晏皇继续下令道:“传旨,命京郊大营速速调拨寻找大将军的踪迹,务必保证大将军的安全,大将军若有闪失,让周让提头来见我!” “是……” “不可!”谢方寒打断内侍的应话。 “大胆!竟敢打断陛下圣旨!”周围传来斥责声。 晏皇抬了抬手,看着下方的谢方寒问道:“有何不可?” 谢方寒直言不讳:“来传信的护军言明这伙军匪人数近千,武器装备无一不是精良,帝都范围内,能有这般实力的,除了护卫皇宫的禁军,便只有京郊大营。” “你胡说!”一直不曾出声的大皇子突然开口,涨红了眼看着谢方寒。 大将军出事,京郊大营知晓还是不知晓,他舅舅都要受牵连,眼看紧要关头,没想到竟然生出这么大的事! 晏皇并未理会出口的大皇子,看着谢方寒继续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想让朕派出禁军?” 左相闻言连忙出声:“不可!陛下不可啊!禁军守卫皇宫,若是贸然派出,谁来保证陛下的安危!” “是啊,陛下!” “万万不可啊!” “……” 谢方寒听着周围的反对声,高声道:“草民并无此意。” “那你到底想要如何?”晏皇沉声再次问道。 “镇北军上将军成棋,年前带兵换防,目前正在帝都,请陛下下旨,准许上将军出兵寻找大将军。”谢方寒抬头直直的看着晏皇。 晏皇同样也在看谢方寒,殿中一时无声。 良久,先开口打破沉默的竟然是大皇子:“荒谬!你刚刚还说帝都只有禁军和京郊大营两方军备,现如今又扯出什么上将军,这算怎么一回事!” 谢方寒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目光看向一旁的大皇子,语气平淡的给他解释道:“上将军虽领兵换防,但是入帝都范围内的只有不过三百人,大军驻扎在京郊之外。” 大皇子还想说什么,谢方寒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周将军作为大皇子的舅舅,大皇子担心可以理解。或是大皇子想说周将军统领的京郊大营让近千镇北军潜入帝都,却丝毫没有察觉?” 大皇子沉默了。 再三犹豫,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可以和谢方寒继续死角蛮缠下去,可不管输赢,京郊大营都不能插手这件事,人寻回了还好,若是寻不回,周让就完了。 晏皇默不作声的看着两人短暂的交锋,在大皇子彻底沉默后,开口下令:“准许上将军成棋搜查大将军下落,帝都臣民,尽力配合,不得有误!” 谢方寒以首叩地,高声呼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 最近一个月基本都在微博超话连载同人文,对不起各位。 有感兴趣的可以去微博看一下,微博id:把九奉陪 可以当做独立故事看,不影响。 (说不定我们嗑的是同一对cp哈哈哈) 33 “传太医给他的手包一下吧。”晏皇对着身边的大太监道。 “是。”大太监应声。 晏皇又扫了一圈朝臣,最终把视线落在大皇子身上,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后才道:“退朝吧。” “恭送陛下。”朝臣们齐声道。 晏皇离开大殿,朝臣们也各自三五成群的往外走,谢方寒起身,目不斜视的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 大皇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经过谢方寒身边时,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 “太医已经等在偏殿了,谢公子请吧。”内侍弯身给她引路。 谢方寒随着内侍走到一旁的偏殿,有些意外的是,殿里除了有太医,还有晏瑜棠。 “你怎么来了?” 她进去的时候,晏瑜棠正和身后的明星说着什么。 身旁的内侍听到她对公主算是有些“不敬”的话,也只是低着头,不曾出言指责。 “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来么?”晏瑜棠话虽带着分嗔怪,可神情分明是写着担心。 有外人在她不敢说太多,只得含糊着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晏瑜棠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跳过这个话题看向太医正在处理的手。 待看到她那半身血衣后,脸色凝重了几分,转头和明星吩咐道:“去把我准备的那套衣服拿来。” 明星领命,快步的退了下去。 明星离开后,偏殿陷入了沉默,太医专心致志的收拾伤口,内侍站在一旁不敢出声,而谢方涵和晏瑜棠能说的话又不能让外人听到,一时间整个偏殿安静的仿佛无人存在。 而这份沉默也随着明星回来后,才得以结束。 “好了。”几乎是明星回来的同时,太医开了口。 “多谢大人。”谢方寒起身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太医不敢托大,连忙弯身叮嘱:“伤口不是很深,谢公子自幼习武底子也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这几天伤口不能碰水,下官这里有几瓶外敷的药膏,敷几日后便会痊愈。” 晏瑜棠看着太医拿出的药膏,给了身旁的明星一个眼神,明星会意,拿出一个小锦袋,递给太医,“有劳太医了。” “这……”太医有些犹疑。 晏瑜棠看着他点了下头,他这才收下,连忙道了句告退后,便十分识相的离开了偏殿。 “你也先下去吧。”晏瑜棠又对一旁候着的内侍道。 内侍不敢有二话,行了礼便快步的退下。 “奴婢去门口候着。”明星见状也十分自觉的退了出去。 没了外人,晏瑜棠也不再端着,提裙在谢方寒的隔壁坐下。 谢方寒正在看太医留给她的药膏,余光看着她的动作,随口说道:“今天不怪我坏事了?” “不是说了不生气了么。”晏瑜棠看着她眨了眨眼。 谢方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别说,她还就吃晏瑜棠这一套反差 ,当即就缴了械。 “没生气了,开个玩笑。”她道。 晏瑜棠笑笑,指了指明星带回来的衣服对她道:“试试吧,元宵节的还礼。” 谢方寒起身展开叠放整齐的衣服,一上手便开始咂舌。 “这么好的料子,贡品吧。”她道。 “之前及笄的时候父皇赏赐的。”晏瑜棠语气并不是特别在意。 “陛下赏赐的给我做衣服,不好吧。”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往身上比划着。 晏瑜棠见她这样,笑着摇了摇头:“既然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理都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方寒也就不和她客气了,再说衣服都做好了,继续推脱就是浪费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谢方寒说着就开始解腰带,幸好磨破的是手掌,手指虽然也有磨伤,但是并不影响日常活动。 腰带刚解开,谢方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连忙住了手,转头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看到谢方寒突然停下了动作,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 谢方寒叹了一口气,没好气的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我这要换衣服了,您不回避一下么?” “你不就换个外衣么。”晏瑜棠表现的十分的无所谓。 “外衣也是衣啊!这要让外人知道了,我倒是无所谓,你不要面子的么?”谢方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理直气壮的找理由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 晏瑜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了关门声,谢方寒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她太得意忘形了,幸好反应的快,虽然脱了外衣也不一定能发现,但也说不定会引起怀疑,好在她反应的够及时。 衣服换好检查无误后,谢方寒这才打开了偏殿的门。 晏瑜棠和明星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明星两眼放着光,不知道再和晏瑜棠说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她出声,引得两人同时回头。 明星眼睛一亮,看着谢方寒道:“谢公子穿着果然好看,不愧是殿下亲自……” “咳。” “啊?” 明星看了看一个严肃,一个茫然的两人,半晌才继续道:“……亲自选的料子。” 谢方寒不作他想晃了晃袖子,十分满意得道:“宫里的秀女手艺果然精湛。” 晏瑜棠闻言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心情颇好。 明星看了眼自家殿下,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瞒着,不过既然是主子决定的事,她也不好多插嘴。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晏瑜棠看了眼时辰,对着谢方寒道。 谢方寒点了头。 今天的事闹得不小,将军府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是该早点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小心些,保护好自己,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今天这一出她是把大皇子得罪透了,晏瑜棠又是来看她的伤势,又是给她送衣服的,宫里眼线这么多,大皇子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就会迁怒于她。 晏瑜棠点了点头,表示让她放心,谢方寒这才行礼告退。 刚出了二道宫门,谢方寒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一道门宫门口的一队人马。 黑缨,金甲,环首刀。 是禁军。 谢方寒调整好表情,稳步的向前走去,即将要出一道门时,站在最前面的禁军走了出来,冷着声对她道:“末将禁军副统领周裕,奉命送谢公子回将军府。” 谢方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语气自然的道:“有劳将军了。” 出了皇城,一直等在外面的胡伯快步的迎了上来,想要说些什么,在看到谢方寒的眼神后,连忙禁了声。 胡伯看了眼身后的禁军,对着谢方寒招呼道:“小公子快上车吧,我们回府。” 谢方寒上了车,车夫轻轻一甩缰绳,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胡伯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和谢方寒说:“小公子没事吧?” 谢方寒摆了摆手:“皮外伤,不碍事。” 胡伯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点了点头,转而开始给谢方寒介绍身后的禁军副将。 “这周裕是皇后一派的人,禁军统领虽然是三皇子的舅舅,但是禁军里也不是他一人说的算,副将除了皇后一脉的这位,剩下的几位都是军侯世家出身,用来牵制许家。” 谢方寒皱着眉问道:“禁军里就没有完全是皇上自己的人?” 胡伯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一个也没有。” …… 这皇上做到这份上还没被造反也是挺不容易的。 手里连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胡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声的和她解释道:“陛下也不是没想过培养自己的势力,前些年也是提拔了几个不错的人,但是最后都被几个皇子的外家联合一些大臣们给除掉了。” “皇上不忍心这些栋梁之才继续惨遭他们的毒手,之后便没有在扶持过自己的势力了。” “是个好人。”谢方寒听完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但是不是个好皇帝。” 胡伯暗自点头,心道怪不得老将军要“抢”回这个外孙。 这大不敬的话,老将军早些年也说过。 如此看来,这小公子说不定真的能继承将军的遗愿。 吁—— 马车停下,胡伯先一步的下了车,待到谢方寒下车,双脚刚站到地上,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陌生声音。 “末将镇北军掠火营副将荆不凡,见过小公子。” 谢方寒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再看看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军府,难得有些茫然。 这是个什么阵仗? 自称是荆不凡的副将看了眼身后,厉声道:“愣什么神呢!” 他这话音刚落,围在将军府外的兵将便学着他,动作整齐划一的单膝落地,齐声对着她道:“见过小公子!” 谢方寒看着眼前乌压压跪着的一片人。 红缨,黑甲,□□。 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和看着肃穆的禁军不一样,他们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士。 “快请起,各位将士都是守土护国的英雄,哪有拜我的道理。”谢方寒亲自扶起来荆不凡,给足了他们面子。 “小公子言重了,成将军说了,让老将军身陷危局已是办事不利,您是老将军的外孙,要是再护不住您,我们哪还有脸面再见老将军。” 荆不凡的话虽然是和她说的,但是目光却是落在了后面的禁军身上。 谢方寒挑了下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仗势欺人的感觉啊…… 爽! 34 “荆将军这话,是在指责我们禁军么?”周裕沉着脸,不见表情变化。 “本将可没这么说。”荆不凡单手按住刀柄,并不跳周裕的圈套:“禁军管辖区域是皇宫,我们大将军又不是在宫墙内失踪的,自然和禁军无关。” “哦?那按照荆将军所言,老将军但凡在宫内出了事,都是禁军的过错了?”周裕反问道。 “自然。”荆不凡冷眼回道。 周裕勾了下嘴角,笑的阴冷:“那若是陛下……” “周将军。”吃了半天瓜的谢方寒开了口:“慎言啊。” 周裕的话被打断也不恼,视线重新落在谢方寒的身上。 谢方寒站到两人的中间,刻意阻隔了他们的视线,看着周裕有意放大声音:“周将军这话,难道是在暗指陛下要对大将军做什么么?” “本将可没……” 谢方寒声音更大。直接压下了周裕的话:“揣摩圣心,编排圣意可是大罪啊!” 周裕黑着脸看着谢方寒,眸光不停的闪过寒光。 谢方寒权当看不见,微微侧了身,露出身后的荆不凡。 周裕视线挪开一瞬,然后又重新回到谢方寒的身上。 “听闻谢公子文武双全,若是有机会,倒是希望能和公子切磋一二。” 谢方寒笑的友善:“能被禁军副统领指导武艺,也是我的荣幸。” 周裕没有在开口,轻飘飘的看了眼被围住的将军府后,转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谢方寒不着痕迹的呼了一口气,而后才重新看向这位荆将军。 年龄看着不大,约莫也就是刚过而立,眼神犀利,动作利索,前门大开,但是下盘又稳重,一看就是个当兵的。 “有劳荆将军了。”谢方寒再次道谢。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自己人,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的。 “小公子不必如此,这是末将的职责所在。”荆不凡置地铿锵,身子站的笔挺。 门口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方寒对着荆不凡点了点头便和胡伯先进了将军府。 “这个荆不凡可靠么。”刚过了影壁,她便小声的对着胡伯问道。 “可靠。” 回答她的并不是胡伯。 谢方寒看着院子里正在给马梳毛的老将军,整个人傻了。 虽然知道卫百里这是在自导自演,但是至少也会在外面藏到这出戏落幕吧,结果没成想他“胆子”这么大,竟然就这么回了将军府。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 嗯,怪不得要把将军府围的这么严实。 “外公你没事吧?”谢方寒打量了一圈老爷子,外表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老年人的身体一向不讲道理,她怕这么一顿的折腾会伤了他的内里。 “我?我没事啊。”卫百里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马刷毛。 看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她还是有些担心,琢磨着抽时间找个大夫给他把把脉。 谢方寒这边正琢磨怎么“安排”老将军,卫百里又开了口:“把今□□上发生的事给我说说。” 她回神,点了点头,把刚刚朝上发生的一五一十的转述给老将军。 至于晏瑜棠,她又没上朝,谢方寒十分自觉地省去了后一段。 “小公子,您这衣服……”一旁的胡伯突然开口。 谢方寒心里一跳,暗道不好。 进宫之前她为了视觉感官上更有冲击力,生生的把她的白衣染成了半件血衣,结果进了趟宫出来,血衣没了,还换了一件白衣。 卫百里瞥了她一眼,眼里全是了然。 得,姜还是老的辣。 谢方寒放弃找理由,老老实实的把偏殿的事也说了。 “你有什么看法。”卫百里并未多言,只是这么问道。 “大皇子这个心性实在是差了点,格局也太小。”她说着脑海里又闪过晏皇做决定前的那个表情。 他最后看大皇子的那一眼里,写满了失望。 虽然历史上不少皇帝都担心过自己的皇子“功高盖主”,但同样的也不乏有皇子们过于平庸,无法扶持的。 前者担心自己在位期间名望有损,沦为天下人的谈资。 后者是忧虑连个守成之君都没有,最后断送祖宗基业。 某些意义上来说,后者可能更惨一点。 晏皇现在就处于后者这个状态。 大皇子占了嫡长,但是就是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料,好不容易自己有点想法了,又顾首不顾尾,一点做事的样子都没有。 从军权下手,大局上看是没什么问题,可这大皇子偏偏挑了镇北军,这可是国之砥柱,他就不考虑大越那边么! 谢方寒砸着嘴摇了摇头,这大皇子完全就是在“坑爹”。 “想什么呢?”卫百里出声。 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想大皇子这算不算坑爹。” 卫百里刷马的手顿了下,语气依旧不变:“哦?怎么说?” 她看着老爷子蹙了下眉,心道这老爷子是故意考验她。 “大皇子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陛下下狠心折了这支箭,怕也是来不及了。”她说着还朝着老爷子噘了下嘴。 老爷子也不瞒她:“成棋已经将帝都人马安排好。”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事也算有她一笔。 她这登闻鼓一敲,霎时间帝都百姓就都知道了老将军出了事,结果未出,民情先沸腾了。 大皇子势必要折了,就算他现在想退,只要老爷子被“发现”在他的地盘,他也是百口莫辩。 晏皇折了这个大儿子,还要想办法安抚镇北军。 大皇子再蠢他也代表了皇家,只要加以润色,这件事就会变成皇室私下对将军府出手。 镇北军是老将军带出来的,这消息要是坐实,镇北军可能就得上帝都找皇帝“讨要”个说法了。 若是以前她可能确实想不了那么远,也是多亏这段时间天天看暗卫张罗回来的消息。 “有点进步。”老爷子听完她的分析,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方寒心里却是有些别扭:“一定要这样么?” 卫百里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可还记得之前你同我说的话?你说这大晏皇室已经烂到了根里,你说我是大晏的镇国将军,百姓将有难,你是打算反悔让我袖手旁观?” 谢方寒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不是人站到了一定的高度,都会轻视生命。 她记得之前她有和晏瑜棠说过这个问题,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万人之命重,一人之命轻。” 她当时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 “若是万人都是罪人,一人是个善人,还是一样的轻重么?”她这么问晏瑜棠。 晏瑜棠当时只是回了她一句:“哪有轻重,不过随心。” 晏瑜棠比她透彻。 谢方寒撇了撇嘴,突然想到自己还在老爷子面前,连忙抬头,老爷子已经给马刷完毛了。 “想通了?”老爷子不咸不淡的道,丝毫没有刚刚吹胡子瞪眼的架势。 她答非所问,语气满是感慨:“我娘这牌子是真不好拿啊。” “哈哈哈!”卫百里笑的开怀。 “呦,什么事啊,老爷子笑的这么开心。” 谢方寒诧异的向后面望去,万万没想到谢明远会突然登门。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的问出口,问完又觉得好像有点没礼貌,但是当着卫百里的面又叫不出那个字。 好在是谢明远并不介意,绕着她转了两圈,看着她眼睛直冒光:“这衣服不错啊,这用料,贡品吧。” 卫百里招来亲兵,让他将马迁走,自己则面色不善的看着谢明远,语气瞬间冷了好几个档:“哼,你来干什么?” “换个地方说话?”谢明远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 卫百里目露精光,没有再刁难他,而是转身向书房走去。 谢方寒走在最后,对着暗处的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上次送她过来他都不曾进门,这个节骨眼进来,肯定是有大事。 书房的门一关,刚刚还面若桃花的谢明远瞬间就变了脸,神情冷冽,语气严肃的对两人道:“许家打算谋反。” …… 谢明远将查到的消息告知书房里的另外两个人。 书房里陷入沉默,卫百里敲着扶手,一下一下的像是砸在他们的心上。 谢明远来回看着一老一少的反应,最后把视线落在谢方寒身上。 卫百里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把目光放在谢方寒身上。 谢方寒被两道目光注视着,抽了一下嘴角道:“没想到最后是一台双簧。” “你有什么想法。”卫百里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苦笑:“这可真是难题啊,一个京郊大营刚想好怎么应对,现在又要应对禁军。” “反过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能一下折下去两个皇子,这比买卖可不亏。”谢明远“口出狂言”。 “你怎么不说鼓动一下二皇子,这样一下折三个,这不更划算?”她没好气的道。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她抬头看向她爹和她外公,见两人神色严肃,似乎是真的在考虑可能性,当即开口道:“你们俩不会真想这么干吧?” 一台戏折下去三个皇子? “也不是不行。”卫百里开了口。 谢明远:“京郊大营加上禁军再加上二皇子手里的私兵,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卫百里:“京郊大营不必管,驻扎的镇北军会把他们拦下。” 谢明远:“就算这样,禁军加上二皇子的人,人数也是十分有优势的。” 卫百里:“他们的目标一致,势必有所冲突。” 谢明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百里点了点头。 谢方寒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寻了一个机会开了口:“折中一下不行么。” “嗯?” “怎么折中?” 两人同时问道。 “皇上已经知道这台子是我们搭的了,大皇子那边是他先伸手,活该被斩了爪子,许家谋反那也是他们早有二心,可若再加一个二皇子……” “这一出戏折了皇帝三个儿子,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是这最后一笔账还是会算在将军府的头上,许家倒台,周家示弱,朝中空出来的位置晏皇便有机会随意扶持新的势力,等到时机一成熟,必然会对我们下手。” 谢方寒小心翼翼的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没有出声,大着胆子继续道:“我是觉得,如果我们不是想谋朝篡位,动作还是不要这么大比较好,毕竟圣心难测。” 良久,卫百里才出了声:“你也知道圣心难测。” 谢明远接着他的话继续道:“不管是折了一个还是折了两个,只要是帝王猜忌,终归都要是对我们下手的。” 谢方寒没有反驳,她自然是知道理由还是有些牵强,但是她也不好告诉他们大晏气数将尽,晏皇没那个机会杀鸡儆猴了。 她说这么多,主要还是担心晏瑜棠。 晏瑜棠那么聪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自然分辨得清,折了三个皇子,皇后娘家又元气大伤,三公主处境也会开始难过,剩下的,也就是晏瑜棠和六皇子了,原著里六皇子也和她这个身份差不多是个路人甲,没什么大戏份,只是空有晏皇宠爱。 她心悦晏瑜棠这件事朝中大臣们也是尽数知晓的,这件事结束,只要她还站在晏瑜棠这边,大晏可以说就已经在晏瑜棠手里了。 而这出“折三王”的戏,也会被有心人传播成是晏瑜棠谋划的。 她要不要这天下尚不知道。 今天他们爷孙三人要是拍了板,几乎就是等于把她摁在了龙椅上。 35 先妥协的是卫老将军。 “你既然这么说那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了。”卫百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继续道:“我已经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想做什么,就放开去做吧。” 谢方寒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是她明白,不管对还是错,代价都不会太低,她能做的就是今日过后不要后悔。 事情说好了,谢明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胡伯在见到他后还很高兴,不由分说的要把他留下吃晚饭。 谢方寒连阻止都来不及,谢明远就已经被胡伯拉走了。 晚上老爷子看到她爹会打起来吧。 会吧? 等等! 谢方寒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盲点。 她娘是病逝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按理说老爷子也不是不讲道理迁怒别人的人,但是为什么谢明远一早没有让她来认亲,而且今天谢明远登门老爷子虽然看着不太高兴,但是也确实没有什么实质的不满。 甚至包括胡伯,那么娴熟的样子,看来之前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但是谢卫两家明里暗里却又都是划得清清楚楚,连逢年过节都不走动,这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所以还是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 晚饭谢明远是在卫府吃的,老爷子虽然一开始脸有点臭,但是吃了几口后也就没有继续端着了,谢方寒端着饭碗,看着谢明远脸上真诚的笑容,差点让鱼刺卡着。 天可怜见,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谢明远在谢家饭桌上这么笑过。 这要是让不明情况的人看到了,估计要说谢明远是卫府的孩子,而不是谢府的。 胡伯在一旁帮忙布菜,老人家今天很开心,脚下生风一般忙前忙后的。 “这天色也不早了,明远今晚就住这吧。”胡伯笑着道。 ??? 谢方寒赶紧看向卫百里,老爷子挑着菜,继续吃他的饭,对于胡伯的话毫无反应。 谢明远的视线在也落在老爷子身上,见他没反对,这才笑着和胡伯应下:“好啊胡伯,麻烦你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你这么多年不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要住一晚。”胡伯说着笑着下去张罗。 谢明远的院子和她的就隔了一堵墙。 谢方寒提着灯笼,刚拐进院里,就看到她爹坐在院中,似乎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不过来都来了,总不好立马折回去半途而废。 “爹。”她放下灯笼,坐在谢明远的对面。 “将军府住的习惯么?”谢明远说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还好。”她担心谢明远觉得她是在敷衍,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人少,僻静。” 谢明远握着杯子的手一僵,原本送到唇边的手又再度落了下来。 “看来当年是我错了。”谢明远说着,眼神有些落寞。 没头没脑的一句,谢方寒挑了下眉,主动问道:“当年?当年什么事啊?” 谢明远看着她,那双桃花眼又眯了起来,只是那笑里还是无奈的多:“我和谢府的关系不好,这一点你也清楚,当年你娘去世后,老爷子曾经想把你接回来,为此还差点点兵包围太师府。” 这么刺激的? “后来呢?”她连忙追问道。 谢明远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继续道:“后来啊,我就去找老爷子,我和他说将军府过于清寂,太师府这好歹还有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总不至于太过寂寞。” “没想到啊。”谢明远看着她摇了摇头,语气揶揄的道:“没想到我女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心里憋着那么大的事还没长歪。” …… “我总觉得你在骂我。”谢方寒看着谢明远眼神不善。 “哈哈哈哈哈!”谢明远笑的爽朗,一边还不忘拍两下谢方寒的头。 谢方寒扒开他的手,十分不满的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她两世为人岁数加起来也和谢明远差不多大了,拍她的头总觉得是在被占便宜。 “和你娘一样,重色轻友!这要是五公主拍的,你肯定一个不字都不说。”谢明远一本正经的吐槽她。 谢方寒有心反驳,但是想了下,若真是晏瑜棠拍她的头…嗯,她确实不会说什么。 谢明远似乎是早就习惯了,看着她半是追忆半是感慨:“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谢方寒翻了一个白眼,丝毫不给这个感春伤秋的爹面子:“你是不是还想在追忆一下我小时候什么样,你的脑海里我是什么样,现在我是什么样?” 谢明远被她这么刺了也不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甚。 “你和你娘某些方面简直一模一样。” 谢方寒看着谢明远眼里的光,忍不住的问道:“你很喜欢我娘?” “喜欢啊。”谢明远丝毫没有犹豫,“卫恣这样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但是据我所知,我娘除了身份尊贵以外,其他的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谢方寒吐槽起自家娘亲来一点都不带含糊。 “所以呢?”谢明远斜着眼看着她。 “……” “我喜欢的是卫恣,又不是大家闺秀。”谢明远说的理所应当。 谢明远的语气太自然,以至于谢方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深究起来他这话说的也确实没毛病。 但是她娘喜欢的是淑妃啊。 这事,谢明远知道么? 虽然吃自家爹妈的瓜有点不合适,但是谢方寒还是不客气的端起了瓜盆。 “爹,你知道我娘和淑妃的关系么?”谢方寒起手就是一个大瓜。 谢明远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成婚后还是她娘去世前?知道以后又是个什么心情? 谢方寒捧着瓜盆,盯着谢明远等着看他的反应。 “我知道啊。”谢明远语气平静。 ??? 这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我是最早知道的,还是你娘亲口告诉我的。”谢明远说到这语气还有点自豪。 谢方寒傻了。 瓜盆都摔了。 这已经和她想的差的太多了。 她以为是个守着瓜田的瓜农,手边就是一群瓜等着她开,直到刚刚她才发现,她就是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不是…那个…爹……”谢方寒舔了舔嘴唇,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特么让她怎么说? “嗯?怎么了?你不知道?”谢明远看他这个反应,也有一点意外。 谢方寒茫然的摇了摇头,她该知道么? 谢明远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简单的给她说了一下当年的情况。 卫恣当年在西京追求者众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奔着她的身份去的,像谢明远这样因为她本身喜欢她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谢明远喜欢她,但是卫恣却一直把他当兄弟。后来卫恣喜欢上了当今淑妃,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开始有了顾虑,这事又不敢和别人说,只好找了嘴最严的谢明远。 谢明远算是见证了两个人的爱情……后来两个人吵了架,淑妃进了宫再也没有回来,卫恣心灰意冷之下,又被老将军逼着出嫁成亲,谢明远趁虚而入…不是,“奉献自我”主动来将军府求了亲,卫恣当时算是心死了,也就直接同意了。 “当年你娘为了和廖涵…也就是淑妃,为了带她出去玩,有事没事喊我做掩护,然后用完我就扔了,两个人双宿双飞,留我自己又当掩护又做苦力的。”谢明远难得抱怨这么长一句。 谢方寒看着她爹,神情复杂。 这是什么玛丽苏男二人设? 长得帅,家世好,爱女主,又任劳任怨,无底线的包容…… 等一下! “爹!”谢方寒反应过来连忙道:“也就是说你明知道我娘喜欢淑妃,你还同意娶她?”……你这不是亲手给自己头上放了片草场么。 她没敢把后半句说出来,但是眼里已经写满了同情。 “你不也喜欢五公主么,我嫌弃你了么?”谢明远瞥了她一眼,继续喝他的茶。 ……谢方寒觉得她爹有点魔幻,她甚至有点怀疑她爹和她一样是穿越进来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继续试探一下。 “但是爹,我娘和淑妃可都是女子,您当时就没有一点看法么?”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明远垂着眸子考虑了半晌才出声回道:“刚知道的时候是有点意外,但是过了一晚也就想明白了,喜欢这件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就像我喜欢你娘,你娘喜欢廖涵。” “区别只是我是男子,你娘是女子,可既然心里的喜欢都是一样的,那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哪一种高人一等,也没有对错是非,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这就够了。” “……” 谢方寒被这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本书的缘故,所以才能听到这么开明的言论,但是此时此刻,不说感动是骗人的。 何其有幸,让她碰到这么一个开明的父亲。 谢明远见谢方寒久久没有说话,抬头就看到自家闺女耷拉着眼皮,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当了十多年第一次和自家女儿说了这么多话的老父亲顿时有点慌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开始补救。 “哎呀,这个事你不用考虑太多的,我肯定不会像老将军当年那么不讲道理,你喜欢谁爹都支持,就算是公主,爹也支持你!” 谢方寒闻言,心中有些复杂,果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接受,在现代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封建的古代。 谢明远这边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老将军后来应该也是后悔了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力排众议让你娘在将军府生下你,若是在太师府,你这女儿身份还真不一定瞒的住……” 怪不得…… 谢方寒在心里暗叹,今日的果,昨日的因。 诶。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 暗线的一角终于揭开了。 36 谢明远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将军府。 风雨欲来,他要打理的事还很多。 二皇子那边,她还是留了一线,只是让暗卫隐晦的透了消息,具体他选什么路,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大将军被劫一事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一连两天帝都的路上都能见到一队队骑兵飞驰。 在朝的都知道,这件事很快就就会结束,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结局。 老爷子在家两天也没有闲着,抓着谢方寒和他一起听荆不凡带回来的军情。 谢方寒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合适,听了两天,整个人沉默了。 按照荆不凡所报,镇北军内部运转良好,根本不像是书中写的在卫百里退下后变得腐朽。 原著中镇北军因为内部问题,没有抵抗的了大越的进攻,导致大越的狼骑一路南下,晏国正式迈上终结之路。 这还是晏瑜棠北上和亲拖了两年的结果。 难道是谢太师做了什么,还是这几年有了别的变化? 谢方寒神色严肃的开始走神,没有注意到卫百里扫过来的视线。 “方寒,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谢方寒回神,就看到老将军和荆不凡都在看着自己,特别是荆不凡,看着她的眼神里还带着期待。 “刚刚走神了,外公你问我什么?”她装作无事的厚着脸皮又问了一遍。 卫百里的神色不变,倒是荆不凡,眼中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荆不凡:“军饷上的问题,这两年兵部批给镇北军的军饷是一年少过一年,再这么下去,将士们今年冬天怕是不会好过。” 虽然不满,但他还是客气的把话又说了一遍。 是了。 问题原来在这。 镇北军再厉害,也得有充分的补给,一年也许熬得过,但是多几年,边关将士再热血,也会寒了心。 谢方寒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开了口:“大越去年一共来犯多少次。” 荆不凡回的很快:“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一共有四十多次。” 四十多次。 平均下来一个月三到四次。 谢方寒看了看卫百里,见他老神自在的在那坐着,琢磨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克扣军饷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要么就是过于安逸不被重视。” “先不论镇北军属于那种情况,反正帝都内是一片盛世的景象,贵族娇奢,平民不思进取,朝中现在各派势力明争暗斗,皇上端坐龙椅却又没什么实权……” 谢方寒说到这顿了一下,瞄了眼荆不凡,见他听得认真,并没有因为她的“大不敬”之词有所不满,这才继续接着说。 谢方寒:“镇北军是大晏北境的守护神,是我外公一手带出来的精兵,只要外公还在一天,镇北军就不会被皇子拉拢,换句话说,也没有必要拉拢,只要成了太子登了基,忠心不二的镇北军自然会听命于新皇,同样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帮持了镇北军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所以就都不管我们了?”荆不凡的语气有些冷。 谢方寒点点头,顺势还加了一把火:“不仅不管,可能还会在暗地里落井下石,万一你们忍不住了,回帝都选人站队,那不是送上门白给的好处么。” “这群混蛋!”荆不凡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扶手上:“我们在北境恪守边关和越人厮杀,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反过来加害我们,这是个什么道理!” 谢方寒语气平静,火上浇油:“没道理,在他们眼中皇权比什么都重要,为了皇权,可以不管戍边的将士,也可以不顾边境的百姓。” 荆不凡没有在出声,只是两手狠狠地攥着拳,神色有些狰狞。 卫百里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谢方寒看过去,两个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心里有点慌,卫百里刚刚那一眼满是了然,他应该是明白了她这么说的原因,甚至可能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公子还有什么看法?” 谢方寒冷不丁听到荆不凡的话还有点意外,她以为荆不凡在琢磨明白之后就算不会在她面前失态,也不会调整的这么快,没想到这么一会就把脾气压了下去,怪不得能做到正四品的副将。 “有。”套下了岂有不收的道理:“镇北军苦守北境二十多年,如今因军饷被克扣,无敌之师略有不敌越军狼骑之势。” 荆不凡神情严肃了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冷:“你让我们故意打败仗?” 谢方寒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打败仗,是要让你们拖长战时,算是个缓兵之计吧,一来,是要让北境的消息传回帝都,不需要败仗,但是也要能体现出严峻的形势,之所以拖着,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借机发难,上奏说你们谎报军情。” “二来么,也是个诱敌之策,给大越那边一个假象。这几年你们一直在和大越交手,我不信你们没有察觉出来大越的变化,不妨稍稍退一退,探探对面的虚实。” 荆不凡的脸色在她全部说完后慢慢的好了起来。 他一会看看谢方寒,一会看看卫百里,看了半天才憋不住的开了口:“小公子没想过从军么?” “呦呵,荆将军是打算让我北上?到了镇北军你罩我?”谢方寒笑着道。 荆不凡的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起了头:“只要肯来,罩你那是肯定的,就算你不是老将军的外孙,单凭这份筹谋,我们也罩你!” 谢方寒本是随口一言,没想到荆不凡回的这么认真。 卫百里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等她的答复。 她知道老爷子还是想她继承他的衣钵。 可是…… 谢方寒收起笑意,看着荆不凡认真的道:荆将军这么看重我,是我的荣幸。现在还不是我去北境的时候,再等等,时机到了我会去的。” 荆不凡看着谢方寒,两个人对视良久,他率先挪开了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以为这位小公子是在推脱,可刚刚看他那认真的眼神,倒不像是推托之词,似乎是真的有别的打算。 荆不凡看了眼半天没有出声的老将军,卫百里正喝着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报!紧急军情!” 门外突然传来高声通报。 荆不凡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对他点了下头,他这才对外面道:“进来说话。” 通报的士兵进屋后快速的把事情传达了一遍。 “成将军命我传信,拓城军传来异动,预计不出一日便能抵达帝都……” 荆不凡挥了挥手,报告完毕的传信兵便手脚麻利的撤了出去。 “拓城。”谢方寒十分意外。 “是二皇子常年驻扎的地方。”卫百里点明了其中的关键。 卫百里看着沉默的谢方寒说:“是不是很意外。” 谢方寒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意外,二皇子的选择先不说,不仅不跟着浑水摸鱼当黄雀,反而要当出头鸟,就单单这一点,已经不是意外了,简直是反常。 “我要进宫。”她起身和屋内的两人知会道。 “这个时候进宫?”荆不凡不理解:“你就算去报信,估计也是没什么用的。” 皇帝手里没兵权,告诉他能解决什么问题? 谢方寒不答,反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荆不凡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道:“二皇子不想当黄雀,那就我们当,皇上手里没有兵,我们有。” 荆不凡诧异的看向卫百里。 卫百里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谢方寒也看向他,认真的说出最后一句话:“他们为争皇权犯上作乱,我们为护百姓拨乱反正。” 听她说完,卫百里的脸上才终于有了变化,他看着谢方寒笑的很淡,语气满是欣慰:“去吧。” 谢方寒垂眼行礼告退。 谢方寒走后,卫百里不在像之前那么沉默,看着荆不凡颇为的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我这外孙还不错吧。” 荆不凡平复好神情,毫不吝啬的夸道:“不愧是您的血脉,连出主意都和您一样,剑走偏锋。” “这可不是我教的。”卫百里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的自豪分毫不减。 荆不凡也不给老上司面子,毫不客气的拆穿:“您是没亲自教她,可教她兵法谋略的吴将军那不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么。” 卫百里心情好,被拆台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美滋滋的喝着茶。 荆不凡撇了撇嘴,再开口还是夸奖,但是语气比之刚刚的赞美,更多的是欣慰:“小公子虽然年岁小了点,但是处事还是挺成熟的,大事面前不优柔寡断,而且还难得心系百姓。我大晏要是多出些这样的良才,何愁盛世不长安。”他说完还跟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卫百里目光闪烁,良久也只是道了一句:“让将士们做好准备吧。” 荆不凡明白他的意思,领了命,快步的走了出去。 …… 谢方寒走进棠园的时候,夕阳刚好没入地平线。 明星看到她这时候进宫很是意外:“谢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谢方寒眉眼弯弯,难得在外人面前展笑。 “来蹭饭。”她道。 37 眼看着谢方寒第二碗饭要见底了,“东道主”晏瑜棠才姗姗来迟。 嗯,主要是宫内盛饭的碗小。 晏瑜棠本来在屋里给暗卫布置任务,听到明月汇报说谢方寒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了两遍,才怒气冲冲的杀向了前厅。 “你来干什么!”晏瑜棠一掌拍在谢方寒身前的桌上,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谢方寒也被吓得停下了手,正在扒饭的筷子僵硬的停住。 晏瑜棠见她这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连命都要没了你还惦记吃!” 谢方寒回过神,嘴角弯了弯,淡定的把最后一口饭咽下。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打人啊。”她语气轻松,说完还一脸满足的往嘴里送了一杯热茶。 “你已经知道外面的事了。”晏瑜棠轻蹙眉头语气笃定,说完后还没等到谢方寒的回答自己便先冷静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谢方寒。 “什么想要什么?”谢方寒懵了,她觉得自己跟不上晏瑜棠的思维了。 “镇北军入皇城平乱事,你想要什么。” 今晚的事势必不会善了,几个皇子都被卷了进来,连带着多方军力。镇北军参与进来晏瑜棠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相比于其他的势力,镇北军的“名誉”可是好太多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哪怕是镇北军,也难免不会发生挟恩图报的事,现在镇北军的“代理人”就在自己眼前,若是能提前谈好条件最好不过…… “你觉得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晏瑜棠的思虑被谢方寒打断。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的就是谢方寒如同墨砚一般黑的脸色。 晏瑜棠短暂的茫然了一瞬,不明白谢方寒为什么突然变脸。 就算镇北军再怎么“忠君爱国”,这等清君侧的大事,卫老将军不可能没有什么要求,就算他没有,事后晏皇也是要考虑奖赏什么的。 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不解的眼神,冷笑了两声,凑近到她的身前,一脸桀骜的道:“要什么都行么?包括你?” “放肆!”到底是在深宫长大,晏瑜棠哪里听过这种话,当即就沉了脸。 谢方寒嗤笑出声,火气也被激了起来,一脸不屑道:“刚刚不是殿下主动问我要什么么?怎么,我提了殿下又要反悔?” 晏瑜棠还没见过这样同她说话的谢方寒,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 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谢方寒。 她见过的。 或者说,谢方寒一直都是这样。 看着低调,实际张扬。 才华横溢却又蔑视皇权。 晏瑜棠的后背漫上一层冷汗,回过神就对上了谢方寒黝黑的眸子。 那双眼比今晚的夜色还要暗。 “我没有反悔。” 她这么说道。 谢方寒笑了。 不似往常的那般笑的干净明亮。 那笑里带着七分嘲讽,两分冷漠,还有一分复杂。 晏瑜棠的心跳慢了一拍。 “……”她看着谢方寒,嗓子像是被掐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谢方寒走了。 被袖子遮住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 转身前她想着“就让晏瑜棠带着她那封建思想守着这个破皇权挣扎去吧。” 可出了棠园的门,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晏瑜棠到底是皇权下长大的公主,她的所做,所想,作为一个皇族人都是没有问题的,她接受不了是因为她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谢方寒回到自己的院子拿了剑,信步游庭的走到了正殿门前,她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不论如何,也要先度过今夜。 正殿内灯火通明,但是内里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谢方寒盯着正殿的殿门看了许久,然后……低身坐在了正殿前的楼梯上。 皇宫内还堆着一些没有化掉的积雪,虽然今晚没有风,但是干坐着还是有点凉,谢方寒抱着剑,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心里的火气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晏瑜棠在谢方寒离开后重新回到了她的书房。 原本就不平静的心,因为谢方寒的到来变得更加的烦躁。 谢方寒临走前的笑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端的让她静不下心。 “来人。” 守在暗中的暗卫从暗处出现。 “殿下。” “谢方寒去哪了?”她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疲累。 “在正殿门口。”暗卫回道。 “……”晏瑜棠因为暗卫的话顿了一下,心道这人是疯了,嘴上却继续问道:“镇北军已经发兵了?” “并没有。”暗卫继续回答。 “他疯了么!”晏瑜棠堵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镇北军没有出兵他就去正殿门口,那不是去给叛军当靶子么! 晏瑜棠“嚯”地一下站起来,提起下摆匆匆的向外走去。 临到门前了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暗卫道:“母妃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 “陛下。”大太监趁着晏皇提笔蘸墨的功夫连忙插了句话,“五殿下从后面来了。” 晏皇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句话写完,放下笔后,才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大太监点头,亲自去迎了晏瑜棠。 晏瑜棠从侧门被迎进正殿,看着空空荡荡的正殿,又抬首看向高高在上的父皇,恭敬的行了一礼。 晏瑜棠:“参见父皇。” “起来吧。”晏皇又翻了一页空白的纸。 “谢父皇。”晏瑜棠起身,敛着眸子站在原地。 晏皇没有开口,晏瑜棠也没有出声,父女俩一上一下都没有出声,大太监站在晏皇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率先打破屋内沉默的,是来自外面的叫杀声。 晏瑜棠眼皮一跳,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正殿门口。 谢方寒应该已经走了吧…… 不待她多想,一直没有出声的晏皇也终于开了口。 “看来今晚想要见朕的不止你一个。也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是你的哪个兄弟姐妹。” 晏瑜棠没有搭话,也不敢搭话,倒是晏皇,话突然多了起来。 “你大皇兄为人平庸,但性子尚还算好,可终究难成大器。” 晏瑜棠的眼皮颤了颤,没有出声。 晏皇自顾自的继续道:“你二皇兄治军还可,但是为人独断,不行仁政,一意孤行,不堪大用。” “至于老三,被她母妃惯坏了,文不成武不就,连自己都管不好,更何况管一个大晏。” “老六年幼,但性子憨厚,也不是个能继承大统的料子。” 晏皇说到这,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晏瑜棠,目光说不上悲喜,也看不出情绪。 “朕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六个孩子里,偏偏是两个公主最有呈君之相,若你们不是女儿身,朕也不必迟迟不立太子。” 晏皇说着,自己也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上天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最优秀的两个孩子竟然都是女儿身,若为男儿,大晏又何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父皇……”晏瑜棠叫了一声后便没了下文,他父皇殚精竭虑几十载,不惜自削皇权,堪堪的将大晏立在了一个平衡杆上,可是随着皇子们的长大,这个平衡便越发的不牢靠起来,直到她和谢方寒搭了这个台,平衡终于保持不住了。 晏皇手里毕竟还有大内密探,她们所谋划的,就算一开始晏皇不知道,可时至今日,也应该是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没有出面调停,是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平衡保不住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卫百里要什么。”晏皇突然道。 晏瑜棠回过神,摇了摇头:“儿臣并不知晓。” “哦?”晏皇放下笔,煞有其事的看着下面的晏瑜棠:“那个老狐狸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那外孙这个节骨眼入宫,竟然不是来提要求的么?” 晏瑜棠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刚刚的事。 倒不是问心无愧,只是身处皇宫,她刚刚和谢方寒的对话又没有刻意的瞒着,她父皇想知道,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她主动说了。 晏皇听完,面无表情沉默的盯着晏瑜棠。 晏瑜棠站在原地,无声承受着他父皇落下的威压。 良久,正殿里才又有了声。 晏皇:“这样啊……” 晏瑜棠无心去辨别晏皇那句话里的语气,她的里衣被冷汗浸透,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的感受一个皇帝的威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谢方寒诚不欺她。 “棠儿。” 晏皇很少这么称呼她,晏瑜棠怔然,顿了一下才回了话:“父皇。” 晏皇手里把玩着一个玉坠,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三分笑意:“你猜先进来的会是你哪个兄弟?” “……” 晏瑜棠不动声色倒抽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晏皇刚刚那句话里的笑分明是冷笑。 若是平时,她肯定会装作没听到,但是今天…… 晏瑜棠不着痕迹的往门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从那扇殿门上,看到了一个正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影子。 她收回视线,冷清的声音回荡在正殿里: “我猜谁也闯不进来。” 外面的吵闹声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可谢方寒坐在正殿却连一个叛军都没见到。 禁军早就没了踪影,不知道是去阻拦叛军了,还是在哪个角落等着当一只捕蝉的肥螳螂。 谢方寒更倾向前一种设想。 二皇子虽然当了这只出头鸟,给了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一个光明正大出兵的理由,但是这三方又因为各自的利益要互相牵制。 他们三方互相都想把对面两方咬死。 至于晏皇,活不活着已经不重要了,成王败寇,弑君的名声随意找个失败一方背着就好。 他们不着急杀到正殿,只是因为在他们心里,皇帝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有的“彩蛋”,争不争的,不影响这场大戏的结局。 当然,也不排除某一方做小聪明,自以为是的想要再演一出“挟天子令诸侯”的戏码。 说曹操曹操到。 “禁军副统领周裕奉命护驾。” 谢方寒持剑起身,看着台阶下近百数的禁军,一脸平静的立在正殿的门口。 38 “晚上好啊周将军。” 谢方寒坐在台阶上,伸了伸因为久坐而有些麻的腿。 周裕眼皮也不抬一下,挥手下令:“保护陛下。” 谢方寒微微眯了眯眼,周裕身后的禁军已经开始行动。 “诶。”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书里不都说这个时候反派会废话一番么,怎么这个周裕一点都不按照规矩走。 她本还想说几句话拖一下时间的。 周裕这么着急,前面的战局想来是不太好。 眼见着走的快的禁军已经冲了上来,谢方寒也不在多言,闪步直接拦在了禁军的路上。 “胆敢阻拦救驾者,格杀勿论!” 还站在原地的周裕面无表情的补了这句话。 上来的禁军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一点停顿没有,拔刀就来砍。 谢方寒仗着高地势,上来一个打下去一个,上来两个打下去一双。 也幸好是朝殿,上来的台阶就那么一条,不宽不窄,一次就能容五人通行,若是再多一些,她是招架不来的。 尽管她现在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 “谢小公子是不敢杀人么?” 周裕冷冰冰的话随着夜风而来,吹得她通体发冷。 她当然不敢杀人。 哪怕她身处古代社会,也从没想过杀人这件事。 所以她只是一味的仗着地势把人打下去。 周裕不上前是因为百来个禁军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的人已经尽数调去守着皇后,这些人虽然也算是他的心腹,但是人员没有仔细的筛查过,难免里面会有什么纰漏,说不准他前脚上了台阶,后面就有人一刀捅了他的心窝。 他在被调回西京之前也是上个战场真刀真枪杀过敌的人,谢方寒底盘扎实,出手利落,功夫是不错,但是到现在一个人的命都不曾收过,周裕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原因。 这些富家子弟平时血都见得少,更别说杀人。 他虽然恼怒有人阻碍,但是既然知道对方不敢杀人,那就算他武艺再高也是注定要败的。 谢方寒不知道自己打下去多少人,她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这些人似乎知道了她不会杀他们,有时候甚至专门把破绽露出来去撞她的剑,她下意识的避开,换来的却是对面刺过来的刀子。 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不是勇者,狭路相逢就要付出代价。 她托大了。 谢方寒想着,又有一刀划到了她的胳膊。 第三刀了。 她把自己想的太强,把对面想的太简单,她以为自己谋划好了一切,却忘了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面的喊杀声混入了别的声音,成棋应该已经带人介入了战事,但是一时半会估计是来不到这。 她听出了前面的声音,周裕自然也听得出来。 周裕脸色几变,最终咬咬牙,拔刀快步向上冲去,刀锋所向直指谢方寒。 之前拿下皇帝是为了万无一失,现在拿下皇帝是为了保命! 谢方寒费力的再次把人挑下台阶,人太多,短兵发挥受限,她干脆缴了一个禁军的长兵。 地方不大,长兵一舞一时间倒是真的没有多少人敢上前。 可这里面不包括周裕。 周裕的刀很重,谢方寒堪堪架住三刀,手里的枪就握不住了,好在剑就在脚边,这才不至于被追来的第四刀拿去了小命。 有了周裕打头,禁军终于得以涌上平台,谢方寒勉强招架周裕的刀,根本来不及管顾其他人。 眼看着就要有人冲进朝殿,谢方寒咬咬牙,寻得一个空隙开了口。 “暗卫!”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十多道黑影同时从四面八方冲入禁军队列,原本高歌猛进的禁军如水断流,再也不见攻势。 这就是谢方寒敢孤身站在这里的最后手段。 虽然原本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暗卫登场的“机会”,也幸好她给自己留了一手。 有了暗卫的加入,拖到成棋来应该不是问题。 谢方寒在心里盘算着,一个分神下摆就被划出一个豁口,若不是她反应的快,这一刀她怕是要结结实实的吃下。 晏皇侧头听着身边大太监的回报,看向晏瑜棠的眼神逐渐复杂。 “看来今晚是棠儿赢了。” 晏瑜棠抬头看向晏皇,静静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晏皇也不卖关子,看着晏瑜棠道:“镇北军介入,已经生擒了老大和老三,老二反应倒是快,当机立断的下令撤退,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的,估计是抓不到了。” 晏瑜棠站在原地五味陈杂,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晏皇冷静的语气让她心里发颤,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毫无波动的说着自己三个亲生骨肉的下场。 是因为他们谋反,还是因为…… 她的父皇本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明亮的烛火把空旷的大殿照成了暖色调,晏瑜棠却被冷的牙齿打颤。 藏在宫装下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刺痛顶住了彻骨的冷。 “儿臣先行告退。” 她得离开这。 “去吧。” 晏皇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手里还把玩着那块玉珏。 身后传来的厮杀声让她想起了还在外面的人。 她没有从来路离开,而是转身走向大门。 依大晏礼法,后宫不得入前朝,更不可行朝殿正门。 晏瑜棠知道。 身后的人也知道。 晏瑜棠推开朝门,无声的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跟着周裕来的禁军已经损了一半,周裕见状下了狠手打算要谢方寒的命。 暗卫几次出手相助都被禁军给挡了下去,若是之前还犹豫不决,现在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命是最大的。 吱。 朝殿的门突然从内里开启,谢方寒听到声音,余光一瞄,心就颤了三颤。 晏瑜棠怎么出来了! “回去!”她大声道。 晏瑜棠也没想到门外的场景是这样,晏皇那边已经下了定论,谁料殿门外的打斗还没有结束。 成棋带人终于进到了二道门里,谢方寒看着下面密密麻麻涌进来的火光,危机感却是越来越浓。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晏瑜棠身前。 她的反应快,周裕的反应更快。 催促的话还来不及说,周裕的刀已经劈到眼前了,不是对她的,是对晏瑜棠。 周裕为了这一刀破绽大开,谢方寒却无心反击。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谢方寒只来得及反身给晏瑜棠一个“拥抱”。 周裕这一刀用了大力,谢方寒连带着怀里的晏瑜棠都被这股力压的向后退去。 谢方寒失去意识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伸手护住了晏瑜棠的头。 …… “棠儿?” 晏瑜棠听到自家母妃的声音,恍惚的回了神。 “母妃。”晏瑜棠机械的叫了一声,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她母妃的寝殿,她的心乱了,连见到她母妃都不能让她静下来,低下头又看到自己裙摆上沾满的血迹,目光微缩。 是谢方寒的。 手上突然出现的温热触感让她打了一个颤,不可避免的就让她想到了刚刚的场景,以及那个拥抱带来的无法忽视的触感。 廖涵轻轻的给自家女儿擦拭手上的血迹,看着她复杂的神色,自己也难得生出一分惆怅。 不愧是她的女儿,这神情,和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只是,她当时是知晓那人的身份的,而自家女儿…… 廖涵眼睁睁的看着晏瑜棠的目光暗了下去。 有心开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不是她该出声置喙的。 谢方寒那一刀挨的不轻,周裕被暗卫当场击杀,冲在最前面的荆不凡眼睁睁看着谢方寒倒了下去,露出了后面护着的满目茫然的晏瑜棠。 “走!” 谢方寒的女儿身荆不凡并不知道,但是皇宫现在这么乱,各方势力混杂,人放在这儿,原本能救回来说不定也救不回来了,回将军府是最好的打算。 被“救”回来的老将军看着被暗卫背回来的外孙女也顾不得什么演戏了,虎着脸安排诸事。 谢方寒的身份事大,医治的大夫是老将军的心腹,老将军听说谢方寒身上挨了五刀,黑着脸把暗卫和成棋挨个骂了一顿。 “不是说都安排好了么?” “那么多人跟着,就数她伤的重?” “你们走之前都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她胡闹你们也就不当回事?” “……” 谢方寒中间醒来一次,别的没听到,就听到自家外公擂鼓一般的叫骂声。 守在一旁的侍女说了句“醒了”。 震耳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别骂他们,我的主意。”谢方寒脑子还浑浑噩噩的,只来得及撂下这么一句话,人又昏了过去。 将军府这边“人仰马翻”,皇宫里也是“热闹非凡”。 二皇子逃出西京,大皇子三皇子被押进天牢,原本子嗣还算兴旺的晏皇,一晚上折了三个儿子。 在朝殿坐了一晚上的晏皇,第二日上朝留下了“依律处置”四个字后,便不在过问这件事。 朝臣们在下面交头接耳,觉得四个字太轻,待听完圣旨上的“赐死”二字后才惊觉,这哪里是太轻,连询问开脱的机会都不给,这个作壁上观被他们拿捏了一辈子的皇帝,分明是带着雷霆杀意…… 谢方寒自那□□宫受伤后整整昏睡了半个月,醒来的第一天就被暗卫告知了一条十分让她恼火的消息。 北方的大越趁西京内乱,出兵占了三关十七城,派来使臣提了两条归还条件:让大晏嫁过去一名公主和陪嫁三十万石粮食。 “做梦!” 谢方寒听完一拳捣在床架上,怒气冲冲的披衣下床。 ※※※※※※※※※※※※※※※※※※※※ 掉马掉的猝不及防 39 “你要去哪?” 谢方寒刚至中院就被卫百里抓个正着。 “进宫。”她拉了拉衣服,也不隐瞒。 “进宫做什么。”卫百里神色如常,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方寒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她不信卫百里不知道北地的事。 “是去让皇上不要答应大越的条件?”卫百里替她说了出来:“还是让皇上改变主意把嫡亲公主嫁过去。” 谢方寒抽了下嘴角,刚刚起床的动作大了些,牵动了还没好的刀伤。 她明白卫百里的意思,想要动动嘴皮子就让晏皇收回成命那是不可能的,大越眼看着就要打到关内,要么息事宁人按照大越提的要求用粮食和公主把失地换回来。 要么,就出兵打回来。 镇北军的军力不弱,就算西京出了乱子,也不至于边关被打成这样。 难道是有人授意? 不对,别的不好说,镇北军是万不可能做出这种卖国行径。 被暗卫消息刺激到的谢方寒终于冷静了下来。 卫百里依旧冷着脸,语气却比刚刚好了不知多少:“陛下没有世人想的那么无能,许多事他都是清楚的。” “那他为什么……”谢方寒不解。 “清楚是清楚,怎么做、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 卫百里说的似是而非,谢方寒倒是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 “你还要进宫么?”卫百里又问道。 谢方寒摁着自己的伤处,没什么犹豫的回道:“去,宫里要去,北地我也要去。” 卫百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开心,哪怕最开始他是一心想着让他去镇北军中。 “你想好了?你之前可是不愿去的。”卫百里再次问道。 “我之前也没有不愿去,只是时机不到,现在到了。”谢方寒看着卫百里,认真的说:“求人不如求己,一次两次可以求人,但总不能每次都要靠着别人,终归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 卫百里叹了一口气,对着她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言。 谢方寒看着老人微弯的背,最后问了一句话:“今年正月的出游是陛下安排您去的么?” 卫百里看着她,原本清亮的眼中浊光涟涟。 “我知道了。”她话都没说完便转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宫里一下子少了三个皇子的原因,谢方寒进宫后觉得这座城比之前萧瑟了不少,沿途早春的花开的很好,可依旧压不住那股苍凉。 “谢小公子。” 谢方寒看着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大太监,神色并无什么变化。 谢方寒:“烦请公公带路。” 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侍奉,被“反将一军”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抬了抬手,示意她跟上。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像是一副鞭笞着她冷静下来的鞭子,时刻在提醒她: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代价。 进宫前的路上她想了很多,该梳理也都梳理了一遍,而最后唯一搞不清楚的问题,就是晏皇。 他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皇帝身上处处写着矛盾,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却又用自己制衡住了整个西京官场的局势。 他并非无能之辈,却又做尽了无能之事。 “谢小公子,陛下在里面等您。”大太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索。 谢方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独自进到了内殿。 “草民谢方寒参见陛下。”谢方寒腿上带着伤,稍作考虑,还是没有跪下。 “为何不跪。”晏皇似乎是在批奏折,抬头看了谢方寒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又低下了头。 “是陛下您不让我跪的。”谢方寒低着头,看起来十分谦逊。 “朕什么时候说过。”晏皇头也不抬的道。 谢方寒张口,顿了下才道:“若按皇权礼制,草民确实该跪,可陛下您自己都不屑皇权,草民又何必遵循。” 晏皇停下笔,随意的把它放在一旁,抬起头目光直视谢方寒,声如晨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谢方寒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平静,丝毫不怵:“这不是您想听的么。” 两个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晏皇先挪开了视线。 “你胆子不小。” 没有怒意,没有试探,晏皇的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单纯的叙述出这件事。 “那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谢方寒回道。 晏皇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重新拿起笔开始批奏折:“说吧,来找朕是为了什么?” 谢方寒:“陛下都让贴身的大太监在宫门口等我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么?” “小五倒是好福气,能遇到为她做到这个份上的人。”晏皇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惆怅。 谢方寒趁机躬身行礼:“陛下,大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退让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更是会寒了在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心。” 晏皇看着他,并没有出声搭话。 他在等谢方寒的一句话。 谢方寒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沉默了许久才涩着嗓子开口:“我愿为大晏前往北境收回疆土。” 这个旋涡,她终究是跳不出去了。 “值得么?”晏皇的声音很淡,若不是屋内安静怕是听不清他的话。 “值得。”她回答的很郑重。 “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趁机向朕要一道赐婚的旨意。”晏皇继续问道。 “我……”谢方寒想到那晚,眸子暗了暗,“她未必喜欢我。” 晏皇听完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 谢方寒想起自己路上的考量,主动又补了一句:“陛下,百姓心中的皇帝应当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不知您怎么样看待您正坐着的椅子,但您既然还坐在这,必然还是有所期望,人生苦短,便是如同生死都是要搏上一搏的,其他事亦然。” 晏皇像是没有听到谢方寒的话,在她说完后久久都没有什么反应。 谢方寒皱了下眉,抬手准备行礼告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晏皇出了声,语气郑重:“回去收拾收拾,等圣旨到了就动身去北境吧。” …… “殿下,殿下……” 晏瑜棠回神,转头就看到明星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刚刚在想别的事情,怎么了?” 明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从宫里出事那天后,她家殿下就开始频繁的走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最近那个要送公主去大越和亲的传言? 想归想,明星还是仔细的把刚得到的消息转达给了晏瑜棠。 “前面传来消息,说是见到谢小公子刚进宫就被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带走了。” 谢方寒…… 单单是这个名字便让晏瑜棠目光有些恍惚,继而又变得复杂。 她知道她是为何进宫。 但是却不知如何去面对她。 明明是她骗了自己,可局促的却也是她自己。 明星:“殿下,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走?去哪? 晏瑜棠回神,却发现自己已经穿戴完毕,是她刚刚吩咐的么? 是了。 如果不是她吩咐的,明星怎么敢自作主张。 “走吧。”她轻轻的说道,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们走到前殿的时候刚好赶上谢方寒上车离开。 晏瑜棠以为自己并不想见她,可在远远看到那个背影后,还是忍不住快走了几步。 明星眼尖指着谢方寒的方向快速的道:“殿下,谢小公子好像受伤了。” 晏瑜棠目光幽远的看着谢方寒被渗出血色的外衣,搭在一起的掌心被她无意识的掐出了血丝。 马车缓缓的驶出她的视线,只有地上的点点血迹昭告着刚刚有人来过。 而那仅剩的血迹也被路过的宫人很快的擦拭干净。 “擦不干净的。”身旁的明星突然道。 晏瑜棠猛地转头看向她。 明星不知道自家殿下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以为她是在意自己刚刚那句话,连忙解释道:“血迹很不容易清理的,就算现在擦去了也会留下印子,一般来说都是把那块砖敲碎了换上新的。” 晏瑜棠垂下眸子。 明星没有注意到晏瑜棠的变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是换了新的也改变不了那里曾经有血滴下啊,原来的那块砖上永远都会有存在过的痕迹。” 晏瑜棠的心因为这句无心的话颤了颤。 她站在殿旁,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城,闭了闭眼,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走吧,去母妃那。” 谢方寒是在回到将军府后才发现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她本想小心的绕回自己的屋里,结果才刚进到二道门就被卫百里逮住了。 意料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卫百里只是瞥了眼她身上的血迹,便挪开了视线。 “北地不比西京,到了那边就是你自己的战场,不管是我还是你爹,都是鞭长莫及。”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手辣,你上次只是受了伤,下次就可能丢了性命。” “多余的我便不说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是生是死我都干涉不了。” 卫百里对她说完这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谢方寒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在心中长叹。 老人家征战一生,想来也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他希望自己继承他的衣钵,却又担心她的生死,他话说的重,却是为了能让她活下去。 谢方寒神色平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叫来暗卫开始交代诸事…… 最近大晏朝堂上讨论最多的就是大越之事,朝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同意大越的要求,用粮食换回失地,一派则主张派兵征讨回失地,两派在朝中吵得昏天地暗,大多时候晏皇都是默不作声的听着两方的争斗,朝臣们原以为今天也会如此,直到上朝后晏皇身边的大太监念出了一道圣旨…… 将军府已经很久没有宫里的人来过了,而久违到来的宫人却不是来找大将军卫百里,而是来找他的外孙谢方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免除谢方寒跪拜之礼,将军府谢方寒接旨……” 嘉和十七年,大晏执政的皇帝亲笔写下了他生平言辞最为豪壮的圣旨,意在收复国土,还我河山。 嘉和十七年,年仅十七岁的谢方寒被封为征北将军,授镇北军虎符,领兵北上。 嘉和十七年征北将军出征前夜,大晏五公主晏瑜棠同她母妃说—— 她 40 谢方寒带着三十万旦粮草向着北地出发。 也不知道晏皇是不是故意安排的,给她拨的粮草刚好是大越提出的数量。 或者说也是借此表达了晏皇自己的态度。 镇北军这边,成棋是回京述职的走不了,但是荆不凡却坚持要跟谢方寒回北地,她也不推脱,领兵打仗是第一次,她不敢托大。 离开西京那天,从将军府到城门口一路上也算是热闹非凡,百姓们来看热闹,暗地里的人在打量她。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富家公子突然领兵,没有人相信这就是真相,所有人都认为谢方寒只是一个幌子,那道圣旨真正的安排是给大将军的。 谢方寒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也不想管,既已入局,那就别怪她把棋盘掀了。 城门口的一家客栈二楼,魏南雁从窗边退了回来,看着身后端坐着的人出声问道:“你不去送送她?” 她是搞不清楚这位殿下是怎么想的了,今晨天未亮就低调的出宫来寻她,结果占了这么好的一个位置,到了却一眼也不曾来看。 这俩人又在搞什么? 晏瑜棠的气色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精神很好,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不看。” 不看我们来这干嘛啊。魏南雁在心里腹诽,面上则挂着无奈。 晏瑜棠抬手,稳稳当当的给自己又续了一杯茶,她昨晚一夜未睡,今早离宫又走的匆忙,等到现在倒是乏的厉害。 魏南雁想着她今天的反常,试探的问道:“你俩不会还吵架呢吧。” “没有吵架。”晏瑜棠回的很认真:“一直没有吵架。” 行行行,没吵架,你是公主你最大,反正再不看人都要走没影了。 魏南雁不敢说出来,索性也就不问了。 “殿下。”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她的身后。 对于这种出场方式,魏南雁已经见怪不怪了,开始还被吓过几次,次数多了她也跟着习惯了。 晏瑜棠:“办好了么?” 暗卫:“是,您吩咐的都办妥了,只有一件事……” 晏瑜棠难得看到暗卫这般迟疑,皱了皱眉连忙问道:“什么事?” 暗卫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从怀里把物件掏了出来。 是一封信,还有半块玉珏,那玉珏的造型晏瑜棠还十分的眼熟。 她心里有了猜测,连忙拆开了那封信。 是谢方寒的笔迹。 晏瑜棠越看心里越复杂,待到看完,她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快步的走到了窗前,可哪里还有人影。 魏南雁不知道那上边写了什么,她只看到晏瑜棠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难测,她知道晏瑜棠让暗卫给谢方寒送去了关于北地的一些消息,也不知道谢方寒是回了什么,让晏瑜棠这么失态。 “回宫。”晏瑜棠脸色苍白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匆匆的转身离开。 “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廖涵听到下人的汇报,放下了手中的书,对着屋里的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屋里的侍人鱼贯而出。 廖涵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幽幽。 该来的早晚会来。 这段时间晏瑜棠经常来她这,也不说话,这是坐着发呆,自家女儿和她一样从小心思就重,她不说,她这个当娘的也就不问。 昨天夜里,她披着月色匆匆而来,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神情认真的和她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廖涵替她高兴,也替她担忧…… “母妃。” 晏瑜棠来的很急,脚底下像是生了风,连带着一直恪守的礼数都散了几分。 “别着急,慢慢说。”廖涵递给她杯茶,语气不急不缓。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晏瑜棠看着廖涵,眼神犀利。 廖涵并不在意,随意的放下茶杯,轻轻的点点头:“是。” 自家母妃的坦然反倒是让晏瑜棠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应该生气,生气廖涵瞒着她,可攥在手里温热的玉珏却堵住了她所有想要埋怨的话。 真要算起来,是她们母女更对不起她们一家。 那些藏在逝去时间里的故事,她多少抓到了一点点头绪。 母女两人在屋内沉默了许久,晏瑜棠的手指划过玉珏上的纹路,突然问道:“母妃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廖涵并不意外她的问题,时机到了,她也不打算继续隐瞒,她喜欢的人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她陷入回忆一边说着脸上还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印象里这大概是廖涵对她说过最多话的一天,而从她母妃的话中,她听出了一个鲜活又恣意的女子。 和谢方寒一点也不像,她下意识的在心里道。 只是这个想法刚出现,她原本放松了几分的神色就变得僵硬起来。 廖涵看着自家女儿的反应,一语道破她的想法:“是不是觉得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晏瑜棠低下头,良久不语。 廖涵也不逼问,继续说着她和卫恣之间的往事。 有为了替她出头和军侯府的公子大打出手,摁着对方的头让他给自己道歉。 还有听说她喜欢某位大家的书,就到处去搜寻那位大家的孤本不问价格一股脑的都给了她。 还有为了护她不惜得罪郡主,为了让她开心带她偷偷混进皇家别院赏花,一桩桩一件件,年代久远 ,偏她母妃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们很像。”廖涵话题急转。 晏瑜棠没有搭话,算是默认。 谢方寒确实不像她母亲那般恣意张狂,多数时候,她都是低调又内敛,只有碰到她的事时,才会有所不同,像是一柄出鞘的剑,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披荆斩棘。 廖涵本不欲多言,可大概是今日提到了卫恣,无端让她的心也软了三分。 廖涵:“你昨夜来和我说,你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可是卫恣的女儿?” 晏瑜棠听的出来,最后那两个字是她母妃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略微思索,并没有隐瞒:“是她。” 廖涵:“你这些天魂不守舍也是因为她?” 晏瑜棠点点头:“嗯。” 廖涵继续问道:“那依你昨夜之言,可是突然想通了?既然想通了,今天又为何是这个反应?” 晏瑜棠被廖涵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良久都没有出声。 廖涵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晏瑜棠的答案。 晏瑜棠想了许久,直到热茶变凉,才挣扎着开了口:“之前,我只是觉得她很好,有学识有才华,后来慢慢接触下来,又渐渐的发现她不同的一面,她知道藏锋,知道守拙,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真诚的让人想要靠近,却也担心自己无法承受。” 廖涵安静的听着晏瑜棠的叙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里却涌出淡淡的惆怅,暗道一句不愧是母女,现在的晏瑜棠像极了当时的她。 晏瑜棠不知廖涵所想,停停顿顿继续说道:“三王逼宫那天,她为了护我受了伤,也暴露了身份,我以为我会生气,或者像之前那样觉得厌恶,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这不该是我……” “她大概是知道我发现她的身份了,醒了之后便一次也不曾来见我,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我却忍不住生她的气,不是气她隐瞒,而是气她一直不来见我。” “那日她进宫找父皇请旨北上,我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她的伤口还在滴血,却为了我奋不顾身的跳进这摊浑水里。” 晏瑜棠说到这神情涩然:“母妃,这几日我都在想,我哪里值得让她为我做这么多。” 廖涵看着自家女儿挣扎的眼神,压低了声音:“所以,你说喜欢,只是因为她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 晏瑜棠闻言,整个人突然局促了起来,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袖子,语气有些失控:“母妃的意思是,我并不喜欢她么?” 廖涵看着她的反应,平静的目光中带上了点点温和:“这要问问你自己,你是喜欢她,还是喜欢为你做这些事的人。” 屋内再度回归安静,晏瑜棠蹙着眉头面露思索,廖涵看着她的侧脸,面带笑意。 眼看着夜幕降临,廖涵也不指望她能突然开窍,出声唤了外面的宫人,吩咐她们准备吃食。 吩咐完毕后,廖涵再回头就看到晏瑜棠不知何时起了身,目中不在迷茫,眼神坚定又认真。 廖涵笑着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晏瑜棠的声音有些哑,失了平时的温柔却又无比坦诚。 她说:“我喜欢她。也喜欢为我做这些事的人。我不知道如果是别的人为我做了这些事我会怎么想,但是我知道,能做到这些事的人很多,可愿意为了我去做的只有她。” …… 廖涵目送着晏瑜棠离开,看着那一点灯光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远处。 “娘娘今日很开心?”为她掌灯的侍女小声的说着。 “有么?”她问道。 “您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侍女回道。 廖涵闻言,索性也就应了下来:“嗯,是有点开心。” 她的女儿啊,真是连心口不一都像了她。她那第二个问题本就是个障眼法,偏偏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分辨出她的小心思,憋坐在那一下午,想了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 旁观者清,若不是喜欢,她又何必想那么多。 “殿下您回来了。”明星等了一天才终于把自家殿下等了回来。 晏瑜棠点点头:“嗯。” 明星接过她递来的披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殿下心情很好。 难道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晏瑜棠径直回到了她的书房,关了门吩咐其他人不要随便来打扰她。 “暗卫。”她轻声道。 不同于之前,这次她说完后,从暗处出现的暗卫变成了两个人。 多的一个是原本谢方寒手下的。 有些事谢方寒在心里和她交代了,晏瑜棠便也在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谢方寒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暗卫:“小主子让我们一切听您的安排。” 晏瑜棠拧了下眉:“那她这次北上,身边带了几个暗卫。” 暗卫老实的回话:“四个。” “胡闹!”晏瑜棠斥道:“她胡闹,你们就由着她么。” “我们也是不同意的,但是小主子说了,此一去是上战场,暗卫作用有限,不如跟着您,她也好安心。”暗卫说到那句“作用有限”语气还有点委屈。 晏瑜棠呼了一口气,心道一句以后再和她算账,又对着暗卫吩咐道:“再选十个人暗中跟上去,不要让她知道,半个月回一次信,事无巨细都要让我知晓。” “是。”暗卫领命。 “还有,查一下这些人暗中的交际网。”晏瑜棠说着,又递给另一个暗卫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串名字,约摸着能有十几个。 “这些人都是之前主和派的。”晏瑜棠一字一句说的郑重:“他们想送我去大越换失地,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两国交战在即,我不能让他们再给谢方寒使绊子。” “还有我二哥那边,因着皇家脸面,父皇没有下明令。他现在不知道逃去了何处,安排些人手去查,提防他再生祸乱。” 41 谢方寒小时候上课的时候,仗着“童言无忌”经常把教他兵法的师父怼的恨不得打他手板。 事实上她师父也确实那么干了。 先生说她过于“兵行险招”,谢方寒当时觉得他就是说不过自己给自己找面子,直到今天她真的要上战场…… “胡闹!”荆不凡黑着脸,声音大到谢方寒捂住了耳朵。 “哪有这种打法。”他黑着脸又补了一句。 谢方寒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桌上的战略地图,认真的道:“也不是我想这么干,我也想安安稳稳的先到北境,但是时间不等人啊,朝中有人和大越勾结,我们带着这么多粮草,等到了北境,大越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在打起来可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荆不凡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可嘴上还是道:“打仗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谢方寒“我知道不是,但是如果能很快的结束,干嘛非要拖上那么久,劳民伤财不说,将士们还要白白丢了性命。” “这……”荆不凡死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动摇。 谢方寒趁机打出最后一球:“我们现在可还有十七座城在大越手里,他们本来是想换粮食,应该不会动城里百姓的性命,但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要开战,那城里百姓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大越人生性嗜杀好斗,往前数个几十年也不是没有过屠城这种事,荆不凡听到这再也不坚持了。 荆不凡:“你说得对!消息若是传了过去大越为了示威也好还是为了泄愤,肯定不会一点动作没有。” 谢方寒连忙道:“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荆不凡看了她一眼,郑重的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她想也不想的拒绝,看着荆不凡再度开始变黑的脸色,她连忙解释道:“三十万粮草不是个小数目,我担心西京里有人还想对它们做手脚,你必须留下,保证这些粮草能安全的送到北境。” 俗话说“两军开战,粮草先行”,荆不凡是上个战场的人,他明白这个道理。 荆不凡自然明白谢方寒的意思,若是别人这么提出来他肯定二话不说让他快马赶去北境,可这人是谢方寒,老将军唯一的血脉…… 谢方寒:“战场无父子。” 荆不凡猛地抬头,看着一脸了然的谢方寒,神情从惊讶慢慢收敛到严肃。 “好。” 谢方寒听到他这么说。 距离征北军离开西京已经过了五天,身处皇宫的晏瑜棠收到了来自北边的第一条消息。 晏瑜棠盯着那张不大的字条看了许久,久到暗卫都忍不住要出声,晏瑜棠才有了反应。 “让魏南雁进宫。”她吩咐道。 暗卫:“是。” 暗卫领命退下后,晏瑜棠将手里的字条收到了一旁的书页里,起身唤来明星:“更衣,我要去前殿见父皇。” 晏瑜棠进到甘露殿时晏皇正在收拾棋盘。 她很自然的上前,无声的分开棋盘上黑白的棋子。 “小五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晏皇语气淡淡,却难得带着一分笑意。 “来向父皇借人。”晏瑜棠一点弯都不绕。 晏皇也不恼,招呼着晏瑜棠坐下:“来来来,陪朕下盘棋。” 晏瑜棠从容的坐下,落子,一炷香的功夫后,晏瑜棠放下了手里的棋子。 晏瑜棠:“是女儿输了。” 晏皇皱了皱眉头:“看你这孩子挺聪明的,怎么棋下的这么烂。” 晏瑜棠轻轻的笑笑:“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父皇喜欢下棋,等谢方寒回来让她陪你下。” 晏瑜棠神色如常,十分自然的提到了那个名字。 倒是晏皇在听到“谢方寒”三个字后抬头不咸不淡的看了晏瑜棠一样。 “朕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为了他来的。”晏皇敛了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儿臣刚刚就说过了,今天来是向父皇借人的。”晏瑜棠一本正经的回答,听得晏皇直哼哼。 晏皇:“你们两个,哼,一个带走了朕的粮草,一个今天又来和朕要人,你们当朕这里是什么了?” 晏皇话说的虽然重,但是语气任谁听也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晏瑜棠来不及深想,继续“耿直”的回道:“儿臣是父皇的女儿,自然要为父皇分忧,大军刚刚开拔不过五日,西京中就已经有人准备把手伸向那三十万粮草,儿臣要人也是为保那批粮草的安全。” 晏皇听完只是半阖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内里的情绪。 晏瑜棠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心里却是有些焦急了起来,西京的水太深了,哪怕她现在手里的人都是好手,但是终究人数有限,如果晏皇这边行不通,那她只能去见一下谢明远了。 打定主意后,她的“底气”也足了一些,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魏南雁现在应该已经进了宫,便开口准备退下。 “父皇……” “晏鬼。”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一时间,晏皇开口叫了一个名字。 “陛下。”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幸好她“习惯”了这种出场方式,否则刚刚她怕是要失了礼仪。 话又说回来,这些暗卫为什么都喜欢这么出场? 晏皇抬手,一直侯在后面的大太监手脚麻利递上了一块金牌,晏皇握住金牌,抬头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心有所感,起身俯首行礼。 “这是调动大内密探的金牌,今日起就交给你了。”晏皇的声音很轻,一边说着一边把金牌放到了她的手上。 晏瑜棠接过金牌,看着她父皇郑重的说道:“多谢父皇。” 晏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语气立时变得十分随意:“晏鬼是密探之首,有什么事你就问他,去做你想做的吧。” 晏皇说完,目光便重新放在了之前打开的棋谱上。 晏瑜棠握着手里的金牌低声告退。 出了甘露殿的门,晏瑜棠直接对暗中的晏鬼下了令:“去查一下哪些人准备对北边动手,越详细越好。” 暗中的晏鬼:“是。” 晏瑜棠回到棠园的时候,魏南雁已经喝了五杯茶,明星举着茶壶站在一边,盯着她手里的杯子。 “我的殿下啊,您终于回来了。”魏南雁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您在不回来,我真的喝饱了。” “随我来。”晏瑜棠说着快步走向她的书房。 魏南雁见她这般严肃,知道不是小事,敛了笑,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到书房,魏南雁反手带上了门,晏瑜棠直直的走到书桌前,从书里抽出之前收到的那张字条。 魏南雁接过字条,快速的看完后,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都这个时候了朝中还有人惦记上前线的粮草?”魏南雁不可置信的说道。 晏瑜棠比她平静的多,可眸子里的冷光却是一道接着一道:“不止是一个人,这些年大晏□□逸了,安逸的有些人过得太好,什么都想插一下手。” 魏南雁:“殿下召我来是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她冷不丁的对上晏瑜棠的眸子,立时在心里打了个颤,心中暗骂这些老东西什么都敢碰,本就是打仗用的粮草,再加上带兵的是谢方寒。 晏瑜棠能轻饶了他们才怪。 晏瑜棠拿回字条,话里带了三尺冰碴:“我刚刚去见了父皇,父皇将大内密探交给了我,加上我手上的暗卫,足够我看清楚西京了,我倒要看看谁的手那么长,既然敢伸出来,那就别想收回去了。” 魏南雁:“……” 她家殿下是真的生气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晏瑜棠说这么重的话,这西京看来是要起风了。 谢方寒再和荆不凡达成一致后,第二天就孤身纵马朝着北地疾驰。 荆不凡本想派人跟着,谢方寒却直接回绝了他的提议,他们这次押送粮草的部队除了有一半镇北军,还有一些是三王作乱后被打乱部队的一些将士,这些人来历复杂,谁也说不准他们背后有没有别的人。 荆不凡拗不过她,再加上知道了她身边有暗卫跟着,也就不强求了,谢方寒离开后他按照原定计划,找了辆马车,放进一个亲兵装作舟车劳顿的“征北将军”。 荆不凡带着押粮大部队慢慢悠悠的行至半程时,谢方寒已经披星戴月的赶到了连山城。 这是距离三关之中连山关最近的城池,也是镇北军目前的驻军所在。 “什么人?擅闯军营者,格杀勿论!”驻地门口的守卫拦下了谢方寒的马。 谢方寒翻身下马,将将的没有摔倒。 太累了,这真不是人能干的活。 谢方寒仗着自己底子好,离开大部队后就策马狂飙,过了两天身体就有点吃不住了,她能这么快的到这完全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憋着过来的。 “带我见你们主事的将军。”谢方寒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亮出了随身揣着的圣旨。 守门的士兵识货,一个继续戒备,一个小跑着去了军营里。 谢方寒进到主帐后,意外的看到了熟人。 谢方寒:“冯师父?” 冯玉便是幼时教授她武艺的师父,她知道她的两个师父出身军中,没想到在镇北军中也是身居要职。 冯玉见到谢方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了点头。 还不待她继续说话,帐中的一位大汉大大咧咧的出了声:“呦老冯,这个白皮的小娘炮你认识?” 这话说完,谢方寒和冯玉同时黑了脸。 冯玉看着那人,冷着声音道:“这是卫老将军唯一的血脉。” 谢方寒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到那大汉瞬间换了脸,刚刚的嬉皮笑脸没了,身子也站直了,一脸严肃的对她弯身道歉:“不知道你是老将军的后人,是末将唐突了,请小将军见谅。” 大汉说完,利索的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的谢方寒一愣一愣的。 冯玉见谢方寒茫然啊的站在那,出声打了个圆场:“老吴刚刚是把你当做西京军侯家的人了。” 谢方寒点了点头,看着“老吴”道:“吴将军不必如此,战场无父子,我初上战场,这一次对阵大越,还需要吴将军多多提点。” 都是军中人,不讲究那些虚礼,吴啸山听到谢方寒这么说,知道这事是翻过了,点了点头也就没有继续客气下去。 主账内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位将军,面相看着不大,五官还挺秀气,就是脸上一道长疤看着有些骇人,自她进来一直没有出声,垂着眸子站在一边,仿佛一根房柱,谢方寒看看自家师父,眼神询问他是谁。 冯玉收到她的视线索性也就从头介绍了一遍。 冯玉:“老吴,吴啸山,领兵盾兵组成的撼山营。” “这是萧迪,领兵弓兵组成的羽林营。” “我领兵步兵掠火营,骑兵的追风营本来是成棋负责,现在暂时是我负责。” 谢方寒听完了然的点了下头,然后环顾了一圈账内的三位将军,直接了当的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所以大越是怎么连破三关十七城打到这的?” 42 “你是在想问我们为什么没守住么?”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迪挑明了谢方寒隐晦的意思。 谢方寒点了下头,她虽然刚来,但是就从军营门口到军帐的这段路上,她也看出了个七八。 “兵强马壮”四个字形容这里一点都不夸张。 将士们的状态也很好,根本不像是吃了这么多败仗后的状态。 吴啸山看了眼冯玉,冯玉接到目光,出声解释:“三关依仗天险,驻军将领一般都是些不怎么会打仗的,不求有功,能守个门就行。” 谢方寒:“据我所知,三关被破的时间不超过五天,这速度,怕是三关大门都打开了大越的马才能跑这么快。” “和你说的差不多。” 冯玉的话让谢方寒一愣,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路上的时候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三关被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听冯玉这说法,结果还真是“送”的? 冯玉:“三关的守将里,最外面的镇北关守将直接叛逃到了大越,隔天关的守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作为在混乱中就直接被杀了,连山关的守将现在就在军营里。” “你们救回来的?”她问道。 吴啸山冷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救?老子要是来的早直接劈了他,他舍下守关的将士,自己跑进了连山城,我们来了之后才露了面。” 谢方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地图,十分自然的和屋里的人说:“三位将军我有个想法。” 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屋内人的一致反对。 冯玉:“不行!” 吴啸山:“胡闹!” 萧迪:“太儿戏了。” 谢方寒依次看过三人,他们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放缓语气,虚心的问道:“三位将军觉得我这个想法哪里不合适?” 吴啸山的脾气最大,最先出声道:“先不说别的,你打算一夜之间打下七城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大越每个城里驻扎的士兵不多,攻城战本身就十分耗费时间。” 谢方寒摆摆手,语气随意:“不需要将士们攻城,这城门我自己就能打开。” 吴啸山被她的语气刺激道,沉着脸语气严肃的道:“军营重地,不是你大放厥词的地方。” 谢方寒也不恼,只是道:“关于这一点一会我会带三位将军看一样东西,看完了三位就明白了,现在除了攻城还有什么问题?” 她说完,转头看向冯玉,却不想先开口的是少言的萧迪。 萧迪:“就算我们真的一夜之间拿下两关七城,大越那边得到消息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剩下的十城百姓怎么办?”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镇北军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轮打仗他们不怕,但是大越那边手里攥着十七城百姓的性命,这才是他们忌惮的。 谢方寒点点头,认真的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棘手的就是城里的百姓,除非我们能同时攻下十七城,否则贸然行军就是给对面递把柄。” 吴啸山忍不住的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出兵。” 谢方寒看向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就是因为打不得,我们才要打,大越人也知道我们不敢打,所以我们才偏要反其道行之,不仅要打,还要打的让他们胆寒,让他们害怕,然后再和他们谈条件。” “谈条件?”萧迪盯着谢方寒,目光犀利。 “嗯。”谢方寒点头毫不惧怕的和他对视:“大越来犯无非就是要粮食,皇上给了我三十万粮草,这就是谈判的资本,打下隔天关后我们可以直接和他们谈条件,要粮草就不能动十城的百姓,动了那就一口粮别想要,我今晚能一夜打七城,明天我就敢打十城,大越的补给全是靠各个城池,眼下新年刚过,百姓手里的余粮不会特别多,他们耗不起。” 冯玉忍不住道:“粮草可是军资。” 谢方寒撇撇嘴:“军资不也是为了打仗用的么,只要能打回三关十七城,吃了还是扔了,不都一样,反正都批给我了。” “你……”冯玉皱着眉看着自己教大的徒弟。 陈成道和他说过,谢方寒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今天他是见识到了。 “大越生性好杀,我担心你的说法震不住他们。”萧迪思索再三,还是有些担心。 谢方寒皱眉:“我明白萧将军担心的是什么,但是恕我直言,大越为了粮食不会屠城,但是其他的,你我都知道,很难保证。” 萧迪沉默了。 谢方寒说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多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冯玉看向谢方寒:“你要怎么在一夜之间攻破七座城的城门。” 谢方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冯玉既然问道这,那基本上就是同意自己的计划了:“劳烦三位将军带我去一处没人的地方,远一点,空阔一点的。” 轰! …… 谢方寒放下弓箭,看着远处的残骸眼中无悲无喜,来路上她想了很多,原著里晏瑜棠就是因为这般被迫嫁去了大越,可见当时大晏是妥协了,她若想改变,那就必须拿出能破开僵局的牌。 大晏有烟花,只是数量不多,在西京的时候她就让暗卫暗地里买了不少,又经过她多次调试,这才有了今天的“牌”。 这“牌”是她保命的底牌,若不是僵局难破,她是万万不会动用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干涉会造成什么样的剧情影响,但是尽可能的情况下,她不想改变太多。 “好!”吴啸山说着一巴掌拍在谢方寒的肩上,力气大的谢方寒半个身子都麻了。 萧迪站在原地“嘶嘶嘶”的倒抽着凉气。 冯玉则是满面复杂的看着她:“这就是你的依仗?” 谢方寒点头:“对。” 冯玉神情高深:“这东西你有多少?” 谢方寒面不改色的道:“不多,破开七城城门是够了。” 吴啸山也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这东西是哪来的,还能搞到么?” 谢方寒对上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狂热,毫不客气的浇上一盆冷水:“这是我从一个海客手上收到的,就这么多,想来大概是产自海外。” 萧迪满含深意的道:“这东西杀伤力过大,有伤天和,小将军还是少用的好。” 谢方寒当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回道:“若不是遇到这般僵局,我也是不愿用的。” 萧迪点点头:“如此最好。” 冯玉收敛好情绪,看着谢方寒又道:“既然攻城之法有了,那我们就各自回去准备,争取这几日就能就能出兵。” 谢方寒摇摇头,严肃的道:“不,今晚就动手。” 冯玉皱眉不言。 吴啸山也难得语气迟疑:“今晚会不会太快了。” “怎么?”她看着三位将军:“镇北军难道不是一直是战时准备么。” 冯玉解释道:“我们自然是可以随时出兵,倒是你,按照计划你要带着骑兵先行,你今日刚来,镇北军还不熟悉,怕是配合不好。” “这样啊……”谢方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冯玉道:“出兵之前不是都会有一个…额,动员大会么,现在不认识没关系,马上他们就能认识我。” 三个将军互相看看,用眼神无声的商量着谢方寒的提议。 冯玉为了避嫌,并不参与决断,剩下萧迪和吴啸山两人短暂的对视。 萧迪最先撤开视线,目光转向谢方寒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需要我们做什么么?” “那就麻烦萧将军把连山关的驻将带来。”她道。 谢方寒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前讲话,下面乌压压的人群一眼望过去都和天边连在了一起。上辈子她就是个普通学生,连学生代表都没当过,更何况是带兵打仗的将军。 连山关的驻将被带了上来,他斜着身子站在一边,身上还传来浓浓的酒味,耷拉着眼睛似乎还没醒酒。 谢方寒注意到下面不少将士看着他的眼中都在冒火,一关驻将的官衔是正四品,要处置他必须要皇帝下旨才行,不过看他无所谓的这样子,估计家里后台不浅。 该怎么开头呢。 谢方寒站在台上想了很多,气势的,温和的,过激的,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 她不开口,周围也没人出声,台下的将士有不少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噌。 她拔出佩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反手把剑捅进了连山关驻将的心窝。 那驻将大概到死都没想到有人能一言不发的就对他下了杀手。 谢方寒抽出剑,倒提着背在自己的身侧,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冷锋的纹路缓缓地顺到她的手上,从温热一直到冰冷。 她注意到台下的将士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 她一手提剑,另一手高举卫百里交给她的虎符。 “这个虎符,是我外公卫百里,卫将军交给我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环顾下面的将士:“不过我觉得我现在还没资格拿着这个。” 她说完毫不拖沓的转身走向冯玉大声的道:“冯将军,这虎符我先放在你这,等这三关十七城收回来,镇北军觉得我有资格拿了,你在给我,若是最后你们觉得我不配,那就劳烦你送回到我外公手里。” 冯玉看着自家徒弟递过来的虎符,抽了抽眼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把虎符接了过去。 谢方寒笑笑,转身,重新面对台下的将士。 “我呢,从小虽然是冯将军教大的,但是没上过战场,也没杀过人,刚刚是我第一次杀人。”谢方寒说到这,还对着下面的将士笑了笑:“我也没想到第一次杀的就是个四品大官。” “我知道四品官员的生死需要圣旨裁定,可他该死啊,他身上背着一关将士的命,却天天在营地里大吃大喝,他不配我们用命护着,所以我杀他,陛下要怪罪我,那就等我回西京再说。” 她看着将士们的反应,见他们接受良好,又继续道: “若非北地来犯,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上战场,在西京当我的公子哥多好,不仅是我,你们也是,谁想天天玩命的上战场,谁不想在家里照顾父母,照顾妻儿。我来这的原因也一样,大越狼子野心,占了我们的城,让我们拿粮食和公主去换,我且问问你们,你们愿意用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和自己的妻子去白白的喂给狼么!” “不愿意!” 谢方寒听着震天的回声笑着继续道:“我也不愿意,三十万粮是我们大晏的百姓,你们的亲人辛辛苦苦种的,而公主……”她顿了顿,紧紧的攥着自己手里的剑,语气有些许的急促,却还是大声的说出了口:“五殿下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哦~”将士们闻言纷纷出声起哄。 不管什么时候,皇家的八卦都是相当受欢迎的。 谢方寒也不在乎他们起哄,抬手虚虚一压继续道:“我和你们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们,现在站在你们眼前的,不是什么卫将军的外孙,也不是什么未来的驸马,我和你们一样,站在这,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报仇雪恨,仇是国仇,恨是家恨,保的是自己的小家,卫的是整个大晏的北境。” 她说道最后,声音铿锵,不少将士听完都面露红光。 她看着下面的人,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陛下求圣旨的时候,我和他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今天我站在这和你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你们,敢不敢跟我打回去!” “战!” “战!” “战!” 吼声响彻这方天地,北地的天很高,她此时此刻却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看着下面战意昂然的将士,她竟也从心底生出万丈豪情。 她看着下方大声的问道:“追风营可在?” 身着银盔的将士们高声回话。 “在!” 谢方寒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剑对着他们的方向一字一句道: “敢随我出战者,上马!” 43 “捷报!捷报!北地大胜!北地大胜!” 传信的将士仗着天色未亮,在城内快马疾驰,马蹄踏在青砖路上替更声叫醒了整座西京城。 “殿下,北地传来捷报!” 晏瑜棠听着明星在屋外的叫嚷声心中着急,随意拢了拢衣服便开了门。 “在哪,快给我看看!” 明星把消息交给晏瑜棠,空下来的双手开始给自家主子梳整外衣。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晏瑜棠因为谢方寒这么失态了。 晏瑜棠一目十行的扫完全文,见没有“主将”“受伤”这种字眼,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明星整理好晏瑜棠的衣服,看着晏瑜棠平和下来的神情笑着夸赞说:“谢小公子,不对,现在要叫谢小将军了,小将军可真厉害,刚到北境就到了胜仗,宫里都传开了,小将军一夜之间收复二关七城,是武圣转世。” 晏瑜棠听着眉眼皆是笑意,可等到明星说完,她却敛了笑意皱了眉。 她看着捷报上说的“主将率骑兵夜狂飙三百里尽破大越”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后怕。 “哪有像她这样打仗的!”她轻声斥道:“若万一伤着了……” 明星正听着晏瑜棠心口不一的话,结果听了一半自家殿下那边就没声了,她抬头就看到晏瑜棠神情复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自从谢方寒离开之后,晏瑜棠经常这般矛盾,她都习惯了,知道她在想事,也不打搅,整理好后,便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公主回神。 “暗卫。”晏瑜棠回过神后第一时间叫来暗卫。 “在。”暗卫从树上落下,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给我一个理由。”她看着暗卫目光灼灼。 暗卫看着她眼中的冷光,心里默默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晏瑜棠问的是什么,不敢耽搁连忙回答说:“回殿下,谢…公子那边,是在中途的时候就离开了大部队先行快马驶向北边,她身边有暗卫,我们不敢跟的太紧,慢了小半天的路程,等我们到连山城的时候,谢公子已经点兵出城了。” “再之后就是谢公子凯旋回城,镇北军派回来报信的是马上好手,不比我们慢多少,所以这次的消息没能及时给您送回来。” “她到了北境之后马上就领兵出城?”