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旬难摘》 楔子 诸神新历十五万叁千七百零四年十月初九这一日的拂晓时分。 神侍朔业正在收梅花上的雪水,一抬眼便见一新化形的小柏树精连滚带爬地从高墙上翻下来,他顿了顿,又神色如常地继续手底活计。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五个,这一年的第四百一十七个,新历的第……他也数不清了。 六界之内,凡开了识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没有一个不想一睹青旬神君的绝世姿容,可毕竟身份低微,诸天大宴时只瞧得见远远端坐在高位上一点模糊的影子,遂只得走些旁门左道。毕竟覆霜殿从不设禁制,也无任何阵法,四四方方的高墙甚至拦不住一枝成了精的红杏那颗出墙的心。 可旧历新历一页页揭过去,数十万年了,神君他依然毫发无损,一来是没有谁伤得了他,二来,也无人舍得伤他。 作为洪荒之时覆霜山巅的一簇深雪,谢青旬偶得机缘开了灵智,初初化形便是容色姝绝世无其二,引得女仙往覆霜殿丢绢帕,男仙丢扇坠的事件层出不穷。可他修为高绝,极少有能近他身周一丈之内者,有幸瞧见他真容的,谈及皆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 而今作为高居九重天的神君,历劫的日子却近了,此番还是情劫。 十月十五,月上中天,雪衣神君悠悠然起身,他素喜清净,殿中并无侍女,大小事宜皆交由朔业。诚然他避世许久,既无案牍亦无战事,朔业和他实则一样清闲。 朔业打起帘子,月色下神君下颌泛着莹润的冷光,真如他原身般是雪样的清寂,唇色却殷红,令他哪怕肃着脸也显出些风流旖旎。 朔业随在神君身后,一路向轮回台去。到得台前,谢青旬无丝毫停顿便飞身而上,转瞬间便消失在缭绕云雾之间,再观朔业,却面上一派镇定不见丝毫忧色。 先头得知之时的确惶惶,司命星君见他如此,又知他忠于神君数万载,加之神君历劫之事九重天便纵知其命格也无从插手,曾私下与他透露一二……朔业听罢有些怔忡。 这到底是谢青旬历劫,还是那几位历劫? 连天道都格外偏爱他呢。 初初 大承朝端平二十叁年隆冬时节,极少落雪的都城上郢忽降大雪,东宫内宫人与黄门皆屏息静气,偌大东宫竟落针可闻。 “殿下,若中宫此番诞下嫡子,您……” 内室紫檀案几前端坐着位小少年,望之不过十岁上下,闻言狠狠一拧眉看向面前老者道:“您糊涂了?” 却说大承皇族谢氏有一怪事,历代君王无论纳多少妃妾,命中均只得一子,今上谢敬严更是在与突厥一战的凯旋途中坠马跌坏了脑子,成了个心智只有七岁的傻子,整日只知与皇后在后宫吃喝玩乐。然皇后母家齐氏树大根深,皇后齐月尤更曾随谢敬严亲上战场大破突厥,一时朝中竟无人敢出言另立新君。因帝后已年近不惑而仍无子嗣,便由皇后做主自谢氏极远的旁支选了有早慧之名且父母双亡的谢青匀养在膝下充作嫡子,由皇后亲授治国之策,两年前册谢青匀为太子,入主东宫。然世事难料,数月前皇后竟诊出有孕,但因年岁之故胎像一直不稳,七个月便发动,已痛了整整八个时辰仍未分娩完毕。 老者乃谢青匀先考生前之心腹,仗着有些资历便倚老卖老起来,听闻皇后有孕,竟从南边旧邸一路赶来上郢,初见面便对着少主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 谢青匀本就不愿这人在跟前,搁下手中茶盏,淡淡道:“娘娘于孤虽无生身之情,却有教养之恩,您来得突然,东宫无人招待,早些回南边去吧。” 老者一瞪眼,刚要一抹泪开始呼天抢地,东宫侍卫长纪予回早已按捺不住,快步近前捂着嘴将人拖了出去。 夜色深浓,子时将近,谢青匀起身道:“去椒房殿。” 却说椒房殿内,皇后之母齐老夫人并叁四位年长的宗妇早已坐不住,聚在正中明间紧紧盯着阁内。谢青匀尚未闻皇后如何,便已经传出今上如丧考妣般的哭声,一国之君看着他的月姐姐痛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急得只会哭,皇后嫌烦欲赶他出去,他却死活不肯,皇后痛了多久,他便嚎了多久。 一路沐雪,甫一进殿门,因女眷众多不便上前,只在门边立着的谢青匀:“……” 只少顷,恰子正时分,殿中传出婴儿啼哭,椒房殿掌事姑姑菱枝双手护着襁褓出了暖阁,喜道:“皇后诞下皇子,母子均安!” 齐家老夫人得了外孙喜不自胜,却终究更挂念女儿,接过襁褓只轻轻抱了下,瞥见谢青匀小小一个人有些拘谨地在一旁,知晓这个没血缘的外孙品行端方并无异心,便将新生的小皇子往他怀中一放,慈爱道:“殿下瞧瞧弟弟!”言罢领着宗妇们匆匆入了暖阁。 谢青匀怀里乍多了个襁褓,因早产之故,小皇子格外轻,一时间谢青匀只觉得像是绵软的云窝在他臂膀之间,他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又不敢松懈,怕没抱稳把弟弟摔了。小婴儿的模样露出来一点点,眼睛都没睁开,脸颊也是红彤彤皱巴巴的,可谢青匀就是觉得他实在可爱,听他哭声细弱,又十分怜惜。 菱枝在旁教这位太子调整姿势,一抬眼见他脸颊微红地注视怀里的小皇子,思及这位殿下年少老成,帝后面前向来规行矩步,对其余人等更是冷淡克己,不由笑道:“殿下真是十分喜欢弟弟。”谢青匀面上愈发泛起红晕,却并未否认,只缓缓垂首凑近小婴儿的额间,落下极轻极柔的一个吻。 带崽 端平二十叁年,帝后喜得爱子,赐名青旬。 皇后因生产之故,身子亏损极重,太医院并椒房殿宫人皆十二万分地仔细照料着尚且不够,哪里分得出心思看顾幼子,皇帝又是不顶事的,齐老夫人同皇后合计一番,遂将小阿旬送去了东宫,由太子照看,齐老夫人身边积年伺候的赵嬷嬷与皇后宫中的菱枝从旁协助。 对此齐老夫人本有微词,皇后摇摇头道:“阿旬身子骨那般弱,我与敬严年轻时在战场苦熬多年,早就没几年好活。我冷眼瞧了太子六七年,知他有明君之德,只是性子孤僻,与谁都不亲厚。难得他喜欢阿旬,我将阿旬送去,便纵我与敬严走得早,阿旬也不会孤零零的。” 齐老夫人见女儿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只如托孤一般,不禁掩面而泣,一切都依她的意思便了。 却说东宫,正中为明间,东一次间为太子卧房,菱枝本欲将小阿旬安置在西一次间,却不想谢青匀一路抱着裹得密不透风的小阿旬不撒手不说,入了东宫便径自往东一次间去,直接将人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拔步床上,回身对菱枝与赵嬷嬷点头道:“阿旬便宿在这里,嬷嬷与姑姑自去安置,日后孤照顾阿旬还要劳二位费心。” 赵嬷嬷与菱枝闻言忙称不敢,只得依太子之言去东二次间安置了。 因着小阿旬病弱,谢青匀便不分昼夜地警惕着。白日批奏章便将小阿旬的摇篮车置于书案一侧,批几本便抬头瞧一瞧,生怕一错眼便注意不到他哪里不舒服,夜里睡下了也是浅眠,时不时便要醒过来探探小阿旬的鼻息,再摸摸他的额头,唯有一连数日劳心费神、着实疲惫难支时,才唤来赵嬷嬷或者菱枝照顾,自己去休憩数个时辰。 小阿旬是个娇气的宝宝,皇后无法亲自喂他,可乳娘一喂他就要哭,换了五六个乳娘仍然如此,谢青匀与东宫众人均束手无策,只得命乳娘将奶水挤在玉质小瓶中,由谢青匀抱着喂给他喝。 两月后的某一夜里,谢青匀着一身轻薄的玄色寝衣坐在床沿,手执奶瓶喂给小阿旬,却未料他小脑袋一撇避开了,谢青匀正疑惑,小阿旬却又往前探头,隔着寝衣准确无误地叼住了他胸前的…… 他还没长牙自然并不疼,但十岁的、端方持重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小太子脑中却“轰”一声炸开,面色通红地赶紧将自己解救出来,又把小阿旬裹进被子里,让他躺好了再喂。 小阿旬眨眨眼,倒是乖乖把奶喝了。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难复从前,第二次小阿旬便不乐意躺着喝了,谢青匀看他缩在被子里眼泪汪汪的模样,心疼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把他抱起来,可小阿旬喝完以后又要来叼他,因是夜里,侍夜之人只在门外,房内并无第叁人,谢青匀耳朵通红,感受着身前不寻常的触感,只得无奈地戳戳小阿旬幼嫩的脸颊,由他去了。 西市 端平二十五年,皇后齐月尤终究积重难返,于谢青旬尚未满两周岁时便溘然长逝,谥曰明惠。 皇后去的前几日,虽也是重病缠身的模样,却并未显出药石罔效的迹象,谢青匀抱着小阿旬去看她时,她还能笑一笑与他们说两刻钟的话,此番崩逝,宫中丧仪一干事尚未齐备,谢青匀一面命礼部筹办明惠皇后大葬,一面着人盯紧把自己关在椒房殿内不吃不睡的皇帝,一面处理政务,一面还要操心小阿旬的起居,着实分身乏术。 这一日谢青匀于宣室殿与群臣议事毕,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勉力走至桌前饮了杯冷而酽的茶,又愈觉不适。恰此时菱枝慌不择路地奔将进来,谢青匀从未见过这位和善敦厚的掌事姑姑这般失态,心知不好,立时上前问道:“是不是阿旬怎么了?!” 菱枝惶然道:“是陛下……陛下带小殿下出宫去了!” 闻言,谢青匀如遭雷殛,身子狠狠一晃,接着便疾步往外掠去,纪予回守在殿外,见此情形亦顾不得问,接过菱枝递来的伞与大氅便跟上谢青匀。 却说此时宫外,谢敬严怀里抱着小阿旬穿梭在仅有寥寥几人的坊市间,小阿旬裹着带兜帽的小白狐裘,看着暖融融的,可此刻在冬日里,路上又下着雨,丝丝缕缕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有些不舒服,又往谢敬严怀里缩了缩,恹恹问:“爹爹,去哪?” 却原来椒房殿马厩中一直养着皇后年轻时最爱的一匹大宛马,不久前谢敬严突然夺了马冲进东宫,赵嬷嬷与菱枝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一把抱起摇篮里的小阿旬便要往外走,他毕竟曾是沙场上以一当百、威震南北的猛将,虽则心智不全,可戎马半生的悍勇仍在,宫人与黄门自不必说,便是宫门守卫也非他一合之敌,起落之间已两人一骑飞驰出了宫城。谢敬严将马小心地拴在内护城河边的垂柳树干上,又带着小阿旬闪身进了西市。 听小阿旬问他,谢敬严盯着道路两侧林立的铺子,直愣愣答:“找月姐姐”,他又看了看小阿旬,道:“阿旬,我们去……找你娘亲。” 小婴儿还不懂什么是死亡,谢敬严是个傻子,也不懂。他只知道两天没有看到月姐姐,从前如此都是她偷偷跑来西市玩了,但她很少带上他,也不许他跟着,偶尔出来久了,才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 谢敬严已经叁天没有见到她了,实在想抱抱她,他知道她很喜欢小阿旬,她抱小阿旬的时候比抱他更开心,谢敬严便想着带上小阿旬一起来找她。 明惠皇后仁德,早早便吩咐下去,即便她身故,也不必禁了坊市的营生,只是大承百姓敬慕皇后,不愿在她新丧时有所喧闹,故而西市的铺子大都闭门谢客。谢敬严沿路走来,发现齐月尤常去的胭脂铺子、成衣铺子甚至赌坊都已打烊,他心中愈发不安,直至瞧见此路尽头一幢精致华丽的二层小楼,门前悬着几盏暧昧的桃红色灯笼。 ——正是齐月尤生前很爱光顾的小倌馆,名叫欢宴楼。 悲怀 却说齐月尤时常来此倒并非真要做些什么,她对谢敬严虽无缠绵缱绻的深爱,却也有数十年在战场上跨越生死相互扶持的情谊,况乎谢敬严除了她也未纳妃妾,多年来事事顺她心意,于情于理她都不会这般作践他,不过是扮了男装来听几首曲儿,再尝些宫中不敢酿的酒罢了。 因无客人,楼内大堂只围坐着几位衣衫轻薄、仿佛不知寒冷似的年轻小倌儿。此时一大一小进来,谢敬严奔走之间发丝凌乱,衣裳也有些湿了,看着很是狼狈,倒是小阿旬被他牢牢护在臂弯里,像个毛茸茸的雪团儿,教人一见之下便很是喜欢,有胆子大的便想上前来揉他的脸,却忽地被一把寒光冽冽的长剑直指脖颈,少年声音清冷道:“哪个准你碰他?” 出剑的正是匆匆赶至的谢青匀,他虽仍是小少年,却有自小养出来的皇室威严,加之眼中尚有连日不眠的血丝,又添了杀意,瞧着十分可怖,那小倌儿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小阿旬歪了歪头,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哥哥。” 谢青匀见他面色苍白、鼻尖通红,赶紧拿过纪予回手中大氅把小阿旬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他又把小阿旬从谢敬严那接过来,直到把这团小棉花糖严丝合缝地抱紧了,胸腔中急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有些颤抖道:“……阿旬吓死哥哥了。” 小阿旬脑袋埋在哥哥颈间,他有些累了,并未答话。 谢青匀担忧地低头,把怀里的小婴儿抱紧了些,又往谢敬严方向看去,却见这人如木雕般伫立着,目光所及是桌上的双耳衔环青釉瓶,里头插着枝如雪的铃兰。 这时节,各处的铃兰早已谢了,不知何故此处仍有初开的一枝,谢青匀见谢敬严痴痴地望着那花,又难以忍受痛苦一般弯下身大口大口地呼吸,他双手紧紧捂着头,眼中无声地淌下泪来。 从前齐月尤每次从这里喝了酒回来,都会给他带一枝铃兰,冬日铃兰是稀罕物,他忍不住想到她是去了什么样的地方才会带一枝给他,心里酸不溜丢的,又实在珍惜她拿了一路的花,还是慎之又慎地搁在窗前的羊脂玉花瓶里,十分用心地看护着。 这一次她没有给他带花,她没有来过这里。 脑中似有一把钢针狠命戳着,一时是新嫁娘的花轿,一时是军帐里分食的小半个硬邦邦的烧饼,一时是女子生产时青筋遍布的额头,一时又是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模样。 气息奄奄……是了,她已经、已经不能说话,也早就不能扮做男子,来西市抢姑娘的手绢了。 谢敬严默然半晌,转身往外行去,步伐沉重,脊背也有些佝偻,竟像是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纪予回看向谢青匀,后者抿了抿唇道:“派些人跟着……家主,确保他安全,至于去向……随他吧。” 一回了东宫不多时,小阿旬便病得厉害,额头如小火炉一般,谢青匀自己也是发了高热,却死死钉在小阿旬摇篮边上,一点点给他喂药,又取了些酒给他擦擦额头、两腋、四肢,连额上的帕子也不许别人经手,非要亲自给小阿旬换,好不容易等他退了热,又向御医再叁确认不会再烧起来,方踉踉跄跄躺下看诊。 欢心 端平二十五年冬月初叁,帝避世章华寺,禅位于太子青匀,册嫡次子谢青旬为楚王,着已故明惠皇后之兄、中书令齐俞从旁辅政,擢前东宫侍卫长纪予回为羽林军统领。 