晏瑜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是。”暗卫斟酌了一下继续道:“谢公子夜袭回营后体力不支直接摔下了马,幸好是有花月楼的人在,那女子身手很好,也是她发现了我们的人……” 暗卫看着晏瑜棠越发凛冽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完剩下的话:“那女子说谢公子只是脱力,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她说让殿下不必忧心。” “一个女子?不必忧心?” 晏瑜棠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一旁的明星打了个哆嗦,在心里默默地给谢方寒点了个蜡。 暗卫低着头,不敢看晏瑜棠的表情。 半晌,晏瑜棠才又出了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谢方寒捷报传回来,谢明远的心情应该不错吧,吩咐下去把花月楼的消息拦下来,也让我开心一下。” 暗卫恭敬的回声:“是。” 和晏瑜棠想的不同,谢明远在得知消息后,整个人都焦虑了起来。 谢方寒这场胜仗打的太快了。 他的局还没有布好。 和谢明远不同,谢太师和谢明涛当日上朝是出尽了风头。 直到上了朝朝臣们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武圣”下凡的谢小将军,是谢太师的谢。 朝臣们看反应过来后,看谢家父子的目光不同了。 谢家父子一个高居太师,一个掌管户部,在文官之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如今又出一个能打仗的“谢小将军”,这三剑合璧,让大晏换个姓也不是不行。 朝臣们想到这一点,看谢家父子的眼光登时又是一变。 谢家父子在朝上一向低调少言,如今被满朝文武盯着看,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 幸是晏皇上朝,这才暂且让朝臣们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挪开。 可惜时间不长,在晏皇提到北境胜事之后,朝臣们的目光又再度放到了这两人身上,和刚刚的偷偷打量不同,这次是光明正大的看着两人。 晏皇一反常态,在朝上大肆夸奖谢方寒,晏皇的话像是浇在火上的油,让朝臣们眼中的火愈发烧的旺盛,连谢太师都有些吃不住,面皮几抖。 散了朝,谢家父子几乎是夺路而逃,直到进了谢府才缓出了那一口气。 “父亲,这样下去不行啊。”谢明涛看着谢淮,脸色十分难看。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这个好侄子这么能干。 这才刚去北境,就打了这么大的胜仗。 谢太师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他们要做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能有所差错,如今全大晏的目光都在盯着他们,这让他们如何行动! “这几天低调行事,先看看再说。”谢淮说完便转身回了书房。 谢明涛犹豫了一下,改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氏一早就听说了北方传来了捷报,心中就有些不顺,她的长子因为谢家的事不能入朝为官,二子心性纯良一心只想做学问,这倒是便宜了谢方寒,让他出了这么大的威风,在想到她那被迷了心的小女儿,王氏揪着帕子,心中的火一股高过一股。 而在听到朝上皇帝对谢方寒大肆夸赞的时候,那股火终于烧干了理智,她看着刚回房的谢明涛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我的命苦啊,生了两个儿子,却一个都不能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西京城里的官家太太本就看不起我,如今我更是没有颜面出门见人了!” “……” “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再狠狠心,让他跟着他娘一起去了,省的养这么大还不忘祸害我!” “住口!” 谢明涛猛地转头,看着她怒睁虎目,他之前对王氏的哭诉一直没有制止,谁知她越说越离谱,最后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王氏知道自己失言,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可心里还是气不过,红着眼睛看着谢明涛道:“我就是气不过,晟儿和澄儿哪个不比那个小子强,偏偏就让他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现在还不知道整个西京要怎么笑话我们,笑话你!” 谢明涛黑着脸:“这是什么话,都是谢家人,有什么可笑话的。” 王氏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谢家人?你现在想起来他是谢家人了?去年年宴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亲近卫大将军的,现在他打了胜仗了,你们又出去说他是谢家人,这话你不害臊?” 谢明涛看着王氏,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王氏看着谢明涛的样子,抻了抻,继续点火:“现在西京城都知道我们谢家出了一个能打仗的将军,他要是真的把失地都收回来,爹那边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到时候晟儿和澄儿就更难出头了,你可是孩子们的爹,你得为他们着想啊。” 谢明涛明白王氏话里的意思,王氏并不知道其他事,不过她的话确实提醒了谢明涛一些没有注意到的事。 “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最近你也少出门,别去见那些碎嘴的夫人们。”谢明涛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的走向外面。 王氏看着谢明涛的背影,一直紧攥着帕子的手终于松了松。 “父亲。”谢明涛进到谢淮的书房。 谢淮点了下头,示意他上前。 谢明涛接过谢淮手中的字条,越看脸色越难看。 谢明涛:“这群大越人的胃口也太大了,这么大个数字,让我们去抢国库么!” 谢淮面色不变,语气淡淡的道:“他们是在迁怒我们。” “迁怒?”谢明涛想了想,不解的说:“是因为谢方寒?可是卓卓尔和阿图尔不是一向不合的么?” 谢淮点了点头:“是不和,他们也巴不得阿图尔败军而归,让他们可以趁火打劫,但是……他们不想看到阿图尔输得这么难看。” 谢明涛想到捷报上“一夜二关七城”的战绩,连忙道:“他们是在害怕?” 谢淮点点头,神色开始凝重:“信上提到了‘天雷’,这东西我们大晏并没有记载,谢方寒是从哪里得来的我们毫无头绪,若只是少量还好,若是大量,对我们来说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谢明涛听到这不动声色的问道:“方寒有这等才能,父亲是否要将我们的事告诉他?” 谢淮闻言,有些犹豫,但是很快他就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 谢明涛眼中一亮,连忙敛下后又问道:“为何?” 谢淮抬眼,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他是卫百里的人教大的,卫百里手下的人都一个性子,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谢明涛彻底放了心,看着谢淮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要不要……”谢明涛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手势,换来的却是谢淮狠狠地一个瞪视。 谢明涛看到这个目光,心凉了半截,谢淮却很快的收敛了视线。 “你能这么想很好,斩草应除根,特别是我们做的事,必要的时候,妻儿也得舍去。” 谢淮语气平平,说的话却让谢明涛满身冷汗。 谢明涛压下心里的恐惧继续道:“那,我去安排人?” 回答他的是谢淮长久的沉默。 良久,久到谢明涛都以为谢淮是默认时,主坐上的人才终于又出了声。 “不用了。”谢淮敛下眸子:“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想保他命的也很多,在镇北军里我们怕是没机会对他下手,派人去查天雷的事情吧,务必要查清楚。” “是。” 谢明涛领命,躬身退下。 44 暗卫:“今日朝上发言的大臣们多是主和派,应当是不甘心谢公子在北境立下军功。” 咔嚓。 晏瑜棠剪下最后一段花枝,冷着面转身,启唇重复说:“不甘心?他们有什么不甘心的?没顺了他们的意就不甘心?那本宫不介意给他们多添点堵。” 暗卫点头,明白了晏瑜棠的意思,又交代了几件事后,顿了半晌提起了最后一件事…… 晏瑜棠:“你是说谢明远在监视谢家?” 谢明远的手段,大内密探已经告诉过她了,她一开始不是不意外,可他具体也没做什么事,她便也先没有计较。 “监视谢家……是谢家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么?”晏瑜棠问道。 她知道暗卫不会无的放矢,但是谢明远监视谢家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做他们那行的,哪里不监视。 “是有一点不太对,花月楼对谢家的监视等级太高了。投入的人力物力,包括消息传递方式,比西京其他权贵家中周密了三四倍,连皇宫他们的人都没这么上心,我去问过盯着谢府的人,他说谢府并没有什么异常。” 晏瑜棠听到这明白暗卫的意思了:“你是怀疑谢府有人在筹划不同寻常的大事,这件事被谢明远发现了,所以他才部署周密的探查谢府消息。” 暗卫点头:“是,属下是有这种怀疑。” 晏瑜棠弯身,拾起一段海棠花枝,语气淡淡的吩咐:“谢府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谢明远是个聪明人,他会主动来找我的,至于朝上的事,谢家父子蹭了谢方寒这么大的光,他们出出力也是应该的。” …… 谢明远得知消息被劫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你们现在才告诉我?”他难得发这么大的脾气,来汇报的探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谢明远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上布上了霜,这些天他忙着打扫一些痕迹,一时顾不上西京,没想到就这几天的功夫偏偏就出了事。 他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头。小花被他派去北境保护谢方寒,她不在,很多事上处理就要慢上许多,甚至于这次还被人钻了漏子。 好在劫走消息的是他“儿媳妇”,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他怕是要亲自去见一见他这位“儿媳妇”了,谢家的事能瞒还是要瞒一下,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事情继续演化复杂。 “传信给那边,我要见五公主。”他对底下的人吩咐道。 传讯的人见谢明远没有惩罚他的意思,连忙应声,起身飞快的退出去,生怕慢了一步谢明远就反悔。 晏瑜棠第二天接到消息后,了然的点头,同意赴约。 彼时朝堂上的谢家父子,境地不可谓不惨,在晏瑜棠的授意下,主和派纷纷以为自家被翻出来的旧事是谢家父子在力挺谢方寒,谢家父子有苦难言,被人盯着还不敢轻易的下令去查是谁在“陷害”他们。 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他们若是这个时候暴露了一些私下的力量,只会让注意他们的人愈发的紧盯他们。 谢明涛已经连续三天在朝上被人弹劾了,脸色整个黑了一个色号,偏又敢怒不敢言。 谢太师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佛”了许多年,都快记不清上次有人针对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明远是为数不多知道谢家父子“吃瘪”的人,能让谢家父子咬着牙吃下这个亏,他是越发对这个“儿媳妇”满意了。 可真到两人见面后,他却开始替自家女儿忧心。 晏瑜棠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朝中皇子公主的信息他不是没有,可眼前的人无论怎么看也和探子汇报的“中庸”二字搭不上干系。 要么探子是被人收买了,要么,就是这个人之前一直在藏拙。 谢明远考虑到最近西京接二连三掀起的浪,觉得还是后者可靠一些。 可话又说回来,藏了这么久的人突然露出獠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之前西京传出要送公主去大越和亲,明眼人都知道要送必然是送这位五公主,那种情况下都不见她有什么作为,难道这次是为了谢方寒? “谢伯父约我出来是想说什么?”晏瑜棠看着那双和谢方寒完全不同的桃花眼,语气并无太大波澜。 不愧是让全西京女子心神向往的人,谢明远的皮囊确实生的极好。 不过在她看来…… 晏瑜棠轻轻的放下茶杯,目光坦然的看向谢明远,她还是更喜欢谢方寒的长相。 “五殿下这是折煞我了。”谢明远回道。 晏瑜棠笑的温和,一语双关:“西京谁人不知,谢方寒出征是为我。” 谢明远皱了下眉马上又展平,她认真的看着晏瑜棠,企图分辨出她话中的真假。 他忽然想到谢方寒的女儿身,落在这么精明的人手上,若是晏瑜棠有意,谢方寒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后悔了,他可以不介意谢方寒和她娘一样喜欢女子,但是这位五殿下着实让他放心不下。 “谢伯父看起来有所顾虑。”晏瑜棠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速。 谢明远压住情绪,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到谢家:“谢家的事,五殿下相比已经有所察觉。” 晏瑜棠直白的说:“并不知晓太多,若不是发现谢伯父反常的举动,本宫一时半会也不会注意到。” 谢明远继续试探:“那不知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晏瑜棠反问:“谢伯父希望本宫怎么做?” “不敢当。”谢明远虽是这么说着,条件却还是一步不让的提了出来:“若是殿下信的过,这件事还请殿下暂时不要插手,以免打草惊蛇。” 晏瑜棠笑笑语气却突然一转:“那不知谢伯父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我谈这个条件?” 谢明远正了正神色,表情难得认真:“殿下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 晏瑜棠直截了当的问道:“本宫只想知道一件事,谢方寒的身份,有多少人知道?” 谢明远瞳孔微缩,万万没想到晏瑜棠竟然知道这件事,难道谢方寒已经告诉她了? 不对! 谢明远很快的冷静下来。 他虽然和谢方寒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她做事的习惯和方式还是颇为了解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等大事她不会轻易说出,除非是发生意外,或是……晏瑜棠只是有所猜测,是在诈他的话。 谢家的事虽然紧要,但是和谢方寒比起来……谢明远在心里反复做了几遍衡量,下定决心后,脸上又挂上之前随意的笑。 谢明远:“谢某不明白五殿下的意思,我儿什么身份?” 晏瑜棠的目光和谢明远对在一起,谢明远认真时桃花眼便隐了潋滟,只剩下池莲一般的干净透彻,谢方寒虽然五官不像他,但是认真时给人的感觉却和他如出一辙。 她的心情无端好了几分,少了继续“吓”谢明远的心思,启唇说道:“三王逼宫那日,谢方寒为了救我暴露了身份。” 谢明远垂眸不语,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晏瑜棠心有计较慢慢加重砝码和他道:“前些日子父皇将大内密探交到了本宫手里,谢方寒的身份,只有本宫能帮她保守好这个秘密,谢伯父不妨考虑清楚。” “大内密探”四个字一出,谢明远的脸色就端不住了。 他之前也想过,明明花月楼里只有小花自己北上,结果在晏瑜棠暗卫的手里竟然完全讨不到好,如果有大内密探参与其中,也不是说不通。 话说到这,谢明远也歇了僵持下去的想法,晏瑜棠已经有所怀疑,就算他今天扛了过去,有大内密探在,谢方寒的身份也瞒不住。 他想了想挨个点出知情人:“谢家那边,只有一个奶娘知道,那是跟着卫恣过去的将军府老人,可信,卫老爷子也知道,还有的,就是小花了。” 极为不搭调的名字引起了晏瑜棠的注意。 她抑扬顿挫的重复一遍那两个字:“小花?” 谢明远没有体会到她话里的深意,出声解释道:“是一个孤儿,未记事时便被我收养,身手不错,一直帮我打理花月楼。” 晏瑜棠语气如常继续追问:“那她现在在哪?” 谢明远如实回答说:“我让她去北境了,方寒的身份不能泄露,虽然镇北军里都是老爷子的人,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晏瑜棠笑了,笑的很淡,也很美,谢明远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五殿下为什么突然展颜。 守在门口看到了全程的晏瑜棠暗卫默默地给谢明远飞去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晏瑜棠很快便收敛好情绪,并且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谢家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管怎么说,谢方寒始终姓谢,又一直住在谢府里,这么多年下来,她竟然能在本家眼皮底下瞒得严严实实,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谢明远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平添了三分忧郁。 晏瑜棠见他这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什么小事。 谢明远脸色几变,最后还是对晏瑜棠说出了实情:“卫恣,就是方寒的母亲,她的早逝,谢家脱不了干系。” “抱歉。” 晏瑜棠低声说道。 虽然谢明远只是寥寥的说了两句,话语里的挣扎和恨意却表露无疑。 提到亡妻,谢明远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晏瑜棠点头示意他直言。 谢明远看着晏瑜棠认真又冷漠的说:“请殿下继续牵制朝臣迁怒谢太师和谢大人。” 晏瑜棠下意识的想问原因,在对上谢明远的目光后,到嘴边的话却换成了别的: “你做的这些,是为了谢家还是谢方寒,亦或是为了你自己?” 谢明远低着头虚握着茶杯,细长的手指顺着杯上的花纹游走。 “殿下的问题我恕我很难给出答案”谢明远的声音很轻:“谢方寒也好,我也好,说到底我们都还是谢家人。” “所以……” “我才要想办法把方寒摘出去,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让别人说不出话的从谢家摘出去。” 45 西京城中波橘云诡,大大小小的势力在暗中你来我往不断交锋,晏皇自从谢方寒北上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在朝上一改往日随意的做派,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不少朝臣认为这是晏皇再度“崛起”的先兆,老牌的家族所思甚远,他们把视线放到了谢家父子身上。 有心人罗列了一下现在晏皇手上的势力,一个会打仗未来可能统领镇北军的少将军驸马,再加上谢家一个太师,一个尚书。 文官有,武将也有,并且武将还是驸马,收了镇北军的兵权还巩固了皇家威权,同时又把谢家父子拉进了他的一方,这一箭三雕的代价只是一个公主。 这可是划算的大买卖! 怪不得晏皇不同意大越的要求,而是一反常态下旨让谢方寒去北境。 世家们坐不住了,朝上针对谢家父子的言论就没停下过,谢家父子有苦难言,在朝上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若不是之前的事都做的干净让人抓不到把柄,还不知道要翻出多少旧事。 再一次,谢明涛在朝上汇报情况被同级朝臣开口胡搅蛮缠的挑刺后,他忍不住了。 刚回到谢家谢明涛就忍不住了。 谢明涛:“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谢淮黑着脸,没有搭理自己的大儿子,闷着头往书房走。 谢明涛张张嘴,最后也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 北境,隔天关 谢方寒在冯玉彻底镇压住隔天关后,提着的一口气就再也维持不住,当即就失去了意识。 幸好是暗卫一直注意着她的状况,在她跌马的第一时间便现身去接了人,可比他们更快的,是小花。 两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插手只是站在一旁防止暗处有偷袭。 小花。 他们也是认识的,或者说,很熟悉。 他们这一批暗卫都是自幼一起训练的,小花是个“插班生”,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插班生比他们更有天赋,也对自己更狠。 后来小花离开,他们私底下还曾谈过这件事,只是不想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他们还有共事的一天。 冯玉是在安置好三军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已经昏了过去。 待到他匆匆忙忙的赶去营帐,迎接他的就是两个刀枪不入的“铁面阎王”。 他知道这是老将军手下的暗卫,可事关重大,不管怎么样他都得知道自家徒弟现在的状况。 一旁待命的老军医见到他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对着他说:“冯将军,你看这……” 老军医指了指门口堵着的两个人,脸都急红了。 冯玉皱着眉,刚打算开口,营帐里却突然走出一个劲装女子。 “冯将军。”小花矮了矮身,然后便开始汇报谢方寒的状况:“谢公子身体无碍,只是元气过度耗损,休息几日便好。” 冯玉看着眼前岁数不大的女子,她是怎么出现在的,他暂时不去考究,可单凭这套说辞想说服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小花似乎知道冯玉所想,从腰后的布袋里翻出一封信和一块不大的物件,双手递向冯玉。 “这是卫大将军让我转交给你的。” 冯玉接过她手中的物件,来回翻了翻,紧接着又去拆信,信不长,冯玉看完后,再度把审视的目光落在小花身上,小花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任凭对面人打量自己。 冯玉没能看出什么,便摆了摆手让一直警戒着的卫兵放下了武器,又对着老军医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把营帐前的局面缓和了下来。 “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冯玉对小花道。 小花也不客气,直接抽出了一张写好的药方,冯玉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把药方交给老军医,老军医看了又看,看了小花一眼,然后才轻轻的对冯玉点了点头。 冯玉见状便也不再多问,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带人离开了谢方寒的营帐。 谢方寒足足睡了五天。 这五天内,两个暗卫就守在营帐门口,除了小花谁都不放,吴啸山脾气上来,恨不得提着刀去把人门口的人砍了,好在是中间有冯玉周旋着这才没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方寒是早上醒的,干巴巴的睁开眼睛,声还没来得及出,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的就往回挣扎。 小花及时出了声:“是我,小花,谢楼主派我来的。” 谢方寒听完,这才老老实实让人切脉。 她刚醒,身子还有些木,小花给她喂完水,她便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吴啸山的大嗓门从外面传进来,谢方寒艰难的撑起来身子,缓了许久才下了床。 她换好衣服,听着帐外嘈杂的声音,缓缓的撩开了营帘。 北地的天很高,谢方寒刚撩开帘子就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倒是原本吵闹的外面因为谢方寒的出现安静了下来。 冯玉反应的最快,看着自家徒弟连忙道:“你终于醒了。” 谢方寒听的出他言语中的担忧和释然,这些天想来她师父过得也并不容易。 谢方寒环顾一周,哑着嗓子和众人道:“让大家担心了。” 吴啸山喜上眉梢,抬手似乎是打算拍拍她的肩膀,萧迪及时抬手拦住,吴啸山这才想起来谢方寒是“大病初愈”身体还虚着。 他咧着嘴笑了笑,有些尴尬的放下原本抬起的手。 谢方寒对着他笑笑,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和他说:“等收回失地,我请吴将军喝酒,我们不醉不归。” 在军中,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喝的不够多。 吴啸山听到谢方寒的话,原本的尴尬也不见了,豪爽的应了声:“好!” 谢方寒醒了就没打算继续休息,她主动提出要在周围转转,冯玉和萧迪对视了一眼,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亲自点了近卫随她出行。 大概是考虑她身体还没恢复,小花给她准备的只是软甲,这让她在一行人中显得尤为扎眼,营地里的将士们纷纷对着她问好,别的不说,就凭那一晚的战绩,谢方寒算是在镇北军里立起来了。 尤其是追风营的将士。 看谢方寒的眼神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那晚是一路跟着谢方寒行动,亲眼见证了谢方寒是怎么连破七城城门、两道防关。 隔天关关如其名,平地起关,直插云霄,远远的望过去当真如同将天分开。 冯玉和萧迪一边引路一边为她介绍现在的战况。 谢方寒那天的“玩命出击”没有白费。 大越的文化程度本就不高,大晏的将士们尚且反应不过来,更何况是他们,冯玉告诉她那一晚之后大越那边的几乎乱了一整天。 按理说他们应该乘胜追击,可终归还是担心他们发狠屠城,便只是让人去城前喊了话,要求谈判。 谢方寒听罢点点头,冯玉的判断和做法很稳妥,当然如果她醒着,这套“先兵后礼”免不了还要在加些什么。 现在么,倒也不晚。 谢方寒转头对身边的暗卫道:“今晚给大越那边的统帅送一封约谈信。” 暗卫默然点头,大越的那边已经将驻军尽数调到离隔天关最近的城,那本就是大晏的城,城内的布置他们一清二楚,这对暗卫来说简直是相当于开了挂。 “会不会刺激到他们?”萧迪问道。 谢方寒回答的十分坦然:“就是要刺激他们。” “这五天里我们什么行动都没有,大越一开始可能还会觉得我们故弄玄虚,但是过去五天,他们可能也反应过来我们是在忌惮些什么,这个时候谁的心先乱,谁就输了。” 萧迪看了眼少年人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然后无声的又转向冯玉。 冯玉从老友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直言道:“别看我,我教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老陈一直和我说,比起为帅,她更应该入朝从政。” 谢方寒眼看着萧迪瞪了他师傅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些话。 “萧将军不用见外。”她笑笑,苍白的脸色上浸上一点点健康的红色:“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冯师父还愿意提点我,是我这个做徒弟的荣幸,不论身份高地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什么错都不犯,身边有愿意直言的人,是好事。” 萧迪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冯玉。 冯玉再度解释道:“她真的从小就这样,小时候就偶尔说这种大人话,有时候都能把老陈说的哑口无言,老陈说了,他要是不入军不从政,最适合去当个圣人,开坛讲法那种。” 萧迪:“……” 暗卫:“……” 亲卫:“……” 谢方寒眼睛一亮:“陈师父对我评价那么高呢?” 冯玉:“……” 营地巡视一周,众人开始回程。谢方寒看着远处的景色开始走神,心里却在想着晏瑜棠。 她一生锁于宫墙,直到被和亲到大越,才有幸出了那精致的牢笼,她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色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感慨,难过,还是为了筹谋连沿途的景色都无心赏去一个目光? “逸之。” 谢方寒听到冯玉叫她。 “怎么了师父?”她回道。 冯玉:“西京过来的粮草不出两日就要到了,你真的打算和大越那边谈判,用粮草换回失地?” 谢方寒笑了。 笑容比北地的阳光还要灿烂。 冯玉听到她说:“谈判当然是要谈的,粮草么……” 冯玉看向她,就见自家徒弟目光悠远的看向北方。 “师父”她轻轻道:“你记得陈师父说过我的这么多话,那还记得他最常说我的那句么?” 冯玉只是看着她,没有出声。 谢方寒看着北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陈师父最常对我说的,是意气用事,兵家大忌。” 冯玉微微皱眉。 谢方寒回头,脸上虽还挂着笑,可语气里端的是杀意凛然:“在我踏出西京开始,我就没想过让大越人全须全尾的退回去,他们敢对晏瑜棠有心思,那就别怪我要他们的命。” “命没了,也就没心思了。” 46 谢方寒用实际行动告诉北地的所有人,她的话真的不是只是说说的。 暗卫当夜就摸进了怀春城——那是大越现在主力驻扎的距离隔天关最近的城池。 谢方寒亲自提笔写了一封气死人不偿命的信交给暗卫。 暗卫在第二晚回到隔天关的,据他汇报,大越那边的话事人早上醒来后异常的暴躁,但是却诡异的没有迁怒城中的百姓。 营帐内的将军们听到暗卫这般回答,纷纷松了一口气。 萧迪更是主动的询问谢方寒接下来的打算。 谢方寒:“再逼一逼,还不够。” 冯玉和萧迪对了个眼神,吴啸山不解的问出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方寒也不瞒着,对着屋里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越来犯的时机太巧了,刚过完年就开始为今年冬天做准备?并且又刚刚好抓住大晏内乱的时机出兵犯难,我个人怀疑,朝中是有他们的内应。” 冯玉点了下头,接着她的话说:“这一点我们也有怀疑,但是具体是谁,我们常年在北境,西京局势不算通透,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 “我觉得是二皇子。”谢方寒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的第一怀疑对象其实是谢家,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结论。一是和书中的时间对不上,太早了。二是大越的出兵过于仓促,谢家父子筹谋了这么多年,虎头蛇尾的不像他们的作风。 不是谢家,那就是西京高层还有人通敌卖国。 有实力又有能力,并且还有理由这么做的,巴拉手指头数数也就是那三个搞事情的皇子了。 “大皇子胆子小,又很注重自己皇家的身份,通敌卖国的事他不敢也不会。” “三皇子是个草包,他母亲家中势大,但是格局不够,这么大手笔的后路,他们想不到。” “二皇子上过战场,本身又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论怀疑他的可能性最大。” 冯玉皱眉:“我听说三王谋乱那晚,只有二皇子没有抓到?” “是。”谢方寒点头,“拓城那边也没找到他的人,大内密探还在秘密追查。” 吴啸山突然插话:“那他有没有可能逃去了大越?”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若是真的如此,大晏虽无近忧但必有远患。 二皇子是带过兵的,本身又是皇子,他知道的要远比一般的叛将多得多。 吴啸山看着在座的人因为自己的话沉默下来,连忙开口补救:“我只是随口一说,也不一定就是这样。” 萧迪摇了摇头,脸上的疤痕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骇人,而他说出的话却比之更甚:“之前在连山关被少将军杀掉的驻将就是二皇子手下的……” 他抬头看向谢方寒,脸色凝重:“这是他见到我们后亲口说的。” 营帐内再度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的沉重,也不知是因为局势,还是因为二皇子。 谢方寒是最先回过神的,在场都是战场老将了,二皇子的事动摇不了他们的心,不过有所忧虑也是必然的。 不管怎么说,士气不能散。 她点了点桌子,敲醒了还在各自琢磨的三人,“三位将军不必忧虑。二皇子的事,现在还不能就这么下定论,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收复失地。” 营帐内的气氛随着谢方寒的话缓和了下来。 吴啸山点头赞同:“对,少将军说的在理,二皇子的事我们现在想也没有用,他又没站在我们眼前说他叛国去了大越,我们现在还是要想办法把余下的城池夺回来。” 谢方寒接着他的话开始安排任务:“荆不凡明天应该就到了,到时候还是要师父带人去接一下,多带点,声势浩大一点,要让大越的探子知道,粮草已经来了。” 她又看向萧迪,语气随意,“萧将军明日随我去怀春城,就咱俩,咱们去约大越人谈判。” “胡闹!”冯玉马上道。 谢方寒看了眼萧迪,然后才转向自家师傅,弯了弯眼笑着说:“没胡闹,他们不敢出城的,要不是怕你不同意,我连萧将军都不准备带的。” “带了我也不同意,两个人去太危险了!”冯玉厉声道。 谢方寒视线再度落在萧迪身上,萧迪及时出声:“人肯定是要带的,怀春城外有个石林,将士们就埋伏在那,我和少将军两人上前,若是大越有所动作,从石林那里支援也是来得及的。” 冯玉闻言深深的看了谢方寒一眼,却是没有在出声阻拦。 吴啸山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谢方寒给自己安排事,忍不住插嘴道:“那我呢?我干什么?” 谢方寒“嘿嘿”的笑了两声:“西京的粮草既然到了,那肯定是让将士们先好好吃一顿,还得麻烦吴将军安排一下,除了不能喝酒,其他的都行,至于吃食么,就用粮草去和七城里的百姓换,给百姓的价格定的高一点。” 吴啸山听到前边还一脸的不同意,待到谢方寒说完,他整个脸上都堆满了笑。 七城虽然被收回来了,但是城内的粮食早就被大越军搜刮干净,牲畜家禽那些因为不好整合倒是没动多少,但是就算把这些牲畜都宰了,也不够一家人吃多久,朝中迟迟没有下拨粮草,而且就算中枢下旨调拨,粮食运到这边还不知道需要多久,百姓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三十万石粮食是皇帝下旨批的军粮,他们就算有心接济百姓,可公粮私用的罪名谁也担不住。 谢方寒这一手,虽然还是有些不合适,但是拿到台面上谁也说不得她什么。 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解决了,吴啸山离开时都是一路带风的。 三人尽数离开后,原本还正襟危坐的谢方寒顿时瘫在椅子上。 她本就是大病初愈,上午又出去吹了许久的风,回来以后又不想其他人担心,就这么一直撑到现在。 小花端着温好的药从外面走进来。 谢方寒一口闷完,看着收拾碗的小花好奇的问:“我之前没醒的时候,药都是怎么喝的。” 小花给了她一个……平淡的眼神,冷声回答她:“卸了下颌关节,灌下去。” 嘶…… 谢方寒倒抽了一口冷气,摸着自己的下巴心道这小花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腥风血雨”。 小花给她送完药便离开了,谢方寒从怀中取出叠好的信纸,看着上面凌厉的字迹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这是她醒后暗卫交给她的。 纸是上等的澄心纸。 纸张展开铺面而来的就是海棠花香。 就是纸上的内容……和花香不太衬,通篇都是公事,用字措辞也是一板一眼,刚刚提及七城粮食的事,也是信里写明她才注意到的。 “白瞎这海棠了……”她嘟囔着,一边轻手把信纸重新叠好。 “出来。”她对着外面道。 营帐的门帘一动不动。 谢方寒挑挑眉,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不为难你们,就顺手替我带封信回去就行,反正你们自己也要往回送不是。” 这次说完,暗卫很给她面子主动现了身。 谢方寒找来纸笔,两三笔写好回信,随意的折了两道递给暗卫。 “喏,帮我带回去,” 暗卫接过回信,十分怀疑五殿下看到这张随便的“纸”之后他会被迁怒导致“毒打”。 想是这么想,但是他不敢说,收了信便麻溜的窜出了营帐。 谢方寒想着晏瑜棠收到后信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足够远,身份暴露后一直萦绕在她心上的不堪和担心散了不少,也可能没散。 只是因为思念太重,压得它们挣不开身。 第二日有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气好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谢方寒出营帐的时候,萧迪已经点好兵就等他出发了。 依照昨晚的安排,待到了怀春城外的石林后,随行的将士们便停下了步子,只余谢方寒和萧迪两人,悠哉悠哉的打着马。 萧迪单手攥着缰绳,视线落在还有些距离的怀春城上,“少将军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现在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谢方寒咧了咧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萧将军可想过为家中平反?” 平铺直述,直至中心,除了晏瑜棠,谢方寒说话很少考虑对方的心情。 萧迪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马儿晃了晃头,快走了两步,超过了谢方寒半个马头。 谢方寒眨眨眼,诧异这人这个时候还不忘保护她的安全,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唏嘘归唏嘘,话还是要说的。 谢方寒:“萧家十多年前在西京也算是一个大家,后来被牵扯进一场无端的祸事导致举家灭门,萧大人为了保住萧家血脉安排你北上进镇北军,你脸上的疤是来北地的路上的被追杀时受的伤吧。” 萧迪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谢方寒的话牵动情绪,“少将军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想必也是知道当年覆灭我萧家的人是谁。” 谢方寒点点头,她既然提了自然是清楚的。 “是谢太师。” 萧迪:“哦?少将军既然知道,又与我提及这件事,难道要为了我和自己的本家反目么?”他说到这语气还带上了些许嘲弄。 他不恨么?他当然恨! 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能为萧家做什么,低调是最好的选择。 谢方寒取下马背上的弓,抻了抻弓弦,听着萧迪的语气也不恼怒,“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谢家的关系很一般。” 萧迪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她继续道:“具体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不过要是让我在谢家和你之间选,我定然是选你的。” 萧迪沉默,低着头似乎在挣扎,眼见着就要到怀春城的射程范围内了他才又出了声,“少将军想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谢方寒语气轻巧,“就是卸了镇北军的职,跟我回西京,帮我练一支私兵。” 47 “少将军说的这么直白,是笃定我会答应了?” 萧迪不着痕迹的握住剑柄目光看向正在弯弓搭箭的谢方寒。 砰! 谢方寒第一箭炸在了怀春城的城上空。 “啊?你刚刚说什么?”谢方寒一边取出第二支箭,一边头也不转的道。 萧迪盯着谢方寒,攥紧了手里的剑,一字一句的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谢方寒拉弓瞄准,砰! 第二支箭结实的炸在怀春城的城墙上。 谢方寒射完第二箭才看向萧迪,“不答应?” 她眨眨眼,“不答应就不答应呗。”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她又不是不知道。 噌! 萧迪拔剑斩断城墙上飞出的箭矢。 “走!”他大声的道。 谢方寒一拉缰绳,毫不犹疑转了马头,两腿一夹就窜了出去。 萧迪看了看马上挂着的弓。 他收回剑,拉紧缰绳掉头跟上谢方寒。 出了怀春城的射程,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 萧迪忍不住先出声,“少将军就不担心我告密么?” 谢方寒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能告诉谁?你这身份又进不了西京,乱臣之子的话你觉得有多少人能信,就算信了,单论西京,你和我对上是得不到好处的。” 也不去打听打听! 整个西京的消息进出都在谁手里捏着呢? 一大半在她老婆手里。 剩下的在她爹手里。 谢方寒又不傻,她敢这么说当然是盘算好了各种结果, 她清楚自己拿的不是主角剧本,但是主角还没登场,她凭什么不能提起准备一下。 萧迪是真的没想到谢方寒会说出这个原因。 什么“惺惺相惜”,什么“看准了将军的人品”,话本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听听她这说法,还能更现实一点么? 萧迪被谢方寒的话噎住,半天都没能恢复。 两人和石林里的部队汇合,一行人打道回营。 怀春城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出乎她意料的是萧迪,她原本算着萧迪就算有所想法,但是有这么一个平反的机会他也是会答应的。 今天话虽然没有说绝,但是他终归是没有答应。 这让谢方寒也不得不临时改了安排,原本想马上约对面的主将谈谈,现在看来,还是要在等两天。 希望城里的百姓能熬得过去。 谢方寒一行刚回到营地,去换粮的吴啸山紧跟着也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黑的像是要杀人,是人看了都明白,估摸着是换粮这件事碰壁了,换粮这事说的虽然容易,但是操作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百姓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信了以后具体怎么换又是一回事,饱暖思欲,人之常态。 “吴将军。”谢方寒叫道。 吴啸山黑着张脸,哪怕是来见谢方寒脸色都只是稍稍缓和了一丢丢。 谢方寒猜着他今天是受了气,出声安慰道:“吴将军不必糟心,明日我随你去换粮。” 吴啸山想说什么,可对上少年人那明媚朝气的笑,还是压下了话头,最终只是点头应了下来,“好。” 荆不凡从另一边的营帐里出来,一边目送吴啸山离开,一边走向谢方寒。 “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少将军。”他把最后三个字说的抑扬顿挫,生怕谢方寒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 “荆将军就别取笑我了。”谢方寒挑了下眉,随即正色道:“有件事还得麻烦你去做。” 荆不凡见状也收了笑,认真的看向谢方寒:“什么事?” 谢方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萧迪和冯玉描述完今天的情况,出了营帐就看到谢方寒和荆不凡两个人一脸严肃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荆不凡他自然是认识的。 掠火营的副将,比他小几岁,家中是开镖局的,身手底子不错,前途无量。 是在谈什么? 难道也是今日那事? 萧迪皱紧了眉头,他虽是主将,但是羽林营本就以弓兵为主,若谈练兵,掠火营才是行家。 谢方寒要是转而选他,倒也不意外。 萧迪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心里是真的不是滋味。 话本里不都说什么礼贤下士么。 怎么这谢方寒都不坚持一下的。 话本害我! 荆不凡没想到自己刚到北地营地还不到一天就又要“出门”了 。 偏这谢方寒交代的事又不是什么小事,他不亲自去也确实不能放心。 “我是哪得罪你了么,我这刚到这营帐还没收拾好呢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活。”他忍不住道。 谢方寒拍了拍他肩膀,一本正经的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荆将军,拜托你了哈。” 荆不凡摇了摇头,认命的准备去点兵,转头看到走来的萧迪,连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了,苦笑着抱了抱拳,奔着兵营就去了。 “这是怎么了?”萧迪被荆不凡的表情搞的一头雾水。 谢方寒抱着胳膊笑眯了眼:“荆将军有大任务。” 萧迪没有多问,正色道:“少将军,之前你和我说的事……” 谢方寒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轻声道:“萧将军随我来。” 两人回了营帐,谢方寒嘱咐好暗卫注意周围的动静。 “萧将军想通了?”谢方寒笑着问道。 萧迪没有点头,看着她试探说:“少将军可否告知,这私兵是做何用途?” 谢方寒想了又想,从自己的不多的行李中拿出来一张地图。 萧迪上前满目惊讶看着展开的地图。 他从军这么多年,行军布防图见多了,这么精细还真是第一次见。 谢方寒指了指标识最多的西北某处。 萧迪皱着眉,表情从不解逐渐变成惊讶。 “这是一处要地。”他放言道。 谢方寒点点头,心里还挺开心的,“三国交界之处很多,可考虑到长久布防,只有这一处最为合适,那有个不大的城池,我把那座城周围的农田全都买了下来。” 呼…… 萧迪倒抽了一口气,惊讶于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将军的“大手笔”,也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她的前瞻性。 谢方寒若不给他看这张图,单单看这一处,他自觉不会想那么远。 萧迪面色凝重,若说看到这张图之前他还有所担忧,但是看完后,哪怕谢方寒真的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也必须答应了。 若是战时,这一处就能影响战局。 “你选在这,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事关重大,就算心里有了想法,萧迪还是忍不住和谢方寒确认一下。 “现在还没,我也希望是我多此一举。”谢方寒收了图,头也不抬说的委婉。 萧迪这次没有犹豫太久,果断的应了下来,“我答应你的要求。” 谢方寒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心道还真让她遇到一个为了家国可以放下私人恩怨的人。 “萧将军大义。”谢方寒说的真情实感。 萧迪摇了摇头,语气复杂:“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谢方寒没有多言,抬了下眸子很快又掩了下去,“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待此地事了,萧将军随我回西京,我会为萧家平反。” 萧迪闻言单膝下跪,出声铿锵:“少将军大恩,萧家不肖子孙在此谢过。” “军里不兴这个,你赶紧起来。” 一个将军说跪就跪,谢方寒哪见过这阵仗,连忙弯身把人扶了起来。 萧迪了却了心事,顿时神清气爽。 “那我也便不多言了,少将军伤势未愈,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谢方寒怕他一言不合又给自己跪下,连忙点头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萧迪迈着大步子,昂首挺胸的离开。 谢方寒看着营帐的门帘,确定没有“回马枪”后,这才咬着牙开始抽冷气。 她身后的伤口崩开了,撕裂的痛感折磨了她好一会,也幸好她早有准备,出去前多缠了好几道棉布,这才没让血浸出来。 她解了外袍,见内里已经沾了血迹,不由得吸气庆幸,萧迪再晚走一会,她这就瞒不下去了。 谢方寒正犯愁怎么处理伤口。 小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不仅有汤药,还有包扎用的伤药和棉布。 得,不用愁了。 小花还是面无表情。 冷着一张脸先把汤药端给她,然后就开始帮她处理身后的伤口。 虽然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是下手还是挺轻的。 除了……最后一下。 “嘶。” 谢方寒咬着牙,脸色煞白,她是完全没有防备小花这最后一下,结果疼的她差点叫出来。 小花手上麻利的收拾着作案…啊不是,包扎工具,还难得出了声。 “少主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下次伤口再裂开,我就会单独修书一封寄给五殿下和老将军,并附上沾着您的血的棉布。” 谢方寒:“……” 威胁! 这是□□裸的威胁! 老将军那还好说,晏瑜棠之前连她上场比武都很是不满,这要是知道她这么胡闹…… “我……尽量不让它崩开。”谢方寒硬着头皮,勉强的保证。 小花斜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破天荒的又加了一句:“只要您这几天老实点,别又是拉弓又是射箭的,伤口自然不会崩开。” “……” 行吧,她还能咋办,她只能答应。 小花收拾好“残局”又带着托盘无声的离开。 谢方寒穿好衣服,出声把暗卫叫了进来。 因为是在军中,为了方便行事,暗卫贴了□□,掩了本来面目,做亲兵打扮。 “今日我在怀春城城墙上砸了一个坑,明天我要去城里换粮,你替我去接着砸,就砸在我砸的那个坑上,要光明正大的站在城外射,不要勉强,能射几箭就射几箭。” …… 48 这次跟着谢方寒的暗卫是武力值最高的两个,平时见她的次数不多,对这个“小主子”的行事还有些摸不准路数。 在他们的教条里,任务只有完成和想办法完成。 “不要勉强”这种字眼,他是当真第一次听。 是让他们故意放水么? 接到命令的暗卫有些拿不准谢方寒的意思…… 小花整理好最近收到的消息,看了眼一旁炉上温着的药,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起身,准备去给隔壁不省心的“公子”送药。 年龄上她比谢方寒还要小上一岁,但是实际上,除开离开西京那些年,她算是看着谢方寒长大的。 谢明远在她懂事后就很直接的告知了她的身世,并且还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个么,是将她送到江南,寻一处好人家做正女,从此衣食不愁,有他作保往后也能寻个好人家,一生顺遂。 另一个,就是留在西京,但是她这一生都会成为见不得光的影子,不仅要锻炼身手,还要学习很多杀人的手段,一生坎坷。 小花当时才四岁。 谢明远并没有因为她年幼就替她做了决定,他把事情细细碎碎的和她说清楚,让她自己选。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小花看着正在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谢方寒,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初次见她的时候。 谢明远给了她三天的时间考虑,小花在第二天就找上了他。 她问谢明远能不能看看要做谁的影子? 既然是影子,那肯定要有本体的。 谢明远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小花被安排着偷偷摸摸的进了谢府,那时候的谢方寒还是个奶包子。 但是已经开始开蒙习武。 小花看了她一天。 见她上午习武,下午写字。 明明累的手都在抖,但是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就坐在那看书写字。 小花当晚回去以后就和谢明远说自己想留下。 谢明远问她为什么。 小花彼时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她是个好人,给好人当影子,那我也是个好影子。” 谢明远听完她的话笑的直扶头。 小花不知道他笑什么,谢明远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亲自把她送去了一个地方。 在回来西京便是十年之后了。 谢明远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十年的光阴似乎并没有从他身上带走什么。 倒是谢方寒。 印象里的奶包子长开了,但是周身的气场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放在人堆里不关注的话非常没有存在感。 小花这次回来开始正式跟着谢明远接手楼里的事务,偶尔无事,她就去看谢方寒在做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看书写字,偶尔下下棋,看着和西京那些做文学的世家子弟差不多。 小花不会靠太近,她练了十年功夫,谢方寒也练了十年功夫,就算现在她是技高一筹,但是终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那次进宫吧。 谢方寒进宫成了当今五公主的伴读。 然后她就变了。 她不再“安静”,不再藏于人群中做个无名之辈。 她拨开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到台上。 像一把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 小花当时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是总体来说也是在意料之中,若谢方寒这一生真的“安静”的过下去,那她这个影子怕是真的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小花,小花?” 小花回神,就见谢方寒正在打量她。 “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谢方寒关心道。 “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答。 “嗷。”谢明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小花收了药碗,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干净利落的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前,身后又传来了谢方寒的声音。 “要是有什么棘手不好处理的事你就和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小花回头,就见谢方寒正眉目带笑的看着她。 “便宜爹……不是,我爹说让我有事的话可以找你帮忙,那反过来说你有事也可以找我,别的地方不说,西京和这里我想我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小花亲眼看到谢方寒在提到西京后连眼睛都亮了三个度,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是想到了谁。 亏她刚刚还难得有一瞬间的感动。 小花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转回头走出了营帐。 谢方寒:“……” 小花刚刚是在嫌弃她吧? 小花竟然嫌弃她?! 小花竟然还有别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小花是个面瘫来着…… 谢方寒撇撇嘴,收拾好桌上的纸张,吹灯睡觉。 也不知道今晚会做什么梦。 小花从营帐出来没走两步就被暗卫拦了下来。 她认出来人,他们是一批训练的,这人在他们那批受训的孩子里算是个好手。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暗卫看了眼营帐,同样小声的把刚刚谢方寒的话和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小花听完,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暗卫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跑是跑不掉了。 当年他们还在受训的时候他就打不过小花,小花武学天赋很高,他们那一批可以说是被小花打出来的,提到小花没有不带心里阴影的。 小花看着绷的紧紧的暗卫,没有逗弄他,冷着声音和他道:“主子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这还用问我么。” 暗卫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暗处。 小花想到暗卫刚刚和她说的话,回过头看了眼已经灭了灯的营帐,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变是变了,可人还是个“好人”啊。 谢方寒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出门的时候吴啸山已经把手下的兵操练了两圈了,大概是碍于她身上有伤,才忍住没有闯进她的营帐给她从床上揪起来。 谢方寒自然是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用了饭喝了药,便和吴啸山一起进了城。 还没进到城里,谢方寒就见到了城门口站了乌泱泱一片的百姓,有牵着牛羊的,有挑着菜筐的,也有抄着手看热闹的。 吴啸山告诉她昨天还没有这么多人。 谢方寒在进城时打量了一下人群,心里有了数。 估摸是其他几个离得近的城,听到了这边的风声过来摸底的。 粮草车停在了菜市场门口。 谢方寒让亲兵给她搬来一把太师椅,裹着大麾舒舒服服的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吴啸山虽然心有疑虑,但是按照之前路上商量好的,没有管顾谢方寒,像昨天一样开始安排换粮。 “我用这头羊换一百斤粮食。” “我这有一框菜,换二十斤粮食。” “我这有一篮鸡蛋,能换多少粮食?” “这是今天刚打上来的鱼,劳烦军爷给称粮。” 谢方寒睁眼扫了眼那个提着鱼满脸讨好和算计的男子,北地的春天偏冷,哪有什么大鱼,那鱼不过也就一掌大小,干巴巴的带着难闻的腥味,负责换粮的将士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还是皱着眉开始给他装米。 “诶诶诶军爷,这有点少了吧,刚刚那框菜都换了那么多,我这可是肉,怎么就这点。” 男子拿到米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拎着米袋子上下抻了抻,然后便一脸不满的开始发难。 谢方寒起身,低调的走向那个男子。 “军爷啊,你这换粮也太不合理了,你不能因为我们是百姓就这么欺负我们啊。” “是啊,是啊!” “你们可不能唬百姓啊!” 谢方寒对着亲兵使了一个眼色,刚刚跟着起哄的几个人便纷纷的被扔出了人群。 那男子见状不好,攥紧了手里的米袋就往后缩,却不想正好迎上了上前的谢方寒。 谢方寒抬手拍在他的肩上,止住了他后退的步子。 “别走啊,你不是觉得这粮换的不合适么。”谢方寒捏住他的肩膀,把人重新推到了前面。 亲兵冷面的站在人群前防止地上的人逃跑。 谢方寒松了手,从换粮的士兵那拎回了男子拿来的那条鱼。 谢方寒左右翻看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看着男子笑着道:“这鱼死了至少两天,重量也不过一斤多一点,我不知道你想换多少粮,嗯?换二十斤,还是给你换一百斤?” 啪! 谢方寒把鱼甩在男子的脚边,看着之前起哄的人,又看向周围围着的百姓,嘲讽般的笑了两声。 “白瞎我镇北军的将士们,用命救下的,竟然是一群白眼狼!” 人群里因为谢方寒的话引发了短暂的骚动。 谢方寒冷着眼环顾一周,眼中的嘲讽更甚:“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知道拿给你们换粮的是什么粮么?” “是军粮!是朝廷奉旨派来打仗用的军粮!” “在隔天关和大越军对峙的镇北军将领知道你们七城百姓缺粮,冒着杀头之罪想办法把军粮挪给你们应急,结果你们呢?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不满意是吧,行,那不换了,收拾收拾,回营!” 谢方寒一番话说完,整个菜市场都陷入了沉默。负责换粮的小将士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刚刚跟着起哄的百姓抱着头坐在地上,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拿着鱼来的男子松开了一直攥在手里米袋,低下头面露惭愧。 谢方寒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转头就看到一个刚到她腰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小姑娘眼神清澈,谢方寒蹲下身,不自觉的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怎么了?”她问。 “将军哥哥,这是娘留给我的蛋,我把它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孩童的稚嫩的声音像是羽毛抚过心上,轻轻的,柔柔的。 谢方寒心里突然有点酸,她抬头,找到了孩子的娘,是刚刚用一篮鸡蛋换了粮的妇人,也是这半天,少有的问能换多少,而不是直接说要多少的人。 谢方寒看着小姑娘手里的鸡蛋,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哥哥不生气,蛋你留着吃,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大。” 她说完,对着亲兵招了招手,“把那篮蛋拿来。” 亲兵把篮子递过来,谢方寒一手拎着篮,一手牵着小姑娘,双双的交到了妇人的手里。 “这篮蛋你拿回去。”她说。 夫人见状,连忙就要把米袋递还回来。 谢方寒摇摇头,又转头对换粮的士兵说:“这袋粮算我的,你记上,从我的药钱里扣。” “将军!” “将军。” “将军不可啊!” ……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出声,就连吴啸山都出声喊了句少将军。 谢方寒摆摆手。 转回头对着母女俩说:“东西你们收好,若有人敢明抢或是暗夺,你就去隔天关找我,就说找征北将军谢方寒。” 这个名号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百姓们惊呼出声,北地谁人不知,从西京来的征北将军一夜收复二关七城,唯一不曾想到的就是这个征北将军竟然这么年轻。 身前的妇人当即跪地,言语哽咽的对她说,“将军驱除越人,替我那惨遭越人杀害的夫君报了仇,此般大恩,民妇没齿难忘!” 妇人这话说完,连带着周围的百姓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刚刚换了粮的百姓纷纷上前将粮袋还了回去。 谢方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知道她今天的目的是达到了。 扭转了百姓的思想,剩下的事就好做多了,几句话的功夫又是“军民一家亲”的美好场面。 百姓们纷纷上前换粮,和之前不同,这次都是主动要求减粮,换粮的小将士又摸了把眼睛,这次不委屈了,被百姓的热情感动哭。 吴啸山走到她的身边,神色严肃,“少将军今天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戏么?” 谢方寒也不瞒:“有真有假,民善民恶,依仗的无非就是所思所欲,先前是欲念成贪,只要有了所思,欲念自然就被压下了。” 吴啸山若有所思的转了下眼,目光又落到那个妇人和女孩的身上,“那个妇人是少将军提前安排的?” 谢方寒摇了摇头,“不是。除了那句我说那袋米从我药钱里扣以外,其他的都是真的。” 毕竟她的药都是小花在管,根本也不是军中出账。 吴啸山面露诧异。 谢方寒对着他笑笑,“吴将军,对百姓们多点耐心和信心,若是太平盛世,人人都能吃饱肚子,没有战争作乱的话,哪里会有刁民作恶呢。” 谢方寒说完拢了拢身上的大麾,一阵风吹来,却没有之前那般的寒意,带着微微的热度,像是推来了暖春。 49 谢方寒在北境的换粮大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概是那天的话让被猪油蒙了心的百姓们彻底清醒了过来,托百姓的福,七城内趁乱藏起来的大越人也被尽数的揪了出来,倒是省了谢方寒不少的事。 北地步入正途,西京却依旧被诡云笼罩着。 “这是谢方寒让你带回来的?” 晏瑜棠捏着那张比槽纸质量就好上一点的信纸,眉头都能挤死蚊子了。 “是。”暗卫低着头,这一路上他也是被这张纸折腾了许久,生怕动作大一点就把信扯碎了。 “我知道了。” 晏瑜棠摆摆手,暗卫便退了下去。 说实话,晏瑜棠还挺好奇谢方寒能给她回点什么。 这个人,一边怂的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一面又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去北地是为了自己。 真是…… 在一旁侍候的明月看着自家殿下和变脸一样,一会神色严肃一会又面带微笑的,变化之快简直赶上街头卖艺的了。 简直不忍直视。 “呵。” 明月这边还在腹诽,冷不丁就听到晏瑜棠一声冷笑,抬头就看到自家殿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上那张纸。 那是北地的回信吧…… 晏瑜棠之前一直不太明白“除之后快”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今天看到了谢方寒的回信。 一张糙的不能再糙的信纸,上面龙飞凤舞的给她写了一个字。 阅。 阅? 她还敢阅? 晏瑜棠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规规正正的把这张纸叠好,郑重的放进了一个匣子内。 她要留好了。 等那人回京,她要好好和她算算账! 在北地整合消息的谢方寒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好好的一张纸被划了长长的一道。 谢方寒看着那张纸,摇摇头,翻了一页重抄。 一边写一边还在琢磨,屋里也不冷啊,难道是倒春寒? 关注北地的人不少,晏瑜棠这边收到了消息,卫百里那边也收到了回信。 成棋回京述职后闲暇时就往将军府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卫百里看着令兵带回来的信,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成棋一脸无奈的看着老将军,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看着消息一边拍桌子一边骂胡闹。 他对谢方寒了解不多,也是从陈成道和冯玉那听过一些。 陈成道当年对这个弟子明贬暗夸,他那时还曾好奇过他这个只会纸上点兵的弟子有什么不同,如今一看。 别的不说,这股兵行诡谲的刁钻劲还真是有点意思。 “成棋。”卫百里叫道。 “在。”成棋回神。 卫百里看着他,神色认真:“你觉得方寒能挺起镇北的旗么。” 这话若是换做其他别人来问,成棋都要琢磨琢磨这是不是在试探他。 但是老将军问,他就没有这个想法。 他比谁都清楚,老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十年前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老将军就和他们所有的将士说过: “军人,当是一身血骨筑边疆!” 这么多年他也是这么做的,北境防线上就没有一城一关老将军没见过血。 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卫百里见成棋许久没有出声,又开口说了一句,“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成棋微微点头,斟酌了一下,“我虽和少将军交流不多,但此次北行,就算不相信少将军的能力,老将军也必然不会用北境边关开玩笑,冯玉虽然是少将军的师父,但是他的为人我清楚,他在信中说少将军有为帅之才,那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卫百里听到这点了点头,冯玉的品性他也是清楚的。 成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问我少将军能不能扛起镇北的旗,若是世道如此,以少将军之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 说到这成棋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卫百里的脸色。 卫百里面色平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成棋见状这才继续说:“大晏的繁华已经遮不住内里的腐朽,北方的大越虎视眈眈,南方的梁国一天比一天强大,他们都不会放过大晏这块肥肉,更不论内里还有西南东南两位驻将早就生了二心,战事一起,晏国不保,这般环境下,少将军要扛的可就不是镇北的旗了。” 成棋的话又何尝不是卫百里一直在担忧的。 天下将变,就算是他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走下去,谢方寒在他眼中,终究还是个孩子。 把这么沉的胆子交给她,她真的扛得住么。 卫百里不免又想到第一日见她时,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罢了,还是等她从北地回来在说吧。 卫百里这边暂时歇下了心思。 谢淮那边却被搞的一个头两个大。 原本就对他颇有微词的朝臣们最近不知道为何愈发的变本加厉。 他的大儿子谢明涛最近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成天在他面前提及谢方寒和卫百里如何如何。 一想到这他就窝火。 他当然知道谢方寒“不能留”。 让他生气的是谢明涛短浅的目光。 谢方寒是谢家的孩子,他们若是为了“图个清静”就把人推开了谢家,谁能相信?谁会相信? 偏偏谢明涛就是不往深处想,天天就想着把人踢开。 简直空活这几十年。 谢淮心里说着不争气,可考虑了几天还是低调的走进了将军府。 他和卫百里交流不多,哪怕是结成姻亲,也不怎么走动,卫恣死后两家更是断了联系,仔细算算,这是他第三次登上将军府的门。 卫百里见到谢淮,脸色就冷了下来,黑的像是要拔刀把人劈了。 之前谢明远就来找过他,和他交代了谢方寒这件事。 当时卫百里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谢明远却直言说了当年卫恣生产时的一些事。 卫恣当时的身体是不太好,但是她自幼习武,底子足,谢方寒也没有让她太遭罪,又是在将军府生的产,按理说本不会遭遇罹难。 是谢明涛的夫人,谢明远的长嫂王氏,因为嫉妒卫恣的出身,又担心自己在谢府的地位,命人在卫恣平时的吃食里下了毒,虽然卫恣怀孕后搬回了将军府,可这毒素经年累月的还是积了下来。 卫恣就算底子再好,生产时也是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那毒发的又急又猛,谢明远赶回去的时候,卫恣只来得及和他交代了谢方寒的事,然后便去了。 谢方寒虽然没有从娘胎里带出毒素,但是身体素质还是比同龄的孩子差不少,直到她开始练武才慢慢好了起来。 再后来,谢明远抓到了下毒的仆人,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这段真相。 卫百里当日得知真相当即一掌拍断了扶椅的把手。 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难产而亡。 却不想到是被人下毒。 谢明远跪在地上求老将军再等几日。 再等几日,谢淮必然亲自上门将谢方寒推离谢家。 卫百里还记得那日的情景。 谢明远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和他重复一句话: “谢家坏事做绝,可方寒是卫恣唯一的孩子,得把她摘出去。” 卫百里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谢明远说得对,谢家的仇他要报,但是他要先把谢方寒摘出来。 那是个好孩子,也是他女儿唯一给他留下的。 他问谢明远当年为什么不说。 谢明远挂着泪脸上是惨笑,说当年谢淮一力作保王氏,被他抓住的仆人还没能留下证词就被打死,就算卫百里闹到御前,尸体火化死无对证终究也是不了了之。 这些年谢明远不回家,暗地里经营着花梦楼,想尽办法要把谢方寒摘出去,这么多年了,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卫百里把人扶起来,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他没有说别的,算是无声的应了下来。 妻子被亲嫂所杀,父亲却一力包庇,谢明远为人父,也为人子,亦为人弟,他夹在中间也是有苦难言。 除了当今的淑妃以外,这个孩子是当年和卫恣玩的最好的,十多年过去了,说起三个孩子却都让他唏嘘。 …… 谢淮本还想着从镇北军入手提及谢方寒之事,卫百里却不从他的意,直接挑明了卫恣当年生产之事。 谢淮闻言瞬间便冷了脸,往事不可追,但真相对方既然已经知晓,此一事必然是不能善终。 卫百里冷着脸看着谢淮:“方寒是卫恣的孩子,你不说我自然也会禀明圣上要个说法,你拦也好不拦也好,都不是你能左右的,而且,谢淮你给我听好了,恣儿的事我会找你清算。” 谢淮见状,没有再多说一句,起身离开了将军府。 他早就知道的。 他和将军府不会善终。 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 谢明远在谢淮离开后不久就进了将军府的门,卫百里没有迁怒他,但是面上也是冷了不少。 谢明远听完卫百里的叙述,跪身恭恭敬敬的给他磕了三个头。 第二日,多年不曾上朝的卫百里身负铠甲,腰间系剑,大步流星的上了朝。 站在武将首列的军侯自觉地退开两个人的位置,卫百里目不斜视在最前列站定。 晏皇见卫百里上朝也是十分的不解,内侍还没有宣朝,他便先开了御口。 晏皇:“大将军上朝,可是有事要奏?” 卫百里出列,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红缨如火,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意。 “臣年近古稀,只得一女,小女福浅,命遭罹难,仅留一幼子于谢家,幼子行三,非长非嫡,谢太师一家以文立身,不重武成,少闻其声。老臣蒙陛下皇恩,世封爵位,然百年过后,荒坟一座,无人问津,今少儿于北地领兵鏖战,初见胜迹,老臣斗胆上奏,请陛下准许,征北将军谢方寒凯旋归京后,承袭老臣爵位,待臣百年后,可为臣送终守孝。” 卫百里的一席话,“炸”翻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卫百里说的好听,但是说白了不就是来要孩子么,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觉得有点荒谬,但也在情理之中,谢方寒在谢家,再有出息也就那样,但是在将军府就不一样了,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那都堪比“飞升”。 老将军也是起了惜才之心,这么好的外孙,换做他们他们也会眼热。 不过最赚的还是谢家吧。 朝臣们纷纷看向谢淮,眼中的热意不散。 谢方寒就算去了将军府,那也是姓谢的,倒是他们没有理由继续针对谢家,太师府面上看着是损失了,但是血缘这个东西,那是说斩断就是能斩断的。 谢淮一口白牙差点被他自己咬碎。朝臣的话他听见了,可事实却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卫百里这话面上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他,针对谢家,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就必然要牵扯出当年的事。 王氏,这个王家! 要不是留着他们还有用! 谢淮眼中闪过一丝的阴鸷,尽量的低下头不让人看清他狰狞的面目。 晏皇的目光在卫百里和谢淮的身上来回扫过。 按理说这是朝臣家事,不该放到朝上议论。 可这家事又牵扯到世袭荫封,不放在朝上说也不行。 晏皇没有参与太多,琢磨一了下,便开口问谢淮的意见。 谢淮心里气的在吐血,面上还要说着卫百里的好话,把事情应下来。 晏皇见状,大手一挥,便让中书令开始拟旨。 卫百里拜谢隆恩,重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事情看似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 晏瑜棠是在散朝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她手里的消息多,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事关谢方寒和卫恣,她犹豫了片刻,主动去找了自己的母妃廖涵。 母女俩合计了一下午,从千丝万缕的关系中找出了种种疑点。 廖涵冷漠的神色比之晏瑜棠更甚。 事情没有理出头绪,廖涵干脆拍板,说自己要出宫见一个人。 这是晏瑜棠第一次见她母妃神情如此决绝。 果然,事关“心上人”,再冷清的人也会失了分寸。 “安排一下,明日我和母妃要出宫。”她如同往常一般发布命令。 “明日周妃设了花宴,邀请了殿下和淑妃。”明月在一旁提醒。 “嗯。”晏瑜棠点点头,翻了一页白日整理的消息,再抬头时,眼中漫上了冷:“我说我明天和母妃要出宫。” 暗卫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声的退了出去。 明月检查好窗户,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谁的事出宫,能让晏瑜棠这般的也就北地那位了。 至于分寸?哪还管什么分寸。 50 谢明远在自己地盘看到晏瑜棠母女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片刻,随后眼中又是了然。 一位公主,一位宫妃,出宫就算了,还进到了这种地方。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她们俩有一个算一个,连带着皇家名誉都要遭殃。 “谢伯父。”晏瑜棠这次没有拿着自己公主的身份,而是作为在场的晚辈,恭恭敬敬的叫了人。 谢明远点了下头,“五殿下。” 语气平静,和那日两人单独见面时气势亦是有所不同。 大概是因为老友在场吧。 谢明远看向廖涵,她和记忆里的变化不大,哪怕穿着发饰都和之前不同,可周身的气势还是那般冷漠疏离。 “许多年未见了。”谢明远有些感慨。 廖涵出声:“你变了不少。” 谢明远:“有么?” “以前的你不会说出这么生分的话。”廖涵垂着眸子,语气没有什么波动。 谢明远端茶的手一顿,原本快要送到嘴边的茶杯又缓缓的放了回去。 “人都是会变得。” 廖涵点了下头,不置可否。 晏瑜棠坐在一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焦急。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现下她又找不到不对的地方。 “我来找你是因为卫恣的事。”廖涵不在和他叙旧,直白的说出了来意。 “你们俩都是这样,只要找我只可能是为了对方的事。”谢明远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廖涵弯了弯嘴角。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几句话突然熟稔了起来。 谢明远亲自给母女俩斟茶,桃花眼中的温和渐渐敛去,只言片语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季在二人的眼前缓缓的浮现。 母女两人听完,眉眼间皆是一层寒霜,廖涵目光尚且平静,端坐在椅子上,轻抿着热茶。 晏瑜棠忍不住的开了口:“谢太师为何要保王氏?” 谢明远对着她欣慰的笑笑,似是很满意她的敏锐。 “王氏原是富商之家,后来慢慢做了皇商,所敛财富难以想象,父亲……谢太师在做一件事,需要借助王家之力。” 原本的不解随着谢明远的解答逐渐拨开迷雾找到答案,晏瑜棠仔细的梳理着得到的消息,她心中莫名有些慌乱,有什么,还有些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廖涵在听完谢明远的话后就没有在出过声,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不知道在等什么。 晏瑜棠渐渐皱了眉头,屋里的两个长辈也不催,这一点上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 “谢伯父可查出了谢太师要做的事?查出后又打算怎么做?”晏瑜棠继续问道。 “当年之事,该付出代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谢明远语气还是温和的,但是内里的恨意,却惊的晏瑜棠一再皱眉。 他没有在说笑。 所以他这些年没有动作,是因为谢方寒? 真的是么? 廖涵一杯茶喝完,终于开了口:“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话是看着谢明远说的,但是晏瑜棠知道她是在问自己。 晏瑜棠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又不确定。 “没有了。”她摇摇头。 今日出宫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继续呆下去,恐宫中出变故。 “既然没有了,那就回吧。”廖涵说完,对着谢明远点了一下头,果断的起身离开。 晏瑜棠连忙跟着起身,谢明远对着她微微低首,她又看了谢明远一眼,转身跟上她母妃。 回宫的路上,母女俩都很安静。 晏瑜棠还在琢磨谢明远今天的话,廖涵则看着一处走神。 “母妃。” 车已经停下了好久廖涵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晏瑜棠见状不得不出声。 廖涵回神,看了眼门帘外的景色,随意问了一句:“到了?” 晏瑜棠点点头,廖涵便起身下车。 她们回来的比预计的早一些,时间还很充裕。 两人各自换好宫装,廖涵便打算回去自己的寝宫。 “母妃。”晏瑜棠拦住要离开的人,看着她平静眸子轻声的说:“我还有几件事想找母妃求证。” 廖涵一反被动的态度,主动先问道:“你确定要知道么?” 晏瑜棠心里咯噔一下,听她母妃这意思,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所以,她没想错……么? 晏瑜棠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确定。” …… 怀春城在谢方寒每日的“友好慰问”下,终于打开了城门。 和谢方寒想的一样,大越主动的提出了要商谈。 城墙上的大越人用蹩脚的大晏话对着镇北军喊话,要求大晏的主将进城一谈。 谢方寒直接让人回话: 不谈。 又过了两天,怀春城再次喊话镇北军,约镇北军主将在城外石林北边的观澜亭一叙。 冯玉告诉谢方寒,观澜亭在一处孤山上,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若有埋伏便是一览无余。 谢方寒对着地图打量了半天,让人传达同意对面的提议。 “这次谈判我去吧。” 萧迪和冯玉互看一眼,主动站了出来。 吴啸山知道自己不是谈判的料,便也就没有出声。 “我去。”谢方寒抄着手,在铺放地图的桌子旁来来回回的走着。 “不行!”冯玉语气决绝。 “对面点名要主将去,且不论官级,西京那边可是下了旨的。”谢方寒手指落在地图上,比划着距离,“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埋伏么,说没有谁都不信,但是谁埋谁还不一定呢。” 冯玉和萧迪没能拦住谢方寒,只得退了一步,要求同行。 谢方寒看着目光严肃的两位将军,估摸着她要是说不俩人明天门都不会让她出,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行,那就麻烦两位将军陪我走一趟。” 冯玉和萧迪见谢方寒没有推脱,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几人又在围绕着地势做了一些部署,然后便各自散去。 谢方寒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小花也终于不用天天守着个药罐子,西京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小花看着递过来的消息,难得有些犹豫。 “这事先等等,明天小楼主要去和敌军谈判,这等时候还是不要多生事端扰乱她心神,一切等和大越那边谈完了再说。” 彼时,谢方寒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思考虑别的。 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她还是尽可能的在脑中推演着明日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而当晚的西京皇宫中,也有一个同样难以入眠的人。 谈判那日是个好天气。 冯玉让副将带着将士们停在石林作为策应,然后自己和谢方寒、萧迪一起上了观澜亭。 谢方寒一行人到山顶的时候,观澜亭周围已经候着了几个大越人。 亭中背对他们坐着一个男子,看样子应该是那边的话事人。 谢方寒和身边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萧迪和冯玉停在亭外,可手却按在剑柄上,随时提防着对面。 谢方寒刚坐下,隔壁的人就出了声。 “你这阵仗倒是不小,镇北军两位大将给你压阵,也不怕有来无回?” 谢方寒轻笑两声,看着桌上雕刻精致的的玉壶,也不见外,自己上手倒了一杯茶。 “二皇子说笑了,谁有来无回还不一定呢。” 她说完,还像模像样的抿了一口茶,任凭头脑风暴在内里刮得昏天黑天,面上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 二皇子晏瑜松斜眼看着她,言语间多有试探:“谢公子早就知道我在这?” “前几天刚知道的。”谢方寒回的坦荡。 可她越是自然坦荡,二皇子那边就越是怀疑多虑。 “那谢公子可否给我解个惑,让我听听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二皇子今日约我来是为了问我这些么?如果是的话,那恕我不能和殿下多谈了。” 谢方寒面上是笑着,可话里一点面子都不给。 晏瑜松周身的气场因为她的话而有一瞬的僵滞,他用余光看了眼站在他右方的大越护卫,见他神色不虞,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嘴上转到了正题。 晏瑜松:“都是武将,那我也不绕文人的弯,话我就直说了,退兵可以,城池和关隘也可以还给你们,拿三十万粮草来换。” 谢方寒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她看着二皇子,语气满是惋惜,“看来二殿下是不想谈啊,亏我今天还起得这么早,天色尚早,我还是回去补个觉吧。” 她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开,步子从容,甚至还有点着急,像是真的着急回去补觉一样。 “回来!”晏瑜松下意识的道。 她背对着观澜亭,头也不回的说,“二殿下是想好了要怎么谈了么?如果没想好我们改天再约谈也是可以的。” “你等的起,城里的百姓可不一定。”晏瑜松冷声“提醒”。 他知道谢方寒肯定会压价,所以一开口才咬出三十万,但是没想到谢方寒竟然这么“狠”,谈都不和他谈,幸好早有准备,只要他还捏着十城百姓的性命,今天就不怕谢方寒不低头。 “殿下是不是觉得吃定我了?” 谢方寒突然出声。 晏瑜松皱眉,谢方寒转身正对着他笑得摄人心神。 看着那个笑,晏瑜松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谢方寒太低调了,低调的让太多人都忘了她的身份。 她的父母一个是将军府的独女,一个是当年有“西京第一公子”之称的太师府嫡二子,不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那都是一等一的。 可这么多年这位“身世显赫”的公子哥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到。 而如今他又格格不入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晏瑜松沉下眸子,开始真真正正的打量身前的少年人。 谢方寒对上他的目光笑意不变,“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二殿下可能不了解我。” 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轻淡,没有谈判的咄咄逼人,像是路过的旅人友好的打招呼。 “你们想要粮草,我不管。可你们不该把手伸向她。” “二殿下要屠城,那请便,我来这,只是为晏瑜棠。” 51 这算什么? 威胁还是阴谋? 有这么谈判的么? 晏瑜松也是带过兵的人,直到刚才他在心里都是看不起谢方寒的。 若不是谢方寒手里有那种大杀伤性的箭矢,单论行兵打仗,他不信自己比不过她。 可今天上了谈判桌,他发现自己还是想错谢方寒了。 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说这话就不怕你身后的两位将军寒心么?”晏瑜松视线转到冯玉和萧迪身上,虽然知道这个挑拨离间不会起作用,但是,万一呢。 “那是他们的事,他们是军人,保家为家是天职。我不是,我就是一个西京城大宅子里不受待见的富家少爷。” 谢方寒摩挲着茶杯,看着晏瑜松笑的无害。 “二殿下应该也有体会,一大家子里总有几个不受宠的孩子,那些孩子不受宠,拥有的也就比其他孩子少,因为少,所以更加珍惜,谁敢动他们手里的东西,他就敢和对方玩命。” “……” 晏瑜松没有接话,但是眼神却变得愈发阴鸷,不知道是那句话戳到了他的心窝。 谢方寒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心里却趁着这个短暂的停歇开始梳理消息。 晏瑜松现在坐在她的对面,也就是说她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有心谋反,也给自己准备好了后路,美中不足的就是谋反的时机,实在是草率。 同理,按照现在的走向来看,原本书中的剧情里,晏瑜棠北上的背后可能也是晏瑜松的手笔。 那晏瑜松为什么要让晏瑜棠北上?这些大越人又为什么这么听晏瑜松的话? 原著里晏瑜棠拖住了大越的两年,背后是不是也有晏瑜松的布置? 线索还是太少了,她必须再从二皇子这挖出点东西。 “二殿下,我有几件事不明白,不知道殿下可否给我解惑。” 谢方寒想问,也就直接说了出来,左右现在的局面也僵了,撕不撕破脸也就这样了。 晏瑜松瞥了她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所谓谈判,就是攻心。 条件有限,她也只能赌一把了。 “二殿下计划之缜密,我十分佩服,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逼宫谋反那日,实在草率,现在想想,想必二殿下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吧,这么突然的行动……” 谢方寒话说一半,意有所指。 “当晚大皇子和三皇子尽数被擒,可对外的罪名却是尽数算在了你的头上,因为是你最先挑的头,大皇子和三皇子被押下去之前还在强调自己是来救驾,唯独你,摘都摘不出去……反过来想,若是一切按照你的计划行动,你不会选在大皇子蠢蠢欲动的时机下手,自然也不会背上罪名,这么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逼你当这只顶罪的出头鸟。” 晏瑜松原本平稳的呼吸频率突然一滞。 虽然只有一瞬,但一直在注意他的谢方寒并没有错过。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目前来看这个方向是对的…… “三皇子自己是个草包,母家倒是有些势力,但是聪明人不多,想着浑水摸鱼没想到自己才是鱼。” “大皇子虽然不算太笨,但是也不怎么精明,虽然和他舅舅走的近,但是谋反这种事,估计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事出之后,三皇子的母家几乎灭门,倒是大皇子这边,除了大皇子和周让,皇后一脉竟然一个人都没被牵连,这么大的差距,说是没有点内情估计都没人信。” “现在想想三皇子这条肥鱼估计也是皇后那边找人撺掇的,我记得禁军里也有个周家的副将吧……” 谢方寒一开始还说的犹犹豫豫,越到后面逻辑越通顺。 就算是在复杂的事情,只要找到了那条穿起所有线索的线头,那也就没什么复杂得了。 晏瑜松神色莫辩,从一开始短暂的惊诧,到中期的复杂,再到现在的莫测,虽然神色变化巨大,可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 谢方寒内心开始纠结。 难道哪里错了? 应该没有吧。 她耐住性子,沉默的没有再出声。 晏瑜松面露思索,眼神复杂且犹豫。 谢方寒提着的心落了下去,看来刚刚的推断没有错。 闹妖的果然是皇后。 就是不知道皇后手里是拿捏了晏瑜松什么把柄。 谋反的证据? 不应当,西京的消息被她,晏瑜棠,她的便宜爹把控着。 皇后手里的人就算再厉害,她们也不会一点风吹草动收不到。 会是什么呢…… “谢方寒。” 谢方寒还在想晏瑜松妥协的原因,当事人倒是先开始“妥协。” “我们合作吧。” 饶是谢方寒早有准备,也没想到晏瑜松这般“语出惊人”。 她没有轻易答应,她现在拿不准晏瑜松的想法。 晏瑜松一脸了然的看着谢方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暴起,直接拔剑拦腰斩杀了一个……大越人。 谢方寒愣住了。 拔了一半剑的冯玉和萧迪也愣住了。 剩下的两个大越人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走向? 晏瑜松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利落的下手将剩下的两人尽数斩杀。 血腥味夹杂在雾气里,黏腻的让人反胃。 晏瑜松一脸平静的甩了甩手中沾血的剑,长剑归鞘后,重新坐在了谢方寒的对面,语气平静的对她道:“现在可以谈了。” 谢方寒瞄了眼地上的尸体,心中起异,她突然生出一种想法。 晏瑜松说的“合作”可能不是一关十城的合作。 谢方寒:“不知道二皇子想要合作些什么?” 晏瑜松看了眼谢方寒身后的两员大将。 谢方寒轻轻摇了摇头,“二殿下可别指望我和您一样,您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晏瑜松垂眸,收回看向两人的视线。 “皇后使计抓了朝岚,逼我就范。” 朝岚? 陌生的名字让谢方寒皱了眉。 晏瑜松看了她一眼,出声给她解释:“朝岚是我的皇妃。” 谢方寒面露恍然,可眼中却写满了意外。 不管是原著中的二皇子,还是她认知里的二皇子,给她的印象都是心狠手辣,乖张暴戾。 她万万没想到晏瑜松还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为了皇妃竟然可以牺牲这么大。 而晏瑜松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谢方寒吃了满满一肚子的瓜。 “世人皆知我的母妃身份卑微,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不是我的生母,我的生母是大越一个部族族长的女儿。” “我身上流着一半大越的血,注定和皇位无缘。” 嘶,这么狗血的剧本么。 谢方寒在心里吐槽。 晏瑜松还在讲述自己的身世:“我知道这件事后本来已经死了争储的心,朝岚也是这个时候嫁给我的,她出身虽然没有十分显赫,但是为人识大体,也知明理,和她在一起,我很轻松,我本想着一辈子就这样过也挺好的,可西京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晏瑜松说到这,周身煞气逼人。 谢方寒抿了下唇,这种桥段在小说里也是常有的,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被逼的谋反,挺狗血,也很真实。 “后面的事你大概也都能猜到了。”晏瑜松耐下性子和她讲完:“我开始带兵立功,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后来我生母的部族秘密联系上我,我开始做两手准备,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没想到被皇后摆了一道,抓了朝岚逼我就范,又挑拨许家下场,只为了摘出周家。” “她也是够狠心,为了周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 晏瑜松看着谢方寒的眼睛,告知了谢方寒最为不解的一件事。 “提出要小五来大越也是皇后提的要求。” 又是皇后。 谢方寒挑眉,话说到这,关于晏瑜松提出的合作,谢方寒也猜出了个大概。 “二殿下就不怕我擒你回西京?”她冷下脸,目光森冷。 “留我在大越,比把我带回西京更有价值。”晏瑜松看着她,目光透彻。 谢方寒这话原本就是为了试探他,不成想到头来倒是被对方压了一头。 毕竟是在逆风局都能“苟”下来的人。 谢方寒撇了下嘴,心道哪怕是知道了剧情也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晏瑜松留在大越确实更有“价值”。 他的身份敏感,大越人不会轻易的接纳他,但是既然能代表大越部族出面谈判,在那边的地位也不会特别的低,本身又是个狼灭,放在大越牵制他们的内部关系在合适不过。 “我可以帮你救出二皇妃。”谢方寒对他道。 晏瑜松点点头,直白的发问:“条件呢?说吧。” 谢方寒直视他的眼睛:“两年内,你要牵制住大越不得进犯大晏。” 晏瑜松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当真不在乎。” 谢方寒神色不变,“我是不在乎,但是晏瑜棠在乎。” 晏瑜松冷笑两声,没有多说什么,点了下头答应的痛快,“可以,我答应你。” 谢方寒知道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是因为他本来就要对大越下手,他不会甘心立于认下,同样的她不在乎晏瑜松的想法,按照剧情时间,距离天下大乱已经不远了,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晏瑜松。 两个人各自都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却都还是平平淡淡。 “私事”聊完了,还有正事等着解决。 谢方寒:“二殿下打算什么时候退回关外?” 晏瑜松不答反问:“谢将军打算出多少粮食换回失地?” 谢方寒原本是一毛都不打算给的。 但是现在俩人怎么说也是个“合作”关系,她多少也得意思意思。 “十万。”她道。 一直当背景板的萧迪和冯玉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不满。 未等两人插言,就听到谢方寒继续说道:“但是你能拿到手的只有五万,还有五万被大越上三盟的一部劫走了。” 晏瑜松眼角抽了抽:“你倒是不客气。” 谢方寒收下这句阴阳怪气的评价,一本正经的回道:“刚过完年,大越不会这么快缺粮食,你要粮只不过是为了回去堵那些人的嘴,现在既有粮堵他们的嘴,又能给你提供出兵发难的机会,二殿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殿下要是不满意那就算了,我那箭支数量还够,慢慢打终归吃亏的不是我。” 提到那些箭矢,晏瑜松眼中闪过忌惮,他瞥了谢方寒一眼,松口应了下来:“好,五万就五万!” …… 回程的路上,萧迪忍不住问道:“真的要给大越粮食?” 谢方寒轻轻点了下头:“用五万粮食换十城百姓并不亏,况且还能牵制住大越内部关系,终归是划算的。” 冯玉紧接着出声,他更关注的则是二皇子和她私下的“合作”,“二皇子的话,可信么?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怎么就敢笃定你救回二皇妃后不会像皇后一样用皇妃要挟他?” 谢方寒目光深邃:“师父说的我也有想过,不过从二皇子犹豫那么长时间看来,我猜是皇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相比于皇后,他不得不选择和我们合作,虎毒尚不食子,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两害取其轻,我们就是那一轻。” 冯玉皱着眉语气颇为沉重:“但愿是这样。” 谢方寒安慰道:“师父不必劳心,事情若真像二皇子说的那样,我们和皇后早晚都要对上,现在知道还能提早提防,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要先把失地收回来。” 冯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52 二皇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甚至比谢方寒预期的效率还要高。 吴啸山看着大越送过来的公文,以及前线哨兵传回来的撤退讯息,开心的挤成了一个黑脸包子。 谢方寒收到了荆不凡的回信,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进展都在谢方寒的预料之中。 可谢方寒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西京来的消息,你最好看一下。” 这是小花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她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 谢方寒:“收拾东西,我们走。” 小花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丝毫不拖沓,转身进了营帐。 谢方寒派暗卫通知冯玉自己要离开。 冯玉追上谢方寒的时候,她们一行人已经打马离开了镇北军的驻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冯玉少有的发了大脾气。 谢方寒是圣上亲封的征北将军,虽然眼看着失地将要收复,但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变故,这个节骨眼主将就这么离开,若是出了问题,这就是要杀头的罪过! “师傅。”谢方寒没有详细的解释,她要表达的也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北境这边不会再起什么波折,就算起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变故,但是眼下有件事我必须去做。” 冯玉看着谢方寒,看着自己一手教大的徒弟,最后一次规劝:“你要想好,一旦事发,谁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谢方寒神情严肃,“后面的事就交给师傅了。” “既然你下定决心,那就去吧。”冯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扔给谢方寒。 是虎符。 谢方寒接下虎符,就听对面的人继续说道,“镇北军所属,上将军冯玉今日将虎符交还给征北将军谢方寒。” 手中的虎符还带着一点温度,谢方寒使劲握了握,郑重的收了回去。 “路上小心。”冯玉最后嘱咐了一句,然后便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谢方寒呼出一口白气,继续向南行进。 五日后,大越的文书被递到了西京的皇城大殿上。 同时附上的还有怔北将军谢方寒的“请驻文书”。 说是请驻,说白了也就是在北地多留一段时间,大越退走,十七城内损失重大,特别是粮食尤其稀缺,谢方寒这个时候上书请驻,也是为了防止百姓暴动,造成北地更大的动荡。 朝臣听完谢方寒的上书,纷纷看向站在武将首位的大将军,眼中的热忱像是点了火。 谁都没想到这个还未加冠的小将竟然真的能收回失地。 晏皇的心情大快,不仅同意了谢方寒请驻的申请,还下令从国库里划出一批粮食送往北地安抚失地百姓。 可以预见,等到谢方寒回京之时,也就是新一代正式踏入朝堂之时。 “殿下,殿下!”魏南雁一路小跑进棠园。 “怎么了?慢慢说?”晏瑜棠还没见过这么失态的魏南雁,一旁的明星手脚麻利的上了茶。 魏南雁毫无形象的灌了一口水然后连忙说道:“今日早朝之后,整个西京都传开了,逸之收回了失地,又自行请命处理北地失地粮草问题,老将军今天被陛下请到了朝上,听说下朝之后找他结亲的大臣们从中和门一直排到了朱雀街。” “是么。”晏瑜棠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早就知道了?”魏南雁又问道。 晏瑜棠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魏南雁想问为何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看着她那股云淡风轻的样,便忍不住想试试她。 “现在西京城内到处都在讨论,卫老将军的孙媳妇会是哪一位,城内出名又适龄的女子几乎都被提了名,有王尚书家的嫡女,李侍郎家的二女,还有檐月郡主的侄女,安平侯府的幺女……” 魏南雁一边说着人名一边关注着晏瑜棠的反应,见她神色依旧没变化,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王尚书家的女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李侍郎家的二女据说生的一副天人之姿,西京城内不知多少世家子弟为了她大打出手。” “还有檐月郡主的侄女,郡主没有孩子,这个侄女深的她的喜爱,还请命特例封她为县主,这位郡主生的一副秋水眸子,一眼看过去那真是我见犹怜。” “还有安平侯的幺女……” “你到底想说什么?”晏瑜棠打断了她的话。 魏南雁满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还以为晏瑜棠真的不在乎,这不还是听不下去了么。 “没什么啊,就是给你传达一下逸之现在有多么抢手。” 晏瑜棠皱眉,头一次觉得西京这些小道消息是真的有够无聊的。 魏南雁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毫不留情的补刀。 “京中知道逸之是为你去北地的人并不多,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也不影响他们争取逸之啊,毕竟你和逸之还没有定亲,没有定亲那就是事情还有转折的余地,这么个潜力股,就算对手是公主,也会有人想铤而走险试一试的。” “我……”晏瑜棠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出现的暗卫便打断了她的话。 晏瑜棠顾不上刚刚的话题,连忙命令暗卫把消息呈上来。 除非紧急,暗卫不会在白日这么突然的出现。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魏南雁看着晏瑜棠的脸色一变再变,知道是出了大事,收了玩闹的心思。 信是谢方寒写的。 里面简述了她和二皇子那日的谈话,并在末尾附上了她自己的猜测。 “马上通知下去,务必救出二皇妃。”晏瑜棠对着暗卫下令。 暗卫领命离开。 晏瑜棠来回看着那张笔锋潦草的信,半晌后脸色再一次变得难看,若是谢方寒猜的没有错,皇后必然会开始针对她,她这个时候独自离开,肯定会被皇后盯上。 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这是在拿自己当诱饵,逼得皇后派人对她下手,吸引对方的视线,好给她这边救二皇妃减轻压力。 这个傻子! “来人!”晏瑜棠突然起身,吓了一旁的魏南雁一跳。 “不惜一切代价,最快速度救出二皇妃,派人给卫老将军送一封信,越快越好!”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魏南雁还没来得及理清现在的情况,就见晏瑜棠突然看向了自己。 “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先留在棠园,我要出宫。” “出宫?” 晏瑜棠出宫和她留在棠园有什么关系? “嗯。”晏瑜棠声音很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谢方寒有危险。” …… “说,谁派你来的。” 谢方寒的剑抵在死士的喉节上,面无表情的说着影视剧经典台词。 一旁的小花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利索的的抬剑收了这条半死不活的人命。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谢方寒。 时而莽撞,时而细腻,时而温和,时而又冷血,矛盾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小花啊,你这下手也太快了,万一能问出点什么呢?”谢方寒收了剑,对着小花撇了撇嘴。 小花看了她一眼,马上又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的走向她们拴好的马。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谢方寒是在拿她开玩笑。 就单说刚刚那句台词,从她们离开北地开始,她就说了不下十遍。遇到一波刺杀,她就要问一遍。 问就算了,可她根本就不像有真的要问的意思。 先不说那些死士会不会开口,单单是被谢方寒打的有进气没出气,也就不像个能开口的模样。 既然根本就没打算让对方开口,那又何必假模假样的问那一句? 温水煮青蛙。 谢方寒是这么回答的。 “死的人一次就这么多,咱们当诱饵,也要当的尽职尽责,不管皇后那边有没有察觉,我们都要装着不知道,要有职业操守!” 虽然不知道职业操守什么意思。 但是并不妨碍小花觉得谢方寒是个傻子。 小花看着利索翻身上马的谢方寒,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子,面无表情在心里点了点头。 嗯,果然不怎么聪明。 “前面到哪儿了?”谢方寒随意的问道。 “郦城。”小花回道。 谢方寒:“啊!是那个‘三春不见桃花开,一朝花开满郦城’那个郦城是吧。”郦城位于大晏的西南,气候环境有点类似古代的江南,谢方寒曾经还想过有时间要去玩玩逛逛。 小花:“嗯,就是那个。” 谢方寒点点头,“行,那我们就停在那吧,风景如画适合埋人。” 小花:“……” 当背景板的两个暗卫:“……” 小花:这果然是个傻子吧! 谢方寒四人到达郦城那一晚,西京城中一处民宅无端烧起了大火。 第二日,天色刚亮,一队骑兵护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快速的驶出了城门,马蹄悠悠,奔向南方。 53 谢方寒:“这是第几波了?” 小花:“第十三波,入城以后的第二波,皇后那边应该已经摸清我们这边的战力了,下一次暗杀可能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她们在进入郦城后第一时间就买下了一套偏僻的宅子。 倒不是为了落脚,硬要说的话,是为了杀人。 她们在明皇后在暗,她们人数又不占优,据险以守方位长久之计。 而这方面小花尤其擅长。 “西京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谢方寒继续问道。 小花手上快速的装着机关,头也不抬的回道:“你问哪方面的?” 谢方寒:“二皇妃的。” 小花抬头,看着她一脸无辜:“那你不该问我啊,要问也是问五殿下那边。” 谢方寒颇为烦躁的拍了拍袖子,没有接小花的话。 她倒是想问晏瑜棠,但是自从她离开北地之后,西京那边的消息她一丁点都没有收到过,跟着她的暗卫再三和她确定传递渠道没有问题,真的就是那边没有传信过来。 谢方寒估摸着,晏瑜棠可能是真的气大了。 药丸.jpg “说正经的,二皇妃那边有消息了么?”谢方寒凑到小花身边,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小花安置好机关,抬头看着她,神色正经:“我最后一次收到西京的消息是三天前,上面并没有提关于二皇妃的事。” “嘶……”谢方寒倒抽一口气,脸色十分凝重。 按照小花的说法,下一次暗杀不会轻易让她们挨过去,现在西京那边没消息,也不知道她们还能坚持多久,现在就期望晏瑜棠下手快一点了。 生气归生气,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吧……好歹还有革命友谊呢。 小花看着紧皱眉头的谢方寒,十分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事情牵扯到西京那位,谢方寒就是个蠢得,一点判断力都没有。 背着谢方寒,小花手脚麻利的展开手里的字条,浏览完上面的内容后,十分淡定的把字条销毁。 小花:嗯,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等着看戏.jpg 当天夜里郦城迎来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雨。 谢方寒在暗中凭着感觉擦着佩剑的剑身。 她这一路上一共杀了二十七个人。 雨声沥沥,耳边是雨幕下的刷刷声,温和平静,可她的心却陷入了扭曲的胶着。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别的穿书主角都能快速的接受古代的设定。 想她穿越前一十八岁,穿越后又过了十多年,她这近三十的心里年龄,活的还是迷迷糊糊。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想过这些问题,尽管她在书中的时代生活了十多年,也接受了这个时代的设定,但是从内心里,她还是把自己放在上帝视角。 她也确实是在上帝视角看着这个世界的发展。 她知道再过两年会发生什么,她不想做改变,所以一开始就想着找机会脱离“主线”。 晏瑜棠是个意外。 是她这个上帝视角的看客眼中一个令人侧目的意外。 她不后悔改变自己的初衷想法,也愿意去劳心劳力的做一些事。 直到手上染了血。 在亲手剥夺了一条又一条生命后,她开始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做的对么? 作为一个接触过文明社会教育的人,在一个上帝视角的时代中不停地收割生命,像是开了一把长久的文明游戏,区别只是她亲身进入到了游戏中,所以她做的对么? 可能谁也不能给出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其实她自己也是清楚的,不过就是她这个胆小鬼要不要继续自欺欺人逃避她的责任。 逃得开么? 谢方寒收回刺进死士身上的剑,将擦剑的白布妥帖的放回自己的怀里。 呆会看来要重擦了。 …… “还有多远?”晏瑜棠放下娇帘,挡住吹进来的雨水。 “快到了,还有半个时辰,这雨太大,殿下还是慢些吧。”外面的人声透过车厢和着雨声回了她的话。 “不,快些过去。”晏瑜棠一手抓着车壁,一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外衣。 她心里躁的很,总觉得要发生些不好的事。 “皇后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啊。”谢方寒扶着小花,边打还不忘吐槽。 “第二间厢房有密道,你快走。” 小花捂着腹部的伤口,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是神志还很清楚。 “我不走!” 谢方寒反手掷出自己的剑,随即又从地上踢起一把刀。 小花是替她挡了刀,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抛下她自己逃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花语气有些急促,空着的手直把她往一边推。 “柴和人能一样么!”谢方寒杀红了眼,连带着这句话都是吼出来的。 小花被她这么一吼直接吼没了声。 谢方寒把小花交给两个受伤的暗卫,吩咐他们带着人从暗道先走。 暗卫不同意,谢方寒气急没顾得着身侧,背上挨了一刀。 她倒抽着气,看着身后的耿直三人组抻着嗓子喊,“你们先走!接应的人在路上了,皇后不会轻易杀我。” 雨势不减,她这一出声,就含含糊糊灌了一口的水。 她心里清楚,皇后派这么多人就是为了生擒她,她现在名声在外,活着比死了更好做文章。 倒是小花,收了伤又淋了雨,伤口发炎再加上发烧,稍有不妥,人可能就没了! 大门那还在不停的往里进人,打眼看过去前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和刀光。 配着这场雨,还真有点拍动作大片的感觉。 可惜啊。 她不是主角,做不到一个人打几十个。 嗖! 她还在琢磨自己能杀几个,一道弧形的横线穿过竖直的雨幕,精准的落在距离她最近死士持刀高高举起的手腕上,长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这一声像是发起进攻的讯号,密密麻麻的横线从四面八方射出,每一箭都精准的落在死士的身上。 身披暗红色斗篷的大内密探从天而降,环首刀出鞘,刀光剑影之中生生给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路的尽头是撑着伞的晏瑜棠。 谢方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握着刀木木的站在原地,眼里只有前面那抹亮色。 晏瑜棠穿着淡青色的宫装,头顶的伞面上画着一枝精致的海棠花。 格格不入。 她心道。 晏瑜棠走的不快不慢,端着她的皇家公主仪态,无视两边的厮杀,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谢方寒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像是自带色彩辐射的笔,冲破夜的□□,所经之处,万物皆染上了彩。 晏瑜棠在她的身前站定,纸伞拦下她头顶的雨,她对上晏瑜棠看向自己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看清内里,就被顺着发梢流下的雨水糊了眼。 她下意识抬起袖子去擦,身前的人却比她更快。 晏瑜棠手里的帕巾温暖还带着一股香风。 …… 嗯,要是她下手能轻点就更好了。 嘶。 眉骨不知何时收了伤,帕巾重重的摁上去,谢方寒一时不察,疼的她眼角都窜了泪。 “你还知道疼。” 晏瑜棠语气不善,手上的力气却一减再减。 周围的打斗声渐渐趋于安静。 谢方寒看着一地的尸体,神色无悲无喜。 “把院子收拾干净。”晏瑜棠吩咐道。 大内密探们无声的开始行动。 “殿下,伏兵已经尽数除去。”后来的暗卫弯身汇报。 “嗯。”晏瑜棠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到谢方寒身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她的手里,“你的人,还给你。” 完了完了。 谢方寒看着玉佩心里拔凉拔凉的。 晏瑜棠这是要和她划清关系了么。 晏瑜棠留意到她突然苍白的脸色,又看到她脚下那一小滩随着雨水晕开的血,连忙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谢方寒被她一扯,和空气斗智斗勇的脑子回了一点神,进屋前还记得和外面的暗卫喊话。 谢方寒:“小花他们受了伤,又淋了雨,赶紧给他们包……扎。”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晏瑜棠的关在了门内。 关上门的晏瑜棠转头看着她,面色不善:“你还有心思想着别人呢?” 直觉告诉谢方寒,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她便真的安静的站在那,低着头,手上不停的搓着湿漉漉的衣服。 晏瑜棠看着她这怂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连九五之尊的皇帝都敢叫板,到了她面前反而是怂的头都不敢抬。 她有这么可怕么? 谢方寒感受到身上的温度正在流失,这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着实难受,后面的伤口也开始反劲,火辣辣的干疼。 她抬眼瞄向对面的人,琢磨着怎么开口能让晏瑜棠出去好让自己换身衣服。 殊不知对面的人和她想的也差不多。 晏瑜棠没给人包扎过伤口,也不知道流程,她在犹豫到底是先让谢方寒洗个热水澡还是先把外伤处理一下。 门外传来暗卫的声音,“殿下,热水和伤药都准备好了。” 嗯,很好,不用想了,两个可以同时进行了。 晏瑜棠说了声进,立在外面的暗卫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动作麻利的准备好了热水和伤药,并且十分自然的无视了前主子谢方寒的眼神示意,准备完成后飞快的退出了屋子。 谢方寒:你们别落我手里!!! 