至于年号,新帝将礼部拟定的数个年号一一否决,钦定“旬安”二字,且当即传旨言明楚王无须改名避讳,仍用“青旬”即可。 大承开国数百年,从未有十二岁的皇帝与两岁的亲王,然谢青匀虽方即位,理政却已有四年,是故朝野上下仍秩序井然,并无要紧的纰漏之处。 ———————————————— 旬安四年春日,思贤殿小厨房中。 谢青匀挽着袖子,将百叶结与片好的青笋焯水,他今日政务不多,正待给小阿旬做道腌笃鲜。 却说从前在东宫时,小阿旬刚断了奶,膳食上虽进得不多,却并不很挑剔。后来谢青匀即位搬来思贤殿,小阿旬也一天天长大,宫里统共这两位正经主子,御膳房的吃食不可谓不尽心,可小阿旬并不喜欢,每每用不了几口便搁下。谢青匀娇惯他,只好在思贤殿辟出间小厨房来,每日理政之余还要洗手作羹汤,变着法儿想让小阿旬多吃些。 起初并不容易,谢青匀若觉得口味不如人意,绝不端给小阿旬,默不作声地赏给小黄门后又重新来过。小阿旬喜欢吃甜一些的糕点,谢青匀怕他只吃同样的会厌倦,便自己雕模具,一双手被刻刀刮出十几个小口子,却还乐在其中。 这厢寝殿里的小阿旬有些闷,遂起身出门,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往思贤殿小花园去。穿过紫藤花架,便是开得轰轰烈烈的西府海棠,旁侧的石桌边坐着个高大的男子,正是今日休沐的纪予回。 纪予回瞧见眼前冒出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一时怔愣,忙起身上前见礼道:“卑职见过楚王殿下。” 小阿旬像模像样地点点头,问道:“纪统领今日休沐,为何仍在宫中?” 纪予回闻言苦笑,他如今已二十二岁,作为纪家这一辈的独苗却仍未成家,家中父母不知为他寻了多少适龄的未嫁女,每逢休沐便命他相看,上回是钱将军府的叁姑娘,上上回是吴侍郎家的五姑娘,纪予回实在头痛,只得在宫里稍避一避。 可这话他要如何对五岁的小阿旬说呢?纪予回迟疑了下,斟酌道:“卑职家中催着娶妻。” 小阿旬知道娶妻便是他爹爹对娘亲那般,便问:“统领不想娶妻吗?” 纪予回摇摇头:“卑职性子木讷,不善讨女子欢心。” 小阿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平日里但凡与他有关的事,大多是谢青匀亲力亲为,菱枝与赵嬷嬷有心分担,也插不上手,且依谢青匀之命,不管东宫抑或思贤殿,低等些的宫人只在外院做事,若差事做得好便分去尚宫局,内院只留黄门侍候,故而兄弟二人平日连母蚊子都很少见到。 上至皇帝,下至黄门,向来只有旁人讨小阿旬欢心的份,他从不必费力去讨好旁人。 五岁的小殿下默了默,开始思索若干年后的终身大事。 花环 一大一小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小阿旬站得累了,绕过纪予回,自去石凳上坐下。 正是杂花生树的时节,小阿旬穿了件鹅黄的直裰,外罩米色纱衣,头上是谢青匀学了整整五日才好容易用一根水绿色发带给他挽起来的花苞髻,发带的两端系着白玉雕的小铃铛,他生得唇红齿白,瞧着像个金屋里养出来的小公主。 纪予回在小阿旬对面落座,他本在此自斟自饮,小阿旬见了桌上的匏制勾莲纹壶,便问:“纪统领,这里面是什么?” “回殿下,是酒,名唤竹叶青。” “我想尝一尝。” 纪予回慌忙摆手道:“殿下年纪尚轻,饮酒损身,万万不可。” 小阿旬失望地垂下头,有些怏怏不乐。 见小阿旬不高兴了,头上的花苞髻仿佛都耷拉下去,纪予回一个身长八尺的糙汉几度张口,又不知道怎么哄小娃娃,纪大统领第一次深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小阿旬正盯着桌面的纹样神游天外,面前突然多了只草编的小蚱蜢,不过一小会儿,又多出来一只小兔子。 小阿旬抬头,见纪予回常年握刀的大手此刻正拧着柳枝在编花环,那柳枝在它手中显得愈发细嫩青翠,见小阿旬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纪予回古铜色的面颊微微发热,把花环给小阿旬戴上,认真道:“殿下别不高兴了。” 小娃娃本就想起一出是一出,小阿旬见他编得精巧,花环戴在他的小脑袋上正正好,颜色也衬他今日的衣裳,一时也欢喜起来,罕见地朝纪予回露出个笑来。 小阿旬身体弱,许多事都懒得做,哭和笑也不太乐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能省则省的。平日里若有黄门能逗他一笑,谢青匀皆有重赏,纪予回少进内殿,更是从未见过。 纪予回在金陵城长大,城中饮食以甜为主,此刻却觉得面前的小阿旬笑起来比金陵城里掺了蜜糖与赤豆的银耳桃花羹还要甜上千万倍。 他不敢再看,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道:“殿下若是喜欢,卑职日后常给殿下编。” 小阿旬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是个只图新鲜的,从前不曾戴过花环才格外喜欢,可这点子喜欢只怕不出一日便要抛诸脑后,纪予回却并不明白。 谢青匀备好午膳,一边从小厨房向厅中去,一边唤阿旬,小阿旬便小大人似的起身向纪予回拱拱手,把他的草编小蚱蜢和小兔子别在衣襟上,不慌不忙地顺着哥哥的声音去了。 纪予回目送小阿旬走远,又折了枝柳条,开始思量下次见面该给小殿下编的花环样式。 谢青匀见小阿旬戴着花环走过来,像个神话里的小仙子,他顿了顿,问道:“阿旬,这是谁给你编的花环?” 小阿旬道:“是纪统领”,又问:“哥哥,好看吗?纪统领还会用青草编小兔子呢。” 谢青匀吃味得不行,却只能如实道;“很好看……哥哥下次给阿旬编更好看的花环,好不好?” 只是后半句小阿旬没有听到,他有些饿了,只看得到腌笃鲜。 茉莉 这日春光正好,菱枝带着小阿旬往思贤殿小花园中的禊赏亭去。 因小阿旬体弱又总是懒怠动,叁岁前数次重病险些要了他的命,谢青匀着实后怕,遂自小阿旬再长大一点儿时,便每日带他扎一刻钟的马步。只是近日因大承属国番兰遣质子入上郢一事,谢青匀颇有些忙碌,便由菱枝带着小阿旬去。 小阿旬站在亭子里乖乖扎好不一会儿,就见一人以鹞子翻身之态越过思贤殿的高墙,稳稳落在了两人右前方叁尺之处的牡丹丛中。 来人站起,瞧着与谢青匀差不多年岁,双手叉腰,发色在日光下微微显出些暗红,只见他剑眉一扬,颇有些不可一世般嗤笑道:“皇宫守卫这样松懈,大承也不过如此。” 小阿旬、菱枝:“……” 少年目光往亭子这边一移,掠过女官打扮的菱枝,下落到小阿旬身上。小阿旬今日梳了丱发,套了件杏子红的小袍子,比亭子边上摆着那八盆初开的小茉莉还要稚气柔软。少年也不上前,就那么叉着腰问:“漂亮小娃娃,你是大承皇帝的兄弟,还是姊妹?” 小阿旬却不答话,仰着脑袋盯了那少年片刻,方迟疑道:“小红毛哥哥。” “……” “你的衣裳开了。” “……?” 少年不敢置信地低头,才发觉上身的玄色窄袖对襟褂因方才动作太大之故,几颗扣子从上至下崩开,他这般嚣张地一叉腰,便令脖颈上的狼牙吊坠、麦色的胸膛与疤痕交错的腰腹皆袒露无余。 “……” 他故作镇定地捏住两襟,以无比僵硬的姿态背过身翻了出去,随即又翻进来大步近前,摘了两朵小茉莉,神色自若地一边一个簪进小阿旬发顶的小髻里,再次别扭地疾行几步,越过高墙而去。 菱枝嘀咕道:“这人看着功夫绝佳,脑子却不怎么灵光。” 小阿旬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道:“姑姑,小红毛哥哥好像是番兰人。” 菱枝奇道:“殿下如何知晓?” “哥哥书房的《各国衣饰通考》里说的,番兰人都会把狼牙戴在脖子上。” 菱枝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觉得自家小殿下聪慧绝伦,破例许他多吃了半块槐花蜜枣糕。 晚膳时,谢青匀回了思贤殿,在卧房里刚褪了衣裳,就见小阿旬推门进来。谢青匀换衣服时并不刻意避着他,可这回小阿旬一双小葡萄似的眼睛直戳戳落在谢青匀胸前,他有些不自在,疑惑道:“怎么了,阿旬?” 小阿旬不疾不徐道:“哥哥,为什么你这里和别人生得不一样?” 谢青匀恍惚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 小阿旬又重复一遍。 谢青旬双唇数次张合,他知道自己那两处因小阿旬未断奶时总爱叼着,便比旁人颜色深些,也大一些,只是……血色蔓延到耳根,他艰难出声:“你还看了谁……的?” 小阿旬道:“小红毛哥哥的。” “?” 翌日,为表上国风度,在迎接番兰质子的阖宫大宴上,谢青匀终于见到了小阿旬口中的“小红毛哥哥”。 云收 谢青匀坐台上主位,御座宽敞又铺了软垫,他干脆把小阿旬抱来坐在自己旁边,二人同坐一把龙椅也不觉局促。 台下群臣早知楚王是今上的心尖尖,对两人一椅也习以为常,倒是正听了宣召入内的番兰使臣面面相觑,一行人正中的少年见此场景,不由神色玩味。 少年面上毫无恭敬之色,右手置于左胸前,只象征性地对少年天子弯了弯腰,敷衍道:“番兰霍云收,见过陛下,”又对小阿旬一礼,笑得意味深长:“见过楚王殿下。” 霍云收本是番兰王与西域胡姬春风一度后得来的第十一子,论嫡论长显然都无丝毫优势,却是做人肉盾牌的不二之选。故而番兰王大手一挥,毫不迟疑地便将这个十叁年来从未正眼瞧过、说话更是未超过五句的便宜儿子送进了上郢。 谢青匀见这人对自家的宝贝疙瘩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又念及昨日小阿旬说自己看过霍云收的……恨不得把这贼子大卸八块。 然番兰虽不及大承兵强马壮,却也不容小觑,纵然做了数百年的属国,可现任番兰王野心勃勃,谁都难保他甘为人下而不生异心。若有一日两国起了战事,虽则第一个死的便是质子霍云收,但无论将来如何,只说此时此刻,这霍云收大承不仅动不得,还得尽力保着,教他全须全尾,以令大承与番兰维持表面的平和。 谢青匀颔首,自有礼官引番兰诸人各自入席,复有教坊司乐师以奏钟鼓,一时好似宾主尽欢。霍云收无甚胃口,只偶尔拿银勺进一点螃蟹酿枨,眼神还是不加掩饰地往小阿旬身上放。 谢青匀只顾投喂小阿旬,自己却不怎么吃,正待给小阿旬喂一块雕花金橘,却发觉小阿旬好似格外喜欢今日宴上的青梅汁,白釉爵已空了两次。谢青匀以为御膳房的庖人技艺有所精进,便也端着饮了一口,却随即怔住。 竟并非青梅汁,而是……青梅酒。 此时小阿旬两颊的酡红才一点点浮上来,好似玫瑰馅的小汤圆因为皮太薄而隐隐透出内里的娇态。 谢青匀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恰此时宴饮毕,礼官唱罢,他急忙命人传了辇,一边抱起玫瑰小汤圆往思贤殿去,一边厉声道:“传郑汇!” 待二人入了殿,年方双十、因擅小儿科而被谢青匀破格提拔的太医院令郑汇也被纪予回夹在腋下,几乎以被挟持一般的姿态进了来。 郑汇这一路被勒得直翻白眼儿,以为大事不好,听谢青匀说是误饮了宴上的酒水,方松了口气。搭上玫瑰小汤圆的脉,郑汇略一思忖道:“陛下不必担忧,那酒清淡,殿下饮得也不多,取些牛乳来喂给殿下,夜里莫教殿下受凉,睡一宿便应当不妨事了,只是万万没有下回。” 谢青匀闻言才稍稍定心,正要放下小阿旬,怀里的小娃娃就不满地哼哼唧唧,谢青匀又赶忙环紧了,问郑汇:“阿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郑汇默了默,斟酌道:“微臣观殿下形容,许是……吃酒吃醉了。” 温存 却说小阿旬虽由谢青匀一手带大,可他自懂事起便与黏人二字相去甚远,谢青匀若政事繁忙,他与菱枝赵嬷嬷也能玩得欢畅,丝毫不会念及宵衣旰食难以抽身的自家哥哥。 反倒是谢青匀,把人送走了自己便一整日都牵肠挂肚的,怕小阿旬磕着碰着,怕他吃得不合胃口,怕有不懂事的小黄门冲撞他,怕别人照顾不好教他不舒服,或是其他什么惹他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此番这人真跟黏乎乎的小汤圆似的了,抱着谢青匀的脖颈挂在人身上,根本不许谢青匀把他放下,谢青匀正有些受宠若惊,想单独与小阿旬玩一会,见小黄门已端了牛乳来,便挥手令殿中其余人等各自退下。 可抱了不多时,却见小阿旬嘴巴一瘪,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他眼裂生得高而宽,瞳仁又大,哭起来总要蓄了满满一包泪才肯落,他又不出声,显得安静又委屈,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谢青匀登时慌了,忙揪着衣袖想给他擦眼泪,又思及这一路上人仰马翻的,自己衣裳还没来得及换,身上的冕服袖口以织金之法铺了圈龙纹,只怕要刮疼了小阿旬的脸。 净室里有底下人备好的温热帕子,谢青匀右手把人抱稳了,边往前走,边用左手一下下轻抚怀中人的小脑袋,轻声哄道:“旬旬不哭,哥哥明天带你放风筝,好不好?哥哥最怕宝宝哭了。” 纪予回站在殿外,听不见殿中声响,只是此夜月华如练,无声泻进窗纱里,映出少年抱着小阿旬的颀长身影。 谢青匀少年御极,整个大承皆系于一人肩上,担子不可谓不重,可他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唯有小阿旬,每每教他失了分寸。许多时候他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帝王,不曾展露丝毫的偏爱或憎恶,除了小阿旬,他总要捧出一腔满溢的温柔来小心呵护着。 青匀,青旬,名字这般相似,却实则无半分血缘维系,可谢青匀硬生生把小阿旬种在自己的心头血中,悲喜都在他一扬唇、一低眉间,这般身不由己,偏他乐此不疲。 可自古而今,这般全身心的交托总难得圆满,即便所求的不过是一点点甜,仍旧有那样多的伤心人。 纪予回不由得想,小阿旬若到了谢青匀这般年纪,是要“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可手把手教养他长大的谢青匀,当真能承受吗? 殿内,小阿旬听着谢青匀给他哼的摇篮曲,已然好梦正酣,谢青匀拿一层小被子和一层小毯子把人裹好,长舒了一口气。 小阿旬饮了酒,身上不如常日里似的凉丝丝的,谢青匀怕他蹬被子受了凉,硬生生熬了一宿,直至寅时,见他醉得红扑扑的双颊恢复如常,便直接上朝去。 他还牢牢记着要带小阿旬去放风筝,可彼时小阿旬七荤八素的哪里听得见,待谢青匀下朝回来,见发现小阿旬不知去向,便问赵嬷嬷。 赵嬷嬷神色几变,见谢青匀眉头皱得愈发厉害,方硬着头皮道:“是那番兰的十一公子,说要带殿下放风筝去,殿下仿佛挺喜欢他,奴婢们不好拦着,菱枝便跟着他二人同去了。” 纸鸢 为安置霍云收,谢青匀命人将毗邻皇城的信极馆拾掇出来,即为所谓“质子府”,然霍云收虽为质子,却不便直接以此相称,面上仍称其为十一公子便了。 信极馆虽不在皇城内却十分宽敞,花园约莫有思贤殿花园的两个大,足够霍云收这般的半大少年领着小阿旬这般的小娃娃肆意驰骋。 说来也巧,谢青匀头天晚上说要带小阿旬放风筝,这日霍云收便带着底下工匠孝敬上来的“锣鼓燕”纸鸢来诱哄小阿旬,因有菱枝随侍,宫门守卫并未为难,叁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去了信极馆。 这位十一公子深以为大承君臣皆生有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教他一照面便反感至极,唯有这个小娃娃倒是玉雪可爱,他很是喜欢。可对上菱枝他便不假辞色起来,小阿旬虽只有五岁,对品性的感知却十分敏锐,他心知小红毛哥哥并无恶意,也怕菱枝姑姑吃亏,便奶声奶气道:“菱枝姑姑,我想和小红毛哥哥玩一会,你去堂上歇一歇吧。” 菱枝哪里肯,但小阿旬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又眼巴巴瞧着她,她立刻便心软了,让步道:“那殿下得许奴婢每半个时辰来瞧瞧殿下。”小阿旬点点头,菱枝方一步叁回头地走远了。 霍云收本以为自己将展露十分耀眼的英姿,只是他自小爹不疼、娘又早死的,在刀光剑影里长起来,诚然并不会放风筝。 小阿旬坐在霍云收给他铺的叁层小羊皮软垫上,背靠着一棵开败了的梧桐木,看着霍云收大汗淋漓地来回跑了近两刻钟,那“锣鼓燕”已数十次委顿于地,并不给堂堂番兰十一公子几分薄面。 正当他觉得小红毛哥哥着实可怜,站起身来要说改日再放的时候,霍云收却似倏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眼见那纸鸢趁着东风腾空而起,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绞盘递到小阿旬掌心,笑得开怀。 小阿旬接过,乖乖道了声谢,再一点点把线放出去,瞧着纸鸢渐渐越缩越小,霍云收蹲在小阿旬身侧,开口道:“小青旬,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我排行十一,你就叫我十一哥,别再叫小红毛哥哥了成不?” 小阿旬看了他一眼,见霍云收神态十分诚恳,便点头应道:“好。” 霍云收见他总是一本正经,可点头之间,发带上缀的蜜合色的小绒球随之一跳一跳,黑曜石似的双瞳清澈灵动,十一公子被反差瞬间击中,直想将小阿旬团起来搓成个小汤圆,揣在怀里走到哪儿都带着。 他想到小阿旬那个惹人厌的兄长,忽道:“小青旬,你平日里是怎么称呼大承皇帝的?” 小阿旬惜字如金:“哥哥。” 霍云收便开始使坏:“你看,你们大承有句话说‘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长幼有序,你虽然连六岁都不到,可也不好再整天‘哥哥’‘哥哥’地唤了,你若唤他‘皇兄’,定然显得十分风采卓绝。”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短折 小阿旬着实无法认为霍云收的动机当真如此单纯,因他那一肚子坏水都在斜睨过来的眼神中暴露无遗,连略略挑起的剑眉都写着“不安好心”四个大字。 可楚王殿下是个十分有见地的小王爷,他已将近六岁高龄,改称“皇兄”确然将令他比叁四岁时更加成熟,他心下有了计较,正待开口,却听破空之声遽然迭起,斜刺里数支冷箭笔直地向着他身侧的霍云收俯冲而来! 霍云收反应极快,霎时间便将小阿旬推至一旁,右脚尖踢起长枪一挥便卸了冷箭攻势,落地的箭矢统共六七,最左一支的箭尾系了根布帛。 是了,这位十一公子趁手的兵器竟是一杆红缨枪,在善用暗器与软鞭的番兰不免有些违和。 小阿旬欲上前察看那布帛,却被霍云收按住道:“仔细有毒。”语毕折了根树枝将其拨开,上面写了行番兰字,小阿旬不解何意,霍云收却再清楚不过。 ——“余弟云收安否,愚兄甚念。” 霍云收挤出声嘲讽似的轻笑,小阿旬问:“十一哥,是谁要放箭害你?” 霍云收道:“是我兄长,可他此番倒并非为取我性命,不过是想提醒我,即便我离了番兰,生死一样在他一念之间。” 他轻轻揪了下小阿旬的小绒球,笑道:“你皇兄虽不讨喜,对你倒是没话说,时时处处都为你考量着,不过小青旬,这般把己身全然置之度外的哥哥,世上除了你皇兄外,大抵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在我们番兰王室里,兄弟之间只会彼此倾轧,我父王从来不会偏颇任何一方,他只觉得,能从狼群中杀出条血路的那个,才够资格做下一任番兰王。” 霍云收生母身份低微,为保他性命便带他藏身西域,番兰王子嗣众多,起先压根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故霍云收在小阿旬这个年纪时,既无母族倚仗、又无父兄庇佑,所幸他母亲针线活极好,母子二人便随一胡人商队讨生活,虽餐风饮露,至少性命无虞。 只是他母亲对番兰王颇多怨怼,连带着对霍云收也时打时骂,又在他叁岁上便得了急病去了,只在商队中替他寻了名武艺超群的珠宝商做师父,幸得霍云收根骨极佳,那珠宝商便乐得半教半养地将他带大。 数载后,番兰王的二十几个儿子厮杀得所剩无几,番兰王自觉无甚趣味,便搜寻起了沧海遗珠,大抵他实在风流成性,竟还有十几名子女流落民间,霍云收便在九岁时得了这荒唐可笑的十一公子头衔。 霍云收从未得到过爱,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打从来了大承,但凡看不顺眼的,无论身份高低,他一并都拉长个脸,从不在意会得罪谁——仿佛除了死在番兰王室众人手中之外,因大承君臣还是路上砸下来的花盆而死,他并不介怀。 小阿旬虽聪颖灵秀,可打出生起便无人不疼他的,钟鼓馔玉养出来一派天真烂漫,哪里晓得霍云收是如何长到如今这般年纪。只隐隐有些察觉到,或许眼前的少年并不如他看上去那般草包一个,这人瞧着万事不挂心,可心中自有块垒。 小阿旬稍稍沉吟,而后把自己的小绒球发带拆下来系在了霍云收腕上。 楚王殿下一向走的是涌泉之恩只滴水相报的路数,一条发带对他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霍云收带他玩、哄他高兴,现在他的模样有点可怜,如若他喜欢这条发带,小阿旬乐得赠与他。 只是这样一来,小阿旬柔软的长发随之散下来,更像个伶俐可爱的小公主了。 霍云收出神地凝着那条不请自来的发带,喉间哽了哽,又望向小阿旬,对方正梳理着一小绺缠在一起的头发,见他望过来,便眨眨眼,很给面子地抬了抬唇角。 霍云收忽地解开衣领的扣子,将他戴的那枚狼牙吊坠取下来,也有样学样地系在了小阿旬的脖颈处,凑近他沉声道:“这是我八岁时第一次杀了戾齿狼王得来的战利品,你戴着,保佑你逢凶化……” “阿旬!” 霍云收话音还未落,不远处便传来这声急唤,一抬眼,谢青匀已衣袂带风似地往此处大步而来,一把抱起小阿旬,眼神如刀般直刺霍云收,好似他是个黑心肠的人牙子。 霍云收对这位大承皇帝本来便低至谷底的印象,在此刻又差了几分。 他不由得哂笑道:“霍云收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之辈,也不屑对个小娃娃起歹意,皇帝陛下何必这般作态。” 谢青匀自觉没必要和这浑不吝争辩,打量打量自家宝贝疙瘩头发都散了,也不知是否教人欺侮了去,他不欲在此虚耗,当即转身便走,打算回宫仔细看看小阿旬再问个分明,小阿旬却扯了扯他衣领道:“皇兄,菱枝姑姑还在里面呢。” 说来也巧,菱枝恰在此时来寻,谢青匀却哪里还顾得上她,只怔愣半晌,难以置信地抬头问道:“阿旬,你方才唤我什么?” 小阿旬正色道:“臣弟年岁渐长,应当依礼改称皇兄。” 谢青匀不愿多待,强自压下心头酸楚,抱着小阿旬步子迈得飞快,直至出了信极馆、入了辇车,方深吸口气道:“阿旬,你不必理会霍云收说了什么,莫说你还六岁不到,便是你十六岁、六十岁……一样唤我哥哥,好不好?” 小阿旬的重点却偏了:“可是皇兄,大和尚说我活不过二十六岁。” 谢青匀被接二连叁的重锤击得脑中轰鸣,那所谓“大和尚”是谁,他需得盘问菱枝,可现下对着小阿旬,他只闭了闭眼,斩钉截铁道:“不会的,我们阿旬定然长命百岁。” 小阿旬觉得皇兄仿佛要哭了,可他已经将发带送了旁人,一时不知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给面白如纸的谢青匀,干脆直接闭眼假寐,想着回了承恩殿分几块豌豆黄儿给他便好。 车内一时阒然,谢青匀把小阿旬搂得更紧,语气近乎恳求:“阿旬,只有你我二人时,别唤我皇兄,好不好?” 小阿旬听见了,却未言语,只是伸手抚了抚谢青匀的眼角。 假设 回了思贤殿,谢青匀问过方知小阿旬把那发带给了霍云收,还收了他的劳什子吊坠,当即喝了满满一缸醋,却不好教小阿旬摘下那吊坠,无论那那狼牙是否当真能护佑小阿旬,谢青匀都不得不相信它有此奇用。 他有些惆怅地想,小阿旬大抵记不得了,那缀了小绒球的发带还是他着意请教了绣娘,费了数匹云锦,指尖都要扎成蜂窝,才得了这一条最中意的……即便每一条发带都戴不了几次,便再不得小阿旬喜欢。 至于那活不过二十六岁的警示,竟是小阿旬尚在明惠皇后腹中时,出自章华寺住持不晦大师口中。此事秘而不发,唯明惠皇后、齐老夫人、菱枝与赵嬷嬷知晓。只是偶有一日菱枝与赵嬷嬷说起,不防教小阿旬听了去。 谢青匀一壁生怕此言一语成谶,一壁心痛于小阿旬这般坦然接受了自己将短折而死的预判。 小阿旬六岁生辰那日,谢青匀在里头给他穿上蓄了厚厚几层白迭子的中衣,又在银红撒花直裰外罩了件雪貂大氅,将他捂得暖和极了,才使纪予回驱车往章华寺去。 对于长居此处四年的谢敬严,谢青匀能够理解他的丧妻之痛,可谢敬严除了每年小阿旬生辰遣人送些礼物,再未尽半分为人父之义务,小阿旬自幼失恃,父亲又因沉湎于悲恸而遁入空门,教谢青匀如何对谢敬严不生怨言? 眼见章台山近在眼前,谢青匀遂下车徒步,他一边抱着小阿旬拾级而上,一边试探着开口问道:“阿旬想去看看你爹爹吗?” 小阿旬并未犹豫,摆首道:“爹爹大概更想自己待着。” 谢青匀又问:“那……阿旬不想他吗?” 小阿旬眼神澄澈却无温情,又摆首:“其实,阿旬已经不记得爹爹的模样了。” 谢青匀紧了紧他的风帽,换了个话题:“阿旬喜欢哥哥吗?” “喜欢。” “那阿旬喜欢霍云收吗?” “喜欢。” “……阿旬还有旁的喜欢的人吗?” 小阿旬靠在谢青匀肩上,掰着白生生的小指头数:“阿旬也喜欢娘亲、外祖母、舅父舅母、菱枝姑姑、赵嬷嬷、纪统领、郑太医、孙庖人……” 谢青匀听得青筋直跳,可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又问:“哥哥和纪予回相较,阿旬更喜欢哪个?” “皇兄给阿旬梳头发时,阿旬更喜欢皇兄;纪统领给阿旬编花环时,阿旬更喜欢纪统领。” 落后二人几步,全程装聋作哑的纪予回:“……” 谢青匀最后挣扎道:“若是有一日,哥哥手残废了,不能给阿旬梳头发、做糕点、绣发带了,阿旬还喜欢哥哥吗?” 小阿旬皱起小眉头,这问题有些超乎楚王殿下的哲思范畴,故而他只道:“阿旬也不晓得。” 这回答让谢青匀有些难过,可他只是把小阿旬伸出来的小手塞回袖子里,温声道:“阿旬别不喜欢哥哥,哥哥手残废了不能抱你,你便坐哥哥腿上,哥哥还能给阿旬唱摇篮曲、讲故事,也能将梳头发这些本事……教给别人。” 在即 待入了章华寺,谢青匀欲寻不晦大师,一问之下却得知不晦恰在昨日卸任住持、外出云游去了,而不晦唯一的弟子递给谢青匀一封信道:“师父昨日交代,今日巳时叁刻若有一清俊少年郎怀抱一五六岁稚童来寻,便将此信交付。” 谢青匀听闻不晦将他二人行踪了如指掌,心下已凉了半截,待要拆信,又听那僧人阻止道:“师父说,请施主待二十年后再拆。” 二十年后,便是小阿旬二十六岁的生辰当日。 谢青匀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难吐难咽,却无计可施,只得带着小阿旬无功而返。 待回了思贤殿,却见齐老夫人正坐在明间的罗汉榻上喝普洱,见二人回来便要见礼,谢青匀忙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齐老夫人也不拘泥,赶紧将小阿旬抱到膝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亲热地摸摸他的脸,笑道:“阿旬今日做小寿星,外祖母午膳给你煮长寿面,保佑咱们阿旬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 小阿旬依着齐老夫人的肩头,嗓音甜糯道:“谢外祖母。” 齐老夫人愈发笑开,顿了顿复又道:“今日外祖母来,还有个生辰礼送给阿旬。”言罢对赵嬷嬷道:“将七昭领过来吧。” 赵嬷嬷领命去了,不多时牵着个小男童进来,与小阿旬差不多年纪,可生得皮肤黝黑、十分瘦弱,只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故小阿旬第一眼瞧他,觉得有些像去岁端午在上林苑里看杂耍时见过的那只做表演的小黑猴子。 待那孩子向谢青匀与小阿旬行礼毕,齐老夫人介绍道:“阿旬,这是忠勇侯世子,也是你舅母的外甥,姓沉,唤做七昭。你父皇当年出征时,他父亲做副将,也是立下不少战功、领了骠骑将军衔的。后来受了重伤不能打仗,便封作忠勇侯教他回乡去了,七昭他娘生他时难产没了,今年六月时父亲也去了,留下他一个可怜见的,你舅母便把他接到齐家来。他比你小一岁,今天外祖母带他来与你瞧瞧,你若觉得好,便留他在宫里,给你作伴,如何?” 谢青匀本在一旁沉默听着,此刻却忍不住拧眉,方要出言,却见齐老夫人将目光转过来搁在他身上道:“陛下,臣妇有几句话想单独与陛下一谈,还望陛下允准。” 谢青匀只得应是,齐老夫人放下小阿旬,与他一道入了书房,留下小阿旬窝在顶他叁个大的罗汉榻里,与眼前站着的小黑猴子沉七昭大眼望小眼,一边懒洋洋的,一边呆愣愣的。 赵嬷嬷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两个小孩子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神色倒比两军对垒还肃穆些。 小阿旬在榻上倒是居高临下,沉七昭迟疑片刻,也走过去坐在罗汉榻上,两个小娃娃坐在同一边,中间还有不小的空隙。沉七昭看向小阿旬,捏了捏衣摆,露出个不甚熟练的笑,称呼道:“殿下。” 小阿旬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齐老夫人把沉七昭送来,并非是为自己找了个小厮来使唤的,遂略略坐正了道:“你我也算兄弟,以后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兄长,或者直接叫我青旬。” 