晏瑜棠翻着暗卫送进来的伤药,嗯,很上道,药瓶上十分直白的贴着“外敷”“内用”,不用担心混淆看不懂。 她抬眼,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谢方寒,挑了下眉,“站着干嘛,脱衣服啊。” 谢方寒:…… 这是什么古早霸总剧本台词! ※※※※※※※※※※※※※※※※※※※※ 有的人,看着光风霁月的,实际上内里就是个大写的怂。 54 尽管晏瑜棠的台词很霸总,但谢方寒是谁,她可是在绿jj看书消费近万的女人。 谢方寒当即摇头,十分决绝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你打算一直这么耗下去?” “你自己能照顾到背后的伤口?” “除了我你还想在谁面前脱衣服?” 致命三连问。 谢方寒沉默了。 …… 鲁迅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谢方寒折中做了一个选择。 她选择妥协。 因着小花和暗卫不要命的替她挡刀,她受的伤是四个人中最轻的。 其他的都没什么大碍。 而最重的一刀就是砍在她背后的那一下。 谢方寒大半个身子都泡在热水里,体内的寒气逐渐被蒸出,须臾间身子就暖了起来,倒是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方寒在心里安慰自己,晏瑜棠再怎么成熟,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她都快三十的人了,是正经的大人了!有什么可羞的! 说是这么说,等到她脱衣服的时候还是背过身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晏瑜棠目光复杂的盯着谢方寒的背后。 新添的刀伤因为泡了太久的雨水表现得十分惨白。 刀伤之下是一道道暗色的疤,颜色还很新,看的出来应该刚痊愈不久。 联想到之前北地的战报,这伤是怎么来的也就无需再问了。 “总是爱逞能。”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说完心底的气不仅没有松,反而愈发的酸胀起来。 今日她若再晚来一会,眼前的人可能就不在了。 还有之前也是,越是危局,她偏越做危险的事。 她就这么不惜命么! 伤口上突然传来钻心的痛感,谢方寒抬手攥住桶檐,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晏瑜棠碰到她紧绷的肌肉,触电般的将手撤了回去。 两人僵持着姿势,久久没有变化。 屋里一时间只能听到谢方寒刻意压制的喘息声。 晏瑜棠注意到伤口处开始泛上颜色,猜测是伤口崩开了,手忙脚乱的去拿外敷的药粉,谢方寒浑身崩的紧紧的,晏瑜棠瞥见她因为痛紧闭的双眼,手一抖,药粉直接浇进了伤口中。 疼…… 太疼了。 比挨刀的时候疼多了。 没有一丝防备,谢方寒被这“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险些让她抓不住手上的支撑。 晏瑜棠见水里的人晃了一下身子,知道自己刚刚那下怕是真的起了反作用,连忙收回心思,快速的给她把伤口包好。 “好了。” 晏瑜棠小声的说。 谢方寒听到这两个字,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了,起身离开浴桶,匆忙的穿上里衣,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头重脚轻的就往前面栽。 晏瑜棠一直注意着谢方寒,见她突然前倾,快步走到她身前打算撑住她,然而她太高估自己,太低估谢方寒,不仅没有把人撑住,倒是她自己差点也被带倒。 幸好身后是床,两人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到地上。 “谢方寒,谢方寒。”她焦急的叫道。 身前的人不仅没有回应,身体也在不停地下落。 晏瑜棠艰难的扶住她的身子,伸手时偶然碰到了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她瞬间变了脸色,顾不得其他,连忙对着外面叫人。 …… “怎么样?”晏瑜棠站在床边,语气里失了平时的稳重。 搭脉的暗卫面无表情,不管晏瑜棠怎么观察都看不出丝毫外漏的情绪。 “小主子底子不错,这高烧是因为淋了雨,喝了药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暗卫的话让晏瑜棠松了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又见那暗卫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她连忙问道。 暗卫面露犹豫,但还是照实说了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主子现在神志不清醒,睡得也不是特别安稳,属下担心小主子夜里乱动伤口会裂开。” 暗卫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们“前”主子的反应。 按照他的想法无非也就是今晚留个守夜的暗卫照看着,不过看殿下换药都要亲自动手的架势…… “只要不让她乱动就行了,对吧。”晏瑜棠一边小声的说着,一边轻轻的给她拉好被子。 “是。”暗卫起身,低声提议道:“今夜就让属下守在这吧……” 晏瑜棠摇了摇头,“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盯着那三个人吧。” “是,属下告退。”意料之中的结果,暗卫说完便利索的退了出去。 趴在床上的谢方寒呼吸很浅,若不是外面的雨停了,这浅淡的呼吸声还真挺难注意到。 晏瑜棠守在床边,看着睡着的谢方寒出了神…… 谢方寒是被冻醒的。 她下意识的起身,没注意压在胳膊上的“重物”,险些扯到伤口。 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床内,就见晏瑜棠团着被子睡得正香,双手还死死地抱着她的胳膊。 嗯,估计是怕她压到伤口。 谢方寒试着抽出胳膊,不料越抽晏瑜棠抱得越紧,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去拽团在她身上的被子。 艰难的扯出一个被角,谢方寒一边往里凑一边琢磨着以后她们俩床上是不是放两床被比较好。 晏瑜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就对上谢方寒的神采奕奕的眸子,刚睡醒的人愣了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是真的“低估”谢方寒了。 昨天晚上前半夜一切都还正常,过了子时,睡梦中的人就开始“不安稳”了,晏瑜棠知道她练武力气不会小,想尽办法最后只得自己亲自上阵,靠着身体的重量压住她那条试图乱动的胳膊。 柔软的床铺勾出她的困倦,这些天虽然一直是坐在马车里,但是因着心里惦记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人,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人平安无事的就在自己的身边,身下又是温暖的床铺,一直压着的倦意终于藏不住了。 谢方寒注意到晏瑜棠睁了眼,“醒了?饿不饿?” 晏瑜棠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谢方寒的状态,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放心的松了怀里的胳膊。 “不饿。”她答。 重获自由的谢方寒立马下了床,甩了甩发麻的胳膊,一不小心又扯到背后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抽冷气。 晏瑜棠瞪了她一眼,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关心:“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疼不疼?” 谢方寒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胳膊,对着晏瑜棠笑的灿烂,“没事没事。” 晏瑜棠不知想到了什么,敛下眸子,语气平淡的“嗯”了一声。 谢方寒怕小姑娘尴尬,背着人快速的往身上套衣服,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么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了…… 收拾好自己后,谢方寒率先出了屋子,打眼一看,院子里的景色让她直挑眉,这宅子地方偏,买的时候就挺破的,景不是景,屋不成屋,她们当时选中这,也只是因为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 谁想这就过了一个晚上,这宅子里里外外就被翻修了一遍。 假山,名卉,回廊,风亭。 有景有色。 用手指头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屋里那位殿下安排人做的。 屋门再次打开,谢方寒闻声回头,晏瑜棠换了一身鹅黄的套裙,着实是应了那个词,人比花娇。 “你让人整的?”谢方寒随手指了指身后。 “嗯。”晏瑜棠随意应了一声,注意力都在新布置的庭院上。 谢方寒看她目露满意,摇着头没有再搭话。 真不知道她是来救她的,还是出来玩的。 晏瑜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刚要开口,又突然沉了脸色,抿了下嘴唇便转身走向前厅,根本就不搭理身前的人。 谢方寒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这人怎么又生气了,是因为她没夸这景色好? 晏瑜棠去到前厅后就犯了愁,她这次出来的急,就带了暗卫和大内密探,明星和明月为了替她瞒过棠园的耳目都留在了宫里,穿衣洗漱这些她尚可不借她人之手,但是膳食这方面…… 随行的人都是“见不得光的”,能把这院子修整成这样已经是强人所难了,若是继续使唤她们做洒扫这种事,便是她自己也觉得于心不忍。 晏瑜棠百无聊赖的坐在前厅,手边的消息看了又看,腹中的饥饿感不适的让她不停的皱眉,还有……谢方寒呢?这半天都不出现,是去看那三个受伤的人了? 晏瑜棠越想胸中越是憋闷,越想越是委屈,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千里迢迢的从西京赶到这,结果那人一句解释也没有,现在更是放她自己呆在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 手里的信被她团了松,松了又团,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大,等她回过神来,眼圈都已经湿了,她抬手,急急忙忙的擦去泪,手还没放下,就闻到了后面传来一股香味。 谢方寒端着一个托盘,小步从后面跑了出来。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谢方寒把托盘放在桌上,笑着把筷子递给晏瑜棠。 暗卫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没想到晏瑜棠连院子都修了却难在了饭上,她匆匆去了厨房,别的不会做,煮个面还是可以的。 晏瑜棠怕被她发现自己刚刚落了泪,低着头闷声接过了筷子。 大概是真的饿了,这碗阳春面她吃的格外的香。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连带着她的情绪也跟着好了不少,她看着对面大口吃面的人,心里安慰自己,她不说自己也可以问。 给自己递了一个台阶,晏瑜棠便趁机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谢方寒一口面刚塞进嘴里,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着晏瑜棠有些期待和慌张的目光,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暗卫突然跑了进来。 暗卫身上还带着伤,风尘仆仆的似乎刚从外面赶了回来,谢方寒咽下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暗卫道:“枫镇出事了。” 噌! 谢方寒突然起身,顾不得周围还有其他人,直接对着外面喊道:“来人,跟我走!” 晏瑜棠眼睁睁的看着谢方寒像风一样冲了出去,原本安静的宅子变得更加安静。 她看了看身前的那碗面,突然没了胃口。 谢方寒人都跑到宅子外面了,对晏瑜棠反射弧突然连接成功,她神情几变,最终还是拨开层层暗卫转身又跑了回去。 “晏瑜棠!” 晏瑜棠意外的看着扶着门气喘吁吁的人,还没来得及计较她直呼自己的大名,就听门口那人又道。 “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回来解释啊!” 谢方寒撂下这句话,来不及看屋里人的反应,反身快步离开。 晏瑜棠看着门口久久没有动作,良久才转回头,看着眼前的面,重新又拿起了筷子。 ※※※※※※※※※※※※※※※※※※※※ 站在门口的小谢脑海里突然闪过几本书名《追妻火葬场之公主再爱我一次》、《万里寻妻记》等。 小谢:…… 小谢:女主很重要,但是未来老婆更重要! 55 郦城最近出了件不小的事。 城西那座荒了五六年的宅子突然搬进了人。 主人家神神秘秘的出手倒是十分阔绰。 又是置办家具,又是招仆役小厮。 听去送家具的苦力说,宅子里修的那叫一个气派。 同在茶楼里的客人不信,说他没见识,倒是另一桌的粮油掌柜开了口,说也去过那宅子,确实不凡,当家的管事还是个年轻的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冷着张脸…… 小花步履匆匆的走进前厅,对着主坐上的人完了弯身,“殿下您叫我?” 晏瑜棠“嗯”了一声,看着她问道:“府内安排怎么样了?” 小花:“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剩下大门的牌匾还没有上。” 牌匾意味着整座宅子的从属,虽然身份上晏瑜棠更为尊贵,但是对外…… 晏瑜棠也没挑破她的心思,顺着她的话道:“就挂谢府吧。” 小花点头称是,晏瑜棠便又问道:“逸之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小花低头:“还没有。” 晏瑜棠看着她,顿了顿突然道:“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你不要瞒我。” 小花抬头,诧异的看着坐着的人,对于她的话意外极了。 她是谢明远的手底下的人,就算是谢方寒目前来说也不能对她“发号施令”,更不用提晏瑜棠。 可偏偏晏瑜棠这话又不像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请求。 堂堂一个公主,对一个暗卫这么客气。 小花神色的认真的对她作了一揖,“殿下放心,这件事上我定然不会满您。” 晏瑜棠得到了小花的保证,神色轻松不少。 小花的身份大内密探多少也查出了一些,既然是谢明远手底下的人,日后必然也是要留给谢方寒的,这样一来单单是暗卫她和谢方寒手下就有三支,人员的调配安排是一个大问题,小花在能帮她们减轻不少压力。 谢方寒走的匆忙,晏瑜棠虽然忧心但也不得不防着皇后那边的手段,左右这宅子已经买了,若是能把皇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西京那边的行动也会轻松不少。 另一边谢方寒带着近五十人一路狂飙赶往枫镇。 枫镇是原著的女主,大晏七公主晏瑜葭入宫前居住的地方。 谢方寒既然掌握了剧本自然是要关注这里,提早就派人去监视了这个地方。 按照时间线来说还有一年才轮得到她登场,没想到会突然提前,而且还是被皇后的人发现了。 这难道也是蝴蝶效应导致的? 谢方寒越想心里越是担忧,唯一的一点好消息就是皇后派去的人并不是心腹,武力值有限,估计也是广撒网不知道怎么就兜着这条鱼了,暗卫在出事后反应迅速,一方面给谢方寒报信,另一方面第一时间带着人离开。 谢方寒在离开郦城第五天后,有惊无险的接到枫镇来的马车。 端着的那口气,终于能松了。 “人没事吧?”谢方寒对着枫镇的暗卫道。 暗卫回答道:“没事。幸好皇后的人来的不是特别多,我们提前也做了准备,有几个兄弟受了伤,性命无碍。” 谢方寒呼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不少:“那就好。” “就是你安排的人救了我?” 谢方寒在心里吐槽一句这玛丽苏一般的台词,收拾了表情,转身看向马车。 车帘被撩开,年轻的姑娘微微弯身从车厢里探出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狐疑。 嗯,十分有主角的感觉了。 按照原著里的说法,主角晏瑜葭生的一副祸水的相,遇到的男主男配无一不被她的美貌折服,而这个明明可以靠美貌吃饭的人又偏偏靠才华让人心悦诚服的替她办事。 谢方寒仔细的看了又看。 祸不祸水的没看出来。 感觉是没晏瑜棠好看。 大概是谢方寒的视线太露骨,晏瑜葭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眸子里满是警惕。 谢方寒不想给自己惹上玛丽苏buff,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你姐姐让我来的。” 晏瑜葭:…… “我姐姐?”短短三个字,被她生生念出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调调。 “嗯,你五皇姐,晏瑜棠。”她也不管这个玛丽苏知道自己多少的身世,奔着把天聊死的方向带话题。 这话一出,晏瑜葭倒是真的没了声,小脸严肃的皱着像个包子。 大概是时间线提前了一年,“祸水”玛丽苏还没抽条,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 谢方寒也乐得她不说话,和暗卫传达了回程的安排,略微修整便启程赶往郦城。 马车里的晏瑜葭安静了好一阵,直到晚上在郊外休息才下了车找到谢方寒开始套话。 谢方寒满心都是回去以后怎么和晏瑜棠交代,根本不想搭理她,随便应付了几句,寻了个由头就避开了。 来的时候是快马飙了三天,回去的时候要照顾马车和车里的小孩,用时整整的多了一倍。 一直到第七天中午,谢方寒才终于看到了郦城的城门。 谢方寒看着挂着“谢府”门匾的宅门不得不再次感叹金钱的力量。 这才不到半个月,这随手买的宅子从内到外完全变了样。 大门被从内拉开,小花穿着一身素色的裙装,从一众小厮的中间走了出来。 谢方寒很意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小花做寻常姑娘的打扮。 小花飞快的抬眼瞄了她一下,像是十分不待见她一样,冷着声音道:“恭迎少爷回府,少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方寒:…… 小花出声的时候,她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了,听完之后她在想现在收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她是这么想的,一旁的小花可一点机会不给她。 “这位小姐就是少爷不远千里去接的人么?”小花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晏瑜葭,语气不咸不淡。 轻飘飘的一句话,谢方寒愣是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之前走得急,并没有晏瑜棠交代自己去干什么。 小花当时还在养伤自然也不清楚这件事,她回程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两人,晏瑜葭的身份特殊她又不好用暗信通知…… 她完了…… 晏瑜棠并不知道晏瑜葭的身份,知道的就是她不远千里的去带了一个女孩回来。 身份的事还没解释清楚,这又来一件不好说清楚的。 她有预感,今天要是不把事情都解释清楚,明年的今天就得给她上香烧纸了。 想到这她哪里还敢耽搁,小跑着就往宅子里冲。 找到晏瑜棠的时候她正在池边喂鱼。 “难得你这么有兴致。” 她看着池边的人,原来紧张的情绪顿时消了三分。 晏瑜棠有些宅,之前在宫中的时候也是,能在书房不去前厅,能坐前厅不去花园,除了照顾棠园的海棠树,她就基本没有外出小坐的时候。 “事情办完了?”晏瑜棠头也不回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洒下一把鱼食。 “嗯,差不多吧。”她看着池子里争先恐后凑够来抢食的鱼,突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故作平淡的说:“这次出去给你带回来一个妹妹。” 晏瑜棠原本情绪就不佳,听到谢方寒的话,又联想到西京城谢家的那个心怀不轨的谢芳菲,气极反笑,看着谢方寒语气温和的问道:“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谢方寒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她本意这是想表达晏瑜葭的是个皇室遗漏在外的公主,是她妹妹,但是中间省略了太多,说出来就变了味。 眼见着晏瑜棠已经在爆发边缘了,谢方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错了!” 晏瑜棠收了笑,看着神色好似“赴死”一般的谢方寒,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明明是她做事不靠谱,到现在反倒是她像个受欺负的。 “今天不会突然又跑出了接妹妹了吧。”晏瑜棠有些记仇,那天的事她到现在还很介意。 她从没见过谢方寒那么着急,结果是为了接一个女孩。 谢方寒把头晃成了拨浪鼓,“没了没了,就算有我也不去了。” 晏瑜棠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抬手拉住谢方寒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说吧,从头到尾一件一件的说。” 谢方寒的注意力都在晏瑜棠拉着她的手上,她盯着那双手看了又看,想了想反手握住她的掌心。 晏瑜棠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她身为公主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谁对她这么无礼过,哪怕谢方寒和她同为女子。 女子…… 嗷,女子…… 女子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理智上晏瑜棠告诉自己应该挣开,但是现实的武力值让她有心无力。 罢了,握着就先握着吧。 谢方寒察觉到身边的放弃了挣脱,满足的笑了笑,定下心开始讲解释自己的身份。 她说了自己对外是男儿身的原因,郑重的和晏瑜棠道了歉。 无论如何,都是她骗了晏瑜棠在先。 “一开始只想着在宫里瞒好身份,找个时机出宫,离开西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后来是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变着法子为你做一些事,感觉这样就能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虽然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谢方寒越说,声音越低,握着晏瑜棠的手也越重,像是怕她会离开。 晏瑜棠的心里泛了苦,为谢方寒自己,也为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上一辈人。 上辈人的执念何故连累后辈人? 还有谢方寒…… 真不知是该恼她执拗,还是喜她这般“深情”。 “你会对别人也这般花心思么?”她看着谢方寒认真的问道。 谢方寒没有注意她的眼神,摇了摇头,撇嘴道:“当然不会,我又不喜欢别人。” 晏瑜棠听罢展颜,如同那悄然绽放的海棠,让人挪不开眼。 “那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谢方寒抬眼对上晏瑜棠的视线,心脏像是装了起搏器,不受控制开始重重的跳了起来。 ※※※※※※※※※※※※※※※※※※※※ 其实到目前为止,都是鱼塘更 56 “你说什么?” 谢方寒一脸的不可置信。 晏瑜棠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什么时候去和父皇提亲,娶我。” 谢方寒:…… 不是!这也太快一点了吧。 这就完事了? 她惴惴不安、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担心了那么长时间,就这么几句话就结束了,晏瑜棠这就原谅她了? “你这就不生气了……”她犹犹豫豫看着她。 晏瑜棠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目光,没好气的道:“怎么?你还挺希望我继续生你的气?” “不不不!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方寒连忙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晏瑜棠看着她,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谢方寒捱不过,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就是之前各种方面担心了那么久,没想到你这么……” 她没好意思说出“直接”两个字,晏瑜棠倒是也理解了她的意思,相比于她的“羞涩”,晏瑜棠就大方多了。 “这有什么担心的,你既然说你心悦我,我对你……也不反感,你来娶我有何不可?” 晏瑜棠多少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喜欢不喜欢的,当真没有那么容易能说出口。 谢方寒听了她的话,心里虽然高兴,但也带着些许的失落。 也不是不能理解,不像现代结婚要考虑以后的生活,晏瑜棠出生皇家不愁吃穿,她自己又有个钱庄。 两个人的家庭,虽然上一辈关系乱了一点但也是知根知底不是。 没有家庭,生活压力,成不成亲也就是两个人愿不愿意。 既然都愿意,也就自然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晏瑜棠说那句话的时候太冷静了,理智的更像是在谈一桩生意。 她想到刚刚她问自己的问题,忍不住反问道:“那若是你遇到了别的不让你反感的人呢?或是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 “喜欢”二字说出来着实是吃力,直觉告诉谢方寒晏瑜棠不是对她一点好感没有,但是心里却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晏瑜棠回的一本正经。 谢方寒当即垂了眼,就差在脸上刻上“委屈”两个大字。 晏瑜棠见她这般神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方寒茫然的看着她,见她目光揶揄,明白这人分明是在逗自己,“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看着她的笑脸没忍住,手上用力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就是欺负我喜欢你。”她说的好不委屈。 晏瑜棠的额头抵在她的胸口,也不计较这“无礼之举”,只是弯了弯嘴角。 谢方寒一贯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听着有些沉闷,就算是偶尔展露锋芒,出声也是置地铿锵。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带着小情绪的语气。 就还……挺可爱的。 谢方寒不知道晏瑜棠在心里夸她可爱,听她一直没有出声,还以为是刚刚那一下过于用力撞疼了她,连忙低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撞疼了?” 直到看见晏瑜棠满眼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晏瑜棠又是故意逗她。 谢方寒气不过,歪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没用多少力,但是动静却一点不小。 “吧唧”一声,端的让晏瑜棠红了脸。 亲都亲了,晏瑜棠只能瞪她一眼,挣开了和谢方寒相握的手。 “大仇得报”,谢方寒倒是挺满足的,弯着嘴角对着晏瑜棠挑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 晏瑜棠:……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人还有这么一面呢? 在闹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晏瑜棠深知这个结果,主动的换了话题。 晏瑜棠:“和你一起回来的女孩到底怎么回事?” 提到玛丽苏,谢方寒也收了玩闹的心,正色道:“她叫于葭,本名晏瑜葭,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公主,也是你妹妹。” 晏·突然多了个妹妹·瑜棠:…… “这是真的?”晏瑜棠忍不住的质疑。 谢方寒郑重的点了下头,“是真的,我让暗卫查过,确认过她的身份。” 她父皇竟然还有一个遗留在外的女儿? 晏瑜棠揉了揉眉心,最近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比一件难处理,饶是她这个不是直接参与的人都有些吃不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反应过来的晏瑜棠又问道。 谢方寒早就知道事后她会有这一问,一早就想好了答案:“整理以前暗卫搜集的消息时发现的,说是宫中曾经有位很受皇上喜爱的妃子,但是不过小半年便没了消息,皇宫说大毕竟也就是那么大,要是身死或是冷宫我也就看过眼就算了,但是没了消息反而是反常,我便让暗卫查了一下当年的事,没想到就查到了枫镇。” 她并没有和晏瑜棠讲明自己的来历,先不说她会不会信,而是穿书这件事本身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了,她现在身处这个世界,不论是怎么来的,她都是确切生活在这的,这就够了。 晏瑜棠并没有质疑谢方寒的解释,毕竟换做是她,若是在暗卫的消息里看到这么突兀矛盾的一条,估计也会留心让人去探查。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安排她这个妹妹。 谢方寒见她目露沉思,约摸着她是在想怎么安置晏瑜葭。 虽然她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到西京的旋涡里。 但是晏瑜葭毕竟本身就是“主角”,就算她们有意规避,恐怕也只是机缘巧合的将她推向西京。 与其如此,不如提早先把关系搞好,这样也算是给她们的未来留一条后路。 “她的存在已经被皇后知晓了,想要阻止她进西京怕是不可能了。”她看着尚在思索的晏瑜棠小声的提醒。 “这一点我清楚。”晏瑜棠点点头,“我担心的是父皇那边,她和她生母到底是怎么出宫的还尚不可知,呆会我会问问大内密探那边,不过不管她是怎么离宫的,人若到了皇后手里都会生出麻烦的事端。” 谢方寒认同的颔首,这一点上她们俩的看法是一样的。 “今日先这样吧,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探探她本人的口风。”晏瑜棠有些头疼,顿了顿又看着谢方寒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知晓对方的性格、行事作风,明天谈起来主动权也会多一点。 她想的很好,可惜…… 谢方寒皱着眉头,想了想,想了又想…… 原著里的玛丽苏性格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狂拽霸酷吊、人敬一尺我客气客气还一寸的这么个性格。 能打到最后,全靠原著逻辑不严谨,加上舔狗男主男配无底线的宠。 她要是这么说了估计晏瑜棠也得把她当个傻子…… 至于接触下来她自己对晏瑜葭有什么看法。 谢方寒巴拉巴拉手指头,这一个礼拜俩人说的有用的话两只手数的过来,能有什么看法。 晏瑜棠看她一会愁眉苦脸,一会扒拉手指头,神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谢方寒看着她僵硬的笑了下:“我和她拢共没说上几句话,不熟啊。” “你这半天就是折腾这个?不熟就不熟么,看你那脸色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晏瑜棠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两个人路上闹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搞的谢方寒这么纠结。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真的闹了不愉快,那她可要在考虑考虑怎么安排这个妹妹了。 至于谢方寒。 她自觉对于她的性子她还是知晓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能低调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她主动惹事?除非是对方欠收拾。 “也不是一点看法没有。”谢方寒还惦记着刚刚的事,理智的整合了一下原著里晏瑜葭的性格,回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说法:“我听暗卫说,可能是从小被镇上的村民说闲话的缘故,性格有点极端,对人戒心挺重的,还挺记仇。” 晏瑜棠了然的点了点头,虽然不多,但是这些也够了。 谢方寒又想到初遇那天两个人的对话,忙不迭的又和晏瑜棠对口供。 “我之前和她说是你让我去接她的,你明天可不要说漏了。” 晏瑜棠有些不解:“这是什么说法?” 谢方寒总不好说担心自己被当成男配送贡献。 只得又换了说辞:“我这身份毕竟还是有点尴尬,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回京见了陛下,陛下一高兴说要给她赐婚,她谁也不认识就说要对我以身相许,那多尴尬啊!” 晏瑜棠:…… 你想的还挺多。 谢方寒盯着晏瑜棠那仿佛看智障的眼神红了脸,色厉内荏的说:“反正我是这么和她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应了吧,她要想报恩那就报给你,我的就是你的!” 晏瑜棠瞥了她一眼,似乎是不信她的说辞,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了却了一大桩心事,谢方寒的心情瞬间明媚了,连看着走向她们的小花那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脸都觉的怪明媚的。 小花:? 妈的智障 晏瑜棠还在担心晏瑜葭的事,想着谢明远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西京人,又在西京背地里监看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她们不知道说不定他会知晓,本着这个想法,她和小花交换了一下晏瑜葭的情报。 小花也没想到晏瑜葭的身份这么复杂。 晏瑜棠说完后,她一脸凝重的询问了晏瑜棠几个问题,问完后神情严肃的表示自己会注意这方面的消息,两人交流完她似乎才想起来谢方寒在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字条很是冷漠的扔给了她。 谢方寒:??? 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这什么啊?”谢方寒一边展开一边随口问道。 “西京那边的消息。”小花见她看完后脸色僵了一瞬,好心的又补了一刀,“传旨让你回京的人现在估计快到北地了。” 晏瑜棠微微探头,快速的扫清上面的内容,了然的点了点头:“正常,这份旨意差不多也该发了,就算皇后不让人催,朝中那些眼红的大臣们也快压不住了,就连父皇估计也不想你在北地留的太久,你手上有镇北军的虎符,要是再收了北地的人心,裂土自立也不是不可能。” 谢方寒听罢,突然转头看向她,神色严肃的道:“那我们还是早些回西京吧,陛下答应了回去就赐婚。” 晏瑜棠:…… 小花:…… 暗处的暗卫:…… 了解情况的知道你是为了成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死呢。 这人怎么能这么怂? ※※※※※※※※※※※※※※※※※※※※ 鱼塘:你怎么这么怂? 小花:你怎么这么怂? 暗卫:主子怎么这么怂? …… 小谢:!!!!!你们合起伙欺负我 57 “北边有消息了么?”谢方寒用树枝扒拉着火堆,余光不看小花,却是看向站在河边的两姐妹。 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晏瑜棠和晏瑜葭的关系简直是“一日千里”,谢方寒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姊妹情深。 小花装作看不懂她眼中都快成实质的幽怨,“嗯,刚刚收到了消息,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去宣旨的是周家的人,冯将军说您病了,连军营都没让他进。” 嗯,是镇北军的风格。 早些年老爷子还在北地带兵的时候,周家就三番两次的使绊子,这次周家人到了他们的地盘,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都是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面子上。 “周家的人什么反应?”谢方寒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花瞥向她,“还能什么反应,拿着鸡毛当令箭,言之凿凿的非要见你,萧将军不胜烦扰,直接拔了剑,来人马上就息声了,嚷着说回去要参你一本。” “参呗。”谢方寒满不在乎的接了一句,“参的越狠我回去越有牌面啊。” 小花摇了下头,对谢方寒的想法不予评价,紧接着又看了看河边的两人。 “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她问道。 谢方寒知道她一直提防晏瑜葭,虽然身份没问题,但是这么贸然的回去,怕是西京又要再起风波,而且,本身她这次回去本就是八方瞩目,再加上这么一位,西京不炸了才怪。 谢方寒在心里叹了口气,小花想的她何尝不明白,她比谁都清楚未来的走向,也知道现在带她回去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既然皇后那边发现了,与其她把人藏起来分心隐蔽,不如就一次性推出去,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的立场基本也就站定了。 原本她只是想借女主这股东风,那贼船能不上还是不要上的,可惜啊计划在周全,也比不上变化来得快。 “不带回去我们也藏不住她,再说这姑娘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的把烧好的热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竹筒里。 “给。”她拿起一份递给小花。 小花看着还在冒白气的竹筒,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多喝热水,对身体好。”谢方寒完全是下意识行为。 天这么冷,又有这么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喝点热水驱驱寒也是好的。 小花接过竹筒,谢方寒又招呼其他暗卫,自己则一手握着一份走向河边。 晏瑜棠看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妹妹”,感觉依旧奇特。 在宫中她虽然不是最小的,但是皇子和公主向来不是一视同仁,某种角度来说,她也算是最小的。 只是她那个姐姐,不仅没有亲情,还十分危险,所谓姐妹之情,她是一天也没有感受过。 现在突然来个妹妹,也算圆了她小时候那一点幻想。 虽然这个妹妹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去了西京我会有很多钱么?” “没有钱首饰也行,地契也不挑。” “最次也得给我几亩地吧。” …… 晏瑜棠神色复杂,这个妹妹是掉钱眼里了么。 她试图和她讲明她是大晏的公主,相比于钱,她会拥有至高的身份。 可晏瑜葭听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问:“身份?身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 晏瑜棠:“……” 她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谢方寒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相顾无言的画面。 “怎么了?”她把手里的竹筒分给两人。 晏瑜葭接过,一边咂着热水,一边说了声谢谢。 晏瑜棠倒是没直接喝,闻了闻,大概是没闻到茶味,眉头还跟着皱了皱。 谢方寒只好解释道:“没放茶,只是天冷,烧了点水让你们暖暖身子,逼一逼寒气。” 晏瑜棠大概自小没有喝过白水,眉头依旧不曾放开,顾忌着是谢方寒亲自给她送的,这才勉为其难的抿了一口。 晏瑜棠:“这水……”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烫到了么?” “没。”晏瑜棠摇摇头,看着竹筒十分的意外:“是甜的。” 谢方寒就这她的手也喝了一口,快的让对方都来不及反应。 “是有点甜味,应该是因为这春竹做的竹筒吧。”这个季节嫩竹刚开始拔节,竹筒里还带着笋汁。 晏瑜棠反应过来后,看看手里的竹筒,又看看谢方寒,琢磨着把竹筒往她身上那个部位扔。 简直太失礼了! 她算是发现了,谢方寒自从和她摊牌以后,在她面前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 “啧啧啧,有人生气了。”在一旁吃了半天瓜的晏瑜葭开了口。 晏瑜棠抬眼,见她一副了然的神情,心里说不上的怪异。 谢方寒下意识挪步挡住晏瑜棠,没有接她刚刚的话只是对着她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晏瑜葭无所谓的摆了下手,将竹筒里的水一饮而尽,头也不回的向着马车走去。 谢方寒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她大概猜得出晏瑜葭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和晏瑜棠之间的问题,她并不否认她们二人之间还需要磨合,她在意的是这位“女主”过于通透了。 一个十三四岁村里长大的小姑娘,人情世故看的这么透彻她能理解,但是气质和眼界都是需要有相应的环境熏陶才可以的。 无师自通? 不现实。 还是说就是因为有“女主”光环? “谢方寒。” 晏瑜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在。”她连忙道。 她对上晏瑜棠看过来的视线,在心里暗道一句不好。 刚刚想的太出神,忘了身边还有人了。 “想什么呢叫你这么多声都不答应。”晏瑜棠语气如常,似乎只是寻常那般问问。 她要说没什么她会信么…… 谢方寒挪开视线,认真的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想法。 晏瑜棠见她挪开视线,心中更是烦躁,双手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竹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么?在郦城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过,有事情一定要摊开讲得么?” 谢方寒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听到她的话更是沉默。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当时没有告诉晏瑜棠自己的由来,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自己对晏瑜葭的担心。 谢方寒越是沉默,晏瑜棠心中就越是恐慌。 是的, 恐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明明藏着掖着的是谢方寒,明明捏着对方把柄的是她,可她还是在担心,在害怕。 对她来说,谢方寒身上一直有一层淡淡的雾笼罩着,尽管她人就在那里,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看不懂,也看不透。 可能就是这份不确定性,让她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插入了一道怀疑谢方寒的缝隙,就算谢方寒为她做了这么多事,那道缝隙却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问过自己,可得到的结论却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她不怕谢方寒背叛,怕的是她一声不吭的离开。 谢方寒就像山顶的风,孤高又无拘无束。 皇权束缚不住她,她也不行。 她在这,是因为她想在这,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你是不是不喜欢西京。”哪怕晏瑜棠勉励维持,这句话还是带上了颤音。 谢方寒见她僵着身子,以为是夜风太冷,连忙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裹住了身旁的人。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也没有特别喜欢哪啊。”她说着一边仔细的把披风系好。 西京作为大晏的首都,繁华是够繁华了,就算她不常出门,但是毕竟也在这呆了十多年,仔细想想,大唐的长安也就不过如此了,但是她毕竟是现代去的,精神高度和古人还是不一样,西京在繁华在她眼中有些东西还是不方便。 谢方寒的回答并没有让晏瑜棠放宽心,她轻咬下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开了口:“刚刚于葭的话……” 她话刚说了个开头,却突然顿住。 作为皇室的公主,就算父母不爱,但是耳濡目染的矜贵还是有的,她不知道怎么谈感情,或者说在遇到谢方寒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感情是可以通过“谈”的。 这段时间她了解了一些,但是很多事上她都觉得十分“荒诞”,她是公主,理应高高在上,理应别人迁就她,那些话本里的故事再怎么美好,有些事她也是做不来的。 她有身为皇族血脉的责任。 这责任锁住了她,那谢方寒呢? 她愿意被“锁”住么。 “我收回刚刚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谢方寒,“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于葭没有关系。” 她那句话不过就是一条小小的导火线,有没有,这些问题也都是在的。 “谢方寒。”她认真的看着她,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直接:“我是皇家子女,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身上与生俱来就背负着一些责任,它们是枷锁,让我没法像寻常女子那样做许多事。 你选择做我的驸马,那么这些责任也会加到你的身上。我知道你不喜欢皇权那一套,可能在你看来我是在把一些责任强加到自己的身上,坚持着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我虽然不想接受你可能会离开的结果,但是我更不想在你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把你锁住,我不想以后你也像皇城里那些人那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要回西京么?” 晏瑜棠说完后再也忍不住,转头看向河岸,河水孜孜不倦的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发出阵阵起伏的“刷刷”声,月色倒映在水面上,顺着水流荡出一层层参差的波纹。 景色很美,可惜没人有心情去看。 “说完了么?”谢方寒见她久久都不再出声,这才开口问道。 “嗯。”晏瑜棠应了声,心里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在说完后愈发的揪心。 谢方寒在晏瑜棠一开口就知道她是想差了。 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想笑,这么直白的剖析自己“迂腐”的公主,她看书这么多还真是第一个,不仅如此,后面还跟着一个特别傲娇又中二的告白。 听着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好笑,可等她说完了,心里就不知怎么了涌上了一股子酸楚。 她不怪自己骗了她。 她也知道她有事瞒着她。 可刚刚那席话里却没有她一点的不好,哪怕结果可能会不如她意,她还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自私自利的皇家里能养出这么一个“正直”的人。 真是…… 老天开眼! “西京啊,我当然要回去。”谢方寒笑着把脸伸到她的眼前。 “我还等着住公主府呢。” ※※※※※※※※※※※※※※※※※※※※ 听完鱼塘别具一格告白的小谢:嘶,心动。 58 晏瑜葭看着先后判若两人的“姐姐”意有所指的调笑道:“哎呦哎呦,这是有人吃了蜜么,这么甜。” 晏瑜棠看向她,没有反驳反而是对着她轻轻笑了下。 晏瑜葭夸张的捂住眼:“哎呀哎呀,真是没眼看。” 晏瑜棠不接她的话:“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马车里只有她们姐妹俩,谢方寒为了避嫌自然是不能进来的,干脆就跟着小花就在外面的火堆旁守夜。 晏瑜棠说完那句话后车厢里就安静了下来。 车内的两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可彼此却谁也没有交流的意思。 一夜无话。 第二日众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继续向西京出发。 谢方寒熬了一晚上,晏瑜棠担心她的身体,把人喊进了马车里,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摁在了对面。 要是车里只有晏瑜棠自己,她进来也就进了,但是还有个晏瑜葭在,她是极其不愿的,累一点事小,要是身份暴露了那就是麻烦了。 晏瑜棠仿佛是知道她的想法,瞥了她一眼,“有我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绊住了谢方寒离开的脚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方寒便老老实实倚着车厢壁合上了眼。 晏瑜葭一脸新奇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直到谢方寒闭上了眼,她才凑到晏瑜棠身旁小声的说:“你这么做不怕外面的人传话?” 晏瑜棠看了她一眼,她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我忘了,外面都是你们的人,不会瞎说。” “不过这也挺让我意外的了”晏瑜葭的目光在晏瑜棠和谢方寒身上来回的流转。 “不都说大户人家的姑娘最注重什么端庄矜持么?姐姐生在皇家我还以为会尤其死板呢。” 晏瑜葭的话处处带刺,但是面上的神色如常,仿佛现在真的只是在姐妹闲聊。 “是挺死板的,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进京的原因么?”晏瑜棠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挑明了说。 从还在郦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晏瑜葭有时会故意的说一些让她反感的话,包括昨天她问自己回了西京会不会有钱,一开始她只是当晏瑜葭年纪小,从小又不在皇城内长大很多事情都不太能理解,可昨天晚上仔细想了想,晏瑜葭有些回答分明是刻意引导她讨厌自己。 晏瑜葭因为她的话息了声。 她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包子脸上是完全不搭的一双深沉的眼。 晏瑜棠在心里惊于她这夸张的变化,面上倒是勉力维持着不变。 姐妹俩对视良久,晏瑜葭率先出了声。 她的脸上重新带了笑,仿佛刚刚严肃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笑眯眯的和晏瑜棠说:“姐姐说的不全对。 我是不想进西京,但我说的话也不都是借口,我就是非常的爱钱,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不愁吃穿,从未经历过被几文钱难倒的场面吧。 我经历过。” 晏瑜葭的目光复杂,说不上是恨还是难过。 “我娘是病逝的,她生前从没说过我爹的事,街坊邻居的闲话她从来不管,只是拼命的做浆洗的活计来养活我们娘俩。 她的病其实不重,只是我们没钱吃药,就差几文钱。 后来是药铺的掌柜的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给了些次等药好歹是拼凑成了一副,可没什么用,太晚了,我娘就这么没了。 所以你说我能不爱钱么?” 晏瑜葭说的事,晏瑜棠确实不曾见过。 她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会苦,苦有百态,这可能只是其中稀松常见的一种,可当事人在你面前叙述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悲伤还是让人动容。 晏瑜棠久久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带她回西京复位真的是对她好么,甚至这算是补偿还是又进了另一个旋涡。 她说不准。 可也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任何人。 晏瑜棠斟酌着对她说:“我可能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你不随我们入京,也会有人逼你入京,与其你被动的被牵连,还不如主动一些。” 晏瑜葭看着她,眼睛一转不转,“你们一直说还有人在找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对方和你不对付?我怎么能相信你们对我不是在利用?” 很合理的怀疑。 但是并不代表晏瑜棠听了以后不生气。 “如果今天来接你的是个皇子你大可以这么怀疑。”晏瑜棠的眼中像是凝了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若不是因为逸之察觉到了当年事情不对,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和我说话么?” 这还是晏瑜葭第一次见晏瑜棠语气这么冲,她满眼稀奇的打量着晏瑜棠,半晌目光又转到谢方寒身上。 晏瑜葭:“你生气是因为她?” 晏瑜棠不搭话,晏瑜葭像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的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都说皇室无情,姐姐倒是与众不同。” 晏瑜葭一脸无害的神色,可每句话都是在刺激晏瑜棠,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晏瑜棠听完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她不一样。” 晏瑜葭没有再开口“挑衅”,常年混迹市井之地,她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刚刚不管她怎么“攻击”晏瑜棠,她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直到刚刚她提及谢方寒,她这位姐姐像是突然拱了火,周身的气息都竖了起来。 她认真了。 晏瑜葭识趣的没有在碰老虎须子认认真真的开始问西京的一些事。 晏瑜棠见她收敛,也就没有在针对她,耐心的给她讲解。 两个人默契的共通翻过了刚刚的对话。 这两天的接触下来,晏瑜棠对这个妹妹的性格大体有了点认知,到了西京以后还是能不扯上关系就别扯上了。 谢方寒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尽管她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醒了?” 晏瑜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 谢方寒刚睡醒,意识还有点懵。 晏瑜棠看着她轻声提醒道:“还有半天就到西京了,你什么时候去和镇北军汇合?” “嗯……” 谢方寒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我送你们到城门再折回去。” 晏瑜棠刚要开口,谢方寒紧接着又道:“你得把人都带回去,我身边不能跟太多人。” “皇后……”晏瑜棠瞄了一眼晏瑜葭,压低声音凑到她耳旁道:“要是被皇后那边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无凭无据的,她还能让人参我不成?而且我现在有军功在身,她不会马上针对我的。”谢方寒盘算的好,并不担心皇后那边发难。 晏瑜棠闻言也就不再多言,天黑之前她们总算是看到了西京的城门。 谢方寒跳下车,嘱咐了小花几句便独自牵了马停下。 晏瑜棠撩开车帘看着马上的谢方寒,几度犹豫着开口。 谢方寒知道她是羞于开口,主动的出了声。 “在宫里等我啊,我很快就去见你。” 她说的直白,晏瑜棠听得却红了脸。 她犹豫了半天,心里的话在齿边不停的咀嚼,最后也只是说了四个字。 “早点回来。” 谢方寒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晏瑜棠放下车帘,垂着头总觉得心仿佛丢了一块,总想回头再看看。 晏瑜葭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撩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所谓当世最繁华的城池。 街上的喧嚣声传进车厢中逼得晏瑜棠不得不收回神。 原本按她之前的想法,是偷偷摸摸的回宫把宫里顶替她的魏南雁换出来,可现在车上还有个“妹妹”,再偷偷的回宫显然是不合适了。 就算她自己提前回去,只要把人带进宫,父皇的询问肯定是少不了的,她可不信晏瑜葭会这么好心的和她对口供,索性还是直接进宫的好。 这一步终归是要踏出去的。 谢方寒在官道上一直等到看不到马车才拉转了马头。 她的身边就剩下两个暗卫,连小花都被她安排虽晏瑜棠回了西京。 谢方寒刚刚和晏瑜棠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皇后若是这时候发难…… 谢方寒紧了紧马背上的佩剑,双腿微夹向着北方开始疾驰。 也不知是皇后改了性子还是谢方寒真的多虑了,她遇上镇北军回程的部队这一路都没遭到截杀。 带队的是之前就说好的萧迪,谢方寒趁夜溜进了她对外宣称受伤的马车里,为了更逼真一些硬是又在里面熬了一天,在马上进京时才终于露了面。 谢方寒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三天里西京城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 晏瑜棠原本自诩自己还算了解她的父皇。 但是当她带着晏瑜葭进宫面圣后,她发觉自己错了,她从来就没有看懂皇位上那个人。 当时在场的只有她们父女三人和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晏瑜棠甚至没有说晏瑜葭的身份,只是一个照面,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气势就变了。 像是蓄着暴风雨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也无法逃离。 而就当晏瑜棠以为他要降罪于她们时,晏皇又一改刚刚的气势,黑云被阳光刺破,暴风雨被驱散。 她抬头,看着那个目中带着泪花的男人,心里却愈发觉得冷。 59 镇北军得胜归京,晏皇亲出宫城迎接。 虽然没有出西京城,但也是给足了谢方寒牌面。 萧迪委婉的安慰,她这次虽然是打了胜仗,但毕竟是初出茅庐,想让皇上出城去接,那怕是要卫百里亲征才行。 谢方寒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听了也就点点头,算是没有辜负他一番苦心。 通向皇宫的主路两旁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谢方寒打马走过,鼻尖尽是香风,心中感慨所谓的“一日看尽长安花”也就不过如此了。 路的尽头,皇帝专属的华盖夺人眼球,晏皇站在最前面,身后站满了文武百官。 谢方寒在萧迪的提点下提前下了马,恭恭敬敬的上前对着皇帝行礼。 晏皇面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喊她平身的语气都是温和的。 谢方寒起了身才看到晏皇和百官之间还隔着几个人,晏瑜棠,晏瑜葭,以及被内侍领着的六皇子,除了三公主,皇帝仅存的几个孩子都在这了。 她多看了一眼晏瑜葭,见她穿着一身鲜艳的宫装,但偏偏面上一副乖巧的站在晏瑜棠的身边。 晏皇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皇宫里走,谢方寒有心去看晏瑜棠,奈何她跟在晏皇的身边,身后全是大臣们打量的视线,她不好轻举妄动,只得歇下了心思。 进了主殿,谢方寒察觉到气氛突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身后两侧的视线一道比一道胶着,像是要把她烧掉。 晏皇不管下面的暗潮汹涌,抬了抬手示意大太监宣旨。 “宣旨:陛下有旨,征北将军谢方寒收复失地有功,今特封其为云麾将军。” 谢方寒俯首谢恩,在低头前瞄到了大太监手边那一摞圣旨,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在大晏,除了卫百里这位一品武将,其余的最高不过是从二品,谢方寒不及弱冠却领从三品的官衔,大晏开国以来也是第一人了。 朝臣们视线更加火热了,这么年轻的从三品,前途不可限量。 还有人趁机看向谢淮,大概是想看谢淮的脸色,毕竟要是谢方寒还是谢家人,谢家今日之后注定大兴。 也有头脑清醒的大臣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从三品的官衔按理说也该有赐府,可这旨意除了官衔其他什么也没有,也太过于简单了。 大太监不换不忙的打开下一份圣旨:“宣旨:陛下有旨,朕有公主,行五及笄,淑慎勤勉,性行温良,特赐封号:晏清。另赐公主府一座。 云麾将军谢方寒,年轻有为,行事方正,甚合朕心,与朕之晏清公主相得益彰,特赐佳姻,择日完婚。”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刚燃起的火瞬间灭了,怪不得谢方寒的官衔这么高,原来是有后手的,官职再高,这也是皇家的女婿了。 尚公主虽然听着名头很大,但历朝历代,皇家的驸马几乎都是闲散一世,没有几个身负重职。 可惜了啊。 原本名留千古的人,也注定泯于历史。 谢方寒高声谢旨,她大概是全场最高兴的人,宣旨之前她还一直担心皇帝临了给她整幺蛾子,抗旨的宣言她都想好了。 好在有惊无险。 两道圣旨宣完,眼神好的大臣注意到大太监又拿出了一卷,一时心思恍惚。 现在圣旨都是论批发的? 如果说前面两道圣旨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第三道圣旨就是在挑战他们的心脏强度。 刚刚在宫门口他们就注意到了晏瑜葭,虽然有所怀疑,但是那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出声。 直到第三道圣旨宣布了她这沧海遗珠的身份,朝臣们才不得不相信之前的猜想。 还真是又一位公主。 圣旨里没有提及她的出身,但奖赐却是十分的丰厚,不仅赐了一大堆宝物,还赐了公主府和封号。 在大晏,公主一般只有在出嫁前才会赐封号,就像晏瑜棠,而晏瑜葭的封赐不是为了出嫁,而是晏皇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自己对这位找回的公主有多喜爱。 谢方寒站在百官之前,大殿正中,却是满朝唯一的局外人。 晏皇的封赐和书里一样,赐封号,赐公主府,赏赐之盛让朝臣、天下纷纷侧目。 虽然提前了一年,但这一处的剧情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散了朝,谢方寒被晏皇单独留下。 大殿的门关上,空空荡荡的殿中只剩下三人。 晏皇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的身上,“晏清说你还有别的事要和朕汇报。” 谢方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清是谁。 “回陛下,臣在大越军中看到了二皇子。”她不确定晏皇知道多少,开口并没有把话说全。 晏皇大概是刚知道这件事,眼中满是诧异。 消息这么落后?难道是因为把大内密探给了晏瑜棠? 谢方寒打心里不太相信这晏皇这么“傻白甜”,就算大内密探给了出去,也不保证这皇帝没有别的耳目。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一片荒颓之势下还能保证朝堂平衡的人,她可不信他一点手段没有。 “他到底还是回去了。”晏皇叹息着自言自语了一句,说完后便没有再多过问二皇子的事。 “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谢方寒打定主意,晏皇不提,她就什么也不说,言多必错,说不定哪里就让人抓着把柄了。 晏皇:“听凰羽说,是你带人救了她的命?可有这一回事?” 谢方寒又愣了,一旁的大太监对她朝着圣旨使了使眼色,她这才想起来“凰羽”是晏瑜葭的封号。 她在心里腹诽,凰羽,凤凰之羽,不愧是女主封号。 “回陛下,是如公主所说。”她答道。 晏皇的语气变得严肃:“可知道要杀她的是什么人?” 谢方寒轻微的抽了下嘴角,她是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但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晏皇显然是明白了她无声的原因,厉声道:“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是皇后的人。”她答道。 “……” 谢方寒说完后,大殿内便陷入了沉寂。 晏皇眼神闪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谢方寒也不担心,还有心思琢磨呆会去见晏瑜棠。 良久,晏皇才缓缓的开口,“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更多的人知道。” 谢方寒十分上道,“臣明白。” 晏皇又恢复之前不紧不慢的语气,可说出的话却满满都是威胁。 “朕不计较你是怎么查到凰羽的事,朕也不管你知道了多少事,只有一点,朕要你把知道的事尽数烂在肚子里,就算死,你也要给朕全部带进地下。” “是”谢方寒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 “听说棠园里的海棠树都是姐姐亲自照顾的?”晏瑜葭的视线落在海棠树上,嘴角噙笑。 晏瑜棠看着陌生的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妹妹”,心中略有复杂。 短短三日,晏瑜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家气度,周身上下皆是贵气。 “不全是”她指向一处,“只有那十几棵是我亲手栽的。” 晏瑜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的看了又看,又对着晏瑜棠道:“这海棠生的极好,姐姐可愿送我几棵让我栽进公主府。” 不等晏瑜棠开口,谢方寒的声音便远远的传了过来,“凰羽殿下还是另选其他吧。” 姐妹俩一同看向声音的方向,就见谢方寒自海棠园中走出,手上还握着一截花枝,上面的海棠花刚开了一点,点点红色很是鲜艳。 谢方寒今日凯旋面圣,穿的是软甲劲装,和画舫游湖那日的惊艳不同,看着更加英武。 红色的海棠花在黑衣的衬托下更加明媚,晏瑜棠不自觉的柔了眉眼,也不知是因为花,还是因为人,待她临近了才轻斥道:“花还未尽开,怎就折了花枝。” 谢方寒在她的身侧坐下,将花枝放在桌上,闻言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折的,我是在来的路上刚好看到这么一截断枝顺手捡了起来。” “云麾将军这是从前朝来?”晏瑜葭看着她笑的内敛。 谢方寒对上她的眸子,顿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是啊。” 倒不是晏瑜葭的装扮令她愣了眼,而是刚刚对视时,晏瑜葭的目光让她陌生。 十分陌生。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某些程度上也可以从一个人的眼中分辨这个人的善恶喜怒。 三天前的晏瑜葭满眼都是戒备,偶尔还会一闪过算计的精光,但是今天的不同。 深邃又平静,有着超脱她年纪的成熟感。 谢方寒脑中突然冒出几个想法。 她怀疑晏瑜葭要么是重生了,要么就是被人魂穿了。 虽然也可能是之前的晏瑜葭一直瞒着她们,但是人在极端的环境下,演技再好也不可能一点破绽没有。 晏瑜葭瞥了一眼桌上的海棠花枝,又看向谢方寒问道:“将军刚刚让我另选其他,我可以问问原因么?” 谢方寒暂时按下心里的猜测,对着晏瑜棠笑了笑才回答道:“我家殿下一共就种了十几棵海棠,她的公主府都还不够栽,如何再分给凰羽殿下啊。” 晏瑜葭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瞬极其短暂的茫然,片刻后才带着笑语气温和的说:“是我忘了姐姐也要离宫了,之前还在想着要是我出了宫,举目不识恐生麻烦,有姐姐在我也放心许多。” 晏瑜棠:“……” 谢方寒:“……”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里所想。 晏瑜棠:这真的和之前是同一个人么? 谢方寒:这肯定和之前不是同一个人! 60 谢方寒读懂了晏瑜棠眼中的疑惑。 别说是她,自己心中对晏瑜葭是怀疑更甚。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对方一眼,晏瑜葭正垂眸品茶,气质满满的高贵典雅。 谢方寒又把视线转向晏瑜棠,她有心试一试晏瑜葭,唯一纠结的就是要不要告诉晏瑜棠。 若是真的让她猜对了,那晏瑜棠那边她又要如何解释? 晏瑜葭察觉到身边的目光,抬头就看到谢方寒饱有深意的眼神。 她脱口而出道:“你答应过我,不会瞒着我。” 谢方寒意外的张了张嘴,没想到晏瑜棠洞察到了她的想法。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她是不想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她的,徒增烦恼罢了。 但若现在她们眼前这个“晏瑜葭”真如她所想也是外来之人的话,若是不和晏瑜棠说清楚,日后说不定会生出什么麻烦。 谢方寒也算是“阅书破万卷”的人,按照小说套路,她今日隐瞒过去,那就是在给来日的自己挖坑。 这种给自己增加难度的事,谢方寒决定从源头掐断这种可能。 “嗯,不瞒着你。”她说的认真,为了不让晏瑜棠多想,甚至还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大庭广众之下的,晏瑜棠被谢方寒突如其来的动作逼红了脸,但最终却没有挣脱。 晏瑜葭端着茶杯,像是个吃瓜观众一样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转,瓜吃的正香甜,冷不丁瓜农却突然看向她。 突然对上谢方寒的眸子,晏瑜葭吓得差点把端着的茶摔到桌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听谢方寒这么说道。 “走吧,去书房。”晏瑜棠接着她的话说。 晏瑜葭并没有意见,起身跟上两人,彼时她还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三个人先后进了书房。 咔。 明月在端上热茶后便直接离开。 晏瑜棠坐在主座上,谢方寒和晏瑜葭分别坐在左下位和右下位,看着倒是有几分三足鼎立的架势。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谢方寒盯着晏瑜葭,晏瑜葭避开对面的视线。 三个人谁都没有出声,书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晏瑜棠在等谢方寒出声。 谢方寒在想怎么开口。 晏瑜葭…… 晏瑜葭在走神。 “凰羽殿下。”到最后还是谢方寒率先出击。 她刚刚不停的在回忆自己之前看过的书,回想着有没有适合在这个时候提的问题。 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选了出镜率最高的一句话…… 谢方寒在对上晏瑜葭的目光后,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的说出一句话:“奇变偶不变。” “噗!” 端庄了一上午的晏瑜葭突然破了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和她不同,谢方寒倒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对面开始走神的晏瑜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本来还在担心她是个影后级的演员,所以才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她的微反应。 晏瑜葭的反应太大,晏瑜棠想不注意都不行,她虽然不明白谢方寒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但是她肯定晏瑜葭的巨大的反应和谢方寒说的脱不开关系。 晏瑜葭还在“走神”,她只得把目光转到谢方寒身上。 还不等她说话,谢方寒便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晏瑜棠放了心,安静的等着晏瑜葭回神。 谢方寒一杯茶喝完,晏瑜葭终于回了神。 “你刚刚是在和你的系统交流?”谢方寒语不惊人死不休。 晏瑜葭刚回神听到这话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到底是谁?”晏瑜葭满目提防的看向她。 “凰羽殿下这个问题问的,我是谢方寒啊。”谢方寒笑笑,看着十分无害。 晏瑜葭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看向晏瑜棠。 “她是不是不知道。” 谢方寒明白她的意思,不给她挑事的机会,“嗯,所以现在正打算说。” 晏瑜葭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晏瑜棠,对着谢方寒继续道:“倒是没想到有同道中人。” 谢方寒摇摇头,“别,快别这么说,我和殿下不同,我没系统,也没任务。” 晏瑜葭又开始沉默,这次的时间很短,只是几息便又开了口。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谢方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晏瑜棠,目光认真又温柔:“接下来我们说的话可能会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希望你能听完。” 晏瑜棠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看着谢方寒点了点头,“好。” 谢方寒并没有问晏瑜葭的意思,自顾自的开始和晏瑜棠说起自己以及她的来历。 晏瑜棠眸中几度闪过诧异和不解,但还是保持着自身公主的气度听完了全程。 晏瑜葭一开始是很不满意谢方寒把她的身份就这么说了出来,但木已成舟,她想拦也拦不住,也没能力拦。 谢方寒说完后,书房里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走神的变成了晏瑜棠。 一个现代人接受穿越这种事尚需要一段时间,更何况一个古人。 谢方寒不是没有担心,只是那人是晏瑜棠,她相信她能接受的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本书里?” 晏瑜棠回过神后,第一时间看向谢方寒。 谢方寒毫不隐瞒,“是的,是在一本书里,书的主角是晏瑜葭。” 晏瑜棠紧接着道:“那你和我呢?” 谢方寒听着她有些急切的语气,又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担忧,有些不明所以。 晏瑜棠是想问自己在书里是什么角色么? 她还以为晏瑜棠会反复和她确认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旁的晏瑜葭看着有些茫然的谢方寒,察觉到她是理解错了,想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决定帮这人一把。 “原本的剧情里,我会在明年进京,你在我进京之前就被嫁到了北地。”晏瑜葭看着蹙着眉的晏瑜棠,十分好心的又加了一句:“原书对你的描写并不是太多,只是知道你在去到北地两年后,北地才迟迟的对大晏下了手。” 谢方寒张了张口,但是却没有打断。 她无意告知晏瑜棠未来的事,想着要尽量顺其自然把剧情走下去,但是晏瑜葭已经说了,在隐瞒也没意义了。 晏瑜棠目中闪过一丝悲切:“所以最后大晏还是灭国了是么?” 谢方寒放轻了语气:“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晏瑜棠听到谢方寒的声音,倏地转向她。 谢方寒有些忐忑,但还是坦然的对上晏瑜棠的视线。 她的心有些乱,不知道晏瑜棠会怎么想自己。 会不会责怪她隐瞒,或是不满她对即将到来的乱世毫无动作。 “我没有怪你。” 晏瑜棠读懂了她眼中的忐忑。 “一个人的力量终是有限的,你也没有责任和义务维持大晏的江山,而且,现在的大晏,也没有维持下去的意义,破而后立可能才是最好的。”晏瑜棠说的平静,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谢方寒心里泛了苦,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晏瑜葭瞥了一眼她,看不下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可怜的样,又出了声:“谢方寒在书里还不如你有存在感。” 晏瑜棠看向她,晏瑜葭又继续道:“我若是她,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又知道未来的发展,我肯定第一时间离开西京这个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 晏瑜棠被一席话点的豁然开朗,从谢方寒一开始入宫时候的藏拙,到后来突然的锋芒毕露,从之前的低调,到现在的“天下谁人不识君”,每一次突兀的变化,原来都是因为她么。 突然间很多事似乎都可以说的通了。 “你去北地……”她的话没能说完,提到北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二皇子的事。 谢方寒皱着眉:“书里写的模糊,对于晏瑜葭出现之前的事基本没有交代,我也不是提前知道二皇子在大越,我原本以为是你用计拦住了大越南下,现在想想,应该是你原本在北地帮持的应该就是二皇子。” 晏瑜棠顺着谢方寒的话陷入思考,确实,如果她真的去往北地,若论合作的话,自然是和她二皇兄合作,至于其他的…… 晏瑜棠垂着眸子回想遇到谢方寒后的点点滴滴。 晏瑜棠突然出声:“你刚刚说,你并不知道凰羽出现之前的事?” “嗯。”谢方寒点了下头,“书里没有写。” 如果有写的话,她也不会这么被动。 晏瑜棠听完这个答案神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顿了顿又急切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啊。六年,嘉和六年。”谢方寒愣愣的回答。 晏瑜棠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她害怕谢方寒像晏瑜葭那样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穿越的,这个答案无疑让她安心不少。 书房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晏瑜棠了解了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情后,视线又转向晏瑜葭。 “刚刚方寒说你来这是有任务的,方便告诉我们,所谓的任务是什么么?” 晏瑜葭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顾脑子里正在嚷嚷的系统,把自己的任务告诉了两人,“简单来说就是维持住晏瑜葭的女主身份。” 谢方寒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本书是以晏瑜葭为主角的玛丽苏打脸文,而因为她的介入,晏瑜葭的女主光环快要保不住了,所以才会安排人来保证这本书不崩。 “是因为我?”虽是疑问,但语气满是笃定。 晏瑜葭摇头又点头:“是也不是,系统局推测如果按正常的时间线走,等到女主出场,很可能无法超过你在大晏的声望,从而影响剧情的走向,本来还打算继续观察一段时间的,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提前接触到了女主,把整个剧情的时间线都提前了一年,所以系统局才连忙安排了我来。” “你来之前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像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么?”谢方寒难得好奇。 晏瑜葭耐心的解惑:“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这种情况不应该说经常发生,应该说一直存在,只是多和少的区别罢了。” 她说到这,余光瞄到还在消化的晏瑜棠,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一书一世界,书虽然是人写的,性格也是作者赋予的,但是整个故事最终的走向却不全是由作者决定的,书里的人物并不是提线木偶,每一件事的走向都是不可预知的,毕竟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变量。” 晏瑜棠并不是一个蠢人,晏瑜葭的话里有话她听的出来。 虽然面上她掩饰的很好,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质疑她们的话,也质疑自己的存在。 晏瑜葭看着她下了定论:“不要怀疑自己的存在,如果你真的是谁手中的操线木偶,那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到来,按照系统局的推测,影响这个世界的不是谢方寒,是你。” “你才是那个变量。” 晏瑜棠有些恍惚,晏瑜葭的话说是平地惊雷也不为过,可惊吓之后却是心安。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瑜棠。”谢方寒送离晏瑜葭后又折回了书房。 她坐到晏瑜棠的身边,轻轻握住她有些冰的手,“我之前不告诉你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想你多想。和书,和剧情没有关系,你就是你,不是我从书里知道的大晏五公主,是我作为谢方寒在和你接触后,认知到的晏瑜棠。” 晏瑜棠看向她,斟酌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谢方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不接受也没关系。” 晏瑜棠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是在拿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做赌,迈过去前路再无坎坷,迈不过去则万事休矣。 她是信她的,但是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 晏瑜棠看着紧张到有些慌乱的谢方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本可以潇洒世间,到如今喜怒哀乐却都是因为她。 她自问,谢方寒完全可以不告诉她这些,她和晏瑜葭可以私下交流,便是当着她的面,凭她再怎么聪明,这种事她也是不会想到的。 可谢方寒真的没有对她隐瞒,一五一十的尽数摊开的告知自己。 就因为她们曾经说过,要坦诚相待。 她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给我几天时间……” 谢方寒忙不迭的点头:“嗯嗯嗯,好,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如果我一直想不开呢?”晏瑜棠看着她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句话。 谢方寒的眸子沉了下去,良久才抬头看着她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说完后不知道哪来了一股气直接顶上了头,她突然凑近晏瑜棠,在对面诧异的目光中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唇压在她的唇上。 ※※※※※※※※※※※※※※※※※※※※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61 三更天,谢方寒在床上已经翻来覆去了四个时辰。 她怎么就这么大胆! 她怎么就能对晏瑜棠做出那种事! 她怎么敢啊!!! 心血来潮? ……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方寒抱着被子不耐烦的又翻了一个身。 黑暗中,她精神奕奕的睁着双眼,亮度堪比夜间的猫眼。 她扪心自问,后悔倒是没有,主要是因为觉得唐突…… 虽然之后晏瑜棠表现得很平静,但是那浮躁的气氛骗不了人。 谢方寒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她心理年龄都快三十了,对着这么个半大的孩子…… 啪! 谢方寒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她用了力,半张脸不多时就开始发热发涨。 一巴掌下来,脸疼了,心也沉了。 …… 谢方寒在去膳厅的路上遇到了去给二皇妃母子送饭的侍女。 她是昨天晚上回到将军府之后才知道,晏瑜棠竟然把人安置在了将军府。 回西京的路上她曾经问过晏瑜棠这母子二人的下落,她当时说的含糊,只说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谢方寒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有再问。 晏瑜棠办事比她稳妥的多。 “起来了。” 正在吃早饭的卫百里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嗯。”她应了声,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昨晚那一巴掌打的太狠,早上醒来还有些印子,谢方寒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挣扎。 她这屋里也没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想遮也遮不住。 谢方寒脸上的伤卫百里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 老爷子记得她昨天下了朝后和他说要去棠园,既然去了棠园,那这脸上的痕迹…… 好歹谢方寒现在也是朝中三品“大将”了。 卫百里觉得还是得给自家外孙女留点面子。 “萧迪的事我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卫百里在昨日的回程军里见到萧迪后,就明白了两人之间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萧将军说萧家当年是被冤枉的,要回来伸冤,既然伸冤,那自然是要按照伸冤的章程来。”谢方寒认真的剥着鸡蛋,一点也不接卫百里的茬。 卫百里冷哼一声,没有多问。 谢方寒的行事想法,他多少也有点头绪,萧家当年的事是谢太师做的,明面上就算谢方寒“脱离”了谢家,但毕竟她还姓谢,明面上她不能多做什么。 她是不能做什么,可晏瑜棠能做。 只是谢家到底养了她十多年…… 谢方寒看出卫百里眼中的犹豫,抿了下嘴,小声的说道:“谢家通敌叛国,与大越狼狈为奸。” 卫百里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的凶光大胜。 谢方寒自诩也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穿书之前影视剧也是看了不少,对于所谓的“浑身煞气”之类的也算有心理准备,可卫百里这一眼,就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什么大晏的战神……护国大将军…… 再怎么美化,究其根本也就是一个“杀神”。 “你说真的?”卫百里眯了眯眼睛,杀气不减。 谢方寒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食物,老老实实的回道:“是真的,我手里已经有一些证据了,谢府和大越传递消息的渠道我也都有派人盯着。” “谢淮……” 谢方寒挑了下眉,这个本该饱含杀意的名字,她却听出满满得复杂。 “老爷子?”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卫百里卸掉满身的煞气 ,眼神复杂的看着庭中的一处,喃喃道:“虽是罪大恶极,我却也是能理解的……” 连通敌叛国都能理解? 谢方寒想找卫百里问清楚,卫百里却先她一步换了话题。 卫百里:“二皇妃,还有那个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谢方寒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被卫百里的问题怼了回去。 卫百里问的这个问题说来也是棘手。 因着二皇子现在的立场,二皇妃和这个孩子处境实在是尴尬。 尴尬又危险。 周家虎视眈眈的盯着整个西京,盯着他们,这个节骨眼送她们离开显然不明智。 送进宫也不行,二皇子已经投身大越,进了宫能不能有命都不一定。 谢方寒:“先养在府里吧。” 左右捱过这段时间再说。 卫百里对于这个决定并没有给出多大反应。 他一生戎马,大风大浪这么多年,杀敌,杀贼,杀寇,却从不杀妇孺。 那皇子妃他只远远的瞧过一眼,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气度,倒是挺合他的胃口。 “至于谢家……”卫百里开口的一瞬,脑海里却是之前谢明远同他说的话。 “谢家坏事做绝……” “老爷子?”谢方寒看着脸色突然难看的卫百里,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叫了一声。 卫百里目光如炬,直愣愣的看着她说,“你爹……谢明远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谢方寒点点头,应道:“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卫百里短暂的皱了一下眉头,眼神逐渐变得莫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方寒知道卫百里不想说她是问不出来什么的,干脆也就没问,草草的吃完饭,就下了桌。 她现在有官职在身,皇帝虽然免了她一周的早朝,但军中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行军打仗她还能用些“小心思”,可军中的政事必须要守规矩,她第一次接手这些,哪怕是有靠谱的副官跟着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一忙便是过了五日,好不容易等军中交接的差不多了,宫里递过来的一张帖子却让他的心冷了半截。 帖子是三公主递的,由头是给刚寻回来的七公主介绍一下西京同龄的才杰淑女。 谢方寒心冷倒不是因为三公主。 不用想也知道,聚会那日晏瑜棠必定也是要去的。 之前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轻薄了人家又冷处理对方五天。 谢方寒自问,就算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轻易揭过。 她都不敢想明天自己要怎么面对她…… 不敢是不敢。 但是她更不敢不去。 这边谢方寒在将军府里急的团团转。 宫里的另一位当事人倒像是事外人一样,悠游自在的和“妹妹”聊着天。 这几天两姐妹之间的关系进步飞快。晏瑜葭虽不算通晓古今,但是跟着个系统也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新鲜的思想,超前的文化,都给晏瑜棠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至于谢方寒,晏瑜棠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笔不落的都记着。 就等着“秋后算账”。 …… 谢方寒到场的时候,园内近乎坐满。 她粗粗的瞄了一眼在座的人,西京能叫得上名字的年轻一代基本都在这了。 三公主之前因为大皇子的事“收敛”了不少,明面上在宫里安静了不少时日,最近因为谢方寒凯旋,晏皇又找回了最小的女儿,西京明处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她也借此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 谢方寒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同龄之中她就像一个异类,不仅可以上朝议政,而且官级还不低。 她在北地一战收复二关七城的事被传的天花乱坠,后来收回剩下的一关十城更是兵不血刃,民间百姓把她传的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她是战神下凡。 谢方寒一向“不合群”,和西京里的同龄世家子弟几乎没有交流,在场的大部分人对她都是陌生的,如今得以一见真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自然是不少。 谢方寒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人,她一进场就瞄到了晏瑜棠,两个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晏瑜棠不轻不重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就转头和晏瑜葭说话去了。 那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没什么情绪谢方寒反而更慌了! 她无心关注周围人的反应,径直走向坐在上位的人。 园内渐渐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看谢方寒接下来的举动。 气氛陡然转变,谢方寒虽然不在意,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和晏瑜棠说些什么,只是对着东道主的三公主行了礼,然后就面不改色的站到了晏瑜棠的身后。 就这? 现场吃瓜群众们目露失望。 期待中的强强交锋之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谢方寒像个木头人一样往那一站,连个眼神都不往外给,下面的人看着无趣便逐渐撤回了关注。 云麾将军又怎样? 当了皇家的女婿,不还是要看人眼色。 三公主微微侧头,眼神露骨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谢方寒。 “三殿下是在看什么?”开口的是晏瑜葭。 三公主闻声,视线从谢方寒身上转到了晏瑜葭那,似笑非笑的说:“先前听着七妹妹和五妹妹都是以姐妹相称,怎么到了我这,就叫的这般生疏?” 晏瑜葭笑的端庄,情绪饱满的回答道:“要不是五姐姐救我,我这条命可能早就被歹人害了去,我不亲近五姐姐,难道要去亲近歹人不成?” “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晏瑜棠点点头,十分配合:“嗯,妹妹说的对。” 晏瑜葭这话让外人听着确实没什么毛病,但是之前要取她命的“歹人”是谁,在场的四人都心知肚明。 她这话里话外道理说的明白,顺便也是变着法的骂人。 三公主神色不变,像是听不懂话外音一样,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妹妹们说得对。” …… 谢方寒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三个人你来我往不见硝烟的交锋。 三个女人一台戏。 古人诚不欺我。 62 主位上的三个人在交锋,下面的局面也是暗潮汹涌。 魏南雁一杯茶没有喝完,“瓜”已经吃了五六个了,什么这家公子和那家小姐暗度陈仓,那个少爷和这个少爷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这一圈听下来,全是些荒唐事。 大晏若是交到这些人手里,真的还会有以后么? 魏南雁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捧着茶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这场鸿门宴还有的磨啊。 主位上的三个人在三公主说完那句话后就没了交流。 谢方寒尽职尽责的当好背景板,安安静静的站在晏瑜棠的背后。 倒不是怕晏瑜棠找她算账。 要算也是等到宴会结束四下无人的时候单独算。 她只是有些担忧。 三公主突然整这么一园子人,说是带晏瑜葭认认人,实际上想要干什么谁也不得而知,现在两方人算是彻底撕开脸皮了,三公主能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 安全起见,她还是守在晏瑜棠身边比较好。 “小生来晚了,还请三位殿下恕罪。” 谢方寒看着站在下方的人眯了眯眼。 这个人刚刚进场的时候谢方寒就注意到了,别的人进场都是第一时间寻找自己的朋友,找座位,只有他,目不斜视,对着主座直接迈了步子。 目的十分明确。 “原来是项解元,时间还未到,解元不必多礼。”三公主柔柔的出声,听着倒是不算刺耳。 项解元微微弯身,语气不卑不亢:“承蒙殿下抬爱。” 谢方寒一直在注意这个人,越看越觉得矛盾。 他不曾行大礼,说话也并无谄媚,看着有几分风骨,可谢方寒注意到他眼神和肢体上间断的担忧和僵硬。 他在怕什么? 在谢方寒打量那人的时候,三公主已经把项解元的“事迹”一一转述给了晏瑜棠和晏瑜葭。 谢方寒听了一耳朵,什么“大晏最年轻的解元”、“皓月会诗词第一人”、“文承院最年轻的编撰”。 按照古人的标准,二十出头的年岁有这些成就听着确实挺辉煌的。 谢方寒还在心里暗自点头,三公主的话头却突然转到了她身上。 “当然,这和谢将军是比不了的。” 听语气仿佛就是随口提了一句,但是谢方寒注意到项解元的身体又僵了一下,攥着折扇的手微微的发着力。 这个时候她再不清楚这个解元是干嘛来的她也不用混了。 肯定是三公主和她说了什么,挑起了她对自己的不满,然后想要借着这个场子落落她的脸面。 果不其然,项解元在三公主说完后便开了口:“素闻谢将军文武双全,小生一介读书人,自知武力比不上将军,不知可否请将军以文赐教?” 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谢方寒在心里感慨,看看这说的,把她架的那么高,她要是不答应,那就是看不起读书人啊。 对面既然亮招子了,谢方寒也不好不接,她没有拒绝,而是反问道:“我看在场的有不少都是文学大家的公子,项解元既然要请教文学,为何偏选本将?” 项解元闻言下意识的抬头,谢方寒看的清楚,那视线是对着三公主去的,大抵是没想到谢方寒还有这么一问,整个人慌了神,不过他反应也是快,只一眼又立即低下头,置地铿锵的回道:“小生仰慕晏清殿下已久,虽陛下已下旨赐婚,但小生还是斗胆想要与大人较量一二。” …… 原来在这等着她。 当着两位当事人和这么多吃瓜群众的面说“仰慕”,真该夸他一声胆大。 这么多人在场谢方寒若是处理的不好,怕是会落人口舌,三公主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最好是她暴怒之下直接动手伤人,估计第二天西京的大街小巷就要传遍她的“事迹”。 谢方寒从后面走出,轻身跳下台子,对着项解元抱拳行了一个武将礼,朗声对他说道:“项解元不必自谦,文学切磋哪谈得上较量,也多谢项解元给本将这个机会,得以证明本将配得上晏清殿下。” 项解元这几句话确实让人恼火不已,古人重名声,项解元这么“坦然”,虽然有些不妥,但是大面上无碍,因为他本身就在一个弱势的位置。 以弱战强,本身就会让人下意识的偏向弱。 反倒是谢方寒这个身处高位的人,一旦处理不好,损失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可惜啊,她不是古人,不在乎名声,他既然用晏瑜棠做噱头,那她就把晏瑜棠往上捧,把自己往下降,她知道西京有不少人都在替她这个皇家女婿可惜,还有人觉得是皇室耽误了她。 这对她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告诉世人她有多喜欢晏瑜棠的机会。 项解元本就是有心而来,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谢方寒出声更甚,一时间,整个梅园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晏瑜葭凑近晏瑜棠的身边,小声的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找一个将军比作诗颂对?” 晏瑜棠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谢方寒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可去年谢方寒四步成诗三公主也在场,这个项解元虽然是个解元,但也不见得作诗上能压过她。 除非是提前有所准备的。 晏瑜棠侧目看向三公主,对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十分自信。 “今日在场的皆是闻名西京才子佳人,小生斗胆,请场中的诸位出题比试,谢将军可愿意?” 果然。 项解元这话一出,晏瑜棠就明白了,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提问的人应该都是三公主安排好的,至于题目想来也是早就定下了。 谢方寒四步成诗,能成一首,但却未必能成两首、五首、十首,反倒是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的话,不管成败与否面子上都不会太掉。 没什么气度,但也是个聪明的做法。 “别担心。” 晏瑜葭低声对她说,看样子也是知道了对面的打算。 晏瑜葭:“要是作对谢将军可能会应付不来,但是背……不,作诗的话,你且放心。” 开玩笑,九年义务教务那是白上的么! 晏瑜棠目光闪烁,这些天她也听晏瑜葭说过一些事,她说自己和谢方寒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她们两个世界是平行的,虽然历史上稍有差异,但都有着几千年灿烂又辉煌的文化传承。 项解元提出的条件看起来平常又公平,但是谢方寒也不是傻子,余光扫到好几个蠢蠢欲动的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个为她准备的坑。 可人家都挑衅上门了,她在缩回去,那可是真的丢不起这个人了,她当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可以。” 她话音刚落,一个公子哥就站了起来,谢方寒和他们不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不过没关系,她不熟,晏瑜棠熟啊,她倒要看看皇后那边都有些什么人。 “今日梅园的花开得不错,不如二位就以梅花为题,作一首诗吧。” 谢方寒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干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颤抖,谢方寒对着他笑了下,指了指一旁光秃秃的梅树:“眼下还未入冬,何来的梅花?莫不是这位公子能看到我们常人看不到的风景?” 园中响起低笑声,晏瑜葭在台上也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晏瑜棠见她笑的尤其的开心,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好笑么?” 晏瑜葭摇摇头:“我不是笑这个问题,我是笑谢将军说的话。” 谢方寒的话? 晏瑜棠不解的看着她:“她说的有什么好笑的?” 晏瑜葭瞥了一眼三公主,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谢将军不是说那位公子能看到我们常人看不到的么,我们是活着的人,生活在阳间,我们看不到的不就是阴间么。 谢将军那句话的意思,是既然是阳间人就别说阴间话。” 晏瑜葭注意到三公主突然僵硬的脸色,心情更加愉快,虽然这趟任务有了两个变数,但若是真能和这两个人达成互帮互助协议,这次的任务也会轻松不少。 晏瑜棠听完解释,看着谢方寒的目光愈发的莫测起来。 那位公子哥因为着急说错了话被众人耻笑,又被谢方寒暗里怼了一通早已羞愤不已,但是考虑到自己的“任务”,还是憋屈着起身匆匆改了话头,“是我说错了,不是梅花,就以花为题。” 花。 挺笼统。 谢方寒的脑容量里倒是有不少带花的诗词,可就是不知道对面会从哪个方面出手,她看向项解元,出声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项解元眼神闪烁,斟酌了片刻才道:“若是谢将军不介意,那就小生先吧。” 谢方寒并不意外,先出招的,不论是好是坏,终归都会被宽恕对待一些,倒是自己,群狼环伺之下,要是拿不出惊才艳艳的作品,今日怕是不能擅了了。 大概是为了做戏全套,项解元并没有马上作诗,而是原地琢磨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一首七言绝句,把这梅园里开得最盛的牡丹描写的艳丽无双。 一片叫好声中,只有上位的三位公主反应平淡。 三公主并不好诗词,今日这一出不过就是为了打击谢方寒。 晏瑜葭则是清楚谢方寒腹有乾坤,她并不担心谢方寒,反倒是在心里吐槽项解元背后的人愚蠢。 明知谢方寒诗词写的好还从这方面下手,不是愚蠢是什么。 而晏瑜棠则是在走神,她想起了画舫上以及生辰礼上谢方寒作的诗…… 63 项解元的“牡丹”引来了一片叫好声,谢方寒下面有几人的神色很是自得,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概是一起帮着“润色”过吧。 谢方寒收回视线,没有看向项解元,而是转头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 晏瑜葭:! 晏瑜葭的眸子亮了不少,她还挺好奇谢方寒能拿出什么样的“干货”。 “金谷无烟宫树绿,嫩寒生怕春风。博山微透暖薰笼。小楼春色里,幽梦雨声中。” 谢方寒颂完上阙,耳边顿时充满低低的讨论声。 项解元在听得最后两句后,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白。 谢方寒懒得管顾他们,对着晏瑜棠笑笑,继续颂出了下半阙。 “别浦鲤鱼何日到,锦书封恨重重。海棠花下去年逢。也应随分瘦,忍泪觅残红。” 谢方寒眼见着台上的晏瑜棠在她念完诗后红了脸,偏还为了端着公主的仪态,不好遮住,只得微垂着眸子,避开她的视线。 咚! 谢方寒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她目光热切,也不考虑是否会灼伤人,尽数的将其落在台上人的身上。 今日能见到晏瑜棠这副神色,也不枉她搜肠刮肚选出这么一首诗。 海棠花下去年逢。 谢方寒笑意愈甚,她还记得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海棠树下。 台下讨论的声音多了不少。 虽然有不少人是三公主提前安排好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讨论这首词。 项解元脸色煞白,连唇上的颜色也尽数散去,他咬着牙微微弯身对着谢方寒道:“这一局,小生认输。” 在谢方寒念出“小楼春色里,幽梦雨声中。”这句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项解元虽然认了输,但是人群中却还是不乏想要挣扎一下的人。 “谢将军这首有些跑题了吧。” 说话的人并没有露面,谢方寒并不介意,就算她没注意到,场中还有暗卫呢。 此话一出,虽然没有挑起太大的风波,但也是得到了稀稀疏疏的几声应和。 谢方寒抬手指向园内为了添一份颜色而随意种下的几棵海棠,“海棠仍在,为何说我跑题?” 海棠的花期未过,虽然并不是绽放最艳的时候,但那一抹红色,却也是不容忽视的。 场下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谢方寒说的没错,梅园现如今确实是牡丹开得最好,但也没有规定必须写牡丹。 反倒是他们,先入为主的就以为谢方寒一定会挑开得最好的写。 两首“牡丹”放在一起,高低立见。就算不慎输了,总还是有别的理由可以转移话题的。 岂料这谢方寒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挑了陪衬的海棠不说,还偏偏写的这般旖旎惊艳。 “啧啧啧。” 在场的人还在讨论这首词的对仗和用字,晏瑜葭却已经明白了谢方寒选这首词的深意。 座位靠前的世家子弟注意到晏瑜棠的反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 场中突然骚动起来,人群的讨论声中开始传出“名字、海棠”这样的字眼。 魏南雁弯弯嘴角,深藏功与名。 眼见着“吃瓜群众”情绪愈发的高涨,谢方寒不仅不低调息声,反而大方的承认:“世间花树万千,我尤喜海棠。” 轰! 梅园“炸”了。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八卦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 谢方寒这大胆的“表白”听的不少姑娘家都红了脸,自视清高的公子哥们有心不满,偏谢方寒是个“武将”,也不能尽用“读书人”的言行品德来约束。 晏瑜棠原本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烧,待到谢方寒说完那句话,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置于火上,浑身都是烫的。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三公主突然开了口,“安静。” 冷冰冰的两个字化作一盆无形的冷水,将原本热火朝天的局面泼了个透心凉。 三公主面无表情的环顾一周,看着在场的人不咸不淡的道:“继续吧。” 经过这场戛然而止的狂欢,场面一度安静的有些尴尬,场下的人隐晦的交换着眼神,这个时候显然不是一个“出头”的好机会,眼神交流了半天,替死鬼终于选了出来。 那人显然也是极不愿意的,起了身飞快撂下一句“此处既然叫梅园,那二位就以梅为题吧”便马上又坐了回去。 这是和“梅”过不去了? 谢方寒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梅”字,反正都是集思广益写出来的,“梅”这个题目有什么不同么? 项解元似乎是在心里数着时间,半盏茶的时间一到,便对着她抱了下拳,强撑着身子,嘴角僵硬道:“小生做好了。” 谢方寒十分大方的抬了手:“项解元请。” 项解元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缓缓的道:“华霜盼春雪,北风扶冬梅。长河抟星月,应是人间岁。” 谢方寒目露意外。 这五绝用字到位,诗的意境也颇有高度,肯定是经过深推敲的。 可这般心境,也不像是场中这些心高气傲的“孩子们”能有的。 谢方寒看向项解元的目光里尽是怀疑,心道难不成这个看着有些浮躁的解元内心世界还藏的挺深? 项解元撇开视线,不与谢方寒对视,脸色依旧是泛着白。 晏瑜葭的想法和谢方寒也差不多,这诗的意境颇有几分返璞之势,就这些屁大点的孩子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她下意识的看向晏瑜棠,却见她神色十分……平静,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晏瑜葭耐不住好奇心,若无其事的连同自己和椅子朝她身边挪了挪。 “瑜棠。” 无人时她们更习惯以名字相称。 晏瑜棠微微侧头,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晏瑜葭顾忌三公主,长话短说道:“你知道刚刚那首诗怎么回事么?” 晏瑜棠坦然的点点头,低声回道:“文殊院的刘阁老诗词闻名大晏,最擅五绝拿字。” 晏瑜葭面露恍然,原来对方这次不仅是作弊,还提前找老师修订了答案。 谢方寒这次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这首五绝里的“梅”,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整诗来看,百花之中,数梅花最为贴切适合。 整首诗表意虽是写景,可内在却也隐隐含射她这个等不到“春风”的梅花。 单独拿出带“梅”的诗词,怕是赢不了。 谢方寒低着头开始搜索自己的知识库,她感谢自己是个文科生,古诗词的阅读量要比普通的同龄人多上许多。 场中讨论的声音再起,不少人都隐晦的对着谢方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显然是在等她开口认输。 可谢方寒注定是不能顺他们的意了。 “我做好了。”她虽是看着项解元,可话却是对着全场人说的。 项解元低着头抿了一下有些干涸的嘴唇,用不大的声音说了声“将军请。”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谢方寒避开对方的正面攻击,没有选择反击,而是把自己的精神层面拔高了好几层。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项解元喃喃的重复着,心头百感交集。 本以为拿出杀手锏能扳回一局,却不曾想到谢方寒这首词直接“杀”的他没了抵抗之力。 谢方寒这般心胸,他拿什么和人家比? 台下的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有说项解元好的,也有说谢方寒这首好的,两方人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哔哔,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项解元那首诗算是“精准打击”,春雪,冬梅,一生一灭。 相比较下,谢方寒可以说得上是虚怀若谷,更显涵养。 谢方寒看着依然争执不休的两方,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 交谈声被打断,场中的视线纷纷落在出声人的身上。 谢方寒神情自然的说:“我还做了第二首,各位不妨在听听。” 底下有人想开口,谢方寒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规则没说只能作一首。” 原本要出声的人面露讪讪,到底是没有再争论。 谢方寒掸了掸衣袖,开口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好!” 李喆当即拍桌大喊,“逸之二首绝冠!” 谢方寒第二首一出,原本还叫嚣的解元一脉当即息声。 项解元这“春雪”再好,也比不上谢方寒有梅有雪有诗的春。 项解元看着谢方寒,长叹了一口气,略显单薄的身体不再紧绷,脸上重新充上了一抹红,语气颇为怅然:“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这才两轮就结束了? 谢方寒心里有些犯嘀咕。 项解元对着谢方寒行了一个大礼,眼中满是钦佩,“原本……还准备了另外几首的,不过现在这般拿出来也是自取其辱,谢将军文采卓然,若弃武从文必然能名垂青史。” 他说的含蓄,谢方寒也是高看他一眼,原本想着就是个枪手,刚刚一席话说完,倒也显出几分傲骨。 可惜了。 “谢某无意名留青史,此生所求,不过岁月无忧,海棠常开。” 项解元听罢也不再多言,对着主位上的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也不管上面人的便甩袖离去。 三公主脸色有些难看,看向谢方寒时更是面带寒霜。 “不愧是五妹妹的驸马。”她看向身旁的晏瑜棠,双眸微眯:“谢将军惊世才华,埋没于军中实在是可惜了。” 晏瑜棠并不被她的话牵住,“驸马能做的事有很多,难不成每件都能去做?若人人都如此,世间岂不乱了,皇姐觉得呢?” 三公主冷笑一声,没有应话,起身也退了场。 攒局的人走了,剩下的人便也不再多待,纷纷起身告辞。 好好地一场“迎新会”,变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 晏瑜葭这位主角倒是吃瓜吃的开心,一行人回了宫,刚踏进棠园的门,暗卫的消息就传到了。 就在她们去梅园赴约的时候,西京中的几个暗卫据点同时遭到袭击,据回报,他们是在找什么人…… 64 “你听我解释……” 谢方寒厚着脸皮蹭上了两位公主的马车。 刚上车就贯彻实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错哪了?”晏瑜棠正襟危坐,晏瑜葭撑着下巴吃瓜。 谢方寒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那天……之后,不该躲着不见你,军中是有些忙,但我也是故意没有进宫。” 晏瑜葭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听谢方寒这么说,顿时兴趣大起,连忙追问:“怎么了怎么了?那天我离开之后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么?” 谢方寒掩饰的撇开眼神,不搭晏瑜葭的话,也不敢看晏瑜棠脸上的表情。 “下不为例。” 她听到晏瑜棠这么说。 “额,你不生我气了?”谢方寒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生气有用么。”晏瑜棠瞥了她一眼,神色淡定。 谢方寒小声的嘟囔着:“我倒是不介意你还回来。” 晏瑜棠一噎,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谢方寒见她真的没有生自己的气,一直提着的心也咽了回去。 “你这几天不在,有些话我也不方便说。”晏瑜葭眼见没法吃瓜,便换了话头说起正题。 “你说。”谢方寒坐直了身体等着她的后话。 车外是熙攘的街道,车内则安静的有些沉重。 “你可能也猜到了我的想法,我上次说过我来这是有任务的,我认为我的任务和你们的追求并不冲突,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和我联手。” 意料之中的提议。 就算晏瑜葭不提,谢方寒也是有打算和她接触的。 她这边倒是没什么意见,谢方寒这么想着,视线转到了晏瑜棠身上。 晏瑜棠并没有因为这几天的良好接触就对晏瑜葭的提议大开“绿灯”。 她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十分认真地提出了问题。 “我还有几个问题不太清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晏瑜葭点点头,并无不满:“应该的,我们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晏瑜棠:“你说过要维持你的‘主角’地位,是表示你要称王么?” 晏瑜葭摇头,“不,并不是我要称王。但我也不瞒你,称王也确实可以让我完成任务。 不过我个人并不想座上至尊位,治理国家太累了。” 晏瑜葭说的很随意,在说起那个皇位的时候更是没有丝毫敬畏和向往。 这一点…… 和谢方寒一样。 谢方寒接到晏瑜棠扫过来的视线,看着她不解的眨了眨眼。 晏瑜棠无声的收回视线,看着晏瑜葭继续道:“既然不想称王,那你打算怎么做?” 晏瑜葭笑的官方:“五公主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若我们最终不能达成共识,我提前将我的计划说出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晏瑜棠顿了下,重新换了一个问题:“你的计划会给大晏带来什么?” “不愧是大晏的公主,还真是万事以大晏出发。”晏瑜葭这话让人听不出是在贬低还是在夸赞。 晏瑜棠神色淡淡:“这是我的责任。” 晏瑜葭不置可否:“五公主的问题,我觉得你自己也有答案,大晏气数将尽,这不是我或者谁插手就能轻易扭转的事。 我能保证的就是不做有辱大晏公主身份的事。 其他的,我无法给你保证。” 谢方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现在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她和晏瑜葭一样是个“外来者”,在这件“本土人”和“外来者”的对话中,她的立场不是特别鲜明,贸然开口对双方都不公平。 晏瑜棠没有再发问,眉头轻皱着,看样子是在考虑晏瑜葭的话。 马车驶入皇宫,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叫嚷声消失,马车里只剩下浅淡的呼吸声。 “我同意你的提议。” 晏瑜棠突然说道。 谢方寒和晏瑜葭都没想到晏瑜棠会突然出声同意。 两个人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特别是谢方寒,按照她对晏瑜棠的了解,怎么着她也得纠结个三四天。 可结果却是她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 明明大晏在她心中是最具分量的。 晏瑜葭没有谢方寒想得多,她正对着晏瑜棠笑的开心,有了这么一个强力的帮手,她这次的任务不完成都没处说理。 马车在棠园的门口停下——这是晏皇亲批的特权。 晏瑜葭的目光扫过神情严肃的谢方寒和神色淡定的晏瑜棠,知道这两个人怕是有不少话要说,主动退了场,不再继续当电灯泡。 谢方寒耐着性子一路跟着晏瑜葭进了书房,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负责联络宫外的暗卫便敲开了书房的门。 宫外的几个暗卫据点同时被拔除,而他们竟然连对面的人是谁都不确定。 对面出手利落,又没有明确的目的,幸而在第四处据点他们得到了些许的线索,了解到他们在找人,这才有了一点方向。 “皇后。” “皇后做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晏皇现在就剩一个独苗六皇子,年岁还小,母族又没有什么权势,日后即位也不过是个傀儡。 各方势力自然都想把他捏在手里,可六皇子的母妃和同是小官之女的淑妃走的较近,眼下三个公主之间也是波澜丛生,周家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多一手准备。 二皇子人虽然去了大越,但是他的皇妃和孩子还在大晏,二皇子的生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朝中有人知道,周家也会想办法压下。 谢方寒还在北地时,晏瑜棠联合成祺将人抢了过来,让周家生生吃了个哑巴亏,不报复回来倒是不像他们的作风了。 只怪她们只想着提防明枪,没料到对面竟然是从暗中下手打了他们一发暗箭。 两人当即重新部署了一番,该补缺口的补缺口,该加强防护的地方加强防护,忙忙碌碌的就是一下午。 谢方寒一口饮尽杯里的茶,长呼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周家这次是摆了我们一道。” “他们手里哪来的人?” 晏瑜棠摇摇头,她查过大内密探那边的消息,并没有记录周家有这么一批人。 谢方寒的心情不太美好,本以为西京的地下势力都在她们的监控下,没想到周家竟然还能调配这么一批精湛的人。 这次还好只是端了他们几个据点,若是直接对着他们下手,结果如何她也不敢深想。 “联系一下小花那边,让她们也帮着盯一下。” 这件事过于被动,眼下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针对方法。 谢方寒:“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晏瑜棠见谢方寒脸色不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先别想了,有问题我和你一起担着。” 谢方寒点点头,但是脸色依旧端着。 “在想什么?”晏瑜棠问她。 “刚刚晏瑜葭和你说的话……”谢方寒锁着眉头,纠结着怎么说下去,“我知道大晏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但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我的祖国几千年历史的写照,世上从不会有不朽的王朝。” 晏瑜棠看着她若有所想,“那要是我一定要保住大晏的江山呢?” 谢方寒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摆,神色挣扎,半晌才哑着声音回答说:“我帮你。” 晏瑜棠怔愣了一下,又马上掩饰好自己的表情,“晏瑜葭……应该很厉害吧。” 谢方寒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带系统的穿越者,她也不清楚这些人是不是真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强大,但是有一点,对方也是知道未来剧情的,这方面她并不占优。 “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谢方寒说的委婉。 大晏的问题并不在她们几个人身上,而是在这个王朝本身,就算这场博弈她赢了,大晏的局势想要拉回来,也是难如登天。 晏瑜棠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轻松,“既然如此,那我答应她的提议不是很好么。” “我是怕你……” “怕我想不开?” 晏瑜棠截住她的话。 “我并不是迂腐不化的人,大晏的结局我已经看到了。 对大晏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结束。 只有这腐朽的王朝结束,百姓才会有活路。 我是皇室的公主,也是大晏的公主,我要做出对大晏最好的选择。” 日暮西沉,最后一道霞光落在晏瑜棠的身上,映的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柔和又温暖。 “如果你当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谢方寒情不自禁的说到道。 晏瑜棠摇摇头答得果断,“我不想,皇权对我来说只是束缚。”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么?”谢方寒继续问道。 晏瑜棠敛下眸子,思索片刻,仍然是摇了摇头,“也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做什么?一直以来想的都是能做什么。” 谢方寒有些恍神,抛去她身上华贵的宫装,和周围精致的装饰,即将卸下担子的晏瑜棠就像未来的同龄女孩一样,对未来充满迷茫。 “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么?”晏瑜棠看着她问道。 “我么。”谢方寒考虑了一下,最终也是摇了摇头,“我也没有。” 她是从现代来的,对于古代,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 “以前也没有么?就是穿……穿越前。” 晏瑜棠对这种新字眼还是有些拿不准,但是这几天和晏瑜葭交流下来,也是学了不少新东西。 “以前啊……”谢方寒对着她笑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忙了一天了,能先吃饭么?” 65 谢方寒是真的饿了,饿到晏瑜棠都停筷半天了,她还在往嘴里扒饭。 晏瑜棠双手支棱起下巴,面带微笑的看着谢方寒。 这目光存在感太强,谢方寒下意识的放慢了筷子速度,频频的将视线瞥向晏瑜棠。 晏瑜棠不会是在嫌弃她吃的多吧! 同样是女孩子,晏瑜棠晚饭就吃了几口,哪像她米饭一碗接着一碗。 但这也没办法啊,她现在是个习武之人,饭量大也很正常。 想到这谢方寒就有些惆怅,遥想当年,谁还不是一个吃几口就撑得温婉女子啊。 晏瑜棠见她突然停了筷子,面带惆怅开始走神连忙出声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谢方寒收回目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吃的多?” 晏瑜棠:…… 她还是第一次见谢方寒这样。 这是在……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嗷,撒娇,谢方寒这是在撒娇么? 还挺可爱的。 晏瑜棠脸上的笑意更甚,也不回答,眼看着谢方寒神情越来越委屈,心道了一句见好就收,及时的出了声。 “没有嫌弃你,吃再多我也养得起。” 晏瑜棠语气温和,眸子里的笑又暖又甜,谢方寒眨眨眼,慢慢低下了头,她的脸烧的滚烫,就连夜风都带不走丝毫温度。 试问谁不想被一个美女富婆包养呢! 谢方寒好不容易把翻江倒海的心压下去,匆匆忙忙的把碗里的饭收拾干净。 目睹全程的明月目光复杂的看着谢方寒,英雄滤镜在目睹谢方寒撒娇后碎了一地。 她们俩人是不是拿反了剧本? 晚膳结束后,晏瑜棠带着谢方寒去棠园里消食。 梅园的海棠种的随意,远不如棠园里的好看。 晏瑜棠并不打算放过她,屏退了侍从,继续饭前的话题。 晏瑜棠:“你还没告诉我你以前的事。” “以前……”谢方寒回想自己穿越前平平淡淡的生活,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亮点。 不过她既然想知道,自己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我穿越前还是个学生,还在念书,在我们那,不论男女都是可以读书的,当时我已经经历过科考,科考之后按照分数可以继续读书,会学到更加深奥的知识。 我的科考成绩不算拔尖,也就是个中等偏上的水平,就和所有同龄人那样,念书,科考,再念书,并没有刻意想过以后要去做什么,因为时间还早,留给我思考的时间还有很多。” 谢方寒说完,就见晏瑜棠正盯着她走神。 她在她眼前摆摆手,拉回她的思绪,“怎么了?” 晏瑜棠的情绪突然低沉下去,“晏瑜葭和我说,你们生活的时代,没有战争没有剥削,百姓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真好啊……” 谢方寒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两个人的胳膊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晏瑜棠有些不习惯,但是终归没有躲开。 谢方寒在心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天知道她刚刚有多害怕,“战争是不会消失的,在我生活的年代有些国家依然满是争斗,我的祖国也是因为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所以别的国家才不敢轻犯。 在一百多年前,我们当时的皇朝也被外来的文明侵蚀过,若不是前人用鲜血给我们开路,也轮不到后世的我们安逸的活着。” 晏瑜棠听的很认真,未来的一切对她都是模糊的,晏瑜葭给她讲过很多不敢想的东西,很多事物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想象。 她原以为她们口中的“未来”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听完谢方寒的话,她却对未来的认知多了一圈轮廓。 沧海桑田,很多的存在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但同样,也有一些会随着时间的推进亘古流传。 这么一想,未来似乎也没有太远。 晏瑜棠豁然开朗,这些天一直纠缠在她心上的迷雾,被一缕一缕的驱散。 她来了兴致,对着谢方寒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今天的颂的诗,都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古人所做?” “晏瑜葭说未来的人可以在天上飞,穿过大海还会遇到金发蓝眼的其他国家的人?” “听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个球,我们现在就站在球上?” “还有还有,真的有人去到月亮上了么?那上面有没有宫殿?” “……” 此时的晏瑜棠像个半大的孩子,把这几天听到的不能理解的事情一一列出找谢方寒求证。 谢方寒尽力用通俗易懂的说法给她解答,晏瑜棠听的津津有味,眼中写满了好奇和兴奋。 这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 谢方寒一边欣慰,一边又在心里吐槽晏瑜葭。 拜她所赐,她已经能想象到未来一段时间她和晏瑜棠之间一问一答的对话模式了。 “谢方寒。” 晏瑜棠突然叫道。 谢方寒还在心里“哀叹”,听到晏瑜棠叫她便下意识的抬头——一截海棠花枝近在咫尺。 她虽是不解,但还是从晏瑜棠手里接过,晏瑜棠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那截花枝轻轻的道:“物以喻人,诗以咏情。我没有气你瞒我,诗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是我听到你要说的话了。” “什么话?”她看着她下意识的接道。 晏瑜棠红了脸,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搭在那截海棠上。 折枝同牵。 …… 达成合作协议后,三人有商定了进一步计划。 晏瑜葭在暗中扶持朝中的寒门官员,谢方寒负责顶住世袭军侯那边的压力。 而晏瑜棠则负责专心应对周家。 匆匆忙忙,时间便从晚春走到了初秋。 晏瑜葭扶持的寒门子弟已经小有气候,谢方寒则天天叫苦不迭,那些老军侯们个个都是数狐狸的,论交战谢方寒不惧,可论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谢方寒根本招架不住。 “就你这点能耐,上赶着去给你敲打么。” 卫百里见她一次,嫌弃她一次,谢方寒一开始也就是撇撇嘴,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直接和老爷子道:“您别天天嫌弃我,您也不是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我自己一个人招架一个都难,更别说一起针对我。” 卫百里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谢方寒:? 第二天上朝,谢方寒惊奇的发现,那些昨天还咄咄逼人的军侯,今天都老实的不得了。 谢方寒百思不得其解,晏瑜棠听完后倒是了然的笑了笑。 “你知道怎么回事?”谢方寒连忙问道。 “知道啊。”晏瑜棠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你今天上朝的时候没发现路上的城防军多了不少么,成棋将军昨晚下的命令,要加强西京的‘防护’,命令下了不久,手底下的人就抓了好几批‘寻衅滋事’的人,巧合的是,抓的人都是些军侯家的公子。” 谢方寒:…… 神特么巧合。 这不就是武力威胁么。 晏瑜棠见谢方寒那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笑意更甚,“老爷子说你明明打仗手段倍出,结果到了朝堂上反而束手束脚,实在是……不聪明。” 老爷子肯定是说她蠢了。 晏瑜棠是为了给她留面子也是“煞费苦心”。 “你什么时候和老爷子见面的?”谢方寒后知后觉的问道。 她平时除了上朝睡觉和去军中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泡在棠园里,晏瑜棠是什么时候出了宫? 晏瑜棠但笑不语。 谢方寒见她不想说也就没有多问。 “人呢人呢人呢!” 离老远晏瑜葭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谢方寒和晏瑜棠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皆是无奈。 “明星星,来杯茶!” 晏瑜葭提着裙子一阵风一样在两人对面坐下。 明星一脸淡然的端来茶,看样子是见怪不怪了。 自从三个人达成协议,晏瑜葭的形象就彻底放飞了,只要进了棠园,礼仪谈吐就尽数消失,风风火火的看不出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 “呼,活过来了。”晏瑜葭一连牛饮三杯茶水后才开了口,“我得到消息,江南那边似乎是出了点问题。” 谢方寒:“江南?” 晏瑜葭点头:“嗯,消息很隐晦,我也不确定,所以才来问问你们有没有那边的消息。” 谢方寒看向晏瑜棠,晏瑜棠摇摇头,“我这边并没有收到江南有异的消息。” 谢方寒:“那就先联络一下那边的人……” “圣旨到!” 谢方寒的话被打断,三个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去接旨。 来宣旨的是晏皇身边的大太监,而旨意竟然和她们刚刚提到的江南有关。 “……今江南多处河堤崩塌,良田多灾,百姓多怨,朕心甚忧,特命五公主晏清代朕出行江南,梳理政务。着令云麾将军谢方寒同行,以保公主出行安全。” 晏瑜棠:“儿臣领旨。” 谢方寒:“臣领旨。” 大太监宣完旨,又笑着提醒晏瑜棠:“陛下说了,江南是大晏的粮仓,如今眼看就是收稻的时候,河堤崩塌之事不可轻觑,还望公主殿下多多费心。” 晏瑜棠微微低身,“儿臣遵旨。” 大太监施施然的离开,三个人的神色都不是特别好。 晏瑜葭:“我觉得有诈。” 谢方寒点头:“嗯,我也这么想。” 晏瑜棠锁眉:“不管是什么,既然下了旨,怎么都要走一趟。” “瑜葭,我把大内密探留给你,我和谢方寒离开后,你一定要小心,有麻烦的事尽量拖到我们回来。” “安啦安啦。”晏瑜葭拍拍晏瑜棠的肩膀,语气随意:“小问题,不要担心我。” 她风风雨雨的经历了不知多少,这点小挫折,她还不放在心上。 “倒是你们,这一次南下,万事小心。” 66 在看到南下的队伍里有项解元时,谢方寒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那天不是说自己是个编撰么,南下有一个编撰什么事?去写书? 而项解元也和那日在梅园时的浮躁不同,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四平八稳的对她行礼,“下官项传升见过云麾将军。” 突然这么老实,既不作妖也不闹的,谢方寒一时也不好针对他。 她不带感情的应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项传升大概也知道她不待见自己,打了招呼后就老老实实的缩回了队伍里,晏瑜棠的马车姗姗来迟,清点好人数后,这个连夜组成的南下小组正式拔旗开路。 刚出西京,谢方寒就憋不住话了,把马交给副将,自己则钻进了晏瑜棠的马车。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谢方寒眨眨眼,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圈,换了说辞,“嗯,没睡好。” 晏瑜棠的马车很宽敞,和她那个改装的移动军械库不一样,十分“小资”,谢方寒说完,顺势就躺在了她的身边,闭上眼睛,周身都写满了我困了我好累我睡一会。 晏瑜棠原本坐在中间,眼见谢方寒躺了下来,她也不生气,看着她笑了笑,还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生怕不够她躺。 谢方寒闭着眼睛半天也没等到车里的人说话,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就见那人正认认真真的盯着一本书看。 难道是我演的太好了? 谢方寒在心里犯嘀咕,挣扎着又爬了起来。 晏瑜棠见她起身又问道:“睡不着么?” 谢方寒装作没听见,一本正经的和她讲刚刚的事。 晏瑜葭也不戳破,笑着放下手里的书。 谢方寒:“刚刚那个项解元和我打招呼,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瑜葭那样?”晏瑜棠难得开一次玩笑。 谢方寒一愣,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 晏瑜棠见她脸色都变了,知道她是又想歪了,连忙对她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嗯?谁?”谢方寒还在思考项传升“穿越”的证据,冷不丁听到晏瑜棠的话,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今日见到的项解元才是素日里的项解元。”晏瑜棠把话挑明。 谢方寒皱了一下眉,“那梅园那天是怎么回事?” 晏瑜棠盯着她,谢方寒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晏瑜棠却突然笑了起来。 晏瑜棠:“你没发现么?他在学你。” 谢方寒:??? 谢方寒想起项传升那天夸张又欠打的语气和神情…… 谢邀,本人不被这个锅。 晏瑜棠看着她那一脸纠结的表情,笑的更加开心,“他已在朝任职,梅园那日见我们却自称小生,不过就是为了降下身份,搏一搏文人谈吐,只是她没想到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谢方寒看着她,神色复杂:“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在夸我呢。” 晏瑜棠伸出手稍稍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当然是在夸你啊,谢小将军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在乎什么酸腐的文人陋习。” “等等,不对啊。”谢方寒反应过来:“你说他学我,我平时也不这样啊。” 晏瑜棠收了手,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还记得今年年宴上你干了什么么?” “年宴?” 听到这两个字,谢方寒印象最深的就是见到了当朝淑妃…… 她看着晏瑜棠,目光复杂。 晏瑜葭:? “想什么呢?”她抬手在谢方寒的眼前比了比。 谢方寒摇摇头,“没,你继续说啊,年宴怎么了?” “你那天算是正式在西京百官面前露面,当晚的话题谈论最多的就是你。” 晏瑜棠说着,还不轻不重的瞥了她一眼,谢方寒那天出尽风头,偏偏她本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她还没有刻意去收集消息,单单是宴上随便听听,就听到了至少五位要去找卫将军说亲的夫人。 谢方寒面露茫然。 有这一回事? 晏瑜棠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原本生出的一点怨气也消了去,耐着性子继续和她说:“后来你当众两次和父皇叫板,事后却又安然无恙,不论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西京的目光还是聚集到了你身上。” 晏瑜棠有一句话并没有告诉她,那天在年宴上,若不是谢方寒说中意的人是自己,将军府的门早就被媒人踏破了,哪怕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私下去探卫百里的口风。 这些谢方寒都不知道。 她那天和谢方寒闹得不愉快,一方面是因为她当众顶撞皇帝不理智,还有一方面就是害怕。 她在宴上想了很多,想到最后抛去公主这个身份,她没有一点配的上谢方寒的,而谢方寒不同,就算他不是卫将军的外孙,不是谢太师的孙子,她本身就足够优秀。 直到现在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谢方寒十分优秀,而她心底的担忧却日复一日的在减少,并不是因为知道了她的秘密,而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柔的让人想就此沉溺。 所以她不在刻意的和谢方寒划开界线,她也想试试主动的踏出一步。 “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谢方寒眼见着她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了又等,神没回过来,倒是开始傻笑。 晏瑜棠换了个坐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柔声回答道:“在想你。” 谢方寒:…… 谢方寒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烧。 她这是突然吃了糖么!这谁顶得住! 晏瑜棠看着红脸后还在不停掩饰自己的谢方寒,十分的满意,“项解元大概是听说了你年宴那天有多意气风发,所以才刻意的端着模仿,只是不曾想画虎不成反类犬,表现出来的那么浮夸。” 这也是晏瑜棠之后发现的,项传升那天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装出来的感觉都是在模仿画舫那日和年宴上的谢方寒。 只是他不明白,谢方寒的放浪不羁、少年意气是由遭遇和眼界决定的,单就不敬皇权这一点,十个项传升也比不上她。 谢方寒晃了晃脑袋,算是听懂了,项传升到底怎么样她不在乎,只要不来招惹她们,她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额头还有一点点痛,谢方寒却笑得很开心,她喜欢晏瑜棠对她这样“动手动脚”,现在的她是鲜活的,不像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整个人都在端着,每一个相交的眼神里都满是深意。 两个人在马车里闹,护在马车周围的亲卫一脸严肃的装作听不到。 这些亲卫是卫百里交给他的,每一个都是能以一打十的好手。 晏瑜棠还记得她们身处何处,闹了两下便收了手。 谢方寒翻出明星装好的茶叶,在车里架起水壶开始煮茶。 “怎么没带明星或者明月。”她随口问道。 之前几次出宫晏瑜棠都是自己,最多也就是带着暗卫,从不带侍女,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她担心暴露行踪。 可这一次是奉旨出行,晏瑜棠还是一个侍从没有带。 晏瑜棠正在挑杯子,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她们两个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带她们出来还不知道谁照顾谁。” 谢方寒:…… 虽然晏瑜棠说的没错,但是谢方寒还是酸了,这份侍从待遇,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份了。 晏瑜棠见旁边迟迟没有声音传来,有些奇怪的抬起头就见谢方寒正盯着小炉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嫉妒。 晏瑜棠被她搞得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想是这么想,但人还是要安抚的。 “母妃还不是淑妃之前,我在宫里经常被欺负,并不是我那几位皇兄,虽然他们也不待见我,但是只要我不凑到他们眼前,他们也不管我,但是宫里的下人不是,他们最会的就是踩低捧高,若不是明星和明月一直周旋着,我还不知道会什么样。” 谢方寒闻言立马收了情绪,“那我回去要好好谢谢她们。” 晏瑜棠笑笑,没有多说,换了话题,“之前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位萧将军呢?” 谢方寒眨眨眼,在心里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萧家当年在西京也是望族。 当时她们和晏瑜葭达成协议后,一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萧家翻案,萧家和其他望族不同,对寒门子弟并不苛责,反而处处提携,在寒门官员中很有地位,也是因为这件案子,晏瑜葭敲开了寒门朝官的大门。 虽然萧家的事最后是谢家做的结尾,但是谢明远早早地就把自己摘了出去,这次的翻案也只是抓了小鱼小虾顶锅。 萧迪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来安慰她。 他们都清楚事情的背后到底谁才是推手,但是现下这个结果,确实也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最好。 萧迪在萧家得到正名后,就按照约定辞去了镇北军的职务,在福伯的接应下去了西北——帮她操练私兵。 要说福伯,别看年纪大了,眼光也确实狠辣,这才短短一年,她手上的地契就翻了两倍,私兵的人数更是十分可观。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谢方寒觉得等她功成身退后,可以直接去做大诸侯了。 想法是大胆的,但是现在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和晏瑜棠解释她这份“见不得人”的身家。 “在说萧将军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谢方寒决定先试探一下。 晏瑜棠并不做他想,“你问。” 谢方寒清了一下嗓子,看着她道:“你是比较想当地主夫人还是诸侯夫人?” 晏瑜棠:??? ※※※※※※※※※※※※※※※※※※※※ 鱼塘:“地主和诸侯身份这么悬殊是怎么能并列?” 小谢:“嗯,你要是说地主,我就告诉你我有一山头的耕地,你要选诸侯,我就告诉你我养了半个禁军数量的私兵。” 鱼塘:…… 67 晏瑜棠以为谢方寒在开玩笑,盯着她看了半天,却见她神色愈发的严肃。 不是开玩笑? “为什么是这两个选择?”她问道。 谢方寒想了一下认真的道:“因为这两个最符合。” “符合什么?”晏瑜棠觉得自己要被她绕蒙了。 谢方寒像模像样的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在西北置办了一下资产。” 晏瑜葭:“什么资产?” 谢方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五一十的把西北最新的情况转述了一遍。 晏瑜棠:…… 这叫一点资产? 这都快能自己分立一个小国家了。 “你怎么会选择那个地方?”晏瑜棠想了想谢方寒说的位置,印象中那里的冬天要比西京还长一个月。 “那是个战略要地啊。”谢方寒一本正经的给她分析:“你看,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位置又得天独厚,不论是大越还是西兆,想要进入大晏那就必须通过这里,否则就要绕上至少一个月的路。” 晏瑜棠看着滔滔不绝的人,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谢方寒看着她的神情连忙问,“怎么了?” 晏瑜棠叹了一口气,“你之前不还说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么,什么也不操心的活着么,选在这个地方,哪里可能会安稳。” 谢方寒撇了一下嘴:“想是这么想,但是我娘留给我的这些人和钱,我总得对他们有个交代啊,你以为我不想脱开这些么。” 晏瑜棠见不得她这副委屈样,也知道她选在那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 为了给她增加筹码。 “都怪我。”晏瑜棠说的真情实意,“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面对这些事。” “我没怪你。”谢方寒连忙道:“相反我还挺开心的。” “开心?”晏瑜棠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是啊。”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往晏瑜棠身边凑,一时半会下不去马车了,她得选个好位置。 晏瑜棠放纵她靠近自己,谢方寒自己倒是很有分寸,在一个并不让人觉得冒犯的距离处坐下。 “我要是孑然一身,大可以随便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我不是。 我有老爷子,有朋友,还有你,我想保护好你们。 若我只是谢家的谢方寒,不受待见,没有人脉,以后出事,我如何护得了你。 你说我不敬皇权,我曾经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有底气。 我有抗争皇权的资本。” 晏瑜棠揪着自己的衣服,低下头不去看谢方寒,身边久久没有声音,她微微转头余光看到刚刚还在说话的人,现下却已经闭上眼睛睡得安稳。 晏瑜棠轻咬下唇,小幅度的往谢方寒的身边靠了靠。 …… 谢方寒一觉睡得踏实。 晏皇的圣旨下的突然,她只得连夜和小花商量西京的安排,等到差不多商量完,天都亮了。 谢方寒睁开眼,刚要起身就僵住了。 晏瑜棠倚着她睡得正香。 怪不得这半身子没了知觉。 谢方寒见她睡得香,歇了起身的打算,空着的那只手撩开车帘打算看看时间。 近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轻踹马肚,快一步上前询问。 谢方寒赶在他说话前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嘘,公主还在睡。” 近卫点点头,小声的回道:“还有十几公里就到秋镇了,按计划我们今晚在那停一晚。” 谢方寒:“好,就按计划行事,斥候先不用派,我们一起进镇。” 近卫:“是,将军。” 谢方寒放下车帘,转头就看到晏瑜棠正盯着自己看。 “吵醒你了?”她连忙问道。 “没。”晏瑜棠没有告诉她,在她醒了之后自己就醒了。 “你不让斥候先行,是想看看有没有难民?”晏瑜棠想了一下谢方寒刚刚的安排,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最大。 “嗯。”谢方寒眸色认真:“这圣旨下的太突然,我不得不多想,江南到西京不远,若是真像圣旨说的那般混乱,秋镇一定会有难民。” “斥候入镇我担心被有心人发现,隐瞒情况,还是让暗卫秘密混进去比较稳妥。” “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晏瑜棠沉着脸,车厢里的气氛霎时严肃了起来。 谢方寒有心安慰,可她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浮躁,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安慰别人,索性也就没有再开口。 车队抵达秋镇的时候,天还大亮,秋镇是江南等地去往西京的必经之路,每年来来往往的车队数不胜数,谢方寒这一行人虽不少,但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副将安排好了过夜的客栈,众人用了饭便早早地回屋休息。 谢方寒和晏瑜棠的房间是挨着的,算算时间暗卫也该回来了,谢方寒便跟着晏瑜棠进了她的屋子。 随行的几个文官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项传升看着他们,目露厌恶,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屋子。 暗卫传回消息,秋镇并无异常,这几日也并无难民。 谢方寒和晏瑜棠对视一眼,到现在她们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趟江南之行绝对是有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只是为了把她们调离西京,还是在江南打算对她们有所动作。 晏瑜棠:“不管怎么样,江南一定要去。” 晏皇亲下圣旨,就算那边有问题,她们也得踏上江南的地界。 晏瑜棠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方寒,张了张嘴:“明天,我们加快速度。” 谢方寒摇头,看向晏瑜棠认真地道:“不,明天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军。” 晏瑜棠面露不解,就听谢方寒又道。 “我带斥候先行江南。” “不行!” 晏瑜棠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的提议,“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谢方寒看着她,神情严肃:“我们一起去就不是陷阱了么?” 晏瑜棠皱了下眉头,“那也不能让你自己去。” 谢方寒原本紧绷五官突然柔和下来,“你放心,我会带着暗卫,若真是陷阱,我肯定第一时间撤退。” 晏瑜棠还是不同意:“那也不行……” 她还记得在郦城给谢方寒上药时她那一身的伤。 想到伤,她的神色更加坚定,“我是不会同意的。” 谢方寒突然想到一件事,心下焦急,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和她讲道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是你的刀,理应时时都在你的前面……” 她没有把话说完。 刀是武器,破风斩浪是它,遇到挫折先折掉的,也是它。 谢方寒的话没说完,晏瑜棠却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当即就红了眼,厉声道:“那我宁愿你永远不出鞘。” 眼看着晏瑜棠在眼圈打转的眼泪就要落下来,谢方寒哪里还敢再提这件事,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 先答应下来,实在不行,明早她早些带人走。 谢方寒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她低估了晏瑜棠对她的了解。 “你是不是想着先斩后奏,明日早些带人走。”晏瑜棠擦掉眼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的眼尾还带着红,看着就惹人怜惜,偏偏脸上表情严肃,晃得谢方寒不敢直视。 晏瑜棠见她没有回答,又连忙撇开眼神,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当即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今晚你跟我睡。” 谢方寒:…… 这是不是有点快? 谢方寒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可晏瑜棠紧紧的攥着她,眼神决绝。 谢方寒对上她倔强的目光,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我不去可以,分一批暗卫去总行吧。” 她不是挣不开,只是不想晏瑜棠难过。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晏瑜棠说她要孤身带人去一个可能布满伏杀的地方,她也不会同意的。 晏瑜棠见谢方寒松了口,提着的心稍微收了收,又听到谢方寒说让暗卫去,连忙应了声。 “好。” 谢方寒吩咐完暗卫时间已经是临近子时,晏瑜棠虽然下午在车里睡了一会,但熬到现在也是有些受不住,谢方寒满眼心疼的看着她,催她去睡觉:“快去睡吧。” 晏瑜棠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今晚你跟我睡。” 谢方寒:…… 暗卫:…… 暗卫:“属下告退。” 谢方寒哭笑不得,晏瑜棠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手上的劲一点都不减。 谢方寒拗不过她,起身把人抱上了床。 晏瑜棠的头刚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抓着谢方寒胳膊的手也卸了力。 现在要是想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谢方寒给她拉好被子,自己合衣躺在了对面的塌上。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她现在就期望自己想到的是错的。 原著里,女主晏瑜葭来到西京后,在西京搅起了一片风雨,而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对原本剧情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 四妃之一的淑妃病逝了。 和原著中的晏瑜棠去大越和亲一样,这句话只是随意的交代在一章里,像是凑字数一样,对剧情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现在不同了。 先不说淑妃本身是晏瑜棠的母妃,更何况还有十多年前的旧事没有说清,谢方寒隐隐有种预感,那些藏在原著剧情后面作者不曾交代故事,很快就要一一浮出水面了。 68 谢方寒心里藏着事,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醒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床上的晏瑜棠睡得还熟,她无声的走过去给她拉了拉被子,然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大厅里,副将正在和手底下的校官讨论着什么,见到走下来的谢方寒还有些意外。 “将军不多睡一会?” “醒了就起来了。”这副将是成棋手底下的,自己人,谢方寒也轻松一些,“你们在讨论什么?” 副将指了指桌上简略的地图对她道:“回将军,刚刚我们是在说今日的行程,按照我们昨天的速度,再有三天就能到湖城。” 湖城是这次灾情上报中受难程度最大的城池,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谢方寒想起昨晚的事,蹙着眉对他说:“加快一下行程,尽快到湖州。” “是”副将没有问原因,直接和校官开始重新规划。 晏瑜棠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找谢方寒。 看见在楼下的人后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怕了。 怕她一声不吭的离开,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是一身伤。 启程后谢方寒并没有像昨天一样进到马车里。 她没有信心自己的演技能瞒住晏瑜棠,特别是在知道事关淑妃,索性她就避在外面。 马车里的晏瑜棠内心也并没有很平静,车速和昨天比起来快了不少,她能感受到。 联想到昨晚谢方寒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她隐隐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谢方寒说过,她是所谓的“穿书”人,她知道未来的一些发展,能让她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想来也不会是小事。 自己去问的话,多半谢方寒也不会瞒她,但是她心里却一点也生不出询问的想法,她的潜意识在逃避真相。 两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湖城。 晏瑜棠挑开马车的车帘,看着有些萧索的借道,心里生出几分怪异。 谢方寒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将军。”副将远远地叫了她一声。 谢方寒回神,收回视线对他道:“安置好粮草,我们先行去城主府。” 副将领命,带着粮草先行去官家粮仓。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大多见了他们都是低下头,默默地加快脚步。 谢方寒心里的怪异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但是怪在哪她就是说不上来。 幸好提前安排了暗卫过来。 谢方寒想到这稍稍安了安心。 湖城的城主府在湖城的中心,城主赵为之在接到斥候的传信后,早早的就带人在城主府前等候迎接。 来之前谢方寒她们已经看过赵为之的资料,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八面玲珑、很能审视夺度的人,没有大功过,单拎出来看很是中庸。 晏瑜棠下了车,赵为之照例说了一通欢迎话,晏瑜棠不咸不淡的应了两句,算是走完了这个过场。 晏瑜棠:“赵大人,本宫这几日赶路有些疲惫,晚宴就免了吧。” 赵为之明白晏瑜棠的意思,马上低头说道:“晏清殿下一路辛苦,下官早已安排好殿下的住处,请殿下随下官来。” 屋子布置的颇有讲究,看起来又没有十分的铺张,当真是无愧八面玲珑这个评价。 “赵大人有心了。”晏瑜棠对他道。 “应该的,应该的。”赵为之放低身子,“殿下好好休息,有什么吩咐直接命人传唤下官便可。” 晏瑜棠轻轻点了下头:“有劳了。” 赵为之离开后,晏瑜棠又下令各自修整,然后就拉着谢方寒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方寒:…… 房门关上,晏瑜棠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出声问道:“怎么了?” 谢方寒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无奈的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这么把我拉进来,你不要形象了么。” 晏瑜棠反应了一下,转过弯来明白谢方寒说的意思后,霎时间涨红了脸,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 自从知道谢方寒是女子后,很多事情上考虑上便转了弯,可她忘了谢方寒的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外人眼中,她还是“男子”。 谢方寒见她这样,原本脸上的无奈变成了轻笑,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是皇帝明文下旨御赐的婚约,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关系也不唐突。 ” 晏瑜棠当然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只是事到如今该看的不该看的同行的人也都看完了,再纠结也是于事无补。 谢方寒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晏瑜棠小口小口的喝下,一杯水喝完,情绪也平复的差不多。 “说正事。”晏瑜棠放下杯子看向她。 谢方寒:“我们进城的动静不小,暗卫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晏瑜棠目光转向紧闭着的门,似是要透过这层层围墙看到外面的光景。 “从进城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方寒一愣,跟着点了点头:“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开始分析情况。 晏瑜棠:“街道很萧条,但是并不乱。” 谢方寒:“沿途见到的百姓衣着都很整洁,并不像是遭过灾的。” 晏瑜棠:“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过难民,包括城外。” 谢方寒:“不排除是有人特意驱赶过,具体的要等暗卫回来再说。”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了暗卫来汇报。 “湖城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看着暗卫异口同声。 暗卫第一次见这阵仗,愣了一下沉声回道:“回小主子,回殿下,湖城根本就没有遭灾。” 谢方寒:“没遭灾?赵为之疯了?这种大事也敢谎造!” 暗卫:“也不算谎造,我们连夜查过,湖城的几个重要的堤坝都被冲破了,附近大半的水田都被淹了。” 湖城是大晏最大的产粮城,按照暗卫所说的,那今年的湖城,乃至整个大晏,粮食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晏瑜棠的神色愈发的严肃,“既然如此为何说没有遭灾?” 暗卫从怀里掏出一物交给谢方寒,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是我们从堤坝的缺口处找到的碎石。” 石头不大,谢方寒来回翻看了一遍,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她看向暗卫,脸色黑的吓人,“堤坝是被人故意破坏的?” 暗卫无声的点点头,晏瑜棠看向谢方寒,谢方寒将石头的一面朝向她,出声解释道:“这上面是器物凿砸留下的痕迹,如果是被水势冲垮的,不可能留下这种痕迹。” 晏瑜棠盯着那道明显的器物划痕,又看向暗卫:“每一处都是如此么?” 暗卫点头:“是,我们连夜取了所有被损堤坝的碎石,无一例外,都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晏瑜棠动了气,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大晏这些年大小的天灾不断,存粮本就紧巴巴的,现在湖城淹了大半,若是起了战事…… “还有一事。”暗卫继续汇报。 谢方寒:“你说。” 暗卫:“湖城没有难民,一个都没有。” 淹了七成的水稻竟然没有难民,这是个什么概念? 暗卫:“我们探查到一处难民营,规模不小,应该是公家立的,湖城古怪,我们便留心观察了半日,倒真是让我们察觉到了不对劲,那难民营里的说是难民,不如说是乞丐。 看规模应该是全城的乞丐都在那了。” 谢方寒下意识的看向晏瑜棠,正巧她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相交,而后又同时分开。 湖城的事基本上可以断定只是一个噱头了。 但是还有些细节问题没有搞清楚,以及这件事背后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谢方寒的心开始往下沉,她觉得自己的那日的猜测可能多半要应验。 “启禀将军,末将有事禀告。”副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谢方寒给了暗卫一个眼神,眼神默不作声的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进。”她这才道。 屋门被推开,副将进门后对着两人一本正经的行了礼,然后把手中的一个粗麻袋子交给了谢方寒。 谢方寒展开,从里面掏出一把带着壳的稻穗。 她抬头看向副将,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副将接到她的目光,弯身开始汇报,“回将军,我等奉命将护送的粮草存入官仓,是项大人在入仓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 提到项传升,谢方寒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 副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瓜葛”,继续沉声汇报:“项大人说这是去年的新稻,而且看干湿度,应该是长期仓存的,我们这次带来的是岭南的稻米,和湖城的很好分辨,本来官仓里有稻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项大人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谢方寒追问道。 副将抬头瞄了眼晏瑜棠,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项大人说仓里太干净了一只老鼠都没有,不对劲。” 晏瑜棠脸色僵了一下片刻后才恢复如常,谢方寒看着手里的稻米,半晌后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 晏瑜棠看向她,给了她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谢方寒把稻子装回袋子里,放在桌上。 “粮仓里有老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或者说是必然的事,从我们收到湖城遭灾的消息到我们到达湖城,前后还不到十天,就算仓里的粮食尽数被发放了下去,粮仓里也不会这干净。” 谢方寒随手拎了拎那个麻布袋,又问道:“每个仓里是不是都有散杂地上的稻谷?” 副将点头:“是的,每个仓都有,也都没见到老鼠的踪影,我们是一个仓一个仓开的,这一点末将很确定。”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继续道:“仓里的明明有新米,但是却没有老鼠,只说明一个问题,这些新米是我们来之前撒下的,仓里早就空了。 或者,可能去年的存粮根本就没有入仓。” “没有入仓?”副将被这个想法惊出了声,“不可能啊,那么大一批粮食,若不入仓,哪里存的下。” “存的下。”晏瑜棠再度看向谢方寒,两人的脸色出奇的平静。 谢方寒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湖城最不缺的就是粮仓,不入官仓,还可以入私仓,或者,化整为零,直接分到每一户百姓的手里。” 副将听完谢方寒最后一句话,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 若谢方寒猜的是对的,那他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几个贪官污吏,而是一整座城里所有的人。 69 “你在想什么?” 副将离开后,屋里的两人久久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晏瑜棠先出了声。 “你想知道么。”谢方寒看着她目光深沉。 晏瑜棠看着她,搭在扶手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握紧。 谢方寒这么说她哪里还猜不到。 她要说的事,必然是和她有关。 晏瑜棠想回答,可上下唇紧紧的贴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开。 谢方寒眼看着她的眼位泛了红,不忍心,起身到她身前,虚虚给了她一个拥抱。 “会好的。”她在她耳旁轻声道。 晏瑜棠分不清她语气里的是叹息还是呢喃,空着的手微微抬起,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襟。 “谢方寒。”她叫道。 “我在。”谢方寒应声。 “谢方寒。”晏瑜棠又叫了一声。 “我在。”谢方寒听出她带了哭腔,收紧了揽着她的胳膊。 “我不想…她出事。” 眼眶里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两滴,尽数晕在谢方寒的身上。 “好,我们明日就回去。”谢方寒想也不想就说,“没有什么是一定的,你现在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晏瑜棠蹭着她的衣服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晏瑜棠重复的呢喃着这几句话,谢方寒没有再出声,她不知道晏瑜棠说的知道是什么。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确定的不仅仅是她刚刚说的话。 晏瑜棠哭累了,拽着她的衣服睡了过去,谢方寒照旧把人抱上床,然后就犯了难,晏瑜棠抓的紧,她又不敢使劲挣开。 她低声吩咐了门外的暗卫不让人来打扰,认命的守在了床边。 晏瑜棠的眼角还存着淡淡的红,谢方寒看着她开始回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刚上高中,认识了新的同学老师,忙着学新的知识,虽然累,但是多数时候是快乐的。 可晏瑜棠却要被迫成熟起来,需要她周全的事太多,她不能天真,那是她付不起的代价。 谢方寒坐着睡了一夜,清晨醒来半个身子都是僵的,晏瑜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整个胳膊搭在她的身上。 晏瑜棠睡得不是很踏实,眉头微蹙着,不见好梦。 谢方寒轻轻上手捋平她的眉头,然后起身出门。 房门被关上的同时,原本在床上熟睡的晏瑜棠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谢方寒在院子里舞了一遍剑,僵硬的身子总算是缓了过来,收了姿势,抬眼就看到晏瑜棠抱着胳膊站在廊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醒了。”她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僵硬。 “嗯。” 和她相比,晏瑜棠笑的要自然的多。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她接着问道。 谢方寒有片刻的恍惚,看着表情放松的晏瑜棠,仿佛她们不是来平灾的,而是出来玩的。 “我打算去湖城周围的村子看看。”谢方寒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湖城的事是有人在自导自演了,可为保周全,周围的村镇也还是去实地看看比较好。 “你是打算自己去?”晏瑜棠敏锐的察觉到了谢方寒的意图。 “嗯,人多容易打草惊蛇。”谢方寒应道。 “那你要多留心,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主。”晏瑜棠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反复叮嘱她小心。 “好,我知道了。”谢方寒笑着应下,提着剑转身离去。 晏瑜棠目送谢方寒离开,彻底看不到背影后,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 “让赵为之来见我。”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迈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 谢方寒一天之内转了七个村子,回城时天色黑的彻底。 城内依旧是一篇萧索,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座空城,唯有城主府,灯火通明,格格不入的嵌在夜里。 “谢将军!” 谢方寒刚下马,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项传升从阴影中走出,看着谢方寒面露焦急,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 “您快去制止一下晏清殿下吧。” 制止? “怎么回事?”谢方寒连忙问道。 项传升脸色难看,“一言难尽,您亲眼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谢方寒把缰绳甩给门口的卫兵,自己快步的走向后府。 离着颇远的时候,谢方寒就听到了后府里传来断断续续啜泣的声音。 晏瑜棠哭了? 谢方寒加快脚步,一把推开了后府的门。 院子里架满了火把,每一柱火把前都跪着一名侍从身边则跟着一个暗卫。 审讯现场? “怎么……回事?”她的话没有问完,迎面就对上了赵为之。 气若悬丝的赵为之。 他跪在后院的正中间,只着一身里衣,上面尽是斑驳的血迹。 她抬头诧异的看向主位上坐着的人。 晏瑜棠冷着脸坐在上面一言不发。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谢方寒的心里顿了一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押下去。” 谢方寒对暗卫下令,晏瑜棠没有制止,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暗卫的动作很快,片刻后院子里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晏瑜棠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谢方寒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谢方寒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晏瑜棠眼也不眨的仰头看向她,两个人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我回来了。” 谢方寒先开了口。 晏瑜棠没有应声,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动作。 “夜深了,回屋吧。”她继续道。 晏瑜棠终于有了反应,僵硬的点了下头,仍然没有说话。 谢方寒拖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晏瑜棠起身后下意识的靠在她的身旁,谢方寒耷拉着的眼皮跳了下,两个人一左一右,步调一致的向着屋子走去。 屋里没有点灯,谢方寒夜视能力不错,借着外面的光,屋里的摆设的也能看个七七八八,晏瑜棠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只好反手抓住了谢方寒的胳膊。 谢方寒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但是心里却没有开心多少。 这信任苍白又决绝,剥开内里更是写满了孤注一掷。 “晏瑜棠。”她叫道。 晏瑜棠有些恍神,印象里谢方寒几乎没这么叫过她。 她会叫自己“殿下”,偶尔四下无人,会放肆的叫她一声“瑜棠”,连名带姓的叫她,却是不曾。 “方寒,你是想说我有些残忍么。”她轻声的问着,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 “你在迁怒。”谢方寒的语气有些复杂。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上次她出头和二皇子手底下的人比武的时候,晏瑜棠也是这样,只是没有这次这么夸张。 她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可能是猜到了什么,你可以发泄你的不满,但是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赵为之是有罪,但是这不是你动用这种私刑的理由。” 晏瑜棠听完半晌没有开口,只是原本拉着她胳膊力道逐渐的松了下去。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晏瑜棠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下令的时候也想过谢方寒回来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理智,可心里却有一把火,烧的她理智尽毁,无从挣扎。 “没有。”谢方寒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不容她挣扎。 “别自己撑着,没事,还有我。”谢方寒拉着她,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快要死了是么。” 晏瑜棠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谢方寒并不意外她能猜到。 赵为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据。 小花传信过来,他在入仕之前曾是廖涵父亲的弟子。 湖城的事,不管背后是谁,既然能布这么大的局终归都要有这个城主的帮忙,现在看来,幕后之人应该就是淑妃廖涵。 淑妃废了这么大的心思用布了这么多年的局把她们两个调出西京,做的事必然不能善了。 “我们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谢方寒低声道。 “她想我们回去么?”晏瑜葭反问道。 谢方寒:…… 自然是不想的,否则也不会费力让她们出来。 “方寒。”她叫道。 “我在。” 晏瑜棠:“母妃真的在乎我么。” 黑暗中,谢方寒并不能看清晏瑜棠现在的神情,可在她的语气中,她听到了满满的委屈。 “在乎的。”她说了违心话,“要是不在乎怎么会把我们调出来。” “真的么?”她紧紧的抓着谢方寒的手,“真的在乎么。” 谢方寒无声的动了动嘴,晏瑜棠却突然松了手。 “她不在乎。” 她张开双手,环住谢方寒的腰,额头轻轻的贴在谢方寒的身上。 “只有你在乎我了。” 呢喃般的声音让谢方寒酸了鼻子,每个人成熟的代价都不同,但是在晏瑜棠这里,老天似乎一直都觉得她还熟的不够。 她们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及卫恣。 但她们都清楚。 廖涵走到这一步,是早就存了去陪卫恣的心。 她愿意为卫恣而死,却不愿为晏瑜棠活着。 谢方寒轻咬舌尖,逼着自己把泪收了回去,嘴里像是含了黄连,泛着苦,又不能囫囵咽下,一丝一丝的顺着血液贯穿经脉,流进四肢百骸,终成骨里沉珂。 晏瑜棠感受到了谢方寒的悲伤。 浓厚又孤寂。 是为了她。 谢方寒的悲伤让她有些无措,手忙脚乱的起身,却只在谢方寒的脸上看到一团化不开的黑。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但是我愿意为你而活。” 谢方寒轻轻的说道。 70 那是第一晚,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没有温情,没有暧昧,两个人背对着背,都知道对方没有睡,可也都没有出声。 第二天谢方寒依旧是天不亮就醒了,她去了牢里单独提问了赵为之。 赵为之很平静,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早有准备,全程的语气都十分平静,在谢方寒提到“你是淑妃的人后”,痛快的应了下来。 谢方寒一开始还怀疑有诈,赵为之却让她去去一封信。 一封淑妃留给她们的信。 谢方寒拿着暗卫取回来的信,心里除了复杂还是复杂。 理智上这封信要交给晏瑜棠。 但凭心而言,她真的不愿晏瑜棠看到上面的内容,这张薄薄的信封对她来说可能比利刃还要锋利。 “谢方寒。”晏瑜棠醒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她匆匆的套上衣服,草草的踩住鞋子便拉开了房门。 谢方寒听到声音抬头,看着“衣着不整”的晏瑜棠,先是意外继而是生气。 她快步上前,两手抓住衣领,拢住她里面的里衣。 “急什么,衣服都没穿好。”谢方寒语气满是责备,一边说着手上的系腰带的动作也不停。 晏瑜棠不说话,任由谢方寒摆弄自己身上的衣服。 谢方寒给她套好衣服又低身帮她提鞋子。 晏瑜棠看着她的头顶,倏地眼圈就红了起来。 “我以为你也走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谢方寒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用袖子给她擦了泪。 谢方寒心里也不舒服,像针扎一样,一顿一顿的。 “我不会走,你在哪我就在哪。”她看着晏瑜棠认真的说道。 “嗯。”晏瑜棠低低的应了一声,并不是相信谢方寒的话,只是表示她听到了。 理智在崩溃的边缘,越是信誓旦旦的话,越是让她担忧。 谢方寒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她很敏锐的没有再说这些话,她感受到了晏瑜棠对她的抵触。 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在崩溃的瞬间,这是救命的良药,可当她平静下来,药性就会变成毒性,让她陷得更深。 “你去过天牢了。”并不是问句,晏瑜棠的语气十分的笃定。 “去过了。”谢方寒不敢瞒她。 “赵大人……没事吧。”提及地牢里的人,晏瑜棠的语气多了几分愧疚,昨晚是她过于情绪化,对一城之主私用大刑,就算她是公主也没这个权利,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公报私仇”。 谢方寒:“伤口不深,我让人好生照顾了。” “那……”晏瑜棠因为接下来的话顿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几分,“她有说些什么么。” 问的不是赵为之,而是廖涵。 谢方寒:…… 揣在胸口的信突然“升了温”,隔着里衣灼烧着谢方寒的皮肉,生怕谢方寒忽视她的存在。 晏瑜棠读懂了她的沉默。 “没事,我可以的。”她看着谢方寒眼神专注又认真。 谢方寒缓缓的抬手从怀里抽出那封信,这是淑妃留给她的,她们母女的事,自己就算再不愿也不能强行干涉。 晏瑜棠接过信封,动作优雅的拆开信纸,内里的留书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页。 晏瑜棠的目光落在信纸上,面无悲喜,看的谢方寒十分着急。 “她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啊。”晏瑜棠突然出声,谢方寒按捺不住,主动凑过去看上面的内容。 信纸上的内容很少,或者说,就只有一句话。 愿你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没有开头的寒暄,没有结尾的落款留字,只有熟悉的字迹证明这封信是出自谁人之手。 “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很好的祝福啊……” 晏瑜棠嘴上这么说着,可拿着信纸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连带着整个人都摇摇坠坠。 谢方寒见状下意识的把人揽住,晏瑜棠靠在她身上,刹那间眼泪便决了堤。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用尽手段把我支出来…… 废了大力气给我留下一封信却对原因不提只字片语。” …… “到最后信里却只写着一份可笑的祝福…… 我要的是祝福么!” ……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啊……”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谢方寒的衣襟,怀里的人终是没能承受的住,在她的怀里哭到崩溃。 谢方寒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一直到声音沙哑。 她始终没有出声,只是紧紧的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彻底听不见后,谢方寒对着远处连忙打了一个手势,暗卫轻声落在两人身前,轻而快的给晏瑜棠切脉。 “无事,只是这情绪起伏太大,没有休息号,加上近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昏睡过去了。” 暗卫的小声的报告完,便十分识趣的退离。 谢方寒把人抱起来,心里也是感慨,这一次出宫,光是抱她上床就做了不下三次了。 把人安置好后,谢方寒也无心考虑其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被晏瑜棠攥在手里的信纸,轻轻的放在她的枕边。 她守在床边,守着晏瑜棠,目光直直落在那张信纸上,不受控制的开始走神。 晏瑜棠说廖涵“心狠”,她挺同意的。 这十多年来,母女俩在宫中相依为命,晏瑜棠知道她母妃有一位一直惦记着的“心上人”,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相互“扶持”。 可现在不是了。 廖涵似乎是一直在等什么,可能是等她及笄,或是等可以不用她遮风挡雨。 也可能……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再等下去。 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铺开这张准备了许多年的局,选择了残忍又温柔的诀别方式。 晏瑜棠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孩子,也是因为她太成熟了,所以她过早“读懂”了廖涵的心里想法。 也许廖涵是爱她的,但是她更爱卫恣。 和卫恣相比,廖涵算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了。 只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母亲,她最终还是选择做回当年那个自己。 或者说,是当年的那个卫恣。 为了对方毅然不顾的赴死,成全她们自己偏执、独一无二的感情。 这份感情唯美又真挚。 可背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和晏瑜棠。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晏瑜棠刚刚及笄,母亲为了昔日心上人毅然决然的赴死,留她自己接受一份比刀扎还难受的真情祝福。 谢方寒呢,从出生开始就被那位不曾谋面的生母策划好了一条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路,对于卫恣,若不是她穿书而来,那她就会是一个工具人,一个毫无知觉的提线木偶。 卫恣是个疯子,她的便宜爹谢明远也是。 背负着玩世不恭、轻佻的耻辱骂名,暗地里却经营着西京的地下势力,十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一心就为了“报仇”。 所以她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大概不是谁的错,只是都有苦衷,都有各自所求吧。 …… 晏瑜棠再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小花。 “你醒了。”小花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起身,小花上前拖了她一把。 “我也是刚到。”小花一边去倒水一边道:“你昏睡了五天,久睡不醒,谢方寒急的连忙传信西京,让我带着大夫过来。” 晏瑜棠接过小花递来的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她呢?” 小花接回杯子,头也不抬的回道:“去城外看修堤情况了,你们随行队伍里有皇后的人,一点不作为回去也不好交代。” 晏瑜棠闭了闭眼,小花说她睡了五天,她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和以前偶尔混沌的梦里不同,这一次她睡得很安稳。 可能是压在心头的重石被打碎了,虽然过程难受了一些,但是重量也确实是消除了。 她睁开眼,手边是那张对折好的信纸,她把目光挪到小花身上,问出了那个问题:“京中可有情况?” 小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道:“我走的时候暂时还没有什么情况。” “但是也没有十分平静是么。”晏瑜棠听出她的话外音。 小花这次没有出声,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想出去走走。”晏瑜棠说着便要起身。 小花快步上前帮衬,毕竟躺了五天,这么突然的起身,体力怕是支撑不住。 小花:“你先别着急下地,躺了这么多天,先吃点东西吧。” 晏瑜棠本就无力,小花又是习武之人,晏瑜棠根本挣扎不动,就被重新按回了床上。 “谢方寒什么时候回来。”她低下头,防止小花看到她脸上的不安。 小花看了看外面的亮度,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到门口了,湖城的事并不复杂,她也只是例行巡视。” 小花刚说完,房门就被大力的推开,谢方寒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大口的喘着气,在看到晏瑜棠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刚刚回城的路上我看到一株晚开的海棠,我就猜你要醒了。”谢方寒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床边。 小花识趣的退了出去。 谢方寒在床边坐下,拉了拉晏瑜棠的手示意她看自己。 晏瑜棠抬头,谢方寒便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谢方寒:“我回来了。” 晏瑜棠:“我想你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谢方寒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睡了五天让她跟着提心吊胆的人没好气的说:“明明你睡着之前最后看到的也是我。” “我想你了。”晏瑜棠笑着又说了一遍。 谢方寒看着她含笑的眉眼,顿时没脾气了,“我也想你。” “很想。” 71 晏瑜棠在床上躺足了一周后谢方寒终于同意她下床去院子里放放风。 湖城的城主府修的不错,她们住的这处院子景色更是错落有致,小花和在郦城时一样,天天神出鬼没,只是每晚必定会来给她切一次脉。 “今天麻烦你了。”晏瑜棠看着小花目带歉意。 她没带侍女,谢方寒不放心她自己,所以特意喊了小花回来陪她,小花有多忙她是清楚的。 小花摇摇头,话依旧不多,“没事。” 似乎是怕她多想,小花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湖城的事并不多。” 湖城的事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她来了也不过是接替谢方寒做一些扫尾的事。 晏瑜棠:“湖城现在什么情况?” 这些天只要她一问起湖城的情况,谢方寒就用“身体没恢复,不要费心神”这种话堵她,搞得她这几天还以为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有一点棘手。”小花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踌躇。 “怎么?”她追问说。 “公仓的粮食找到了,被均匀的分在了湖城的几个大户的私仓里,谢…将军想要讨回,但是那几个大户都不配合,这批粮食的数量不少,若是真的救灾也就算了,但是掐在几个人手中,可能会生出变故。” 小花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说完以后脸上写满了不习惯,紧紧的抿着唇,似乎是十分抗拒开口。 “你平时也这么叫她?”晏瑜棠憋着笑看着她。 刚刚小花话里不自然的停顿她听到了,小花的身份谢方寒也和她说过,她还挺好奇她们俩人互相是怎么称呼的。 小花听完晏瑜棠的问题,目露思索,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回道:“我平时也不主动叫她。” 她是奴,谢方寒是主,只有谢方寒叫她的份,哪有她叫谢方寒的时候。 晏瑜棠听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想到那个不着调的人,她也是十分的无奈,“方寒并没有拿你当外人,若是有必要,你就直接喊她的名字,她不会怪你的。” 小花不答,也不知道是装作没听见,还是不敢应。 晏瑜棠也不纠结,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正事上,“那些湖城大户不肯还粮也是正常的,粮食不像官银底下还盖着戳,粮食就是粮食,只要他们咬定不是,我们也没法用强硬的手段抢回来。” 晏瑜棠拍了拍袖子,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走吧,陪我去见见赵大人。” 赵为之被带上来后,晏瑜棠便屏退了周围的人。 “赵大人伤势可好利索了。”晏瑜棠问的真情实感,要不是她亲自命人打出来的,倒是真像是她十分关心一样。 “托殿下的福,好的差不多了。”赵为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小花之前给她们传过消息,说是这个赵为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这几次她们见着,到不这么觉得,八面玲珑没感觉到,骨头硬倒是真的。 “听说赵大人入仕之前,曾是我外公的门生。”晏瑜棠不动声色的开始试探。 “是”赵为之应下,“当年我上京考试,不料考前突然染上恶疾,廖大人宅心仁厚将我安置下来,之后我便成了廖大人的门生,大人不愿我折损前途,第二年还出资助我科考。” “我自幼父母双亡,廖大人对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 剩下的话晏瑜棠觉得自己也不用问了。 她外公去世的早,赵为之却还记得这份恩情,廖涵找上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而且这事本身对百姓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只是赵为之自己,事毕之后注定是要折了的。 晏瑜棠看着赵为之,在心里思索着其他突破口,他既然是存着死志的,一般的说辞也说服不了他。 “殿下不必费心,淑妃娘娘在许久之前便同我说过这件事的后果,我无妻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怕的。” 赵为之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晏瑜棠一时间也有些无力。 说到底也算是替她母妃做事的人,她能做的也是有限…… 小花感受到了身前坐着的人的烦躁,犹豫了一会,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晏瑜棠转过头意外的看着她,看着不像是被吓到了,还对着她笑了笑,无声的用口型说了“我没事”。 小花想了想,弯身凑到她耳旁小声的道:“挟恩图报。” 晏瑜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花这四个字倒是点醒了她,赵为之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么白白的折了,也是百姓的损失。 “赵大人。”晏瑜棠叫道。 赵为之身上还带着锁链,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身上的锁链也是跟着叮当作响。 “殿下有话请说。”赵为之给足了她面子。 晏瑜棠抿了一口茶,将酝酿好的说辞抛了出来,“赵大人愿意替我母妃做这件事,一是因为我外公当年曾施恩于你,二是因为这件事对百姓并无害处,究其结果,最后也不过折的是大人自己,对吧。” 赵为之看着她眨了下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晏瑜棠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赵大人是因为我外公当年的恩情愿意帮我母妃,那敢问赵大人,这恩情是否有余,您也是否愿意帮本宫?” 赵为之听到后面,眉眼之间带上了鄙夷,“晏清殿下这是要挟恩图报?” 晏瑜棠笑着点头,“是的。” 赵为之看着她,神色逐渐冷了下去,“那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晏瑜棠听他拒绝,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甚,“赵大人不先听听我让您报什么么?” 赵为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似乎是笃定晏瑜棠要说的是什么内容。 晏瑜棠不气不恼,反而是有几分欣赏这位“硬骨头”的赵大人,也不吊着他的胃口,对他直接说道:“赵大人心思缜密,这件事办的着实让人挑不出大毛病。” “公仓里的屯粮以救济赈灾的名头分发到百姓的手里,这一点我并不介意,可赵大人只是选择存放在城中几家大户的私仓里,我思来想去应该是大人担心知道的人太多,影响您接下来的部署。 那我想问下大人,这些大户若是反悔,私吞了官粮,您到时候身陷囹圄,又有什么办法牵制他们?” 赵为之:“……” 晏瑜棠抬了抬手,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自己做了回答:“赵大人部署的这般完善,想来是有心腹拿着那几位大户画押的字据,若是他们事后按约放粮还好,若是不办,那字据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赵为之看着他,表情并无变化,倒是垂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的晃了一下,晏瑜棠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小花却是注意到了。 晏瑜棠顿了顿继续道:“大人的那位心腹眼下想必还藏在湖城中,不过这么大的城,想要找出来估计也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殿下才智过人,也无愧淑妃娘娘再三嘱托臣小心。”赵为之硬邦邦的说了这么一句,算是肯定了晏瑜棠刚刚的推测。 本是肯定,到了晏瑜棠的耳里却生生的成了一梗,卡在她的嗓子里,教她不得不暂时息了声。 她母妃倒是十分了解她,为了绊住她还反复的提醒别人小心,真是……用心良苦啊。 小花注意到她情绪的起伏,不着痕迹的又拍了拍她的肩。 晏瑜棠呼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现在不是她低落的时候。 “我之前一直在想赵大人的布置真的这么完善么?想了半天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的,谢将军在外面奔波了几天都找不到突破口,赵大人自己又是不惧生死的,似乎就成了一个必然的局面。” “可真的是这样么?” “如果,来赈灾的并不是我和谢方寒呢?” 一直面无表情的赵为之在听到晏瑜棠最后一句话后,神情终于不在平静。 晏瑜棠看着他,开始反客为主:“赵大人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基于来人是我和谢方寒,我母妃既然和您说了要小心谨慎,那肯定也是和您说了我和谢方寒的为人。” “所以您做了这些布置,是笃定我们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您确信,我们不会做为难百姓的事。” 赵为之原本淡然的面目有些维持不下去,在合乎礼法的情况下,湖城的局面已经是定局,可若不合乎礼法呢? 听闻那位谢小将军行事诡谲,颇为大胆,既然她们能查到粮草的走向,再设局倒也不是不可能。 “赵大人在想什么?” 晏瑜棠出声打断他的头脑风暴。 “大人别紧张,我刚刚就说了,并不在意公仓里的粮食进到了百姓的口袋里,或者说,大人能这么做也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眼见赵为之还是一副提防的模样,晏瑜棠也不得不把话摆开了说,“那些堤坝虽然是人为损坏的,但是我手下去探查的人也如实回禀我,说那些堤坝修建时用料敷衍,就算这次大人不让人掘开,最多也就能撑个两年的光景。” “两年后是个什么局面,谁也不清楚,索性这次一起处理了,永绝后患才是上策。” “再说到公仓里的存粮,堤坝被毁,湖城大多稻田都被牵连,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有了这些官粮撑到明年没什么问题,眼下非战时,又无天灾,主动除去暗疾总比被动接受结果好上太多。” “殿下真这么想?”赵为之试探道。 “自然。”晏瑜棠点头,“我唯一担心的不过就是粮草数量过大,若是被挪用他处,恐是平生波澜。” 赵为之无声的垂下眼,似乎在辨别晏瑜棠话中的真假,良久他才重新出声:“不知殿下刚刚是想让我如何报恩。” 晏瑜棠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暂时相信了自己,心里顿时也是松了几分,她现在有点理解谢方寒曾经的话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的是一件累也不累的事。 晏瑜棠:“湖城的事不论是真是假,赵大人都脱不了干系,轻则罢黜官职降为百姓,重则押解回京秋后问斩。” “我观赵大人一开始是存了一死的心,可眼见天下将乱,正是需要大人的时候,不知大人可还愿为百姓谋事。” “不为皇权,只为百姓。” 赵为之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错愕的表情,一位皇朝公主,竟然对他说“不为皇权,只为百姓。”他如何能不惊讶错愕。 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晏瑜棠郑重的说道,“是。这就是我让大人报的恩。” 赵为之虽是跪在地上,但腰板却直的像是要捅破天,他看着晏瑜棠哑着嗓子道:“若真如殿下所说,罪臣赵为之,万死不辞!” 晏瑜棠看向他的眉眼不再凌厉,连语气都变得温和:“希望赵大人能早些适应西北的风沙。” ※※※※※※※※※※※※※※※※※※※※ 小谢:我掐指一算,我那一亩三分地的配置有些豪华啊。 72 谢方寒今日照例去湖城外监督堤坝重建工程,暗卫已经摸清了城中的情况,那几户存粮的私库也都派人盯着。 可这也只是防止粮食被转移,想要让他们吐出来,目前来看不动粗不下套是不太可能了。 “你回来了。”晏瑜棠似乎是专门在等她,没有呆在她们的院子里,反而是坐在前厅。 “嗯,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收拾好情绪,不让自己影响到她。 “又不是生病,能有什么不舒服。”晏瑜棠笑笑,顺手递给她一杯温茶。 谢方寒单手接过,茶是好茶,还未入口,茶香已经醉人,被谢方寒勉力压下去的疲惫再度挣扎着浮起,晏瑜棠看着她眼中的疲累,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本就是一遭无妄之灾。 “我今天见了赵为之。”她突然道。 “嗯?”谢方寒反应有些慢,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你去找他问了粮食的下落?他手里应该有凭证,我问了几次他都没有交代。” 谢方寒说的问,那就真的是去问问,她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赵为之又不是什么贪官,如非必要,她不愿用强硬的手段。 晏瑜棠并没有说过程,而是直接告知了结果,“我和赵大人谈好了,公仓的粮按户下放到百姓的手里,之后他辞官,北上。” “北上?”谢方寒并没有往自己那边想,“大越么?” 晏瑜棠看着她,突然说:“先睡一会吧。” 谢方寒:“没事,我还行……” “不行。”晏瑜棠冷着脸,颇为强硬的道:“去休息。” 谢方寒拗不过她,加上本身精神也到了极限,也就不再推辞,起身晃晃悠悠的往后面走。 晏瑜棠连忙起身,谢方寒却对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最近天天督工,她基本上白天都是在马上度过的,晚上回来又因为担心晏瑜棠睡得不踏实,两相摧残之下,精神早就透支了,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但是自己也不是十分的有把握。 晏瑜棠这小身板,要是她突然撑不下去,她可拖不动自己。 晏瑜棠无奈的看着前面走路都晃的人,虽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但是这种被小看的感觉。 真是不太美好。 谢方寒好不容易把自己拖回床上,挣扎的扯了几下被子就合上了眼。 跟在后面的晏瑜棠目睹这一幕,先是担忧,又是气愤,最后又是无奈,在暗处的小花看着一步一变脸的晏瑜棠,在心里替谢方寒擦一把汗。 晏瑜棠虽然不是特别受宠,但是宫里应给她的待遇却也没少多少,往日都是别人给她盖被子,今日主动照顾别人倒也是稀奇。 谢方寒睡得很沉,晏瑜棠叫了她两声都丝毫不见反应,她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她这是多久没睡过了?” 小花从廊后绕出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才回答说:“从你昏睡开始,也就不到五个时辰。” 晏瑜棠脸色有些难看,五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就睡一个时辰。 怪不得困成这样。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放粮的事你多盯着一点。” “是。” 晏瑜棠说完,转身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身体刚恢复,还得修养。 她和谢方寒,总要有一个能张罗事的。 小花的视线在两道目光上来回流转,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这个好了那个就开始出事,一个出事了另一个也跑不了,真是绝配。 谢方寒到底是习武之人,底子好,一觉睡饱后便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晏瑜棠昨天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起码有了一个结果,心头的大石搬开,她的心情也是跟着好了不少。 赵为之身上的枷锁被拆了下去,带着人拿着账本亲自放粮记账,严肃了半个月的湖城终于重新泛起活力,街上的小摊重新支棱起来,百姓们也纷纷走出家门。 湖城,活了。 谢方寒看着正在分粮一丝不苟的赵为之,打从心底开始佩服这个人。 “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三遍了。”晏瑜棠看着她没好气的道。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但是却一次都没有再百姓眼前露过面,谢方寒还偶尔去刷刷存在感,而晏瑜棠自始至终都宅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不曾出门。 谢方寒也问过她原因。 晏瑜棠没有详说,只是说她不再适合露面。 谢方寒也不勉强她,反正分粮也不用她们亲自上手。 “赵大人简直是为官楷模。”谢方寒又吹了一道彩虹屁。 晏瑜棠知道谢方寒为什么会这么想,湖城富饶,来往的人多,本土又多计较算计的商户,能把这般鱼龙混杂的地界经营的尽收民心,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换做别人,哪怕是她自己来,也未必能做到。 “若是大晏的地方官都像赵大人这样,大晏何惧内忧,何恐外患。” 晏瑜棠很少看到谢方寒这么惆怅,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晏瑜棠的目光太扎眼,谢方寒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没,就是感觉挺奇怪的。” “奇怪?”谢方寒看看自己身上,“哪里奇怪了?” 晏瑜棠:“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忧国忧民的一面。” 谢方寒撇撇嘴,“那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晏瑜棠见她神色不虞,连忙安抚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觉得你……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超然物外,感觉你没有什么在乎的。” “谁说的,我在乎的还挺多的。”谢方寒反驳,见她不信,语气更是重了几分:“我又不是孤家寡人。” “我就很在乎……额” 谢方寒在心里算了算人,想了半天憋出来几个人名。 “卫老爷子啊,是吧,还有李喆、魏南雁,额,便宜爹也勉强算,嗷对,还有小花。这么多人呢。” 晏瑜棠难得见她这为难的样,憋着笑继续追问:“那我呢?” “你?”谢方寒挑了下眉,“你不一样。” 晏瑜棠还想问哪里不一样,谢方寒却十分自然的说出了后面的话。 “你是我的命,你死,我不独活。” 晏瑜棠息了声,她收敛笑意专注的看着身边的人,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蓬勃有力,陌生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就在刚刚她从谢方寒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安。 谢方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重的话,卫老爷子也好,李喆他们也好,这些人她相处过,有过交情,所以她愿意把他们划进她自己的保护圈。 但是晏瑜棠不一样。 如果没有晏瑜棠她也许真的会去过“超然物外”的日子,夸张一点说,现在的“谢方寒”是为了晏瑜棠而存在的谢方寒。 没有什么纳入保护圈。 晏瑜棠就是圈子本身。 …… 晏瑜棠并不能理解谢方寒是如何做到面色轻松的说出这么有重量的话,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更喜欢谢方寒。 “赵大人这边大概还有三天左右就能结束。” 晏瑜棠主动提出归京。 “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回程了。” 谢方寒想到西京那些糟心事,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也没事。” “没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晏瑜棠摇摇头,神情坦然。 谢方寒还想劝两句,晏瑜棠先开口截住了她的话头,“晏瑜葭自己留在西京,我怕她应付不来。” 谢方寒本想说她自带系统十分能打,但是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她提起晏瑜葭也只是个借口。 谢方寒无声的妥协了。 赵为之的收尾工作做的也十分的妥帖,直到最后一天她们才知道赵为之把凭证藏在了哪。 竟然是在那个掩饰用的难民区。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是大胆的启用这种双重危险的地方,真的是让人意料不到。 “赵大人若是去军中,必然也会有一番建树。” 谢方寒这是切切实实的心里话。 “承蒙谢将军高看了,我不过是仗着主场,耍一些小聪明。”赵为之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谢方寒的话沾沾自喜。 这份沉稳也让谢方寒十分的满意。 她已经知道了晏瑜棠要把他送去西北。 西北那处虽然没有湖城地大,但是位置敏感,有这样一个玲珑人在,她也放心。 “谢将军。”赵为之在临走前喊住谢方寒。 谢方寒看着他无声的询问,从来到湖城到现在,赵为之从未主动的和他谈及什么,她还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他要交代给自己的话。 赵为之:“淑妃娘娘让我带给您一句话。” 谢方寒下意识直了直腰板。 赵为之扯了一个僵硬的笑看着她道:“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谢方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别看了。淑妃说了,晏清殿下是个聪明的孩子。”赵为之语气依旧平淡,像是转述,也像是在评价。 “过慧易夭,她心思重,谢将军多多费心。” “我会的。”谢方寒郑重的点了点头,“大人此去山水兼程,下次见面便是在西北了。” 赵为之微微弯身,“臣在西北恭候两位。” 赵为之说完便不再逗留,轻踹马肚,向着北方驰去。 谢方寒目送赵为之离开,在她身后微微掀起的马车车帘被轻轻的放下。 …… 嘉和十七年秋,公主晏清同云麾将军奉旨赈灾,足月归,归途至半,得闻京中恶兆。公主母妃——淑妃,于半月前,殁于宫中。 同日,时大晏周皇后被贬降罪困于冷宫。 73 淑妃的消息传来后,晏瑜棠只是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没有再提。 谢方寒没有主动去说这件事,她了解晏瑜棠,她的情绪在湖城的时候已经发泄的完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结果。 回程队伍的气氛十分压抑,陪同的文官们各个面带菜色。 就在班师回朝的前一天,谢方寒带着剑挨个找他们谈了话。 赵为之分粮的事满城皆知,他们虽然现在不会说什么,但是回京之后指不定要说出去,安全起见,还是需要敲打一番。 谢方寒说的很明白,要么闭嘴回西京,要么闭嘴。 随行的文官们理解的十分到位,面对这个非生即死的选择纷纷表示不会把湖城的事说出去。 谢方寒自然是不信的。 所以第二天启程前,他当着回程队伍的面,挑出了一位“幸运”官员,让副将把他永远的安排在了湖城里。 一起的还有他昨晚连夜寄出的信。 谢方寒甚至没有问他要寄给谁,只是面无表情的把人和信都交给了副将。 长相周正的副将见怪不怪的把人带走,在他们启程一炷香后赶上了大部队。 至此随行的文官们彻底老实了下来,他们是各为其主,但是在生死面前,什么都要往后放一放。 西京的街头依旧是那么热闹,车队直直的奔向皇宫,谢方寒骑在马上看着夕阳下的皇城,红的像是浸了血。 “父皇应该会留下我。”晏瑜棠借着下车的功夫,低声的和她说。 “好,我在棠园等你,晏瑜葭应该会来见我。”她不动声色的回道。 晏瑜棠小幅度的点了下头,“小心一点。” 两个人说好悄悄话,一左一右进到了朝文殿中。 晏皇并不在殿中,两个人也不急,无声的站在原地候着。 不过片刻,晏皇身旁的大太监从后面走出,对着两人传达口谕,“陛下说了,他今日无心处理政事,湖城的事请殿下写好折子递上来,他自会看的。” 晏瑜棠微微颔首:“是。” 大太监传达完后又躬着身对两人说:“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还请晏清殿下和谢将军先回吧。” 晏瑜棠没有说话,看着大太监目露审视。 大太监神色平静,保持着弯身的姿势。 谢方寒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视,顿了顿,主动出了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晏瑜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出声,两人转身离开朝文殿。 两个人一路无声的回到棠园,等了许久的晏瑜葭在看见两人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短短的一句话里满是惆怅。 谢方寒:“怎么回事?” 晏瑜葭的脸色有点难看:“你们刚走皇城就被控制起来了。” 晏瑜棠和谢方寒对视一眼,神情皆是十分严肃,能不声不响的瞒过她们把皇城控制起来,这藏的也太深了。 晏瑜棠看着她问说:“谁的人?” 谢方寒也看向她等着她的答案。 而晏瑜葭也确实说出一个让她们十分意外的答案。 “是晏皇。” “不可能。”谢方寒直接道。 晏瑜棠紧跟着说:“大内密探的调令在我手里。” 禁军有成棋在就算晏皇有什么动作她们也会得到消息,至于宫里,大内密探是只听调令行事的,这也是晏瑜棠为什么把他们留给晏瑜葭的原因。 晏瑜葭看着两人,神色严肃,“确实是晏皇。除了大内密探以外,他手里还有一批专门听从皇帝命令的龙卫。” 谢方寒闻言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她就知道这个皇帝不像表面看的那么无能。 她们手里的暗卫在西京也是经营了近二十年,但是一点关于龙卫的消息都没有,可见这个皇帝藏的有多深。 晏瑜棠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她们自以为完善的消息网外竟然还有一批人活动,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晏瑜葭给足了她们时间消化,一连喝完两杯茶后才继续道:“大内密探里应该是混有龙卫的,其他的我也不确定。” 她能知道龙卫的存在也是多亏有系统,晏瑜葭之前还和系统说这个剧本的皇帝心大,皇宫里成天这家暗卫,那家暗卫的到处飞,没想到啊,她们在宫里织了网,皇帝在她们外面也织了一个网。 晏瑜葭:“在得知有龙卫后我便没有再轻举妄动。” 她说到这又看向晏瑜葭,面上带了几分愧疚,“淑妃的事我很抱歉没能帮上忙,龙卫接管皇宫后我的消息就断了,直到宫里下旨皇后入冷宫我才知道出了事。” 晏瑜棠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你不必自责,这件事母妃应该也有参与。” 她还有句话并没有说出来,她怀疑封宫的计划就是她母妃和晏皇提的。 她母妃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姜还是老的辣啊”谢方寒感慨般的说了一句,三个人的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母妃的……遗体呢?”晏瑜棠说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完,晏瑜葭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晏皇下了旨,遗体已经在三天前迁入皇陵了。” 依照礼制,若非戴罪之身,一品后妃殁后,是要停灵二十一日的,偏偏晏皇下了旨。淑妃的母家势薄,再加上皇后突然被打入冷宫,朝上根本就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谢方寒下意识看向晏瑜棠,却见她眉目微锁,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谢方寒垂下眼,思索片刻,脑中灵光突现,抬头看着她道:“淑妃可能不在皇陵中。” 晏瑜棠闻声也抬头看向她,思索片刻,面露了然。 两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谁都没有再多说。 晏瑜葭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个人,急的恨不得自己会读心术。 “诶诶诶!这还有个人呢。”她敲着石桌言语间尽是不满。 谢方寒看着她,抬手指了指天,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这龙卫藏了这么多年,一朝出动不可能简单的收手,联想到刚刚晏皇拒不见她们,这个时候她们还是小心为上。 晏瑜葭木楞楞的看着她的动作,略微思索后,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what happened” 谢方寒:噗! 谢方寒一口茶尽数献给了大地。 晏瑜棠:? 她刚刚说了什么东西? 谢方寒对她竖了竖拇指。 可以,很强,还是标准的英腔。 同为穿越者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old things from many years ago,can’t tell in a word.”廖涵他们三人之间的事太复杂,就连她和晏瑜棠也没有完全的捋清楚。 晏瑜葭听她这么说,暂时歇下了追问的心思。 倒是晏瑜棠,视线来来回回的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扫过,谢方寒含糊的说道:“一种语言,有机会我教你。” 晏瑜棠闻言眼睛微亮,显然是十分有兴趣。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晏瑜葭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等。”晏瑜棠回给她一个字。 西京的局面瞬息万变,现在她们在明,对面在暗,贸然有动作怕是会被人拿捏。 不过…… 也不是全然被动。 谢明远就是一个突破点。 谢方寒出宫后先回了一趟将军府。 副将是卫百里的人,这次去湖城她们的所作所为他定然会尽数报给卫百里,于情于理谢方寒都得回去见他一面。 “外公。” 她刚进将军府的大门,就看到卫百里背对着她正在翻地。 卫百里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回来了。” “嗯。” 卫百里利索的翻着地,眼看着这块地就要收拾干净。 “回来了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几天,这段时间到处奔波你也受累不少,陛下下了旨,最近一段时间你不必去上朝了。” 谢方寒的脸色有些难看,“陛下是要软禁我?” 卫百里手上的动作不停,话也不停:“不可妄测圣心。” 谢方寒看着他的背影,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子,一言不发的往自己的屋子走。 卫百里是铁了心要扣下她,除了她进来的大门,其他三面都埋了人。 回来之前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小,但是没想到连卫百里都是这种态度。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步推开了卫恣的房门。 同样收拾的不染纤尘,这院子并不让外人进,平时都是卫百里亲自来收拾。 她在门口的八仙桌旁坐下,仔细的看着屋里的每一件家具和摆设。 在认识晏瑜棠之前她从未想过她这个“路人甲”的生母是什么样,可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对这位“母亲”也愈发的好奇。 只是斯人已逝,她也只能从这些旧物件里寻得几分旧人的影子。 卫百里不知何时来了,也没出声,像是怕打扰了谁的安眠,安静的坐在另一侧。 “她很喜欢淑妃?”谢方寒主动问道。 “嗯。”卫百里的声音低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旧事。 “若您当年不反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她毫不客气的揭开卫百里的伤疤。 卫百里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谢方寒没有看他,但是能感受到身边骤然凝固的气氛,只是须臾,他又恢复了正常。 “是。”他应了一声,语气尽是悔意。 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因为当年那事,他的女儿不过几年便离世,夫人更是郁郁而终,他如何不悔。 他怎能不悔! 谢方寒缓缓的起身,慢条斯理的正了正自己的衣服。 “万事有因果,因为您当年的因,现如今您吃到了相应的苦果。现在您也要我们再吃一遍么?” “是你们先把我们扯入这桩旧事,我们无辜受累吃了‘果’,现在你们大手一挥让我们不必去寻‘因’,您觉得这说的通么?” “我不管这件事和皇上有什么关系,或者和皇室有什么关系,您知道的,我一直无法无天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想让我们不管这件事,那就从一开始把这个局做好,别让我们知道,既然我们入了局,那这个‘因’,我们寻定了。” ※※※※※※※※※※※※※※※※※※※※ 当年的旧事重新翻开,谁都有错,谁也都无辜。 没评论不更了。 74 谢方寒当晚想了几个明天“出去”将军府的法子,还没来得及实施,小花一大早就出现在她的门口。 谢方寒:“你怎么进来的?” 外面围成那样小花竟然能进来? 小花没有解释,只是将一封信递给谢方寒。 谢方寒看看她,又看看信,伸手接过拆开,信里孤零零的就写了一个地址,在西京的郊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爹让你给我的?”谢方寒扬了扬手里的信纸。 小花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外面的情况,“卫将军早些时候把安排在府外的卫兵都撤了。” 谢方寒挑了下眉毛,心道老爷子这是突然转性了? “早些去吧。他在等你。”小花难得多了一句。 谢方寒又看了眼上面的地址,没有再犹豫转身走向马厩。 虽然就在西京郊外,但是具体的位置是在一座山上,谢方寒不敢耽搁,牵了马就往城外奔去。 卫百里在谢方寒离开后才出面,小花对着老爷子弯了弯身,从怀里另取一封信交给了他。 卫百里瞄了一眼信,没有接,“谢明远到底要做什么,让我拦着她的是你们,现在让我放她出去的也是你们。” 小花将信再度往前递了递,“楼主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卫百里皱着眉接过信,越往下读脸色越难看。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卫百里看着小花厉声问道。 小花低着头,只是回答说:“这是楼主亲笔所写。”意思就是她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卫百里把信攥在手里,下意识的开始踱步,小花不敢出声打扰,安静的站在一边,卫百里第五个来回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看起来像是做了决定。 也不出小花所料,卫百里停下后马上就叫来了他的亲兵。 “让成棋来见我。”他道。 卫百里吩咐完又转头看向小花说:“谢明远还有安排你别的事么?” 小花摇了下头:“楼主没吩咐。” “嗯”卫百里应了一声,又道:“进宫去吧,呆在她身边。” 小花自然知道卫百里说的“她”是谁,只是这个安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卫百里说的不是“保护她”,而是“呆在她身边”。 小花想不通归想不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 “是。” …… 谢方寒到达信上位置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上山的山路走到一半突然被截断,剩下的路她只能下了马徒步往上走。 她走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和山路不同,山顶修整的很干净,似乎是专门找人来规整过。 谢明远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柳树下,那柳树的树干有两个她那么粗,也不知道在这扎了多少年的根。 她迈步走上前,来的路上她就有猜过谢明远为什么把她叫到这,直到她看到谢明远身前两座并列的墓碑。 “来了。”谢明远并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身前的两座碑上。 “嗯。”谢方寒出声,视线扫过两座碑上的字。 两块碑一新一旧,立碑人都是谢明远。 除了名字和生辰,碑上的内容也都是一样的。 她侧头看向谢明远说:“我以为会是合墓。” 谢明远:“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是廖涵说她来的太晚,怕惊扰了卫恣。” 谢方寒张了张嘴,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她觉得她娘应该很想淑妃去打扰她。 “给她们上柱香吧。” 谢明远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伸手指了指早就备在一旁的香。 谢方寒没有多香,蹲下身开始点香。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每年也会进祠堂给她娘上一柱香,也只是在祠堂,连墓都没有见过,原本还想着可能大户人家都是这规矩,现在想来,就算她嚷着要去看墓,估计也只是空荡荡的衣冠冢。 她举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跪在她素未谋面的“娘”的墓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卫恣算是缘深还是缘浅。她穿过来的时候卫恣已经不在了,可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又多是因为她。 她和廖涵的关系,也间接的让自己和晏瑜棠之间多了一道特殊的纠葛。 山顶的风很大,香点了许久,她跪完卫恣,又去跪廖涵。 那个周身写满温柔的女人…… 去年的宫宴上是她们第一次有交流,也是最后一次。 谢方寒把香插好,起身退到谢明远的身边。 她刚刚没有注意,上完香后才发现,谢明远似乎比上次看起来老了不少。 并不是面容上有多大的改变,而是他的状态,和给人的感觉,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 “你有什么问题,问吧。”谢明远主动的说道。 谢方寒锁了下眉,视线重新落到两座碑上。 “您既然愿意告诉我了,就从头说吧。”她耍了个小聪明。 “也好。”谢明远并没有拒绝,顿了顿开始讲述那段如今只剩下他自己的当年。 山风愈发的大了,谢方寒在谢明远的声音中意识逐渐的模糊,待到她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意识逐渐的被剥离,闭上眼前她似乎看到了谢明远的脸上落下了一道泪。 小花按照卫百里的要求进了宫,卫百里说让她呆在晏瑜棠的身边,她本来是打算装成宫女偷偷的跟着,可没想到她低估了棠园的布置,在棠园外面转了三圈,愣是没找到一个机会混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被来找晏瑜棠的晏瑜葭抓了个正着。 直到站在晏瑜棠面前时她都没想明白晏瑜葭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晏瑜葭大爷一样的坐在院子里,这手拎着一串葡萄,另一只手抓着一个苹果,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得空还得让人喂她一口茶。 小花记得喂茶的这个侍女,叫明星,是晏瑜棠贴身的侍女,虽然偶尔犯个迷糊,但也是个开朗乐观的姑娘。 现在…… 小花又看了一眼一脸麻木的明星。 嗯,开朗乐观可能得去掉了。 晏瑜葭心情十分好,虽然是靠系统识破了这个“身手不凡”的探子,但这也算她的一份功劳啊。 晏瑜棠昨日睡得晚,醒了以后又觉得头有些涨于是就都躺了一会,这才刚躺下不久,明月就来了,说晏瑜葭在棠园外面抓到了一个探子,让她过去看看。 谢方寒和她说过,晏瑜葭身上有个“系统”,据说是探查到她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她并不相信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但是她信谢方寒。 隔着老远她就听到晏瑜葭指使明星再给她上一盘水果,这几乎已经成了棠园的常态,但凡是她来,整个棠园的下人都要被折腾,被指使最多的明星不知和她吐槽过多少次。 “殿下,七公主天天上咱们这来吃水果,我都快怀疑咱们这不是棠园,是果园了。” 晏瑜棠想到明星的话,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她能这么快的接纳晏瑜葭和她这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有关系,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和谢方寒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不是因为她在宫里,谢方寒可能也会像晏瑜葭一样开心了张扬恣意的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做事瞻前顾后,还要在人前故作老成。 “鱼塘你来了。”还拎着葡萄的手对着她摆了摆。 晏瑜棠一边对下人说着免礼,一边朝着她走过去。 “来来来,看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个什么宝贝,不是,带来个探子。”晏瑜葭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再看着面目僵硬的小花,心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情。 她来了三个多月了,一直都是蹭着谢方寒和晏瑜棠的势,她堂堂一个带系统的,这表现的实在是差了点,这次好不容易有点“建树”,她自然是开心的。 晏瑜棠落座,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花?”她诧异道。 小花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弯身叫了句:“殿下。” 晏瑜葭从这短暂的两句交流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连忙在心里呼叫系统,可平时话痨的系统像是被禁了声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晏瑜葭看了看手里的葡萄,顿时觉得它不香了。 “你们认识?”她怀着渺茫的期盼问道。 “嗯。” 晏瑜棠应声,毫不留情的把她的期盼打破。 “这是谢方寒的父亲留给她的人。”晏瑜棠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应该见过,在郦城的时候她也在。” 晏瑜葭:…… 她面色不变的凑到晏瑜棠的耳边低声“咆哮”:“那时候我还没穿过来!” 晏瑜棠意外的看看她,片刻后面露恍然,确实,现在这个晏瑜葭是在进宫后才来的,郦城的事她不知道也正常……吧。 “你不知道你身上原来发生的事?”她小声的问道。 谢方寒明明和她说过,她是知道的啊。 晏瑜葭抽了抽嘴角:“正常的剧情确实知道,但是你们这些……” 都是不正常剧情啊!!!! 她没把话说完,晏瑜棠却也了解她的意思。 她想了想,还是对小花做了解释:“她记性不太好。” 晏瑜葭:…… 有苦说不出! 小花:…… 既然晏瑜棠这么说了,她就这么信了吧。 晏瑜棠淡定的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突然进宫了,还穿成这样。” 小花也不瞒她,简单把谢明远交代她送信和卫百里交代她进宫的事说了。 晏瑜棠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既然小花来了…… “父皇手里还有一支龙卫,之前封锁西京就是他们做的。”她对着小花突然说道。 小花闻言脸色也有一些凝重,她之前也不知晓龙卫的存在。 “殿下要让我做什么?”她问道。 晏瑜棠轻轻抿了一下唇,看着她认真的道:“我要你带我去一趟冷宫。” ※※※※※※※※※※※※※※※※※※※※ 不是故意吊大家胃口,只是考虑了一下后面的剧情,与其把剧情分散开,不如凑到一起把这个故事说全。 还是老规矩没有评论不更。 第 75 章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谢明远的影响,谢方寒在失去意识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卫恣十七八岁的时候,卫百里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卫恣自小是被娇宠长大,但受到为卫百里的影响,为人却十分正直。 