沉七昭黝黑的面皮上有点不明显的红,舌头跟被开水烫着一般:“青、青青青青旬。” 小阿旬方从五岁过来,五岁的男娃娃应当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眼前沉七昭的神色中的赧然和友善倒不似作假,可他眼中深不见底、盯过来时的视线又直勾勾的,楚王殿下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 思贤殿书房中。 谢青匀与齐老夫人相对而坐,齐老夫人道:“我知陛下待阿旬之心一片真挚,可你比他年长十岁,阿旬还小,不能没有和他年岁相当的玩伴,臣妇这才送七昭过来。陛下早朝晏罢,与阿旬共处一室亦多有不便,依臣妇之意,若是阿旬愿意,便教他与七昭住一处,陛下以为如何?” 谢青匀明白齐老夫人一番剖析自有她的道理,便纵他与小阿旬同住六年觉得无一处不好,也难否认小阿旬确然需要同龄的朋友,而不能只有他这个大了许多的哥哥。他心中酸涩难言,轻声道:“老夫人所言甚是,若阿旬答允,朕会安排。” “臣妇今日来,还有一事,”齐老夫人见谢青匀应了,神色却不见松弛,反而愈加严峻,“阿旬还小,经不起舟车劳顿,等过两年,臣妇打算带阿旬回会稽,在齐家老宅住几年。” 谢青匀此番当真始料未及,急急便要推却,却听齐老夫人道:“陛下请容臣妇说完。” 齐老夫人望着谢青匀,见眼前少年神色近乎央浼,想他也不过十六岁,心中亦是十分不忍,拉过谢青匀的手握着,长叹一声道:“阿匀,你虽不是我嫡亲的外孙,也不肯唤我外祖母,可我到底也算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疼阿旬,你照顾他六年,谁都挑不出一丝错来……可是你今日带他去章华寺,想来也知道了,不晦大师当年是怎么说的。” “上郢冬日湿冷,夏日溽暑,但会稽地处江南,风水宜人,对阿旬将养身体大有裨益,何况你那太医院令的师父褚神医也长居于会稽穹窿山中,我得带阿旬去见见他,总不能这么干等到阿旬二十六岁。” 谢青匀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成两半,一半还好好待在腔子里思量齐老夫人的话,一半却早预感到最珍视的终究难以长久留住,于是往深海里直直坠下去,冰冷的海水灌进七窍里,迫得他难以喘息,只能疲惫不堪地从喉咙里生生挤出一个“好”字。 —— 沉七昭还是留下了。 齐老夫人问小阿旬时,沉七昭就和叭儿狗看骨头般盯着小阿旬,小阿旬倒无所谓自己是否多个玩伴,见沉七昭如此甚至有些忍不住发笑,便轻易点头应了。 可谢青匀登基之初,曾命工部着手打通了思贤殿几间屋子用以日常理政,故思贤殿如今除了东一次间为谢青匀的卧房,宽敞的居室便唯余西一次间,是故依齐老夫人之意,菱枝本欲操持将小阿旬的一干起居物什挪去思贤殿旁的绥猷殿,却被谢青匀制止道:“阿旬在思贤殿住惯了,不必挪动,朕搬去西一次间便可。” 菱枝虽对皇帝为小阿旬数年来的屡屡退让而见怪不怪,可大承到底以东为尊,谢青匀从前让小阿旬坐龙椅、自己却坐地上给他讲故事便罢,如今连天子居所也让出来,菱枝心下不慨叹,别家的亲兄弟尚且阋墙,这半路得了个弟弟的兄长竟掏心掏肺、仿佛永无底线一般。 ———————————————— 每次虐匀哥的时候灵感都纵享丝滑…… 高能人物小黑猴解锁!(和旬旬的关系参考宝钗与黛玉,无血缘关系) 础子哥马上使出时光大法,不出意外下一章旬旬就长大了~ 离合 从前谢青匀觉得,霍云收是世上最讨嫌的人。 沉七昭住下之后,世上最讨嫌的人变成了两个。 谢青匀能让小阿旬睡在自个儿的龙床上,却断断不会允许沉七昭僭越,故而只是在东一次间另置了张小床。可如此一来,谢青匀与小阿旬一道用膳时,便不可能撂下沉七昭,甚或有时霍云收也要不辞辛苦地从信极馆跑来凑热闹。 谢青匀自然不会闲到为这两人也亲自备下专门的饭食,可霍云收偏要一边吃御膳房所供膳食,一边往小阿旬跟前凑道:“小青旬,你尝尝这个青梅荷叶,比你皇兄做的这劳什子蜜笋花儿可强多了,要十一哥说呀,你皇兄哪儿比得了御膳房的疱人呢。”小阿旬又是个来者不拒的,是故谢青匀只能酸溜溜地听着小阿旬和霍云收把他和疱人的手艺一一相较,并暗自盘算如何能找个由头将霍云收关起来,教他一辈子出不了信极馆。 沉七昭便更棘手了。其实小阿旬也有所察觉,沉七昭对着他时总是百般殷勤,见着好看的花便要摘与他戴,看了好玩的故事便要讲与他听,十二时辰里没有一刻主动要分开的,他倒是无甚所谓,可夜间谢青匀来时,总发现沉七昭变着法儿地要把小阿旬拉到自己的小床上,使出浑身解数要与他一道睡,谢青匀自然不许的,可沉七昭在旁人面前总是小哑巴似的,见谢青匀搂着小阿旬轻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便出了神一般盯着小阿旬,沉默又呆气。 谢青匀唯一的想头,便是将沉七昭与霍云收凑做一堆,一道赶出大承地界,再不能对着他家阿旬一个劲献殷勤。 —— 这一日正是上巳节,霍云收举着从街上买的糖人进了思贤殿,便见沉七昭拿着把铲子在刨土坑,小阿旬在一旁站着,手中拿着个小锦囊,两个小娃娃旁边还搁着桶清水,便好奇道:“你们俩做什么呢?” 一有人来,沉七昭又变小哑巴了,小阿旬便道:“种梧桐树。” 霍云收问:“这是你要种,还是他要种?” 见小阿旬回答是自己要种,霍云收不由失笑:“你的主意,却教沉世子出力,自己做甩手掌柜?” 小阿旬还未开口,沉七昭倒是破天荒地硬邦邦说道:“我愿意出力,青旬想种梧桐树,我想给青旬种梧桐树。” 霍云收不再多言,也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将糖人塞进小阿旬手中问道:“小青旬怎么想起种梧桐树来了?” 小阿旬道:“阿旬六岁种下,二十六岁的时候这棵梧桐树便二十岁了,会长成参天大树,以后阿旬走了,但它还在这。” 霍云收只觉云里雾里:“走?你要走去哪?” 小阿旬一边吃糖人一边含糊道:“阿旬二十六岁时,就和娘亲一样了。” 霍云收闻言勃然变色,一把攥过小阿旬的手臂急道:“谁同你说的?” 谢青匀下了朝回来便见到霍云收捏小阿旬的胳膊,连忙上前扯开霍云收,又将小阿旬衣袖挽起,果见上头一圈淡淡的红痕,登时便心疼极了,一句话都不想与霍云收客套,一边抱起小阿旬往内室去,一边使唤纪予回去传郑汇来。 霍云收想着小阿旬的话,也顾不上与谢青匀分辩,惊疑不定地回了信极馆,想着第二日定要向小阿旬问个分明。 沉七昭手中铲子渐渐停下来,望着谢青匀抱着小阿旬的背影,视线一分不动,无声又执着。 而衣裳也顾不得披好便被掳来的郑汇瞧了瞧小阿旬的手臂,便晓得其实压根怪不到霍云收身上,他并未用力气,只不过小娃娃皮肤薄,小阿旬又格外娇贵些,才有些印子,甚至不消涂药,两刻钟便会恢复如初,可皇帝陛下总是要火烧眉毛似的把自己传来,郑太医令只觉无奈。 —— 寒暑易逝,转眼间小阿旬已八岁多了,齐老夫人这日便进宫,与谢青匀商定了带小阿旬往会稽去的日子。 菱枝察觉,齐老夫人走后数日,陛下越来越爱往思贤殿搜罗些小娃娃喜欢的小人书、柔滑的布匹、未开刃的小木剑、各式纹样的发带,不一而足,这都是为谁准备的自不待言,菱枝心想,陛下心中自然清楚,以齐家的根底,这些到了会稽自然俯拾地芥,可他仍愈发频繁地置办起来,仿佛不拿这些来将一日日塞得满满当当,脑中那根绷紧的弦便会在某一刻轰然断裂。 小阿旬临去的前一夜,谢青匀将纪予回叫到跟前道:“朕已与老夫人打过招呼,阿旬走的时候,你跟着一道去,务必不教他有丝毫闪失,还有……盯紧沉七昭。” —— 小阿旬坐上齐家马车动身前往会稽的当日,谢青匀不曾去宫门相送,只是坐在思贤殿里头一本本批着奏章,直至纪予回的副手庾直归来复命,方听天子因一日水米未进而有些嘶哑的声音道:“走了吗?” “回陛下,楚王殿下的车驾已出了皇城了,齐老夫人说,待殿下十六岁生辰一过,便即刻送他回来。” 谢青匀未再问,批了整整一夜的奏章,翌日神色僵木地上完早朝,肩舆尚未抬至思贤殿,谢青匀却遽然俯身,一口血喷在膝上,随即便面色惨白地昏死过去。一众随侍惊骇万分,急急忙忙请了郑汇来,郑汇见谢青匀情状也不由肃然,赶忙在他周身大穴连施数针,又写了方子命人煎药,此后整个思贤殿便近乎鸦雀无声,直至五更,谢青匀方缓缓睁眼。 郑汇见了,才终是长舒口气道:“陛下今日急痛攻心以致昏厥,往后万万不能这般郁结,否则恐有性命之虞。” 谢青匀出神地凝着头顶床帐上小阿旬的涂鸦,如坠梦中般轻声道:“会稽冷吗?阿旬会不会饿?第一回出远门,阿旬高不高兴?” 郑汇并未回答,他心中明了,谢青匀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 八年于小阿旬而言,不过指间一尾游鱼,前一刻他还初到会稽,齐老夫人亲自下厨与他做太湖叁白,下一刻便过了十六岁生辰,由齐府张罗回上郢之一干事宜了。他身体较之幼年时仿佛好上许多,只可惜八年来,齐家派去穹窿山寻找褚神医的人不知凡几,却始终一无所获。 八年里,小阿旬眼睁睁瞧着沉七昭竹子拔节似的长起来,而今已高过他两寸了,只是还八年如一日地跟在自己身后,比影子还称职几分,也聒噪几分。 反观谢青匀,却觉每分每秒被拉至无限漫长,他叁不五时地派人将各色小玩意快马加鞭送去会稽,又每日都与小阿旬写长长的信,即便小阿旬一个月也回不了几封,大多也只寥寥数语,谢青匀仍然沉浸其中,可除此之外,他举手投足愈发沉凝,二十六岁时,他更像一位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霍云收,他八年前倒真想同去会稽,然而囿于身份未能成行,与谢青匀不同,他不爱写信,念着曾私下与小阿旬打听的那二十六岁的原委,送去各类罕见的珍品丸药的同时,还附带些兵器图谱、武功秘籍、民间传男不传女的话本,俨然要将小阿旬培养成叁教九流之辈。 —— 谢青旬归来当日,谢青匀直接罢了早朝,也不许底下人跟着,自个儿天不亮便跑去宫门处,与霍云收各站一边,宛如两尊门神一般,可直至日头西沉也未见马车辘辘而来,只有纪予回牵着马缓缓走近,面对两道灼灼的目光,他跪下对谢青匀恭敬道:“禀陛下,齐家车驾已归府,楚王殿下道连日来风尘仆仆,先往小月山行宫去了,说要泡泡汤泉方归。” 谢青匀当即接过纪予回缰绳翻身上马道:“朕去小月山找阿旬。” 纪予回愕然,忙道:“陛下孤身前去,万一……” 谢青匀懒得听他絮叨,一夹马腹便如流星般飞驰远去,只余马蹄扬起的一片烟尘。 纪予回知晓谢青匀武艺的教习师父曾是江湖中一位隐世高人,以谢青匀的本事诚然难逢敌手,便不再勉强,见霍云收转身往信极馆去,便问道:“十一公子不一道去吗?” 霍云收未回头,只是挥挥手,边走边扬声笑道:“近在咫尺,自有相见之时。” —— 夜色深沉,小月山孤峰峙立、卵石如鳞,行宫内却灯火通明。 常驻行宫内的诸黄门与宫人见谢青匀骤然来此,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纷纷跪下问安,谢青匀却连马也顾不得拴,只道了声“起”便绕过正殿前的“景兴无穷”题石,匆匆往后殿汤池奔去。 若是思贤殿中人在此,定要讶然,这位骨子里都透着冷淡寡情的君王,何以一夕之间如毛头小子般,将帝王雍容尽数抛诸脑后。 后殿无人侍候,谢青旬并未点灯,只摆了五六个烛台,烛光与汤泉蒸腾而起的水汽勾勾缠缠,氤氲出一片暖融暧昧。 谢青匀的目光越过面前的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宝座屏风,手搁在密实的竹帘上,触到其上附着的几滴有些凉意的水珠,一路赶来沸腾的热血倏地哑了气势。 那帘子迟迟不曾被撩开,只闻得一声低柔的“阿旬”,仿佛生怕惊扰池中人一般。 —————————————— 匀哥还近卿情怯,某作者已经大力撩开帘子往旬旬美人身上扑将过去—— 追-更:po18info.com (woo18.vip) 红白 谢青旬耳力极好,早在谢青匀迈入后殿时已然察觉,现下听声音有些熟悉,便试探道:“外头可是皇兄?” 谢青匀忙清了清嗓子,一壁应道:“是我”,一壁掀帘入内。 绕过那屏风,湿绵的暖意便霎时包裹住周身,谢青匀眸光一落,袅袅雾霭之中,谢青旬背对他倚着池岸,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汤泉水恰好漫过谢青旬胸口,暖黄的烛光流连在莹润的肌肤之上,可那肩头与颈项仍是一片雪白,泛着一点幽然的冷意,与这潮热的室内仿佛格格不入。乌浓的长发一半浸在水中,随着谢青旬转身而划出一弧流云般的水波,一圈一圈远远地荡漾开。 谢青匀望着谢青旬长至十六岁的模样,一时竟似痴了。 幼时脸颊上还有些稚气可爱的软肉早已不见,眼前的谢青旬面容清瘦却毫无刻薄之相,如同山巅崖壁之侧一抔深雪,可面上教热气熏蒸出来的一点胭脂色与红莲瓣似的薄唇又仿若积淀了六朝的繁华醉意,眉目间盛开九万朵灼灼的花。 谢青旬见半晌无回应,便抬手在谢青匀眼前一晃,淡淡道:“臣弟泡得差不多了,换件衣服便回宫,劳皇兄稍候。”说着便要起身。 谢青匀如梦方醒,往后疾退两步,语无伦次道:“阿旬不急,我、我……哥哥有点热,出去吹吹风。”边说边转身往外冲,险些撞到身后的屏风上。 谢青旬瞧着谢青匀慌不择路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这呆样倒似被沉七昭传染了似的。 —— 谢青匀只觉口干舌燥,喉间一团热意直窜上耳根,闭了眼仍是谢青旬鲜妍的薄唇,急急入得庭中,深秋的凉风扑来方觉神思稍定,脑中却倏然滚过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可这诗寓意不吉,谢青匀连忙抹去,随即苦笑。 正待往前殿去,却不意瞧见一身墨色窄袖胡服的沉七昭倚着树干抱剑而立,神色瞬间冷下来:“沉世子何故在此?” 除了谢青旬之外,沉七昭从来顶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脸,对着今上也不例外,只屈身行礼道:“陛下万安,楚王殿下生得倾国倾城,为防歹人见色起意,昭必得寸步不离,好时时保护殿下。” 沉七昭虽未指名道姓,可字字句句都指向谢青匀,可谢青匀从太子至天子,二十多年来万人之上,倒不屑与十五岁的小郎君拌嘴,只道:“如今朕来了,阿旬自然无虞,朕与阿旬尚要叙话,宫中已为沉世子收拾好了居所,世子可自行前往,朕便不远送了。” 沉七昭尚未开口,谢青旬已披着鹤氅向此处来,谢青匀连忙迎上去,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蹙额道:“天这样凉,又才泡了汤泉,怎么还穿得这般单薄?” 谢青旬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对不远处望过来的沉七昭道:“你先回宫吧,我与皇兄多年未见,一道走走。” 沉七昭抿了抿唇,固执地杵在原地,谢青旬却不惯他,只与谢青匀道:“皇兄銮驾可在外头?” 谢青匀来时比新郎入洞房还急,哪顾得上摆銮驾,夺了匹马便来了,可他虽也想与谢青旬同乘一骑,也断断舍不得教谢青旬秋夜里吹冷风,便道:“我骑了纪予回的马来的,便坐你来时的马车回宫吧,至于那马……”他转向沉七昭,“沉世子乃良将之后,想来虎父无犬子,今日正巧世子又着胡服,纪予回那马出自大宛,就便宜世子了。” 沉七昭:“……” —— 照理说谢青旬十六岁后便可离宫建府,可谢青匀硬是把人留在思贤殿里,连居室也同八年前一般无二,至于沉七昭,因着谢青旬与他皆已非垂髫时,不便同寝一室,又有谢青匀从中作梗,沉七昭便被安排在与思贤殿恰好东西对称的省己殿,如此一来正中谢青匀下怀,既不会因位置过于偏僻而落下苛待忠臣遗孤的话柄,又能让他离谢青旬远远的,再也不能妄想近水楼台。 谢青旬归来第二日,天方拂晓,谢青匀睁眼,察觉被褥间异乎寻常的触感,游魂一般起身,对外头专司早朝的黄门吩咐了句“传朕旨意,今日罢朝”,便换了常服孤身骑马往章华寺去。 不料上山时半途下起了雨,谢青匀又未撑伞,入寺时形容实在有些狼狈,因着时辰尚早,寺中并无香客,洒扫僧人观他赤金束发、衣着气度卓尔,便知此人身份不凡,听闻他欲寻继任不晦大师的现任住持,便先领他去了禅房,可寺中并无男客衣物,谢青匀唯有换上僧衣,整理仪容后,那僧人道:“不移师叔正在参禅,贵客请随贫僧来。” 不移大师须发皆白,端坐蒲团之上,见谢青匀来了,便命那洒扫僧人阖门离去,谢青匀方要撩衣摆坐下,又忆起身上僧衣不宜如此,便不自在地一皱眉。不移见此,和善一笑,起身道:“施主心中之惑,不过是一个‘界’字。老衲方外之人,身心已处六界之外,唯有告知施主,‘界’在他人心内、施主心外,与在施主心内、他人心外,应对之法迥异,施主思虑之下,自会有所定夺。落雨多有不便,僧衣无主,便赠与施主,寺中亦有油纸伞,望施主笑纳。”不移言罢,稍一颔首,飘然而去。 谢青匀默然而立,抬眼望向殿中所供佛像,金身重衣,仿若含笑,又似悲悯。 他取下左手佩戴的和田玉扳指,轻轻搁在香炉前,又弯膝跪下拜了叁拜,却不起身,念及梦中场景与谢青旬的面容,不由深深闭上双眼。 —— 霜风凄紧,思贤殿后殿天井中的桂子被吹得七零八落,细碎委顿的花瓣与地上枯败的枫叶卷在一处,瞧着颇有些狼藉。 因谢青旬已成人,赵嬷嬷便仍回了齐家伺候齐老夫人,思贤殿中掌事唯菱枝一人。晓得谢青匀出门遇雨,便早早遣人备好了热水、衣裳与巾帕等一应物事,此刻正在庭中指挥小黄门清扫花叶,便见谢青匀身着僧衣,发丝微湿,一手撑油纸伞,一手提包裹而归。 菱枝连忙上前,知谢青匀不喜人服侍,便只入内室取了东西递上,请示道:“陛下可要沐浴?” 谢青匀拿巾帕拭了拭发尾,漫不经心问:“阿旬呢?” 菱枝闻言却面露难色,谢青匀见她许久不答,转过眼来瞧她,菱枝忙跪下道:“老夫人请了殿下去齐府。” 谢青匀心知仅是如此不足以令菱枝这般迟疑,便未出言,无声等着后文。 菱枝身子弯得愈低,一咬牙道:“还请了……还请了几位大人家里,数名云英未嫁的姑娘。” ———————————————————— 悄悄问圣僧,旬旬美不美~ (旬旬无任何bg感情线) (女朋友们给我一点反馈吧,不要让我单机写文~) 辜负 谢青匀心急火燎地沐浴更衣后便带上纪予回乘车赶往齐府,转过琉璃撇山萧墙便直叩那广亮大门。门房是齐家的老人,自然识得谢青匀,开了门见天子驾临便是一惊,连忙要往里头通传,谢青匀却已目不斜视地一路穿过了垂花门与内院。门房见此不由暗自咋舌,心道这皇帝陛下莫不是思慕哪家的姑娘,今日特特来会心上人的? 内院正房,齐老夫人与大儿媳、中书令齐俞之妻胡氏正领着七八个水葱儿似的年轻女孩子玩射覆,见谢青匀骤然入内,各人面上俱是讶然,几个女孩子尚不知来人身份,见齐老夫人与胡氏口称“陛下”,惊得忙起身行大礼,谢青匀叫免,与齐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便问:“朕听闻老夫人今日请了阿旬来,敢问他现在何处?” 齐老夫人只是一头雾水,下意识便指了指门外东边道:“耳房里头呢。” —— 一个时辰前。 因明惠皇后巾帼不让须眉,又殚精竭虑为天下女子筹谋,是故谢敬严一朝,女子地位大大提高,男女大防也不似过去那般讲究,故而今日小宴,未婚男女亦可同坐一桌,齐老夫人居主位,谢青旬、沉七昭、胡氏与几个女孩子依次而坐。餐毕,一杏眼桃腮、望之约莫方及笄的姑娘与谢青旬道:“殿下,臣女听闻殿下棋艺精湛,不知殿下可愿与臣女切磋一二?” 齐老夫人见此,推了推谢青旬笑道:“她是个女棋痴,阿旬便与她去吧。” 谢青旬闻言微一颔首,二人便去了耳房,沉七昭紧随其后。 谢青旬与那姑娘在窗前炕桌上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个棋盘,沉七昭站在谢青旬边上紧挨着他,手中抱着谢青旬脱下来的鹤氅,几名丫鬟小厮一旁侍立。那姑娘看了一眼沉七昭杀神似的脸,脑袋缩了缩像个小鹌鹑,手中白子迟迟未落。 谢青旬见此,对沉七昭道:“你往旁边站一些。” 沉七昭脚下蹭了蹭,往外挪了不到一寸。 谢青旬一指房中东侧的紫檀直腿海棠香几道:“坐那小几旁边去。” 沉七昭抿了抿唇,极缓慢地退过去,也不坐下,仍旧身姿笔挺地站着,将手里头的鹤氅护得更紧了。 那姑娘棋艺足可与谢青旬匹敌,二人来回走了数十招,谢青旬正自沉思时,那姑娘悄悄打量谢青旬面容,眼睛亮晶晶的。谢青旬落了子,察觉对面视线,便抬眼望过来,恰与那姑娘四目相对。 那姑娘登时双颊飞霞,手中棋子鬼使神差地下在棋盘角落里,反应过来时己方已然现了颓势,不由有些懊恼。 谢青旬见此也是一滞,便问:“可要悔棋?” 姑娘摇了摇头:“落子无悔,臣女未能全神贯注,是臣女输了。” 她停顿片刻,绞了绞手中绣帕,含羞带怯地与谢青旬道:“殿下高才,臣女万分钦佩,盼还有机会再与殿下对弈。” 恰谢青匀一入耳房,眼前便是这“郎情妾意”的一幕。 他不懂女子装束,可见那姑娘头缀一水儿的珠翠,百迭裙裙摆的绣花精致繁复,便知她定然精心装扮过。谢青匀还未想好如何与谢青旬坦诚心意,却不得不忍着疼想到,若有一日,阿旬同他说有了心仪的姑娘,要娶她做王妃,自己待如何? 谢青旬见谢青匀入内,意外道:“皇兄怎突然来此?” 那姑娘初见天子也有些惶恐,当即跪下道:“臣女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青匀却不叫起了,右手在背后紧握成拳,对谢青旬道:“我来得不巧,是不是?” 谢青旬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只将那姑娘扶起来,对她道:“你先去找外祖母她们顽,说我稍候便到。” 此举无疑是当众下了谢青匀的面子,那姑娘感激又担忧地看了谢青旬一眼,示意房中的丫鬟小厮随她一道出去。 屋内一时只剩叁人,谢青旬走到沉七昭跟前要拿鹤氅,沉七昭却不递给他,直接抖开给他披上,又仔细地系好带子,谢青旬由着他伺候,背对谢青匀淡淡道:“方才那是武威将军的长女姜稚柔,皇兄从前应当没见过她才是,怎地像跟人有仇一般?” 谢青匀心头愈凉:“你还知道她的闺名?” 谢青旬:“……” 他懒得再说,去正房辞别了齐老夫人与胡氏,回宫途中叁人一路无话,车厢一片诡异的寂静,谢青旬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剩下两人视线皆不约而同地黏在他身上,前头驾车的纪予回察觉气氛不对,手中鞭子挥得愈发快起来,不多时便入了宫。 天子车驾自然有权在宫中任意行走,马车驶入内廷,至思贤殿前时谢青旬已沉沉睡去,谢青匀未惊动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一壁入内一壁吩咐纪予回道:“送沉世子回省己殿。” 马车往西去,车中的沉七昭掀开侧边的帘子,眼神定格在谢青旬搭在皇帝肩膀的玉白腕子上,直至思贤殿门缓缓阖上。 —— 谢青旬身子骨虽不强健,却到底正当年少,生得骨肉匀停,并不过分干瘦,可谢青匀仍觉怀中轻若无物,愈发心疼地收紧手臂。 谢青旬接触到床榻时醒转过来,可下棋到底费神,他并不起身,连视线也不往旁边调,只盯着头顶霞影纱的帐幔,疲倦道:“皇兄还有何事?” 谢青匀小心翼翼问:“阿旬想娶妻吗?” 谢青旬心道这一茬怎么还未结束,淡声道:“臣弟非龟龄之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何必耽误无辜女子。” 谢青匀听他这样讲觉得十分刺耳,哪还顾得上吃味,不假思索道:“什么死不死的,往后不许浑说!”又觉自己语气重了,连忙攥着谢青旬衣袖,低声道:“阿旬别这样说……哥哥受不了的。” 谢青旬不再答话,只是闭眼假寐。 他并非不开窍的顽石,知道从小月山一见,谢青匀待他的态度便有所不同。从前谢青匀将他看作世上唯一的亲人,还有些不知所起、爱逾性命的珍视,可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了,现下却大不相同,谢青匀、沉七昭……甚至纪予回,他们的眼神、态度意味着什么,谢青旬心中明镜一般。可他能够察觉,却无意给予对等的回报。 他自来体温比旁人低些,心肠也冷一些,便是极年幼时,面对为母亲之死而涕泗横流的生父,他心中都无丝毫触动,更遑论如今。 ——无论何种炽烈的情感,谢青旬有兴致时,可以施舍些缱绻春意;无兴致时,眼神与言语便都是彻骨的寒冰利刃。 ———————————————— 旬旬:我本来就是雪,当然冷冷哒! 爱情啊~温柔刀啊~ 给旬旬一点评论吧 窃玉 第二日谢青匀需往畿甸去视察河工,来回需得一日夜,故而御驾天不亮便出了皇城。谢青旬起了个大早,正有些百无聊赖,却听菱枝道:“殿下,今日仿佛是沉世子的生辰。” 是了,即便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十年,楚王殿下依旧不乐意记沉七昭的生辰,每年全凭菱枝提醒,才拿些手头现成的珍玩当作生辰礼,只是无论他送什么,沉七昭都奉若至宝罢了。 可今年楚王殿下忽然来了兴致,理了理衣襟与菱枝道:“去小厨房。” 菱枝闻言亦是眼前一亮,自家殿下长到这么大,还从未亲自下厨,可他龙章凤姿,即便不远庖厨,想来也定然是赏心悦目至极。 二人行至中庭,谢青旬瞧见那棵十年前种下梧桐树,见当年轻飘飘的种子如今却已生得挺拔入云,不由驻足,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了声:“小青旬!” 谢青旬回头,尚未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便如风般扑过来,将谢青旬一下子抱了个满怀,细看之下那人一头标志性的暗红长发已用玉冠束起,笑得如五月花似的热情洋溢,竟是霍云收。 菱枝见这十一公子跟个登徒子似的奔将过来抱着自家宝贝殿下,气得恨不得把人一脚踹开,可她毕竟是端庄的女官,只得横眉道:“十一公子还不放手,免得压坏了我们殿下。” 霍云收朗声一笑,也不撒手,仍把人虚虚圈着,谢青旬在他怀里仰起脸,日色里一双眼琉璃一般剔透,眼角却隐隐藏锋,不笑时便有冷意,霍云收中邪一般越凑越近,喃喃道:“原来你长大了是这个模样。” 可他离得十分近了,却发现谢青旬右侧眉尾下方有一极不明显的莲红小痣,他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熟悉,脑中反复思虑,却全然记不得其中缘故。 此刻二人几乎鼻尖相触,菱枝看得瞠目结舌,实在忍不住一把搡开霍云收,斥道:“青天白日的,十一公子做什么呢!” 霍云收也觉自己方才有些轻佻,挠挠头望天,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大清早的,你们要往哪去?” 菱枝没好气道:“小厨房,我们殿下要下厨给沉世子做生辰礼。” 霍云收意外地望向谢青旬,不赞成道:“他也配让你亲自下厨?” 谢青旬慢条斯理道:“十一哥十六岁生辰时,我也给你做寿宴,如何?” 已然二十四岁高寿的霍云收:“……” —— 小厨房中。 虽则谢青旬是第一回下厨,然他举止间一派从容不迫,将香榧与杏仁碎用盐酱调味,拌入粉浆后用熟芋头片拖面炸熟,便是一碟金灿灿的酥黄独。厨房中有现成的高汤与龙须面,谢青旬只需要将面煮熟,淋上浇头再切点葱花撒上便好。碗中的阳春面香气四溢,菱枝赶忙用染牙雕花托盘装好,心中对谢青旬十分崇拜,只觉得他天赋异禀,仿佛从没什么难得倒他。 沉七昭兴冲冲赶去思贤殿却不见谢青旬,正站在院中暗自失望,却见他从小厨房出来,菱枝端着托盘跟在后头,分明一身凡尘烟火气,可缀了南珠的衣襟与袖口还纤尘不染,轻裘缓步间恍若谪仙,忍不住便迎上去,欢喜道:“青旬,今日……今日是我生辰,可以和我待一天吗?” 谢青旬点头,菱枝便上前笑道:“世子大喜,殿下今日第一回亲自下厨呢。” 沉七昭只觉喜从天降,砸得他不知今日何日,一边牵着谢青旬衣袖便往膳堂去,一边眉梢眼角都洋溢着雀跃道:“那我赶紧尝尝。” 入了膳堂,二人就座,沉七昭持金镶青玉嵌乌木箸挑起一大口阳春面,菱枝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沉世子入口的一瞬间,面上眉飞色舞的神情似乎有片刻的龟裂,她关切道:“是不是太烫了?世子慢些吃吧。” 沉七昭尽力咽下口中的面,勉强笑道:“不烫,太好吃了,我有些惊喜。”说着将碗中剩余的面配着那酥黄独以迅疾而不夸张的速度一扫而光。 菱枝觉得沉世子的脸隐隐有些发青,可他肤色深,又看不大出来。 谢青旬为求尽善尽美,并未着人事先品尝,亦不知味道如何,只以为沉七昭当真喜欢。 然楚王殿下不知道的是,从前在覆霜殿时,青旬神君对于下厨一道同样乐在其中,其间过程往往十分顺遂,那餐点瞧着也是诚然难得的珍馐,可唯一的品鉴者朔业神侍每每尝过神君的手艺,便要以工伤为名卧床养上足足半个月。 —— 促织鸣鸣,夜声杂杂,月露宵光冷。 谢青旬因乍然归京,有些择床,遂命菱枝点了不少安神香,真腊沉香、栈香、桂枝、白芍、龙脑、麝香、乳香、丁香等混合着在屋中逸散开来,楚王殿下便面向墙侧,酣然入梦。 一黑影飘忽如鬼魅般掠过重重宫墙,那人极为机警,趁着廊下侍夜的小黄门一错眼的工夫闪入了谢青旬卧房,竟丝毫未教人发觉。 沉七昭蹑手蹑脚地走近谢青旬床边,嗅到屋内的的气味,便知谢青旬已陷入沉睡,于是脱了外头披风与皂靴,从背后轻手轻脚地将人揽进了怀里。 “好不容易等到谢青匀出宫……”他把头贴在谢青旬颈后,极轻地耳语道:“每日待在省己殿,我快疯了,青旬。” 可沉七昭离得这样近才发觉,谢青旬身上有股极幽微极清冽的白梅冷香,从颈间与耳后渐渐蔓延,织成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迫得沉七昭呼吸愈重,他胸口急剧起伏,连忙掩上谢青旬双耳,怕自己的喘息声太大将他吵醒。 