和活的肆意的卫恣不同,谢明远小时候并不受家中待见。 从有记忆起,谢淮谢太师就对他极其的冷淡,不论他做的好,做的坏,谢淮都不会奖励或责骂他。 他的眼中只有谢明涛这个长子。 谢明涛大他五岁,和他不亲,对待他亦是十分的冷淡,谢明远长到十多岁懂事后,彻底对谢家失去了归属感。 他和卫恣是在宫宴上认识的,军候家的同龄世子们看不惯卫恣,想尽办法给她使绊子,卫恣也不避,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谢明远本来是想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一会,结果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施暴现场”。 卫恣的拳脚功夫很好,感受到身后来了人,第一时间就是举拳头砸了过去,谢明远都以为自己要挨揍了,结果拳头没落下来。 卫恣化拳为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扯进了石林里。 谢明远挣不过,只能任命跟着人跑。 身后是宫人们的惊呼声,“施暴现场”一片混乱。 卫恣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她三拐两拐,就绕回了大殿。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原本还算平和的大殿突然就炸了锅,谢明远听到“卫恣”这连个字被不同的声调不同的声音但都很气愤的语气频繁的提及,他看了看对面的姑娘。 那姑娘一脸的嫌弃,像是在嘲讽那些世子打不过就告状这种卑劣的行径。 出来找人的宫人见到门口的俩人,不由分说的推着两人一起到了殿前。 院子天黑,谢明远只知道那是“施暴现场”,现在进了大殿,他看到灯光下的世子们有皮无毛的惨状,在心里替他们默哀了一瞬。 也有点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回来告状了。 打成这样,不告状才是奇怪的。 几个军候目□□势汹汹的落在他们身上,有脾气爆的气的脸都发紫。可他们不敢擅自乱动,因为卫百里他们招惹不起。 招惹不起归招惹不起,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去的。 当着长辈的面,卫恣收起了之前的嘲讽,可也没给他们多几个眼色。 谢明远第一次见到这个鲜活的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活着”,在下一个训导军候准备接话的时候,一直沉默无声的谢明远突然开了口。 三言两语就替卫恣洗清了“冤屈”。 有了这次的革命友谊之后两个人逐渐的成为了朋友,一个打人一个埋,一个惹事一善后,两个人在同龄人中成了出名不好惹的“刺头”。 有看不惯的也只是背后说几句坏话,俩人的家世摆在那,卫家是武将之首,谢家桃李天下,俩人凑在一起,就算是皇子都要掂量掂量。 这俩人不好惹,也不好相处,卫恣虽然和其他贵女不同,但是在识人上独具慧眼,但凡是别有用心想要接近他们的,没有一个在她眼皮底下混出三个回合。 春去秋来,眼看着他们这一批长成,各方势力之间或主动或被动的也开始变动,彼时皇帝正直壮年,太子不过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皇子们未长大,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早已开始各自准备。 卫恣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廖涵。 廖涵的父亲在京中只是个小官,但到底是个京官,总有应酬,廖涵当天就是被她爹为数不多的朋友家的姐姐带去了一个宴上。廖涵的母亲去世的早,她爹也不曾续弦,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爹忙,她就自己在家中看书,自己呆习惯了,连带着人也跟着变得十分清冷。 之后的发展就像那些现代的狗血故事一样。 廖涵因为气质突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男人们的注意是不怀好意,女人们的注意则是嫉妒心作祟。 廖涵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很多让人的注意,京中的消息向来是传递最快的,廖涵一杯茶没喝完,身份已经被扒的干干净净。 嫉妒她的贵女们瞬间挺直了腰背,各种明嘲暗讽的话不要钱一样的往外蹦。 卫恣和谢明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入场的。 …… 谢明远说他自己一开始并不看好廖涵。 他并不理解西京那么多官家小姐,为什么卫恣独独看上她。 在他看来卫恣是耀眼的旭日,廖涵充其量只是夜空中一颗偶尔发着光的星。 后来谢明远有很长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翻来覆去的想最终也只是说了句: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梦境到这便结束了,谢方寒挣扎着睁开眼,彻底清醒前脑中忽然又闪过谢明远在墓前落泪那一幕。 “醒了?”谢明远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屋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她恍惚了一下认出了这是在花月楼,她抬手想要遮住光,刚有动作就发现不对。 她的手腕上困着锁,那锁链有三道,每一道都有她一指宽,她轻微有点动作,锁链就跟着“当当当”的响。 她抬头看着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谢明远,瞬间有了气。 “谢二公子当真是不同寻常,竟然让一个孩子拜墓的时候给她的母亲上迷香!” 她说着又想到谢明远对她说的让她给廖涵也上一炷,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还找借口让我上两炷?” “是担心迷药的药效不够,我醒的太早耽误你的安排?” 不就是阴阳怪气么,谁不会。 “嗯对。”谢明远竟然点头应了下来。 “暗卫说你身手很好,若是想毫发无损的制住你,至少需要十个人”谢明远虽然生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可若神情冷下来也是能看出其中的疏离和冷漠。 哪有一分温情。 谢明远语气淡淡:“我不想惊扰到她们两个。” 谢方寒嗤笑一声:“所以就折腾我呗。” 她是真的服了,迷药的劲没彻底散掉,她到现在身体都是软的,但凡还有点力气,她现在都会起来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社会毒打。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她又不是不通情理,和她好好说她也不是不能配合,就非得阴谋论一下然后采用个极端措施? 她越想越气,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娘?” 要是不喜欢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谢明远回答是,那可真就是“精彩”了。 “是。”谢明远看着手里的纸,头也不抬的回答。 …… 难不成还真是什么男二守护天使? 谢方寒目露复杂,脑补的剧情一去不复还。 “那你喜欢淑妃么?”谢方寒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谢明远抬起头看着她,脸色冷的像是刚从数九寒冬拎出来。 谢方寒:…… 她是脑子有病问出这个问题。 谢明远盯着她,目光中最后一丝感情也褪去:“她叫廖涵。” 谢方寒:??? 她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他生气的点是这个? 谢方寒被他盯着,鬼使神差的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廖涵么?” 谢明远脸上的寒霜褪去,从容的点了点头,“还行吧。” 谢方寒:…… 您特么到底喜欢谁? 谢明远看着满脸复杂的谢方寒,联想到刚刚那两个问题,顿时脸色又沉了下来,“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朋友那种?”谢方寒下意识的问道。 谢明远郑重的点点头,谢方寒倒是……不怎么相信。 谢明远从她眼中看出了她的想法,皱着眉想了一会怎么解释,考虑了半天索性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前。 谢方寒:??? 谢明远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袖珍的精金钥匙,随着“咔咔”利索的两声,束在她手上的锁拷被解下。 “您这是不怕我跑了?”谢方寒揉着手腕,双腿暗暗的使劲。 谢明远站起身,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的对她说:“别白费力气了,没有一个时辰你回复不了。而且就算现在恢复了也来不及了。” 谢方寒:“你说什么?” 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谢明远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重新说到了刚刚的话题上。 “到现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什么是喜欢。但是卫恣是我的朋友,她喜欢廖涵,所以我也喜欢廖涵,所以她也是我的朋友。” 这个逻辑…… 谢方寒靠着墙壁仰起头,眼神复杂的问道:“那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人么?” 谢明远面无表情的摇了下头,“不需要。” 谢方寒觉得她这个便宜爹,可能有些情感障碍。 挺可笑的,所谓的西京的第一浪子,竟然是个有情感障碍的人? “那你这些年那些荒唐?”她小心求证。 谢明远肯定了她的猜测:“都是装的。卫恣……走之前,告诉我要我伪装好自己。” 信息量太大,谢方寒被震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起去年见到谢明远时的情景,实在很难想象是眼前这个人装出来的。 要是真的这也装的太好了吧? 者要放现代,妥妥的奥斯卡影帝啊。 谢方寒看着她,神情突然纠结起来,有个问题,她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而且由她问出来,总觉得有些尴尬。 “有什么话就说。”谢明远看出了她的犹豫。 “额……就是”她有些犹豫,顿了半天才僵硬的把问题吐出来,“你知道我娘对廖涵的喜欢是那种喜欢么?” 谢明远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和我对她们不同,她们之间的喜欢更……” 他说到最后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词,“……更独一无二。” 对,独一无二,他对卫恣的喜欢,和对廖涵的喜欢是同样的,反过来卫恣和廖涵对他的“喜欢”也是一样的,可她们两人之间是不同的。 他说不出具体,但是感觉不会骗人。 谢方寒见他回答的认真,咬着牙把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那为什么卫恣会和你生下我。” 就算廖涵被选秀选中留在了宫中,那和宫外的两人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谢明远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了复杂,父女俩对视了半天,还是谢明远先行撤开。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谢明远说完这句话后就重新回到了书桌前坐下,继续开始看之前没看完的消息,任凭另一边的谢方寒目光有多热切都不为所动。 ※※※※※※※※※※※※※※※※※※※※ 终于要揭开这张网了= = 关于谢爹的这个“情感障碍”也是会交代原因的。 下一章是镜头就转向冷宫了。 “真相会像火一般卷走所有的美好与不堪,局中人能做的无非就是化为灰烬或忍痛重生。” 老规矩,还是请多评论谢谢。 76 “大内密探里也有龙卫,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安全起见,这些人我都不能用。” 小花并不意外晏瑜棠的做法,只是…… 小花:“我没有和龙卫交过手,不敢保证能瞒过他们。” 更何况还带要带着一个人。 晏瑜棠看了一眼晏瑜葭,又转回来对她道,“我们做了一个计划。” …… 滴答 滴答 滴答 湿冷的地道中,滴水声被无限的放大。 小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黑的像是要和地道融为一体。 她站在地道中仔细的听了听,确定无事后对着某个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机簧声随着光一同在通道的上方出现,先下来的是晏瑜棠,之后是晏瑜葭。 两个人都进来后,机簧声再次响起,一瞬间周围又只剩下黑暗。 小花重新拿出火折子,橘黄色的火光再度驱散了黑。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宫地道么。”晏瑜葭小声的说着,语气里满是兴奋。 小花想到这个暗道的入口,也忍不住道:“淑妃的寝宫竟然也有入口。” 晏瑜棠借着“祭拜”的名头带着她和晏瑜葭进了淑妃的寝宫,然后又在一处厢房内打开了这个通道入口。 晏瑜棠借着火光看着手里的地图,边看边道:“原本是没有的,有一年雨水大,母妃的暗卫偶然发现了地下的动静,然后挖出这么一段接通地道的暗路。” “嘶……淑妃还有暗卫呢?”晏瑜葭接着她的话问道。 原著中的淑妃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没想到还有暗卫呢。 晏瑜棠:…… 小花用余光瞄向后面的人,短暂的沉默后,晏瑜棠才出声说,“是她的故人卫恣留给她的。” 卫恣…… 晏瑜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 等等! “卫恣……那不是是谢方寒的……”晏瑜葭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嗯。”晏瑜棠应声后便不在出声。 晏瑜葭也没了声音,努力的消化这个事实。 她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条不得了的支线,从她穿过来发现时间点不一样的时候,系统就告诉她这次的任务变故会非常大。 她当时只以为是因为谢方寒。 不过现在看起来,她只猜对了开头,剩下的则是因为多年前的旧事。 她读原著的时候也察觉到了某些节点的逻辑不对,但是这种小说很多地方逻辑都是矛盾的也就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问题就应该出在这了。 她现在在做的更像是在完善“剧情”。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小花停下了脚步。 晏瑜葭探出头,看向上方露出点点光束的位置,以及传来的淡淡的泥土味,推测这上方的出口应该是开在了某个花园里。 “我先上去,你们俩在这等我一下,若是一盏茶的时间内我没有来接你们,你们就顺着原路回去。”小花交代完,就把火折子交到了晏瑜棠的手里,自己则彻底融入黑暗中,机簧的声音再次响起,地道内钻入几缕潮湿的风,然后再度回归安静。 晏瑜葭在心里打鼓,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晏瑜棠淑妃的事。 问了觉得有些多管闲事,不问又好奇……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晏瑜葭在她问出暗卫的事后就一直关注着她,眼见着小花走后,晏瑜葭的脸色一会变得犹豫,一会变得负责,她就知道她这“妹妹”是有话要说的。 “我既然带你来了,事情就没想瞒着你。”她又道。 晏瑜葭听到她这么说,便也不在继续纠结,直白的问出了她的疑惑,“卫恣和你母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晏瑜棠沉默了片刻,突然扬头对着她笑笑,那笑容衬着橘黄色的暖光温暖极了。 “未成眷属的有情人。”她道。 晏瑜葭被这笑晃了神,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是什么。 所以这俩人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支线? “你还好吧?” 她敏锐的察觉到晏瑜棠身上的悲伤。 晏瑜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气氛越发的凝重,偏偏晏瑜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是小花的声音及时传了过来。 晏瑜棠吹灭了火折子,头也不回的说:“走吧。” 两人出了地道,晏瑜棠看了看周围的建筑,马上辨认出这出口是在冷宫的后墙。 “我仔细看了周围,没有人监视,”小花低声说道。 晏瑜棠点点头,“走吧。” 晏瑜葭看着所谓的冷宫,面上看着十分的平静,内心却十分的激动。 众所周知,冷宫一向是触发剧情的必备地点! 小花走在最前面,也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冷宫的大门。 “冷宫里并没有侍从。”她推完们才解释道。 没有侍从?堂堂一国皇后,就算被贬入冷宫也不会连个侍女都没有。 “来了。”院子里的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们的到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看向来人,在看到面无表情的晏瑜棠时,姣好的面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晏瑜葭在心里啧啧称奇,她刚进宫的时候也见过这位皇后娘娘,一身大红的宫装,嘴角带着标准的弧度,一点都不走心,就像提前设定好了表情一样。 现在虽然看着冷漠点,但是真实了不少,特别是看到晏瑜棠的时候,那个笑…… 还挺温柔的。 晏瑜葭这么想着,微微侧头去看晏瑜棠,就见她脸色黑的难看。 晏瑜葭:??? 晏瑜棠盯着皇后手里的书,眼中带了冰,“谁让你拿她的书了。” 她一眼就认出那本特殊订装的书是廖涵的。 皇后看了眼石桌上的书,眼中有一瞬带了痛,可再看向她们时,又消失的干干净净,“你今天来不就是想问我当日的情形么,火气这么大,就不怕无功而返么?” 晏瑜葭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皇后,再看看情绪尽数写在脸上的晏瑜棠,悄悄的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消消气,她这是激将法。” 晏瑜棠藏在袖子的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情绪压下。 “我今天来不仅是想知道我母妃去世的原因,还想知道当年的事。”晏瑜棠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皇后在听完她的话后,原本送到嘴边的茶一顿,碰都没碰的又被放回了桌上。 “当年的事?” 晏瑜棠点了下头:“是,我想知道我娘当年为什么会进宫,为什么会留在宫里,她明明那个时候已经……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是将军府的那位嫡女——卫恣,是吧。”皇后原本平静的脸上在说出那个名字时顿时满是苦涩。 “是。”晏瑜棠回道。 “为什么不去问谢明远,她们之间的事,除了她们本人,也就他知道的最详细了。”皇后反问道。 晏瑜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盯着她道:“皇后娘娘是不愿告诉我么?” 皇后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说了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先等等吧,还不是时候,人还没到齐。” 一直低着头的晏瑜葭挑了下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皇后。 人没到齐?什么人? 皇后注意到她的视线,平静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出一句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确实有几分她的影子。” 晏瑜棠眉头紧紧的皱起,皇后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什么叫有几分她的影子,谁的影子?晏瑜葭又像谁? 晏瑜葭也觉得有些奇怪,她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在心里呼叫系统,她要把系统给她的人物介绍在看一遍,她有预感,这一次她一定能找到之前被她忽略的点。 皇后见晏瑜葭避开她的视线,也不再多言,重新把目光放回晏瑜棠身上。 “你觉得先到的会是谁?” 晏瑜棠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的小花脸色却突然变了。 小花:“有人来了,人数不少,都带着甲胄,听脚步声音应该是禁军。” 禁军? 晏瑜棠皱了皱眉,若是龙卫她还能理解,为什么是禁军? 不对,她应该考虑的是,来的是听命于谁的禁军。 她看向皇后,皇后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神色坦然的说:“不是我的人,我也想知道是谁的人。” 冷宫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为首踏进来的人竟然是三公主。 小花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保证晏瑜棠在自己的反应圈内。 三公主的到来确实让晏瑜棠十分的意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三公主和以前有些不同,她下意识的看向皇后,却见神色一直没有大起伏的人如今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三公主。 不。 应该说是三公主手里的盒子。 盒子? 晏瑜棠知道刚刚那种微妙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三公主带着这么多禁军,竟然会自己亲自抱着一个盒子? “你不要命了么!”皇后看着三公主,厉声质问道。 三公主看着皇后,笑的异常的乖巧:“母后是在担心我么?您终于看到我啦。” 晏瑜棠:……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这母女两人之间,有些奇怪。 她拉了拉身旁的晏瑜葭。 晏瑜葭茫然的看着她。 晏瑜棠也不出声,用眼神示意她看皇后和三公主。 皇后看着三公主眼中有一瞬的复杂,只是下一刻又变回严厉:“我不管你是从哪知道了一些事,马上把这个盒子送回去!” 三公主看看自己怀里的盒子,抬头对着皇后依旧笑的乖巧。 “来不及了母后,而且我也不想把它送回去,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把这些年您受到的痛苦一一还回去。” 三公主说到这,目光短暂的落在了晏瑜棠的身上,像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人。 “等报了仇我就带你离开这皇宫,您放心,这些年我经营了不少生意,往后的日子不会比我们在宫里差多少的。” 皇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晏瑜葭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三公主。 她怀疑这皇宫里的人都是电影学院毕业的,这皇后和之前不同就算了,三公主简直判若两人! 明明之前在梅园时又刻薄又冷漠,怎么对着皇后就笑颜如花的…… 她仔细的盯着三公主看了又看,在看清她看皇后的眼神后,一声真情实感的“卧槽”脱口而出。 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她。 ※※※※※※※※※※※※※※※※※※※※ = =为什么75评论这么少啊。。溜了溜了。 77 晏瑜葭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恨不得把刚刚的自己打死。 三公主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盒子,对着皇后问道:“她和谢韵有几分像?” 陌生的名字让在场不明真相的人一头雾水。 皇后看着三公主,原本的严厉不在只剩下冷漠和疏离。 三公主被她的视线刺激到,讽刺的笑了笑又说:“怎么?母后不会是还没告诉她们谁是谢韵吧?” 晏瑜棠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就有些不安。 她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姓氏…… 皇后一脸冷漠的站在一边,根本不管三公主的“挑衅”。 三公主的眼中闪过幽怨,从小到大她母后看向自己的眼中都是这般没有感情,没有波澜。 不,不止是她,还有她大哥,曾经的大皇子。 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不是皇子,所以母后不喜欢她,但是她发现即便是面对她皇兄,大晏的嫡长皇子,她也一样是没有表情。 这么多年来她皇兄没有被立为太子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最大的原因就是周家根本没有出力。 她不知道她母后用了什么手段不让周家扶持她皇兄,但是这么多年,周家从未有尽心尽力也是真的。 三公主冷笑一声,视线倏地转到晏瑜棠的身上。 她本以为她母后就是生性凉薄,结果偏偏让她看到了那一幕,她的母后在看向一名宫妃时,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温柔到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她母后,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心里更是平生惊涛骇浪。 是淑妃。 那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四妃之一。 彼时三公主对她几乎是没有印象的,淑妃平时就呆在自己的寝宫,若非必要,连许多大型的宴会都称病不来。 三公主当时并不懂皇后那个目光的含义,但是有了这个开头,她顺藤摸瓜也发现了不少事。 比如她母后从不会对淑妃那边“指手画脚”。 淑妃的寝宫是唯一没有皇后暗桩的地方。 每日的晨会,若有别人推脱或是请假,其他嫔妃说什么皇后都不会插嘴,但若有人谈及淑妃,哪怕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打趣,她母后也会出声制止。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明白了她母后对淑妃的情谊。 她不解,不忿,却也羡慕,好奇。 她不敢质问她母后,每当她生出这般想法,皇后的目光都会及时的给她泼下一盆冷水。 她也不敢去找淑妃,淑妃的寝宫里确实没有皇后的人,但是寝宫外面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 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女人的女儿,她的五皇妹身上。 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则是生出了乐趣。 可她这五皇妹对她很是防备,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避的远远的,从不与她单独相处。 她开始有些理解母后的心情,也在心里对自己说,可能她们母子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然后晏瑜葭出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妹不仅十分黏晏瑜棠,晏瑜棠对她也是十分的不同。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 晏瑜丹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放弃,被不喜的总是她,所以她来了,带着同归于尽的砝码,带着这些年经营的势力。 既然都不喜欢她,那她就来当点燃这片诡林的火把,这么多人陪着她死,就当是对她的补偿了。 “既然母后不愿意说,那不如由我来代劳。”她想到不久之后的场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连语气都跟着轻松了几分。 皇后终于有了反应,她的视线扫过三公主,最终落在晏瑜棠的身上,晏瑜棠拧着眉,但是目中清明,显然已经是有了些猜测,皇后见状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语气稍有感慨:“你本可以不参与进来。” 为何要自寻死路。 她不否认自己对她的忽视,但这么多年,予她富贵,予她权势,本以为可以相抵,不想人都是贪婪的,总是在需求更多。 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关注晏瑜丹,哪怕对方眸子里满是神采奕奕的光。 她看向五官颇像廖涵的人,下意识的放缓了语气,“再等等,我会告诉你的,他们应该快要到了。” 晏瑜棠不知道皇后说的“他们”是谁,但是有一点,不管他们是谁,冷宫这么大的阵仗,晏皇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为什么毫无举措,亦或是他已经把人安排在了附近? “让开。” 晏瑜棠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听到谢明远的声音。 她看向门口,诧异的看着禁军包围圈外的两人。 谢明远,谢方寒。 三公主也看到了来人,轻笑了一声,让人放他们进来。 谢方寒第一时间对上了她的视线,晏瑜棠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不得不说,谢方寒的到来让她的心安稳了不少。 谢方寒进来后也不管同行的谢明远,自顾自的走向晏瑜棠。 “出事了。” 晏瑜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谢方寒突然扔出了这三个字。 “怎么了?”她连忙问道。 谢方寒快速地扫过在场的人,低声的对她道:“宫外出现一批不明身份的叛军,正在攻打皇城!” 她好不容易四肢恢复了力气,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谢明远就来告知她,让她和自己一起进宫。 谢方寒还想说些什么。 谢明远却直接和她说:“不想五公主出事就跟来。” 一句话,把她堵得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事实证明她没有和谢明远争论是正确的选择。 出了花月楼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整个西京城到处都充斥着打杀声,两人快马奔向皇宫,却见皇宫门口正打成一团。 她在战圈中看到熟人,离着很远就喊了一声“成将军。” 成棋见到他们两个,什么也没说,只是打了一个手势,原本混乱的战场,硬生生的给他们俩情出了一条通向宫里的路。 谢方寒本想下马助阵,谢明远却一打马鞭直接冲向宫里,谢方寒犹豫一瞬,紧跟着入了皇城。 这乱局起的突然,不出意外原因就在宫里。 谢方寒进宫后第一时间就想去棠园,谢明远像是真的有读心术,一路上不发一言却在进宫后突然道:“在冷宫。” 她皱了下眉,调转马头往冷宫去,皇后是最后一个见到淑妃的人,晏瑜棠会去找她,可能性十分的大。 谢方寒确实足够了解晏瑜棠,但是眼下的场面又十分的出乎她的意料。 晏瑜葭凑过来小声的给她转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 听到谢韵这两个字,她脸上也有些茫然。 “你听过这个名字?”晏瑜棠连忙问道。 谢方寒紧蹙着眉头,“我好像在哪见过。” 是在原著里? 不,不对。 那会是在哪?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没有时间疏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 还有刚刚入宫时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三公主看了看站在晏瑜棠身边的谢方寒,又看了看闻名西京的谢明远,愈发觉得事情有意思。 她看向皇后,语气意有所指,“母后等的可是这两个人?” 皇后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是看着谢明远问道:“淑妃的遗体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她派人去看了皇陵,淑妃的墓里是空的,人根本不在里面。 谢明远也不否认:“她自有归处。” 意料之中的答案。 皇后顿了顿又问道:“她去了之后我一直派人监视着那边,你是怎么把人带出皇宫的。” 谢明远看了眼三公主。 “你既然猜到了,何必再问。” 两个人说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话,丝毫不管其他人能不能听懂。 谢方寒倒是感觉到一点谢明远的不耐。 不耐什么? 和皇后说话? 她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小花,忽然有了一种猜想。 “小花。”她小声叫道。 小花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扫了过来。 “你们楼主平时话多么?”她问道。 一旁的晏瑜棠不明白谢方寒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私下见过谢明远,那时候感觉话是不少的。 她看向小花却见她眼神闪烁。 晏瑜棠:??? 这个问题有什么难回答的么。 谢方寒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看着晏瑜棠,小声的把她昨天离宫后的事说给她听。 晏瑜葭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瓜,在听到谢方寒说谢明远给她准备的香是迷香时,又是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谢方寒:…… 晏瑜棠:…… 小花:…… 晏瑜葭看着再度被自己吸引过来的视线,在原地埋了自己和破罐破摔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看向皇后,直接说出了心里所想,“皇后娘娘似乎一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些事,我不知道您在等谁,但是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几个可是最先来的,等了这么长时间,您也该给个准话了。” “还是说,当年发生的事就那么让您难以宣之于口?” “住口!”皇后大声的反驳,神情激动,似乎是被刺激到了。 刚刚晏瑜葭说了什么刺激人的内容么? 谢明远冷漠像个局外人看着事情的发展,他今天要等的人还没来。 谢方寒和晏瑜棠有所感悟,却也只是怀疑。 而皇后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肯定了她们的猜想。 皇后:“我此生最恨,便是所谓的先来后到。” ※※※※※※※※※※※※※※※※※※※※ 解锁上一辈核心人物之一“谢韵” 是的,谢家人。 几乎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牵连甚广。 78 要不是时机不对,晏瑜葭是十分想上前一步给皇后递个麦的,可以的话她还想说出那句经典的话。 “请说出你的故事!” 但是她不敢,她也不能,她的余光已经看到三公主身边的禁军准备拔刀了。 好在是她这个不太靠谱的激将法意外的起了作用,亦或是皇后等的人已经到了,她终于舍得回答晏瑜棠刚刚提的问题。 皇后:“皇后之位,原本并不应该是我。” 晏瑜葭:…… 不愧是皇后么,一上来就是大。 皇后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用清冷的声音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谢明涛并不是谢家那一代的长子,在谢明涛之上还有个姐姐,也就是谢韵。 谢淮年轻时可谓是意气风发,年纪轻轻便官拜二品,与夫人的感情也是十分的好,婚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但是丝毫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谢淮很喜欢这个女儿,几年后他们又有了谢明涛,妻子温柔,儿女双全,他自己又身居高位,可以说是人生赢家。 顺风顺水了十多年后,谢淮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坎坷。 他的妻子在生完谢明远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虽然不是因为谢明远,但谢淮还是不可避免的讲过错记在了他的头上。 所以谢明远一直是谢韵在带着。 长姐如母,谢韵在这点上做的无可挑剔。 原本若是一直这样,谢淮终有一天也会走出来,可惜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件事,也是因为那件事,谢淮,乃至整个谢家都变了。 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晏皇,在一次宫宴上对谢韵一见钟情,谢淮原本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 可谢韵愿意,晏皇又信誓旦旦,再三保证,谢淮便想着试一试。 谢明远那时候也就三岁,谢韵心疼弟弟,走到哪里都带着,晏皇也不嫌弃,还屈尊亲自给他喂饭。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惜造化弄人,先帝去世,新皇登基,同行的皇后却让太后不满意。 太后是周家人,自然要为母家考虑,谢家是新贵,谢淮并不是出身世家,于情于理谢韵都不能登上后位。 太后与晏皇争执不下,太后先退一步,表示只要谢韵不是皇后,怎么样都可以,可晏皇却铁了心,表示他的皇后只能是谢韵。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登基大典前夜,太后命人偷偷的将谢韵带出了皇宫,取而代之的则是周家的一个分支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皇后。 晏皇发现的时候,当时的场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冷着脸牵起了皇后的手,耐着性子走完全部流程,结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太后要人。 太后虽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但是本身并不想和晏皇闹翻,她安抚了晏皇,然后亲自带他去见谢韵。 屋子打开,里面的谢韵却已经断了气。 晏皇气急,当场便呕血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太医问谢韵的情况,太医如实回禀,说谢韵是被毒杀。 太后得知消息后,整个人瞬间就苍老了十多岁,她知道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嫌隙永远也都无法祛除了。 她叫来皇后,平静的交代了一些事,然后便锁了宫再不见人。 两年后,太后离世,对外说是寿终正寝,实际上却是中毒而亡,至于下毒之人,不言而喻。 谢淮在晏皇登基后就被提为太师,谢韵的事,晏皇没有瞒他,也瞒不住他,他亲自去谢家谢罪,谢淮什么都没说要回了谢韵的尸体,然后便打发走了他。 晏皇本想将谢韵葬进皇陵,但是谢淮冷言拒绝了他,连这一小盒骨灰,还是他命龙卫私下从谢家的祖坟中取出来的…… 谢方寒听到这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谢韵这个名字了,就在谢家的祠堂! 她虽然每年都去祭拜,但是上面都有谁她是不关注的,最多也就是扫一眼,不记得也是正常。 等等! 谢方寒拧着眉头突然看向谢明远。 晏瑜棠从皇后的所述中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谢方寒目光复杂的看着谢明远。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谢方寒没有回答她,反倒是对着谢明远问道:“谢韵……姑姑去世后,你呢?” 刚刚皇后说谢明远小时候是谢韵带着的,那谢韵没了之后呢? 谢明远瞥了她一眼,也没隐瞒:“有奶娘,后来就不用了。” 他简单的说了两句算是交代,他没有告诉谢方寒,谢淮在谢韵离世后变得喜怒无常,更是把谢韵的死一并算在了他的头上。 因为整个谢府只有谢韵在乎他。 谢明涛自幼和他不亲近,谢淮也不管他的死活,更是放纵府中的仆人刁难他,给他难看。 这种情况虽然在他懂事后稍有收敛,但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他认识了卫恣,那个鲜活的人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活着。 只是上天似乎就是看不惯他活的好,几年后卫恣也离他而去。 他是人,也有满心愁苦,可遍观人世,却没有一个人能听他说说话。 没有……那就不说了吧。 啪哒。 谢方寒茫然的抬起头,晏瑜棠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疼的拿出手帕给她擦拭。 谢方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流泪。明明谢明远没说什么,但是她却似乎透过沉默看到了他内里的孤寂。 之前在花月楼的时候她还想过谢明远这么“分裂”可能是有什么情感障碍。 现在看来,没有倒是不正常了,得不到并不是最痛苦的,最意难平的还是拥有过。 她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那的谢明远,闭了闭眼,把余下的情绪含着泪一起咽下。 是苦的。 晏瑜棠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红了眼圈,谢方寒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晏瑜棠紧紧的回握住,深呼了一口气,掩饰住她的脆弱,再回过身时,依旧是刚刚那般平静。 她对着皇后继续问道:“后来呢?我娘为什么会进宫?” 皇后面露苦笑,眼中满是脆弱。 “后面的事还是让谢二公子说吧。” 谢明远看了一眼皇后,这次没有拒绝。在场的只有谢方寒知道,他愿意开口,是因为他之前答应了自己要告诉她当年的事…… “当年,卫恣和廖涵的事被卫将军知道,卫将军气极,将卫恣锁了起来,卫将军的反应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这些年为了这个时候我们也是做了许多准备。 虽然最一开始并不事为了这件事准备的,卫恣秘密经营了一个钱庄,用来保障我们离开西京后的生活所需。 卫恣被关了起来,我们便准备先等一段时间,等卫将军的气消了,我们就找机会就离开西京,结果还没等到卫恣出来,廖涵却被选成了入宫的秀女。 我打点了入宫的嬷嬷,若无意外,她在第一轮就会被淘汰出宫,后面的事依然会按照之前策划好的进行。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廖涵被皇后钦点留在了宫里。” 谢明远说到这看向皇后的眼神冷的像是带了刀。 皇后只是苦笑,一边摇头一边追忆说:“若我当年没有恰好路过那,也许如今真的不一样……” “我是周家的人,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进宫,原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遇到了廖涵。 我虽是皇后,可选秀的事我从不关注,那日也只是恰巧路过,当时在场的女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仪态万千,环肥燕瘦,我偏一眼就看到了她。 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就孤零零的站在那,神色平静,不悲不喜,我听到有侍女说她不合群,我当时只想,这些小姑娘眼界低,明明是她不屑和其他人凑在一起。 她和其他那些骄矜的贵女不同,她的骨子里带着骄傲。 然后我就问了嬷嬷她的名字,点名将她留了下来,不是为皇帝,是为我自己。 这可能是我做的最任性的一件事,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件为自己做的事。” “你这也太自私了吧。”晏瑜葭忍不住道。 皇后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自私又如何?” 晏瑜葭一噎,满面的复杂的息了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心中早就有了别的人。”皇后看着晏瑜棠,像是解释,仔细听又只是和刚刚一样的叙述。 “说来也是意外。” 皇后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原以为是哪家儿郎有幸入了她的眼,结果后来才知道竟然是卫将军家的女儿。” “也因此我原本有些愧疚的心又开始活泛,我想同样是女子,卫恣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可廖涵却对我说不一样,她这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所心悦的就只有一人。 只卫恣一人。” “我妒忌不已,想逼她就范却又舍不得下手。 再后来,听说卫恣和谢家的二公子成了亲,那是我这么多年少有高兴的时候,我兴冲冲的去找廖涵,可那人听完后却丝毫不受触动,我还记得她当时对我说的话……” “她说:‘你永远不懂什么是情,我相信她,正如她相信我,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迫不得已做出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我的心中也只有她,我也确信,她的心中只有我,这就够了。’” 皇后说到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听完那句话之后我就知道我没机会了。 这一生都没有了。” 皇后说完视线转向谢方寒,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两人的紧握着的手,脸上罕见的升起一分笑意,“这么多年偶尔我也会怀疑她的说辞,不过如今看起来,起码这件事上她真的没有骗我。” 两人不解,皇后也不吝啬给她们解惑。 “谢将军的名字是卫恣起的吧。” 谢方寒点了下头,她名字怎么了么? 谢方寒……han……廖涵。 …… 皇后又看着晏瑜棠道:“你们这一代的尾字都是取自花木,你的名字是你母妃定的,天下花木千万,你母妃为何选海棠,无非是因为有个人,钟爱红衣,艳比海棠。” 皇后:“看到你们两个,便知廖涵所言不虚。” “那我呢!”三公主凄厉又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紧盯着皇后,眼中蓄着泪和执念。 ※※※※※※※※※※※※※※※※※※※※ 诶= = 万千所言皆成一叹啊。 等留言 79 “这些年你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我,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么!” 三公主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冷宫。 皇后:“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三公主倔强的道:“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皇后看着她,眼中不带情绪,说出的话更是冷漠,“我并不在意,若非是周家需要皇族子嗣,你皇兄还有你都不会降世。” “唰”地一下,三公主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连厌恶都谈不上。 谁会对不在乎的人和事抱有太多的感情呢? 三公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浑身上下就剩下抱着箱子的手还攥着力。 她看着皇后,无声的流下两行泪。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来人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晏皇一身冕服,看着像是刚从殿上下来,身边环绕着一圈蒙面的武者,应该是他的龙卫。 小花和谢方寒各自上前一步,把晏瑜棠姐妹两人牢牢地护在身后。 小花告诉她这些龙卫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围住冷宫的禁军并没有强硬的拦下他,但又都不约而同的将手搭在身侧的武器上。 也不知道三公主许了他们什么,能让他们胆子变得这么大。 “把它给朕。” 晏皇对着三公主伸出了手,从进门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别人一眼。 三公主的脸上还挂着泪,但眼中原本的脆弱早已消失殆尽,目光平静的和晏皇对视着,丝毫不显慌乱。 晏皇冷着脸,像是一只随时都要暴起的狮子,“朕再说一遍,把它给朕!” 现在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那个盒子对晏皇有多重要。 晏瑜葭打量了几眼那个盒子,看这大小,难道里面装的是玉玺? 亦或是…… 应该不会吧。 晏瑜葭觉得三公主虽然看起来很能作死,但是这个面相一般都不是准的……吧。 晏皇:“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它的,现在把它交给我,我可以给你留一条全尸。” 三公主冷哼一声,“父皇当我是三岁稚儿么,谢韵对你有多重要现在在场的人谁人不知?若不是这骨灰尚还在我手中,怕是父皇早就命人将这里屠干净了!” 晏瑜葭:…… 草(一种植物) 她看错三公主了,三公主就是来作死的。 场面陷入僵持,晏皇虽然愤怒,但是顾忌着盒子没有对龙卫下令,三公主更是不敢放开盒子,有了它才有和晏皇谈判的资本。 晏瑜葭感受这令人的窒息的气氛,心想着这时候谁要是先开口,那才真是勇士。 “勇士”谢方寒:“难得这么齐的人,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晏瑜葭:…… 她以为只有对手莽,没想到队友也这么莽! 谢方寒倒不是托大,谢明远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她进宫,就算是来同归于尽也不会让自己这么被动。 他视卫恣廖涵之重更甚他的自己,廖涵的份算在皇后身上,还有卫恣那一份。 晏皇并不搭谢方寒的话,他像个耐心的猎人,紧盯着眼中的目标,丝毫不为外界所影响。 谢方寒本也就不指望晏皇开口。 她看向谢明远提到了一件事,“廖伯母入宫后,你们明明做了准备,为什么最后没有实施。” 她想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按照时间线来说,卫恣和谢明远成婚在廖涵进宫不久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卫恣才会出此下策。 谢明远瞥了眼皇后,脸色难看,但还是如实告诉了她,“皇后当年为了让廖涵低头,利用周家的权势为难廖大人,当时朝中能和周家抗衡的寥寥无几,卫恣为了廖大人,不得已求助了卫将军。” “老将军表示帮忙可以,但是卫恣必须成亲。 卫恣权衡再三同意了,但是同时要求成亲的对象由她自己选,老将军同意了,她便来找我说了这件事。 “成亲”后,老将军依言帮了廖大人,但是廖涵在宫里过的却愈发的艰难,卫恣用生一个孩子和老将军换条件,求老将军庇护廖涵。” “所以有了我。”谢方寒淡淡的接道。 谢方寒在心里不住的叹气,她要不是中途穿越的,突然知道这件事,那可当真无愧是个晴天霹雳。 她,谢方寒。 真·工具人。 一个不被父母家人所期盼的孩子…… 谢方寒感受到身上的视线,侧头对上了晏瑜棠担心的目光。 她想笑笑告诉她自己没事。 但是脸上却摆不出任何表情。 她突然有些担心。 为晏瑜棠。 她想既然原身是个工具人,那晏瑜棠呢…… 廖涵为什么要在卫恣去世后生下晏瑜棠,她不信廖涵没有一点办法。 而且…… “呵。”三公主突然冷笑几声,“原来世代忠良的将军府也会做这种事,我还以为有多高尚呢。” 谢方寒没有搭她的话,只是满目怜悯的看着她。 三公主被她的目光刺激到,恶狠狠地对她说:“你看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是挺可笑的。”晏瑜棠冷冷的出声,“三皇姐也觉得自己现在是个笑话么?” 晏瑜棠以前从不屑口头争论,哪怕是有人当面说她几句,她也是眨眨眼当做没听到。 可她听不得别人说谢方寒。 三公主看着一反常态的晏瑜棠气极反笑,“你到是对他一往情深啊,那你又觉得自己比她好到哪里么?” “父皇的心中只有装在盒子里的这个人,所以淑妃为什么要生下你?你觉得呢?” 晏瑜棠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可还是定定的站在那,目光冰冷的看着三公主。 她并不否认三公主的话,甚至在谢明远说完后,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卫恣在她心中的地位,在场的除了谢明远,她可能是最有话语权的,那样的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若非她自己愿意,她怎么可能降世。 是和卫恣一样的蓄意为之,还是某一瞬的恻隐之心? 她也不清楚,也不想考究。 晏瑜葭感受到晏瑜棠的抗拒,准备出声接过三公主的火力,这是她刚对上三公主的视线,对方却先开了口。 三公主身体力行的开始诠释什么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也不必为她出头,你不想知道你堂堂一个公主为什么流落在人间么?” 晏瑜葭:…… 说实话她确实不太好奇。 她穿惯了,再猎奇的故事都看过,没什么好稀罕的。 她是这么想,三公主却不知道,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去抓所有她能碰到的人。 “你母亲原本就是个绣女,因为那双眼睛,入了父皇的眼。”三公主说着,一边还轻抚着怀里的盒子,鲜红的指甲尤其的扎眼。 “就是像了这个人的眼,所以她从一个绣女直接摇身一变成了独宠后宫的娘娘。” “你母亲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是脑子倒是挺清醒,在怀了你之后,谨慎又谨慎,后宫那么多人都想让你们两个死,硬是都被她躲了过去。” “你五个月大的时候,几个宫妃暗中联手打算让她流掉你,虽然到了最后没能成功,但是她也是被狠狠的折腾了一番,父皇之后便把她安排出了宫,这件事也就那么了了。” “我原以为父皇把你们送出去,是为了保护好你们,结果竟然是被赶出了宫,这么多年他对你们更是不闻不问。” 三公主说道最后似是觉得不过瘾,连带着晏皇都嘲讽了一番。 “帝王之心,果然难以捉摸。” 一直没开口的晏皇这时候却突然出声,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补了一句,“韵儿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代替不了。” 众人:……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渣男? 晏瑜葭抽了抽嘴角,觉得当年这些破事演变成这样和这个自命不凡的皇帝有绝大的关系。 “动手!”晏皇突如起来的下令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像一条躲在草丛里的毒蛇,默默地潜伏着等着一击必杀的时刻。 可惜没有草丛,倒是有几个虎视眈眈的捕蛇人。 前排的四个龙卫直奔三公主而去,只是都没能得手。 谢方寒和小花各拦住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被谢明远打退了。 是的,打退了。 连小花都只是勉强打个平手,谢方寒更是被逼的处于下风的龙卫,被谢明远打退了。 还是同时打两个。 谢方寒:??? 她这便宜爹武力值这么高的么? 变故来的快,结束的更快。 三公主惊疑不定的缓过神,看着已经在谢明远手中的盒子,脸上也满是震惊,就连皇后,眸中都写着诧异。 保命的底牌被夺走了,三公主却反倒更轻松了,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但是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前,她还不想离场。 可她的好父皇显然是不在意她的生死,她看到谢方寒身上浸了淡淡的血迹,谢方寒都受了伤,更何况她。 她满脸嘲讽的转向晏皇,嘴上更是不留情:“呦,父皇,怪不得您刚刚开了尊口,原来是为了声东击西啊。” 她说这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笑,又继续阴阳怪气道:“可惜您这帝王心术修的不到家啊,在场的一、二、三,三个人都猜透了您的想法呢。” “当然也可能有更多,但是我看看会武的也就这三个人了,其他人就算知道不对劲也没法掺和,这么一想您把一个国家治理成这样也是有迹可循了。” “毕竟您也就这点能力了。若不是生来就是太子,放到寻常人家,怕是上京赶考家里人都觉得你浪费银子呢。” 在检查谢方寒伤口的晏瑜棠:…… 被检查伤口的谢方寒:…… 一旁吃瓜的晏瑜葭:…… 晏瑜葭看着三公主,不得不在心里给她竖个大拇指,这盒子一离手,这人简直像是被扯掉了封印,看看把这几句话把晏皇气的,脸比煤都黑。 连站在一旁的皇后都面露茫然,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可能不像在面前时表现的那么听话乖巧,但是也没想到私底下是这个样的啊…… 三公主一顿密集输出,不仅把晏皇说黑脸了,也把其他人说禁声了。 她说到最后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竟然说到了谢韵身上。 “也不知道谢韵看上了你哪一点,若不是你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她也不会死。” 谢方寒、晏瑜棠:…… 晏瑜葭:? 哦豁?还有瓜? 第 80 章 “你闭嘴!” 提到谢韵,晏皇就变了一个人,原本敛着的情绪尽数爆了出来。 三公主现在是一点也不担心,虽然她和谢方寒她们也不算一路人,但是起码现在可以暂时统一战线,况且,她身后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三公主:“怎么了父皇?提到当年的事您不愿意听了?我还以为您会第一时间追问我真相呢?” “难道您知道是谁对谢韵下的手?” “既然知道那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为她报仇?” “是怕动摇了您得皇位?还是您心里没有她啊。” 谢方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不得不说,在气人这方面,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比她能打。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三公主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场的人从三公主的只言片语中得以窥到当年故事的一角。 晏皇明明表现的那么在乎谢韵,却至今不肯为谢韵报仇? 谢方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所谓帝王的爱,终究是比不过屁股底下的皇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谢方寒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冷宫外大量的脚步声马蹄声传来,原本包围冷宫的禁军被他们杀出一个缺口,不得不退回进冷宫中。 而接替他们包围冷宫的,竟然是大越军。 谢淮在大越军的包围中走出,面无表情的扫视了冷宫一圈。 谢方寒上前,站到了禁军和大越军的中间。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军人”,大敌当前,不论怎么样,她都有必要挺身而出。 晏瑜棠想跟着她上前,却被小花拦住,刀剑无眼,手无寸铁之力的人还是不要去凑热闹添麻烦了。 至于晏瑜葭…… 晏瑜葭已经被这一波三折的变故折腾的没脾气了。 连续剧都不带这么多转折的。 谢淮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停在了最前面的谢方寒身上。 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谢方寒,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的看这个“孙子”。 “卫百里把你教的很好。”他这么说着。 谢方寒不回答,只是抽出了离她最近的那个禁卫的刀,那禁卫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谢方寒认真的侧脸,到底是没出声。 他是军人,保家卫国才是第一要任,外敌当前,什么立场都可以暂时放下。 谢淮并不在意谢方寒的反应,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被龙卫层层护住的晏皇身上,也不出声,只是看着他。 晏瑜棠的余光偶然扫到了三公主,见她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当年的事,是谢太师告诉你的?” 三公主突然听到这句话,整个身体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这反应,应该是没跑了。 谢方寒站在前面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不过听着晏瑜棠的话,对后面的情况也算了解。 她看向谢淮,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是你主动找上她的。” “用皇后做的饵。” 虽然心里还有些打鼓,但是说出来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当年的事她们都挖不到,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她爹谢明远,可能都没有知道的特别清楚,但是三公主竟然能这么清楚的知道,必然是有人提前告诉了她,至于告诉她的人。 谢韵的事,除了晏皇,最上心的就是谢淮了。 至于谢淮为什么选三公主。 谢方寒闭了闭眼,不得不说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他既然已经勾结了大越,势必是要有所行动的,西京的军备防护,除了京郊大营,最有力的就是禁军,现在禁军被三公主分裂,成棋独木难支,大越这边又有谢淮这么一个内应,西京城想不破都难。 而且不出意外,这个盒子的存在也是谢淮告诉三公主的,为的就是把晏皇也引到这里一网打尽。 “把盒子给我。”谢淮似乎刚看到他的小儿子,然而最在意的还是他手里的盒子。 “她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谢明远被摆了一道也不急,抱着盒子巍然不动。 他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查当年的事,谢韵对他来说,是人生的第一道光,可这道光在他太小的时候就消失了,他现在甚至连谢韵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你想知道?”谢淮反问。 “我不能知道?”谢明远反问回去。 谢淮看了看他,脑中是谢韵抱着他的画面,不得不说,那是谢韵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他不在隐瞒,就像谢明远说的,他应该知道。 “谢家虽为世家,但是对朝中的士族子弟和贫寒子弟一向都是平等看待,陛下还是太子时,士族和平民官员之间的关系是最紧张的。 而这时候,当时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却决定娶谢家的嫡女为皇后。 那些贵族世家自然是不愿意的。” 谢淮说到这又把目光转向晏皇,“当时的太子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外界的声音一概不予理会,一意孤行的要立谢韵为后。” “太后无可奈何之下在登基封后前日用了偷梁换柱之计,把谢韵藏了起来,但是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找到了韵儿的藏身之处。” “为了给这个不听话的新帝一个下马威,世家给她灌了毒。” …… 谢淮说到这,后面的事也就不难猜了。 谢韵身死,谢淮开始策划实施报复,不仅是针对世家,也针对将谢韵拖入这场乱局的皇帝。 谢方寒想到周迪的周家。 当时的案子也是谢明远一手操办的,而这么多年过去,晏瑜棠出手给周家翻案,谢家不仅不阻拦,最终也就只是把自己摘了出去。 像是根本就不在乎一样。 之前她们只是想着时隔多年,谢家怕是不想再起风波,现在看来是他们根本不在乎翻案这件事,反正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十多年过去,周家这个世家早就不在了。 而在这些年中像周家这般的结局的世家,数量也不少,谢家应该或大或小应该都有过推手,包括晏皇。 他也应该也是推手之一。 毕竟在这件事上,他和谢淮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毁了那么多世家,就是为了报私怨?”晏瑜棠回过神,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淮。 谢方寒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眉头轻蹙,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她还在思索,但谢淮却没有顾虑。 “私怨?她们杀我韵儿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素未谋面连怨都算不上!就只是为了给新帝一个下马威,凭什么要赔上我的女儿?” “还是殿下想说,法不责众,我不该报仇,就该自己认下这个杀女之仇?” 晏瑜棠没了声音。 她并没有想为贵族出头,只是突然知道真相,一时惊诧所以才出了声。 谢淮说的,她其实很赞同。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的亲眷无缘无故被杀,就算是别的原因连带,也是会愤怒的。 只是因一人之命折上百人之命,终究还是有些…… 晏瑜棠想到这,摇了摇头,她不该这么想,事情终究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若今日换成是她,被无辜针对致死的是谢方寒,她觉得自己也会做出和谢淮一样的事。 晏瑜棠不再出声,谢淮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他看向谢明远,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要求,“把盒子给我。” 谢明远看着他,突然又转头去看晏皇。 “你就这么笃定他来了这就没有安排后手?” 谢淮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哑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谢明远语气平淡,一点也不受影响,迈着步子,从容的走到谢方寒的身边,“你和大越那边有联系,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卫老将军也知道,那你觉得皇帝知不知道?” “或者,你猜,皇帝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谢明远的话音刚落,大越军中就传来了掌声。 谢淮身后的大越军在此分开,穿着一身大越军甲的二皇子拍着巴掌从容的走出。 “真是精彩。” 二皇子含笑的目光落在谢方寒身上,“好久不见了,谢小将军。”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和他对了个视线,下一秒又撤开。 二皇子信步游庭的走在冷宫的青石地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许久不曾回来了,一下子能看到这么多家人,我也是十分的开心啊。” 众人的脸色都不算好,尤其是谢淮,脸色铁青,难看的像是中了毒。 “他怎么会在这?”谢淮猛地看向晏皇,“你早就安排好了?之前的叛乱也只是做戏给我看?” “不是。”谢方寒替晏皇出了声。 “二皇子的生母是大越人。”谢方寒再度对上二皇子的视线,紧盯着他继续道:“否则单凭皇帝的安排,他怎么可能指使的动大越军。” 谢方寒原本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只是现在这局面,二皇子突然杀出显然是想要晏皇传位给他。 毕竟之前他是有“前科”的,可若是晏皇下召,表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安排的,给他洗白正名,那他登基就会容易很多。 谢方寒这个时候点出他生母的身份就是为了拖在场所有的禁军下水,毕竟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二皇子是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的,想要活下去,那就得奋力杀出重围。 二皇子自然也明白谢方寒的意图,原本洋洋得意的脸上,消去了几分笑意。 “我是真的不太喜欢你。”她对着谢方寒道。 谢方寒点了下头,十分赞同道:“我也是。” 二皇子彻底冷下了脸,看着她抬起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大越军纷纷摆开阵势,谢方寒也不怵,当即大声喊道:“想活命的,拔刀!” 噌! 整齐划一的出鞘声响彻冷宫。 禁军不愧是禁军,这番境地下,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士气反而随着谢方寒的喊话节节拔起。 两军对垒,主将发令。 千钧一发之际,从冷宫外传来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等等!” 原本一脸肃杀的二皇子,倏地一下变了脸色。 ※※※※※※※※※※※※※※※※※※※※ 来人是谁应该能猜到吧。 还是请多评论= = 第 81 章 “你还活着?” 二皇子的语气让原本松了一口气的谢方寒又提起了心。 二皇子不是很在乎这个皇妃么? 来人被大越军拦门外,冷宫里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让我进去。”外面的人继续道。 二皇子的脸色阴晴不变,沉默了片刻还是抬手放行。 二皇妃一身劲装看着十分的利落,也很是陌生,她在人前一直都是一副温婉端淑的样子,突然换了装扮,若不是时机不太好,倒也忍不住让人夸上一句。 和他们不同,二皇子的脸色着实不太好,“怎么就你自己……” 后面的那句“孩子呢”他并没有说出声,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在场太多人在。 二皇妃并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他,二皇子眉头紧紧的皱着,但是却没有出声制止,虽然二皇妃出现的时机突兀,但是他不信她会背叛自己。 二皇妃走到二皇子的身前,目光有一瞬的温柔,然后马上又恢复平静,那目光存在的时间太短,甚至连二皇子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退兵吧。”二皇妃一开口便是劝退。 “你说什么?”二皇子看着她,满目的不可置信。 “我说,殿下这一战已经输了,撤退吧。”二皇妃依言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胡说些什么!”二皇子厉声喝道,他有点后悔放她放进来了,“来人,把她拉下去。” “你说我胡说,为何不想想我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二皇妃不慌不乱的继续道。 眼见大越士兵的手就要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带走,二皇子又突然叫停。 “等等!” 二皇子看着二皇妃面色冷峻,“到底怎么回事?” 二皇妃侧脸看了眼后面,语气淡淡:“是淑妃布的局。” “谁?”二皇子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淑妃不是已经死了么?她布的局,她布的什么局? 二皇妃看向他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怜惜,她知道二皇子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份想做出一番大事业,但其实她并不在乎二皇子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大丈夫只要顶天立地,流言蜚语又有何惧,可惜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建功立业了。 “之前的三王乱,你一直以为是皇后为了大皇子才逼你当出头鸟,其实不是的,是淑妃借了皇后的刀,拉你下水。” “借刀杀人?”二皇子不相信,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皇后求证。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皇后回答的很随意,看起来并不关心。 她也确实不关心,不过心里却是有了答案,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大皇子,怎么可能费心思的为大皇子谋划。 二皇子的说辞,显然与她无关。 二皇子还是有些怀疑,但却也不着急下结论,对着二皇妃道:“你继续说。” 他不急,二皇妃更不急:“我最开始是被淑妃的人控制的,直到快生产时,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换成了皇后的人,然后没几天,五公主的人就出现把我带走了。” 这次不等二皇子问,当事人就先出了声。 “这件事我知道。”三公主瞄了一眼皇后,看着二皇子继续道:“我接到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二皇嫂,我便命人把她带回来,当时找到那处院落的时候周围根本没有人把守,我还以为是二皇兄事发二皇嫂自己找地方藏了起来。” “不过按照二皇嫂的说法,我的人能发现那应该也是对方故意露了破绽。” “这与布局有什么关系。”二皇子快被绕晕了,压着脾气问二皇妃。 二皇妃知道她的性格,把自己知道的用简单易懂的说辞讲给他听,“淑妃布局,父皇也是知情人,目的是给周家树敌,扳倒周家,这一点上她和父皇的目的一样,而父皇同时又将计就计,他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这般变故,他知道谢大人勾结大越,也知道你会利用谢大人重回西京,所以早就安排了卫将军作为后手。” 她看着二皇子,一字一句的道:“五公主把我救出来后就将我安置在将军府,这种时候我如何能进宫,你不妨想想。” 二皇子的脸色不黑了,不仅不黑,还变得特别白。 毫无血色的煞白,连嘴唇都跟着褪了色。 这是离皇位最近的时候,他满打满算不过再有半炷香的时间,等他杀光了这里的人,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结果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告诉他,“别做梦了,你才是那个要被杀的人。” 他突然看向晏皇,看着他在懂事后就打从心里看不起的皇帝,晏皇还是那样,站在那一点都没有所谓的帝王霸气。 “父皇。”他叫了一声这个对于他来说已经陌生的称呼。 “如果我身上没有流着一半大越的血,你会传位给我么?”他盯着晏皇,有些紧张的等着他的回答。 “不会。”晏皇给了他两个字。 “为什么!”二皇子立刻咆哮着问道。 晏皇却没有再出声。 二皇子不信邪的一遍一遍的问着,声音从厚重逐渐变得尖锐,变得沙哑。 二皇妃目带悲怆,拍了拍他紧握着刀的手,二皇子猛地看向她,双眼瞪大,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上面还布满了血丝,活像一尊地狱恶鬼。 她并没有被吓到,还出声温柔的宽慰他:“我们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城中的厮杀似乎一直都没有结束,二皇子颓然的低着头,耳边的打杀声越来越大,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卫百里如洪钟般的发令声。 那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只要提起刀仍然还是他们大晏的军神。 “退吧。”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随他进冷宫的这些大越军都是他好不容易培植出来的心腹,本以为十拿九稳可以登基,折了也就折了,可现在……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人说的都是假话,可不管是真是假,卫百里都是真的。 他曾以五千人的兵力击溃三万大越军,他这些人还不够他杀个来回。 “我……”二皇妃还要说些什么,他却先出声道:“你不要跟着我了。” 从进门后就不曾慌张害怕的二皇妃,听到这句话后神色却变得慌乱。 “殿下什么意思?”她声音带颤。 “字面意思。”二皇子留下这四个字,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大越军来的最晚,抽身的却最早。 谢方寒看了看手里的刀,没有还回去,但人却是离开了禁军的阵地,重新回到了晏瑜棠的身边。 今日的冷宫就像是一个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甭管是生旦净未丑,只要是个角都要登台亮个相。 就连不懂唱戏的大越人,也要跟着虎头蛇尾的凑个场,看着热闹,说着却不精彩。 抱着盒子的谢明远突然有了动作,他走向谢淮,丝毫不惧现在的场面。 晏皇的眼皮跳了跳,急切的出声:“你要带她去哪!” 谢明远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道:“我带我姐姐回家,陛下要拦着?” 原本已显颓态的谢淮眼睛动了动,看着谢明远像是要说什么。 谢方寒觉得不对劲,谢明远突然这么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总觉得今天谢明远来就是来走个过场的,真正的重头戏,他准备了别的舞台。 “不许走!”晏皇见他真的要离开,也顾不上禁军不禁军了,连忙下令暗卫动手。 谢方寒和小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直扑晏皇。 擒贼先擒王。 小花帮她架住两个龙卫,谢方寒顺利的绕到了晏皇的身后。 “让他们住手!”谢方寒用刀抵住他的喉咙。 实际上并不用晏皇下令,龙卫已经停了手,谢明远肩上挨了一下,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捧着那个盒子。 父女俩遥遥对望,又同时撤开视线。 “你想要什么?”晏皇问道。 要什么? 谢方寒心道她一开始就是想要个结果,可没想到吃了一圈的瓜。 “我们原本只想要个结果。” 晏瑜棠替她说出了心里话。 “是你们强行把我们拖入你们的纠纷里。”她强调道。 “所以呢?”晏皇今日第一次把目光转向晏瑜棠。 晏瑜棠被他理所应当的语气堵得说不出话。 是啊。 所以呢? 所以她们反抗,她们反击,她们来找寻原因。 可上一辈的人,根本都不在乎。 他们的眼中只有他们自己,他们所爱,其他人,他们不屑管顾。 哪怕是他们自己的血脉。 晏瑜棠站在那,耳边还萦绕着晏皇的那句“所以呢?”,她忽然觉得遍体生寒,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晏瑜葭像是能听到她的心里话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们都没有错。” “他们有他们各自的理由。” “我们也有我们活着的追求。” “我们是为自己活着的,虽然我们的出生都不被祝福,不被期盼,但是我们不能自己否认我们自己的存在。” “我们不是为他们而生,要为自己而活。” 晏瑜葭说的慷慨激昂,仿佛大选发言,谢方寒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越听越觉得这说辞这么耳熟。 颇有一种微信心灵鸡汤的感觉…… 但是不得不说,这碗鸡汤还挺有用的。 晏瑜棠原本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过来。 可三公主那边就不太好了,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到了她的心口,一向骄傲的她,眼中满是脆弱。 “再长的戏也有结局散场的时候。”也不知道谢明远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他看向晏皇,又看了看沉默许久的谢淮,“让他们都散了吧,你想来就跟来。” 晏皇眼中闪过喜色,连忙摆了摆手,龙卫听令退下,他自己则提着下摆快步去追谢明远。 谢方寒皱眉看着他的背影。 也许,他真的很爱谢韵吧。 只是皇位是他推卸不了的责任,其实三公主今日不说,她真的看不出晏皇以前是个骄矜自大的性子,可能这也是谢韵那件事给他带来了改变。 眼看着三个人就要离开冷宫,禁军有些站不住了,他们今天可是造了反,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该怎么办,而为主的三公主还在暗自神伤。 皇后面露疲累,原本精致的面容也遮不住她的疲态。 “你们也走吧。”她看着禁军道:“都走吧,外敌来袭你们没有弃甲而套,证明你们还是有为国为民的心,功过相抵,赶紧走吧。” 皇后又看向三公主:“你……想离宫就离宫,想继续留在这就继续留在这,但不必再来这,我们此生不必再见了。” 她最后看向晏瑜棠。 “我去到你母妃寝宫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这书,是我擅自从她那拿到的,就当做这么多年的我护着她的代价了,若你愿意的话,替我给她上一柱香吧。” 皇后说到这,长长的顿了一下。 “不愿意也不必告诉我……” 冷宫的门重新关上。 三公主站在门外,久久的没有动作。 不止是她,谢方寒也觉得心里像是横了梗,摁不下、拔不出。 那些禁军还候在不远处,谢方寒想起入宫时见到的成棋,不得不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她拎着刀主动走向禁军。 ※※※※※※※※※※※※※※※※※※※※ 平淡收场?想多了,不可能的。 第 82 章 “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开口便直入主题。 禁军们看着她,目中都是防备。 谢方寒:“皇后说恕你们无罪,但是最后拍板做决定的可不是她,现在西京里还有不少大越军,一墙之隔外,你们原来的同僚还在浴血杀敌,若想求个心安,那就随我出去清缴叛军,待此事完毕,准你们褪去军装,离开西京。” 和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同,谢方寒的许诺有重量的多,被谢方寒抽走刀的禁军第一个响应,然后便是齐刷刷的喊“战”声。 谢方寒来不及和晏瑜棠交代,两个人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便带着禁军冲向宫门。 也不知道成棋怎么样了…… 晏瑜葭目送这些禁军离开,在心中无声的摇了摇头。 要么说古人就这一点不好,太容易被煽动了,这一步错步步错,想补救都补不回来,而且他们又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要是晏皇有心灭口,这些人就算离了京也早晚让那些龙卫给杀了。 “你的人都跟着走光了,你还打算继续杵在这?”她的余光瞄到了落在最后的三公主。 三公主不搭她的话,向来高高仰着的头颅在出冷宫后就无力的垂着。 对方不搭话,晏瑜葭也不自找没趣,凑到晏瑜棠身边,刚想问问接下来动作,却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少了两个人。 “小花呢?” “还有那位二皇妃也不在了。” 明明她们都是一起出的冷宫,怎么她就走个神,人就没了。 “小花出宫了,花月楼那边她要去看看情况。二皇嫂……说是要回原本的寝宫取几样东西,已经走了。” 晏瑜葭戳了戳她,小声的道:“我觉得你二皇嫂可能是伤心了。” 晏瑜棠瞥了她一眼,“也是你二皇嫂。” 晏瑜葭过来这么长时间了,有时候还是会脱线,她老说自己进入不了角色,这个陌生的说法也是她给自己解释后,她才明白的意思。 “甭管谁二皇嫂,你这打算怎么办啊,老二也忒狠了,老婆孩子说舍弃就舍弃。”晏瑜葭一边说还一脸苦大仇深的摇头。 “恰恰相反。” 晏瑜棠驳回她的说法。 “二皇兄是在为他们两个铺路。”这也是晏瑜棠没第一时间派人追上去的原因,今天冷宫来了这么多人,有妻有子的,只有二皇子是真心爱护他的妻儿。 其余的……不说也罢。 “二皇嫂今日出场的时机太敏感,大越那边难免有人怀恨在心,二皇兄留下她,怕是觉得自己护不住她,而我们这边,二皇嫂也算是救了我们一命,于情于理,我们也不会对她过于刁难。” “她和小皇孙在西京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一些,那也总比在大越丢了性命的强。” “说的也是。”晏瑜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么?” 现在整个西京从里到外都是乱七八糟的,大写的烂摊子,晏瑜葭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个烂摊子估摸着要她们收拾了。 “等。”晏瑜葭沉声说。 这座宫城现在还是晏皇说了算,她有万般想法,现在也得先等结果。 晏瑜葭十分赞同她的想法,倒不是因为要考虑皇帝,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起早贪黑的干完之后成果被别人分了。 这个皇帝这么狗,什么干不出来…… 谢方寒带着禁军冲出前门的时候,成棋那边已经在打扫战场了,谢方寒见他身上带了血,连忙去问他的伤势。 成棋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颇为嫌弃的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身的血污,“这不是我的血。” 谢方寒呼了一口气,还没等再说什么,就见成棋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再看向她时满眼都是焦急。 “小将军快去南门!老将军命我驻扎在此,自己亲自带人去城外迎战了!”成棋一向高深莫测的脸上此时一片煞白,他今日杀的上头,要不是看到了谢方寒…… 谢方寒倒吸了一口气,随手拉过一匹马就往城外冲。 老爷子都快七十了,就算是关公在世,那也得服老啊。 谢方寒快马一路冲出城门,靠着打杀声寻找交战点。 可真到了现场,谢方寒看着战局,原本脸上的担心马上就变成了复杂。 是她低估了“关公在世”。 卫百里不愧是一生戎马的军神,上了战场他就是军人,杀敌如切瓜,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局面看起来是在胶着,但是谢方寒觉得是老爷子故意在拖时间,谢方寒轻踹马肚下去助阵,老爷子岁数大了,万一万一万一闪着腰,得不偿失。 变故就在谢方寒刚进战局那一瞬。 密集的箭雨从另一侧射出,无差别的攻击着在场的所有人。 谢方寒直接低身单脚踏鞍挂在马侧,反手拽过沿途大越军手里的弓箭,三箭连发直接对着箭雨的方向射了回去。 这么密集的箭雨,瞎猫碰死耗子她也能逮住几个。 箭雨太密,她只来得及射出三箭身下的马儿便不支倒地。 好在是她脱离的快,没有被压在马下,原本你来我往的战场因为这一轮箭雨被打断,所有人都停了手,提防着下一次的偷袭。 西京城内的援兵来的及时,大越军见形势不好,第一时间收兵撤离,他们这次奇袭,虽然没能斩首,但是沿途也抢了不少的金银吃食。 特别是……抄了好几个西京大家。 “老爷子,老爷子!”谢方寒下马的时候看到卫百里那围了人,也顾不上什么局势了,赶紧往那边跑。 “喊什么喊,不就中箭么。”卫百里的后背中了一箭,看位置不在要害,就是脸色有些白。 “走!回城!”谢方寒立马道。 卫百里还想说什么,谢方寒这次不由着他了。 谢方寒:“在场我官最大,听我的!” 她是三品云麾将军,卫百里的这个“大将军”虽然名头大,也能上朝,但是不能算作官位,就是个“荣誉职称”。 “小兔崽子,敢和我耍官威。”卫百里笑骂了一句,但还是给足了她面子,被亲兵护送着回了城。 “打扫战场。” 谢方寒又转头吩咐。 “将军,大越逃跑的那些人……”来问话的是之前和她一同南下的副官。 谢方寒颇为忌惮的看了一眼刚刚射出暗箭的方向,没有下令去追。 “别追了,攘外必先安内,先把城里稳下来,你安排一下,从京郊大营那边抽人,加强一下西京周围城、镇、村的安防,防止有贼人浑水摸鱼。” 不是谢方寒不想追,这大晏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底盘,只是那暗箭来的太突然,她怕的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到时被人直捣黄龙,她哭都没地方哭。 会是谁呢?二皇子么。 “是,末将领命。” 副将抱拳退下。 西京城内被这伙“土匪”搞得一团糟,谢方寒想到未来一段时间要处理的各种事,头都开始疼。 “小将军!” 谢方寒认出叫自己的是成棋的心腹,点点头,让人放他过来。 这心腹似乎是一路跑出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也涨的通红。 “慢点不急,先喘口气。”谢方寒想着事到如今也发生不了什么更糟的事了。 然而现实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成棋心腹:“谢府突发大火!整个府邸都烧起来了,成将军请您马上过去!” 谢方寒:…… 草(一种植物) 这是什么狗屁走向? 她随手翻上一匹马奔向谢府。 在路上的时候她还想着,成棋那心腹是夸大了说辞,可转过一个路口,看着被烧红的半边天,她的心陡然就凉了。 是真的“整个府邸都烧了起来”。 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她就知道谢明远最后突然“温情”起来就是没憋着好屁! 成棋的近卫把谢府围了起来,像是在现代参加什么告别仪式一样,面无表情、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大火。 谢方寒走上前,看着烧的正旺的大火,心里气愤之余又有些心酸。 火势太大,除非天降大雨,否则凭借古代的技术,根本没法扑灭。 其实谢府属于她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她搬去将军府后,来来回回的搬了几趟,冬园就只剩个园子了。 可毕竟她在那住了十年,也是有感情的…… 等等!她记得晏皇当时是和谢明远他们一起走的,难道晏皇也在这里面? 谢方寒想起这一茬,连心跳都暂停了。 她不敬皇权,但是天下人敬,晏皇要是在谢府死了,那她就真的事惹上事了! “晏皇呢?”谢方寒找到成棋连忙问道。 成棋对着一个方向抬了下头,谢方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披散着头发浑身破破烂烂的晏皇坐在地上,双眸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大火。 “就他自己么?”谢方寒说不上她现在是个什么心里,挺平静,又带着点期望。 成棋没能让她期望成真,“就陛下自己。” 谢方寒:…… “我到的时候是龙卫拦着陛下往火场里冲。” 那想必把他带出来的也是龙卫了。 她不知道这三个人又谈了什么。 她不好奇了。 答案……只会让她心累。 晏瑜棠的马车到谢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火还在烧,带着一股“不罢休”的气势,决绝的要带走一切。 晏瑜棠先是看了看谢方寒,确定她暂时没什么事后,才又看向另一边的晏皇。 虽然成棋派人围住了谢府,但是这么大的火,来来回回也有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晏瑜棠想了下,低声吩咐道:“陛下累了,扶陛下回宫。” 没有叱责,也没有抵抗,晏皇像是中了什么定身咒,一动也不动的任凭侍从将他送上回宫的马车。 晏瑜棠重新站到谢方寒的身边,耳边是火场中木器的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这场像是谢幕般的大火结束。 ※※※※※※※※※※※※※※※※※※※※ 这场戏唱完了。 第 83 章 谢府的火烧了一天一夜,晏瑜棠陪着谢方寒一直站到大火熄灭。 成棋告诉她们,火之所以烧的这么大是因为不少地方都淋了油,就那油量,就算昨夜真的下了雨那也未必能浇灭。 谢方寒阖眼,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事滴水不漏了,连老天都掐的死死的。 成棋还告诉她们,起火处是谢家的祠堂,但是没有搜到残骸——因为火太大了。 这场火,真的是烧的干干净净。 谢方寒把后续的事情交给成棋收场,自己则打算回将军府看老爷子。 晏瑜棠本想陪她一起去,却被她摇头拒绝。 谢方寒:“你现在该回宫。” 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她出宫的时间够久了,昨天看晏皇的状况,之后能不能继续处理朝政都不一定,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那我……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到宫里找我。” 她本来想说忙完她去将军府,但是眼下这局面,“忙完”怕是要很久了。 谢方寒对着她僵硬的笑了一下,“没事,你忙你的。” 晏瑜棠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宫里的事也拖不得,她上车时下意识的又看向谢方寒,她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身上带着淡淡的悲伤。 成棋派人收拾谢府的残局,谢方寒谢绝了近卫给她牵来的马,独身一人淹没在街上的人流里。 仅仅是过了一夜,西京城就重新热闹了起来,大越军来的快,走的也快,抄家也只是抄了一些世家,普通百姓除了受了惊,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上街的人不减反增,人人处处谈论的都是昨日的事。 外族攻城…… 世家遭袭…… 谢府大火…… 一桩桩一件件,明明刚刚亲身经历过,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那么的陌生。 谢方寒置身其中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像是被摁头淹进了河里,河里不仅有水,还有剐人心的刀。 她回将军府的时候,府内正“热闹”,侍从们来来往往快步的在院里穿梭,安静又焦躁。 “怎么回事?”她拦住一名侍从问道。 侍从见谢方寒脸色不好,顿了顿才硬着头皮回她:“将军的伤……出了点问题。” 这有些含糊的说辞瞬间揪起了谢方寒的心,她转身,快步的走向后院。 她进屋的时候,府内的老大夫正在给他盖被子,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老爷子的情况。 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呼吸挺平稳。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前谢方寒一直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挺好的,怎么说她也是个穿书知道剧本的人,结果在昨天的狂轰滥炸下,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要稀碎了。 “老爷子怎么样?”她小声问道。 “箭伤已经处理好了,还有几道小伤口不碍事,但是毕竟上了岁数,这次受伤要好久才能恢复。” 老大夫和卫百里认识了快四十年了,卫百里打仗,他就是军医,卫百里回京,他就是御医,后来岁数大了卸了任,他没家没子的,卫百里就把人安置在了将军府,平时看个头疼脑热的,也信的过。 老大夫之前也是做过御医的,技术方面谢方寒信的过,既然他说没事,那应该是就是没什么大事,至于恢复慢,毕竟这个岁数了,古代的医疗水平又有限,慢也是正常的。 谢方寒放了心,谢过老大夫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老爷子要静养,她也需要静静…… “少将军。” 她甫一回院,一个侍女就找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小不点。 将军府里的小不点…… 二皇子的孩子么。 “怎么了?”谢方寒看着在侍女怀里张牙舞爪的孩子,皱着眉问道。 侍女抱着孩子都快急哭了,连忙对她道:“院子里那位夫人昨天说有事要出门,很快救回来,让我先看一下小公子,我左等右等,等了一天了也不见夫人回,小公子今天醒了以后就一直哭,我……我也没带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听说您回来了,这才斗胆带着小公子找您。” 谢方寒:…… 说真的,这侍女要不来她都忘了家里还有个小东西了。 二皇妃的身份敏感,卫百里虽然把人安置在了府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派过去很多人,自然也就没有配奶娘。 谢方寒伸出手:“来,给我吧。” 小侍女一看就是没抱过孩子的,她看着都累。 她前世虽然也是独生子女,但是她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都不少,她和那些表哥堂姐岁数差的大,逢年过节的也是帮着抱过孩子。 谢方寒接过孩子,拍了几下也不见他安静,又抬头问道:“今天是不是没吃什么东西。” “啊……这。”小侍女涨红了脸,她慌了半天,自己什么也没吃,也忘了孩子要吃饭的。 “我这就去准备。”她连忙道。 “要是不清楚准备什么,就去问问厨娘。”她也没责怪侍女,嘱咐两句就让她去了。 小孩子大概是哭累了,皱巴着个小红脸又睡了过去,侍女不多一会就折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米汤。 谢方寒接过来,尝了一口确认温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下。 一碗米汤见了底,小家伙满意的吧唧吧唧嘴。 谢方寒又教了侍女怎么抱孩子,小姑娘学的也快,不一会就上了手,谢方寒又嘱咐了几句,话没说完,府卫就来报告说宫里来人了,说是晏瑜棠有事让她进宫。 晏瑜棠无事不会这个时候找她,估计是晏皇那边有了什么动作。 她不敢耽搁,牵了马,和管家交代了一下去处便奔向宫中。 晏瑜葭的车刚进宫墙,驾车的人就被敲晕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见过的龙卫。 龙卫也不吱声,缰绳一甩直接拉着她往宫里走,倒也不瞒着她去哪,看方向只可能是去晏皇自己的厚德殿。 龙卫把车驾到地方便离开了,厚德殿周围大概是被清了场,没有侍卫也没有宫人,空荡荡的和冷宫差不多。 晏瑜棠自己折腾着下了车,独自一人走上长长的阶梯。 最后一阶台阶走完,她才发现晏皇身边的大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候在了门口。 “五殿下来了,陛下在里面等您。”大太监言语间还是以前那样恭敬,说完便转身引路。 晏瑜棠跟着他最终停在一道御帘前。 御帘对面有个模糊的人影,看着应该是晏皇。 “你来了。”晏皇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听着除了有些疲惫,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父皇。”她躬身叫道。 晏皇抬了抬手,大太监便把一早准备好的盒子端了过来。 “你收着吧。”晏皇道。 晏瑜棠看着这方方正正的盒子,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抬手提起了盒盖。 是玉玺! “父皇!”晏瑜棠直接跪在了地上。 “起来,把它收下,收好了。”晏皇语气依旧平稳。 “父皇,这不合规矩。” 这是玉玺,就算是有太子,那也是钦点监国之后才能代理保管。 她不过是个公主,如何能拿得了玉玺。 “规矩?”晏皇的语气有了起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朕提规矩?你若真的知道规矩,那便不该选这个驸马。” “朕,不否认他有些过人之处,但是他目无皇权!单凭这一点,朕就不能留他!” “父皇!” 晏瑜棠想为谢方寒说些什么,但不管她说什么,谢方寒不敬皇权这件事都是说不过去的。 殿内陷入沉默,最后还是晏皇先出了声。 “朕赐你封号那天,你就应该明白朕的意思。”晏皇意有所指。 晏瑜棠敛了敛眸子,晏皇说的,她不是没有过想法。 公主的封号,只要愿意,礼部能择出来千千万万个吉祥话。 但偏偏晏皇给她提了“晏清”,海晏河清是个好期望。 可这“晏”同样也是国姓。 “父皇选我,是因为忌惮卫家?”她又问道。 晏皇:“不是忌惮卫家,卫百里朕信的过,朕不满的是谢方寒。” “若是太平盛世,他死不足惜。” “可现在……六儿年幼,且无旁家帮持,你不同,只是监国的话,朝臣百姓也不会说什么,背后又有卫家帮持,大晏交到你手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 “好了。”晏皇打断她的话,“朕累了,退下吧。” 晏皇说罢摆了摆手,大太监客气的对她道:“五殿下,陛下累了,您请回吧。” 晏瑜棠看着装玉玺的盒子,又看了看模糊的御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抱着盒子离开。 “她走了?” 许久之后,晏皇才出声。 “回陛下,五殿下已经走了。”大太监回道。 “嗯。”御帘后,晏皇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大太监见状,目露不忍,更是忍不住主动说道:“陛下为何不告诉五殿下您双目已经不能视物……” “告诉她做什么,让她天天来侍奉我服药么。” “算了吧,朕不是个好父皇,这些年从未对她有过关心,朕不曾管她,又凭什么要求她来服侍朕。” “这……”大太监还想安慰几句,晏皇只是摇了摇头止住他的话头。 “她是个好孩子,若为男子,我大晏必将迎来新的盛世,可惜是个女子。” “这次拔除了不少世家,国政的推行会顺利的多,百姓们也不会过的艰难,朕现在能做的就是多活几年,只要我活着,她就能继续顺理成章的监国。” “这就够了。” ※※※※※※※※※※※※※※※※※※※※ 晏皇真的是一个复杂的人吧。 有时候觉得他爱极了谢韵。 可马上又觉得在他心中皇权才是最高的。 可能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为了皇权还是谢韵。 第 84 章 晏瑜棠刚从厚德殿出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殿下。”早已等在外面的明月撑着伞小跑到了她的身边。 “回吧。”晏瑜棠的语气有些沉重,手中的玉玺很重,砸在伞上的雨也压得她心里透不过气。 她并没有期望过晏皇对她有多少感情,帝王无情,她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可晏皇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皇权,就真的这么让人放不下么。 晏瑜棠进到棠园,第一眼就看到等在廊下的谢方寒。 她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明明头顶的雨势不减,可她却觉得天晴了,顾不上还在下的雨,晏瑜棠三步并作两步径直的跑向谢方寒,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跟在后面的明月识相的退了下去。 谢方寒不比她早来多久,她得到消息说晏皇又出动了龙卫,因为担心晏瑜棠,她这才连忙进了宫,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当事人”紧跟着她回来了,还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了?”她抬着手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头。 晏瑜棠埋在她的怀里,闷着声音道:“父皇把玉玺给我了,让我监国。” 公主监国么…… 谢方寒心思几转,把晏皇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怕我?” “嗯。”晏瑜棠闷着声继续道,“他在很早前就打这个主意了。” “也对。”谢方寒撇撇嘴,“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突然蹦出来个人顶风作案的冒犯他,他还不杀我,肯定是留着有用。” 这么一说的话,卫百里应该也是知道的。 诶。 谢方寒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折腾到最后还是给别人做嫁衣。 姜还是老的辣啊。 “谢方寒。”晏瑜棠闷闷的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她应声。 “我能做好么?” 她说的含糊,但谢方寒能听明白她的意思,监国不是小事,特别是眼下这种局面,加上晏瑜棠又不是皇子。 “你可以的。”她说的笃定,“别害怕,放手大胆的去做,有我呢。” 谢方寒环住她的腰,试图给她传递一些安全感。 “万一我做不好呢?” “不要这么想。”谢方寒端正了语气,认真的对她道:“没有什么人一开始就一定能做成什么事的,不要去想做不好怎么办,而是去想怎么做。” “做你觉得对的事。” 谢方寒这碗“鸡汤”似乎是起了点作用,晏瑜棠不在出声,半晌后才从谢方寒怀里起来,神色如常的对她道:“我想让七妹和我一起上朝。” 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痕…… 谢方寒在心里笑出了声,行吧,她就当做不知道小姑娘刚刚是在收拾情绪了,至于晏瑜棠的提议—— “当然可以。” 谢方寒满口答应下来,就算晏瑜棠不提,她也是这么打算的,一来么,这本来就是她这个“女主”的任务,二来,人多力量大,放她家殿下自己上朝她还担心呢。 晏瑜棠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尽管周围没有人,她还是往后撤了两步。 谢·被用完就甩的工具人·方寒:……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人,哭着也要宠下去。 “老爷子的伤怎么样?”晏瑜棠装作没有看到那人委屈的脸色,淡定的换了话题。 “暂时,还好。”谢方寒答的模糊。 卫百里的伤不重,放到她身上不用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蹦跶,可他岁数大了,这一伤怕是伤了精气神。 晏瑜棠没有多问,在一旁侯了许久的明月终于逮着空出声,禀明小厨房已经把饭备好了。 谢方寒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晌午饭时,在棠园这么一折腾,眼看着还有俩时辰就吃晚饭了,明月怕饿着自家殿下,回来后就连忙吩咐小厨房准备。 两人草草的吃了一顿中晚饭,谢方寒就打马出宫了。 不是她不想久留,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大越军直插大晏的都城西京,这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大晏的脸面算是彻底没有了。 各州府发来消息,西边和南边都有不同规模的异动,而远的不说,西京内也是一堆的糟烂事。 谢淮借着大越的手,把当年之事剩下的几个世家都“做”了,若真是抄家灭门那种,谢方寒也不头疼,问题是这些大越军处理的不干净,每家都有“留存”,该不该死的谢方寒不考虑,她头疼的是怎么安置这些人。 西京的布防有成棋盯着,但也不能事事都让成棋去做,有些事必须得她出面。 出了宫,谢方寒没有回将军府,径直去了西京会馆,那些世家“留存”都被暂时归置在那里。 咔! 谢方寒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摔在她的脚边,里面的水混着碎片溅出,砸在她衣服的下摆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是位军候家的次子,也是在场的留存里少有的男丁。 谢淮是发了狠下手,这个次子能留下也是刚好那天他不在西京城里,在加上本身身份也没有特别尊贵。 “终于有人来了,我还以为朝廷要装作不认识我们,把我们困在这一辈子呢。”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谢方寒甚至不屑给他一个眼神。 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属官吩咐说:“通知所有人去前厅。” 属官低身称是,谢方寒便抬脚最先走向前厅,军候府的次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老人扯住了话头,眼见谢方寒已经离开视线,他只得恨恨的甩了一下袖子。 会馆属官办事倒还算妥帖,前厅的人一波一波的来,谢方寒坐在主位上,看着手里的花名册,这花名册是属官挨个去登记的,从主人到仆人,只要是在这会所里的,尽数都记了下来。 来之前谢方寒草草的看过一遍,有了些底,现在是正对着花名册认人,西京世家众多,她认识的着实不多。 “到齐了么?”谢方寒对一旁的属官问道。 “还差几位世子。”属官如实回道。 要么说都是世家子弟呢,这才来会馆不到一天,小团体都已经抱好团了。 属官说的几位世子,就是在场为数不多剩下的几家男丁。 “既然不想来,那也就不用来了。”谢方寒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副将,“去,带人请这几位世子离开,若是不走,你就派人替他们把行礼收拾了。” “是,将军。”副将领命,迈着大步离开。 目送着副将离开后,谢方寒这才把目光转向厅中的其他人。 “今天叫各位过来想必在场的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谢方寒这句话刚说完,厅外就传来乱糟糟的叫嚣声。 “让我们进去!” “凭什么赶我们出去!” “你们有什么资格碰我!”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 谢方寒瞄了眼外面,对着外面的朗声道:“让他们进来。” 门外的喧嚣声渐渐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怒气冲冲走进来的几位“抱团世子”。 为首的就是那个来时对着谢方寒摔杯子的侯府次子。 谢方寒今日来的目的他们自然清楚,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要给这位云麾将军一个下马威,毕竟他们堂堂军候府被大越军抄家,这种奇耻大辱,都要怪西京的城防不利! 谢方寒是借着镇北军起的势,他们给她难看,有什么不对的么! 谁成想这人这么不上道,不好言好语的对他们就算了,还敢让人赶他们出去! 等他们继承了侯府,定要让他好看! “你……” 他看着谢方寒刚要出声,迎面就对上了主位上那人的眸子。 那双眼没有波澜,没有情绪,明明看着他却又像是看不见他。 他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硬生生的憋回了自己的话。 他不出声,谢方寒却开了口。 “刚刚是谁在外面问‘知道我是谁么’我也想问问,你们是谁啊?” 我……我们…… 几个世子对视一眼,有点没明白谢方寒的意思。 倒是厅中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 和男丁不同,世家中的女子更通人情世故,留存的也更多,也不知道是大越军不杀女人,还是没来得及杀。 谢方寒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心中的嫌弃简直要溢出。 就这样还和她叫板给她下马威呢? 她勉强挣了挣有些耷拉的眼皮,忍者嫌弃对他们道:“你们当中有嫡子么?” 世子们互相看看,然后摇了摇头。 谢方寒又问:“那你们当中有主家的么?” 他们继续摇了摇头。 谢方寒哼笑一声,“你们既不是嫡子,又不是主家一支,本将军倒是有些好奇,你们给自己定位的是什么身份啊?” “下一任军候么?” 话说道这份上就算是再蠢,他们也明白了谢方寒的意思,亏他们还做着军候梦,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想认他们。 有几个人当场就急了,他们是世家出身,虽然不是什么继承人,但也是富贵命啊! “这不行!怎么说我们也是侯府血脉!” 谢方寒反问:“那前朝余孽还留着前朝的血,朝廷难道也要给他们相应的身份爵位么?” 牵扯到前朝,这些世子就算再想耍无赖,也是不敢和这个沾边的。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谢方寒继续追问。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了一个“老实人”出来受累。 “谢将军,我们没别的意思,但是你看我们这府邸和亲眷都没了,朝廷难道就没有一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谢方寒尴尬的笑了笑。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在场的人聚在这也都是为了这件事。 可谢方寒…… “这位世子不妨把话说完。”谢方寒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要把话说开”的神色。 怎么说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人,当众说这种话,他们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啊。 倒是那位脾气大的世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捅破了所有人的脸面。 “我们说的是补偿,出了这档子事,朝廷不恢复我们的爵位就算了,总要有相应的补偿吧!” 他又不是傻子,谢方寒这摆明了是告诉他们,爵位是不用想了,既然没有官职,那肯定要想办法捞钱啊。 谢方寒闻言在心里感叹,真的是到了穷途末路为了活着什么都能舍弃。 可惜啊…… “补偿和朝廷有什么关系?侯府是朝廷派人抢的?西京中那么多世家,为什么别的家不碰,就抢你们?我记得几位的祖上可从未和大越打过交道,看着不像是寻仇啊。” “大越若是寻仇,第一个要杀的小辈,也是本将军才对。” “莫不是你们家中和大越有了什么联系,他们来杀人灭口吧。” ※※※※※※※※※※※※※※※※※※※※ 新年快乐。 第 85 章 打蛇打七寸。 谢方寒这一顶高帽戴下来,那是真的能压死人啊。 “通敌叛国”这罪名一旦坐实了,别说找朝廷要个说法,仅剩的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 “谢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反应快的人当即反驳,生怕再晚一步谢方寒就下令让人把他们斩了。 “你们没做,不代表你们家里人没做。”谢方寒不嫌弃事大,紧紧的咬住这个话题。 就算之前家境再怎么富裕,不过也都是一群只会享乐的世家子弟,论耍嘴皮子他们哪里说得过谢方寒,在下面你看我我看你,就这么息了声。 既然服了软,谢方寒也不打算把事情做的太绝,她刚刚那么“咄咄逼人”也是为了杀鸡儆猴,鸡可以杀,但是场面要是闹得太难看,怕是不仅不会震慑到在场的猴,反而会把猴逼急了。 谢方寒抬手招呼了一下属官,当着他的面指了指这些世家公子。 “把这几位世子的名字、出身、以及家眷单独抄一份给我,回头章程定下来,这几位世子领了钱,我派人亲自送他们出京。” 谢方寒的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又炸了锅。 “出京?” “凭什么让我们出京?” “我们不走!” “……” 开玩笑,西京这等繁华岂是其他地方能比的,再说他们自小生在这长在这,这时候让他们出京,他们去哪啊! 谢方寒等他们嚷嚷完,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我这也是为各位着想啊。” “各位无法承袭爵位,京中原本的宅子自然是要收回的,在西京买一处宅子的钱可不低,考虑到诸位日后那些年的花销用度,这西京还是算了吧。” 那些世家弟子还要说些什么,谢方寒抢先他们一步,继续自己的话头。 “当然,诸位若是京中有好友愿意收留你们,那本将军也不说什么,不过进了门好不好出,那就不一定喽。” 就他们这些二世祖,就算有朋友,那也是酒肉朋友,真正的朋友能有几个,况且他们现在家道没落,谁会再和一个不同自己地位的人结交。 若真有,那谢方寒也不拦着,路都是自己选的,结果怎么样,那也得自己承担。 这话也是她刻意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属官开始挨个登记名字,进来时还“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们如今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刚刚叫嚣越狠的,如今就越蔫。 开胃小菜下了场,接下来便是主菜了。 谢方寒环顾了一周,厅内坐着的基本都是些世家小姐。 大越这次是突袭,抢粮抢钱就是没抢女人。 因为是累赘。 活物再怎么听话,也没有死物来的方便,再加上这些女子都是家中不受宠的,院子要么偏,要么破,大越军进门都不乐意拐个弯去抢,这才保住了一命。 就是苦了谢方寒,琢磨了许久怎么安排这些人。 也不是她怜香惜玉,那些男丁给他们真金白银倒也就算了,若是这些女子这般直接给了钱,出了西京的城门就得让惦记的人给抢了,一个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原本她也是打算再拖上一段时日的,只是中午进了宫,看着晏瑜棠她就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你们,都读过书吧。”谢方寒问道。 “读过。” “读过。” “还在读……” 一群十多岁的姑娘一起回答,整个厅里都是脆生生的调调。 谢方寒被“甜”的倒牙,心里愈发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对的。 “我刚刚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想要恢复以前的生活怕是不太可能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你们也可以像刚刚那样按照家中之前的爵位领一笔安家费。” 谢方寒说到这故意顿了顿,她快速的扫了一圈在场人的反应,大多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她们也想得清楚这笔钱有多烫手。 谢方寒心里有了底,这才继续说道:“当然,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提议。” 世家小姐们的目光纷纷汇聚到谢方寒身上,眸子里或深或浅都写着期待。 谢方寒:“五殿下打算在城里兴办书院,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在京中教书。” “这……” 谢方寒的话显然对厅内的人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原本一声不吭的世家小姐们也不再沉默,三三两两的开始交换起意见。 有个胆子大的姑娘红着脸率先出了声,“将军可否细说一下。” 谢方寒笑着应下,“殿□□恤诸位小姐,担心大笔银钱傍身会引起旁人歹意,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两全之法。” “由皇室出资,会在城西修建一座学院,另外为了照顾诸位小姐,还会特建一批校舍,专供诸位居住,虽然条件可能比不上侯府,相府,但是起码安全是有保障的。” “谢将军。” 这次出声的人谢方寒算是认识,姓岳,是西京城内小有名气的才女。 