谢青旬便在此时突然翻了个身,惊得沉七昭险些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痴痴凝望着面前沉睡的人,谢青旬肌肤光洁如玉,平日里冷淡如淬了冰的眉目此刻在睡梦中却显得十分乖顺,甚至有些稚气未脱,安静温和得像个露出毛茸茸肚皮与软粉色肉垫的小猫。 沉七昭只觉渴念愈重,却万万不敢真正触碰,便拿鼻尖循着谢青旬的发顶、眉眼、鼻梁、双唇、下巴来回逡巡,如同刚下山的猛兽在庭院中骤然瞧见枝头一朵脆弱的小小棠梨,花瓣纤薄,花蕊细软,它不知如何抚触,更怕自己的锐齿与利爪会毁掉这点洁白,只敢轻轻地、轻轻地嗅。 可不够,仍旧不够,他又微微仰起脸,让唇也能游移在离谢青旬不过毫厘的位置,仿佛落下一个个真正的、密密麻麻的吻。 沉七昭愈发心跳如擂鼓,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振聋发聩、几乎震碎胸腔,可他不舍得吓到心上人,便打算强自压着绮念离开,可谢青旬不知何故蓦地靠近,手脚并用地扒在了沉七昭身上。 二人面颊贴合,谢青旬的脸分明是微凉的,可沉七昭只觉脑中那本就薄如蝉翼的千里长堤,在这一贴间轰然溃决,水浪滔天而起,呼啸着足以击毁方圆千里内所有坚固的城池。 虽未入冬,为着谢青旬身体,屋内早烧起了地龙又点了炭盆,可谢青旬仍旧畏寒,沉七昭又身热情动,跟个人形汤婆子一般,谢青旬睡梦中察觉热源,自然不管不顾地贴近,哪里晓得才满十六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怎禁得住这般撩拨。 沉七昭如槁木般浑身僵直,察觉某处蓄势待发,似痛下决心一般,双唇开合吐出几个字:“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他往里挪了挪身子,直至两人之间再无一点罅隙,沉七昭重重闭上眼,额头抵在谢青旬寝衣的襟口,合衣挺腰动了一下,又一下。 此前他不明白这般隔靴搔痒的后果,此刻却实在尝到了。内里的炽焰不仅分毫未退,反而如同遇了滚油一般,那热浪腾空而起,烧得他什么也顾不得,压抑着拨开谢青旬的手足,便又如青烟般离了思贤殿。 夜色中身影飒沓如流星,可这流星的轨迹歪歪扭扭,如同酩酊大醉似的。 沉七昭摇摇晃晃地落在省己殿的居室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呼吸,可他浑身滚烫,双拳反反复复紧握又松开,从玉枕下拿出一根蒸栗色双鸟纹锦发带,那是叁年前中秋时他好不容易才从谢青旬手中讨来的。 他右手握着发带贴在心口,左手探下去握着那孽根来回撸动,快感排山倒海那一刻,他将手中发带团得愈发往上,不教自己的腌臜物沾染到这发带一丝一毫。 乌鹊倦栖,星斗挂垂杨。 窗内,沉七昭吐息沉沉,反复念着一个有些怪异的称呼。 “君上……” —— 翌日,谢青旬察觉沉七昭的神态着实是十分诡异,好似那经了洞房花烛夜的新郎官望着新嫁娘似的,可又不很贴切,因“新嫁娘”楚王殿下只觉得莫名其妙,倒是沉世子扭扭捏捏,更像个初经人事、羞答答的新媳妇。 谢青旬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猜到沉七昭昨夜能做出采花贼一般夜探香闺的污糟事来,只猜测莫不是昨日的饭食确然合了沉七昭胃口,遂心中便有了计较,觉得下厨颇有些意思,以后可以常常做来打发时间。 ——————- 开宇宙飞船好累……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女朋友们…… 如果可以,请称我为秋名山船神础子哥。 被害人一号:朔业。被害人二号:小黑猴。被害人叁号:……(待续) 入彀 自打楚王殿下迷上了烹煮之事,便每每将他的佳肴由菱枝遣一小黄门送与谢青匀或纪予回,且十分严谨地轮流着来,从不教哪一个连着两次得这好处。一来二去,那专司此事的小黄门竟对纪统领生出几分旁的念头,寻着出宫采买的同僚去那欢宴楼找龟公要了些助兴的合欢粉,意欲与纪统领共赴巫山。 然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虽则那胆大包天的小黄门算盘打得极好——统领大人今日唯有白日里当值,他只须将那餐点送到纪予回在宫中歇脚的官舍,一个时辰后便可借着交还餐盒之名欢欢喜喜回来捡漏,却万万料不到,无论谢青旬做的是什么,谢青匀都不会允许纪予回得了这便宜,纪统领每回都须老老实实将膳食转送至思贤殿,再老老实实等陛下进膳毕将餐盒捎回官舍去,压根不晓得楚王殿下手艺如何。 今日也不例外,那卖相上上佳、滋味也一如既往般独特至极的滴酥鲍螺,完完全全落入了当今天子的腹中。 那小黄门一个时辰后扭扭捏捏地回来,悄无声息地躲在树后头,借着月色探头往官舍瞧,却只见纪统领神色如常地在廊下拿着几根藤条子编花环,一时怔愣,莽着脑袋上前请示要拿那食盒,到了手上一掂量,分明轻了许多,他想破脑袋也不懂究竟何处出了差错。 只是思贤殿书房中的谢青匀便没那么好受了。他虽几乎习惯了楚王殿下超凡脱俗的厨艺,可今日尝了那甜腻腻的滴酥鲍螺后,不知何故总觉得有些口渴,连饮了二盏案上的碧螺春,却渴意愈甚,连带肺腑也燎着一股子邪火,心下隐隐有了猜测,连忙隔着门吩咐庾直道:“马上去找阿旬,送他去信极馆,明日午时之前不许回来……还有,马上把郑汇带来!” 庾直见天子语气冷肃,也不敢耽搁,正要领命而去,便见谢青旬一身藕白绣鸦青水墨云纹的长衫,外罩青楼台锦披风,提着盏象牙雕夔纹的海棠花灯,自夜色中款款步来。庾直忙上前行礼,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纪予回自官舍方向如风驰电掣般近前来,向来八风不动的沉稳面孔现下竟有些扭曲。 原来那小黄门越发后怕,心中有鬼,面上也绷不住露了怯,频频拿眼往纪予回身上瞟,纪予回察觉不对,面上一肃正要盘问,那小黄门下药时攒着的那股子劲便全没了,吓得压根挪不动步子,只得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纪予回方知大事不妙,先着人捆了那小黄门,便连忙往思贤殿奔来。 谢青旬问道:“纪统领可是教夜叉撵了?” 纪予回:“……” 他面上颜色走马灯一般,最终还是凑近谢青旬耳畔,将今天这番阴差阳错简要说来。 谢青旬闻言也默然一瞬,庾直便上前请示是否要带郑汇过来,可谢青旬却将手中的花灯塞给纪予回,眉目间渐渐现出耐人寻味的狡黠来,夜风中那笑意如衔着朵优昙花的小狐狸。 “不必劳烦郑太医,本王去瞧瞧皇兄,劳二位将思贤殿内的人都遣出去。”说着,谢青旬提起衣摆便跨过门槛,衣袂飘飘拂过抄手游廊,闲庭信步般径直往书房去。 不多时,殿中其余人也得了纪庾二人指令纷纷往外撤去,只是纪予回全程都稳稳地双手托着那花灯,一副近乎上供般虔诚的姿态,庾直几乎忍不住发笑,可又不知为何有些说不上来的叹惋之感。 —— 却说那合欢粉药性并非极端霸道,以谢青匀之心性,冷水里泡几个时辰也是能捱过来的,喝几帖药再养几天也便痊愈了。可在谢青匀迟迟等不来郑汇,脑中昏昏沉沉欲要直接唤人抬冷水进来时,谢青旬正推门而入,二人相距不过一掌,那白梅冷香混着做滴酥鲍螺时粘上的椴树蜜糖与牛乳的香气,教他此刻显得异常香甜可口,催得谢青匀一把扣紧了他的左手五指,身子也迎上来,将谢青旬困在自己与门扇之间。 谢青旬抬起头来仰面望着谢青匀,察觉眼前人浑身上下温度滚烫,几乎如烙铁一般,眼中仿似覆了层薄雾,瞳仁深处却有风暴暗自涌动,与平素相见时的温柔小意大相径庭。可这危险的情势却愈发激起了楚王殿下的戏谑之心,他唇角一扬,不退反进,谢青匀哪怕失了大半神智要成了个野兽,对上谢青旬也不过是纸老虎,只得被他逼着一步一步往书案处退。 谢青匀在药性与近在咫尺的谢青旬夹击之下,整个人仿佛对半撕裂了,分立于天平两端,一边还试图挣扎着不停重复让谢青旬离开此处,一边又把手中皓白的五指扣得更紧,恨不得血肉相融才好。 待到了书案边上,谢青旬右掌下稍一用力,谢青匀便直挺挺地坐在了那书案前沿的正中央,身边还零星地散落着几本折子,他本能般阖上双眸,牙关咬得死紧,生怕吓坏了谢青旬。 谢青旬身量本不如谢青匀高大,可此时一坐一立,自己反成了高屋建瓴的那个,他俯下.身去盯着谢青匀笑道:“皇兄这模样……可真是教臣弟觉得十分新奇。” 谢青匀只觉那一点冰雪样的清凉气息落在眼帘,他想,或许今日中的不是催.情之物,而是鸩毒,唯有眼前人才能施予解药。于是他稍稍前倾,齿关虚虚咬着谢青旬的衣襟,又将他右手也扣住,搁在全身最沸腾之处,含混不清地乞求道:“阿旬……帮帮哥哥,好不好?” 谢青旬也不矫情,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好”,一边将手从谢青旬的禁锢中挣脱了出来,在谢青匀困惑的目光中指了指他身上的帝王常服,双手笼在袖中,歪了歪头道:“劳烦皇兄自行宽衣解带。” 于是乎,大承的天子,便迷迷糊糊地沦陷在心上人的诱哄之下,于这书房重地、满室灯火里,脱得只剩上半身一件明黄色的短衫。 —— 谢青匀那阳物在衣服里头便顶起鼓鼓囊囊一大团,如今裸裎在外,尺寸更是十分可观,谢青旬沉默地瞧着,阳物便在他的视线之下又缓缓胀大一圈,他伸手碰了碰,那物也跳了跳,溢出一点半透明的薄液。 谢青匀教他一触之下,内里愈发烧灼得滚沸,忍不住拿鼻尖贴着他衣襟上的流云纹蹭来蹭去,低声催促道:“阿旬再摸一摸……” 谢青旬忽地解开头上的小缸青色绣宝相花的发带,系在了谢青匀阳具的根部,那缎带教阳物一衬,愈发显得清雅洁净,也显得那阳物愈发狰狞可怖。系好后,不给谢青匀片刻喘息的机会,谢青旬便极迅速地满满圈住那孽根,毫不怜惜地来回动作,谢青匀感受着细白轻软的五指搓揉过棱头与冠状沟,那欲火便从五内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烧得他双目赤红,世间可依凭的便只剩下了翻云覆雨的那只手。 他禁不住低沉又迅疾地喘,阳物在谢青旬掌心发了狠一般上顶,双手揉着谢青旬披风的衣摆,又极力地仰头做出引颈受戮的情态,只想濒死时能在眼前人的颈侧讨要一个一厢情愿的吻,可那书案并不高,谢青匀的唇只能落在谢青旬肩膀点缀的那颗红珊瑚珠子上。 谢青旬在起初逗引谢青匀时,面上本浮着层近乎温柔的笑意,可真拿手帮他纾解时,神色却全然是淡漠,瞧着谢青匀在欲海中求而不得,喉间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气声,谢青旬却凛然如九天之上掌审判的神佛,望着谢青匀堕入十丈软红翻滚的浪潮之中,面无表情到近乎于嘲弄。 二人一上一下,一个衣衫齐整恍若天人,一个连仅剩的那一件也散乱得不成样子。 谢青旬眼光掠过谢青匀微张的双唇往下,却发觉谢青匀那短衫质地十分轻薄,胸前的位置被顶起两个小小的鼓包来,他便拿手戳了戳那凸起,却不想谢青匀整个人都颤了颤,无助地哽道:“阿旬别……” 谢青旬直接将那短衫的系带扯散,又将衣衽敞开,才发觉谢青匀平日里勤于武艺,腹间肌肉整齐如护粮牌,两臂肌肉更是虬劲,寻常男子万万及不上,皮肤虽不如谢青旬冷白剔透,也已算白皙,可他胸口那一片颜色却更浅一些,难得的是一丝硬挺肌肉也无,甚至有点微不可察的隆起,宛若豆蔻少女,可中心两点又颜色鲜红,如熟透的樱桃般大小,在情欲的驱使之下悄然挺立起来,才将衣衫都顶起来了。 谢青旬觉得新奇,一边握着谢青匀那孽根磨着,一边时不时捏一捏他乳首,激得谢青匀一边抻着腰把阳物往谢青旬掌心最深处送,一边语无伦次地一会喊着“阿旬”,一会又喃喃念着“旬旬”,不知过了多久,谢青匀顶胯的幅度愈发大起来,显见得是要到了,他望着谢青旬莹白玲珑的耳垂与艳如桃李的唇瓣,实在渴得很,丢了魂般求着:“阿旬,宝宝,我想亲一亲你,可不可以……” 谢青旬与谢青匀四目相对,瞧着他献祭般的姿态,罕见地大发慈悲,将脖颈往下压了压,便在这顷刻间谢青匀已迫不及待地贴上来,双唇相触的片刻,谢青匀只觉那唇瓣也是凉丝丝的,像吻住白梅上将将落了一层的新雪,可那雪又甜而软,把他的神志也缠化了。 谢青匀已非少年郎,可情爱上的经验压根是空空如也,唇贴唇便迷得他不知今夕何夕,心头律动,下身阳物也动得几乎掀翻这书案,那根部的发带本是恰恰好地系住,此刻已绷得上下皆翻卷,只剩中间窄窄一段勒着那畜生似的玩意儿,谢青匀眼中雾气愈浓,眼看要攀至顶峰,谢青旬却忽然拿食指不轻不重地堵在了出口处。 谢青匀恍若身在半空里教人一脚踢中,眼看上不得那云端,也落不得痛快,得要一寸寸钝刀子割肉一般往深渊里坠,折磨得他几乎疯掉,他想拿开谢青旬的食指,又舍不得用力,便哀哀地哄:“阿旬……阿旬,求求你……” 谢青旬也不急,俯视着谢青匀,语气清清淡淡的,将自己的兄长玩弄于鼓掌之间:“皇兄求我什么?” 谢青匀还如惯性般顶弄着,吻着谢青旬腰间的凤凰扣,轻轻地啮咬,以期透过重衣直抵他光洁的腰腹,左右在这一个人面前自己从不顾惜尊严:“让我射……求求阿旬让我射……” 谢青旬终于施恩般松了手,捋着谢青匀的阳具让他泄了个酣畅淋漓,谢青匀一边射一边拿头拱着谢青旬的心口,背脊上下激烈起伏,那频率却远比心跳高上数倍,即便直面这一场在天子书房里燃着灯、荒唐得不成样子的旖旎情事,谢青旬的心跳仍是不疾不徐的,与从前的数千个日夜毫无分别。 射.精的时间有些长,精.液有些落在谢青旬掌心里,他睨了一眼,便擦在了谢青匀胸口处,奶白色的液体便顺着那嫣红的乳首滴落下来,竟好似从乳孔中淌出来般。谢青旬瞧着,便曼声道:“可惜大承不似前朝般设《内起居注》,否则今日便要记‘旬安十五年十月廿二,上误食催情之物,情动不能抑。袵席……’不对,”他顿了顿,纠正道,“‘书案之上,其声切切。兰胸菽发,触之,乃泌乳,时人甚异之。’。” 谢青匀听着他近乎狎昵的言语,却无难堪之感,只觉谢青旬像团雪捏出来的小狐狸,脆弱又可爱得令他心头一片酸软。 他现下寸缕未着,衣裳丢了满地,周身还散落着朝臣递上来的折子,疲软的阳具上松松垮垮系着根变了形的发带,显得如未开化的兽类般失了体面,却顾不上捡拾自己的帝王风仪,只凭着本能展臂环住那一点愈发清减的沉腰,沉缓温柔地、无可奈何地笑道:“小魔星。” —— 翌日,谢青匀命人换了张新书案,将原来那张亲自搬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又将那宝相花纹样的发带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迭成几折藏在了枕头下面。 ———————————————————————————— 追-更:sou87.com (woo18 uip) 游肆 (本文唯一一次女装预警,介意可只看本章前两小段) 郑汇被传至御书房,见到其中仅天子一人时,难免有些懵然。 因他入了这太医院十多年来,除了楚王离宫那一回有些凶险外,谢青匀生病的次数可说是屈指可数,便纵有些小病小灾的,依谢青匀体质也不过叁两日便能痊愈,压根用不上太医院一干人等。 谢青匀见他来了竟破天荒地犹疑起来,先是赐座,又命人给他看茶,郑汇捧着那天蓝釉高士纹的茶盏子正惶惶然,半晌方听谢青匀道:“……第一回行房,可有何要注意的吗?” 郑汇险些将茶盏子摔个粉碎。 他连忙搁下,饮了口打算定定神,又听谢青匀补充道:“同男子。” 郑汇教茶水呛得直翻白眼。 对上天子望过来的目光,郑汇只觉得自个儿的脑袋应是保不了几年了,这皇帝二十六岁了仍未开刃他是清楚的,可他着实未能料到谢青匀会乍然成了个断袖……可当下他只得压下心中胡思乱想,一一与谢青匀讲来。 两日后谢青匀在早朝时宣布自己效仿谢敬严,在宗室中寻了个资质出众的小辈,并命齐俞亲自教以治国之术时,朝堂上倒是起了轩然大波——唯郑汇不动如山。 毕竟谢敬严是已立了元后,只因投身战事之故才迟迟未有子嗣,可谢青匀后宫虚设便要骤然立储,难免一石激起千层浪。可朝臣的褒贬对于年轻又大权在握的皇帝而言,压根构不成任何威胁,天子铁腕之下,诸般阻挠终究不了了之。 —— 这一日正逢小阳春时节罕见的晴空,日色映在各个殿顶的琉璃瓦上,其下那朱红宫墙如新嫁娘唇上口脂,将整座宫城衬得益发金碧辉煌。 谢青旬方梳洗罢,便听到窗槅子教人敲得“咚咚”响,推开便瞧见一颗红艳艳的脑袋倏地出现在眼前,原是霍云收蹲在地上又骤然站起,还装模作样地“哇”一声,嘴咧到耳朵根上笑道:“小青旬好啊,有没有吓到?” 谢青旬:“……” 他正要合上窗扇,霍云收忙揪他袖子:“哎,今日可有市集呢,外头天这样好,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谢青旬这才抬头,他倒的确未逛过上郢的市集,迎上霍云收期待的眼神,便点头应了。 霍云收是在外头野惯了的,玄武门的侍卫对于他叁天两头出宫的行为早便习以为常,左右谢青匀早把他查了个底儿掉,知晓他对番兰痛恨至极,生不出什么为国尽忠的心思,何况他孤身一人在这上郢城中,若要暗通款曲也逃不过谢青匀的耳目,便也不拦着他自由来去——可他此番捎带上了谢青旬,这楚王殿下瞧着弱不胜衣的,又破天荒地要往外头去,侍卫哪里敢放行? 可霍云收磨豆腐似的再叁保证,侍卫转而待劝谢青旬,却发觉他瞧着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儿,眼睛却是沁凉的,那侍卫一对上便不由噤若寒蝉,听他说了句“无妨”也不敢再拦,连忙垂头称是。 楚王殿下又补了句:“今日之事,不必禀告皇兄。” 那侍卫不敢出一言以复,瞧着二人愈走愈远,不禁腹诽:楚王殿下这皎皎明月一样的人物,怎地同那泼皮似的番兰质子混在一处? —— 霍、谢二人走了不多时便引来不少郎君姑娘、老翁老妪的偷瞧,霍云收自然清楚这不是瞧自己的,他打量了下身边人,谢青旬身上长衫的衣领、衣襟、袖缘用的是蜀地御贡的鹅黄水林檎锦,身上鹤氅是一丝杂毛也无的白狐皮,他又生得谢庭兰玉,行走之间若神仙入世,然他今日襟口别了枝极为罕有的鬼兰,给这仙人一样的清雅温润里平添了几分妖冶,哪能不招眼呢? 瞧着来来往往数道黏在谢青旬通身的视线,霍云收只想赶紧给他换身衣裳,免得出来一趟倒教谢青旬成了谁家的乘龙快婿。 恰好前头便是家成衣铺子,霍云收忙拉了谢青旬入内,径直上了除皇室外的显贵专用的二楼。 那掌柜本端着十二分殷勤要来介绍,霍云收却不乐意别人往谢青旬跟前凑,便挥挥手让掌柜忙去,说挑好了结账便是。掌柜做了这许多年生意自然心明眼亮,知道这是两头肥羊,便谄媚笑着应是,往楼下去了。 霍云收正打算为谢青旬选身没那么惹眼的衣衫,发觉谢青旬视线落在墙上某处,他随之望过去,却是套女子裙衫,他又扭回来瞧谢青旬,斟酌开口:“不然……试试这个?” 谢青旬点头,伙计忙取了同式样的新衣来,霍云收接过锦盒递给谢青旬。等谢青旬入内室换衣服的工夫,霍云收正拿着根单挞尾的蹀躞带打量,便见谢青旬掀帘走了出来。 霍云收手中的蹀躞带倏然落下,玉带钩与青瓷砖地相触,发出“叮”的脆响。 柳花色圆领大襟短衫外罩胭脂色绣?,雪湖色十二破裙垂至足踝,双肩搭着同色帔子,行走间娉娉袅袅、罗衣飘飘,即便谢青旬未梳发髻、未施脂粉,乌发不过只用一条燕尾青的发带随意束着,却如壁画飞天,凛然而圣洁,看得霍云收榆木一般定在当场。 直到谢青旬征询似的歪了歪头,霍云收才惊醒过来,脸快红得与他头发一般,期期艾艾道:“好好好、好看……你、你喜欢吗?” 谢青旬蹙了下眉,不甚在意道:“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冷。” 小阳春时穿夏日里的轻薄裙衫自然是冷的,霍云收想推谢青旬转身,瞧见他被裙子束起来一段不盈一握的细腰与衣料下若隐若现的肩胛,又被火燎了一般缩回手,别过脸去塞给他一件蒲青色圆领?袍:“冷……冷就换下来,别冻坏了,咱们、咱们再……再试试旁的。” 霍云收谛视着谢青旬的背影消失在帘后,方才未留意的衣料窸窣声仿佛陡然放大十倍,声声如击缶般擂在他心内。他僵着身子拾起地上的蹀躞带,心想,这世上怎会真有神灵呢,便纵有,也及不上谢青旬万分之一的风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追-更:vpo18.com (woo18 uip) 杧果 却说霍、谢二人已挑好了衣袍,可临去时霍云收又神差鬼遣般将谢青旬试过的那身裙衫买了下来,谢青旬也懒得问,左右掏腰包的并非楚王殿下。 自那成衣铺子出来时已是日上中天,二人途径一糖水摊子,摊主是个耳顺之年的老丈,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笑眯眯招呼谢青旬道:“这位俊俏的郎君,可要来碗杧果糖水?” 霍云收被自动忽略了倒也不恼,与那老丈道:“听老人家口音,可是番兰人?” 那老丈答:“正是,这杧果在番兰原是无人问津的,可近两年忽然颇受上郢人青睐,老朽才来这做生意,不瞒您说啊,这大承的楚王殿下最喜欢杧果糖水了。” 还从未吃过杧果的楚王殿下本下:“……” 霍云收失笑,见那老丈跃跃欲试要盛碗糖水来,忙先问谢青旬:“你可想尝尝?” 其实霍云收心中并不情愿教谢青旬喝那糖水的,他自己皮糙肉厚是无甚所谓,可谢青旬自小锦衣玉食,人又如纸糊的一样,吃了街头的糖水也不知会否肠胃不适,然谢青旬在会稽的八年内,与齐家的兄姊们常往街市里去,起初的确不甚习惯,后面却也渐渐好转,便对霍云收略一颔首。 那老丈立时捧了白瓷碗来,那糖水以醇白牛乳为底,新鲜去皮的杧果果肉金黄剔透又香气四溢,紫红饱满的糯米攒成一团靠着碗沿,瞧着卖相倒是上上佳。摊子旁有零星几张桌椅,二人便坐下,谢青旬手持汤匙,见霍云收托着腮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便滞了滞,问道:“十一哥,你不喝吗?” 霍云收本是发觉谢青旬的手比那粗瓷的汤匙还要精致白皙许多,正有些心猿意马,闻言便有些发臊,连忙一边起身去寻那老丈,一边道:“喝、喝的。” 二人悠悠然用毕,又随意逛了逛,小阳春里白昼不长,见天有些暗了,霍云收正待问谢青旬是否回宫,却见他步履不停,径直往前头的勾栏院去。 霍云收脑中警铃大作,立时如奓毛的猫儿一般,赶紧拦在谢青旬身前道:“那可去不得,你、你年纪还小,不能去那种地方!” 谢青旬自然不听他的,绕过霍云收便足下生风地进了去,一楼大堂里坐着不少客人,一众衣着清凉、笑靥如花的女郎正端着鎏金雕松竹梅执壶穿行其间,霍云收除了自己眼都不抬,更想将谢青旬双目也紧紧捂上。 鸨母见二位客人一人丰姿潇洒、一人器宇轩昂,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霍云收立时如护崽的母鸡一般挡着谢青旬,恶声恶气道:“二楼挑个雅间,我们歇一歇便好。” 谢青旬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找个会弹琵琶的女郎来。” 那鸨母含笑点头应是,愈发殷切地领着二人上楼梯,一路上霍云收都如惊弓之鸟般打着十二万分警惕,生怕谢青旬教人碰着一点衣角。 到得雅间门口,霍云收实在担忧有行事奔放的女郎扑到谢青旬身上来,从头到脚益发戒备非常,直至入内发觉那弹琵琶的女郎只会远远地隔着帘幕,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一壁听着《夕阳箫鼓》,一壁喝着平水珠茶,可不多时霍云收便察觉有异,只见谢青旬的手一直在颈项上来回摩挲,霍云收皱眉拿下他的手,果见那原本光滑的颈子上此刻通红一片,还起了许多小疹子,又一探他额头竟是滚烫,登时神色骇然。 马市虽在旁边,可回宫至少需得两刻钟,他不敢让谢青旬再受颠簸,所幸京兆尹衙门离此不远,霍云收便毫不迟疑地把人抱起来,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取出谢青旬袖中的亲王玉牌便叩开了紧闭的大门。 此时京兆尹办完了今日的差事正要打道回府,闻得前头屁滚尿流地来通传楚王驾到,慌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忙扶正头顶的乌纱帽欲往前迎,霍云收却已穿堂而过,风风火火地抱着人往衙斋去,又心急如焚地吩咐着:“马上请个郎中来!” 京兆尹瞧着楚王殿下病恹恹地靠在高颀的男人怀里,只觉如堕五里雾中,却也不敢拖沓,一壁着两个脚程快的衙役去附近最好的医馆请人,一壁着长随去寻玄武门侍卫以层层通报皇帝。 —— 那请来的郎中年近古稀,却眼神清亮、老当益壮,医术造诣也深,一见谢青旬颈上红疹便有了计较,又请霍云收将谢青旬衣袍稍褪,果见整片后背的疹子亦是星罗棋布,问罢今日饮食起居又探过脉象,便拈着花白长髯道:“殿下今日这般发作,应是因体质不受用那杧果之故,所幸殿下用得不多,并无性命之虞,草民开个方子,再给殿下涂些芙蓉玉露膏,应无大碍,只是日后万万碰不得杧果了。” 霍云收心头包袱这才稍稍卸下,忙扶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谢青旬趴下,趁着老郎中命人熬药的工夫拿了那芙蓉玉露膏给谢青旬一点一点细细涂抹,可谢青旬后脊一片滚热,触上那凉丝丝的膏子便禁不住微微一颤,他双目紧闭,睫毛如蝶翼般不安地翕动,唇色却因高烧而愈发艳丽。 霍云收红着眼,手下动作一再放轻,擦一下便给谢青旬小心地吹一吹,心中自责得恨不得立时死了。 谢青匀比预料中来得更快,衙门中人见来人一身明黄,呼啦啦跪了一地,可谢青匀嘴唇紧抿、面色铁青,连起身也顾不上说,只步履生风地往衙斋而去。 —— 却说谢青匀下了朝,听闻霍云收带着谢青旬出宫去了,心中本就十分不安,可又清楚谢青旬吩咐了不教告诉他,便是不愿意他去寻的意思,只得守在思贤殿眼巴巴地等人回来,可谁知天擦黑了,却只等到小黄门张惶来报说楚王突发急病、下榻京兆尹衙斋的消息。 他哪里还坐得住,往马厩牵了匹马便如星火般出了宫门,所幸虽未宵禁,可毕竟已然天寒,街上行人不过寥寥,并无几个人瞧见天子当街驰马的模样。 霍云收本守在谢青旬榻前,见谢青匀入内,倒是前所未有地乖觉,当即默不作声地起身,将谢青旬让出来。 谢青匀顾不上同这蠢蛮子算账,见谢青旬伏在榻上,露出枕衾间冷汗密布的小半张脸,他背脊绯红,嘴唇已烧得起皮,几乎奄奄垂绝。谢青匀缄默着凑近,拨开他前额上一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察觉他呼吸沉重又灼烫,心疼得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他极轻地拢住谢青旬无力地搭在榻沿的右手,看也不看一旁的霍云收,只声如冰刃般道:“阿旬有朕照拂,不劳霍公子,天色已晚,公子该回信极馆了。” 霍云收心中愧悔至极,只恨自己不该轻纵,未能拦住谢青旬喝那糖水,也无颜与谢青匀争辩,拖着影子便无声无息地往外走去。 在门边时他回望一眼,见谢青匀拿着金匙给谢青旬一点点喂水,可谢青旬牙关紧闭,谢青匀勉力喂了一些,仍有几滴顺着唇角流下来,谢青匀便轻柔地拂去,又怕他觉得身上痒拿手去挠,拿了把玉柄小团扇给他后背缓缓地扇着风,二人贴得极近,如同…… 霍云收拼命甩头,想打消那点子龌龊想法,可有些心绪一旦破土而出便难以遏制,他心头疑影如蔓草滋生,脚下微移,如入了魔般侧身隐在门外暗处以余光窥视,便见谢青匀喝了口药汁,而后小心地扳着谢青旬下巴,哺进了他唇间。 霍云收此番当真舌挢不下,心中却不知为何不敢当即冲上前去质问,反而只如同战败的士兵般落荒而逃,一路上只觉胸腔内怦怦直跳,回了信极馆也不入内室,在中庭如石雕般伫立着,听着大抵是最后一只寒蛩衰弱的鸣声,吹了一宿冷风,直至天光破晓。 —— 谢青旬从小到大向来是高床软枕,谢青匀怕他在粗陋的衙斋里睡一夜要难受,又命人取了叁床褥子给他垫着,夜半时见他身上红疹稍退,前额热度也下去了些,才长舒了口气。 第二日回了宫,谢青匀本只想陪着谢青旬,奈何近日宛城周边闹了疫病,兹事体大,只得将谢青旬安置在书房碧纱橱内的罗汉床上,隔着道紫檀嵌珐琅五伦图宝座屏风同几位朝臣议事,不想这几人竟为着赈灾款项与钦差人选之事争论起来。 眼看声响愈大,谢青匀唯恐他们吵醒后头沉睡的谢青旬,眉心拧成“川”字,取了支黑漆描金管黄流玉瓒紫毫笔往案上一抛,“嗒”的一声响动,喧嚷不休的几位官员登时静下来,惴惴不安地等候皇帝示下。 待谢青匀将诸事安排妥帖已近午时,待几位臣子各自离去,他起身转过屏风,便见谢青旬仍在睡着,虽则疹子已然消退,只是脖颈还有些泛红,如同染了桃花汁子的软玉,未束的长发泰半披散在枕上,有几丝顺着肩颈延伸入衣衽之下,勾人魂魄而不自知。 —————————————————————————— 芒果过敏之后的蝴蝶效应。 小红毛:甭管是不是我的锅,宝贝生病了我就罪该万死呜呜呜呜呜呜 番兰大概在云南内嘎达,小红毛的死鬼老爹比段正淳更渣。 往归 整整叁日过去,谢青旬仍未苏醒。 眼见着皇帝寝食难安、神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文武百官日日都如家犬般俯首帖耳,生怕触怒谢青匀吃了瓜落儿。郑汇与太医院其余人等已然穷尽毕生所学,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谢青旬分明无甚异状、却仍昏睡不醒的缘由,更是提心吊胆,只觉得项上人头已然颤颤巍巍,只祈祷着楚王殿下定要尽早醒来。 可到第四日辰时,谢青旬忽地停止了呼吸与心跳。 郑汇跪在谢青匀面前,冷汗浸透重重衣衫,只觉头顶视线重若千钧,压得他抖如筛糠,他咽了口唾沫,壮士断腕般稽首道:“殿下往生,请陛下……请陛下早做准备!” 谢青匀仍一言不发,盯着郑汇半晌,直到他几乎承受不住而晕厥,方诡异地平静道:“你方才说,阿旬没了?” 