谢方寒对着她点头,客气的说:“有什么疑问,在座的诸位都可以随意提出。” 岳小姐双目明亮,明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小心翼翼:“你说的学院可是指书院?我们虽然都读过书,但是教别人读书这件事,怕是难以胜任。” 最先出声的姑娘在一旁补充道:“是啊是啊,我们虽然读过书,但是世家子弟中又有多少人是没读过书的,让我们去教,还不知道谁教谁呢。” 谢方寒拍了下脑壳有些懊恼的道:“怪本将军没有说清楚。” 她忘了这些人都是正正经经的“古人”了。 她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重新道:“第一,这学院并不是在场的各位都能成为先生的,未曾及笄的也要继续课业。” “第二,学院的学生并不是世家子弟,而是普通的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皆可入学。” “第三,为什么叫学院呢,因为教的不只是学问,琴棋书画,刺绣插花,煮茶烹饪,只要算是一技之长,都可开班教学。” 前厅内沸腾了。 谢方寒每说一条,下面的小姐们眼睛就亮一分,待她说到最后,下面的姑娘们有些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若不是自小到大的“矜持”尚还留存几分,怕是这屋顶早就被掀翻了。 就连岳小姐都忍不住的再三和她确认她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方寒连连点头保证,她这才“放过”了她。 激动过后,重新蔓上心里则是如履薄冰的担忧。 “谢将军,那若我们选第二条路,朝廷是不是就不会给我们发钱了。” 有舍有得,这种时候脑子还能保持清楚,也不愧是在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姑娘。 “钱还是会发的,只是没有第一种选择发的多,我也实话告诉各位,扣去的钱呢,都是用在校舍的建造上了,但是后期的吃住都是不花钱的,学院都包,先生的话每月还有定量的俸禄。” 谢方寒把“薪资待遇”一说完,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小姐们眼神彻底坚定了下来。 她们现在都是无家可归,有了钱有什么用,总不好抛头露面的和男子一样做生意,但是当先生就不一样了。 教书育人她们可能做不来,可做些女红她们还是可以的。 官家包吃包住还给银子,安全问题更是不用担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么。 谢方寒敲着扶手想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半晌才最后补充了一句。 “还有最后一件事,虽说这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是现在诸位的家中应该也都没什么长辈了,五殿下感叹诸位不易,在场的小姐凡是日后出嫁,无论所嫁之人身居官职还是一介布衣,皇室都会给添一份嫁妆,聊表心意。” 前厅这次是真的炸了。 …… 谢方寒第二天进宫去讲述这些事时,得到了晏瑜葭无情的嘲笑。 晏瑜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堂堂三品云麾将军,结果被一群世家小姐拦在会馆里出来,你丢不丢人!” 谢方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换你去你也出不来!” 她现在想到昨天的场景,心里都打颤。 坐在中间的晏瑜棠瞥了正拍小胸脯的人,不仅不帮忙,反而还上前补了一刀,“有人怕不是出不来,是不想出来吧。”、 谢方寒:??? 晏瑜棠:“被那么多姑娘们围着,乐不思蜀了吧。” 这个成语用的还挺贴切…… 谢方寒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别的不说,晏瑜棠这个学习能力真的是没得说,放到现代绝对是一个学霸啊。 晏瑜棠见她盯着自己,一会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眸子沉了沉,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冷了些,“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再不哄,哄不回来了。 谢方寒连忙摒除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正气凌然的道:“我可是打着你的名头说的这些安排,要乐不思蜀,那也轮不到我。” 晏瑜棠冷笑一声跟着道:“怎么?你还想排个队?” “不不不不不不不。”谢方寒把头晃成了拨浪鼓,“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别瞎说。” 晏瑜棠瞥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和她计较,“你昨天说的那些……” “哪里有问题么?”谢方寒连忙问道。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晏瑜棠监国的圣旨马上就要明发了,有这圣旨在前,趁热打铁能做不少事呢。 这学院既能安置那些世家小姐,又能收拢百姓的心,还能变相提高女子的地位,一石三鸟,多划算啊。 晏瑜棠眨了下眼,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停顿:“想法是挺好的,但是国库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毕竟被抢了,虽然没抢的成国库,但是这沿途的损失不都要朝廷来出么。 谢方寒听是钱的问题,低着头琢磨了一会,看的晏瑜棠都有些不忍心逗她了,她才又出了声。 她一本正经的道:“需要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谢方寒巴拉巴拉手指头,直接给晏瑜棠说出了一个一二三。 “可以动员剩下的那些军候们出资,这样朝廷只需要意思意思出一份,带个头,剩下的忽悠忽悠,实在不行我带着人去他们府里转一圈,这建学院的钱就出来了。” “再不济我就自己出钱,我娘留给我了一个钱庄,算算这一年也能抽出不少钱,花月楼现在也归我管,小花给我看了进账,比钱庄挣得还多,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到时候对外就说是皇室出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坐在一边的晏瑜葭不乐意了,拍了拍桌面,拉过两人的注意力:“喂喂喂,我不算人么?” 谢方寒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要不是她这个“女主”这么菜,她用费尽心思安排这安排那么。 晏瑜葭被她那个眼神刺激到了,当即就撸了袖子打算来一场现场pk。 “好了。” 晏瑜棠及时出声制止了两人。 她放下手里的奏折,看着谢方寒认真地说:“国库还算富裕,只是我不想给钱。” 谢方寒眨巴眨巴眼,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啊?” 晏瑜棠看着她莞尔一笑,只一瞬又绷紧了小脸:“因为我不开心啊,要不你哄哄我?哄开心了我就批钱。” 谢方寒:嘶!可爱! 晏瑜葭:草(一种植物)!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就应该在桌底! ※※※※※※※※※※※※※※※※※※※※ 这谁顶得住?! 第 86 章 哄,是肯定要哄的。 但是谢方寒不会…… 她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憋出一句:“你要我怎么哄啊?” 晏瑜葭在一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倒是晏瑜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着她道:“自己想。” 谢方寒:…… 她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晏瑜葭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把她拉到另一边,自己则坐在了晏瑜棠旁边。 晏瑜葭没好气的道:“让这个木头自己去想吧。” 谢方寒撇撇嘴,认命的去对面坐下。 晏瑜棠批着奏折,笑着摇了摇头。 监国的圣旨还没有发出去,但是大晏现在的实际掌权人已经是晏瑜棠了,晏皇似乎是真的“放下了”,这几天一直都呆在厚德殿里,一步不出。 晏瑜棠也一声不吭的接过烂摊子,天天在她的棠园里处理公务。 明明动静不小,宫里却一点传言都没有,仿佛这件事十分正常,公主监国天经地义一般。 越是安静,越是反常,她不是没派人查过,结果却是,没有结果。 越是寻常越是反常,晏瑜棠猜测,应该是龙卫背地里做了什么,具体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事她没有告诉谢方寒,一是不想她担心,二是她知道谢方寒最近也不好过,本来对那些幸存世家子弟的处理就不是特别服众,再加上已经有人在猜测谢家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待到恢复朝政,大殿上还不知道要闹的多难看。 晏瑜棠对晏瑜葭说了让她一同上朝这件事,她听完脸色虽然严肃但是表情没有多少意外,简单的问了她几个问题,便匆匆忙忙的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对着谢方寒使了眼色,可惜对面那人一直在走神,压根就没看到“友军”的示意。 晏瑜葭:猪队友!带不动! 谢方寒脑子里想了不少骚操作,什么唱情歌啊,写情诗啊,送礼物,想了半天都觉得不合适,回过神来就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晏瑜葭不见了。 她重新坐回到晏瑜棠身边,歪头去看她手边的奏折。 晏瑜棠莫名就感知到她故意凑过来是想说些什么,也就纵着她往这边凑。 等了半天旁边的人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晏瑜棠只好耐着性子主动出声。 “你想和我说什么?” 谢方寒定定的看着她,就在晏瑜棠怀疑她又走神了时,她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晏瑜棠的袖子。 晏瑜棠只觉得袖子轻轻的动了动,然后就听到身边人用仿若蚊声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别,别不开心,我不是为了那些世家小姐才办学院的。” 她竟然知道自己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晏瑜棠还挺意外的,还没等说什么,就看到谢方寒突然烧红了脸,像是发了热,满脸通红,一直到耳朵根。 不仅如此,连视线也变得闪闪躲躲,一副含羞带臊的小媳妇样。 晏瑜棠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明明该害羞的人是她啊,怎么到了她俩身上就反了呢,就谢方寒现在这样子,要让外人看见了不知道要惊掉多少双眼睛。 但是别说……还挺那啥的…… “好了好了,我没有不开心。”她笑着对谢方寒道。 虽然有心还想听她能说出点什么,但是余光瞄到那些明明崩溃了还要憋着装作无事发生的侍从,晏瑜棠决定这次先放过她吧,毕竟来日方长。 这一关过了谢方寒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 等到明月一脸欲言又止的送她离开棠园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当时在场的还有不少人。 谢方寒僵着脸装作无事发生的出了宫,一路上面无表情,直到进了将军府的门才彻底憋不住了,脸红的像是喝了假酒。 谢方寒活了近三十年了,今天绝对是她这短暂的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没有之一! 小花在谢方寒刚进门的时候就打算叫她,可还没等出声,就看她突然红了脸,然后就是站在原地止不住的开始叹气,她还以为谢方寒是在想什么事,便没有出声打扰她,可这眼见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谢方寒还是站在原地叹气。 小花想了想最近西京发生的事,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有什么难做的事。 “你想什么呢?”她走上前出声询问。 谢方寒被突然出现的小花吓的差点原地蹦起来。 对上小花狐疑的目光,谢方寒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问道:“啊?怎么了?” 小花懒得拆穿她面无表情的说:“书院的建造图已经出来了,我送过来给你看看。” “嗷嗷嗷。”谢方寒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走吧,去书房。” 图纸是小花找当初设计花月楼的人画的,第一次去花月楼的时候里面的回型设计加交错的暗室很是让她惊讶。 新学院虽然框架上还是按照大晏的制式走的,但是在“师生宿舍”上谢方寒参考了现代公寓提出了新的想法。 谢方寒进了书房就开始闷头看图纸,那设计师也是个巧人,谢方寒当时说的那么“现代化”他竟然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小花见她看的差不多了后才出声道:“老师傅说你的构思很巧妙,还托我问你是不是曾经拜过高师为徒,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给他引荐一下。” 谢方寒连忙摆手说没有,为了不让小花怀疑,又把锅甩到了晏瑜葭身上。 “我哪里拜过什么高人,这是宫里那位七公主告诉我的,说这样建造更方便也更安全。” 谢方寒甩锅甩的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小花没有追问两人心照不宣的把这件事翻了过去。 小花:“既然你确定图纸没问题,那就按图纸施工了,户部的拨款?” 谢方寒:“后天上朝的时候她会提。” 说到上朝小花顺便给她打了一针预防针:“最近你要小心些,我收到消息,西京城内有不少家族都想趁着这个时候重新崛起。” “打算拿我立威?” “差不多吧,五公主监国的圣旨一旦明发,你就是首当其冲他们想要除去的。”小花说到这脸色也不太好看。 “因为大越这件事,西京趁机进了不少来路不明的人,在没有排查完之前,你出门还是带上点人吧。” “难不成还能找人当街杀我不成?”谢方寒随口道,说完就对上小花严肃的目光。 谢方寒:…… 仔细想想,他们倒是真的敢。 谢方寒皱着眉想了想,最终认命的点了点头。 她出门一般不带人,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有人跟着总觉得是被监视着,不过非常时期,还是小心点好。 小花见她应了下来,脸色稍霁,又问道:“老爷子怎么样?” 谢方寒答:“出门前我去看过,还没恢复意识,大夫说是太累了还在睡,伤口没有太大的问题,多养养就好了。” 小花闻言又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让暗卫去花月楼说一声。” “会的。”谢方寒也不推脱,花月楼比她想的富裕的多,主要经济来源就靠卖消息,赚来的钱除了维持楼里的生计,其他的基本上都用来屯各种各样的物资了。 她也是后来看了库房清单才发现谢明远还有收集癖。 小到笔墨纸砚,大到家具马车,什么东西都有,品相要么是上等精致的,要么就是造型独特的。 谢方寒一度在心里吐槽他是在玩“大晏收集”。 送走了小花,她照例再去二皇妃那边转一圈,二皇妃从寝宫里回来后原本和她提出要搬出去,谢方寒考虑再三,没有答应。 大晏的局势不明,这个时候离开万一被人惦记上,还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不如再等等,等到西京彻底平静下来,二皇妃想走她也不拦着。 二皇妃思索再三,同意了谢方寒的安排,之后便像是从前一样,呆在那个小院子里,一步不出。 谢方寒怕她憋出病,安排了不少侍从,二皇妃不推脱不拒绝,任由他们跟着。 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无辜的,谢方寒每天也会抽出点时间去转一圈,论关系这也算是她未来的侄子。 二皇妃也不阻止她来,有时候还会问问老爷子的情况,气氛也算融洽。 “学院”破土动工那一天,暂停了近一个月的早朝恢复了。 大太监宣读了晏瑜棠监国的圣旨,意料中的朝臣们反应都很大。 晏瑜棠穿着暗红色宫装从容的走向龙椅,一早备好的侍从们无声的搬来一把椅子在龙椅的左下放定。 晏瑜棠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椅子前,启唇下了第一条令。 允大晏七公主晏瑜葭上朝议政。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朝堂先是一静,紧接着便掀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声浪。 “不可啊!” “殿下这不可啊!” “这不符合规矩!” “哪里能让女子上朝议政!” “胡闹!真是胡闹!” “……” 谢方寒冷眼打量着这些反应最大的朝臣,数了数基本上都是世家出来的。 一群迂腐的老顽固。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晏瑜棠抬手虚虚的摁了摁。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晏瑜棠不紧不慢的环顾一周后才继续说:“我大晏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女子上朝。” 她这话一出,当即就有大臣阴阳怪气的反驳:“是没有,因为这种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的事,根本就不需要规定。” 晏瑜棠的目光转向说话的人:“陈大人这话,是要抗旨么?” 陈大人一梗连忙道:“微臣何曾抗旨?” 晏瑜棠不咸不淡的回道:“我也是女子,我也上朝议政,父皇下旨让我监国,陈大人不同意,难道不是抗旨?” 陈大人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语气带了怒意:“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晏瑜棠依旧平静:“如何不是一回事?听陈大人的意思是,遵从父皇的圣旨同意我监国,但是不同意同为女子的皇妹上朝。”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如果皇妹上朝议政也有圣旨,陈大人就不会反对。” 陈大人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说反对就是抗旨,不反对…… 晏瑜棠这个坑挖的,真是给他憋得死死地。 晏瑜棠看着陈大人,体贴的又道:“陈大人若是一定要见圣旨也不是不行,毕竟父皇已经把玉玺托付给了我。” 陈大人:…… 他还能说什么? 第 87 章 晏瑜棠这坑挖的不小,多少也有些“胡搅蛮缠”,可上面有晏皇扛着,她手里又有玉玺,只要不是撞柱子那种反对,事情就不太难收场。 至于撞柱子。 那是言官要做的事,他们这种只是俸禄不干事的人是不会做的,他们比谁都惜命。 陈大人孤掌难鸣,剩下的那些世家官僚也有聪明的见风使舵,见御史台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知道今天这事是没什么改变的余地了,等陈大人的目光扫过来,直接低下头避开,半点没有刚刚反对时的决绝。 陈大人往后看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心里更是憋屈,偏偏晏瑜棠还在上面他要不要马上写一道圣旨出来。 这是问他么? 分明是把他往火堆上架! 陈大人家祖上也是出过大学究的家族,到了他一这代虽然家境已经不如当年,但是陈家名讳在西京还是颇有名气。 他自幼饱读圣贤之作,又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自认骨子里带着一股清高,对于女子上朝这件事,不是一般二般的反对。 往常朝上世家贵族多是抱团,他们看不起寒门弟子,陈大人也是其中一个,可今天他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响应,在捏着鼻子找寒门弟子和承认女人当权这件事之间,咬着牙选择了前者。 然而他自以为是纡尊降贵的青睐,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谢方寒站在武将队列里在心里替这位大人尴尬。 陈大人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变脸之快像是内里装了个跑马灯,就在朝上气氛最尴尬的时候,终于有人出列“拯救”了陈大人。 新任的户部尚书上前弯身,语气恭敬的说道:“禀告殿下,城东的学院建设资金去日已经按照计划尽数移交工部,下一阶段的计划资金已经开始按计划抽调。” 谢方寒同情的看了一眼陈大人。 就在户部尚书出列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陈大人眼中的期待,结果,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不仅没为他说话,反而是开始汇报工作。 这算什么?无视他么? 有了这位户部尚书的带头,陆续的又有几位大臣出列汇报之前的工作,独留陈大人站在他们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谢方寒又瞄了一眼那位户部尚书。 谢明涛还在的时候,户部可以说是他自己说的算,虽然面上他是一副“中立”的样子,但是户部自上到下都是他的人。 这一次朝堂的“清洗”,晏瑜葭趁着机会在暗中出手把整个户部都换了一遍。 一个国家的正常运行,皇权、军权、资金,缺一不可。 现在大晏的这三方各自在晏瑜棠、谢方寒、晏瑜葭手中,凭她们三人的关系,牵一发动全身。 可惜在场的人大多还活在他们的旧时大梦里,看不到新的秩序。 朝臣们自户部开始,挨个部门开始出列汇报工作,就连御史台都不例外。 陈大人面如死灰,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知道无论是晏瑜棠还是晏瑜葭,女子上朝议政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朝堂他站了二十多年,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满满的人,只有今天空旷的让他害怕。 “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晏瑜棠说完目光犀利的环顾下方的朝臣。 晏瑜棠:“既然无事,退朝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点的颤,她明白自己站在这代表了什么,九五至尊之位就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坐上去,可她再三询问自己的内心,是否期待这个位置。 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否。 光是站在这把椅子前,她都觉得喘不过气,若真的坐上去,她不知道自己能抗多久。 她的目光准确的停在谢方寒的身上,下方的人似乎有所感应,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轻轻的笑了笑。 今日她对上了许多双眸子,有深沉的,有不满的,有质疑的,有怨恨的,也有期待的,前者使她坚强,后者让她坚定,但是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自己”。 谢方寒单膝跪地,置地铿锵的道:“恭送殿下。” 在她身后的不少人都面露诧异,回过神后,有跟着下跪的,也有只是简单弯身的,不管哪种嘴里都说着和谢方寒一样的话。 身处前列的几位老臣高官,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也面目恭敬的弯了腰。 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 至此,晏瑜棠主持的第一次早朝,正式谢幕。 棠园 晏瑜葭早早地就来这候着两个没下朝的人。 今天是晏瑜棠第一天上朝,棠园的人都跟着十分的紧张,连一向办事稳妥的明月情绪都有些不稳,明星更是满脸都写满了焦虑。 晏瑜葭看着自己手里被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思考再三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吃让人动刀的水果了,她怕下一次递到她手边的水果不仅坑坑洼洼,面上还沾着血。 “殿下回来了!”一直候在门口的内侍突然对着里面吼道。 晏瑜葭一口苹果刚咬上,一旁的明星“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吓得她手里的苹果差点甩出去。 整个棠园因为这一句话突然忙碌了起来,宫人们忙碌的穿梭着,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晏瑜葭一边“咔吧咔吧”的嚼着苹果,一边嫌弃的看着他们。 晏瑜棠还没进棠园的门,就被以明月为首的侍从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谢方寒从前面绕回到后宫的时候,晏瑜葭已经吃完两个苹果一个梨,正在吃从西边刚送过来的葡萄。 “呦,来了。”晏瑜葭朝她点点头,嘴上动作不停。 谢方寒也没想到棠园今天是这番光景,看了眼被侍奉在人群中间的人,十分淡定的走到晏瑜葭所在的角落里坐下。 “听说你刚刚在朝上跪下了?”晏瑜葭吃完一串葡萄才腾出嘴说话。 “你这消息也太快了一点吧。”谢方寒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这下了朝就直接过来了,就算是晏瑜葭安排了眼线也不会这么快就把消息送过来吧。 “我可是有后台的人。”晏瑜葭冲着她挑了挑眉。 谢方寒恍然,她要是不说自己都忘了她是有“系统”的人,现在户部算是在她手里,按照以往套路来看,应该是系统那边开通了什么功能或者给了什么辅助所以她才能这么快的知道消息,甚至有可能直接是“亲眼”看到的。 谢方寒语气十分的无所谓:“跪了啊。怎么了?” 一说到这件事上,晏瑜葭的双眼就泛了光,“你是不知道,在朝上你刚跪下,站在你后面那些大臣都傻了,特别是年轻的刚提拔上来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谢方寒不解。 她不就是单膝跪了个地么,不符合礼法?不应该啊,晏瑜棠怎么说也是公主啊,真追究起来,连太傅丞相都是要对她行礼的。 “别人跪那是没什么,但是你是谁啊?年宴上连皇帝都不跪的人,竟然跪了公主,他们能不吃惊么。” 晏瑜葭一边说着一边还打量着谢方寒,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个人了。 说她理智吧,偏偏做事上头,计划这个词在她那就是个参考,经常打你个措手不及。 说她感性吧,脑子又清醒的很,冷酷起来那真是“六亲不认”,谢家多少和她也有些感情,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身为谢家子弟的觉悟,别说流泪了,连善后都是成棋直接办的。 谢方寒这人说好听点,叫随心所欲,说难听了就是意气用事! 晏瑜葭出手怼了怼谢方寒:“诶诶。” “啊?”谢方寒转头。 晏瑜葭一脸狐疑的看着她说:“你穿书来之前是干嘛的?” 她真是太好奇谢方寒以前从事什么职业了,这要放现代,她这性子肯定是要挨打的。 “以前就是个学生啊。”谢方寒虽然不知道她问什么,但是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直接告诉了她:“就是个普通学生,刚上大学军训还没结束呢,就过来了,平时也没什么爱好,爱看点书。” 晏瑜葭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以前的谢方寒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因为和平年代所以骨子里的叛逆的并没有表露出来,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反倒是把心里的“恶魔”放了出来。 晏瑜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参考了,谢方寒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入”的了解到。 大部分穿越或者穿书或者有“金手指”加持的人都会因为这种外力引出原本处于“隐形”的偏激性格,她见过不少,大部分都是飘的不知天高地厚,少有的能维持本心。 谢方寒这么一个状态不稳定的,还挺少见。 “你们俩说什么呢?”身前突然传来晏瑜棠的声音打断了晏瑜葭的思考。 谢方寒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宽敞的位置示意她坐。 晏瑜棠也不嫌弃,直接坐到了这两人的中间。 她很早就注意到了谢方寒来了,但是身边一直围着人,她不好扫了这些人的兴致,再加上后宫现在没有皇后,很多事也得问她做主,这才耽误了一阵功夫。 可处理宫务归处理宫务,她的注意力可是一直都在这两人身上的,距离有些远她分辨不出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看着气氛倒是不错。 虽然心里知道两人不会有什么,可这一幕落在眼里还是让她有些不开心,这也让她更坚定了她早上的想法。 天下需要的从来不是大晏,需要的一直是明君。 这皇位,她不要,这天下,她也不要。 “明天开始你就要随我上朝了。”她先对晏瑜葭说。 晏瑜葭点点头,这件事她刚刚“亲眼”看到了,并且还为那位“陈大人”默默地悲哀了几秒。 晏瑜棠又接着道:“等到西京的秩序恢复,朝堂的风气肃清,我会按照约定一点一点的把监国的权利让渡给你。” 晏瑜葭:……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她还想再摸几年鱼。 晏瑜棠可不管她心里的想法,说完就转头去看谢方寒。 谢方寒原本还在看晏瑜葭的热闹,没想到晏瑜棠的“枪口”马上就对准了自己。 “以后不许跪我。”她很少和谢方寒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 谢方寒看着她认真的眸子,原本辩解的话被临时咽了回去,她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 行吧,小姑娘不让跪,那就不跪了。 晏瑜棠见她答应这才收了严肃,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 人无完人,也不是谁人在面对责任的时候对会咬牙负重,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些时候,在逃避和钻牛角尖里选择答案,又哪有对错呢。 第 88 章 晏瑜葭第二天就上了朝。 一身绛紫的宫装,显得高贵又稳重。 陈大人的脸色很是难看,但是却没有再跳出来说什么,早朝顺利的结束,以陈大人为首的世家官员们全程一言不发。 “他们不会觉得早朝没了他们就不行了吧?”晏瑜葭震惊的差点被糕点噎住。 “一个个都活了大半个辈子了,还这么幼稚呢?” 谢方寒摊手,她也没想到这些个大臣琢磨了一晚上结果玩出个“罢工”。 要是他们真的打算继续这么“罢工”下去,谢方寒反倒是要谢谢他们了。 要是没有他们,接下来许多事都会很方便。 晏瑜棠正在批奏折,闻言抬眼瞄了眼俩人,看着她俩一个比一个闲,再看看自己前面的奏折。 心里突然不平衡。 谢方寒见她突然停了笔,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些奏折,顿了顿,起身毫不客气的搬了一大半放到晏瑜葭前面。 晏瑜葭:??? “你干嘛?”晏瑜葭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谢方寒:“以后这都是你的活,你现在不做,等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晏瑜葭诧异的看着她们:“你们要走?” 谢方寒点头:“是啊,完事了就走,不走在这干嘛,帮你批奏折么?” 晏瑜葭愣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也不是不行。” “我觉得不太行。”晏瑜棠笑着接过话头,“还是留给你自己批吧。” 她志不在此。 晏瑜葭撇嘴,白了这两个有异性…不是,有对象没人性的人,翻了翻身前那堆奏折,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这都什么啊?就请个安,请三页纸?” “还有这张,跟我在这报菜名呢?” “还有这这这,这是给我写观月读后感呢?” 谢方寒瞄了两眼正被她吐槽的奏折,看着上面通篇的彩虹屁也是有点无语,虽然以前听说过皇帝每天批的奏折不一定都是大事,但是这…… 晏瑜棠倒是见怪不怪了,看着两人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还好心的给两人科普了一下。 “奏折里很少有大事,若真是着急的事朝上自然会有言官提出来。” “那还要奏折干嘛?”晏瑜葭什么嫌弃这些“课后作业”。 “打小报告吧。”谢方寒随口一说。 晏瑜棠倒是真的点了点头,“嗯,确实有人这么干,不过一般写的都比较隐晦,半遮半掩的。” “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是普通的问安折子,要是有事了,它们就会变成一道道变向针对皇帝的催促函。” “之前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还在的时候,父皇收到最多的奏折就是催立太子。” “那…皇帝性子是挺好的。”晏瑜葭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难受。 晏瑜棠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冷宫那件事还历历在目,她那位父皇,哪有什么好性子。 “眼看就要入冬了,希望今年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晏瑜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大越卷土重来,若是真如此,谢方寒无论如何都是要北上的。 私心里,她是不想她去的,北地苦寒,她舍不得。 谢方寒把手搭在晏瑜棠的胳膊上,轻声安抚道:“大越那边今年应该顾不上了,二皇子这一遭也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眼红。” 不是粮食,也不是牲畜,但二皇子带回去的东西却没有一样不是价值斐然的,边境虽然穷苦,但二皇子在大晏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货他有的是地方脱手,到时候能换的粮食。 大越其他部族不眼红才怪。 晏瑜棠呼了一口气,语气却没有轻快多少,“希望如此。” 晏瑜葭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低沉,连忙出来说:“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慢慢都会好的。” 谢方寒和晏瑜棠默契的对视一眼,谢方寒对她笑笑,晏瑜棠也跟着弯弯嘴角。 是啊,慢慢都会好的。 西京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的早。 一夜之间一层白纱覆满了西京的大街小巷,亭台檐角。 那些被烧毁的宅院已经情理的差不多,虽然还没重建,但也不见破乱之象,再加上一层一视同仁的雪,倒像是和周围没有什么区别。 学院的建造进度很快,估计到那些世家女子,先修建的是校舍,李喆亲自监督终于是赶在第一场雪之前让她们搬了进去。 那些世家子弟后来也闹了几次,可惜这些人的口碑实在不怎么样,连百姓都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最后还是成棋让西京的城军把他们赶了出去,这才算了事。 卫百里在落雪后几天身体终于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天天骑着马出去溜圈,今年更是早早的约了老友去山上泡温泉。 谢方寒虽然担心,但是老爷子倔起来她也真的没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大越那边今年并没有来犯,根据荆不凡传回来的消息,二皇子确实搞到了大批的粮食,并且借此开始大肆招揽中小部族。 据说有几个大部族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上门去强抢了,二皇子对他们来说,始终都是外人,既然是外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大晏的边境卖命。 晏瑜棠和晏瑜葭两姐妹在朝上双剑合璧整顿朝政,特别是晏瑜葭,丝毫不怕落人口实,行事做派张狂果敢,像是就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后台一样。 朝臣们敢怒不敢言,偏偏两姐妹做的事又让他们挑不出来错,这几个月也没少受气,特别是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世家大臣们,不仅笑话没看到,反倒是自己差点被踢开权利圈。 至此,明面上的大晏在向着一个好的方向行进。 晏皇这段时间依旧闭殿不出,若不是御医天天会去请脉,外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驾崩了。 眼看着临近新年,后宫和前朝的事都开始繁杂起来,三个人再三考虑商量,决定把后宫之权交托出去。 六皇子的母妃出身小户,没有什么统筹能力,皇后又在冷宫,其他的宫妃要么是她们不熟,要么都是些世家贵女。 宫权交到她们手里,那些个世家还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 最后还是谢方寒提了一个合适的人。 二皇妃。 二皇妃一直住在将军府也不是个事,但是单独赐府又怕惹人闲语,倒不如带着小皇孙入宫,安全有保障,又不怕有人说什么。 并且这人依旧算掌握在她们手里。 谢方寒和她说了这件事后,二皇妃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谢方寒也不催她,倒是她自己第二天就主动找过来说自己同意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谢方寒虽然不知道她是衡量出了什么,但是既然她同意,对她们来说其他的便不重要。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眼线,晏瑜棠特意安排了两个大内密探监视着二皇妃的行动,甚至连二皇妃身边的侍从都是晏瑜棠自己的人。 她们既然敢做这件事,自然是有了完善的准备。 二皇子还在的时候就是二皇妃操持这些,如今上手也不过就是从一个院子变成了一个皇宫。 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又是两个月。 年底已经近在眼前,西京城里也渐渐的开始热闹起来,晏瑜葭第一次经历这场面,尤其的兴奋,跟着在宫里忙里忙外的。 谢方寒在外面跑了大半个月巡视西京周边的情况,回到西京时就差几天便是新年了。 西京的街道焕然一新,装点的十分有年味,街上的百姓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外族来犯的事渐渐被遗忘,不管怎么样,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还是很安稳平和的。 世家子弟夹起了尾巴,荒唐事也少了不少,新修的学院不仅没有让他们出钱,反而还可以免费送他们的孩子去读书,赋税也减了不少,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恢复到之前的生活状态,剥掉了之前惊弓之鸟一般的谨慎。 至于当政的是公主这件事。 他们才不管这件事,只要能让他们活好,谁当政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嘉和十七年,波折层出,先为江南水灾,又遭北敌铁骑踏破都城,满是艰辛,眼见家国难持,偏年尾时急转,刚及笄的公主领命主持朝政,第二日又提未及笄公主上朝,看似荒唐,月后君臣朝民一片泰然。 史官再三斟酌,上书落笔,赞称两位公主为“大晏双姝”。 ※※※※※※※※※※※※※※※※※※※※ 没完结还有呢 第 89 章 深居简出了几个月的晏皇终于在年宴上露了面。 虽然只是喝了杯酒就被身旁的大太监扶了下去,但也算安了朝臣们的心。 晏瑜葭以“年岁多舛”为由并没有大办今年的年宴,在必要的排场下其他该精简的都精简了。 如今大晏没有成年的皇子,六皇子虽然是个独苗但是上了朝的这两位公主却未必会顺当的让他上位。 往年各个派系你来我往的大臣们今天也消停了,连个能扶起来的人都没有,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是以今年的年宴倒是安稳了不少。 卫百里在山上未归,将军府就剩她一个人,进了正月朝臣们也集体休沐,谢方寒便每天早起进宫,晚上再卡着时间离开。 她倒是想留在宫里,只是她和晏瑜棠现在的身份地位,这么做肯定是要招人非议。 谢方寒自己不在乎,可还要替晏瑜棠考虑。 年初三,一大早一封加急信件就送到了谢方寒手里。 信是暗卫送来的,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味,足见一路坎坷。 谢方寒接过那封信,平静的看完,平静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同样的一封信也同时送到了晏瑜棠手里,和谢方寒不同,晏瑜棠展开后脸色十分的难看。 一整个冬月都乐呵呵的晏瑜葭也绷起了小脸,面色严肃的找到了晏瑜棠,也不知是知道了什么事…… “来了啊。”谢方寒对着刚进来小花笑了笑。 “出什么事了?” 小花绷着脸色,声音冷冷的像是含了雪,这个时候谢方寒突然找她,肯定是出了事。 谢方寒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缓一些,可一张口声音还是有些颤。 “我可能要出征了。” 出征?出什么征? 小花诧异的看着她,大越那边今年难得的安静,这个时候她说什么要出征? 谢方寒:“不是北边,是南边。” 蝴蝶的翅膀一旦煽动了,风暴就不会轻易的停下。 原著里大晏灭国的原因一是北边的大越虎视眈眈,二就是驻守在大晏最南边的三位军侯起了二心,打算裂土成国。 因为谢方寒的干预,大越那边原本要两年才能确定下来的局势不到一年就定了下来,再加上现在是晏瑜棠当政,那些军侯们便以此为由各自成立势力。 借口是她们递上去的,自然也要她们去解决。 好在是大晏现在的情况还不错,起码“外患”暂时解除了,这么想的话谢方寒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再怎么说这蝴蝶翅膀也是往好了吹啊。 小花看着谢方寒递给她的各类消息,考虑了许久才开口:“这一仗打起来时间不会短。” 谢方寒当然明白小花的意思,那本来就是三个军侯的封地,他们在那经营了那么多年,家底丰厚,储备充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她想要把这三个楔子拔掉,想轻松是不可能的。 小花见谢方寒一脸了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叫自己来之前肯定是想清楚了,当即对她道:“这次我要跟你南下。” 和上次不同,镇北军不能跟着她南下,她这次带的兵完全都是生人,南北两派一向不和,谢方寒这次去岂是两字“艰辛”能概括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谢方寒抽出一早写好的清单递向她,“这些是我想到的一些要准备的东西,户部那边虽然会帮我们,可还是要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能我们自己备的就自己备,钱财方面,先从钱庄里抽调,不够的花月楼那边先出一些,等明年开春就会有大笔的进项,倒时再填补回来。” “花月楼本来就是你的,不必分的这么清。”小花纠正说。 谢方寒也不跟她争,转而又说:“我收到了消息,晏瑜棠那边应该也受到了,现在朝廷正在休沐,就算加急最快我也要等到十五以后才能走,暗卫一并交到你手里,南边的暗线不多,该启动的都启动起来,第一仗我必须要赢。” 第一仗,她要立威。 给对面立下马威,也给手下的兵立军威。 小花理解谢方寒的意思,开门迎着风雪离开。 谢方寒目送她离开,收回视线时无意扫到了院内的一株海棠树上。 也不知道晏瑜棠现在正在干什么。 被惦记着的人此时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晏瑜葭坐在她的对面身上夹杂着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 “你想问什么就问,只要是能说的我一定不瞒你。” 作为一个巨大的剧情转折点,晏瑜葭在两人得知消息后就被系统告知了剧情点来临。 “这一段原本的故事是怎么样的?”晏瑜棠追本溯源,想要从源头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 晏瑜葭简单的给她说了一下原来的情节,晏瑜棠思考了许久,脸上的严肃再也维持不住,满是颓然。 军侯势力积乱已久,她只是个噱头,那些人早就有了二心,不过是提起发作了而已。 “必须要她去么……”她呢喃道。 晏瑜葭语气难得认真:“原著里因为大越的威胁而忽略了南边的战局,最后导致大晏灭国。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原文里好了太多了。” 晏瑜棠厉声反驳:“可你也说了,父皇一共往南边派了三位主将,没有一人在那三个军侯手里讨到了好处。” “他们能比得上谢方寒么。” 晏瑜葭一语中的,晏瑜棠当即就失了声。 谢方寒当然要比那些人强,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但是这并不是能让她安心的理由。 南边的局势从晏瑜葭的三言两语中就得以窥探到其中的凶险,让谢方寒孤身去那种地方,她真的放心不下。 “你要相信她。” 晏瑜棠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是,她只能相信谢方寒了。 内战的消息晏瑜棠刻意压了下来,除了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外界一概不知道,户部尚书在家刚歇了两天就被大内密探拎进宫开始做预算,谢方寒那边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南边的消息繁杂,多到她甚至没有时间入宫,等到两边各自准备的差不多时候,正月十五已经近在眼前了。 将军府依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卫百里那边她刻意让小花拦下了消息,老爷子岁数大了,知道了也是跟着操心,临走前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冬天的月亮升起的早,谢方寒看着悄悄挂在半空中圆月,考虑了片刻后,扔下了手上的信纸,拎着大麾出了门。 她到棠园的时候晏瑜棠已经穿戴完毕坐在厅里正在看书。 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谢方寒心里一暖,决定逗逗她。 “殿下书拿反了。” 晏瑜棠猛地一惊,下意识把手里的书转过来,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随手放下手里的书,瞪着那双秋水眸子恶狠狠的看着她。 谢方寒没憋住笑出了声。 她根本不知道晏瑜棠那本书到底是正着拿的还是反着拿的,她只是猜晏瑜棠穿的这么整齐,不是要去找她就是听到了宫人传话说自己进宫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拿着书。 所以她就决定诈她一下。 现在看起来,她猜的应该不错。 晏瑜棠听她笑出了声,脸上泛起一抹红,僵硬的转移了话题:“你来干嘛。” 谢方寒抬手给她拢了拢披风,笑着道:“来找你出去玩啊,今天是十五,街上热闹着呢。” 晏瑜棠这几天也觉得有些委屈,自从知道了谢方寒要南下后,她的心里就不踏实,结果谢方寒还突然开始不进宫,这么多天她又恼又担心,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五,她抽出了时间准备上门“质问”,结果这人偏偏这时候进了宫。 她这一口气被梗的上不去下不来,直接憋红了她的眼眶。 谢方寒还在给她检查身上的衣服,她看着她想说她生气,心里又舍不得。 谢方寒检查完就看到她家小殿下眼眶红了,看向她的目光还满是委屈,她有些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是我不好,怪我这些天不来见你。” 南边的准备虽然重要,但也不是真的抽不出时间,谢方寒自己也在下意识的避开晏瑜棠,她怕她舍不得走,舍不得她的小姑娘。 毕竟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晏瑜棠在谢方寒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泪就有点收不住了,但最终还是倔强的没让泪落下来。 她看着谢方寒强行转移了话题。 “走吧我们上街。” 谢方寒主动拉住她的手,笑着说好。 两人从宫里出来时天早就黑了,街上灯火通明的,吆喝声和笑闹声不绝。 时间尚早,街上的人还很多谢方寒紧紧的拉着她的手,防止和她走散,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被动的随着人潮一步一步的走着。 等到人潮松散了一些,她们终于能停下脚步时,晏瑜棠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拉了拉谢方寒的手,示意她看前方。 谢方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目的就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灯。 扎灯的人她也认识。 去年的上元节她就是在这个老伯那给晏瑜棠买了一个花灯,还题了半阙词。 “给我买个花灯吧。”晏瑜棠对她道。 谢方寒想起那首还剩半阙的词,眉眼温和的点了头。 “好。” 90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晏瑜葭点着桌上的花灯,摇头叹气。 “好词啊。” “景美。” “词也美。” “配上花灯更是绝美。” “有那么夸张么。”一旁的晏瑜棠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满是盈盈的笑。 晏瑜葭看破不说破,及时转了话头,“算算时间谢方寒应该快到南境了吧。” 听到“南境”二字,晏瑜棠马上就变了脸色,神色担忧的叹了一口气道:“到了。” 十五那日谢方寒带她在外面玩了个尽兴,猜灯谜,吃元宵,放花灯,街上有什么,她们就玩什么,回宫时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 到最后还是谢方寒带着她□□回了棠园。 她心里舍不得,抓着她的袖子撒不了手,谢方寒衬着月光摸了摸她的头,只说“等她回来。” 她以为她们还有时间,结果等她醒来大内密探便告诉她: 谢方寒一早就带着心腹出城南去。 有那么一瞬间晏瑜棠在想她是真的决绝,可随即又想到,谢方寒这么做,应该也是怕自己舍不得离开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最怕的竟然是分离。 谁又不怕呢。 谢方寒带着小花和三个副将一路疾驰南下,谢方寒打算开春播种之前先打一杖。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原著里嘉和十八年就是故事的开始,可因为她的干涉剧情提前了,原本是两年后的南境叛乱被提到了现在…… 谢方寒摇了摇头,甩掉多余的想法,开始认真地考虑这场仗要怎么打,原著里这三城的城大夫一起举旗反叛,虽然最后被女主挨个收拾了,但是前期确实是各自称王了,她要把这个剧情节点扭转掉,原著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毕竟女主收付这三城的时候是有男主在一旁帮忙的。 她可没有什么男主帮忙。 不仅没有,而且她的“女主”还在等她呢…… 朝廷的军需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过去,这事朝里的人清楚,南边的人也清楚,但是谢方寒自己有钱,她要先打个时间差。 “小将军,您真的要这么干么?”副将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另一个副将紧跟着道:“我觉得小将军想法不错,擒贼先擒王,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起警惕心,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具体的计划么。”小花看着她说。 谢方寒十分从容的开口:“有啊。” “美人计怎么样?” 副将一号:??? 副将二号:!!! 小花:…… “听说了么!岳城的李大夫死了!”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被刺杀的!动手的还是两个女人……” “你们还有心思管什么李大夫呢?我听说咱们这快要打仗了,朝廷已经派人过来了!” “真要打啊?” “可不是么,听隔壁老王说昨个亲眼看见一队人进了城,还听见有人管打头的人叫将军……” 岳城城主府 小花看看桌上的战略地图,然后紧接着又抬头看看桌对面的谢方寒。 谢方寒接到她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小花的脸上难得有了一点别的表情,她看着谢方寒,目光不解,“你选中岳城不是因为岳城最弱,而是因为岳城的位置?” 这三座独立城里,岳城位于其他两城之间,因为土地比不上其他两处肥沃,实力稍逊其他两城,小花之前还以为她选岳城是因为岳城实力最差…… “斩首行动的本身不在城防力量上,这三家哪个都一样,但是因为只能用一次,所以要选最有价值的,岳城位于两者之间,用于牵制最好不过。” 谢方寒一边指着地图一边给小花讲述自己的考虑。 小花顺着她的思路思考,提出了新的考虑:“那如果双方结盟一同压制我们呢?” 谢方寒摆摆手:“不会,他们如果真的有心结盟,怎么可能会等到我们来了再结盟,要是可以的话,岳城不早就被他们分了。” 小花还是担忧:“此一时彼一时。” “嗯……”谢方寒无意识的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思索片刻后又继续说:“那我就釜底抽薪,先把这条路给他们断了。” “准备两路人,要嘴皮子麻利的,各自去往济城和尧城,打着另一方城池的名义就说是去谈结盟的,大张旗鼓的去,动静越大越好。” 小花瞬间领略了她的意图,补充道:“要不要多准备几波人。” 谢方寒一脸狡黠,十分赞同的道:“明里暗里都要准备,频率不用太高,一个月一次就行。” 小花:…… 这频率还不高? 你怕不是要折腾死两边的人。 小花看着谢方寒一言难尽。 谢方寒还在思考周围的地形有什么能利用的,忽然感觉对面的视线不太对劲,抬头就看到小花狐疑的看着自己。 谢方寒:? 又怎么了? 小花看着她斟酌了半天才道:“你的两位师父虽然都是军中出身,但是行事谋略皆从用兵之道,但是你……” 小花没好意思把“歪门邪道”这几个字说出来。 之前在北境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那次的首要任务不是攻城杀敌,所以行事偏颇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这次是正经的“攻城略地”,谢方寒竟然想出“斩首”这种方式,也不知该夸她胆大还是骂她“找死”。 谢方寒:…… 虽然小花某些意义上也算是她的“亲人”。 但是她穿书这个身份还是不太好解释…… 谢方寒只犹豫了一瞬就想好了借口。 “是老爷子教我兵不厌诈,攻心为上。” 远在西京、自家外孙女领旨出征后才知道的、急忙忙从山上下来的卫百里表示自己并不想背这个锅。 小花:…… 小花自然是不信的。 老将军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没见他用这么“奇怪”的方法。 但既然谢方寒不想说,她也就不追问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跨过这个话题,默契的投入到新的问题上。 …… 三年后嘉和二十一年 二十一岁的谢方寒除了个子又窜了几公分外,五官也因为这几年不停的征战立体了不少。 济城和尧城的“顽强”超出她的预料。 好在是这几年大晏内部没有什么大的天灾降临,晏瑜棠和晏瑜葭的推行的“新方针”也有了不小的成效,虽然南边一直是“战时”,大晏的元气还是恢复了不少。 如今不仅是大晏内部,就连大越和大梁,以及距大晏较远的西兆和古澜都知道了大晏现在“当家的”是两位岁数不大但是手腕很强的公主。 西京的“京都学院”现在更是全西京最受欢迎和追捧的学舍,就连不少世家家族都把孩子放进了学院里。 学院内的“教师”更是成了热门职业,每年扩招的时候都有各种各样的能人抢破头的想要获得一个名额。 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花面无表情看着斜前方正在看信的人,至于写信的人,不用猜她都知道,一开始看谢方寒这样她还有些心疼,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既然舍不得干嘛拖这么长时间。” 这已经是小花今年第不知道几次询问这个问题了。 原本战事今年年初就能结束,谢方寒却突然放缓了战势,凭一己放水之力,硬生生的又让他们蹦跶了大半年。 她不是没问过谢方寒原因,只是每次问谢方寒都不言语。 她没办法只能跟着耗。 小花看着谢方寒突然没了表情的脸,心里也清楚估计这次谢方寒也不会说。 意外的是谢方寒这次却开了口。 “放长线,钓大鱼。” 小花愣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过神后,少见失态的重复道:“放长线,钓大鱼?什么大鱼?” 谢方寒扶着腰间的剑柄微微侧身看着她,说出一件让小花彻底崩了表情的话:“济城和尧城,包括岳城,他们敢公然叛国背后另有推手。” “谁?”小花大惊。 谢方寒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梁国。” “梁国有人挑唆?”小花立马道。 谢方寒重重的点了下头,眼神犀利:“而且是梁国皇室。” 皇室? 小花迅速的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梁国皇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梁国皇室这一代人口并不兴旺,上的了台面的皇子就两个,这些年一直都在内斗,今年年中的时候才分出胜负,梁皇宠妃的独子顾烬刚被封为太子,你的意思是他在背后挑唆?” 那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边内斗,一边还有精力挑拨别国内乱? 谢方寒无声的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出原因。 因为顾烬就是原著里的男主。 和其他言情小说一样,男主都是又强又帅那一卦。 按照原著的时间节点,顾烬这个时候确实是刚斗赢他那个皇兄,他那皇兄不是吃素的,又有老一辈的几个王爷的扶持,顾烬单单是招架他们就已经很吃力,哪里分的出手插管大晏的国事。 但是一年前晏瑜葭给她秘密的送来一封信,表明这次南境内乱背后另有推手,并且直指梁国皇室。 信是英语写的,不会是造假。 谢方寒接到信后犹豫再三,才决定拖了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钓上条大鱼。 可这大半年拖下来也没见鱼儿咬钩,谢方寒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想着实在不行把济城和尧城的两个大夫抓来问问。 只要能活捉,交到暗卫手里,他们总会说的。 谢方寒想到这握着剑柄的手也紧了紧,远处的山坡上出现熟悉的旗语暗号,谢方寒抬手,对着山坡方向利落的挥下。 最后的进攻,开始。 ※※※※※※※※※※※※※※※※※※※※ 来了来了来了男主他来了,同样是你们想不到的展开,我保证你们想不到! 第 91 章 “退朝。” 内侍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在一片恭送声中,首位上的人步伐从容的离开。 棠园里,明星一如既往的为刚下朝的主子奉上了一杯热茶。 “鱼塘鱼塘鱼塘!” 晏瑜葭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明星早就习惯了她们殿下这位妹妹,听到这“大不敬”的称呼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谁让她们殿下允了呢。 晏瑜葭惯例下了朝直接带着她的“课后作业”来了棠园,虽然晏瑜棠轻易不会替她分担,但是偶尔遇上她心情好的时候,自己当天的“课业”就会被免掉。 南边新传来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她保证今天晏瑜棠的心情会很好! 晏瑜葭明晃晃的就差把目的写在脸上,她在晏瑜棠对面坐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姐姐”。 十九岁的晏瑜棠出落的愈发精致,配上那双秋水含情的眸子,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再加上举手投足间皇家的贵气,以及这几年在她领导下一片清明的朝廷,晏瑜棠在百姓心中成了如今皇族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不行,这几天的折子很重要。”晏瑜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十分“决绝”的拒绝了她想偷懒的想法。 “哇!别嘛别嘛,这两天因为南边的胜仗,折子数量多了一倍!!”晏瑜葭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了桌上,想到那些折子头都大。 她的系统虽然有辅助功能但是并不包括批奏折,这三年她真的是体会了古代皇帝的不容易。 臣子们要变着法的写折子,她也要变着法的写批语…… 她早就词穷了! 晏瑜葭在心里再度感叹了一下打工人的不容易,看着神色淡淡的皇姐,突然说道:“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嗯?”晏瑜棠顿了顿对着她笑笑:“我挺开心的啊。” 南边打了胜仗,内乱终于结束了,她为什么不开心。 晏瑜葭直起身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晏瑜棠被她看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特别是对上她那双通透的眼睛,晏瑜葭虽然年龄上只比她小一岁,但是她知晓内情,知道她是比自己大不少,而且经历的事更是让她匪夷所思。 晏瑜葭平时在她面前一向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不代表她真的心无城府,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她的眼界要比自己远很多。 她的五官随了晏皇,认真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一股和谢方寒不一样的英气。 ……谢方寒 三年了啊。 晏瑜葭眼睁睁看着晏瑜棠开始走神,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开始笑。 她撇了撇嘴,不用猜也知道她是想到了谁。 “诶。”她还想挣扎一下,伸手点了点晏瑜棠,见她回神后才继续说:“刚刚我说你不是很开心,不是在逗你,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担心,在害怕,你怕什么呢?” 没想到还是瞒不过。 晏瑜棠微微挣扎,半晌后还是说了缘由。 “我怕她对我,不是那么喜欢了。” 她说的婉转,也说的艰难。 晏瑜葭听完瞬间瞪大了眼:“你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她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 晏瑜棠扯了下嘴角,目露惆怅。 她就是因为太了解谢方寒,所以才会生出这种担心,她喜自由,喜无拘无束,这三年出征,没有权贵的掣肘,没有那些规矩的束缚,她应该过得很开心吧…… 试问换做是她,若是过惯了喜欢的日子,再回到原来那般不自在的生活想必也是要犹豫的。 “不一样。”晏瑜葭突然道。 ……什么不一样? 晏瑜棠看向她,就见晏瑜葭皱着眉看着她,语气严肃又认真:“你的想法太过于绝对了。” 晏瑜棠:……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 晏瑜葭摆摆手,一秒又换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你这样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见过了不少,心里面琢磨的事也就那几件。” “不过这终归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多说无益,等她回来你们两个自己谈。” 这句话晏瑜棠倒是很赞同,她想再多可能性也不及谢方寒真的回来。 “所以……”晏瑜葭拐弯抹角的再度直指目的:“今天的奏折能不批么?” “可以啊。”晏瑜棠轻笑。 还不等晏瑜葭高兴的喊出声,她又补充了一句道:“堆到明天也是你批。” 你可以不批,但是今天不批,明天就要连着今天的一起批。 晏瑜葭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她是逃不过去了。 南边的战争终于结束,胜利的消息传回西京,连带着上朝的百官都是喜气洋洋的。 前几年打仗的时候大晏尚能恢复元气,如今战事结束,大晏势必会发展的更好,也许再过几年就能回到之前的盛世。 一想到能重回巅峰,百官情绪更是格外的高涨,连奏折都比往常多了许多。 晏瑜葭:……希望你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宣泄你们的情绪,不要连累无辜批奏折的我。 眼看着谢方寒回京在即,朝中不少大臣开始动心思。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动心思。 有儿子的也动心思。 虽然当年谢小将军和晏清殿下看着关系还不错,晏皇也赐下了圣旨,但是万一是做戏呢? 毕竟现在看来晏皇当时就已经存了让公主监国的想法,那公主身后必然是要有一个强力支撑的,卫家世代忠良,并且手握兵权,谢方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是现在不同了。 晏瑜棠现在在大晏说一不二,朝臣倚重,百姓信赖,就算谢方寒立下再大的功劳,她也不必继续“虚与委蛇”、“委曲求全”。 同样谢方寒也是,南境这三年,谢方寒立下的军功虽然比不上卫老爷子,但是除了卫百里大晏武将中也无人可出其右。 现在国势稳定了,她也不用继续绑着那个“婚约”了。 二十一岁的少年将军,前途无量,谁不眼红。 晏瑜棠正在书房和魏南雁讨论江南田地水利的问题,冷不丁的桌上就被放下一摞奏折,抬头就看到晏瑜葭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还没开口,晏瑜葭就从身后的侍女那又抬了两摞放在桌子的另一侧。 晏瑜棠:? 她看着桌前的人不解的问:“你是又想偷懒了?” 晏瑜葭翻了一个白眼,但随即又笑了起来,眼睛里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晏瑜棠更不解了,不是偷懒,那这是做什么?她点了点最边上的一摞问道:“这些都写的什么?” 晏瑜葭笑着回答:“详细的我就不说了,总结一下就是问你要不要他们家的儿子入赘给你当驸马。” 晏瑜棠:?????????? 晏瑜葭看着她的表情,心情大好,主动继续给她介绍道:“中间这一摞总结一下就是想让你给他们家的女儿赐婚,赐婚对象是谢方寒。” 晏瑜棠:!!!!!!!!!!!!!! “而这最后一摞吗……”晏瑜葭笑的愈发的灿烂,“是朝臣委婉的询问你要不要和谢方寒解除婚约的。” 晏瑜棠:……………… 晏瑜葭眼看着晏瑜棠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再到恼怒,最后趋于平静。 嗯,平静,起码脸色是平静了,心里翻了多高的浪,那她就不知道了。 “他们为什么会递上这种折子。”一旁的魏南雁十分不解。 晏瑜葭侧头看向她,脸上带笑,眼中嘲讽,“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是看着打胜仗了,都想分一杯羹么。”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羹只有两杯,但是架不住量大诱人啊。” “可殿下和逸之是陛下赐过婚的啊。”魏南雁还是不明白,之前谢方寒也好,晏瑜棠也好,两个人的事整个西京哪一家不知道,明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还上赶着写这种折子,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晏瑜葭耸耸肩,她大概能猜出这些人的想法,无非也就是以为之前两人都是在造势,一切都是为了让晏瑜棠能顺利掌权。 可惜啊,这算盘注定是要打翻了。 她又瞄了一眼晏瑜棠,心里一声“哦豁”,想着早朝又有好戏看了。 以往早朝晏瑜棠都不会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一般都是让下面的大臣们先提,等到最后实在无人主动时她才会开口。 这样也算全了彼此一个面子。 但是今日上朝不同。 晏瑜棠一上朝就抬手制止了要出列的大臣,三年来第一次先开了口。 “三年前,父皇曾下旨给本宫和云麾将军赐婚,这件事在场的诸位应该都知晓,甚至在场有不少人亲眼见过谢将军领下那道圣旨。” 下面的大臣们三三两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不明白晏瑜棠今天为什么反常的提起这件事,而知情的大臣们则各自反应不同,有的心生怀疑,有的则目露精光。 晏瑜棠在上面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下方的群臣,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位于文臣之首的晏瑜葭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怜悯。 离她最近的户部尚书注意到她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能让七殿下心生“怜悯”,今天怕是要出“大事”啊。 晏瑜棠的目光扫过一周,平静说出了一句让场下不少大臣瞬间脸白的话。 “这道圣旨是谢将军用命、用收付北境三关十七城的泼天军功换来的…… 而本宫,等了拿着这道的圣旨的人足足三年。” “你们,凭什么?” 第 92 章 “凭什么大言不惭的说入赘?” “凭什么口出狂言的提赐婚?” “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谈解除婚约?” 晏瑜棠的三问一句比一句犀利,直问的下面的大臣面红耳赤。 有几位大臣被她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说的脸色难堪,忍不住出口回话:“用军功来评判一个人的价值,殿下这话未免说的过于……” 到底是顾忌着这位当权人,说到关键处拉了闸,斟酌着用词。 晏瑜棠一点也不给他们面子,亲自“撕破”那张窗户纸:“本宫的话怎么了?过于刻薄是么?那你们送上来的折子又是什么意思?” 监国三年,朝臣们还没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晏瑜棠,今天这一出着实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说到底他们虽然有所想法但也都没有行动,只不过是隐晦的提了提这件事,没想到会招致这么大的反应。 晏瑜棠冷笑一声,她太明白朝上这些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嘴上说着试探,心里的想法早就登了天,其他的她可以“卖”他们一个面子,但是这件事…… 不行! “本宫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军功战绩。” 她要的从来都是这个人。 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这点画外音他们还是听的出来。 递折子的大臣们神色悻悻,他们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没去考虑过这两人是两情相悦。 晏瑜葭今天的瓜吃的一本满足,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想把兜里的瓜子拿出来嗑,晏瑜棠今天发了狠,一是为了敲打这些有不切实际想法的人,二么,谢方寒快回来了,她也是担心有人敢使绊子。 毕竟,想在她们两个身上做文章的人,一直都不少。 晏瑜棠似乎是打定主意今天要任性到底了,“狠话”放完连朝都不上了,直接甩袖离开,摆明了是要罢朝。 晏瑜葭揣着袖子,脸上还挂着往常一般的笑,看了一圈还在嘁嘁喳喳的大臣们,转身迈步离开。 好戏散场了,她今天心情不错,甚至想去主动批奏折。 有眼尖的大臣注意到她,连忙上前拦住她的脚步,旁敲侧推的问晏瑜棠的话是真是假。 大晏举国皆知,这位七殿下是五殿下亲自从民间找回来的,关系亲厚,在朝上晏瑜棠更是晏瑜葭的鼎力后盾。 他们有些担心会被晏瑜棠记恨,同时又有些怀疑她话中的真假,想到最后拐个弯问晏瑜葭总不会出事吧……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并不如他们所想。 晏瑜葭一脸似笑非笑的扫了一圈,开口比晏瑜棠还不给面子。 “本宫还以为诸位再胆大也不会去寻皇姐的逆鳞的扒,没想到是我低估各位了,你们这要的不是一块鳞啊,是要她俩的命。” 晏瑜葭说完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径直就往外走,她这把柴要保证火能烧起来,现在不烧,下次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烧了。 打铁要趁热,这三年因为朝廷缺人,晏瑜棠并没有过分整顿朝堂,但凡是能用的哪怕是揪着鼻子也凑合用一用。 现在南边打完仗顾虑就没有那么多了,这些人想着分一杯羹,却不想他们早就被安排出了局。 三年不曾缺席的晏清殿下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同一时间,言官开始上书朝内一些大臣们的罪行,内容之详细简直可以直接录入刑部的卷宗里。 晏瑜棠这一手来的突然偏又摧枯拉朽,那些个犯事的大臣连“缓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两姐妹的雷霆手段直接废了官职。 在朝的百官人心惶惶都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有几个老臣憋不住,拖着一张老脸去厚德殿打算见晏皇,没成想门都没能进去就被大太监带人轰了出去。 大太监告诉他们晏皇说了现在是五殿下监国,五殿下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这是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那些个朝臣脸色更是难看,想私下见晏瑜棠、晏瑜葭两姐妹更是连人影都摸不着。 晏瑜葭最近忙着逗孩子,小皇孙已经快四岁了,现在正在启蒙准备认字习武,小人被养的很好,十分得宫里人的喜欢。 而晏瑜棠自从那日下朝后就一直呆在棠园里,亲自动手给她那一片海棠树翻土修枝。 谢方寒带着小花一路疾驰从南境回到了西京,善后尽数交给了几个副将。 对外是说有重要的军情要汇报,但是自己人都知道,什么军情,就是归心似箭罢了。 低调的进了西京城,小花自觉地回了花月楼,谢方寒径直奔向皇宫,正值当差的禁军见到谢方寒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还是成棋的副将恰好经过才没惹出大的骚动。 皇宫里的变化不大,花还是那些花,树也还是那些树,连砖瓦都没什么变化,时光没能在这座精致的大宅院里留下太多痕迹。 “殿下小心啊殿下。” “殿下小心!” 明星和明月两人担忧的看着跨坐在树上的晏瑜棠,在她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不点,嘴里不停的喊着“皇姑姑”。 树上的晏瑜棠小心翼翼的挪着身子,她难得“翘班”几天带孩子,谁想到出师未捷,这风筝刚拉起来一点就被风吹到了树上。 她看着树不高,便没让身边的暗卫帮忙,让明月明星搬来了□□打算自己上去取下来,谁想到上来是上来了,结果却是僵在了这里。 谢方寒从墙外翻进来,落地人还没见到,先入耳的就是明星那丫头的嚷嚷声。 刚刚在墙外听得不清楚,进来后才听到她喊的是“小心”。 小心? 宫里要小心什么? 她顺着明星的视线看过去,好么,三年不见,倒是会上树了。 明月看着树上的晏瑜棠担忧的不行,“殿下莫动了,我去叫人。” 树上的晏瑜棠紧张的根本听不见下面的人在说什么,浑身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下的树枝上。 谢方寒走到她们身后,拍了拍明星的肩膀:“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明星急的不行,也没注意到说话的是谢方寒,厉声斥道:“放肆!”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转头,就看到谢方寒站在她背后懒洋洋的抄着手仰头正往树上看。 “谢将军?!” 明星这一声不仅惊到了明月,还惊到了树上的晏瑜棠。 明明之前下面人的喊声她都没注意到,可这三个字她却听得十分清楚,她微微侧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树下正对着她笑的人。 小姑娘长大了啊。 谢方寒心里暖暖的,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树上的人喊道:“跳下来我接着你啊。” 晏瑜棠看着惦念多年的人,慢慢的直起身子,目光瞥向远方说出了一句让下面的人哭笑不得的话:“不想跳。” 呦呵,脾气见涨啊。 既然她不下来,那就只能自己上去了。 谢方寒轻巧的起跳,单脚点在树干上借力,轻轻松松的落在枝头。 一直所在明月身后的小人儿见到这一幕,眼里满是惊讶。 “来,手给我。”谢方寒笑着伸出手。 晏瑜棠还在愣神,她刚刚就是随意说说,本来都打算往下跳了,结果这人竟然自己上来了。 递过来的那双手有些细瘦,但是在她心中没有比这更值得她信赖,晏瑜棠把手轻轻的搭在她的手里,下一刻她就被带回到了树下。 因为是“秘密”回京,谢方寒穿的很“平民”,普通的白麻袍子,连个花纹都没有,看着倒是十分的清爽。 晏瑜棠今日因为要陪小孩子玩,也换下了繁琐的宫装穿了一身马服,两个人站在一起衣着不管是品质还是类型都天差地别,可侯在一旁的明星和明月却觉得树下的两人般配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去树上了?” 两个人默契的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谢方寒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笑着回她:“刚回来。” 晏瑜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看了一眼明月旁边的小皇孙,也笑着回道:“去给小家伙捡风筝。” 谢方寒闻言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不点,刚刚一进来就被树上的人引去了注意力,以至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还有个小的。 她对着晏瑜棠比了比两根手指,晏瑜棠轻轻点头。 谢方寒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挺诧异的,她走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断奶,现在都能自己下地跑了。 时光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 晏瑜棠把手里的风筝递给明星,两人十分有眼力见的带着小皇孙走向远处,留给两人单独的空间。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没忍住,脸上再次带了笑。 晏瑜棠无意识的也被带出了笑意,嘴上却质问对面的人在笑什么。 谢方寒:“进宫之前我还在想我会在哪见到你,想了很多地方,棠园啊,尚书房,甚至你不怎么去的御花园和湖心亭我都想到了,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在树上。” 晏瑜棠眼中的笑意更甚:“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过。” “皇宫前,大殿上,甚至是西京城外……”晏瑜棠的眼中泛了淡淡的光,“想你是身披甲胄,或是华服金冠,也没想过是一袭布衣。” 她顿了顿,突然伸出手,看着一脸疑惑的谢方寒说:“你还欠我一句话。” 谢方寒了然,顺从的握住她的手。 “我回来了。” 记忆里的人越过被流放的时光,重新站在自己的身前,岁月难追,好在仍是少年。 “回来就好。” 我心彷徨,唯你可安。 ※※※※※※※※※※※※※※※※※※※※ 最后几句是化用苏轼的《定风波》——“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 93 章 “啧啧啧,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晏瑜葭从一旁传来,谢方寒不想放手,顺势就站到晏瑜棠的身边。 “好久不见啊。”谢方寒笑着和她打招呼。 晏瑜葭摆摆手,一脸揶揄:“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反正你惦记的也就只有鱼塘。” 谢方寒不否认,但笑不语。 晏瑜棠还是不习惯在人前做这么亲密的事,有些羞涩的低着头,但见着两人都没有打趣她的意思,整个人也就没那么僵硬,神色重新变得从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谢方寒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偷偷从大部队里溜出来的,为了防止给有心人落下话柄,她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小人儿注意到她们要离开,也顾不上谢方寒是谁了,迈着小短腿蹭蹭蹭的就往这边跑。 “皇姑姑!小姑姑!”小家伙岁数不大,腿脚很是麻利,一阵风一样就窜了过来。 “哎呀,家雀儿你也在啊。”晏瑜葭看到小家伙,脸上的笑瞬间提了一个档。 “家雀儿?”谢方寒听着这个一言难尽的名字,挑着眉用眼神询问晏瑜棠。 她走的时候孩子的名字还没起,他生父二皇子虽然叛国,但好歹他也是皇家血脉,家雀儿这名,也实在是有点…… 晏瑜棠伸手把孩子从晏瑜葭的魔掌下拯救出来,弯身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才给谢方寒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名是缺,晏缺,这个别致的称呼是瑜葭专用的。” 谢方寒在听到“晏缺”两个字的时候就明白了“家雀儿”这名怎么来的了,晏缺谐音燕雀,应该是因为这个所以晏瑜葭才这么叫他。 “名字是谁起的?”谢方寒有些好奇,皇室起名要求严格,像晏瑜棠她们这一辈都是走行“瑜”,按理说下一辈应该也有择字,晏缺显然不是这样的。 “名是皇嫂定的,她说二皇兄叛国是不争的事实,缺儿不应该上祖碟,定这个字也是因为二皇兄一生追求圆满,她希望孩子不要这么累,有盈有缺,普普通通就好。” 谢方寒点点头,这二皇妃倒真是个妙人。 晏缺紧紧的拽着晏瑜葭的衣摆,但是目光却一直盯着谢方寒。 晏瑜葭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对他说:“家雀儿,这就是我和说的皇姑父。” 皇姑父?! 谢方寒:…… 打一场回来连辈分都涨了。 晏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小脸红扑扑的看着谢方寒道:“母亲说皇姑父是大英雄。” 谢方寒低身蹲下直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认真的和身前的小孩子说:“每一个保家卫国的人都是大英雄。” 晏缺想了想,也认真的回问道:“那我以后也可以成为大英雄么?” 谢方寒不带丝毫敷衍的回道:“只要你认真地去做,也可以成为英雄。” 晏缺的眼神更亮了,“那皇姑父可以教我怎么成为英雄么,我也想像你一样嗖地一下就跳到那么高的树上。” 晏缺的话逗乐了在场的其他人。 合着说了这么多,在这等着谢方寒呢。 晏瑜葭又虎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瓜,笑骂道:“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谢方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还意思说出声。 在这皇宫里除了你还有别人能把他教成这样? 虽然被小不点下了“套”但是谢方寒依旧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才承诺说: “等你再大一点我就教你,你现在还小,还不到时候。” 谢方寒前世的父母便是这样对待她的。 和那些许空头支票的父母不同,她的父母对她一向是一诺千金,要么不应,应了就一定会做,待人以诚是他们交给她做人的基本道理。 谢方寒受他们的熏陶,并没有因为晏缺是个孩子就对他加之敷衍。 晏缺得到谢方寒的承若非常高兴,使劲的拽着晏瑜葭的衣服。 因为那声“皇姑父”而羞耻了半天的晏瑜棠终于回过神,她招来明月和明星,嘱咐两人把晏缺送回去,临走前还叮嘱他不许把看到谢方寒的事告诉除了母亲以外的别人。 晏缺应得很干脆,反正在宫里除了母亲,她熟悉的人都在这了,皇姑姑让他不和别人说,那他就不说。 小家伙被领走,场地一下子就空了下来,早秋的风还很舒服,晏瑜棠对着周围的暗卫打了个手势,三个人索性就在这里说起了话。 “南境叛乱的幕后之人抓到了么?”晏瑜葭上来便直至主题。 “这件事先放一下。”谢方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分发给两人。 谢方寒:“你们先看一下这些信。” 虽然不知道谢方寒是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两姐妹还是认真地开始阅读信上的内容,半晌后两人又互相交换手中的信纸,全数看完后才抬头看向谢方寒。 谢方寒对上她们的视线,指了指她们手里的信问道:“有什么想法?”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晏瑜葭先出声:“写信的两人乍一看有些相似,但是仔细对比的话,还是能看出差距,特别是用计方面,一个擅长阴谋……” “另一个更擅长阳谋。”晏瑜棠接下了她的话头。 不是擅长阳谋,而是更擅长。 晏瑜葭点点桌上的两沓纸:“你这是从哪截下来的信?” 谢方寒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们都认为这是两个人?” 这是个什么问题? 两姐妹茫然的看了看彼此。 晏瑜棠:“这难道不是两个人么?” 谢方寒不再卖关子指了指那份被评价擅长阴谋的说:“这是从那三个城大夫的暗室里搜出来的信,三城的字迹都是一样的,可以断定通信之人就是背后之人。” “尧城的城大夫是最后一个抓到的,暗卫给他用了毒,他这才交代了和他通信之人的身份。” 晏瑜棠:“是谁?” 谢方寒:“梁国现太子,顾烬。” 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梁国内斗的如火如荼的皇子,还能分心插手指挥南境的事。 这份能力,让人无法小觑啊。 谢方寒在两人的目光中看到了认真,她又点了点剩下那份密信,说出了一件让她们更为吃惊的事。 “这一份密信是我动用了埋在梁国的暗桩得到的,梁国太子顾烬夺嫡时的亲笔手书。”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晏瑜棠和晏瑜葭同时道。 晏瑜葭觉得谢方寒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开始叙述理由:“这两者的字迹虽然有些相似,但是用词着句的习惯完全不同,还有计策方面,南境幕后之人根本比不上这个顾烬。”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晏瑜棠仔细的又各自看了看两沓信纸,“笔锋上是有一些地方相似,但是行事上确实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梁国太子真的一边夺嫡一边插手南境战事,就算无法在战事上投入太多精力,但是行事风格上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谢方寒重重的点头,“这就是我让你们先看信的原因。” “我一开始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份手书分明就是出自两个人之手,城大夫用这个答案换了一死,没有必要骗我,暗桩那边是我在七年前就埋下的,信息不会有错。” 晏瑜葭提出一个猜想:“会不会是那个人骗了城大夫,假借皇子之名做事之类的。” 晏瑜棠摇头:“不会,三个城大夫又不是三岁稚子,必然是经过求证才会同意叛国。” 晏瑜葭继续猜测:“那会不会是梁国太子身边的参谋之类的,他们达成协议之后顾烬回去夺嫡,留下参谋接洽。” 晏瑜棠点点头,这个猜测和她想的也差不多。 谢方寒没有马上回答,翻出了几张南境信件递给她们。 “这几张信件都是实时的传信,要想写出这么精确的布置,幕后之人必然是要在南境的。” 谢方寒说着,又把另一张信纸抽出来,放在桌上:“这是事后我派人潜入大梁探查到的消息,在大梁军需的管控非常严格,想要调遣大批的粮草,必须要本人持身份令牌才能调取。” “而在大梁有资格调取军需的人,只有皇帝,两个皇子,和大梁的兵马大将军。” 晏瑜棠和晏瑜葭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在谢方寒递过来的那张纸上,粮草调取人是皇子顾烬。 可按照那个调取时间,正式他们夺嫡的关键时刻,顾烬不可能出现在边境。 谢方寒适时的补充道:“原件上有三州府两关卡的印章,其中有一州一关都是另一个皇子的人,顾烬想领粮草可以,但是想冒领,不可能。” 晏瑜葭脱口而出道:“那按照你这么说,难不成那个顾烬会瞬移?” 谢方寒看向晏瑜棠,恰好她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方寒对她微微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晏瑜棠把桌上信纸重新分好,语气颇为沉重的道:“顾烬,有两个。” ※※※※※※※※※※※※※※※※※※※※ 想不到吧。 第 94 章 顾烬,有两个。 晏瑜葭看看两位友军,怀疑今天是愚人节。 “两个顾烬?”这比她刚刚想的瞬移还离谱。 谢方寒摊手解释:“我也想过别的可能,□□之类的,但是大梁在这方面有一套非常成熟的判定方法,别说□□,就算是整容可能都会被查出来。” “也许是找了一个面容相近的人?”晏瑜棠又提出一个猜想。 谢方寒微微颔首:“这也是我比较倾向的答案了。” “不行。” 小花的声音从上方突然传出。 晏瑜葭瞳孔震惊,这皇宫的安保也太差了一点吧。 小花看着她夸张的样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掏出了一块暗卫令牌解释说“殿下特许我进宫不用通报。” 晏瑜棠一想小花那身份,确实,还是不通报的安全。 “你刚刚说什么不行?”谢方寒还惦记着刚刚的事。 小花抽出一封密信交给她,“梁国有一种用皇族血液养大的蛊虫,它只吃皇族的血,虽然不是每一处关卡都有,但是出粮的州府是有的,那个州官是另一位皇子的娘家人,断不会替顾烬遮掩。” 稍微靠点谱的猜想也被否定了,一时间在场的四个人都没有出声。 晏瑜棠重新拿起那些书信,仔细的又重新开始看了起来,说不定还有什么蛛丝马迹呢。 晏瑜葭见状也没闲着,再度拿起了另一份也跟着开始看。 谢方寒看着坐在对面动作一致的两个人,心思急转,眼神从迷惑转为了然。 “我知道了!” 她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但是三人都没有在意,眼神迫切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不是有两个顾烬,是顾烬还有个双胞胎的哥哥或者弟弟。” 长得像,有血缘。 单从这两个条件来看,“兄弟”的关系并不难猜。 只是她们都被误导了。 因为顾烬是皇子,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兄弟,梁国就应该是三位皇子,而不是两位。 就是这个“两位”皇子,误导了她们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去猜。 而且,按照常理来说,若是一位后妃诞下两个皇子,那都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无缘无故谁会藏一个皇子? 谢方寒说完,三个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晏瑜葭最是不理解:“好好地藏起来一个皇子干什么?顾烬她母妃要是早点把这个皇子露出来,顾烬也不用和他那个皇兄斗这么长时间,二打一怎么不比自己单打独斗轻松。” 小花顺着她的话头反驳道:“也有可能是另一个皇子的身份有问题。” 当今梁皇后宫里的人不少,但是存活下来的孩子是真的没几个,这后妃故意瞒住一个孩子的身份,说不定是因为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梁皇的。 就算是同母异父长得像也不是不可能,特别是如果男方是梁皇的兄弟,那些个梁朝王爷,那长得像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没想到梁国也这么复杂。”晏瑜葭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谢方寒拧着眉头,半晌后转头对小花道:“让我们的人开始行动,梁国太子那边监视的不要太紧,人手插进去不容易,不能轻易折了,把重点放在顾烬的母妃和那些王爷身上。” 小花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便原路离开。 晏瑜棠在小花走后才出声说:“这就是所谓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谢方寒十分意外,看着晏瑜葭问道:“这几年你都给她看了些什么啊。” 晏瑜葭眨巴眨巴眼有意的避开谢方寒的视线,“也没什么,就是些推理小说。” 谢方寒:…… 她的视线落在晏瑜棠身上,还有些意外她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书,不过也能理解,她本身就是十分理性的人,不过更意外的是晏瑜葭竟然会给她看这么正经的书。 晏瑜葭见谢方寒不再看自己,微微放了心,又想起之前的趣事,便笑着对她道:“我第一次给鱼塘看的是一本古早的言情小说,结果没两天鱼塘就告诉我没意思,我也不知道她喜欢看什么啊,就把各个类型的书都找了一本给她,最后她才定下的推理小说。” 谢方寒:??? !!!!!!!!! 古早言情小说? 各个类型的都给了她一本? 晏瑜葭看着谢方寒脸色变了又变,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差,累了?” 谢方寒没有搭理她,而是转而看像晏瑜棠:“你觉得那些书怎么样?” 晏瑜棠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开始点评:“第一本书写的有些粗糙,特别是设定方面,很多都不对,剧情也有些奇怪,那个王爷竟然是会轻易的放任一个不熟但是很有能力的人近身,并且丝毫不怀疑对方的身份,这一点很不现实,要是这个王爷真的像后面表现的那么厉害,那就根本不会让他的皇兄登基,在他们还是皇子的时候不下手非要等到登基之后争王位,理由竟然是因为无聊?就算他是疯子,那个皇帝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懂吧……” 好,确认过眼神,这剧情是古早言情文。 谢方寒不敢再听,她怕晏瑜棠继续点评下去,她的小心脏受不了,毕竟这类型的书是她穿书之前看的最多的类型。 要是让晏瑜棠知道她以前就看这些,怕是会被嫌弃……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强行扭转了话题。 “按照原本的剧情女主在回不久后,就和来大晏友好交流的顾烬相识了,但是现在剧情被我们提前了,导致很多事要么消失,要么提早,但是这么重要的节点应该不会消失吧。” 她说道最后目光已经转向晏瑜葭。 晏瑜葭点头,积极的分享相关信息:“这是当然的,虽然剧情改了不少,但是男主戏份这么重的角色不会轻易的消除。” 她说到这,眼神也带了几分了然,“你的意思是男主要来大晏了?” “很有可能。”谢方寒点头:“原本顾烬来大晏的时候就已经是储君身份了,现在我们的剧情提前了,按照设定来说,他现在来是最合适的时间点。” 晏瑜棠还是不太习惯这个话题,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核心内容她听明白了,梁国太子要来大晏了。 晏瑜葭在谢方寒说完后就开始走神,似乎是在和系统交流,这次交流的时间有点长,趁着这个时间谢方寒取出一支保存的很好的梨花递给晏瑜棠。 晏瑜棠一楞,许多年年前的记忆再度泛涌而出。 那是谢方寒还是她伴读时候的事,西京那一年的初雪下的很大,仅仅是一夜整个皇宫都是素白的一片,她们去往上书房的路上经过一片覆满白雪的桃林,先生让他们作诗,她为了不引起瞩目,做的十分中庸。 最后和往常一样,获胜的是三公主,本来就是一个小插曲,临走时她却注意到谢方寒盯着那片桃林发呆,她走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谢方寒咏了一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晏瑜棠还记得自己蓦一听到这句诗时的心情,她一直知道谢方寒有才气,但这种诗词还是大大的超出她的想象。 她当时过于震惊,正好撞上回过神的谢方寒,谢方寒见到她,眼神连连闪烁,晏瑜棠看她有意闪躲,便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好诗,又把话题转到梨花上,因为西京气候不适合,她虽然在树上看过梨花,但是却没有真正的见过。 话题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掀过,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谢方寒还记得。 “尧城的梨花在南边十分出名,我运气不错去的时候梨花开得正好,可惜不能多带,只得做成干支带回来给你看看。”谢方寒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袖口,虽说这也算千里送鸿毛了,但是她总是觉得还是有些轻。 晏瑜棠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满心满眼都在那截干支上,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我很喜欢。” 听到她这么说谢方寒终于放了心。 晏瑜葭回过神后就看到一旁的两人正旁若无人的冒着粉红泡泡。 明明是三个人的剧情,她就只是个背景板! “咳咳咳。”她刻意的刷了一下存在感,“两位想要秀的话麻烦找个没人地,咱们先谈正事。” 谢方寒一秒变脸,神色立即端正起来:“你说。” 晏瑜葭对着假正经的翻了个白眼,给出了肯定的消息,“刚刚我和我的小伙伴沟通过了,老谢的猜测基本是准的,世界剧情确实在被动调整,而且系统也给了我暗示,只要是不影响主要剧情,也就是女主的事业线,其他的剧情改了也就改了,问题不大。” 谢方寒听到这眼中的光亮了最少三个度,她之前一直担心剧情会被强制进行,因为除了她这个穿书的,还有一个绑定系统的,并且那个人还是女主,扪心自问,她并没有把握能打赢系统这种存在。 现在按照晏瑜葭的说法,只要不影响女主的事业线,那其他的变动都不会被强制干预。 也就是说,大晏并不需要“被灭国”了,只要她们能平稳的交接就可以了。 这可比她之前的设想好太多了。 晏瑜葭见谢方寒的神色就知道她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折腾了这么半天她也有些累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两人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俩了,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喊我。” 她说完也不管两个人反应,起身飞快的“撤离”现场。 再不走她怕自己会酸死。 有对象了不起啊? 哦,是挺了不起的。 原本还有许多人时两人还没感觉,现在就剩下她们俩,倒是觉得有些尴尬,半晌还是晏瑜棠先开了的口。 “连日奔波这些天也累了吧,我让明月准备好了浴殿,今晚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 有的人过了三年还是个菜鸡 而有的人经过三年的成长已经成了“大佬” 第 95 章 浴殿是棠园独立的浴殿。 原本的棠园里并没有单独的浴殿,还是晏瑜葭进宫后觉得宫里的浴殿太远所以让工部在她那边单独建了一个,顺带着也就给棠园加了一个。 谢方寒是“偷偷”回京的,连老将军都没有告诉直接进了宫,皇宫里的耳目繁杂,只有棠园是最安全的。 “谢公子…将军,浴殿已经收拾好了,按照殿下的吩咐一应侍从也都遣走了。” 明月举着托盘神情恭敬的对她道。 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 谢方寒接过拖盘上的衣服,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称呼不用介意的,以前怎么叫现在怎么叫就行。” “不行。”明月语气严肃的道:“殿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做下人的更不能出错让别人抓住把柄。” 谢方寒攥着衣服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她不在西京的这几年,晏瑜棠过的应该也很难吧。 操持这么大一个国家,说是力挽狂澜也差不多了。 明月看出她在走神,见她久久没说话,她也不打扰,拉开浴殿的门后便无声的退了下去。 身后的热气贴上皮肤,谢方寒被这触感激回神,看着烟雾弥漫的殿内,良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切都会好的。 虽然明月说了已经把浴殿的人尽数遣走了,但是谢方寒还是小心的巡查了一遍,她偷偷回京这事先不说,若是女子的身份暴露了,这才是麻烦的。 和殿内装饰格格不入的袍子被随手扔在池边,谢方寒顺着池壁缓缓的走入汤池里。 微烫的池水连带着她体内的疲惫一起化作水蒸气被蒸出,她靠在池壁上,被压制了许久的困意一个劲的往上钻。 她和小花千里奔袭回来,虽然不算不眠不休,但也是真的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今日终算是得偿所愿,情绪一松散,“后遗症”也就纷纷的冒了出来。 谢方寒是真的累了,以至于浴殿的大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直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呼吸声,谢方寒才猛地睁开眼,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把身后的人抵在了池壁上。 “晏瑜棠?” 谢方寒傻了,她怀疑自己是已经睡着了在做梦,否则为什么晏瑜棠会出现在这? 晏瑜棠也没想到这个人手劲这么大的,她的胳膊被谢方寒大力的攥着,捏的她生疼。 “疼。”她忍不住的叫出了声。 谢方寒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动作,连忙松了手,还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两步。 “你怎么来了?”她再度问道。 晏瑜棠揉着手腕,双颊还带着一抹绯红,也不知道是被水蒸气熏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我…习惯睡前入浴。”她勉强的解释说。 谢方寒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道,“啊,这样啊,应该是明月她们忘了告诉你我在里面,不过也幸好你来了,我刚刚差点睡过去。” “正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谢方寒说着就要往外走。 晏瑜棠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着“真是木头”,眼见着谢方寒就要离开汤池,晏瑜棠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声的喊道:“等…等等!” ? 谢方寒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了?” 晏瑜棠是披着浴巾下水的,吸了水的浴巾有些重,在水中移动的阻力也就要比平时大一些,她艰难的往前迈着步子,没有注意到谢方寒的异常。 谢方寒走到一半才发觉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 还有晏瑜棠 孤女寡女的在同一个汤池里。 这是什么展开?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展开! 母胎单身至今的谢方寒表示自己有点遭不住,并在第一时间决定了撤出这间危险的屋子! 眼看着她就要“逃出生天”了,没想到晏瑜棠会突然叫住她。 叫她干什么? 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在这说的么? 应该没有吧…… “你在想什么?” 晏瑜棠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谢方寒瞬间绷紧了身子。 太近了…… 晏瑜棠并不知道当事人的心理活动,她只是看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结果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 她眼看着自己在她耳边说完那句话后,身前人的耳垂充血变红,偏偏那人还自以为藏的很好应了句“没事”,她就没听出来她自己那句话声音都是颤的么。 原本还十分紧张的晏瑜棠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身上的浴巾不知何时已经被被水流带走,她走上前,轻轻的贴上那具紧绷的身体,额头抵在满是疤痕的背上,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谢方寒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胸口的心脏她已经摁不住了,连带着全身的神经都在狂舞、喧嚣,她想做点什么,但是又怕惊到了靠在她背上的人,只得勉力的压住自己的悸动。 晏瑜棠知道她在做什么么? 谢方寒僵硬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还没等着有别的反应,就感觉到有点点温水浇在自己的背上。 背上的疤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晏瑜棠一只手攀在谢方寒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流连。 “这里是怎么回事?”她用手指顺着疤痕的走向轻轻地描画着。 这道疤她有印象,是那年三王宫边的时候谢方寒为了保护她被砍了一刀。 可她分明也记得,那道疤当年没有这么长。 谢方寒微微侧头,看着那道疤的位置,语气轻快的道,“啊,这不就是那年宫边时候受的伤么。” “当时那道伤口并没有这么长。”晏瑜棠语气不变,但却低下了头掩住了脸上的神情。 谢方寒心脏重重一跳,但是到嘴边的话还是咬着刚刚的说辞,“是么?你记错了吧,一直就是这么长的。” 晏瑜棠落在她疤上的手突然重重一点。 不疼,但是谢方寒知道她是在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知道自己的说辞是在骗她。 女朋友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落在背上的劲道越来越重,谢方寒任命的举起了双手,“好了好了,我说,别戳了,万一把伤口戳开怎么办。” 她说的时候随意,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随口一提,可听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晏瑜棠下意识的缩回手,像是真的担心伤口被自己重新破开一样,低头仔细检查背上那道狰狞的疤。 谢方寒没有察觉,一边回想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出这道伤的由来。 “刚去南边的时候不是用美人计直接斩了岳城的城大夫么,当时尧城和济城得到消息纷纷紧闭大门,担心我也这么给他们斩了,不过我当时忙着接手岳城,根本没心思安排这些。” “结果他们不知道从哪得了这个消息,两个城大夫也开始对我用这招,一个安排了杀手,一个安排了美人。” “这道伤就是那时候的事。” 身后久久都没有声音传来,谢方寒想了想,又僵硬的补充了一句:“其实背上的新伤大部分都是那次暗杀留下的,战场上反倒是没受过什么伤。” “因为我官职最大,上了战场也被副将亲兵保护的好好地……” “可你还是受了伤。”晏瑜棠突然道。 谢方寒:…… 她这算不算挖坑把自己埋了。 “额,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么。”谢方寒生硬的解释着:“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啊。” 身后又没了声音,要不是搭在她背上的那只手还在用着力,谢方寒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方寒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叹,随着这声叹息,连带着她的心也松了下来。 “方寒。” 谢方寒感觉到自己的肩旁被拍了拍。 “嗯?”她应声。 “你转过来。”晏瑜棠又道。 转……转过去? 谢方寒还记得自己现在寸缕不着的状态,水下的手紧紧的攥着,脑海里更是刮起了头脑风暴。 每一根脑神经都在咆哮着: 想想有什么借口能“逃过这一劫”! 然而 “别想找借口溜掉。” 晏瑜棠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封掉了她的退路。 “你要是现在跑了,我就会很生气,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你。” 谢方寒:…… 这是□□裸的威胁,但是确实打在她的软肋上,她日夜兼程的回京不就是为了见身后的人么。 谢方寒垂在水下的手陡然松开,既然逃不过,那就认命吧。 虽然内心是“认命”了,但是实际上,谢方寒还是相当的害羞,汤池并不浅,但是架不住谢方寒身高不矮。 她留了一个心眼转身时屈了屈腿,把肩膀以下尽数埋在了水中。 想法是害羞的,动作是迅速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个低身给了身后人“可乘之机”。 刚刚的池壁上的画面重新,区别只是两个人的位置做了交换。 谢方寒被逼至池壁上,偏偏晏瑜棠还在继续前行,谢方寒深觉不妙,想要不管不顾的撤离,却被晏瑜棠一把抵住肩膀。 因为屈腿的原因,原本高过晏瑜棠一头的谢方寒现在倒是矮了她半头,本来就有些吃力维持身体现在又被外力夹击,两相作用下,倒是真的让她动弹不能。 水下,比汤池水温度还要高的热源紧贴住她的身体,谢方寒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扶着池壁,侧头避开前方的灼人的视线。 可晏瑜棠不许她避开,空着那只手扶住了谢方寒的下颌,慢慢的将它扮正。 双目相对,谢方寒的脸色愈发红的鲜艳,晏瑜棠眼中闪过意外,随即是更深的笑意。 “你刚刚说尧城和济城对你也用了美人计?”她俯下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只差一拳的距离。 “啊……是。”谢方寒的声音有些颤。 “那美人,好看么?”晏瑜棠又问道。 “……”这特么她哪里敢回答啊! “有我好看么?” “没有,真的没有,你好看!” 谢方寒十分有求生欲。 “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晏瑜棠今天是狠了心要“收拾”她。 谢方寒快要逼疯了,抬头也不是侧开又被人捏着下巴,晏瑜棠没想到这人怂成这样,手上用力强行抬起了她的下巴。 谢方寒被“强迫”着仰着头,她这才注意到晏瑜棠把头发尽数放了下来,和往日见到的不同,披着头发的晏瑜棠更加的撩人更让她心动,明明是在汤池里,周围全是水汽,她却觉得嘴唇干燥的要命。 大概是发现了这件事,晏瑜棠还松开了扶着她下颌的那只手,转而点了点头她的唇。 “怎么这么干?” 谢方寒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已经失声了。 晏瑜棠顺势抬手搭在了谢方寒的眼上,强行遮住了她的视线,随即倾身而下,轻轻的含住谢方寒的唇…… ※※※※※※※※※※※※※※※※※※※※ 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我写的都急死了。 小谢大写的怂! 第 96 章 谢方寒看着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人,当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她被亲的腿都软了,结果晏瑜棠在汤池里睡着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泡了这么长时间的热水,难免会头晕脑胀,不过这时机,着实是让她……很不开心。 晏瑜棠应该是提前吩咐过,整个棠园安静的就像是只有她们两个人,谢方寒无奈只得亲自把她抱回寝殿。 谢方寒把人安置好,自己也犯了懒,眼皮越来越重,瞅着晏瑜棠床上还有不小的地方,索性就直接躺了下去。 亲都亲了,睡一个床也没什么吧…… 第二天。 谢方寒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人了,见惯了光秃秃的屋顶,睁眼突然变成精致的纱帐,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的衣服被整整齐齐的挂在屋里的衣架上,谢方寒最晚还没注意,今天穿上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下摆似乎是有些短…… 是她三年前的衣服? 可她不记得自己在宫里留过衣服啊,谢方寒搓了搓针脚,笑了笑,心里有了数。 棠园依旧安安静静的,晏瑜棠担心谢方寒被人拿话柄,除了暗卫几乎约束了所有宫人的行动,明月和明星应该是陪在晏瑜棠身边,以至于谢方寒推开房门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谢方寒拍了拍干瘪的肚子,估摸着早饭要并到午饭里了。 “你这是怀了?” 晏瑜葭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方寒转头就看到晏瑜葭站在连廊下一脸意外的看着自己。 “几个月了?” “谁的啊?” “晏瑜棠知道么?” 谢方寒直接赏了她一个白眼,“你来干嘛?” 晏瑜葭撇撇嘴,谢方寒这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就不能配合她一下?她百无聊赖的随手揪下一片叶子,一脸无聊的道:“来找你肯定是有事呗。” “那你说吧,什么事。” 晏瑜葭看了看周围,更加嫌弃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谈啊?” 谢方寒已经不想吐槽她了,就近在连廊的栏杆上随手划了两下,倚着柱子便坐了下来。 “好了,坐下了。” 晏瑜葭这时候不嫌弃了,学着谢方寒,也在坐在了连廊的栏杆上,两个人隔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聊天。 晏瑜葭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树叶:“男主就要上线了,你怎么看?” 谢方寒枕着胳膊眯着眼看着天边的云:“不怎么看,上线就上线呗。” 晏瑜葭急了:“喂喂喂,咱们好歹是有革命感情的吧,这么重要节点你不帮帮我?” 谢方寒皱眉,看着她道:“不是你说的只要不影响你的人物进程就行么,男主怎么来就怎么打发走呗。” “然后你当你的女帝,完成事业线,他当他的男主,回梁国选妃。” “有什么问题么?” 晏瑜葭无语的看着她:“你真的有看这本书么?” 谢方寒:“当然看了啊。” 她要没看她怎么活到现在的。 晏瑜葭扶额,半晌后才耐着性子道:“男主顾烬最开始的目标可不仅是梁国太子,他是要争霸天下的,后来是被女主的魅力折服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也不算是退而求其次,反正他俩最后都是一家的啊。” 谢方寒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你是担心你俩走到对立面?” “应该说必然是走到对立面了!” 她是来完成任务的,除此之外并不想和这位书中的杰克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恋爱。 谢方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那我明白了。” 晏瑜葭松了一口气。 谢方寒:“那等过段时间他来西京的时候我们把他鲨了。” 晏瑜葭:“……” 她就不该相信谢方寒真的明白了。 “你能正经点么。”她忍不住道。 谢方寒瞅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是在正经的提议啊,按照你的说法,顾烬要统一世界,那你又要独立主权,你们俩注定没法共存啊,杀了他一了百了。” “那梁国怎么办?”晏瑜葭冷冰冰的问道。 “梁国太子若是在西京被杀,两国之间的关系必然无法回转,南境会再度陷入战乱。”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情况。” 说到这,谢方寒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现在的情况不是南境再起战乱,在你确定你们俩的目的矛盾后,这场战事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顾烬这个人你也看到了,先不论几个人,单拎出来,要阴谋能阴谋要阳谋有阳谋,他来西京我不杀他,难道等着他回大梁我上战场和他正经拼刀?” 晏瑜葭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她并不否认谢方寒说的话有道理,现在的大晏一旦起战事,只有谢方寒可以“随意”领兵支援,她们若真的下定决心和顾烬翻脸,那几乎就等于把谢方寒推回战场。 这未免太过自私了。 她有系统在身,这个世界对她只是一个任务,但是谢方寒不是,她是知晓一切又真真正正生活在这里的人,她的命不是用来博弈的筹码。 “就不能想一个两全的方法么?”她忍不住道。 “理论上是有的。”谢方寒并不介意刚刚两人的争执,她自认看人的眼神不差,她相信晏瑜葭刚刚那么说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办法?”晏瑜葭连忙问道。 “打消他争霸天下的心思呗。”谢方寒说的理直气壮。 “少年人么,都有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壮志,特别是他这种出身,说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想让他收了心思可不容易,原著的女主做到了是因为在他看来,他是人和权都有了,所以退一步也就无关痛痒,但是现在你人不是他的,还想夺他的权……” “少不了把他按在地上好好收拾几顿。” “我听出来了,你就是想打他一顿。”察觉到她真正想法的晏瑜葭一脸愤愤的看着她。 “是啊。”谢方寒连表情都没变,语气轻松的应了下来,“我是想打他一顿,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南境的事我又何须再拖一年。” 谢方寒说到这突然转头去看晏瑜葭:“你要知道,这一年耗下来,耗的可全是大晏的内需,他在后面当这个操线人,不过就是付出了一些粮食和军需,相比较起来,我们三座原本还算富庶的城变得破败不堪,于情于理,我不该打他一顿么?” 晏瑜葭被这一席话讲的哑口无言。 她其实并不在意谢方寒打不打那位梁国太子,只是她一贯行事作风都是先礼后兵,和谢方寒的想法有些出入。 她用余光打量着谢方寒。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人身上还带着“暴力”基因呢。 晏瑜棠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谢方寒和晏瑜葭两个人一人坐在一侧的廊下横梁上,一个比一个动作潇洒。 ??? 所以为什么要坐在这?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晏瑜葭一看到她来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扫刚刚被谢方寒怼过的萎靡,“蹭”的一下起身,窜到了晏瑜棠的身前开始…… 告状! 晏瑜葭把两人刚刚的对话声情并茂的转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加一句“皇姐觉得应该怎么办?” 晏瑜棠拧眉思索,她今日又没有去上朝,穿的还算“休闲”,谢方寒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满眼发光。 她家小姑娘可真好看。 “你真的这么想的?”晏瑜棠结束思考后转头对上谢方寒的视线,顿了一下,才问道。 还没等谢方寒回答,晏瑜棠就继续说道,“这几年因为海运大晏的经济才能坚持着,如今硝烟刚熄,我觉得还是先休养生息比较好,只要国力强大起来,南梁太子的野心再大,也要掂量掂量敢不敢动这个手。” 谢方寒想都不想,直接笑着点头应下来,“嗯,你说的对。” 晏瑜棠:…… 晏瑜葭:??? 你刚刚跟我是这么说的么? 晏瑜葭气的白眼都懒得给谢方寒翻了。 她算是明白了。 谢方寒有没有暴力基因她不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她是真双标啊!!!! 晏瑜棠看着身边气的正在深呼吸的晏瑜葭,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抚。 晏瑜葭心里憋屈,干脆化情绪为食欲,嚷嚷着让晏瑜棠请她吃饭。 “你不是每天都在我这蹭饭么?”晏瑜棠“无辜”的问道。 晏瑜葭:…… 来人啊,今天中午多加一道酸菜鱼,又酸有菜又多鱼那种! …… 谢方寒在宫里无所事事蹭了半个月的床后,南下的军队终于看到了西京的轮廓,她作为主将必须归队,虽然有些不舍,但她还是连夜出了宫。 晏瑜棠感受着湿漉漉的脸颊,脸色一红再红,手上的帕子一举再举,最后还是没舍得刻意擦去。 夜色下谢方寒的身影被尽数掩盖,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窗边坐了一夜,看着天色渐白,听着从城墙外传进来若有若无的人声,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那时不知心上人归期几何,心中戚然,今日重温旧景,无不庆幸明日便可得见…… 第 97 章 “南下的队伍回来了!” “真的么?” “真的!都到城门口了!没看到城防军都出动开道了么!” “听说宫里的两位公主带着百官亲自出来迎接。” “这么大阵仗么!” “那可不,这可是大事,这仗可足足打了三年,如今大部队凯旋而归,阵仗能不大么!” “这只是次要原因,我听说啊,是因为主将是未来的驸马,所以公主才会亲自出来接!” “哪个公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 一大早,西京城就热闹了起来,手里有活计的今天也纷纷放下,三五成群的上街等着看从南边打胜仗回来的队伍。 城防军出动维持秩序,在朱雀大街清出了一条通路。 谢方寒昨天连夜回到军中重新换上了软甲,腰间系着佩剑,马上挂着长弓和箭囊,收拾的十分利索。 大军按照时间入城,谢方寒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几位副将。 再后面就是还有一口气,被关在囚车里押回来的尧城城大夫。 两边的百姓多是出来看热闹,只是被现场情绪影响,自发的也开始欢呼,在知道囚车里的人身份后,又转而怒骂。 谢方寒让副将注意一下,防止城大夫身死。 她不辞千里把人带回来,可是有用的。 朱雀大街的尽头便是皇宫。 晏瑜棠和晏瑜葭带着百官一早就侯在了这里。 前些天因为部分大臣的“作死”,晏瑜棠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一应朝中事务全部交给了晏瑜葭去处理。 今天好不容易露了面,却是为了谢方寒。 还有心思的百官就算再不死心,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就算心里再怎么认定两人是逢场作戏,起码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不容置喙。 谢方寒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晏瑜棠,虽然分开了不到一天,但是心里的惦念却一点也不少。 谢方寒翻身下马,对着晏瑜棠行了一个武将礼,她答应了晏瑜棠不跪,随着她弯身,她身后所有的副将和普通将士,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的摩擦声响彻云霄。 “末将谢方寒,南下平乱归来,幸不辱命。”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掩下嘴角的笑,一本正经的朗声道:“众位将士皆为大晏功臣,不必拘礼,请起。” 谢方寒起身对上晏瑜棠的视线,晏瑜棠招招手,侯在一旁的侍从捧着托盘走上前,上面放着一卷圣旨。 这是晏瑜葭和百官们商讨后的结果,谢方寒凯旋而归,朝廷势必是要论功行赏的,但是具体赏什么,百官心里各有心思。 但是不管怎么说,谢方寒立下大功都是不争的事实。 晏瑜棠取过那卷圣旨,还未展开,后方就突兀的传来一声“圣旨到。” 晏皇身边的大太监匆匆忙忙的走来,手上恭敬的捧着一卷圣旨。 百官们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见到这位大太监,圣旨的来源也就肯定了,没想到谢方寒回京竟然惊动了晏皇亲自下旨。 大太监站到谢方寒和晏瑜棠之间,展开圣旨高声道:“云麾将军谢方寒接旨。” 谢方寒迟疑了一下,没有跪。 她答应了晏瑜棠不跪的。 大太监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继续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麾将军谢方寒,南下平乱有功,特封为一品骠骑大将军,另特许其无需跪拜帝君之权。” “微臣领旨。” 谢方寒上前接过圣旨,大太监弯身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一个无情的传信机器。 一品将军…… 谢方寒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圣旨这么烫手。 卫百里还只是二品的镇国将军,晏皇这是要做什么?捧杀么? 一门双上将,别说是晏国的历史,就算是谢方寒穿越前,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卫百里今天并没有到场,虽然是来接他的“外孙”,但是这种场面随行的官员一向是没有武将的。 晏瑜棠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圣旨放回了托盘上,晏皇亲自下旨,那她这道圣旨便没有意义了,而且论“价值”显然也是晏皇那道圣旨更胜,朝臣们是不会同意谢方寒晋升骠骑将军的职位的,晏国立国这么多年,一品将军也仅仅是开朝的时候才有。 晏皇赐下这份殊荣,背后表达的意义可太多了。 …… 谢方寒按照流程在宫里一直呆到了傍晚,庆功宴是早就准备好的,她作为主将无论如何都不能先退,被迫随礼部折腾了一天。 她原本打算还是去棠园蹭床,但是晏皇这道圣旨总让她放心不下,宴会结束后,谢方寒和晏瑜棠两姐妹打了声招呼,打马返回将军府。 卫百里似乎知道她今天一定会回来,提前给她备好了茶。 “外公。”她先叫了一声人。 “你还知道我是你外公啊。”卫百里语气淡淡,但是其中的不满丝毫没有掩饰。 谢方寒面色有些尴尬,讨好似的笑了笑。 老爷子这是在记仇,当年直到她出征都没有让人告诉卫百里这件事,不仅刻意瞒着他,还故意让人拦截了他的眼线,虽然之后两人也通过不少信件,但是不代表老爷子不生她的气了。 “这不是怕您担心么。” 她挑着好话说,但是卫百里并不好糊弄。 卫百里冷哼一声:“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我就不担心了?” 谢方寒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听他训话。 卫百里看她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舍得发怒。 想来想去还是质问出声:“你知不知道南边这三城加起来有多少兵力,知不知道万一打输了大晏会怎么样……” 谢方寒不敢说自己打赢了。 老爷子的担心她明白,所以她才瞒着他离开。若是老爷子提早知道,怕是根本就不会同意谢方寒南下。 卫百里端起茶润了润嗓,谢方寒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添水。 这话问了出来,这股憋着的气也就撒了不少,不管怎么说孩子平安回来了,还打了胜仗,结果已经这样了,再追责也没什么意义。 说到底还是少年意气,卫百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主动说起了正事,“你回来是想问圣旨的事吧。” 谢方寒点头:“一门双上将。这是前朝都没有过的事,我有些担心这里面有阴谋。” 卫百里摆了摆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回来之前我去见了陛下,这是陛下主动提及的,我当时也拒绝过,陛下的意思是你毕竟是要入赘进皇家的,只要你和晏清殿下成了婚,你这官职再高,也是皇家的。” 谢方寒垂着眸子想了想,算是理解了晏皇的意思。 这一品将军的官职说到底还是给皇家添彩,如今皇室血脉凋零,晏皇大概是想寄希望于下一代。 或者说,他一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晏瑜棠是公主不能登基,但是一旦成亲,诞下皇孙,那晏皇就可以直接传位,有晏瑜棠监国,在加上她这个一品武将的“爹”扶持,他这皇孙自然是稳坐皇位的。 为了这项长远计划,谢方寒的官职必然是要提的。 可惜,晏皇计划的再好,就是没想到谢方寒根本就是个女子,她和晏瑜棠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更别提有皇孙继承皇位。 卫百里眸光暗淡,语气也有些悲戚:“我一生为忠,为大晏,为陛下,唯独在你身份这件事上隐瞒了陛下。” 谢方寒有心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身份说小了都是欺君之罪,说大了更是动摇了大晏的千秋基业。 晏皇若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必然是要除掉她的。 卫百里虽为忠臣,但同时又心疼独女的血脉,夹在中间也是难做。 “外公……”她低低的叫了一声。 卫百里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不必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对不起陛下,但是我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他是大晏百姓的军神,不是皇室的。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卫百里看向谢方寒目光如炬。 “我答应您。”谢方寒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 卫百里对上她坚毅的目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他这一生所求不过国泰民安,谢方寒是明白的,但是卫百里也知道谢方寒一开始并没有匡扶大晏的意思,至于为什么突然改了想法,他不想刨根问底,只要确定谢方寒是认真的那就够了。 “你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吧。”卫百里突然转了话题。 “嗯,是。”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谢方寒还是答了话。 “在大晏,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都是人生中的大事,去岁你在战场,相比弱冠礼也是没有办的,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就补上吧。” 谢方寒想到今天的庆功宴,打心眼里的十分嫌弃,“既然都过了,这种形式上的不补也行吧。” 卫百里瞥了她一眼,淡定的说道:“只有完成了弱冠礼的男子才能娶亲。” 谢方寒闻言马上改了口风:“那还是要办的,我今年的生辰已经过了,老爷子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办。” 卫百里从鼻子里放出一声冷哼,自己家孩子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明日我上礼部让他们就近择一个好日子,弱冠礼就在将军府办吧。” 谢方寒自然答应,连连点头道:“那就按您说的办。” 第 98 章 骠骑大将军谢方寒不日将在将军府举办弱冠礼这条消息在卫百里单独和礼部尚书交谈过后,如飓风般席卷整个西京。 就连西京的百姓也把话题转到了这位少年将军身上。 毕竟这么年轻有为的少年人,遍数五国,也是凤毛麟角。 权贵们也纷纷开始行动,备礼的备礼,备人的备人。 虽然晏瑜棠上次在大殿上表现的很决绝,但是并不代表这位谢小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少年人么,心气都高,晏瑜棠是公主,身份上怎么都要比谢方寒高贵,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有实权的主,说不定就相处不来呢。 谁能不喜欢温婉的贵女呢? 晏瑜棠听完暗卫汇报这些贵族们的举动,面无表情的合上了奏折。 晏瑜葭在一旁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 这些老顽固啊,推行新政的时候百般阻挠,就这种耍小聪明的时候脑子转的飞快。 晏瑜葭高兴的吃着瓜,十分期待弱冠礼举办那天。 “三公主驾到。”外面的侍从高升通报道。 “呦呵,今年回来的挺早。”晏瑜葭的眼睛亮了亮,瓜也不吃了。 暗卫识相的退了出去,不多时,大门就被推开,晏瑜丹一身劲装从外面走进。 自从冷宫那日事后,皇后长居冷宫,晏皇在厚德殿闭门不出,剩下的那些后妃们有的请旨回了家,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凑对一起搬到了偏远的宫殿搭伴过日子。 权利的交迭并没有在后宫引起太大的风波,想来也是晏皇早就准备好的。 三公主自那日后便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晏瑜棠虽然也知道了她的苦衷,但是不代表她能放心心中的隔阂,于是就安排了几个盯梢的暗卫,便不再管顾。 谢方寒在南下后不久,李喆带着一份海图和一封谢方寒的亲笔书信单独建了晏瑜棠,第二日晏瑜棠便强硬的下旨组建海上商队。 朝中大臣们并不看好,上朝时的言语内外都在嘲讽这两姐妹无能造作,直到商队第一次启程,闭门不出的三公主突然出现在朝殿外,表示要随船出航。 晏瑜棠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允了她的请求。 商队的第一次出航行程并不远,但是即便如此来回也是过了大半年,可回报也是十分丰富的,这一次出行就把找补回了之前所有的投入,而且还富余了不少。 朝臣们听得李喆在朝上的那些汇报,不少都羡慕的红了眼,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大夸晏瑜棠高瞻远瞩。 而三公主也因为出海变了不少,船上条件艰苦,就算她是公主也没有太多的特权,这半年漂在海上,人瘦了,也黑了,但是精神却比在宫中好了不少。 三公主回宫也没有见她,让内侍给晏瑜棠和晏瑜葭分别送了一盒珍珠,自己则单独去了一趟冷宫,然后便又把自己关回了寝殿。 第二年晏瑜丹依旧跟着商队出了海,只是这一年商队去的地方更远,足足走了一年,回来时正好赶上中秋,往年的中秋宴今年被晏瑜棠免了,宫里不剩多少人,这种场子也没必要,她和晏瑜葭在棠园里摆了一桌的菜,又请来了六皇子和二皇妃,也算是凑了一桌。 暗卫来报时,晏瑜棠顿了顿,派人去把晏瑜丹请了过来,至此两人算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吃了一顿饭。 再后来几次出海后,晏瑜丹除了去冷宫,顺便也都会去看看她这两个妹妹,话不多,寒暄几句,竟也有几分温情。 “这次回来带了什么好东西啊。”晏瑜葭语气熟稔,不像是见到姐姐,倒像是见了朋友。 三公主对着她笑了笑,嗓音微哑:“这次西南航线收获了不少,香辛料和作物都带了一些,我让人备在外面了,去看看吧。” 晏瑜葭的眼睛更亮了,连忙拎起下摆往外走。 晏瑜丹看向书桌后面的晏瑜棠,两人对上视线后,她主动的笑了笑,“听说谢将军回来了。” 晏瑜棠点了下头:“刚回来不久。” 晏瑜丹看着这个自小被她针对大的妹妹,心中有些感慨,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出去这段时间,见识的多了,看的远了,心里一直纠结的东西也渐渐的不再那么执着了,她对晏瑜棠心中有愧,但也知道她这个妹妹不需要她再多余做什么弥补,维持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说来她还是欠了晏瑜棠的情,她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这个岁数若是晏皇当政,她早就被嫁出去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随船出海。 她不提嫁人,晏瑜棠也不主动提。这便是变向的把婚嫁的权利交给她自己,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晏瑜丹想归想面上还是笑容不变,“之前一直没寻得合适的机会说,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晏瑜棠听到这,嘴角终于挂起了一个弧度,“谢谢皇姐。” 晏瑜丹听到这许多年不曾听到的称呼,有些晃神,但心里却涌入了一道暖流,舒服极了。 她没有多呆,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主动提出要去冷宫,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没有多说。 如果说对于晏瑜丹她还能稍微平静的说几句话,可对皇后她始终不能介怀。 宫里的这些风波,当事人的谢方寒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关注。 自从老爷子雷厉风行的定下日子后她忙的连抽空进宫的时间都没有。 她现在是“卫”家人,家中的长辈除了一个老爷子就没别人了,弱冠礼没人替她操持,她只能拉着小花和她一起忙活。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些忙不过来,最后还是从宫里请了二皇妃帮忙,这才张罗的下去。 弱冠礼的前一天,谢方寒好不容易抽出一点空闲的时间,打马去了城外的无名的孤山。 山顶和她走之前来的那次变化不大,晏瑜棠遵从了淑妃的遗愿没有大肆找人修葺打扰她们的宁静。 谢明远就的坟就立在两人的不远处,不突兀,静静的守在一旁。 谢方寒给三人依次上了香,又打扫了一下周围的杂草落叶,小声的交代了几句这几年在外面做的事,她在卫恣的碑前提及了明日是自己的弱冠礼。 虽然这三个人可能都不“爱”她们,甚至她和晏瑜棠对于她们来说都只是完成一些目的的工具,但是要说恨,还是没有到那种地步。 除了不爱她们,她们这两对父母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方寒最后看了一眼,打马离开孤山。 她今日出来除了来扫墓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见李喆。 海航的事是她先和李喆提的,这三年算是有些收货,但是一昧的远航不是长计,如今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能走到现在的距离已经是不错了,再远就有些难以企及了。 “逸之。”李喆远远的就对他招了招手。 谢方寒进了隔间,李喆迫不及待的从一旁拿出一叠图纸。 “这些都是按照你的想法设计的,看看怎么样。” 李喆“志在四海”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她就知道的,海航开通之后的盈利有多少,谢方寒就算不做统计也知道会是一份天价收入。 李喆的人品她信得过,本身收入归国有,没有利益冲突,又是一件利民的好事,只要她提,李喆必然会答应。 也确实如她所想,她走前见过李喆一次,刚提了个开头,他便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如今海航待开在即,航线摸索的差不多了,但是船只设计还有些不足。 李喆仔细讲了沿途的风貌和一些航行时遇到的事,谢方寒总结两世的经验,提出了一些方向和意见,两个人在酒楼里一直呆到了傍晚。 出了酒楼,李喆拍了拍谢方寒的肩膀,“这次出海带回来了好东西,正好给你当做明日冠礼礼物。” 谢方寒也不和他客气,一口应了下来。贵族的冠礼要求繁多,而且注重场面,谢方寒如今没有父兄,就算他和卫百里身份不低,但是面上还是少了个张罗的人,李喆虚长他一岁,他们又相识这么多年,愿意出面帮忙她也是十分的感激。 她在西京认识的同龄人不多,这几年一再高升后同龄人见到她更是只会退避,除了宫里的那两人也就只有李喆和魏南雁待她如旧,她很喜欢这种轻松的关系。 谢方寒骑马回到将军府门口时,远远的就看到一驾马车停在门口。 谢方寒在马车旁停下,还未问话,就见车夫利落的掀开了车帘,车厢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看着车里的人,一边说着一边下马。 晏瑜棠一身便装,神色平静的走到车边,十分自然的搭上谢方寒伸过来的手。 “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就算再忙也不会让你来帮忙啊。”谢方寒小心的把人扶下来,随口回了一句。 “你是觉得我帮不上忙?”晏瑜棠拉下嘴角,仰头看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方寒连忙解释道:“时间虽然紧,但是说白了也就是些琐碎的准备,这种小事还让你操心,太大材小用了。” 堂堂一国掌权人亲自给她操持冠礼,实在是有些……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宫啊。” 她们说话的功夫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将军府离皇宫不远,晏瑜棠出宫的时间应该也不早,更何况要是知道她今天会出宫找自己,谢方寒还出什么门,肯定陪她啊。 “……” 晏瑜棠侧头避开了这个问题,谢方寒见状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换了话题道:“晚膳用了么?” 晏瑜棠轻轻摇了摇头。 谢方寒看着她本想说进府一起用饭,但是话说出口前突然改了主意。 “今晚我带你去外面吃饭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晏瑜棠很是意外,虽然意外,但又十分心动。 她对上谢方寒明媚的眸子,使劲的点了下头。 “好!” 第 99 章 “挺不可思议的。” 谢方寒听到坐在她身前的小姑娘突然说道。 “你是指哪个方面?”她问道。 “就是这么光明正大,没有侍从没有马车的上街。”晏瑜棠说着身体还往后靠了靠。 充当人肉椅背的谢方寒充分感受到了小姑娘现在有多兴奋,抓紧了缰绳防止她掉下去。 “之前不也有一次么,花月楼。”谢方寒的记性一向好。 “那次不算。”路上骑马的人不少,但是晏瑜棠还是往下拉了拉头上的风帽,这要是被认出来,等到上朝那些大臣们又要抓着她说废话了。 谢方寒没好意思提醒她,就算百姓们认不出她,但是自己前几天可是大张旗鼓的在人前露过面,幸好是天黑,街上没什么人注意,但是要仔细看的话,被认出来是迟早的事。 “你要带我去哪?”晏瑜棠问道。 谢方寒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们俩这个身份,去哪其实都麻烦,安全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她要不要去。 “花月楼怎么样?”她说出自己想法。 花月楼,青楼? 晏瑜棠知道花月楼现在是谢方寒所有,也知道真实作用是收集情报,但是明面上那还是一家青楼,去逛青楼……别说那些大臣们知道了接受不了,她自己也有些反感。 “我们从后门偷偷进去,不经过大厅。”谢方寒解释道。 晏瑜棠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谢方寒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在拒绝,谢方寒熟门熟路的带着她进了一条暗巷,东绕西绕,最后打开了拐角后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晏瑜棠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花。 “小花。”后进来的谢方寒叫了一声。 小花瞥了她一眼,语气满是不赞同的说:“怎么带着殿下胡闹。” 她这几天忙冠礼的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刚闭上眼就听到有人汇报说谢方寒带着晏瑜棠往花月楼这边来了。 这段时间西京城里来往的人数庞大,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别国的奸细混了进来,这要是晏瑜棠在外面出了事,刚刚消停下来的大晏就又要乱套了。 “哪里有胡闹,这西京城里,除了皇宫和将军府,就这最安全。”谢方寒狡辩道。 小花不屑和她扯皮,对着晏瑜棠道:“殿下请。” 晏瑜棠微微颔首,跟着小花往内里走,花月楼的格局巧妙,她们走的这一侧十分的安静,一墙之隔的对面却满是喧嚣,明明只是隔了一层墙,却好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今晚这么热闹啊,有什么活动么?”谢方寒听着外面的叫嚷声随口问道。 小花:“雀城的琴姬前不久来了西京,今晚是她在西京的首秀。” 花月楼是西京有名的青楼,琴姬选在这首秀无可厚非。 “琴姬是说她弹琴很好么?”晏瑜棠好奇的问道。 小花嗯了一声和她解释道:“确实是这样,但是这个琴姬不光琴弹得好,据说舞姿也是十分的曼妙,不过据说她不轻易在人前献舞。” 谢方寒没有吱声,她刚刚只是觉得吵随口一问,她对这些琴姬还是舞姬啊并不敢兴趣,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招呼来侍从吩咐上一桌饭菜。 琴有什么好听的,干饭不香么? 可能是因为和想象中的不同,晏瑜棠没有刚进来时那么抵触,她看着小花,眉眼中满是好奇,“她一会是要弹琴么?我们能去听听么?” 小花看向谢方寒,谢方寒百无聊赖的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小花见状这才点头唤来人给她们安排包间。 包间安排在了二层,面上看着不起眼,但内里别有乾坤,这也是谢明远一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一天给自己人用的。 这包间位置巧妙,抬眼就能看到一楼的情况,但是楼下却无法轻易看到内里,晏瑜棠大着胆子往前探了探头,就见一楼座无虚位,显然是都在的那位琴姬的表演。 侍从轻手轻脚的将饭菜布好,谢方寒早就饿了,连忙招呼晏瑜棠来吃饭。 花月楼的厨子手艺不错,但是来这地方的,少有人是为了吃饭,晏瑜棠晚上一向吃的不多,今晚也只是吃了几块点心便停了筷子。 谢方寒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还不忘注意晏瑜棠,见她时不时的往台上看,一颗心都挂在那位即将出场的“琴姬”身上,心里也是有点不高兴。 连带着桌上的饭都不香了,抽空还对着尚无一人的琴台翻了个白眼。 站在一旁充当雕像的小花看着她的小动作,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明明是自己把人带进来的,现在又开始怪别人。 晏瑜棠不知道正在吃饭的人改道喝醋去了,还兴冲冲的等着琴姬的表演。 直到谢方寒吃完饭,侍从又来撤了桌子上了茶,那位琴姬才在场中的千呼万唤声中,步履缓缓的登了台。 晏瑜棠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只一眼,眼神就亮了亮,那手确实十分适合弹琴,心里的期待顿时又多了几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从谢方寒那个角度看到的就是她盯着刚上场的琴姬,满眼都是期待。 谢方寒面无表情的抿了一口茶。 站在一旁的小花突然问道:“酸不酸?” 谢方寒瞪了她一眼,放下茶杯,也把视线投了下去。 那琴姬脸上遮了一层薄纱,叫人看不清真面目,一双凝脂般的手搭在场中的古琴上,深色的琴身衬的那双手越发的夺目。 谢方寒远远的把人打量了一遍然后就收回了视线,撑着头开始闭目养神,晏瑜棠听着下面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声,也跟着有些口干,喝茶时余光注意到身边闭上眼的谢方寒,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笑了笑。 目睹一切的小花默默地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被强行喂了一口不想吃的饭。 撑得慌。 坐在下方的琴姬拨了几下琴弦,众人听到琴声,自发的安静了下来。 直到场内再无声音,琴声才再度响起,晏瑜棠听着点点头,在心里道了一声还不错,这琴姬倒也不算名不副实,手上是有真功夫。 只是这曲子听着听着,总觉得有哪里违和,具体也说不上来,晏瑜棠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看了眼楼下,虽然大部分人都是面露陶醉,但是也确实有人脸色难看,想来也是和她一样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 谢方寒察觉到身边人呼吸突然重了起来,她猛地睁开眼,就看到晏瑜棠脸色煞白,一手还揪着她身上的斗篷。 “怎么了?”她连忙问道。 “琴声不对。”晏瑜棠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现在更是满身的冷汗。 谢方寒动作迅速给了小花一个眼神,然后一步走到包厢的阳台栏杆边,扫了一眼大堂里的情况,发现也有几个人和晏瑜棠的状态差不多,只是没有晏瑜棠这么重的症状。 是因为这些人都懂乐理么? 谢方寒顾不得考虑原因,晏瑜棠的身份不能暴露,她也不能这个节骨眼直接跳下去,她反身拿起桌上的茶盏,甩手扔在琴姬演奏的台子上。 砰! 杯盏炸裂的声音惊醒了大堂中的听客,也打断了琴姬的演奏。 几乎是同时,从后台快步的走上来几位侍从将琴姬紧紧的围住,花月楼的老鸨春姐上台安抚客人情绪,谢方寒隐进暗中,避开下方几道探视过来的视线。 小花重新回来,谢方寒对她打了一个暂缓的手势,抱起晏瑜棠就往外走。 从暗道出来后,晏瑜棠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那个琴姬……” 谢方寒打断她的话:“小花会去调查的,我先送你回宫。” “不回宫。”晏瑜棠微微的摆了下手,“龙卫还在监视宫里,今晚的事不能让父皇知道。” 她今晚出宫龙卫一定会告诉父皇,这种状态回去,还不知道父皇那边要生出什么事端,他们俩现在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相利用。 她的父皇利用他治理大晏,她利用她的父皇行使权力。 罕见的自由可能是对她的奖励,但是如果受了伤影响到“自己”治理国家,晏皇就不会这么“大度”了。 夜已经有些深了,谢方寒没有惊动府里的人,带着晏瑜棠回了自己的小院,懂得医理的暗卫确认她身体无大碍后小花便离开了。 花月楼那还需要她,看来今晚又不能睡个好觉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虽然暗卫说没有问题,但是谢方寒还是十分的担心。 晏瑜棠看着她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她拍了拍床铺,对她道:“有点冷,麻烦小将军上来挡挡风。” 这个时候还能开得起玩笑。 谢方寒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 晏瑜棠往里挪了挪,谢方寒依言躺了下去。 “别担心。”晏瑜棠的手从被子里探出准确的握住谢方寒的手。 “我没事,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她的身份注定不会一生“平静”,晏瑜葭和她提过,谢方寒在碰上她的事上反应都十分的过激。 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当然是开心的,这说明谢方寒十分的在意她,但同时她又担心谢方寒绷的太紧终究有一天她会承受不住。 晏瑜棠:“不要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扛,再多相信我一点。” ※※※※※※※※※※※※※※※※※※※※ 感情都是互相的。 第 100 章 “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方寒侧过身背身对着晏瑜棠。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晏瑜棠往谢方寒身边再度挪了挪,因为翻身拉开的距离再度被填满。 “那我换个说法,你也可以多依靠我一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胳膊搭在谢方寒的身上。 谢方寒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敢乱动,嘴上却还是不忘解释,“大晏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国事上我帮不了你多少,但是至少要能保证你的安全。”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就在谢方寒以为晏瑜棠已经睡着,想要把她架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拿下去时,身后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是很轻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解的问道。 “我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很不喜欢这些事,一心就想着怎么离开西京。”晏瑜棠说着额头轻轻靠在谢方寒的背上。 “后来你说你要成为我手里的剑,说实话,我当时只觉得你是一时冲动,我很清楚你有多想离开这。” “就像我也一样。” 谢方寒在暗中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的盯着一处发呆。 “可现在,反倒是你更在乎大晏,是因为在战场度过的这三年么?” 谢方寒:“战场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晏瑜棠察觉到身前的人身体不再紧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顺势自己也贴的更紧。 谢方寒:“……” 好像从她这次回来开始,晏瑜棠就变得十分的大胆主动。 不好意思的那个反而变成了她。 “另一部分原因是什么?”晏瑜棠没等到她接下来的话,只好主动询问。 谢方寒闻言回过神,接着说道:“另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你。” “南境这三年,我算是见证了三座原本繁华的城池一步一步因为战争变得破败,没离开西京前,我简单的觉得只要我离开了权利的中心,世间这些事便都和我无关。” “可现实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 “摆在我眼前的就是一条条人命,我很难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消失却毫无作为。” 她会累,南境的日子艰苦不说,每天的“工作量”也十分的大,她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每次她要放弃的时候,看到外面那些为了活着艰苦挣扎的百姓,她的念头就会随着自己的叹息打消。 她怕自己会后悔,也确定如果不“救”这些人,她一定会后悔。 既然确定放弃了一定会后悔,那就不能放弃。 活了近四十年了,她就没有过要当“英雄”的想法,天塌了有高个子的顶着,她一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那个高个子。 可当“天”真的落到她的肩上,她也只能咬着牙顶回去,这是她为人的担当。 晏瑜棠:“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这是给我发好人卡么?”谢方寒想到前生的梗,笑着道。 “什么是好人卡?”晏瑜棠不解。 谢方寒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就听晏瑜棠若有所思的道:“那我不应该给你好人卡,应该给你发良人卡。” “嗯?作何解释?” 晏瑜棠起身,在谢方寒有所反应之前整个人都扑在她身上。 “哇!你小心点!”谢方寒连忙道。 她是侧身躺着的,晏瑜棠这一扑差点把她自己摔下去。 她担心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安全,翻身平躺,任由晏瑜棠伏在自己的身上。 晏瑜棠达到目的,无声的露出一个笑。 她凭借谢方寒呼吸声,准确的找到了合适躺下的位置,满足的躺下后才道:“良人卡就是表示你是我的良人,是我心悦之人。” 她仗着夜色遮掩,大胆说出了让自己脸红的话。 谢方寒没想到晏瑜棠这么直接,脸颊有跟着烧了起来,可是嘴上还是较真,“是因为我终于有为国为民的觉悟了么。” “不是。”晏瑜棠听出了她的别扭,笑着反驳。 “为国为民的人很多,可为我的就只有你。” 英雄是全天下的英雄,谢方寒是她一个人的谢方寒。 作为公主,她庆幸大晏有一位可以称颂的“英雄”,但是作为晏瑜棠,作为她自己,她心眼小的很,只想谢方寒属于自己。 “你刚刚没说的另一半原因是你觉得我放不下大晏,所以才因为我为大晏做了这么多事。” “嗯。” “呼……幸好啊。” 谢方寒听到晏瑜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 晏瑜棠的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幸好当年我慧眼如炬一眼就挑中了你。” “幸好只有我知道你有多么好。” “哪有这么夸张。”谢方寒被她的语气逗乐了。 “这可不一定……”晏瑜棠小声嘀咕着,想到前几天谢方寒回京时朱雀街的盛况,以及那些个大臣最近在筹谋的事,乃至更早前谢府的那个心思不纯的小姑娘。 “你是不知道你有多抢手……” 晏瑜棠说着,环在她腰上的手宣誓主权般的紧了紧。 谢方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孩子气”的晏瑜棠,忍不住想逗逗她。 “是么?没想到我这么有市场,早知道的话入宫前我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多参加一些聚会……” “嗯?听你的语气,好像很遗憾啊。”晏瑜棠抬起头,环在谢方寒腰上的手,一路向上,最终停在她的唇边。 谢方寒听着醋意这么重的话,憋住笑,一本正经的道:“是有一点遗憾,毕竟西京城内也是有几位想要认识的世家子弟。” “比如说?”晏瑜棠的语气温柔的问道。 谢方寒感受到了“杀气”,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从听到的传闻中随便挑了几个说。 “额,李将军家的女儿据传英气不凡,巾帼不让须眉。” “哦,还有么?” “刘侍郎家的嫡女据传温柔贤惠,敬孝恭谦。” “嗯,还有呢?” 谢方寒:…… 总觉得再说下去,这个玩笑怕是收不了尾了。 “还有呢?”晏瑜棠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谢方寒硬着头皮道:“孙大夫的嫡孙女据说舞姿倾城,被誉为人间红颜。” “……” 晏瑜棠久久没有声音。 谢方寒有点慌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作死。 作了个大死,死的不要不要的那种。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经历后者…… 谢方寒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凭着呼吸声准确的低头吻住沉默的晏瑜棠。 没有想象中的被推开,连一点抵触都没有,或者说,在她的吻落下后主动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晏瑜棠。 唇舌交错的水渍声在黑暗中被无限的放大,谢方寒被吻得心猿意马,像是失聪一般自动屏蔽了外界一切的声音。 情到深处,反客为主的晏瑜棠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谢方寒:…… “怎么了?”她的呼吸还有些重,说这三个字时都是勉强压低了声音。 晏瑜棠不回答,只是重重的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谢方寒突然遭到“袭击”,疼的她“嘶嘶”的倒吸着气。 自作自受就是说的她了。 “下次还敢么?”晏瑜棠声音幽幽。 “不敢了不敢了。”谢方寒连忙“投降”。 开玩笑,这就提了几个人名就这样,这要再皮,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收拾自己呢。 不过这些套路都是她在哪学的? 谢方寒没能深究下去。 晏瑜棠的吻重新落了下来,没有继续“报复”,而是落在伤口上,轻轻的吮吸,舔舐。 她知道自己那一下咬的多重,当时在“气”头上,下口重了一些,现在反而开始后悔,只是吻着吻着感觉就变了。 原本的怜惜被更加火热的情绪覆盖,唇舌重新相加。 谢方寒一改刚刚的被动,化为主动的掠夺者。 “唔……” 论战力小公主哪里是少将军的对手,只撑了一个回合便彻底交出了主场。 两个人的位置调换,晏瑜棠的里衣在换位时被拉下,滚烫的温度灼醒了谢方寒的理智,在晏瑜棠没有反应过来时,她一把拉过被子把人单独包住。 晏瑜棠这时才终于回过神,大口的喘着气。 她庆幸今晚的夜够深,遮住了她这副丢兵弃甲的惨状。 至于谢方寒…… 隔着被子也能听到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和自己的一样。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晏瑜棠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谢方寒踟蹰了半天,才小声的道:“剩下的要等到成亲的时候……” “剩下的?”晏瑜棠不明就里。 “还有别的么?”晏瑜棠语气茫然的问道。 谢方寒:…… 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好意思回答。 但是…… 谢方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额,先不提后面的,这些是谁教你的。” “书上啊。”晏瑜棠想也不想的道。 “……什么书?” “瑜葭给我的,叫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 谢方寒:…… 神特么霸道总裁爱上我! 不过想想这些天晏瑜棠的主动…… 她是把自己代入霸道总裁了么。 明明是个小娇妻…… 谢方寒哭笑不得,拍了拍被子低声道:“很晚了,快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晏瑜棠虽然还有疑问,但是也知道明日的冠礼更重要,没有继续追问,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谢方寒听着对面平缓的呼吸,良久,才轻轻的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霸总”。 ※※※※※※※※※※※※※※※※※※※※ 谢方寒:晏瑜葭你干的好事! 晏瑜棠:哪里不对吗? 晏瑜葭:嘻嘻嘻嘻嘻。 第 101 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暗卫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谢方寒浅眠,听到声响后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晏瑜棠睡得很沉,应该是之前在花月楼被刺激到,再加上昨夜睡得太晚的缘故。 谢方寒轻手轻脚的下床,小心翼翼的开门离开卧房。 “李喆李大人已经来了,正在前厅等您。”暗卫汇报道。 “他来这么早?”谢方寒想当的意外,虽然昨天李喆说了来帮忙,不过这也有点太早了。 “主子的冠礼的礼服在您昨夜回来之前就已经替您转移到隔壁的卧房了。”暗卫十分贴心的道。 “……” 这也未免太贴心了吧。 谢方寒对着他笑笑,心情颇为不错,这三年相处下来,这些“冷血”的暗卫做事也开始懂了“变通”,谢方寒不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只要能保证在绝对忠心的情况下,把她交代的事做完,其他的她不是特别在意。 礼服稍微有些繁琐,谢方寒的身份就算是将军府内知道的人也不多,正当她苦恼着要不要叫个女暗卫进来时,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晏瑜棠披着一层薄纱,睡眼朦胧的走了进来。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谢方寒连忙问道。 可能是因为没睡够,晏瑜棠神色很是倦怠,没有搭谢方寒话,直接上手给她整理冠服。 谢方寒站在原地任凭她摆弄,晏瑜棠的动作十分利索,只是片刻,原本让谢方寒没有头绪的冠服便一层一层的穿戴整齐。 晏瑜棠看的很仔细,确认冠服没有问题后满意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又晃回了谢方寒的卧房。 补觉。 谢方寒叮嘱好暗卫注意警戒后便走向前厅去见李喆。 李喆看到谢方寒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拍了一下椅子的把手。 “都传那郑国侯家的世子俊美无双,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谪仙降世!” “哪有这么夸张。”谢方寒一脸的无奈。 “怎么没有?”李喆连忙道。 “你这三年没回来,西京城里搞了一个什么类似选美大赛,郑国侯家的世子是男子组的榜首,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靠着那张小白脸欺骗无知的姑娘。” “现在你回来了,肯定的让他把这个榜首交出来,省的他天天打着这个旗号出去骗人。” 谢方寒喝了一口热粥,闻言也有些好奇,“那女子那边的榜首又是谁?” 若论颜值,女主晏瑜葭自然是不差的,或者说宫里的三位公主各有千秋,不过,她个人还是觉得晏瑜棠更好看一些。 “说到女子榜首,你是不知道开榜时的腥风血雨啊,不过最后确定下的是孙如玉。” “孙如玉?”谢方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也是个传了几代的世家了,不过现在她家算是远离朝政了,一心做个富贵闲人,你没听过也正常。”李喆把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 “我要记得没错她今天应该也会来,我刚刚瞄了一眼请帖名单,孙家是有送的。”李喆对自己的记性还是颇为自信的。 “嗷。”谢方寒继续闷头吃她的早饭,今天一天她都有的折腾,现在不多吃点,忙起来就没得吃了。 至于那个什么孙如玉,和她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觉得这两个榜的榜首都有些名不副实。”李喆似乎对这个榜单有很大的意见继续点评道。 “男子榜就不说了,你毕竟三年不在,没法做参考,可女子榜玩玩不应该啊,宫里的三位殿下哪位不是貌若天仙,竟然一个都没有上榜。” “是不敢吧。”谢方寒喝完最后一口粥,满足的呼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不敢的?”李喆不解。 谢方寒瞥了他一眼,耐心给他解释道:“先不论两人的身份,五公主和七公主每日上朝总理朝政,是大晏真正的实权皇族,随意编排这些,万一两个人一个不高兴发作起来,到时候谁承担责任。” 李喆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也对,不过我觉得那两位不太会在意这些。” 嗯,这倒是真的。 晏瑜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晏瑜葭要是知道肯定第一时间把排在前面的姑娘都叫进宫,近距离“观察”一下,至于她自己,第几名什么的根本不在意。 皮囊而已,她一个跑系统穿越的,什么样的脸没用过。 “流程你都记清楚了么?”眼看着天色渐亮,李喆也开始紧张起来。 “嗯,基本上都记住了。”实在记不住还有暗卫暗中提示。 李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感慨的道:“冠礼结束之后你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谢少将军那个少也就可以去掉了……我艹!!!!” 谢方寒被他这高声“震吼”喊得差点当场失聪。 “你喊什么啊?”她捂着耳朵往另一边撤开。 李喆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凑近盯着她的脸看。 谢方寒心脏重重的一跳。 李喆这反应,难道是她哪里暴露了? 眼看着李喆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强忍住不适,没有退开。 这个时候要是动作过大,万一李喆没发现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 “说吧。坦白交代。”李喆语气少有的严肃。 “交代什么?”谢方寒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些不安。 “你还装傻!”李喆恨恨的瞪她一眼,“昨晚去哪鬼混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去了花月楼? 谢方寒心下一惊,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若是他一早就知道昨晚去了花月楼,不会现在才突然变脸。 所以是他突然看到了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误会? “你为什么这么问?”她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李喆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也有点窜了火气,“你说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五殿下么?” 谢方寒:…… 这又有晏瑜棠什么事? 她拉着李喆的胳膊,神色也开始严肃了起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喆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你找个镜子好好看看你的嘴!” 嘴? 嘴怎么了? 谢方寒下意识上手摸了摸,在碰上的一瞬间,昨晚的记忆突然回笼。 李喆眼见谢方寒手落在唇上后,马上走了一下神,然后脸上就突然带了笑,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一副怀春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想到了给她留下咬痕的人。 哼!不检点! 李喆刚要出声痛斥好友,谢方寒却先他一步出声。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李喆被气的感觉头上一突突的疼,现在都证据确凿了,谢方寒竟然还狡辩! “你和五殿下经历了那么多,五殿下等了你三年,结果你回来竟然背着她做这种事,你对的起她么,对得起我们这些朋友么……” “这就是瑜棠留下的。” 谢方寒怕他再说下去容易上头得高血压,索性就把实情告诉他:“昨晚她睡在将军府。” 李喆看着他眨眨眼,谢方寒了然的点点头。 李喆又看看后院的位置,升在胸口上的这口气,顿时憋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合着不检点的是五公主? 李喆被这个认知刺激的打了个激灵。 他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直接把那句话说出来。 “话说你怎么不早说啊!”李喆后知后觉的开始埋怨谢方寒。 谢方寒反问道:“那你就不能对我多点信任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李喆被噎得说不出话,强行转移了话题,“但是你这伤口还是要收拾一下吧,万一像我这样引起误会呢?” “这个位置……我想遮也遮不住啊。”谢方寒顺着他的话道。 等等! 这个位置…… 谢方寒回忆起昨晚的对话,片刻后哑然失笑。 她家的殿下是吃醋了故意给她盖个遮不掉印。 单看这一点,确实挺霸总的。 李喆见谢方寒突然又笑了起来,有些莫名,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必然是和五公主有关。 他还是不要问的比较好…… 当朝最年轻一品大将的冠礼,这在现在的大晏,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帝寿诞的大事。 一向冷清的将军府今日可谓是门庭若市。 李喆站在将军府门口不卑不亢的负责来往接待。 谢家的事西京也没什么人不知道,看到李喆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紧接着也就马上换上了笑脸。 毕竟不能让老将军亲自出来迎接,有个人在门口照料着也是应该的。 晚些时候,特意请了假的成棋也带着私兵来撑场子,冯玉是谢方寒的师父,他和冯玉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谢方寒也算是他的晚辈。 来往的宾客不绝,西京但凡有点名声的人几乎都来了,也幸好是将军府够大,侍从又几乎都是练过武的,手脚足够麻利,这才堪堪的能照顾过来。 谢方寒按照要求跪坐在祠堂里静心拜祖,时辰到了之后卫百里和几位京中望族名佬依次进到了祠堂里。 原本二皇妃的是打算在府里的校场临时搭一个礼台,结果被卫百里拒绝了,冠礼原本就和寿宴不一样,比起排场,在场的长辈才是关键。 谢方寒官拜武将一品,授冠按理是鹖冠,但是卫百里给她上的却是小冠,几位名佬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到底什么也没说。 流程走完,谢方寒便随着卫百里出去面客。 朝臣们和望族见到谢方寒头上的小冠也有些不解,但都十分给面子的没有多说。 喜气洋洋的纷纷上前恭贺。 好不容易从中老年圈子里脱离,谢方寒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被李喆拉到了另一个圈子里。 第 102 章 “急急忙忙的要拉我去哪啊?”谢方寒被李喆拽着七扭八拐的穿过好几个廊道。 “跟我来就是了。”李喆也不详说,只是拉着她往前走。 “老爷子那边应付不来的。” “得了吧,谁敢难为老爷子。”李喆头也不回的道。 谢方寒无奈只能跟着他走。 又过了一个连廊,远远的谢方寒就听到了那边嘁嘁喳喳成堆的谈话声。 李喆远远的停下脚步,指着公子堆里被众星捧月的少年人道:“这就是我早上和你说的郑国侯家的世子。” 谢方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少年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有点孱弱,特别是又穿了一身白衣,看着更显得弱小。 她还注意到有不少贵女都在偷偷的往那边瞄,应该都是在看那个少年人,毕竟是西京公子榜第一,惹人注目也是正常的。 谢方寒注意到贵女堆里的熟人,魏南雁和梦兰郡主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俩这是?” 李喆看了一眼,了然道:“那位郡主也是为见风使舵的主,见五殿下掌权,便开始和我们交好,魏南雁这段时间可是受累了。” 谢方寒看着那位郡主脸上略带讨好的笑,再想想当年游湖时候的趾高气扬,心道这西京的名门也是不容易。 “走吧,别看了,你是今天的主角。”李喆说完,主动迈步引路。 谢方寒的到来自然是引起了全场的注意,毕竟今日所有的来人都是奔着与她交好来的。 虽然她本人并不想参与,但是架不住李喆生拉硬拽非要她他露面。 “少将军来了。” “冠礼已经结束了,少字可以去掉了,要叫谢将军了。” “……” 谢方寒听着来自四面八方七嘴八舌的招呼声,再一次觉得自己就不该来。 “谢将军。”几个弱柳扶风的贵女结伴在谢方寒的身前停下,头也不抬的就对她行了一个福身。 谢方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不为别的,主要是这几个人身上的香薰味实在是太重了。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以郑国侯世子为首的公子哥团们也突然上前,堵在了谢方寒的另一边,纷纷对着她行了一个君子礼。 谢方寒:…… 她很想问一句你们是商量好的么。 但最终还是全了他们的面子,说了一句“不必拘礼后”便想退开。 公子团为首的郑国侯世子郑婓突然出声:“谢将军年少有为,当真是我辈楷模。” 周围的人都跟着应声,谢方寒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郑婓说完后紧接着又道:“不过,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是将军毕竟是和晏清殿下有婚约的,这私下里是不是也该稍微注意一点。” 郑婓这话说的婉转,说罢还用手中的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唇,众人下意识的看向谢方寒,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离得近的公子贵女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魏南雁好不容易脱身过来,看到的就是李喆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以及面无表情的谢方寒。 谢方寒又扫了一眼郑婓,少年人面带微笑,眸光澄澈,看着倒是十分的干净,可惜身躯里安着的是一颗满是妒火丑陋的心。 郑婓见谢方寒看向自己,适时地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看着谢方寒继续道:“谢将军莫怪,我这人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是有什么做的唐突地方,还请您原谅则个。” 谢方寒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很好,确认过眼神,是个白莲人。 魏南雁通过周围的嘁嘁喳喳的讨论和现场的情况大体了解了情况,听见郑婓这么说,当即就要出声反驳,只是有个人比她更快。 “郑公子好大的威风啊。”晏瑜葭从人群中走出,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安静下来,整齐的对着晏瑜葭行礼道安。 “起来吧,今日都是将军府的客人,礼数不用这么多。”晏瑜葭摆了摆手,随口说完又看向郑婓。 郑婓突然对上晏瑜葭的视线,眼神有些许的慌乱,但是马上又恢复平静,恭恭敬敬的对着她行了一礼。 晏瑜葭连忙摆手,“诶,可担不起郑公子这一礼,连父皇钦点见他都不必跪拜的谢将军都敢议论,本宫自诩是没这么大的胆量。” 郑婓闻言心里一惊,连忙弯身道歉:“殿下严重了,是在下出言不逊,看到将军面上的……某些痕迹,想着谢将军与晏清殿下尚有婚约,一时冲动才贸然出口。” 嘶,这熟悉的白莲绿茶味…… 晏瑜葭看了一眼谢方寒,看到她唇上所谓的痕迹,心里马上就有了数。 得,到头来又是狗粮。 晏瑜棠昨晚没回宫她是知道的,那这痕迹的始作俑者是谁自然也就不必说了。 “这位,郑公子是吧。”晏瑜葭笑的“温柔”,“郑公子一心为皇姐考虑,这份忠心可真是感天动地啊。”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晏瑜葭说的是反话。 郑婓眼角跳了下,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再度看向谢方寒。 谢方寒依旧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眼中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郑婓有些下不来台,偏偏贵女团那边又出了声。 为首的女子声音泠泠,面上带着一股凄柔,可谓是我见犹怜。 “以谢将军的人品,想必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郑婓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怨怼,看向谢方寒的眼中更是存了些许气愤。 “离京几年,本宫倒是不知道如今的世家子弟都是这般的拿不上台面。”三公主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他们都知道三公主这些年时长出海,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西京,就算在也不参与贵族间的活动,没想到这次谢方寒的冠礼还能惊动她亲自来参加。 又是一声声问安,晏瑜丹目不斜视直接走到贵女团前,看着刚刚为谢方寒辩驳的女子毫不留情面的道:“孙大家一世清明,没想到教出来的孙女是这般有心机之人。” 孙如玉的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像谢方寒看去。 正巧谢方寒听到三公主的话也看向她。 孙如玉也没想到能对上谢方寒的视线,微微愣神,紧接着眼角就涌出几点泪光。 静心涂过口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然而谢方寒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就收回了视线。 目睹了全程的李喆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知道谢方寒在看什么,毕竟早上才和她说了这为孙如玉是西京第一红颜,谢方寒当时听完还有些不满,现在真人到场,自然要看看是不是比得过五殿下。 孙如玉的泪光僵在眼角,落也不是,收也不知道怎么收。 她没想到这位谢将军这么不给她面子,以往不管是身份多么尊贵的世子,见到她都是礼待有加,何尝受过这般冷遇。 郑婓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一直觉得自己作为西京第一公子,理应配西京第一贵女,结果横空出世了这么一位和他们身份脱节的“大将军”,尚未回京便成了整个京城的谈资,回京之后更是吸引了整个西京城的注意。 连原本对他颇为亲近的孙如玉都变得冷漠了不少,和她的那些贵女朋友们三句话不离“谢方寒”这个人。 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有什么值得谈论的。 他是最早一个注意到谢方寒到场的人。 说实话他有些羡慕。 他本以为谢方寒是上过战场的人,就算不是五大三粗也不会长得特别好看,结果没想到…… 后来还是身边的好友提及谢方寒的身世他才明白缘由,谢方寒的父亲谢明远是西京城出名的“美男子”,有这么一位生父,谢方寒的长相也就说的过去了。 郑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同龄人里谢方寒着实与众不同,不管他也好,或是孙如玉也好,自始至终,谢方寒对他们的态度都是漠视。 在她的眼中,所谓的西京第一公子,第一贵女根本不值一提。 晏瑜丹怼完孙如玉,又把炮口转向郑婓,说的话也更加的犀利,“听闻郑国侯家的世子是位性情中人,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寻常,就是不知道郑国侯听到世子今天这席话会作何反应。” “论官职爵位,郑国侯尚低谢将军一等。” 郑婓的脸色已经不是白净了,晏瑜丹的话听得他通体发冷,是他过于得意忘形了,他想着抢占道德的制高点,往往这一招对其他同龄人都是有效的,可谢方寒和他们不一样,她身在大晏的权利中心,这些小打小闹的招数在她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所以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不和他计较,是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必要。 巨象何需关注蝼蚁言行。 “五皇妹呢?”晏瑜丹对着晏瑜葭问道。 晏瑜葭语不惊人死不休,“应该还在后院睡着吧。” 谢方寒:…… 虽然这是真的,但是从晏瑜葭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在场人:……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正说着,谈论的中心姗姗来迟,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晏瑜棠从通向将军府后院的连廊里走出。 来人昨晚似乎是没有休息好,眼底下还带着一层淡淡的清灰。 “吵醒你了?”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谢方寒突然出声。 晏瑜棠径直的走到谢方寒身前,一边扯平冠服上的褶皱,一边说道:“没,是我让她们这个时候叫醒我的。” 她说到这顿了顿,看着谢方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一直睡下去错过你的冠礼怎么办。” 第 103 章 谢方寒十分不给面子的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来晚了,已经结束了。” 晏瑜棠余光扫过郑斐和孙如玉,笑意不减:“也不算太晚。” 晏瑜葭走到两人身边看着晏瑜棠埋怨道:“皇姐你下次出宫前记得告诉我一声啊,我昨晚找了你很久。”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身边的一圈的人听到。 郑斐的脸色更难看了,就连孙如玉也有些绷不住。 凰羽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晏清殿下昨夜就出宫了?孙如玉的目光再度落在谢方寒的唇上。 那个痕迹……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魏南雁看完这出好戏,面无表情的走到李喆身边,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李喆小幅度的点点头一脸狡黠道:“早些时候我也误会了。” “你就看热闹吧,万一事情没法收场……” “不会的。”李喆信誓旦旦的打断她的担忧,看了一眼孙如玉,又接着道:“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魏南雁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天因为谢方寒的事,她家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各式各样的“青年才俊”“名门贵女”都想方设法的套有关谢方寒的消息,要么就是想办法和自己拉近距离。 “知道归知道,但是把事情放到明面上,终归还是有些……”魏南雁不赞同的是这种高调的做法。 “你就放心吧。”李喆安慰她说:“早点让她们认清事实比较好,省的白日做梦多生事端。” 魏南雁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却不抵触李喆的做法,私心来讲,作为晏瑜棠的好友,这也是她所期望的。 “时辰差不多了,快去换衣服吧。”晏瑜棠提醒道。 冠礼的礼服繁琐,一般冠礼结束后当事人就会换下礼服。 谢方寒是怕自己回去吵到晏瑜棠才没有着急换衣服,如今听到晏瑜棠的话,这才想起来中午还有午宴,这礼服着实不方便,还是换了的好。 她和晏瑜棠只会了一声,然后便跟着侍从回了后院, 晏瑜葭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抬手唤来一队将军府的府兵,以“保护皇姐”为由,把府兵安排在各个连廊和宅院的门口。 直接杜绝有人“误入”将军府后院的乌龙事发生。 守备如此森严的将军府还能误入,那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这话吩咐完,人群瞬时安稳了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之后,也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 晏瑜棠轻咳一声,对着看过来的晏瑜葭使了一个眼色。 晏瑜葭了然的点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突然道:“呀,皇姐!你之前不是说今日要送给谢将军一份冠礼么,刚刚谢将军在这时怎不见你拿出来。” 晏瑜棠面不改色的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刚睡醒神思还不太清醒,忘记了。” 晏瑜葭继续道:“谢将军刚走,此时还能追得上。” 晏瑜棠点点头,顶着全场的注目礼从容的穿过了府兵把守的大门。 在场的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晏瑜丹挪开视线,心道不和她俩一般见识。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两个妹妹,也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故意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姐妹俩是在唱双簧,可要追究起来,也真没什么把柄。 晏瑜丹扫了一眼晏瑜葭,之前还没怎么注意这个妹妹,这三年来倒也听说了她在朝的不少事,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父皇要是知道的话心情应该很复杂吧,有两个能力挽狂澜的女儿,可偏偏又都是女儿。 谢方寒衣服换了一半,房门就被推开了。 能这么自由出入后院暗卫还没有提醒的,整个大晏也就晏瑜棠了。 晏瑜棠上手帮忙,早上是因为礼服她自己穿不好,如今换了常服谢方寒便不太习惯了,可最终还是拗不过晏瑜棠,抬手让她替自己系好腰带。 衣服是晏瑜棠昨晚从宫里带出来的,料子和缝制针脚都和之前在浴殿里那件衣服相同,但是这一次没有出现下摆短一截的情况。 “你这些天熬夜就是为了缝这套衣服?”谢方寒有些心疼,昨夜灯光太暗她一直没注意,刚刚在外面她才发现晏瑜棠眼下的青灰,不像是一夜的成果,倒像是许多天熬夜堆出来的。 晏瑜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来回打量着谢方寒身上的衣服,围着她绕了几圈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一脸满意的夸赞道:“很好。” 谢方寒被这与有荣焉的语气逗笑,追问道:“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啊。” “当然是夸你。”晏瑜棠看着她,脸上一副“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的表情。 “绣娘说了这种料子做出来的衣服挑人,身板太宽就会显壮,太窄又撑不起来,一开始我还犹豫要不要用这个料子。” “这么夸张的么,那我要是撑不起来怎么办啊。”谢方寒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衣服。 晏瑜棠一边给她的腰上系玉环,一边道:“撑不起来就不穿呗,反正就是一件衣服么,熬夜在做一件就是了。”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 谢方寒哭笑不得的道:“从回来我就发现了,你这嘴上一套一套的,是不是都是晏瑜葭教的。” 晏瑜棠反问道:“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么?还是我说的比不上那位孙小姐好听?” “你听到了?你早就到了?” 晏瑜棠掩饰的垂了眼皮,“就听到一点。” 谢方寒叹了一口气。 晏瑜棠听到这声心里一紧,还没等她解释,就听到谢方寒说:“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啊。” “那些人废话连篇的又烦又吵,我又不好意思当众翻脸,只能憋着看他们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晏瑜棠很少听到谢方寒抱怨什么,没想到只是和世家子弟打了一会交道她就这么不耐烦,眼见着谢方寒的脸色像是吃了黄连一样拧着眉,她抬手轻轻的捋平,柔声道:“好了好了,这次怪我没有及时出来。” 眉头虽然捋平了,但是谢方寒却使起了小脾气,噘着嘴,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晏瑜棠被她这幅模样逗弯了眉眼,两手搭上谢方寒的肩,轻踮脚尖,在她嘟着的唇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谢方寒完全没想到晏瑜棠会突然亲她,等到晏瑜棠话都说完了,她才回过神,嘴唇动了动,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她自己先红了脸。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涨红的脸,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现了格外新奇的事。 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谢方寒这么容易害羞的呢? 这么多年除了偶尔冲动,多数时候她都是成熟又理智。 谁能想到只是一个吻就让她羞红了脸。 晏瑜棠突然想逗逗这个样子的谢方寒,凑近她的脸小声道:“害羞了?” 谢方寒歪头避开她的视线,没想到反而让晏瑜棠看到了她通红的耳朵。 这么可爱的么…… 晏瑜棠注意到她正在搓衣角的小动作,下意识伸手牵住,没想到谢方寒像是触了电一般,浑身都震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晏瑜葭之前经常对小皇孙说的一句话。 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么。 她一直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晏瑜葭给她解释过一次,当时她也没能理解,看着眼前的谢方寒,她感觉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晏瑜棠牵住谢方寒的手,谢方寒的手上有一层薄茧,是多年练剑磨出来的,虽然有些糙,但是却让晏瑜棠爱不释手。 那些薄茧莫名的给她一种安全感。 谢方寒趁她低头专心的把玩自己手的时候,默默地把波动的情绪平复好。 今天是她大意了,没想到晏瑜棠这么突然! “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她的脸上的颜色还没有完全消去,面上还覆着一层薄红,衬着从窗外打进来的日光,显得烨烨生辉。 这下轮到晏瑜棠脸红了。 晏瑜葭的书库里有一本《诗经》她甚是喜欢。 现在的谢方寒也正好应了里面的一句话。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谢方寒见她突然红了脸,以为是屋里太闷了,加上开宴的时间快到了,便拉着人走出了卧房。 晏瑜棠遭到美颜暴击,一直到走回刚刚的裕园才回神。 然后她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各种惊叹声。 有些是因为谢方寒和晏瑜棠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牵着手。 有些则和她一样遭到了谢方寒的“美颜暴击”。 孙如玉红着脸,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方寒。 礼服端正,谢方寒尚能穿出几分倜傥,现在换了常服,更是俊美绝伦,郑婓和她完全没有可比性,这样无双的人,就算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她也要争上一争。 晏瑜棠紧了紧握着谢方寒的手。 她很不高兴这些人看谢方寒的眼神。 很不高兴! 谢方寒接到她的信息,面无表情的对她们说了一句“开宴时间到了,诸位请。”说完便直接转过身,牵着晏瑜棠向布宴的庭院走去。 “今天来了不少人。”晏瑜棠突然道。 谢方寒侧头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晏瑜棠若无其事的道:“比如,那位李将军之女。” “……” “刘侍郎的嫡女。” “……” “还有那位眼睛粘在你身上的孙大夫嫡孙女。” “……” 怎么又吃醋了!!!! 第 104 章 女人心,海底针。 古人诚不欺我! 谢方寒看着面带微笑,眼中却明晃晃的写着“我在吃醋”的晏瑜棠,第一次充分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甜蜜的苦恼! 从她们现在所在的裕园到安排午宴的绛园这段路上要路过一个观景湖,湖不大,但是水位不浅。 晏瑜葭看着后面乌压压的一片人,似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这种湖啊河啊有水的地方基本已经成了古言小说的剧情转折打卡点,只要碰上,必然是要触发剧情的。 作为互帮互助小组成员之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其他成员提前扫除障碍。 “听说,将军府的侍女都是会武的。”她就跟在谢方寒两人的后面,作为焦点的中心的她一出声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谢方寒回头,就见晏瑜葭眼神刻意的飘向马上要经过的观景湖。 十多年遍阅言情小说的片段霎时间从她的脑海中飞速划过,一瞬间,谢方寒就get到了重点。 她接着晏瑜葭的话说:“是啊,都是会武的,而且水性都不错,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手拉一个上岸是没问题。” 后面跟着的人有些不理解两个人为什么突然说将军府的侍女,不明所以的还跟着夸了几句厉害,倒是有些心理有鬼的,听到后瞬间低了头,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托两人这段警告的福,一行人“平安”度过了观景湖,进了绛园,老一辈的朝臣早就入座,谢方寒身后的那些年轻一辈也不好再造次,放低了身子,各自去找自家的家长。 谢方寒依旧牵着晏瑜棠的手,对周围射过来情绪各异的目光视若无睹。 开玩笑,她和晏瑜棠的婚事可是有圣旨盖章的,她就不信有不长眼的人跳出来指着她说松手。 谢方寒不松手,晏瑜棠也没有抽开的意思,她心里还记着那几位小姐啊,还有什么嫡女,眼下正是满心危机感的时候,那些大臣们的看法先放放。 卫百里抽了抽嘴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点也不少,请来的几位名佬的视线都要把他捅穿了! 他看向在他身边落座的孙女和未过门的孙女媳妇,两个人你看着我看着你,根本不顾忌在场的客人。 这一点上,谢方寒还挺像卫恣的。 当年的卫恣和廖涵也是这样,特别是卫恣,只要身边有廖涵,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位五公主和她母妃倒是稍有不同,廖涵性子冷淡,又懂得低调收敛,她会纵着卫恣,但是却不会大庭观众之下做出这么招人目光的事。 不…… 也可能是他想错了。 毕竟他不了解廖涵那个孩子,他看到的只是她表露出来的,廖涵和现在的五公主身份不一样,处事待人自然也就不同。 这边老爷子见景思人开始走神,旁边名佬们眼睛都快瞪瞎了,结果卫百里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出一下声提点谢方寒,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方寒拉着公主入座。 午宴开始,不少贵女摩拳擦掌的打算当众表演一下才艺以博得今日主角的注意,只是没想到这主角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上场的贵女名字还没报完,她人就已经把头低下去了。 离得稍微近一些的人纷纷探头看过去,就见谢方寒正专心致志的给晏瑜棠挑着鱼刺。 孙如玉不顾自家父亲的阻拦,坚持着也上了场。 她这西京第一贵女的名声倒也不是浪得虚名,刚一上场,场下就起了骚动,自报家门后,宴上的气氛更是热烈了几分。 孙如玉被这气氛影响,竟也从心底生出几分底气,只是这底气还没派的上用场,就被仰慕的人亲手打散了。 谢方寒举杯起身,不急不缓的扫视了全场,朗声道:“今日承蒙诸位上门见证在下的冠礼,离京三年今日也是重新让本将军见识到了西京同僚及其家属的热情。” 她话说的夹枪带棍,不少人听完脸色都很难堪。 偏她本人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举着杯子继续道:“我是个上战场领兵打仗的粗人,不太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所以我今天在这也就直说了。” “三年前,我自北境归京,陛下圣旨赐婚,我喜不自胜,唯一担心便是晏清殿下看不上我这个驸马。” 谢方寒说到这转头看了一眼晏瑜棠,趁着没人注意,飞快的对她眨了下眼。 晏瑜棠笑笑,静待着她还能说出多夸张的话。 谢方寒:“我是个贪心的人,满心满眼都只是晏清殿下,能得殿下青睐,我此生无憾,亦无求。” …… 嘶…… 晏瑜葭这一口噎的啊。 谢方寒这话说的也太绝了。 直到谢方寒重新坐下,绛园里还是一片安静,孙如玉站在场中央,脸色煞白。 谢方寒的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是对站在场中央的她无疑是打击最大的。 她孤零零的站在场中,觉得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她后悔了,现在只希望有人能把她带离这里…… “玉儿,回来吧。”孙大人看出女儿的窘迫,到底是自家女儿,放在心头养大的,他也舍不得,连忙出声把人喊回了神。 孙如玉黯然落场,孙大人虽然心疼,但是也知道这是女儿自讨苦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谢将军和晏清殿下之间关系亲密不似作假,只是年轻人们在一意孤行。 不过谢方寒今日说完这些话,应该也就不会再有抱有其他想法的人往上凑了。 不知者不罪,但要是知道再犯,那性质不一样了。 晏瑜棠盯着谢方寒,直把谢方寒盯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呢?” 晏瑜棠笑笑没有说话,看起来心情十分的不错。 谢方寒:…… 刚刚不还在吃醋么?这就又没事了? 明明都是女人,为什么晏瑜棠的心思就这么难猜呢? 全西京为之注目的冠礼最终结束在宾主尽欢里,至于有多少人是真的喜,那便就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冠礼之后谢方寒开始上朝,晏瑜棠也不再“闹脾气”,重新开始监国。 她们和晏瑜葭说好了,解决了梁国太子这个原文男主后,她们便出发去西北。 晏瑜葭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对她们彼此最好的结果。 卫百里在冠礼后便去了郊外的温泉山庄长住,那一年的伤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颓势,如今谢方寒已经能独当一面,常年压在他心间的巨石也散了不少,他也就放心的离开了京城。 谢方寒拜见过晏皇,之前南征,晏皇将兵符和圣旨一起给了她,如今这仗打完了,兵符自然也是要上缴的。 不是她心大,只是放眼大晏,能和她在战场上正经打对垒的将领都在镇北军里,她有底气不屑这块兵符。 去之前她听说晏皇已经许久没有见外人了,本以为交了兵符就能离开,没想到大太监竟然出来和她说晏皇要见她。 “参见陛下。” 隔着厚厚的帘子,谢方寒微微的欠身行礼。 长久的沉默回荡在厚德殿里。 晏皇没有出声,谢方寒问好后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还是晏皇先出了声。 “你……出乎朕的意料。” 谢方寒皱眉,她从晏皇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命途迟暮的沧桑感。 谢方寒:“那陛下原来是怎么想的?我会战死在南境么。” “呵呵……”晏皇低笑了两声,“朕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但是说出的话又无比霸气,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 “朕只是没想到,你平叛的速度会这么快。”晏皇的手抬了抬,一旁候着的大太监领命,从内室取出一物交给谢方寒。 “这本来是朕准备在你们大婚时交给你们的,不过对现在的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了。” 谢方寒看着那道圣旨,又看看大太监,抬手接过,展开后眉心重重的一跳。 是一道空白的圣旨。 但是左边的印章已经盖好了,除了晏皇的印玺,还有传国玉玺的印记,这道圣旨的重量,和现在要经过中枢颁发的圣旨完全不同。 不同到哪怕是谢方寒在上面写上“晏皇退位”或者“晏皇传位于谢方寒”都是可以直接奏效的。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谢方寒被这张圣旨砸蒙了。 晏皇答非所问,“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谢方寒还想问什么,晏皇又抬了下手,大太监会意,恭敬的请谢方寒离开。 谢方寒:…… 出了厚德殿她还是一头雾水。 明明是来还兵符,结果莫名其妙的得了一张空白的圣旨。 嗷,兵符现在还在她身上,晏皇根本没收。 大太监在暗处目送谢方寒离开视线后才回去复命。 “禀陛下,谢将军已经走了,看反向应该是去棠园。” “嗯。”晏皇淡淡的应了一声,听不出悲喜。 “给她那样一道圣旨,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疯了。”他突然道。 大太监微微弯身:“陛下做事自有陛下的道理。”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晏皇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她对谢方寒说的话,只是这一次的语气除了感慨,更多的则是决绝。 “我们这些老骨头迟早都要退场。” “退场前,再帮这些孩子们做点什么吧。” “作为父亲,我始终对她们亏欠甚多……” ※※※※※※※※※※※※※※※※※※※※ 快了 第 105 章 晏瑜棠看着谢方寒拿来的圣旨,心里的疑惑只比她多不比她少。 每当她觉得自己看清楚这位皇帝的用意时,晏皇总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梁国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晏瑜棠把圣旨放下,晏皇的事可以再说,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梁国的问题。 晏瑜棠:“梁国太子顾烬亲自北上出使大晏,用的是给父皇祝寿的名义。” “祝寿?” “嗯,今年是父皇六十岁的寿辰,理应大办。” 何止是大办啊,六十这个寿数在现代都颇为重视,更何况在古代,还是皇帝的六十岁。 这个理由倒是值得梁国太子跑一趟,但是她们都知道这位梁太子还有别的目的。 “多半是为了你来的。”谢方寒思索良久,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晏瑜棠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用目光表示愿闻其详。 谢方寒也真的开始一板一眼的分析起来:“还是之前说过的问题,现如今大晏皇室凋零,男丁就剩一个六皇子还是个孩子,以及一个掺了胡人血统的小皇孙。” “大晏如今执政的是你和晏瑜葭两位公主,你又是晏皇钦点监国的,之前顾烬在南境挑唆没能成功,大晏的国力反而在逐步提升,我若是他,有这么光明正大的机会,也会亲自来看看这位掌权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晏瑜棠略微思索,“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同样的,你也说了他当时在南境挑唆失败,也说不定这次就是奔着你来的。” 谢方寒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有区别么,针对你就是针对我,针对我就是针对你。” “全大晏还有不知道咱俩这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这语言怎么突然就粗鄙起来了!晏瑜棠红着脸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多纠结,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二皇嫂之前找到我,说是有事同你商议。” 谢方寒成功被带离了方向,“你不说我都忘了,之前冠礼的事,我还没去谢二皇妃呢。” 说到这她又看向晏瑜棠,眼中闪烁着迷惑:“二皇妃找我能有什么事啊?” 晏瑜棠没有立刻回答谢方寒,但是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一点也不清楚。 “瑜棠?”谢方寒见她神情严肃便轻轻叫了一声。 晏瑜棠回过神,对上谢方寒担忧的目光,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想。 “我要是没猜错这件事你应该会挺喜欢的。” 谢方寒:? 她这是卖什么关子呢。 晏瑜棠见她一脸迷惑,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也罢,趁着现在有空我陪你一同过去。” 谢方寒自然是同意的,或者说她巴不得晏瑜棠和她一起去。 两个人去到二皇妃居住的宫殿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门里传来“嘿!”“哈!”的喊声。 那声音稚嫩,不用猜也知道出自谁。 侍人将殿门推开,谢方寒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像模像样摆架势的小皇孙。 明明三岁正是好动的时候,偏偏这个孩子耐得住性子,一板一眼的挥着小拳头,那姿势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皇姑姑!”小家伙第一时间发现了来□□也不打了,像个小炮弹一样直冲冲的投向晏瑜棠。 小家伙皇姑姑皇姑姑叫个不停,因为年岁小会说的话还不多,只能靠不停的叫名字,表达自己的满心欢喜。 内殿的二皇妃听到外面的声音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也来到了院子里。 “见过殿下,见过谢将军。”二皇妃弯身行礼。 “皇嫂不必多礼。”晏瑜棠笑着对她道。 二皇妃:“不知殿下和将军到此,可是有什么事?” 晏瑜棠看了一眼谢方寒,谢方寒会意连忙出声道谢,“这次来主要是谢谢皇嫂之前帮我操办冠礼,百忙之中还要劳您为我费心,实在惭愧。” 二皇妃闻言笑了笑,她这几年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气质倒是比之前更为沉淀,再加上有了孩子,这一笑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谢将军这话就是折煞我了,当年若不是谢将军和殿下将我救出,我又如何能和孩子活到现在。” 当年的事牵扯太多,太杂,很多事情的对错界限早已被模糊,谢方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连忙问道:“殿下和我说你有事要找我,不知道是何事?” 二皇妃见谢方寒换了话题,也就自觉地不在提之前的事,目光落在小皇孙身上,脸上罕见的带了一丝难过。 “是孩子的事……” 这事说来倒也不大,只是事情本身出乎谢方寒的意料。 小皇孙是大晏的“琢”字辈的第一个孩子,可已经三岁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大晏,皇子皇孙的名字除了祖上定下的中字,还需要父辈或祖辈择三字。 也就是说正常流程应该晏皇或者二皇子给小家伙定名。 可先不说二皇子如今在哪,就是二皇子那个身份,晏皇也是不会给小皇孙取名的。 二皇子同辈里,只有六皇子一个皇子,可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择名这件事落在他身上,对他和小皇孙来说都是敷衍。 晏瑜棠和晏瑜葭又是公主,不符合规矩,结果孩子的名字就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个正经的名字。 谢方寒虽然觉得这事挺不可理喻的,但是考虑到这毕竟是古代封建社会,有封建糟粕也是正常的。 “孩子的乳名取了吧。”虽然大名不能取,小名肯定是有的,而且还有晏瑜葭在,她不信她会没给小皇孙取小名。 “有倒是有……”二皇妃说到这,神情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连晏瑜棠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谢方寒更是好奇了。 晏瑜棠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看着谢方寒语气无奈的道:“小名叫直儿。” 直儿? 侄儿! 谢方寒:…… 行,不愧是你,晏瑜葭! 谢方寒被这个名字憋得一口气喘了三次,晏瑜棠见她这样,忍俊不禁的给她解释道:“瑜葭说直儿这孩子虽然看着老成,但实际上过于耿直,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谢方寒冷哼一声,十分不给面子的挑破道:“得了吧,你不知道她我还能不知道?” 什么耿直,不就是为了叫出“侄儿”这俩字么。 她取这名的时候就不考虑一下二皇妃么!人家本来是孩子的妈,这小名一叫,好么,儿子直接变侄子。 不过话也说回来,谢方寒也知道晏瑜葭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 晏皇态度不明,但是从不给孩子取名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他对这孩子还是见外的,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看人下菜的人,皇帝这个态度,就算有二皇妃在小皇孙可能也会被有心人盯上。 但是这名字让晏瑜棠和晏瑜葭叫出来就不一样了,总不会有人当面问她们叫的到底是不是“侄儿”,也算变向肯定了小家伙的身份。 不过这大名…… 谢方寒看看院子里的两个人,“你们不会是想让我给孩子取名吧?” 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二皇妃也不故作姿态大大方方的请求道:“劳烦将军了。” “这不合适吧。”谢方寒转头看向晏瑜棠。 晏瑜棠见她一脸的犹疑,知道她是又想多了,只得出声给她解释道:“你是父皇下旨钦定的驸马,又是一品骠骑大将军,论身份论地位你都再合适不过。” …… 谢方寒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亲都还没成呢,就要先履行当爹的职责了。 小皇孙眼巴巴的听着大人说话,虽然内容听不懂,但是在大人们说完话后也跟着把目光投向了谢方寒。 他记得眼前这个人,母妃说他是大将军,他也答应过自己要教他练武。 孩子的目光澄澈,似深谷清泉,干净的一眼见底。 “清怎么样?”谢方寒想到这脱口而出。 也不是不能择个高大上的字,但是真到起名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字有多华丽,而是对这个孩子未来的期望。 她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世,她们这一辈因为上辈的原因已经很苦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后辈能活的开心充实。 她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像他的目光一样,干净明亮。 晏瑜棠对着她点了点头,谢方寒的想法,她大体也能感受到。 二皇妃对这个字也很满意,为人父母,虽然盼望孩子成才,但更希望的则是他们能平安顺遂。 “清”这个字不会太重,也不是很轻,是期盼也是祝福。 见两人都没有意见,谢方寒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蹲下身让小皇孙能平视自己,看着他道:“晏琢清。” 小皇孙看看谢方寒又看看自家母妃,在二皇妃鼓励的目光中,怯生生的问道:“是在叫我吗?” “是。”谢方寒点头,“这个名字你喜欢么?喜欢的话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小皇孙嘟着嘴神情很是严肃,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连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三个大人都没有打扰他。 带着几分打趣的心思,想听听这半大孩子的想法。 “皇姑姑。”他拉了拉晏瑜棠的下摆。 “怎么了?”晏瑜棠柔声问道。 “叫了这个名字,那我是不是就不叫直儿了。”他一本正经的问道。 晏瑜棠瞥了谢方寒一眼,也跟着弯下身,看着小皇孙道:“直儿这个名字是只有你亲近的人才可以叫,你永远都是姑姑的直儿。” 小皇孙令他开心的答案,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那我要这个名字!” 谢方寒彻底松了这口气。 晏琢清:“七姑姑说了,有便宜不占是大笨蛋,我今天多一个名字,是不是也占便宜了?” 二皇妃:…… 晏瑜棠:…… 谢方寒:…… 他就不该这么早松这口气!!! 第 106 章 谢方寒的冠礼之后不久便是中秋,因为晏皇今年的寿诞要大办,晏瑜棠便用这个理由再次免了中秋的宫宴。 前两年是以南方战时做借口,今年谢方寒回来了,本来不太好推脱,好在是赶上了晏皇大寿。 以前晏皇当政的时候,这宫宴是半月一小聚,一月一大聚,也不知道怎么找出的理由,反正就是天天摆宴。 现在换了当家人,晏瑜棠姐妹俩拿着话语权,这宫宴基本也就没摆过几次,就算摆了也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庄重但不奢侈。 中秋是团圆宴,谢方寒想把老爷子接回京过节,被老爷子一句“不想折腾”给怼了回去。 拜他所赐,现在的京郊温泉基本成了西京老大臣们的“养老院”,有家室的没家室的都往那凑,过节竟然少有回京的。 谢方寒想想倒也能理解,一般这个岁数的老人一家也就一个,平日里也没个人说话,现在有机会凑在一起,能聊天能下棋的,他们自然不愿离开。 老爷子不回去,谢方寒也就心安理得的在宫里过年,今年的人比较齐,不仅是她,魏南雁和李喆也进了宫,李喆的船队要等到过完年才出发,现在正是闲的时候。 中秋当天,棠园久违的热闹了起来,侍从们忙碌的穿梭在园里,晏瑜棠和晏瑜葭也抛下政事安心过节,晏瑜丹从冷宫出来后看到了候在外面的明月,小皇孙成了全场的焦点,平均不过二十多的“青年人”围坐的圆桌成了这座宫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真希望年年都能这样和大家坐在一起。” 李喆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一向爽朗的人也开始有了感慨。 魏南雁十分不给面子,“大过节的你就不能说点开心的?” 李喆撇嘴看着谢方寒道:“我从没想过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就能去做我想做的事。” 谢方寒抿了一口酒,笑着道:“我也没想过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当上了一品大将军。” 晏瑜棠紧跟着道:“我也没想过我还不到二十岁竟然就要监国。” 晏瑜葭不甘寂寞:“还有我,我也没想到我不到二十岁就要帮着我姐姐处理朝政。” 晏瑜葭说完这句还不算,继续道:“看看西京别家十多岁的贵女们,都是隔三差五赏花游湖,吟诗弹琴,而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处理政事,有时候还要和一群老头扯皮。” 晏瑜葭说到这,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从那个尚书说话有多酸腐,到这个侍郎办事有拖沓,晏瑜棠听了两句也开始在一旁补充。 从文臣说到武将,从一品说到六品。 晏瑜葭几乎是把整个朝堂吐槽了一个遍。 直至月上中天,在场的人才纷纷起身离开,宫门已经关了,李喆和魏南雁便留在棠园,住回了他们还是伴读时的屋子。 谢方寒仗着自己喝了酒,大着胆子钻进了晏瑜棠的卧房,进去后又担心晏瑜棠赶自己出去,趁着她没注意直接跳到了床上,拉着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头露在外面。 晏瑜棠晚间喝的不多,意识还很清晰,她看着床上的谢方寒,眼神无奈,“怎么穿着外衣就躺下了。” 谢方寒想了想,坐起身,飞快的脱得就只剩下里衣。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可当晏瑜棠在身旁躺下来后,谢方寒还是怂巴巴的往里面躲了躲。 晏瑜棠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谢方寒色厉内荏的问道。 “你在怕什么啊。”晏瑜棠翻了个身,正对着谢方寒。 “没怕。”谢方寒才不承认这个说法。 “是么?”晏瑜棠十分质疑。 谢方寒不接她的话,晏瑜棠也不逼她,往她那边凑了凑,小声的说了一句:“睡吧。” 谢方寒一直等到晏瑜棠睡熟,才轻轻的透过被子把人揽住。 “晚安。”她轻声道。 …… 中秋过后,梁国的国书也送到了。 如她们所想,国书的内容是梁国太子亲至大晏为晏皇贺寿。 朝臣们对此的态度各异,但是有一点达成了共识,梁太子此番起来,必然是不怀好意。 而就在梁太子的车队进入大晏境内后,西京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年不理朝政的晏皇,突然上了朝。 虽然没有取消晏瑜棠的监国权,朝上也不发言,多半时候也像睡着一样闭着眼,但是他本人确确实实的重新坐回了龙椅上。 朝臣们心里开始打鼓,摸不准晏皇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晏瑜葭也不明白这是唱的什么戏,她瞄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谢方寒,见她面上也是严肃,便明白她也不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能等到下朝后再合计了。 下了朝,众人不约而同的汇聚到了棠园。 还不等他们开口问,晏瑜棠先一步说道:“先声明,今天的事我也不知道,听到那句皇上驾到的时候,我也是蒙的。” 连晏瑜棠都不知道? 晏皇到底要干什么? 魏南雁:“会不会和梁太子有关系?” 她能提出这个想法也不是空穴来风,最近的大事也就是梁太子来大晏贺寿了。 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什么头绪,最后也只是说定静观其变。 第二日下朝,晏皇有了新的动作,他让言官把奏折送到厚德殿。 这是要重掌朝政? 这个信号一放出来,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那些憋气了好久的老臣,忧的是近几年刚起的新秀。 幸而晏皇早朝时依旧不发声,对于晏瑜棠的安排也没有多言,两个人也没有发展出针锋相对那种态势,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梁太子进京。 晏皇在御花园设宴,亲自给梁国太子接风。 重新上朝后一直少言少语的晏皇这一天话突然多了起来,虽然拢共说了也不过十局,但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在夸赞梁太子年轻有为。 朝臣们嗅到苗头,纷纷猜测晏皇是不是打算和大梁结亲。 五公主虽然已经有了婚约,但还有七公主呢,年龄也合适,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那顾烬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装的,言语间满是对大晏的吹捧,从一路的民风、景色,到皇室和朝臣的优秀有为。 他和晏皇两人你夸过来我赞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是一家的。 谢方寒的目光全程都落在顾烬身上,她想看看,今天来参加接风宴的这位“太子”到底是在大梁争位的那个,还是在南境暗中和她过招的那个。 晏皇像是听到了谢方寒的想法,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她的头上,“听闻梁太子文武双全,恰好我大晏也有这么一位少年英雄。” 顾烬端着酒杯动作自然的把目光转到谢方寒身上,两个人的视线相交,只一瞬又互相撤开。 顾烬:“早就听闻大晏出了位年岁不大的一品骠骑大将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顾烬的目光温和,语气真诚,听着没有什么不妥。 谢方寒举杯还礼,“太子殿下谬赞了,末将只是个粗人只会打仗,不及殿下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晏瑜葭适时的接话:“说到诗词歌赋,前些日子京中来了一位有名的琴姬,传闻她所奏的曲子都是天上的仙曲,本宫好奇,前些日子特意命人将她请进宫,想借着这个机会也让各位一起听听这所谓的仙曲。” “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朝臣们小声的交流着,看样子也都是听过琴姬的大名。 晏皇十分给面子:“既然皇儿这么说,那就把人带上来,弹一曲听听吧。” 晏瑜葭笑的明媚,抬手道:“来人,带琴姬上来。”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顾烬,盯着他注意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他表现的很淡然,像是一个听从主家安排的好客人,只是在琴姬出现时,他还是露出了马脚。 谢方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顾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大概是没想到她们会让真正的琴姬出场。 琴姬的身份在暗卫们倾尽手段的折磨下终于逼问了出来,她是梁国安插在大晏的刺客,这次进京也是为了替梁太子收集消息。 只是运气不好,入京的第一场演出就遇到谢方寒和晏瑜棠。 她弹的曲子之所以能让人头疼欲裂,也是因为那曲子本身就来自皇室的秘传,作者是那位发明了只食梁国皇室血脉蛊虫的国师。 越是懂得乐理的人,听到这首曲子受到的影响就越大,大晏重礼教,君子六艺皆要擅长,梁太子原本的想法是让琴姬通过一位重臣的引荐去到晏皇的寿宴上,结果没想到琴姬入京后就失去了联系。 出师未捷先少了一枚棋子,顾烬也只好另做打算。 结果没想到这位弃子出现在自己的接风宴上。 琴姬叛变了? 不可能,琴姬不可能背叛自己,这一点顾烬很确定。 可若是没背叛他,她又为何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不是失去了联系,只是琴姬无法联系到他? 他把视线转到晏瑜葭身上,大晏这两位公主在来之前他就做足了功课,这位七公主不同于其他皇室子弟,是在民间长大,虽然进宫就有了封号,但行事还是和其他皇室子弟十分的不同。 琴姬被侍从引到场中央,铮铮的开始弹奏。 通过琴音,顾烬更加确定这就是琴姬本人。 所以琴姬真的没有背叛自己? 顾烬有些拿不准,或许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那位七公主。 晏瑜葭顺势瞄过晏瑜棠和她身边的谢方寒,三个人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 107 章 顾烬的身份尊贵,大晏不能随便找个人接待,一个不好就会影响两国邦交。 而最后晏皇将这件事交给了谢方寒。 谢方寒求之不得。 一连几天她都“热情”的带着顾烬在西京城到处转,顾烬一路跟着,变现的并不热切也不敷衍。 两个人各怀鬼胎,面上倒是一片和平。 一连几天,顾烬都是被动的跟着谢方寒走,直至今晨,顾烬突然主动提出了要去一个地方。 “我在梁国的时候就听闻,西京城里有一处名为学院的地方,囊尽天下技艺,有教无类,不知谢将军可否带我去参观一下。” “太子殿下客气了,既然殿下感兴趣,那今日我们就去学院看看。” 一行人轻车从简直奔学院,谢方寒没想到的是三公主晏瑜丹也在这。 他们到的时候晏瑜丹正拿着一个小巧的船模给一群孩子讲些什么,身旁还站着一位眉目温婉的女先生。 晏瑜丹一开始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待看到顾烬后,目露了然,和谢方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便停止讲述,带着孩子们往校舍方向走。 顾烬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看着谢方寒问道:“我若没看错,刚刚那位是贵国的三公主殿下吧。” “没想到传闻中行事跋扈的公主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谢方寒露出一个胆笑,意有所指的回道:“传闻不可尽信,人也不尽然只有一面,殿下觉得可有道理?” 顾烬像是没有听出来谢方寒话里的隐喻,笑着应道:“将军说的是。” 一整天的时间顾烬都呆在了学院里,不厌其烦的参观每一处教师,谢方寒作为东道主尽职尽责的给“贵客”讲解。 从学院里出来,顾烬感慨道:“这学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无愧于‘万象’这个名字。” “不过。” 她话头突转,直指谢方寒:“最让我惊叹的还是谢将军,术业有专攻,可这几日交流下来,似乎没有什么是谢将军不懂的。” “殿下过赞了。”谢方寒看着她笑的淡然,“不过,最近还真有一事困扰我许久。” 顾烬神色不变顺着她的话问道:“哦?不知是何事?” 谢方寒看着她,突然敛了笑,一本正经的问道:“我想问问殿下,大梁到底有几位太子?” …… 因为晏皇突然上朝,晏瑜棠最近清闲了不少,每天上完朝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棠园修修花,喂喂鱼。 “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剪刀,起身迎上从外面回来的人。 谢方寒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一坐下便直接瘫在了晏瑜棠的腿上。 和顾烬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 她看似淡然又游刃有余,但实际上神经从未有过一刻的放松。 这可是男主,她再傲也不敢托大。 “累了?”晏瑜棠伸手轻轻抚在她的头上。 谢方寒睁开眼,琐碎的光自上打下,不刺眼反而有些温馨。 “有一点。”她轻声道。 “等父皇的寿宴结束,我们就离开西京。” 这是她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谢方寒:“前些日子萧将军给我寄了信,信里说那边建设的很好,城池的面积都比原来夸大了近三倍,现在已经十分有规模了。” “是么?那等我们到了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晏瑜棠的语气很轻松,谢方寒受到影响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也开始轻松起来。 两个人都不再出声,静静的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 “七殿下……”不远处的明月小声的对着廊下的人叫道。 “嘘。”晏瑜葭连忙示意她息声。 “让她们单独呆一会吧。” 谢方寒昨日的话是故意打草惊蛇。 这些天的观察下来,谢方寒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藏在暗处的人不出现无所谓,在她面前的这位男主是哪一个顾烬也无所谓,挑拨离间这种事,挑哪个都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谢方寒就开始她的挑拨大业。 “这位太子殿下,我要是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你的另一位兄弟杀了,皇位谁不想坐呢,就算你不想,难保你那位兄弟不想,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顾烬:“谢将军又在开玩笑了。” 谢方寒:“没事,殿下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说着您听着就行,反正对我们大晏来说几个太子殿下都一样,哦,要是等你们回国之后另一位齐反心了,我一定亲自带人去梁都救您,当然具体救下来的是哪一位我就不确定了。” 顾烬:“谢将军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谢方寒:“殿下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不过那也要的等到我见证了两位殿下自相残杀后再讲,这故事可是能名留青史的。” 顾烬:“……” 谢方寒:“说到这我不得不再问一下殿下了,不知道之前参与我国南境叛乱之局的是您还是您兄弟?恕我直言阴谋玩的真不怎么地,倒是在皇宫里那位,手段颇为不错。” “我和这位殿下交个底,若是让那位争储的殿下来南境,战事倒确实会拖上三年。” 沉默了半天的顾烬突然道:“天下皆知,南境的战事前不久刚结束。” 呵呵,上钩了。 谢方寒面露轻笑,十分体贴的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若不是想揪出南境战事背后浑水摸鱼之人,末将去年的年夜饭都可以在西京吃了,拖长战线完全是为了钓大鱼,我若不让步,让对面早早地撤了,我也查不到这么多事啊。” 谢方寒一脸的谦逊,仿佛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吃准了顾烬在这件事上不能发表意见。 不是不发表,是不能发表。 他若出言反驳,那就证明他真的参与了南境之事,干涉他国内政,谢方寒当街斩了他也说的过去。 他装傻不出声,那谢方寒就继续挑拨离间,踩一捧一,都是天之骄子,就不信他真忍得住,就算面前这位忍住了,背后那位也未必不多想。 没有人会想当一辈子的影子,不动心只是筹码不够。 谢方寒这套挑拨离间的说辞整整说了七天,然后,她换了新的办法。 她觉得只要这位顾烬太子不傻都不会让这套词被另一位顾烬听见,所以她这几天又给他准备了新的惊喜。 临近晏皇寿诞,西京城内开始热闹起来,特别是戏台子,那是左一个右一个,看戏不要钱不说,戏的内容还十分大胆精彩。 说的是曾经有两兄弟,为了争夺家产其中一个在暗中默默的打掩护,前面还兄弟一心,结果到最后却是兄弟阋墙。 而故事的结尾又引的人无限遐想。 最后活着的那个人,到底是兄还是弟?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 谢方寒拉着顾烬听完了整场戏,笑着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顾烬不说话,看谢方寒的眼神平静又冷漠。 谢方寒见状,笑的愈发的灿烂,“太子殿下,明日七公主在梅园设宴,不知殿下可感兴趣?” “自然。”顾烬点头。 谢方寒笑意不变,“既然如此今日我就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谢方寒说完拱手行礼后直接转身离开,丝毫不把身后的顾烬放在眼里。 跟着顾烬身边的侍卫跨出半步,长刀微微出鞘。 顾烬抬手拦住他的动作。 侍卫不解只低声道:“殿下?” 这些天他们一直都跟在顾烬的身边,谢方寒说给顾烬的话他们也都尽数听到了,一开始还能忍受,谁想到越来越过分,若不是顾烬拦着,他们早就想把刀杀人了。 “这里是西京。”顾烬只是这么说道。 侍卫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愤愤的收了刀,却没想到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的谢方寒突然停下了脚步。 谢方寒微微侧头,嘴角依旧挂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实在人让人火冒三丈。 “可惜了,没能见识到殿下身边侍卫的身手。” 顾烬神色不变,“会有机会的。” …… 梅园还是那个梅园,梅园里的人基本上也还是那些人。 只是这次攒局子的人变成了晏瑜葭。 顾烬作为客人,一进门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谢方寒将他引致上座,在她转回头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风声。 砰! 原本热闹的梅园瞬间安静了下来,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前面躺着不知生死的人。 先回过神的人顿了顿,又看向始作俑者。 谢方寒面上带笑,掸了掸下摆,像是在弹开什么脏东西。 “殿下见谅,我这人出手,哦不,出脚,出脚一向没轻没重。”谢方寒笑的温和,看起来一点也不建议刚刚有人要杀自己这件事。 场中的气氛变了,不管在座有多少人看不惯谢方寒,但起码她还是大晏的将军,这里还是大晏的国都,一个梁国太子竟然想在他们自家地盘刺杀他们的将军! 这未免也太不把他们大晏放在眼里了。 顾烬面色不变,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倒在地上的人一眼,看着谢方寒面无表情的道:“谢将军恐怕误会了,这人并不是我的手下,也不知道是如何混进了我的护卫队,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刺将军,行这般狂悖之事,定然是为了挑拨你我两国之间的关系。” 谢方寒笑了。 笑的十分开心。 也不枉她这段时间废了这么多的嘴皮子。 另一位顾烬,终于是出现了。 第 108 章 今天的“顾烬”很不一样。 之前的顾烬没这么好的嘴皮子,或者说根本不屑争这口舌之利。 但是现在这位不一样,倒不是说他爱挣,或者说这应该叫有效反击,要是前几天是这位在,她就不用自己说单口相声了。 “殿下请上座。”谢方寒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被她踢出去那人一眼。 “谢将军请。”顾烬说着,从容的在他的位置上落座。 可就在他即将坐下的那一刻,他却突然停住了。 “太子殿下?”谢方寒出声询问? 顾烬直起身子,脱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扔在他的座位上,看着谢方寒突然道:“近日天气转冷,本宫的身子骨有些僵,不知可否麻烦谢将军陪我过上几招。” 嘶! 场中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猜测这位梁国太子是不是疯了,又或是想要借机碰瓷? 被踢到门口的人还没被抬走呢,这位梁太子就要和始作俑者过招?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依仗。 众人止不住的把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谢方寒对于这个提议只是思考了一瞬,随即便满口应了下来。 “殿下有这个逸致,末将自然却之不恭。” 在场的人自发的往后挪了挪,生怕被波及到,虽然打不到他们身上,但是万一场中哪一位突然飞过来,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接得住。 顾烬自从进到梅园里,就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东道主晏瑜葭,连这突然出现的比武都是直接征求了谢方寒的意见,直白说根本没把这几位公主放在眼中。 挑拨离间么,谁都会。 君臣有别,虽然这位谢将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但如今手握重兵,大晏武将无人能出其右,若是他有二心,大晏明天就得改姓。 这样一个危险的人,他不信大晏皇室一点提防都没有。 想法是美好的,可惜对上的是晏瑜葭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顾烬说完后眼神就瞄向了晏瑜葭,想象中的忌惮没有看到,反而是满眼的……兴奋? 这是在兴奋什么呢? 她当这是在看戏么?! 晏瑜葭还真当是在看戏,恰好手边的方桌上还准备了干果和茶点,别说,真挺像看戏配置。 要说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不能假戏真做吧。 要是能在这直接把这位太子鲨了,她这个世界的任务线也就基本完成了。 顾烬:…… 顾烬:???? 她看自己的那是什么眼神?一会遗憾一会惋惜一会又无奈的,变脸呢? 晏瑜葭不知道顾烬在打量自己,知道她也不在意,她现在在考虑要不要让谢方寒打假拳,然后趁机假死,这样大晏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鲨了这位梁国太子了。 嗯,好像操作一样也不是不行…… 谢方寒:…… 我觉得不太行! 顾烬:…… 好狠毒的女人! 顾烬有种预感再打量下去这位七公主可能就要出幺蛾子了,他果断的走到谢方寒的对面,拉开架势打算完成这场“友好切磋”。 友好切磋热身运动这种说法谢方寒当然不相信! 如果说昨天那位是君子,今天这位那就是痞子,行事手法和她十分类似,都是别具一格不拘小节。 晏瑜葭:呵呵,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狗就是狗,你俩狗一起了。 谢方寒本着东道主的身份,示意顾烬先动,顾烬也不客气,直接架拳打了过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十几招,拳□□错间竟也传出了破风声,足可见两人有多出力。 谢方寒打的不是很轻松,对面这位太子下手十分重,而且专挑关节打,十足的野路子。 另一边顾烬也打的很小心,大晏的新任军神当真是有两把刷子,攻守兼备,丝毫没有破绽。 五十招…… 一百招…… 一百五十招……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露出破绽,也在比谁先撑不住。 谢方寒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肩上硬扛了一拳,探手直取顾烬的喉咙。 顾烬的反应也不慢,一招得手,丝毫不停,三指成抓,直扣咽喉。 两人双双立住,分别抓着对面的喉咙,僵持不下。 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弟子哪见过这阵仗啊,纷纷惊呼,回过神又自觉有失身份,连忙禁声眼巴巴的看着场中的两人。 晏瑜葭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面。 她想过让谢方寒打假,没想过会打平啊。 一直当背景板的晏瑜棠终于不咸鱼了,她给了晏瑜葭一个眼神,晏瑜葭会意,起身叫停了两人。 “停下吧,再打下去怕是要伤了和气。” 晏瑜棠皱眉,她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太子殿下还不放手么。”谢方寒面无表情的道。 “谢将军作为主人家,难道不应该先松开本殿?”顾烬亦是面无表情。 两个人莫名僵持不小下,到最后还是三二一倒数同时放了手。 互相松开后,两个人又同时撤开视线,熟悉谢方寒的晏瑜棠察觉到了她的反常,碍于场中的人过多,只得暂时压下询问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热身”结束之后,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累了,一个开始神游天外,一个开始闭目养神。 晏瑜葭:就还挺搭。 晏瑜棠:…… 梅园的茶宴结束,安静了全程的两人才又有了交流。 “殿下今晚可有约?”谢方寒笑的一如往常。 顾烬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今日与将军松了松筋骨,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谢方寒从善如流,“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顾烬微微颔首,留给众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谢方寒一直目送顾烬一行人消失,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走,回棠园。”她脸色少有的难看,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棠园里,小花作为知情人也被唤进了宫。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晏瑜葭还没见过谢方寒这么严肃过。 谢方寒微蹙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我的身份被发现了。” 晏瑜葭:? 晏瑜棠:…… 小花:“被谁发现了?” 晏瑜棠看了谢方寒一眼,替她回答道:“梁太子,顾烬。” 小花不解,“如何发现的?” “啊!”晏瑜葭恍然:“是最后那个锁喉的动作!” 男子和女子到底还是不同的,谢方寒虽然平时有伪装,但是也只是看上去可以以假乱真,一旦上手,那是肯定露馅的。 “卧槽!这怎么办啊!”晏瑜葭急的直接爆了粗口。 谢方寒眨眨眼,“倒是也不用太着急。” “大哥诶,这都火烧房梁了你还不急?”晏瑜葭一瞬间想多了很多事。 大晏内部刚刚有点平稳的苗头这个时候爆出去谢方寒的身份,之前的努力基本上就都功亏一篑了,百姓不会再信任皇室,别国也会借此攻击他们。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把柄捏在梁国手里,这简直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局面了。 谢方寒读懂了她眼里的担忧,出声安慰道:“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晏瑜棠:“你有别的发现?” 轮知根知底,最熟悉谢方寒的当数晏瑜棠,晏瑜葭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可看谢方寒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想来事情还有别的发展? 谢方寒缓缓地点了点头。 “还记得之前我刚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们说顾烬可能有两个的事么。” “嗯。” “记得。” “有实锤了?” “嗯。”谢方寒抿了下唇:“昨天之前都是同一个,今天这个是另一个。” 晏瑜葭:“就算真的有两个顾烬,这消息也没你这身份来的麻烦。” “……那我要是告诉你这两个顾烬不是孪生兄弟呢?” “不是兄弟?”晏瑜葭一脸的“你在逗我”。 “不是兄弟还能姐妹么?” 谢方寒:…… “姐不姐妹我不知道,但是今天那个顾烬,也是女的。” 晏瑜棠:…… 小花:…… 晏瑜葭:草(一种植物)! 这是个什么事啊? 晏瑜葭还是不太相信:“你确定?” 谢方寒点头:“没有喉结,我确定。” 谢方寒和晏瑜棠对视一眼,如今在坐最冷静的就是她们两个。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不算完全的被动。” 谢方寒点头:“嗯,还有的谈。” 小花回神,跟上了两人的思维:“但我们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谈。” “她会。”晏瑜棠说的笃定。 这回反而轮到谢方寒不解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们很像。” 谢方寒:? 这怎么看出来的?因为她俩都是特殊身份? 晏瑜棠:“在梁都争储的应该也是她。” 这一点谢方寒还是挺同意的,刚刚交手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对方是个狠辣的人,要是是她参与南境的战事。 谢方寒会吃不少苦头。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晏瑜葭问道。 当初她们定下这些计策确实是为了钓大鱼,结果鱼露头了,没想到是条鲨鱼,鱼线把她拉出了水面,她也把她们拉到了船边。 谢方寒看向小花,“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单独谈谈。” 小花明白她的意思,虽然这么做会暴露花月楼,但考虑要商量的事情,也确实只有那一处是最为安全的。 小花:“把她带过去,其他的我来安排。” ※※※※※※※※※※※※※※※※※※※※ 想不到吧= = 第 109 章 “谢将军谈事的地方真的是与众不同。” 听到这嘲讽的语气,让谢方寒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总好过放飞自我的太子殿下。”谢方寒冷着脸回道。 天知道她在将军府看到顾烬后是个什么心情。 原本她们在棠园都商量好好的,结果没想到这个女顾烬路子这么野,直接就“单枪匹马”杀到了将军府不说,还穿着女装。 女装!!!! 谢方寒都不敢想要是被人看见她俩走在一起西京的传闻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原本掌控主动权的她们,在今天发现了这位顾烬的秘密后就变得被动了起来。 不是因为谢方寒自己暴露了被动,而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介意自己的女子身份会被暴露。 谢方寒还记得她的原话。 “要是在你们自家的地盘上都掩盖不住我的身份,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谢方寒:…… 听听这欠揍的语气! 晏瑜棠之前说她像自己她还挺不以为然,但若身份转换,她是顾烬的话,嗯,她想想,应该只会做的比她更过分。 谢方寒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暗卫带路把她们秘密的引入了花月楼。 盯着将军府的人太多,而且将军府没有暗道,晏瑜棠她们要是进来,难免会打草惊蛇。 她们前脚刚进到花月楼里,小花紧接着就出现了。 大概是今天的刺激有些多,她见到“顾烬”的反应就比谢方寒冷静了许多,二话不说就把两人引进了暗室里。 顾烬表现的很放松,优哉游哉的好不惬意,一路上还有心思问两人楼里的内饰。 小花尽职尽责的回答问题,谢方寒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怎么善后,一会怎么谈判。 “谢将军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这几天不是一直都挺能言善辩么”顾烬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谢方寒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漠:“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顾烬笑笑,像是听不出她的话中的不满,继续道:“前些日子将军可是让我那位皇兄很是难做,硬生生的撑了这么多天,也挺难为他的。” “将军不妨猜猜,为什么他撑了这么多天,忽然就换人了?” 谢方寒眼神一暗,抿着唇没有开口。 这本来是她一会想要问的问题。 她自然是不信那位皇子是被自己气到了,其中必然是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会是什么呢…… 她莫名的开始烦躁,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 前面引路的小花一直注意着身后两人,作为旁人她能更直观的看出两个人现在的状态。 谢方寒一直在被这个顾烬牵着走。 谢方寒的烦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花月楼的暗室里,有两个人先她们一步已经到了。 蓦一见到晏瑜棠,谢方寒还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烦躁的情绪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她定了定心,脸上自然的露出了笑。 花月楼的设计讲究,这一路上她们的对话,暗室里的两个人都听了清清楚楚,谢方寒关心则乱,殊不知事上本就少有十全十美的事。 晏瑜葭在顾烬进场后就一直盯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晏瑜棠倒是始终很平静,女装的顾烬并不温婉,相反,反而比扮作太子时更为犀利。 在场的人各有心事,最后还是晏瑜棠先开了口:“梁国太子在我大晏境内想做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后果我却可以先告诉你。” “视情况而定,最差不过就是两国开战。” 一人开口,三脸懵逼。 谢方寒是没想到她会说开战,毕竟她一向都不喜欢打仗。 晏瑜葭是没想到她这姐姐这么猛,谈不拢那就“武力镇压”。 顾烬是最懵的。 这和她所了解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大晏的五殿下行事不是最为顾全大局的么?这话要是晏瑜葭说出来她倒不意外,但是晏瑜棠…… 而且,她还可以确定,晏瑜棠刚刚说着话的时候,是认真地,她的“开战”不是说说而已。 她不死心,再度试探道:“两国开战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出来啊,一旦开战边境百姓必然死伤无数,公主殿下不会想见到这种局面吧。” 晏瑜棠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疏离的微笑,“那就要取决于两位梁国太子殿下在我大晏做了什么了。” “若只是给我父皇祝寿,那自然不会开战,但若是有别的小动作。” “那殿下还是早些联系梁国边境做准备吧。” 顾烬听到回答久久没有再出声,谢方寒和晏瑜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闪烁着同样迷茫的光。 晏瑜棠今天怎么了? 顾烬没有让暗室沉默太久,她抬起头,却不是看向晏瑜棠,而是看向谢方寒,说出的话,也让在座的三人都变了脸色。 “在我安插的探子第一次报回来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世有些什么已经变了,只是没想到你一个人的影响会这么大。” 这一世? 谢方寒猛地看向晏瑜葭。 晏瑜葭眉头紧锁,半晌后,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她们系统局那边的人。 谢方寒的目光重新回到顾烬身上。 顾烬咧了咧嘴角,哪怕身在敌营,脸上也依旧是那副张狂的笑。 “谢将军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是谁。”谢方寒这句话上带了杀意。 顾烬换了个坐姿,没有被杀气吓得露出一丝窘态,她靠着椅背,环顾冷面的三人,脸上的笑却愈发的明媚。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三位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出相应的诚意?毕竟我们今日聚集此处,是为了商讨合作,不是么?” 现在不用晏瑜棠提醒谢方寒也知道她们三个丧失了话语的主动权,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头一遭。 这个顾烬,当真不可小觑。 但若按她的说法,她所谓的“上一世”应该就是书里的原文,那当时也是她活了下来? 谢方寒想到这也就直接问了出来:“你说的上一世,最后是活下来的是你,还是你那位皇兄?” 顾烬看向晏瑜葭。 晏瑜葭:??? 看我干吗,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顾烬很快的收回视线,敛了神情,连语气都冷了几度:“将军既然有答案何必再问。” 谢方寒回道:“毕竟是猜测,自然是要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是我那位好皇兄。”顾烬说到这目光再次落到晏瑜葭身上。 谢方寒心里大概有了个狗血的猜想,但是她不敢确定,打算再试一试。 “说来你们大梁倒也奇怪,既然是双生子,为什么不封你为公主,反而让你扮成别人。” 顾烬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但却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母妃的主意。”她道。 “父皇的后宫争斗不止,这么多年诞下来又平安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母妃担心皇兄其他人谋害,所以就想出这么一招,反正我们是生的像,送上门的挡箭牌,自然要物尽其用。” 顾烬说的平淡,但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发现……”晏瑜葭突然出声。 “我们这一代的孩子是真的不受长辈的待见。” 嗯,确实如此。 谢方寒在心里赞同道。 顾烬看向晏瑜葭,就见晏瑜葭抬手,挨个人开始“介绍”。 “小谢,爹不疼,娘不爱,能生下来都是老天开眼,刚出生就被亲娘当做是工具人,亲爹更是把她利用了一个彻底。” “我皇姐,爹不疼,娘……还可以,从小就生活在龙潭虎穴里,父皇当她是和亲工具人,母妃心里只有爱人,留给女儿的全是苦和泪。” “我,爹不疼,娘挺爱,娘被当成皇帝白月光的替身,结果因为良心发现,明白白月光不可替代所以把我们娘俩赶出了宫,我这好不容易活长大了,一言不合又给我找回去,让我继续当挡箭牌。” “你,你爹都不知道有个你,娘也不爱你,有个亲哥还在琢磨什么时候把你杀了,从出生就是挡箭牌,到死都没为自己活过。” 晏瑜葭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我们都这么惨,不如一起组成一个工具人联盟吧,你们看怎么样。” 晏瑜棠:…… 顾烬:??? 谢方寒:谢邀,并不是很想加入呢。 顾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晏瑜葭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她取的名字不好听么? 顾烬只是道:“你和上一世很不一样。” 晏瑜葭:“自信点小老弟,把‘很’去掉,我和你所谓的上一世就是不一样的,两个人谢谢。” 顾烬心中一动:“你们相信有前世?” 顾烬说到这,谢方寒和晏瑜棠基本上已经猜出了她是怎么回事了。 也是没想到,这么一本古早狗血文里竟然凑齐了“三巨头”。 穿书的,带系统的,还有个重生的。 这要是打起来那可真是一场好戏。 只是世事难料,这三个人,起码有两个,但是一心咸鱼。 剩下的顾烬,晏瑜葭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更想做的是复仇。 谢方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晏瑜葭说的笼统,但是意思表达的直白:“我们俩,和你差不多。” 顾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自顾自的陷入沉思。 晏瑜棠看看两人,突然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带我玩么?” 谢方寒看向晏瑜葭。 你又教了她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连忙道:“没有没有,不带晏瑜葭也不能不带你啊。” 晏瑜葭:…… 呵。重色轻友。 晏瑜葭:“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说的热火朝天。” 谢方寒:…… 行,互相伤害。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斗嘴,晏瑜棠看着两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顾烬看着另一边的三人,心里有什么东西正跃跃欲试,破土而出。 ※※※※※※※※※※※※※※※※※※※※ 三巨头了解一下 第 110 章 “你们……” 顾烬出声,中断了三人的对话。 晏瑜棠看着顾烬,目光很是意外,就在刚刚她们三个斗嘴的时候,竟然莫名的就把顾烬的存在淡化了。 原本是两相对立的紧张局面,因为顾烬的沉默而消弥。 这可太不寻常了,这位“顾烬”在人前的一言一行,根本就是让人无法挪开眼。 顾烬感受到晏瑜棠的目光,视线转向她说:“我母妃是古澜的皇室,嫁过来的同时,也带过来许多秘术。” 话题点到为止,顾烬没有多说,晏瑜棠也没追着多问,她不问,不代表谢方寒不问。 “太子殿下……” 谢方寒刚叫了一个名字就觉得不妥,既然要互相帮助,起码得知道对方的名字啊。 “你本名叫什么?”她问道。 “顾烬”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很不愿提起这个名字,“瑾,顾瑾。” 晏瑜葭在一旁插嘴道:“这名字不错啊,比你哥那个寓意好。” 顾瑾不屑的一笑:“没什么寓意,只是为了小时候分辨我们两个才给我取的。” …… 嗯,确认过眼神,都是凄惨人。 谢方寒拉回发散的思维,重新回到了正题上,“那,顾瑾,现在我们算是达成一致目标了么。” 顾瑾:“哦?不知这具体目标是指?” “杀了你哥哥顾烬。” 谢方寒说完自己也有些沉默,什么时候开始,“杀人”这件事都对她没有负担了。 顾烬没有注意到她不自然的沉默,考虑了一下才道:“但凡合作都是有所图谋,我想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理由。” 幸好这个问题她们今晚在宫中就讨论过。 谢方寒按照之前一早商量好的说辞道:“首先,我们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和你合作互相都有一个基本的保障,其次,你那位哥哥能力一般,但是图谋甚广,只是他的能力和野心实在不配,有他在,对于天下,对于百姓来说,只是累赘和麻烦。” 顾瑾听到这,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谢将军这意思,是觉得太子不够你打的,所以要换个能打和你对阵?” 谢方寒不跳她话里的陷阱,“自然不是,我不想打仗,但是按照你皇兄的想法,将来天下必然是要硝烟四起。” 顾瑾笑意不减:“那将军又怎么确定,我没有存着和我皇兄一样的心思。” 谢方寒听到这脸上带上了一抹淡笑:“如果你也有那般心思,上一世死的就不会是你了。” 顾瑾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寒霜。 上一世她的死因。 说来也挺可笑的。 同样是因为顾烬去见了埋在大晏的暗桩,她则代替顾烬在人前露面,当时负责陪同的是皇室的大皇子,那个无能草包。 原本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因为最后再回驿馆的路上,她顺手帮了偷偷出宫的晏瑜葭,顾烬担心自己坏了事,所以刻意去接触了晏瑜葭,结果反而被那位民间公主吸引。 顾烬担心她坏事,便命暗卫直接打断了打断了的手脚,秘密的处死了她。 她带着恨意而死,结果却发现自己重生在了七岁的时候,这些年她一边按部就班的学习怎么当替身,一边自己默默的积攒力量。 梁国的发展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隔壁的大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人和事都和上一世不同,而这一切都和一个陌生的名字有关。 谢方寒。 顾瑾看着这个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大晏局势的人,想到顾烬在南境吃的那些憋,心里再一次起了冲动。 顾瑾目光闪烁,“谢将军就这么笃定么?人都是会变得,现在的我也许没有,难保以后不会生出这种想法。” 顾瑾的话她们之前不是没考虑过,答案是无解,就算没有顾烬,没有顾瑾,也会有别人,哪怕是天下一统,也难保没有人生出二心。 “人性”是复杂的,唯独这一点,她们没法做出有效的约束。 “那就等你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我们再分个高下吧。” 谢方寒说着还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我还想着多过几年安生日子。” “你们就没想过一统天下么。”顾瑾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个人。 她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自从谢方寒北上收复失地的时候,她就开始注意这个人,虽然传回来的信息有限,但是那个像“雷击”一样的武器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然南境对峙这三年谢方寒一次都没有用过,但是她相信,她们手里绝对还有底牌,近几年的大晏突然兴起的海运背后也有这几个人的影子,那船她见过,结构和尺度都远远的超过他们大梁。 再加上西京城里那座“万象学院”。 大晏的兴起已成定势。 这种态势下,她们就没想过一统天下? 顾瑾是不信的,可三个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帝王之术到底是不是学歪了。 晏瑜葭在听到“一统天下”四个字后,脸上就已经写满了抗拒,甚至直接来了一个拒绝三连。 “不,我拒绝,我不想。” 在顾瑾不解的目光中,晏瑜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太累了,管一个国家就很累了,要管一整个天下,那我哪还有时间休息啊。” 晏瑜棠紧接着点了点头:“是挺累的,国土越大,要管束的就越多,我们也就越难掌握地方的真实信息,而且发展和治理上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 谢方寒最直接,她把问题反抛给了顾瑾:“为什么要一统天下?” 为什么要一统天下? 是个皇族子弟不都是以这个为目标的么? 顾瑾更茫然了。 谢方寒扶着头,一脸嫌弃的道:“一看你这表情就是没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过。” 未来? 顾瑾敛下眸子,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远。 上一辈子还没来得及活明白,小命就没了。 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所想的也就是怎么能活下去。 至于未来。 她哪里有资格有机会去考虑。 谢方寒按照小说一贯套路,大概能猜出这个“美强惨”人设的替身太子在想什么。 孩子么,树立一个正确的三观是很有必要的,虽然小时候没人教,但是现在也不晚么不是。 谢方寒:“我们话说回一统天下,你有想过为什么要一统天下么?享受全世界的赞扬?还是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或者期望几千年以后你还能名垂青史在后人的书中留下姓名?” “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顾瑾茫然的看着谢方寒,她顺着谢方寒的话想了想,说实话,这些和她的关系都不大。 谢方寒见她开始思考,继续说道:“按照你说的,也许我们真的可以一统天下名留青史,我会成为古往今来数一数二的武将,她们俩里则可能出现一位女帝,听着是挺让人热血沸腾的,但是你考虑过代价么?” “如今天下五国,虽然偶有摩擦,但确也是互相制约,互相平衡,若要一统,先要挑起天下战乱不说,等到最后打完了,一统了,单单是休养生息便要花上十几年,甚至数十年,两代人后新主即位,谁也说不准他是个什么样的当权人,若非善类,这花了十几年一统的天下便要再次分裂。” “须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作为掌权者,一统天下也好,起义自成一国也好,最终所求的,不过就是四个字。” 顾瑾:“什么字?” “天下太平。” 顾瑾看着谢方寒,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明白谢将军的意思了。” 谢方寒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顾瑾:“将军的意思是,只要各国当权者一心为国,为百姓,这天下,一统与否便无伤大雅,但若是有人想要故意挑起事端,将军也不介意给大晏扩张一下版图。” 谢方寒点头:“正解。” 顾瑾笑着摇头:“想不到啊,杀伐果断的谢将军推崇的竟然是仁政。” 谢方寒:“我只是觉得人生苦短,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为了些虚名奋斗一生,杀戮一生,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顾瑾闻言,玩笑般的问道:“哦?难道是将军在战场上杀了太多的人,良心不安,以至于晚上做噩梦睡不着么?” 她原本只是随口调侃,没想到谢方寒真的点了头。 “有一段时间确实是这样的。”谢方寒神色淡淡,像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直没有插话的晏瑜棠默默地看着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色。 顾瑾没想到谢方寒会把她自己的“伤口”真的亮出来。 她就不怕自己未来对着她这道伤疤撒盐么? 大晏的战神谢方寒,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讲出去,说不准还会动摇军心。 顾瑾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谢方寒还是那副不温不冷的平淡样子,说出的话却让顾瑾无言以对。 “又不是杀人狂,若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谁想无缘无故的杀人,那些将士从军也是一样的,将心比心,这算哪门子的脆弱。” “有伤口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敢直面伤口。” “我敢,所以这不会成为我的弱点。” “我的弱点只会有一个。” 顾瑾:“女扮男装?” 谢方寒但笑不语。 …… 第 111 章 “不妨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顾瑾离开前,谢方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确定人已经离开后,暗室里的三人一起松了一口气。 “这也太突然了。”晏瑜葭忍不住抱怨道。 天知道她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慌,直到谢方寒她们进门之前,她俩才堪堪的就位。 “我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找到将军府。”谢方寒擦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 “她会同意么?”晏瑜棠依次看过两人。 关于原著里真假顾烬之间的恩怨,之前她们商量了很多版本,什么情杀啊,仇杀啊,爱而不得啊骨科啊,包括失手错杀都想过,没想到最终答案这么的朴实无华。 “八成的把握应该会。”谢方寒给了一个保守的数据。 如果是别的理由可能还会有其他展开,但是这种纯粹的恶意,饶是谢方寒“博览群书”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替顾烬洗白。 晏瑜葭:“那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她和谢方寒一样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关系。 “只能等了。”谢方寒叹气。 毕竟如果顾瑾不同意的话,大晏和梁国的一战也就避不开了。 …… 顾瑾比她们想的更能沉住气。 第二天谢方寒照旧去驿馆接人“考察”,顾瑾和她依旧“不对付”,和昨天白天一模一样的嚣张。 连续几天顾瑾都没有给她们准确的回复,晏瑜葭有些急了,在这么拖下去,那个顾烬要是搞点什么幺蛾子她们防都防不住。 谢方寒也明白她的担忧,第二日便直接和她挑明了说辞。 她扶着今日特意戴上的佩剑,冷着脸问道:“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没有前言铺垫,也没有后语总结,就这么直白的一句话。 顾瑾的视线在她手上瞄过,笑着道:“谢将军这就等不及了?” 谢方寒依旧冷着脸:“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我们虽然倾向于和平,但是不代表我们打不起仗。” “你拖到现在的理由,我不好奇,但是我知道你再拖下去,大梁的太子们就要都折在大晏了。” 顾瑾敛了笑。 她相信谢方寒没有开玩笑。 “谢将军这么没有耐性?” 谢方寒:“我要是你,这个时候肯定不说这种废话。” 顾瑾皱眉,似乎在考虑些什么,谢方寒没心思去猜她的想法,摩挲着剑柄,等着她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们。” 顾瑾点头,神色郑重的应了下来。 谢方寒侧头对副将打了个手势,副将会意,转身离开。 顾瑾有些好奇:“谢将军还有别的安排?” 谢方寒瞥了她一眼:“殿下既然答应了,我们自然也要开始行动。” 顾瑾还想问些什么,谢方寒却不再给她机会。 “到了今晚殿下就知道了。” 当夜,百人禁军直奔驿馆,领队声称有贼人躲入驿馆,故领命奉旨彻查。 谢方寒没有出面,顾瑾第一时间被禁军围了起来,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能很清楚的听见里面的声音。 副将出来后,盯着顾瑾看了半晌。 然后一言不发的带着人离开驿馆。 “没找到人?”谢方寒看着副将道。 “是。”副将点头:“按照将军的吩咐确实是找到了一些便衣护卫,但是您说的人我们并没有看到。” 谢方寒点点头,没有多言,副将见状,行礼后转身退下。 等候多时的暗卫在副将离开后出现。 “怎么样?”谢方寒更关注这边的进度。 “已经跟上了。”暗卫回答道。 谢方寒一向是放长线钓大鱼,杀顾烬容易,但是他手下埋在这里的暗线就要断了,明面上的人用来打草惊蛇,真正安排的人则负责守株待兔。 “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跟紧了。”谢方寒嘱咐了完,便挥手让他退下。 局面已经打开了,成败结果就要看寿宴这场戏对方下不下场了。 …… 寿宴的前一天,顾瑾秘密的又去到了将军府。 “明天的事你们有把握么?”她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就算你现在反悔,你的那位好哥哥也不会放过你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谢方寒强调道。 “谢将军请放心,这一点我自然知道。”顾瑾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的担忧。 谢方寒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晏瑜棠之前和她说过,顾瑾不会被动的全权听她们的安排,她这么“听话”一定是她自己另有依仗。 她们也不是没查过,但是不管怎么查,关于“顾瑾”都查不出什么别的事。 倒是真的不能轻视。 “你这个时候来见我,应该不会就为了问我这句话吧。”谢方寒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听了几个消息,想找将军确定一下。” 谢方寒颔首:“你问吧。” 顾瑾看了眼池子里的鱼,随手从一旁抓过一把鱼食,神情认真,语气却是漫不经心。 “听闻晏国皇帝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亲自上朝听政的,甚至连奏折都开始亲自过目。” “嗯,是有这么回事。” 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都会知道,谢方寒没有必要作假。 顾瑾随手撒下一把鱼食,远走的鱼儿闻到味道,瞬间掉头翻涌而回。 “我还听说贵国陛下最近频频召见几位朝中权臣,同行的还有贵国的六皇子。” 谢方寒眨了下眼,点头,也应了下来,“嗯,有这么一回事。”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顾瑾能知道,谢方寒也不算太意外。 “将军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顾瑾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挑衅。 谢方寒笑了下,满不在乎的道:“你若是不知道反而是让我们轻看你。” 顾瑾呵笑一声,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抛出。 “我要问的就这么多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 待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后,小花才从一旁的暗处走出。 “这消息我们也才收到不过一天,这个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谢方寒有意不谈这个话题,“明日的准备都做好了么?” 小花也不深究,开始汇报部署情况。 谢方寒确定无误后,对着她笑了笑,“想好之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了么?” 小花一怔,半晌没有开口。 这是谢方寒之前就问过她的事,她们还在南境的时候,谢方寒就和她说过,等到诸事平定,她就要带着晏瑜棠去西北的湛城。 小花知道谢方寒在西北有个根据地,也知道这些年她为那里笼络了不少的能人异士。 但是在谢方寒问出她之后的打算后,小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暗卫,她的命是谢明远救的,谢明远不在了,她便听从谢方寒的命令,不论谢方寒对她下什么样的命令她都会拼命去完成,但是谢方寒却问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不知道。 谢方寒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自己定然是在南境后再也没想过。 “花月楼毕竟还在,你若是想的话,可以继续呆在京中,若是不愿意在忙碌这些事,想出去走走转转也行……” 小花打断她的话:“不能和你们去湛城么?” 谢方寒被打断了也不恼,语气温和的说:“当然可以,有我们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只是你要知道,我爹救你的命,你已经还完了,剩下的命应当为自己活着。” “不知道做什么没关系,出去转转兴许就知道了。” “若是出去转了一圈后还是觉得没意思,那你就来找我们,天地虽大,你还是有家的。” 真的长大了啊。 小花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妹妹”,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满足。 谢方寒一直比同龄人成熟,但是偶尔还是会露出自己的孩子气,这三年她成长了不少,变成了一个真正可靠的人。 虽然她的父母可能不是十分在意她,但是作为“姐姐”,对于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感到十分的骄傲。 “小花?”谢方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花回神就看到谢方寒一脸打趣的看着她:“难得啊你也会走神,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之后去哪玩?” 小花久违的弯了嘴角,第一次语气“放肆”的道:“是啊,听你的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谢方寒咧嘴,由衷的替小花开心。 她想做的很多,但是真正能做到的有限。 小花对于她来说亦亲亦友,她希望她能真真正正的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 嘉和二十一年初冬 大晏皇帝六十寿宴在西京皇宫举行。 邻国大梁遣太子来贺。 邻国西兆遣三皇子及皇妃来贺。 寿礼自辰时启,晏皇亲彰大国风范,六皇子随行侍奉,五公主,七公主次之。 当夜寿宴,礼官贺礼唱绝,奇珍异宝,文玩古器,琳琅满目,满殿哗然。 正兴时,殿门大开。 梁太子顾烬,玄衣金冠而入。 直言堂中绛衣太子为假。 礼乐声骤停。 晏皇垂眉。 群臣皆惊,不敢言语。 时大晏一品骠骑大将军谢方寒,连饮三杯,拍案而起,曰: “蒙蔽圣上,当斩!” 第 112 章 谢方寒的话像是一道平地惊雷,炸翻了整个大殿。 百官们回过神,视线便在两个顾烬身上来回流连。 晏皇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是没有看到这处闹剧一样,当一个作壁上观客。 皇室都不出声,大臣们不敢出声。 谢方寒起身戒备。 刚刚进殿的顾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烬:这么大的事你们大晏就没有一点反应的么? 黑衣顾烬神色几变,就快要下不来台的时候,晏皇终于开了口,可这说出来的话,却出乎顾烬的预料。 “梁国太子的真假,竟然要放在我大晏的朝上辨别,这是梁国国君,为朕的寿宴准备的特殊贺礼么?” 黑衣顾烬闻言当时就黑了脸,晏皇这话明显是要借这件事贬低梁国,他怎能让大晏如意。 他当即沉声道:“陛下,这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借本殿的身份做出一些损害我两国邦交之事,如此狠毒之计,还请陛下还本殿一个公道,还大梁一个公道!” 晏皇不搭他的话,转而看向坐在下手的六皇子,语气亲切的问道:“皇儿怎么看这件事?” 六皇子不过十五的年纪,虽未弱冠,但身子骨已经长开,就是五官还带这些稚气。 他看了看下方的黑衣顾烬,顿了顿,才对晏皇道:“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却有蹊跷,不妨在听听这位说的话。” 晏皇闻言,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又看向黑衣顾烬说道:“既然六皇子觉得事有蹊跷,那你便继续说吧。” 黑衣顾烬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出声,剑锋直指顾瑾。 “这位太子殿下的真实身份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因为不甘心母妃对我的偏爱,故意设计陷阱针对于我,幸而部下拼死为我搏出一条生路,但没想到她却鸠占鹊巢,扮作我的身份来参加陛下的寿宴。” “大晏与梁国多年邦交,若是今日坏在了我这皇妹的手上,本殿如何还有颜面去面对两国百姓,故才拼死上朝揭穿此事,以防陛下被此人谋害。” 晏瑜葭不由在心里为这位太子殿下鼓掌。 这锅甩的。 这故事编的。 这顾烬当个太子真是屈才了啊。 不过就这点手段,这原文男主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了吧。 黑衣顾烬说完后,晏皇并没有马上做出决断,而是转头看向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绛衣顾烬,出声询问道:“听完他刚才说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顾瑾不慌不忙的起身,现是对着晏皇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晏国陛下,孤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若是真要说些什么,孤倒想问陛下安排这一出,难道就是为了打趣孤么?” 晏皇表情不变,看着她继续问道:“哦?听你这意思,难道是认为眼前这人是朕安排的?” 顾瑾露出适时的迷茫反问道:“难道不是么?这位,额,自称是孤的人,能不经过通报,不经过示警,突然出现在大殿上,除了是陛下安排的,还能如何?” 朝臣们听到这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确实啊,这进到大殿,一没人通报二没人示警的,肯定是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啊。 倒是他们陛下,搞了这么一出戏出来,是为了什么?当众打梁国的脸?他们两国的关系还没恶劣到这种程度吧。 底下的众人皆是不解,可坐在上面的皇室们心思就各自不同了,六皇子在听到顾瑾说出进殿没有通报时,身子就是一僵,虽然勉力的支撑身子没有晃动,但却生生的憋出了一头的冷汗。 晏瑜棠和晏瑜葭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主动说什么,只等着看后续的发展。 黑衣顾烬听完他的好皇妹说的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还是小巧他这个皇妹了,也是,能在那番几乎是死局的情况下争到太子之位,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人。 他心里生出几分懊悔,早知道,他就应该在她替自己拿到太子之位后,就把这人除去。 留到现在,没想到竟然留出了罪孽! 晏皇抬手干咳了两声,一旁的大太监及时的送上一杯温茶。 谢方寒下意识的看过去,总觉得晏皇有些不对劲。 晏皇喝完茶,便继续说道:“朕可没有安排这等消遣,朕倒也想知道,下方之人是如何避开宫中耳目直达这大殿。” 晏皇一句话便把黑衣顾烬推上了风口浪尖。 顾烬倒是没想到他的好妹妹这个时候还能反咬他一口,他在犹豫是说出那人的名字,还是…… 他正想着,目光冷不丁的就瞄到了一旁的谢方寒身上。 顾烬心下有了主意,定了定神,刚要开口,谢方寒却先他一步出声。 “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看见本将军站在这,就要说是本将军安排你进来的吧。” 谢方寒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看向自己,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咬到她身上,顾烬倒是打的一番好主意。 谢方寒不给他攀咬的机会,继续说道:“我劝这位殿下发声之前先考虑一下合不合适,别等着说完之后又被拆穿,哪可是下不来台了啊。” “我刚刚就说过,蒙蔽圣上,此罪当诛,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以为我在配合您开玩笑?” 一番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话砸下去,她就不信顾烬还有脸说是她让人带他进来的。 顾烬这人的性格就是典型的刚愎自用,他拉不下脸面,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过那个藏在暗中的影子,所以上一世在确定了晏瑜葭的身份后才命人杀了她。 若是能和一个受宠的公主联姻,好处自然是多多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的影子是不能用了。 一个影子换一个国家,值了。 原著的最后虽然没有写完,但是按照剧情也不难猜出最后的走向。 男女主携手坐拥天下,单论结果,男主一统天下的目标也是达到了的。 不过,这一次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顾烬在进入皇宫前就没想过现在的自己会这么被动。 明明按照预计,这个时候顾瑾的身份就应该被他拆穿了,并且他会递上这个假冒伪劣的太子和五公主七公主之间私相授受的私信,在私信中,将军府和谢方寒也不会被拖下场。 到时候就算她们当场辩解,疑心的老皇帝也会有所怀疑。 再交上一些佐证,保证让她们再无翻身的余地。 明明! 明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为什么今晚却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还有那些私下联络过的朝臣呢,为什么不帮自己说话? 顾烬恶狠狠的目光扫向之前联系过的几位朝臣。 那些朝臣们接收到顾烬的目光,皆是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现在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烬出于劣势,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晏皇的态度。 刚刚的晏皇实在是太反常了,自大的顾烬没有察觉到,但是他们是跟了晏皇几十年的老人,自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同。 明面上他对六皇子还是父慈子孝,但是问出的问题,却分明是在试探他,偏偏那六皇子没听出他那话外音。 咔。 晏皇把纯金的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下首的六皇子无端的颤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有被吓到。 晏皇长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疲累:“闹到现在,也该收场了吧。” 下面的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晏皇的意思。 晏瑜棠和晏瑜葭依旧没什么反应,沉默的像是两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要说全场中最“鲜活”的人,还要数谢方寒,这种时候她甚至还有心思去看晏皇。 目光落在首座人的身上,之前的那股怪异感又泛了上来。 大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晏皇叹息般的呼出一口浊气,语气里满是失望:“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为什么要肖想你配不上的东西。” 下首的六皇子抖得更加厉害,想要说些什么,晏皇却已经不给他机会。 晏皇:“你是觉得作为仅剩的唯一的皇子,朕,不得不把皇位转给你么?” 六皇子再也撑不住,起身绕过桌子,重重的跪在地上。 “父皇!” 晏皇视若无睹,连语气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你母亲因为势微,从小就教你谨言慎行,这是对的,长大一些后,你随着你的皇兄皇姐们进了上书房,虽不算天资聪颖,但贵在勤奋,这也很好。” “再后来,你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一起逼宫,你险些成了他们手中的人质,是你五皇姐派人拦下了他们的人,替你挡了这一劫。” “近三年,朕因顽疾缠身,将政事托付给你的两个皇姐,眼见你日日长大,她二人可有一次故意刁难于你?” “南境的将士们在浴血奋战!你的两个本是嫁人年纪的姐姐,替朕,替皇室,撑起了大晏。” “而你呢?你这个皇子在做什么?吃酒,逗鸟,赌棋,泛舟!可曾有过一点替大晏,替朕分担的心?” 六皇子挣扎着叫出声:“父皇……” “你没有!”晏皇厉声打断他的话。 “你当朕是老糊涂了。不出厚德殿便不知道宫里,不知道天下发生的事了?” 六皇子伏在地上,涕泗横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晏皇却是铁了心的要“废了”这唯一的皇子。 “你若只是不上进,当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可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啊!” “勾结他国之人设计陷害自己的皇姐,陷害大晏的忠臣,你是想把这大晏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么!” “父皇我没有!父皇!父皇!我知错了父皇!”六皇子跪在地上苦苦的求饶。 满殿无一人敢出声求情。 晏皇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谁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这六皇子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若他真是上进,想来也不会是今天的结局了。 众人有些唏嘘,还不等回过神,晏皇便直接让龙卫带走了六皇子。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龙卫,看着他们,眼中都是好奇。 可知道他们身份的也大有人在,龙卫还在晏皇手中,大晏到底还是这位皇帝说的算。 六皇子被带了下去,晏皇看起来也兴致缺缺。 他伸出手,一旁的大太监连忙上前搀扶。 晏皇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朝臣们,十分随意的说了一句让众人脸色大变的话。 晏皇:“朕老了,这天下终归是要交给年轻人的,朕这两个女儿的能力,想必这三年也是有目共睹,交到她们手中,朕,也算放心。” 晏皇这一句话说完直接就退了场,全然不顾在场大臣们的反应。 而站在殿中的顾烬更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更没想到晏皇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诱饵。 谢方寒看着脸色和衣服差不多一个颜色的顾烬,语气颇为愉悦的道:“这位太子殿下,这出戏,您想好用什么借口落幕了么?” ※※※※※※※※※※※※※※※※※※※※ 晏皇啊,还是老姜狠啊。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出个大的。 哪怕年轻的时候沉迷逝去的白月光也能把朝中各方势力牵制的十分平衡。 要是专心经营的话,大晏可能早就成了第一强国了。 可惜啊,时也命也。 第 113 章 顾烬的目光扫过整个朝殿,最终还是落在谢方寒的身上。 “这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局?” 谢方寒迈步走到玉阶的正下方。 “是也不是。”谢方寒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他道:“如果你不在暗地里搞那些小动作,不拉六皇子下这趟浑水,我们也不会针对你。” “那她呢?”顾烬双指并拢,指向顾瑾。 周围还有这么多朝臣在,谢方寒不会让他轻易绕进去。 “万事讲因果,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她说的含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正只要当事人明白就可以。 顾烬看着端坐在一旁连个视线都不给他好妹妹,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天的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是么。” 谢方寒反问道:“若此时站在这的是你,你会同意么?” “自然不会。”顾烬想也不想的回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服输,又像是殊死一搏。 “罢了,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局面,你刚刚问我会怎么收场,我倒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接下我送的这份大礼。” “动手!” 随着顾烬的一声令下,大殿的门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直接被破开,数十名黑衣人鱼贯而入,朝臣们忙不迭的起身往后退去。 原本坐的满满当当的大殿,瞬间化作空场。 既然对方掀了底牌,谢方寒也不甘落后。 “来人,收网!” 一早埋伏好的禁卫鱼贯而入,瞬间便和之前的黑衣人形成了对峙之局。 大臣们缩在墙边,中间则是顾烬的黑衣人和禁卫双方对峙。 最过平静的竟然还是御座附近。 上面的两位公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是丝毫不把这些小场面放在心上。 绛衣的顾瑾和坐在她对面的西兆三皇子夫妇也没有什么动作,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地,那西兆的三皇妃还有心思吃宴上的糕点。 谢方寒越过顾烬,扫了一眼那些黑衣人。 “你就打算靠这些人脱身?” 顾烬一边拉开自己的腰带,一边冷声道:“自然不是。” 他说完,身上的外罩也被他自己拽下去,在场的人就见他的腰上系着一圈奇怪的圆柱体,每一根约摸着有两指的粗细。 谢方寒盯着那些圆柱体,心生不好的感觉。 不会吧……不应该啊……顾烬怎么可能知道这东西…… 顾烬等到了他一直想见到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笑,“谢将军,这东西,你不陌生吧。” 谢方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还能杀出这么一个意外。 “这东西是哪来的。”他耐着性子问道。 火/药的配方只有她和两个暗卫清楚,难道是暗卫背叛她了? 听谢方寒这么问,顾烬脸上也露出几分自得:“大晏人才济济,我大梁也不是吃素的。” 什么意思?顾烬的意思,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若真的是这样,世界的进程便要大大的加速了。 “传闻三百年前,古澜的开国皇帝随雷声降世。” 安静了许久的顾瑾突然出声。 “据记载皇帝有一支亲兵,各个都是经过神的点化,可以借用神的威能,在人世降下雷鸣。” “开国皇帝便是凭借神的庇佑成立了古澜国。” 顾瑾说到这,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顾烬,然后马上又收回视线道:“孤的母妃是古澜的公主,嫁给梁帝时确实从古澜的国库带过来几样神留之物,只是不巧早些年梁宫宝库被一伙大盗偷入,丢失了不少珍品,这件雷甲也在其中。” “放肆!”顾烬听完这个绘声绘色的故事,当即发了怒:“这明明是出发前母妃让我带来防身的,什么糟了贼人,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般会扯谎了!” 谢方寒心思急转,顾瑾的话前半段应该是真的,也就是说三百年前古澜有个穿越者,或者确实有个格外聪明的人发现了火/药。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烬身上这火/药都是三百年前的古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过潮,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废了更加稳妥。 顾瑾对于顾烬的指控,只有一个反应,就是当做没听见,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她这皇兄,越搭理他他越上头,越上头就越什么都说,现在局面还在可控之中,但是他要真上头了,怕是不好收场。 她看向谢方寒,好奇她会怎么解决这个场面。 “你说这雷甲是梁皇妃交给你防身的?”谢方寒说着一边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顾烬直接拔开藏在袖子里的火折子。 谢方寒见他这动作,不仅不停,反而还上前一步。 顾烬高声道:“再往前一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 谢方寒止住前进的步子,看着顾烬故作冷酷的五官,突然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不仅把顾烬笑蒙了,连带着殿上的其他人都蒙了。 “你笑什么?”顾烬厉声问道。 谢方寒看着顾烬反问道:“按照你的说辞,这个什么雷甲的用法,也是梁皇妃教你的?” 顾烬不知道谢方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感觉那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自然是。”他硬着声音答道。 “她亲自告诉你这雷甲要穿在你自己身上?”谢方寒又问道。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顾烬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愈发的浓重。 谢方寒的余光瞄向周围的宴桌,嘴上说的话却让顾烬浑身发冷。 “梁皇妃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雷甲一旦点燃,穿着雷甲的人必死无疑么。” “你在说什么?”顾烬握紧了拳头。 “我说你被骗了。”谢方寒捅起刀子来丝毫不客气。 “不可能!母妃不可能骗我!”顾烬的眼圈都被气红了。 谢方寒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梁皇妃是梁皇的妃子,但她的根在古澜。” “这雷甲今日若在这朝殿炸了,大晏皇室大梁太子西兆皇子一网打尽,大晏梁国内部必生动乱,到时候古澜趁虚而入,一统三国手到擒来。” 谢方寒说到这忍不住拍了拍手,赞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千里之外直取敌首,厉害啊。” “你在胡说!这些都是你编的!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母妃不可能骗我!” 顾烬被谢方寒说的上头,看着“雷甲”上的引线,为了反驳谢方寒的话,魔怔了一般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谢方寒一脚踢翻早已选好的宴桌,将桌上没来得及撤下的一盆清水尽数泼在了顾烬身上。 火折子“扑”的一声熄灭,连带着那个雷甲也湿了大半。 谢方寒趁机上前一步制住顾烬,一把拉下他身上的雷甲,随手甩在地上。 顾烬似乎是被那盆水浇傻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拼命的伸手去抓雷甲。 谢方寒一手抵住他的脖子,轻轻松松的把他摁在原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别挣扎了,火/药这东西,沾了水就不能用了。” “火……药……”顾烬瞪大了双眼看着谢方寒,眼中有不解,有不甘,最多的却是恨。 危机解除,谢方寒心情颇好,耐着性子给他解惑:“是啊,里面装的东西叫火/药,遇火而燃,杀伤性极大,虽然不知道古澜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但是看起来是没有配方的,省去了我不少的功夫,这东西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存在这个世上比较好,你觉得呢?” “你……知道……不……不,不可能,你……为什么……知道。” 顾烬被谢方寒掐着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知道谢方寒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这次谢方寒没有再给他回答,而是看向那些黑衣人,大声道:“你们主子都束手就擒了,你们还要反抗么?” 那些个黑衣人大概是暗卫影卫一类的,并没有因为谢方寒的话而产生动摇,他们自己也清楚,就算他们现在放下武器,他们的主子也活不了了。 破釜沉舟么…… 谢方寒闭了闭眼,低声下令:“动手,一个不留。” 暗卫从天而降,直接落在黑衣人的后方,一直警戒前方禁军的黑衣人没想到后面会天降奇兵,顿时被杀的措手不及。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们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殿内顿时惊声四起。 谢方寒掐着顾烬的脖子,直到黑衣人尽数伏诛,禁军从她手里接过。 她看向顾瑾,平静的问道:“你要亲自处理么?” 顾瑾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方寒不知道她是想亲手报仇,还是担心她们会用这个顾烬再生出什么事端,动作利索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一粒丹药直接塞进了顾烬的嘴里。 这场惊心动魄的寿宴终于结束。 从大殿内走出的大臣们无一不是两股战战,谁能想到这短暂的一夜里竟然会发生这么这么多的事。 有的大臣在踏出大殿的门槛后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今夜安静无声的两位公主殿下一位正提着下摆朝那位少年将军走去,另一位则依旧坐在原处,看着莫名孤寂,却又威严。 ※※※※※※※※※※※※※※※※※※※※ 嗯,正文要结束了,番外的话,不打算写太多,但是会挺好玩。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我也确实太能拖了,之前都是随心所欲的周更月更的,实在是为难各位追文读者了。接下来还会继续写的,坑都开了,在作者专栏,会写那篇《满级后我成了对家的护道人》。 相比这篇风格会更轻松,就修修仙,打打怪,顺便谈个小恋爱。1v1 he 贼甜 有喜欢这个风格的可以收藏一下,会尽量日更,最不济一周也有五更。 额,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评论直接问就好了,感谢捧场。 第 114 章 “你们现在就要走?”晏瑜葭看着已经在指挥开始收拾家底的晏瑜棠,十分的不舍。 晏皇寿宴第二天,整个西京城都知道了寿宴上发生的事,百姓们一边唏嘘,一边又在好奇这皇位到底会传给谁。 毕竟晏皇那话说的也够清楚了,这大晏他要交给他的女儿,只是没明说到底是谁即位,有说晏瑜棠的,也有说晏瑜葭的,各有各的理由,双方各也不服对面。 只是这争论没能持续太久,晏瑜棠当晚便连夜去见了谢方寒。 她这么着急,倒不是因为迫切的想离开皇宫,而是谢方寒刚刚对她说了一句话。 谢方寒在朝臣都退下后对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晏皇好像看不见了……” 这是她刚刚在宴上观察出来的,虽然皇帝没有必要和谁说话就看谁,但是他“投放”视线的方向着实有些…… 虽然隐瞒的不错,但是碰上谢方寒这么敏锐的人还是藏不住。 晏瑜棠连夜敲开了厚德殿的大门,父女俩说了这一辈子最长的一次对话。 谢方寒在外面等的都快睡着了,晏瑜棠才从厚德殿里出来。 还没等到谢方寒问点什么,晏瑜棠便主动说要去西北,谢方寒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手脚麻利的直接回去收拾东西。 “好歹也在西京把婚成了啊。”晏瑜葭在一旁絮絮叨叨。 晏瑜棠听到这,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 她茫然的看着晏瑜葭。 晏瑜葭看她这样,小心的试探道:“你不会把这件事忘了吧?” 晏瑜棠没有反驳,她确实忘了这件事。 印象中她和谢方寒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晏瑜葭要不提她可能真的忘了自己和谢方寒只是赐婚还没有举行过婚礼。 晏瑜葭崩溃似的拍了拍头,“我的姐姐啊,这你都能忘!” 晏瑜棠有些不自在的挪开视线:“最近事情太多了……” 晏瑜葭可不听她的理由,“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让谢方寒听见。” “啊?” 晏瑜葭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好姐姐,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缺心眼。 她耐着脾气好声好气的和她道:“我的好姐姐啊,谢将军为你做了这么多,结果你连个名分都不算给她,你说她要是知道了心里会多难受。” 晏瑜棠:…… 不得不承认,在感情这方面,晏瑜葭确实比她更成熟。 晏瑜葭见她开始反思,继续下了一剂猛药,“要是我喜欢的人这样,那我就远走高飞不搭理她了,天下这么大,凭什么我就要一直委曲求全。” 晏瑜葭也不知道这句话里是那句话刺激到晏瑜棠了,就见她皇姐“蹭”的一下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问道:“婚礼什么时候能举行。” 晏瑜葭:…… 可以,这就很行动派。 两个人就地开始商量婚礼行程,结束前晏瑜棠突然对她道:“这事先不要告诉她了。” “她?嗷嗷嗷,谢将军。”晏瑜葭反应过来,点点头和她打包票:“没问题!” 她皇姐看起来是开了窍啊,她笑着问道:“你是要打算给她来个惊喜?” 晏瑜棠脸上难得泛起一阵红,犹犹豫豫的道:“也不算,我是担心她不愿娶我。” 晏瑜葭:???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的朋友? 她看着晏瑜棠一言难尽。 她十分想摇一摇晏瑜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突然进了水。 醒醒啊我的姐姐!!!!! 谢方寒喜欢你这件事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么!!!!! 她在心里默默的替谢将军鞠一把泪。 喜欢上个情商这么拉跨的女人! 谢将军!您辛苦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谢方寒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道这是谁在背后骂她。 公主要出嫁这么大的事,想要瞒得住谢方寒,可不容易。 晏瑜葭当机立断找来了小花,小花听完两人的话,先是意外,然后便是郑重的点点头。 也对,主子年纪不小了,确实也该成亲了。 两人期待的看着小花,希望她能提出什么好的意见。 小花也不负众望,真的提出了一个可行性的意见。 小花:“把她暂时调出西京怎么样?老将军的温泉山庄还空了不少。” 晏瑜棠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有点近。” 京郊距离西京来回也就一天多骑马路程,这要是谢方寒那天出其不意的杀个回马枪,她们藏都藏不住。 小花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晏瑜葭:“婚礼订下什么时候举行了么?” 晏瑜葭点点头:“礼部昨天给出了不少好日子,算上要准备的时间,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晏瑜棠意外的重复道。 “是啊。”晏瑜葭点了点头。 小花若有所思,半晌才又道:“眼下距离上元节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勉强应该是够得,但是其中还夹了一个新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不会在年时离开西京的。” “合适的理由啊……”晏瑜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暧昧的看向晏瑜棠:“你们提前先去把蜜月过了怎么样?” “蜜月?” “什么是蜜月?” 晏瑜葭摆摆手表示不重要,她看着晏瑜棠双眸明亮:“我记得你们在郦城有座宅子是吧,去住几个月怎么样?” 听晏瑜葭提起,在场的两人记忆也开始回笼。 小花:“这个主意不错,郦城距离西京不远,但是轻易的她也不会回京,就是要看晏清殿下怎么说服她去了。” 晏瑜葭大大咧咧的拍了下腿,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难得,我姐姐只要勾勾手指,谢将军还能拒绝不成。” “听你说的仿佛我是个祸国妖妃。”晏瑜棠面无表情的吐槽。 晏瑜葭瞳孔震惊,“你不是么?” 她都没好意思提这件事。 看看她这配置,能即位的皇子全没了,自己还身负圣名,又有一个一心一意为她的一品大将军,手握重兵,会打仗,还年轻,长得也不差。 更重要的是“听话”啊,那可真是晏瑜棠指哪打哪。 多少祸国妖妃都没有她这配置啊! 晏瑜葭有些慕了,这要是她穿越做任务的时候有个这样的工具人,她早就攒够积分了! 晏瑜棠按照晏瑜葭说的想了想,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道:“那就定下郦城了?我这就去找她。” 小花嗯了一声,一脸严肃的对她道:“殿下放下,西京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晏瑜棠:…… 你这么说感觉我像是要一去不回啊…… 将军府依然是谢方寒自己“看家”,晏瑜棠并没有亲自来,毕竟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谢方寒进了宫,在晏瑜棠的“淡然”的说辞里一口应下了去郦城的事。 谢方寒表示她现在仿佛重回了高三高考之后的暑假,浑身轻松,想干嘛干嘛,不就是去郦城么,晏瑜棠想去那就去喽。 晏瑜棠在谢方寒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谢方寒一定要问些什么,连理由都提前想好了,没想到她什么都不问,像个小孩一样,一说出去玩,马上就同意了。 这几年她也是很累吧。 出发去郦城那天,正好赶上顾瑾启程回梁国,她到底是没有狠心杀了顾烬,只是废了他的功夫,顺带下毒让他不能再发声。 她们在城门口相遇,顾瑾摇摇一拜,算是谢过她们的帮忙。 谢方寒看了眼她后面的马车,问她有没有想好怎么回去面对她母妃。 顾瑾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踌躇。 她原本还是十分羡慕她皇兄的,所以才拼命的学武读书,就为了让她母妃能高看她一眼,结果没想到,备受“宠爱”的皇兄也是一个可怜人,在她母妃的心中,他们两兄妹都是棋子。 “你母妃不会善罢甘休,你此行回去,多加小心。”谢方寒客气叮嘱了一番。 “我知道,说起来这次还要谢谢你们大晏,若不是你们,梁国恐怕……” “不必客气,救你们也是帮我们。”谢方寒大度的摆了摆手,顿了下,又附赠了顾瑾一句话,“古澜国所谓的雷甲一类的武器并不是坚不可破,遇到水或者受了潮基本上就用不了了。” 顾瑾明白她的意思,郑重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起,两方人都不在耽误时间,互相道别后,各自走向自己的前程。 离开西京的范围后,晏瑜棠才撩开车帘,谢方寒听到声音第一时间放低了马速。 “怎么了?”她凑到车厢旁问道。 “你告诉了顾瑾火/药的事?”晏瑜棠问道。 “没,只是说了一点克制的方法。” “之前不是还说你和她相处不来么?”车速不快,晏瑜棠干脆就坐在了车边。 “那也不能让她死啊。”谢方寒直接道。 晏瑜棠看着她心里发闷,这是起了惜才之心,她这想法刚冒出来,就听谢方寒继续道:“她死了谁帮我们扛着古澜啊,古澜要是得逞了下一步不就是我们大晏么,倒时候我又要带兵上前线,多麻烦啊。” 晏瑜棠:就这? 谢方寒没有看到晏瑜棠怪异的眼神,一脸想不通的继续吐槽:“你说这些当皇帝的,怎么脑子里除了一统天下就没点别的了?” “为了这点事又赔女儿又赔儿子的,到最后还不一定能成,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有一点数么……” 晏瑜棠:“……” 我看没有数的是你…… ※※※※※※※※※※※※※※※※※※※※ 新文开了《满级后我成了对家的护道人》 上仙界有两个巨头。 一个,是正统天道的道玄宫。 一个,是剑走偏锋的招摇山。 两方互不对付,新上任的玄尊和灵主渊源更是要从下界时说起。 两军对阵,眼看着对峙的双方磨刀霍霍一触即发,忽然!天空闪过一道流星。 系统313:您好我是负责“大佬培养计划”的系统313,从现在开始将由我陪着你一起走向上破虚空,下踩天骄,举世无敌的大佬之路……等等????怎么是两个人? 陈衍:…… 扶桑:“谢邀,你说的这些我们刚达成不久呢。” 某日,313想要八卦一下两人的曾经。 313:你怎么看扶桑? 陈衍:“以炼器入道,古往今来,唯她一人,能和她同世,是我有幸,若不是我们立场不同,我一定会和她成为朋友。” 313:你怎么看陈衍? 扶桑:“她啊,就是个呆子,我从下界一直追她到上界,几千年了她都还不开窍,这次我一定不会让她逃出我的手掌心。” 313:…… 313:我觉得你们俩说的不是同一个故事! 本文又名《我是个系统,我绑了两个大佬》《论好不容易满级后又回到一级的心情》《打了几千年的对家竟然想泡我》《暗恋了几千年的人就是不开窍怎么办!》 战力爆表情商堪忧玄尊x炼器达人外黑内黑灵主 成婚!大结局 郦城的小院子里留下的人不多,都是当时置办的,原本以为不会用上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回来。 两个人来的低调,离得近的几户也是在看到小厮频频出门采买,打听后才知道是主家的人来了。 郦城不大,平时也没什么消息打趣,这宅子在本地也算有名,三年前还是座荒宅,结果一夜之间来了一群神秘人买了下来,当时大张旗鼓的修葺场面还让不少工人历历在目。 最后这神秘人就住了半个月,人就走了,一空就是三年…… 这次神秘人突然回归,知道消息的、不知道的听说了的,一有空都找机会往这边跑,都想看看这位主家的庐山真面目。 谢方寒听到汇报没怎么在意,好奇是人类的本质。 然后第二天暗卫就告诉她,郦城的媒婆们昨晚纷纷接到了暗示,打算今天集体来说亲。 “给谁说亲?”谢方寒当时正捧着给晏瑜棠煮好的粥,闻言差点把手里的粥甩了出去。 暗卫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晏瑜棠,清了清嗓子道:“给你。” 谢方寒:…… 谢方寒:??? 为什么要给她说亲啊?? 咳。 晏瑜棠轻咳了一声,谢方寒便让暗卫先退下,自己去送粥。 晏瑜棠往嘴里刚送了两勺,抬头就见谢方寒坐在对面,一脸的茫然。 嗯,估计是还在想说亲的事。 晏瑜棠用帕子擦了擦嘴,没有一点铺垫直接和她道:“今天你随我出趟门。” “啊?”谢方寒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话,直接应了下来:“好啊。” 当日下午,郦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在场的百姓都看到了一双璧人相携的身影。 谢方寒晚上回去的时候还十分忧心的叫来暗卫询问有没有把那些媒婆打法走。 暗卫求助于晏瑜棠,见晏瑜棠轻轻的点头后,他才斟酌着道:“她们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没直接回答谢方寒的问题,只是给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谢方寒也不在乎过程,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导致这些媒婆要给自己说亲,直接解决了就行了。 了却一桩心事,谢方寒顿觉脚步轻松了起来,逛了一下午街的疲劳也消去不少,她转头对着晏瑜棠道:“要不要吃宵夜?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菜。” 暗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皇帝寿宴之后,他们家主子智商就离线了,来了郦城以后更是返璞归真,连这点小事都反应不过来了。 有点慌张……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谢方寒发现晏瑜棠变了,以前在西京,她是连棠园都不愿意出的宅女,现在到了郦城,她似乎突然解锁了一项贵女天赋。 逛街。 有时候谢方寒会跟着,她去冰河上凿鱼的时候,明星和明月会跟着,也真难为她天寒地冻的往外跑。 每次回来也都不空手而归,有时候是一些给直儿买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就是一些脂粉布帛,还有一次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一个打铁的铺子,然后当天的战利品就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谢方寒表示要不是她有个钱庄,这么买下去她怕是就要慌张了。 还有半个月过年的时候,谢方寒提出了回京,结果被“玩疯了的”晏瑜棠驳回意见。 理由十分充分,郦城的过年习俗和西京不一样,过年那天有舞狮表演,那是全城的盛事,晏瑜棠说想感受一下“与民同乐”的氛围。 谢方寒,谢方寒只能答应。 她斟酌着用词给西京孤苦伶仃的晏瑜葭去了一封信,晏瑜葭的回信很快,虽然开头“痛斥”了一番她们的行为,但是最后还是写了祝她们玩的开心。 谢方寒便放了心,开始布置人手准备在郦城过年。 郦城的风俗确实和西京不同,从初一开始一直到初十,整个郦城的活动都是不重样的,晏瑜棠玩的很开心,谢方寒却突然接到了京中的书信。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去监督两城换防,距离不远,来回也就三天的路程。 原本这事不该她做,但是恰好她在附近,晏瑜葭便索性让她跑个腿,省得她再派人来,谢方寒没有多想,和晏瑜棠说了一声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准备多时晏瑜棠在谢方寒出城后,直接带人从另一个方向也出了城,直奔西京而去。 正月十四,谢方寒完成了最后一处需要换防的监督,刚要骑马回郦城,小花的信十分“恰好”送到了她的手上。 内容不多,主要就是让她回将军府一趟,老爷子有事要见她。 无缘无故老爷子突然要见她?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谢方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决定先去一趟西京。 紧赶慢赶在日落前进了将军府,刚进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觉脖颈一痛,人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穿越了。 已经养老的奶娘正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划着,时不时的还和旁边的侍女说点什么,见她醒来了,连忙递给她一杯茶。 谢方寒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然后就听到奶娘说:“小公子快些清醒清醒,吉时要到了,您该出发去接新娘子了。” 吉时? 新娘子? 啊哈???? 这是什么整蛊节目么? 直到谢方寒一身红衣被扶到白马上,冷风一吹,她才突然清醒过来。 她要成婚了啊。 智商开始上线,之前的种种尽数被串联起来。 怪不得不回京过年,怪不得要让她去监督换防,怪不得那信那么巧的卡着时间送到她手上,还有城里的布置,也比往年精致了不少,她昨晚进城的时候天黑看的不真切,还以为是因为马上就要元宵节的缘故。 原来是给给她大婚准备的。 去往皇宫的路上不知何时站满了百姓,他们的目光热切,灼的谢方寒也跟着澎湃。 她振臂一挥,大声道:“赏!” 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大把大把的从队伍里甩了出去,街上的气氛更热,谢方寒握着缰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 “谢公子!”周遭突然传来陌生的称呼,谢方寒好久都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她转头,却是沿街一处茶馆的二楼穿来的声音。 那里站着几个约摸十六七的小姑娘,红着脸蛋看着她,之前大着胆子出声的姑娘见她回头,连忙又道,“公子这是去往何处啊?” 谢方寒本就不是什么拘束的人,也不介意这姑娘打趣自己,便跟着大声回道:“去接我娘子。” 那些女孩见谢方寒不仅不恼还跟着回话,更是玩心大起,接着她的话继续喊道:“那公子的娘子好看么?” 谢方寒眉眼飞扬,中气十足的喊出自己的答案:“倾国倾城!” 今日是上元节,又是五公主大婚,整个皇宫忙得堪比之前晏皇的寿宴。 棠园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热闹,来来往往的全是人,晏瑜棠在自己的寝殿里,被一群侍女围着动弹不得。 西京里传播最快的就是消息,谢方寒刚刚在街上喊的话,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传进了宫里。 晏瑜葭一边围着自家姐姐吹彩虹屁,一边嫌弃谢方寒的回答没有新意。 晏瑜棠被她逗得想笑不能笑,最后还是被几位嬷嬷强行轰了出去。 晏瑜葭:…… 想不到她堂堂未来的女帝,竟然会遭到如此对待! 谢方寒按照礼部出的流程一步一步的进行着,直至吉时拜堂才终于见到了晏瑜棠。 晏瑜棠原本并没有自己的公主府,是她们离开这几个月里,晏瑜葭强行钞能力改了一座府邸当做公主府。 晏皇虽然双眼不能视物,但还是坚持着来到了现场,也不知道真的是为了祝福,还是为了彰显他的形象。 拜完堂后,谢方寒牵着晏瑜棠进了婚房。 谢方寒话还没来得及和她家殿下说上一句,李喆就已经在外面拍门让她出来喝酒了。 她想到现代影视剧里看到的古代成亲,新娘子要枯坐好几个时辰,连忙凑到晏瑜棠耳边嘱咐道:“你要累了就先睡一会,我让小厨房做了吃的一会就给你送过来,你可别真傻坐着哈!” 谢方寒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再晚一点她觉得李喆能把她这婚房的门给拆了。 回到前厅,谢方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老一辈的朝臣们见过拜堂后就纷纷打道回府了,剩下的,全是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世家子弟,以及一些武将…… 李喆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直接怼给她一碗酒,对着其他人开始煽风点火:“今天逸之成婚,只有新郎官没有谢将军,想灌酒想报仇的赶紧招呼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谢方寒:!!! 兄弟你鲨我! 谢方寒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但她还记得自己有事要干,进了屋,强打精神倒了两杯酒。 “合……卺酒,必,必须喝!”她挽着晏瑜棠的胳膊又灌了自己一杯。 “玉如意呢……”她找了半天终于在桌上看到了挑盖头用的玉如意,盖头撤下,谢方寒直接被美颜暴击。 晏瑜棠平时并不爱着妆,今日大婚却是化了整妆,那眉眼精致,顾盼如星,谢方寒明明刚喝了酒,却突然又觉得口干舌燥。 没掀盖头之前晏瑜棠就听出谢方寒是喝多了,但是流程没走完她也不好有所动作,结果好不容易盖头掀了,就见这人傻愣愣的看着自己。 莫不是喝伤了? 她连忙扶着谢方寒在床边坐下,刚想起身给她倒杯水,结果刚有动作,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拉进了她的怀里。 “你去哪?”谢方寒声音又低又哑,莫名听的晏瑜棠有些上头。 “喝水么?”回过神的晏瑜棠连忙问道。 谢方寒看着她的唇,点了点头,然后便向着目标开始靠近。 晏瑜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本想着让她放开自己去倒水,结果却突然对上她的目光。 真挚,热切,慕恋,也带着欲望。 两唇相碰,谢方寒觉得自己更“渴”了。 ※※※※※※※※※※※※※※※※※※※※ 番外见。 新文《满级后我成了对家的护道人》 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 番外1:后续 湛城,大晏西北的关口之城。 这个原本有些贫瘠的小城因为谢方寒的规划开始富庶起来。 整个城池的面积扩大了几倍不说,连行政都是独立的。 每年的春天,换防下来的军队会扛起锄头去务农,保证他们不会闲的懒散下去,还能自己有收入。 中秋之后是湛城最为忙碌的时候。 百姓们要囤积过冬的粮食物资,而军队也要扩大巡逻的范围。 毕竟边上就是大越和西兆。 谢方寒有意压下了□□发展进程,但是在其他民生方面不吝所学。 湛城作为大晏的门户,也作为一个特殊的“实验基地”,从此走向了不一样的发展。 西北苦寒,并不适合海棠的生长,谢方寒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效防前世的蔬菜大棚,堪堪的养活了几棵。 晏瑜棠和她说自己并不是非海棠不可,但谢方寒却像是上了头,执着于这件事。 晏瑜棠见劝不听,也就随她去了,折腾树总比晚上折腾她强。 但是谢方寒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白天折腾树也不影响她晚上折腾人。 她们在湛城呆了五年。 这五年中和大越西兆都有过交手。 一开始两国的探子只以为湛城是在加固防御措施,但是眼看着城墙越来越高,他们也察觉出不对,等到两方的消息一来一回传递过来,湛城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已经修好了。 城墙建好的哪一年冬天,二皇子率人来犯。 谢方寒亲自出征迎战,在城墙□□的支援下,当着二皇子的面在大越军中杀了个三进三出。 当日战斗结束,举城高呼军神二字。 然后谢方寒回到家就连续睡了半个月的书房。 伤没好的时候睡书房。 伤好了还是睡得书房。 她也知道是自己犯险受伤惹了晏瑜棠生气。 一开始让她睡书房,她还老老实实的听话,但是伤好了以后她就不乐意了,西北的大冬天那个冷劲,她有暖和的媳妇却抱不到,这算什么事么! 她想着这都过了半个月了,晏瑜棠也该消气了,然后便打算趁夜混进卧室。 谢将军打了一个好主意。 然后当晚就被特意交代过的暗卫拦了下来。 谢将军没想到被暗卫搞得功亏一篑,气的就差坐地上撒泼。 暗卫无动于衷并提醒自家将军是她自己说的要求她们最优先晏瑜棠的命令。 谢将军……谢将军噘着嘴回了自己的书房。 第二天,谢将军继续琢磨怎么才能回房睡,但是没想到晚上晏瑜棠主动叫人让她回去睡。 谢将军开心了! 开心的谢将军一回到卧室就迫不及待的扑向了阔别许久的大床。 然后…… 然后就被压在床上一晚上都没能翻身。 谢将军:算了算了,媳妇就是要宠着的,不就是一晚上么……嘶,就是腰有点酸。 在湛城的第五个新年刚过,西京就来了一封急信,说是老将军身子骨不太好。 两个人便急忙回了西京,回了将军府,她们才知道这个“不太好”实在是太谦虚了,老爷子当时已经下不了地,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谢方寒发了好大的火,最后还是老将军劝了下来。 第二天,老将军突然精神了不少,副将们都以为是看到谢方寒回来老将军心情好了,所以开始有精神,只有太医和谢方寒十分沉默。 哪有什么精神,不过是回光返照。 老爷子趁着精神的时候拉着谢方寒说了不少话。 说他少时军中成名,之后娶了所慕之人为妻,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来便是他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后悔的事,因为女儿的事,妻子也因为过于悲痛离他而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注定孤苦一生,活着只是为了天下百姓负责时,女儿的女儿,那个养在谢家的孩子来找了他。 他觉得是上天给了他赎罪的机会,看着这个孩子一步一步走的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他,他有些欣慰,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的去见女儿和妻子。 现在,就是他该去见她们的时候了…… 老爷子没捱过正月,去的倒算安详。 已是女皇的晏瑜葭下令全城哀悼,谢方寒和晏瑜棠留在西京,服孝三年。 花月楼还开着,尽管如今天下已经趋于太平,但是难保不会有小人发难,消息自然要保持通顺。 小花被谢方寒“赶”了出去,说是趁着这三年她在京中,让她赶紧出去走走。 小花问她去哪,没等到回答就被谢方寒递了个包袱推出了门。 包里就两套换洗衣服,一大把银票,小花把每张都仔细看了,没有一张写了什么特殊信息。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小花便这么离开了西京。 谢方寒她们留在西京,最开心的就是晏瑜葭。 天天跑到谢方寒俩人眼前晃,晃得晏瑜棠不得不妥协,替她上朝。 第二天早上朝臣们就发现龙椅是空着的,但是龙椅旁边的椅子上却有了人,在看清上面的人后,朝臣们便表示十分不意外了。 连个询问“女皇”去哪了的声音都没有,便直接进入了议政模式。 晏瑜葭的任务没有意外已经可以算是完成了,但是她却一直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谢方寒问过她原因,晏瑜葭没有解释,只是给她说了一下之前几个她接到的剧本。 什么恶毒女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开始给她洗白,什么石锤全网嘲流量小花的翻身之路,上一个是末世中最后一片净土的拯救…… 要多难为人有多难为人。 相比之下,这个剧本简直太舒服了,政事再累,有整顿末世秩序累么? 女皇身份再怎么招闲话,有石锤黑料小花招么? 综上比较,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福利局。 她不多享受享受,难道继续为难自己么! 谢方寒:……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二皇妃家的孩子长大了不少。 小家伙自从听说谢方寒要在西京长住后便风雨无阻的天天来公主府打卡缠着谢方寒教他功夫。 谢方寒也不藏私,认认真真给他打基础。 晏瑜葭说她想过要立这个孩子为太子,但是二皇妃不同意,她说不是因为二皇子,只是单纯的希望孩子能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晏瑜葭也不是没问过这个便宜“侄儿”要不要当太子,但是小家伙十分有主意,有理有据的拒绝了晏瑜葭,并且表示十分向往边境的军中生活。 他生父的事二皇妃还没有告诉他,打算等他再大一大再说,晏瑜葭知道她是担心,安慰她不用担心,并表示实在为难就让谢方寒北上把那人擒回来! 谢方寒:???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二皇妃大概是真的怕晏瑜葭一道圣旨就挑起战事,第二日便和儿子说了二皇子的事。 小皇孙琢磨了半天,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想了很多结果的二皇妃有些茫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儿子去找了女帝陛下,奶声奶气的说将来一定要去南境军中。 奏折批的头大的晏瑜葭顺着他的话问他原因。 晏琢清正着小脸说,“他爹在北方,儿子打爹,是不孝。” 顿了顿,又想到前些日子太傅给他讲的故事,又跟着补充了一句,“但是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去北面也是可以的,先为臣后为子,我身为皇子皇孙,保护百姓比我自己更重要。” 这是个好苗子啊! 晏瑜葭眼睛瞬间亮了几个度,然后就走上了诱拐侄儿继承皇位的漫漫长路…… 谢方寒一度十分担心小花,害怕她拿着银票,就地在西京找了个客栈长包,为此她特意吩咐暗卫,大内密探,甚至让晏瑜葭出动龙卫确定她没有藏在西京。 第一年,小花给她们回了两封信,中秋一封,新年一封,交代自己去了南境,去了云城。 谢方寒受到信的时候都有些恍惚,脑海里甚至突然蹿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这仿佛在玩真人版“旅x青蛙”,就是她这蛙明信片寄的不太频繁。 第二年,小花给她们的信多了不少,内容依旧简短,但是多了一个陌生的人名。 第三年,信件多了起来,几乎是一个月一封,那个陌生的人名被频频提及。 第四……,第四年还没到,小花带着一个奶凶奶凶的姑娘回到了西京,不久后,东市多了一家贵气的饭庄,因口味独特,成为西京又一个“打卡地”。 晏琢清十五岁的时候便去了安南军中历练,谢方寒和晏瑜棠同年重回湛城。 海棠树长高了不少,湛城也成了西北最大的城池。 那一年的冬天,大越再次南侵,谢方寒擦亮了许多年为出鞘的剑,再次披甲上阵。 两军酣战之际,西兆伏兵突然杀出! 关键时刻,冯玉率镇北军赶到,及时救下了湛城军和谢方寒。 得知战况的晏瑜棠勃然大怒,拍案言战!镇北军湛城军兵分两路,直接反扑!就连南境也有所动作。 这些年深入大越和西兆的荆不凡传回了消息,此次西兆的行动,是梁皇顾瑾在背后推动,西兆的太子,原本的西兆三皇子,乃是顾瑾的挚友…… 这场反扑一直打到重伤昏迷的谢方寒苏醒,彼时镇北军已经连破了西兆五城,湛城军斩了大越两个大部落首领。 而南境。 年仅十五的晏琢清收到自家女帝姑姑的密信,第二日便单骑跨过晏粱两国战区界线,在梁国上万蓄势待发的□□手前,高举国书言,大晏女皇手书。 梁驻军久久未动,在晏琢清说第三遍后才派了一位校尉出来接手,晏琢清人虽不大,气势十足,直言斥责梁国无信! 梁军不敢妄动,晏琢清打马而归。 大晏女皇手书两天后被送到顾瑾手中。 已是梁皇的顾瑾缓缓展开,只见一字。 “战” 收到手书的第二日,西兆的消息传回,顾瑾看着“连破五城”这几个字,沉默的写下了一道圣旨。 国书发出后的第五日,晏粱对峙边界线处,梁国大军集体后退五十里。 这场突如起来的战事,终于落幕。 战后,史官著记:“晏清一怒,兆破五城,越亡二首,梁退三舍!” 后二十载,五国亦有交战。 西兆大越始终不敌大晏,湛城军得“不败之军”的赞称。 晏琢清南境领兵,前后击退梁国七次来犯,梁因主动启战,百姓怨声载道,古澜趁机发难,梁国元气大伤,再无出战之力。 至此,战事休矣。 天下皆定。 ※※※※※※※※※※※※※※※※※※※※ 这是真的结局了。 写的时候挺犹豫的,要不要写,都写谁,写到什么程度。 最后的国战,也是一个交代吧。 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样的果。 人都会变的,像是顾瑾,坐上皇位后野心进一步的滋长。 小谢是知道的,她就没指望“天下太平”。 因为不可能太平,有人就会有争斗,为了权,为了钱,或是复仇,抱负,这是避免不了的。 她所衡量的就是,值不值得。 或者说小谢,鱼塘,瑜伽都是这么衡量的。 打仗不是写一道圣旨,脑子里想一下就可以的,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打完之后的收尾更是繁杂多事。 就像南境的那三座城。 打了三年,就从富庶之地,变成了几乎是荒城。 值得么? 战略上来看是值得,但是对于百姓呢,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用这种代价来满足所谓的千秋霸业,鸿鹄之志,真的有意么? 小谢觉得没有,她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诠释了什么是“以战止战”。 这种认知,不仅仅是因为她接受过现代教育。 也同样是作为礼仪之邦的国民,骨子里所带有的那份风度。 p.s. 还会有一到两个番外,暂定是一个现代篇(小谢又穿回去了) 另一个在考虑要不要写另一版小谢穿越遇到鱼塘的故事,因为正文这一版主角配角在爹妈方面真的是要多惨有多惨,本来是打算写卫恣和廖涵的故事的,但是太虐了,就算了,毕竟我岁数也大了,不想一边写一边哭。 暂定是这样,有什么想法可以评论交流,我都会看的。 番外2:现代篇 谢方寒在晏瑜棠离开两年后在湛城那棵海棠树下,永远的闭上了眼。 …… “谢方涵!” “谢方涵快醒醒!别睡了!要迟到了!” “谢方涵……” 谢方寒缓缓的睁开眼,眼神在白色的蚊帐上慢慢聚焦。 是蚊帐,不是罗帏。 耳边是闹闹哄哄的声音,鲜活恣意,是她那安静了许久的小棠园里早已消失的过去。 谢方寒侧头看向床下的那些人,久远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回笼,来不及细细琢磨,便被当事人们打断。 “谢方涵!你还不起!真的迟到了!今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军训…… 对,她穿越前,确实在军训。 谢方寒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苍老的双手不见了,她又重新回到了最好的年岁。 她又继续是谢方涵了。 何必让她回来呢…… 现代的回忆她忘了很多,现在看着操场上乌压压一片的年轻人,她还有些南柯一梦的感觉。 大概是她今天太安静了,室友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方涵摇摇头说没事,但是对着这几张关切的脸,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太久远了,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好在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没有在意,刚开学,不熟也挺正常。 军训的最后一天,无非就是走走方队,展现一下风貌。 谢方涵听着口令,跟着左转右转,齐步,正步。 有多少年没有人对她发号施令了。 感觉竟然还有点新奇。 验收结束后,军训正式落幕,穿着迷彩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有的回宿舍换衣服,有的则直接奔去球场。 “小心!” 多么俗套的情节。 谢方涵看着飞来的篮球,考虑着要不要伸手拦下。 从轨迹上来看,这球打不到她,但她还是伸手拦了下来。 因为后面的尖叫声实在太刺耳了。 谢方涵轻轻松松的拦下球,轻轻松松的又把它扔了回去。 她看着自己的手,反复的握成拳又松开。 该说自己老当益壮宝刀未老么? 她以前就是个宅女,体育不算精通,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反应这么快是因为在古代锻炼的原因么? 这算什么? 剧情完成后的小奖励么。 谢方涵不愿深想,打算回宿舍再睡一会。 说不定这才是梦。 “同学,同学!” 随着身后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阵香风。 谢方涵下意识的撤开一步,让原本要拉住她手的人抓了一个空。 女孩子被避开也是楞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忘记了这一茬,笑着对谢方涵说:“同学,刚刚谢谢你!” 谢方涵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女孩:“要不是你拦下我可能就要被那个球砸中了。” 谢方涵继续点了一下头。 女孩看着她这反应,突然不知道下面该说点什么。 谢方涵不想和她有过多牵扯,刚想终结掉话题,身后就有人先一步帮忙把她摘了出去。 “学妹你没事吧!” 应该是球的主人。 谢方涵趁着两人交谈的功夫,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凭着门上门牌的名字,谢方涵艰难的找到了自己的床。 已经习惯从右到左的看字,回归现代还有点不适应。 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谢方涵看着看着,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她早上走得急,根本忘记了这个东西,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照例是问她在学校过的怎么样,谢方涵听着手机里的声音,切身体会了一下什么叫恍若隔世。 挂了电话,她看着手机界面,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那个app。 最近看文列表里的第一本书显示有更新,谢方涵点开,里面的内容陌生,登场人物名字却十分熟悉。 她草草的翻完更新,关了手机,重新躺了下去。 睡着前她还想着,如果可以的话,比起回来现代,她更想和晏瑜棠再呆两年。 “方涵!” “方涵醒醒!” “快醒醒!” “……” 谢方涵睡得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到三个室友头挨头的凑在她的床边。 “醒了醒了!” “快快快,把120挂掉!” “几点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晚上七点了。”一个室友回道。 “这么晚了啊。”谢方涵自己也有点吃惊,她是上午回来的,这么说她是睡了一天? “是啊,我们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又找不到的你的人,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你睡得那叫个香啊。” “昨晚睡得太晚了。”她照着记忆里年轻的自己那样,勉强的拉出了一个笑。 “又看小说了吧。”室友们显然很了解她。 谢方涵笑笑,没有解释。 一个室友给她扔了一包小零食,“睡了一天饿了吧,来,先吃点垫一垫。” 谢方涵没有拆开,看着她们问道:“你们都没吃饭?” 这要是因为自己没吃饭,那她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今晚不是有新生欢迎会么!” ……? 什么玩意? 她没有问出来,害怕“露馅”,只能从室友们的对话里抓取关键字。 “我听说学生会的学姐学长们今天都会来。” “啊?不是说往年最多就到一个副会长么?” “谁知道今年怎么回事啊,反正据说学生会颜值都非常高。” 谢方涵听了半天,大体明白她们的意思了,举起手道:“那个,必须去么?” 室友三人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必须去!” 谢方涵:…… 那就去吧。 新生欢迎会是在操场露天举办的,舞台是白天军训的时候临时搭的主席台,当真是物尽其用。 谢方涵被三个室友拉到了操场上,带着执勤袖章的学生会成员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谢方涵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纸笔,面露茫然。 学生会学姐见状笑着给她介绍道:“这是今晚的特别活动,随便写一首诗或词的上下阙,我们会进行人工配对,配对成功会有惊喜小礼物。” “这样啊……”谢方涵接过纸笔,下意识的从右边开始落笔,等她反应过来第一个字已经写完了,她想了想,干脆就改成了竖列。 “别忘了写上名字和学号啊。”学姐还不忘回头嘱咐她一声。 谢方涵写好自己的那份交了回去,学姐拿到手里并没有因为她这“奇葩”的位置吐槽,反而笑着夸她字写得好。 三个舍友也各自写好了自己选的诗,谢方涵和她们汇合,四人一起进到内场。 舞台被布置的和白天截然不同,谢方涵兴趣缺缺,任凭舍友们拉着,当一个合格的挂件。 说是欢迎会,其实也就是老套的才艺表演,有想展示的新生上台展示,吹拉弹唱,跳舞相声,什么都有。 耳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学时代,长得好看又有一技之长那可太吸睛了。 “方涵!方涵!” “方涵你被抽中了!” 在谢方涵即将睡过去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舍友们的“无情”拉扯。 谢方涵:? 舍友拉着她的衣服,一脸惊喜的道:“快去快去,你被抽中上去代表咱们国贸学院!” 谢方涵迷迷糊糊上了台,学生会的主持人问了她是哪个系的,然后说了两句俏皮话,随即递给她一个充气长条气球,以及一个表情夸张的眼罩。 游戏开始,谢方涵站在原地,仔细的分辨着四周的声音,然后下面的观众们就看到了让他们诧异的一幕,场中央那个姑娘像是没带眼罩一样,接二连三动作利索的躲过了所有有意无意扫过来的攻击。 在躲过四轮之后,又精准的击中了剩下的学生。 “这是开挂了吧。”主持人也忍不住的说道。 谢方涵没有摘眼罩,任凭主持人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么?”主持人应广大观众要求,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的。”谢方涵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挥动的风声,我练过一点武,听力还不错。” 现场的学生表示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吹着口哨把谢方涵迎了下来。 下了台谢方涵明显感觉到不少目光在她身上。 活动的最后,主持人拿上来一沓白纸。 “这是今晚我们配对成功的同学们。” “下面我们将在投影屏上展示出配对成功的字条。” “wow……” “看最后一对,两张的字都写得好好看啊!” 谢方涵看着大屏幕上自己的纸,再看看旁边那张,秀气又不失风骨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练了很多年。 应该是个女孩吧。 她想着。 “下面请配对成功的同学按照大屏幕的顺序依次上台。” 谢方涵是最后一个,舍友在知道她“配对”成功后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激动,到处寻找另一位是谁。 主持人对着下面道:“下面让我们有请最后一对同学上来领奖。” “快去快去!” 谢方涵被舍友推出去,一边走一边听到主持人说:“其实我们今天写《青玉案·元夕》的同学不少,但是为什么选了这一对呢,我想大家也猜的到,因为字写得好。” 谢方涵在一片笑声中上了台,主持人看着她夸张的道:“哇,又是你啊同学,看来我们这届新生真的是多才多艺,学妹你这手字也是练过的吧?” “嗯,我,爱人教的。”谢方涵的话勾起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呼声。 主持人也打趣道:“学妹已经有男朋友了?完了完了,刚刚在后台让我帮忙问你是不是单身的学长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谢方涵笑笑,没有接话,主持人看出了她“惜言”的本质,直接把话题转到另一位身上。 “我们这最后一对的奖品是两份平安扣啊,寓意平平安安吉祥如意……让我们请上另一位同学。” 之前的礼物都是些什么定制笔记本,手机壳,还有搞怪的尖叫鸡等等,最后这个平安扣算是最像礼物的一份了。 反正就是讨个彩头。 “学号尾号是1046名字简写是yyt的同学你在么……”主持人说完还跟着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学号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主持人说到这突然转头看向后台,一脸懵逼的说:“会长?这是你写的?” 谢方涵有所感应,也跟着转头看过去,只一眼人就傻了。 是自己太想她了么? 要不怎么会看到一个这么像她的人。 “晏会长。”主持人叫道。 谢方涵回过神,看着对面的人,心里生出一份期待,她上前一步,紧盯着那人的眉眼问:“你叫什么。” 这是有故事? 主持人看了看这俩人,下面的观众也看着这两个人。 被称作晏会长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字,一边看一边道:“你是真的很喜欢这首词啊。”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你在灯火阑珊处。” ※※※※※※※※※※※※※※※※※※※※ 我真的很 番外2:现代篇3 “听说了么,就之前新生欢迎会最后那个写诗配对,真的有一对成了。” 谢方涵刚醒就听到舍友说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另一个舍友紧接着道:“我知道我知道,论坛上还有个帖子呢,女生是新闻系的,男生好像是计算机系的。” “霍,文理配对啊。” 谢方涵迷迷糊糊的爬下床,舍友挂在床头的平安扣随风晃动。 “方涵你昨晚又熬夜看书了?”舍友见惯了她这萎靡不振的样子,笑着打趣她。 谢方涵给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答案。 “没,和对象聊天来着。” “对象?” “就是你之前在台上说的爱人?” “你们在一起了?异地恋?” 谢方涵打了一个哈欠,一边拿着毛巾走向卫生间,一边回答她们的问题。 “是,嗯,在一起,本校的。” 哐。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剩下她的三个室友在外面面面相觑。 这话里的内容量未免也太大了。 谢方涵清清爽爽的出来,抬眼就见三个戏精附体的室友大马金刀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一面严肃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叮。”谢方涵的手机恰好在此时跳出了信息提示音。 谢方涵看了一眼消息,抬头对她们三个人道,“今晚请你们吃饭。” “嗯?” “啊?” “哦?” 谢方涵看着三张懵逼的脸,晃了晃手机:“我对象请。” …… 谢方涵下午没课,和室友约好了时间后便去市中心找晏瑜棠。 迎新会那天晚上,谢方涵在台上一度失语,最后还是晏瑜棠圆了场,把她带了下去。 周围太多人不方便说话,晏瑜棠就把她带回了她在学校附近的房子,谢方涵问了很多问题,晏瑜棠耐心的一一回答。 听完前因后果,谢方涵觉得命运可能真的在注视着她们。 古代的晏瑜棠在生命结束闭上双眼后 ,就感到眼前出现了一阵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的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现代社会了。 并且年岁上也打了个折,谢方涵去到古代是六岁,到她这直接被变成了三岁。 后来她通过自己的摸索认知到这就是谢方寒和晏瑜葭说过的现代社会,特别是在上学接触到诗词后,更是激动的连续好几天都没能睡着觉。 然后她就开始疯狂的寻找“谢方寒”。 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就算她这一世家有泼天富贵,有些事终究还是人力不可违,十五岁的时候她在梦中梦到了一座古刹。 里面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大师,在梦里大师告诉她四个字——顺其自然。 说完她就醒了过来,晏瑜棠觉得这个梦意有所指,不在纠结于寻找谢方寒,而是开始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人生。 终于,在她二十一岁这一年,如愿以偿的等来了十八的谢方寒。 谢方涵听完还有些不知所措,惊喜太大,同时到来的还有担忧和害怕。 在古代社会她的思维超脱于世,有手段,有人脉,有权势,有财富。 可回归现代,她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普普通通的她还能配得上现在的晏瑜棠么。 自卑像是野草瞬间扎根遍布她的心。 她不敢说出口,但她忘了站在她对面的是和她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妻子。 晏瑜棠没有开导,也没有安慰,她直接动了“手”。 谢方寒被摁在床上,艰难的喘息着。 晏瑜棠在她身上点了一把火,“火势”将两个人尽数裹住,刚刚扎根的野草被大火尽数吞噬,火情渗到心里,连草根都被尽数烧成灰烬。 晏瑜棠:“还敢不敢胡思乱想了?” 谢方涵根本没办法说话,晏瑜棠的一条腿抵在她的两腿之间,两只手分别攥住她的两个手腕。 这动作标准的,和她以前欺负她时一模一样。 连话都一样。 她家殿下这记起仇来,真是连细节都一丝不拉…… “说话。” 晏瑜棠咬了一下她的唇,逼着她开口。 谢方涵能说什么,她敢反抗么? “不了不了,我错了殿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晏瑜棠一时也有些晃神,这一走神倒是给了谢方涵机会,晏瑜棠一时不察,谢方涵直接挣开了她的束缚。 论体能,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方涵都完胜晏瑜棠,哪怕这一世晏瑜棠有意的做了许多锻炼,但是依旧招架不住这位“谢将军”。 谢方涵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挣脱束缚后直接翻身,把晏瑜棠反压在床上。 “殿下长进不少啊。” 谢方涵学着晏瑜棠刚刚的动作,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双腿并拢。 小谢将军在床上一向和带兵时一样,阴谋诡计百出不说,一旦掌握主动权,不“打”到对方讨饶是不罢休的。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小谢将军手当其冲,主动挑起战火。 双手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由,可在密集的攻势下,晏瑜棠根本不能做出什么行动,只能被动的环住谢方寒的脖颈。 琐碎的低吟更是没有停过。 谢方涵下意识的去吻她的唇。 以前的晏瑜棠每次情不自禁的发出□□声后都会觉得羞愧,然后就会去咬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这种声音。 有时候一口的咬的重了,还会把自己咬伤。 所以每当晏瑜棠发出□□声后谢方寒都会去吻住她的唇,不让她伤到自己。 可是今晚的晏瑜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她不在因为□□声羞愧,甚至在谢方涵打算大发慈悲放过她时主动缠了上来。 “你可别后悔。”谢方涵哑着嗓子警告道。 晏瑜棠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仰起头挑衅般的主动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小谢将军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呼吸就重了起来。 挑衅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两人都没能去上课。 晏瑜棠是累的,谢方涵是不舍得起来。 十八岁的身体充满了活力,让她一度感受不到什么是“疲累”。 就是苦了晏瑜棠,本就招架不住,又不愿开口“求饶”,只得一次又一次的被动承受。 太阳升起又落下,谢方涵看着怀里满脸写着疲累的晏瑜棠,实在是不忍心折腾她了,这才十分不舍的起了床。 房子不小,厨房里的东西也一应俱全,谢方涵开火煮了两碗面。 汤面出锅,谢方涵回头就看到穿着睡裙倚在门边的晏瑜棠。 谢方涵连忙撇开眼神,低着头道:“饿了吧,来吃饭。” “怎么不看我?”晏瑜棠从背后抱住谢方涵,语气还带着几分委屈。 谢方涵以前不是没想过晏瑜棠穿上现代的衣服会是什么样,或者是就是因为想过,当活生生的人这般站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才格外的招架不住。 “快吃饭。”她掩饰的移开话题。 晏瑜棠却不依不饶,“真的不看我么?” 谢方涵:“……” 晏瑜棠在背后能清晰的看见谢方涵因为充血变红的耳垂。 她似是唯恐天下不乱,垫起脚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喜欢么?” 谢方寒绷着身体,觉得体内的血像是烧着般有沸腾的迹象。 晏瑜棠却还是不“放过”她。 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我现在不是公主了,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谢方寒再也忍不住了,捂着鼻子夺门而出。 晏瑜棠看着们的方向眯了眯眼,满脸狡黠,随后又仪态端庄的坐到桌前,挑起了碗里的面。 ……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当夜,谢小将军主动认怂,拿着枕头和被子去睡沙发,不料灯刚熄灭不到十分钟,客厅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结果就是晏瑜棠陪着谢方涵睡了一晚沙发。 第二日起床,谢方涵从镜子里看着自己脖颈上的痕迹陷入了自我怀疑。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特意来睡沙发呢! …… 这一世的晏瑜棠依旧出身“富贵”又同样早早地就开始为家中做事,谢方涵去找她的时候,她刚开完上午的例会,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晏瑜棠便交代秘书没事不要打扰,然后就把谢方寒拉进了办公室里的休息间。 谢方涵拉住正在解她扣子的手,一本正经的道:“晚上不是说好了要请我舍友吃饭么?”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随便胡闹。 晏瑜棠短暂的思索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嘴上还同时说道:“那就少来两次。” 谢方涵:“……” 她还能说什么呢,照做呗。 …… 晚上,五个人在约定好的包间会面。 谢方涵有幸再次欣赏到三位舍友集体一脸懵逼的场面,看了眼身边落落大方的女人,出声介绍道:“我对象,晏瑜棠。” “……” “……” “……” 三位舍友都没有出声,像是按了暂停键,一动不动的盯着晏瑜棠。 没见过么,看这么久! 谢方涵不满的伸手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舍友们依次回神,还不等她们互相说些什么,回神最早的舍友一脸严肃的掏出手机。 “怎么了?”谢方涵见她那脸色,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正在打字的舍友:“我要赶紧去论坛找那个配对的帖子,告诉所有人,还有一对也是真的!” “我磕到真的了!” ※※※※※※※※※※※※※※※※※※※※ 追-更:rourouwu.on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