未等郑汇回禀,他接着开口,语气毫无起伏,却字字如淬寒冰:“我家阿旬怕黑,若是午时之前仍不醒,便有劳郑太医下去为他提灯引路。” —— 谢青旬身在半空,叁日来,他能瞧见谢青匀、郑汇和其他一干人等,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此刻只觉得自己正愈发向上飘浮,而后眼前光芒大盛,下一瞬便飘然落在一高台之上。 朔业正从司命殿私会了女仙回来,神君不在的这段时日他过得极为快活,可路过轮回台时隐约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姿容冠绝九重天的神君又是哪个? “君、君君君……君上!您怎么这么快便……” 谢青旬见眼前的白袍人瞠目结舌,口中念念有词,可他仍是听不见声音,不由蹙眉,便要走下那高台。 朔业迷惘至极,又揉揉眼一瞧,神君还是凡人装束,五官似乎比在九重天时更稚嫩些,还是个刚长成的小郎君,便知历劫尚未罢休,只是现下不知何故出了差池,竟将他送来此处。 他不敢延宕,忙上前将谢青旬掉了个方向,推着他后背道:“君上,您不该来这的,我得送您回去!”言罢捻了个诀便召了束光来,柔柔托着谢青旬再往台上阵法中去,顷刻间没了踪迹。 朔业欣慰地掸掸衣袖,盘算着再往别处寻乐子去了。 —— 午时初刻,正当郑汇拈着金针默念“吾命休矣”时,谢青旬长睫倏然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郑汇几乎喜极而泣,忙朝门外喊道:“陛下!殿下、殿下醒了!” 门外心如死灰的谢青匀闻言浑身一震,一把推开门往拔步床上看去,恰与谢青旬目光对上。 郑汇识趣地退了出去,谢青匀双唇翕张,他极迟缓地一步步挪至床前,想伸手碰一碰谢青旬的脸,却怕一碰眼前人便会如云雾般消散无踪,遂只是嘶声道:“……我可是在做梦?” 谢青旬心知自己此番一离一归有所蹊跷,却不便与谢青匀明言,只是垂首轻咳了下,无甚气力道:“水。” 谢青匀取床边小几上的青花凤凰纹叁系茶壶倒了杯顾渚紫笋,谢青旬伸手要接,谢青匀却自饮了一口,将茶杯一搁,蓦地低头倾身吻了过来,舌头强硬地撬开他的齿关,甘醇的茶香在二人唇舌间弥散开,谢青匀却不敢再接着入内勾缠他的软舌,只是微微后撤,含着莲瓣似的下唇,万般缠绵地轻吮。 谢青旬只觉谢青匀唇上力道轻柔,双手却如铁铸般牢牢箍着他腰身,甚而有些几乎无法察觉地轻颤,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谢青匀却乍然放过了他的唇,将头埋入他颈间,随即有温热的水液一滴滴落在他锁骨上。 谢青旬一滞,探询道:“皇兄?” 谢青匀双臂拢着怀中人,脑中浮现叁日来谢青旬无声无息仰躺着的模样,心内血气翻涌、痛楚难当,却只能喃喃唤:“阿旬,”他顿了顿,将唇印在谢青旬锁骨后凹陷处,感受着相贴处的真实体温,哽咽般又唤一声,“……阿旬。” 殿外榕树顶上,霍云收已在此处枯坐叁日,听见郑汇的呐喊,目光落在东一次间紧闭的窗扇上,动了动几乎失去知觉的躯体,扯出个十分死板的笑,随即僵着身子跳下来,往信极馆踉跄而去。 —————————————————————— 追-更:qwin10.com (woo18 uip) 乾元 (ωoо1⒏ υip) 这一日正是乾元节,酉时初刻在宫中花萼楼开了寿宴,因并非整寿,谢青匀本不愿铺张,可如今大承国富力强,挡不住宗室与百官纷纷献礼,宫中各司署亦纷纷各展神通以娱天颜,另有各属国使臣万里来朝,大殿中鼓乐喧天,一时如烈火烹油,热闹非凡。 这是谢青匀自谢青旬归来后过的第一个乾元节,八年多过去,谢青旬自然不可能再如幼时一般与谢青匀挤同一把龙椅,可谢青匀挂念着谢青旬身体,而龙椅宽敞不说,还铺了层层雪貂毛制成的软垫,故而谢青匀二话不说便把谢青旬安置在了龙椅上,自己坐在紧挨着的大红酸枝木雕荷花的次座上。 皇帝偏爱楚王已到了屡次逾礼的地步,眼看天子不像天子,王爷不像王爷,朝臣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不会蠢到自己凑上去触霉头,横竖谢青匀自个儿乐意,只是不少人心里头犯嘀咕——如若某一日楚王要这帝位,谢青匀会否也一样双手奉上? 底下觥筹交错间,上座的谢青旬用了两口奶房玉蕊羹觉得有些腻,便随手端起案上九酝春酒饮了一盏,谢青匀见了便皱了皱眉,搛了些手边的珑缠桃条,搁到谢青旬跟前的素叁彩黄地褐绿双龙纹盘里头,低声哄道:“才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少喝些罢。” 然而谢青旬到底量浅,不多时便觉有些闷得慌,欲待出去透口气,谢青匀见他起身便要跟出去,却被谢青旬按住肩膀道:“今日皇兄过寿,不好离席,臣弟独自去去便回。” 谢青匀仍不放心,便以眼色示意纪予回随侍,纪予回便颔首,不远不近地跟在谢青旬身后。 霍云收见此也待尾随,却被谢青匀扬声喊住:“十一公子,朕敬你一杯。” 霍云收心下冷笑,面上也无好脸色,举起酒爵遥遥一敬便仰面饮尽,此时谢青旬已杳无踪迹,霍云收心中憋闷,却只得继续待在这教他如坐针毡的筵席之上。 —— 至御花园中,冬日里的冷风自四面八方猎猎卷过来,谢青旬却仍觉昏眩,恰此时宫中燃起焰火,一时是金盆捞月,一时又是八仙捧寿,如亿万星子携着熠熠火光曼舞不休,瞬息间将黑魆魆的夜色直映得如同白昼。 可谢青旬此刻教醉意丝丝缕缕缠裹得意识迷蒙,他仰头望那火树银花,五指张开在眼前晃了晃,慢吞吞道:“……看不清楚。” 纪予回便上前请示道:“殿下若嫌视角不佳,卑职可带殿下去假山顶上看。” 谢青旬想了想,小幅度地点点头。 还是慢吞吞地。 纪予回便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借旁侧一棵水杉之力腾身而起,轻轻巧巧落在了峻峭嶙峋的假山之上,可谢青旬醉得厉害站不稳,纪予回哪里敢放开他手臂,便提心吊胆地扶着他看完了这场花团锦簇的焰火。 至烟消火灭时,谢青旬眨了眨眼,便要从这没着落的假山顶上提步下去,骇得纪予回险些魂飞天外,连忙摁住他肩头,仍带着他使力一踏那水杉后才稳稳落地。 可谢青旬一旦酒意上涌,便是不将人折腾得脱层皮不罢休的程度。 楚王殿下自言自语般道了声“热”,便自顾自走进假山底下一处开阔的空档处,将狐肷大氅解开往地上一丢,自己坐上去,将墨湘黄的长衫领口扯散了些,又脱了麂皮长靴与白绫袜,与外头纪予回傻愣愣的眼神对上,一时无话。 谢青旬自然是坐不住的,一双长腿一会往前伸展,不一会又收回去,如此循环往复了几回,不知何故好似愈发焦躁起来,他抬头掠了纪予回一眼,纪予回这才发觉他瘪着嘴泪光盈盈的,好似下一刻便要哭,连忙上前关切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青旬脑中浆糊一般,话音也是含混又委屈:“胀。” 纪予回初时还有些迷茫,察觉谢青旬长衫之下有所异动,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只得呆笨地安抚道:“不如卑职送殿下回思贤殿,喝些醒酒汤或许好些。” 谢青旬蓦地一把将头上的纔色发带扯下来,不安地在指间绕来绕去——他听不进去纪予回的话,眼睛红得厉害,抬起脸来没什么气势地瞪了纪予回一眼,又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跟个病了的小猫一般可怜兮兮的:“……胀。” 纪予回实在怕他哭,便叹口气妥协道:“那臣帮殿下。” 他手抖得厉害,艰难地撩起谢青旬长衫的下摆,将底下的绢裈褪到了他膝盖间。 小小青旬和它主人一样雪白莹透,茎身透着点未经人事的粉,此刻被酒意催得昂扬起来,纪予回伸手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谢青旬跟被踩了尾巴一般喊了声疼。 纪予回立时缩回手,紧张道:“哪里疼?” 谢青旬又不言语,懵懵懂懂地和纪予回对视,面上倒无任何痛苦之色。 纪予回反应过来,他并非真觉得疼,只是因酩酊之故格外娇气些。 他怕手上不干净,便抽出一截内衫衣袖包住手,不再去碰谢青旬的阳物,只是轻轻握住他纤细的左右踝骨,双目微阖,如死囚临刑前俯首于神龛前忏悔般道:“纪予回今日亵渎于殿下,其罪当诛,殿下醒后要杀要剐,卑职听凭殿下处置。” 语罢,他双膝跪地,将谢青旬双腿抬起来架在自己肩头,探头含住了那细腻膏脂般的玉茎。 谢青旬未曾被这般对待过,神识迷离间不由一颤,齿间溢出一点呜咽似的气音,双手无措地一搦身下大氅。 纪予回也不停歇,笨拙地吞吐起口中阳物来,舌尖绕着伞头轻柔打转,他口腔中温热湿滑,几乎要把这截掠夺来的膏脂含得丢盔弃甲,如新雪浴火般融化在里头。 谢青旬一时觉得难捱,一时又觉得惬意,雾里看花般凝着头顶深灰的假山石,情欲纠缠之下,那本便浓烈的醉意愈发得势,重重遮覆住灵台,令他只得随着纪予回的收放而自喉间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软音,小猫喝奶似的。 可他渐渐不满足于这般被掌控,便伸手按住纪予回后脑,微微抬胯将阳物往纪予回口中送得更深,毫不怜惜对方是否会因此不适,毕竟做惯了碧落之上的神君,即便当下以地为庐,也要做刀俎而非鱼肉。 月笼花木,长夜漫漫,雪白双足有节奏地一晃一晃,在如墨的苍穹与古铜的肩背映衬之下愈发流转着明净如缎般的弧光。 而后那如珍珠贝般的脚趾倏然无所依托地蜷起来,谢青旬识海中烟花乱迸,眼泪禁不住颗颗滚落下来,低泣混在呻吟里愈发教人耳热,小腿难以抑制地颤着,双手攥住纪予回颈后的衣领,射出一股股乳白的阳精。 纪予回强自忍着呛咳的冲动,将那阳精咽了泰半,整个人如自水中捞起来一般,分明是冬夜里,然他裸露在外的额上与颈部却满是潮热的汗液,喘得如濒死的熊罴。 “咔。”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一声轻响,纪予回猝然回头,便见谢青匀孤身而立,冷月如霜,映在他望向纪予回的愠怒神色上,好似更添几分彻骨的冰寒。 —— 纪予回一介武夫,肩背肌肉虬结如石,双手生有不少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硬茧,此刻谢青旬双腿还在他肩上,他双手还护在谢青旬大腿两侧,而谢青旬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中清醒,面上泪痕交错,双唇微微张着,软红的舌尖轻颤,发丝散乱着铺在大氅上,长衫领口散开露出平直纤薄的锁骨,下身更是大敞,阳具泄了一遭,嫩生生地偃旗息鼓,一滴乳白的精液还挂在伞尖将落未落。 愈发显得纪予回像头粗野戆直的蛮牛,不知死活地蹂躏了瑶台里偷跑出来、天真烂漫的小神仙。 谢青匀的目光移到谢青旬覆了红绡般的双颊与朦胧的泪眼上,对上这一双湿漉漉的含情目,谢青匀心中几乎哀哀欲绝。 他僵死一般挪着步子,强忍怒气将纪予回拨开,拉上谢青旬的绢裈,又给他穿好鞋袜,可谢青旬的大氅已然又脏又皱无法再穿,好在谢青匀来时特地为谢青旬带了件自己的猞猁狲皮氅衣,此刻便搭在他的臂弯内,他抖开给谢青旬披上,因着他比谢青旬高大几分,故此那氅衣足以将谢青旬从脖颈到小腿包得严密无隙。 谢青旬折腾这一遭,也有些沉倦,谢青匀抱起他,他难得顺从地伏在兄长肩上,不再如先前那般,顽皮得好似要把天捅破。 —— 本是难得的晴夜,可路上天色骤变,忽然层云掩蔽了皎月与众星,顷刻间便落了雪,夜空愈发漆黑如巨兽之口,大如蝶翼的雪花乱石碎玉般盘旋而下,点点凉意融在谢青匀鼻尖与双唇上。 谢青旬此番又是醉酒又是纵欲,万万淋不得这雪,所幸离思贤殿不剩几步路,谢青匀将他护得愈发严密,在长而幽深的宫道上疾行起来。 两人入殿,身后一路缄默的纪予回并未随之入内,而是自发地跪在殿前青石铺就的空旷处,银粟扑在他周身,寒夜里四下无人,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长街上,回荡的唯有一慢两快的更鼓声。 “咚!——咚!咚!” 悄怆幽邃,悄怆幽邃。 —— 殿中早燃起了银骨炭静待主人归来,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中飘出白芷与杜衡的香气,暖煦地卧在鼻端,教人通体舒泰。 甫一入室,谢青旬便像只冬眠初醒的小金花松鼠,开始不安分地在谢青匀怀里闹起来,双手在谢青匀身上到处点火,察觉他胸前比硬邦邦的肩臂柔软许多,便逮住了一个劲地揉。 谢青匀还未走到拔步床边,被这几下突然袭击弄得浑身一软,险些摔了怀里的小魔头,他连忙大步流星地走到床侧将人稳稳放下,可谢青旬却不肯这般轻易饶过他,隔着衣袍又是揉又是揪。 因宴饮之由,谢青匀短衫与中衣外头除了吉服外还有件黑狐皮的端罩,故而谢青旬无法发觉,他自己却清清楚楚,那两点红缨早热烫难耐地挺立起来,隔着厚重而端严的天子服制,将短衫顶起两个情色暧昧的尖锥来。 眼看他便要情潮失控,谢青旬又停了手,在谢青匀火灼而黑沉的双目下,脱了靴子将足尖实实在在地踏在谢青匀胯间禁不住高耸的巨物上,谢青匀自然吃痛,可十分痛里头又掰出七分欲来,随着谢青旬足尖挪移而甘愿被引着往殷红黏腻的无间地狱去。 那孽根愈发烫而肿胀,几乎与谢青旬右足的脚掌一般大,隐在衣物间不得释放,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谢青匀愈发迫近谢青旬,正待狠狠夺下一个吻,可谢青旬又失了兴致,足尖撤下来,一扯锦衾盖上,睡得迅速而沉酣。 室中徒留谢青匀突兀而沉闷的喘息,他尚未从汹涌欲念里抽身而出,丢了魂一般瞧着床上那个小鼓包,以及里头那个说玩就玩、说走就走的小郎君。 这般对峙少顷,谢青匀渐渐反应过来,心知今次指望不得这小祖宗,于是在自个儿正正经经的生辰里,迫不得已顶着上下两处蚀骨的煎熬,沉声命门外上夜的小黄门抬了满满一桶冷水来,凄凄惨惨戚戚地泡了半宿。 泡完还得给小祖宗拧帕子擦身、换衣裳、亲自去厨房煮上醒酒汤喂他喝下,且得目光炯炯地看顾着,以妨他夜里发了热无人察觉,直熬得谢青匀双目血丝遍布,眼下青黑如服了数月的五石散。 —— 翌日辰时,谢青旬艰难地张开双眼,觉得头脑一股子沉甸甸的闷痛,他撑着床沿起身,自小几上倒了杯天目青顶,温热茶水蔓过喉间与脏腑后落入胃中,这才稍觉半分清明,抬目便见窗外头仿佛有团白花花的小山,谢青旬不解地走过去,竟是纪予回跪在外头。 便纵此刻雪势已弱了许多,可昨夜骤雪甚剧,鹅毛一般积了厚厚一层,几乎压弯了庭中遒劲的梧桐新枝,人这般挺着腰杆子跪上近乎一整夜,没当即废了已属万幸,眼见纪予回肩头与膝下俱是白茫茫一片,谢青旬不由蹙额。 昨夜他虽醉得胡天胡地,可到底不过才饮了一杯,桩桩件件倒不曾忘却,便有些无奈地缓步出门去,走至纪予回跟前,伸手扶在他肘间使了点力欲拉起他来,纪予回只恐将人拽倒,因而丝毫不敢抵抗,便如提线木偶般,顺着谢青旬的手上力道被拽了起来。 纵然纪予回身体底子极好,这般死死扛着经受一夜,浑身也几乎没了知觉,站得亦是十分勉强。他虚虚扶着谢青旬手臂,忐忑地望了一眼眼前人的面容,却一下怔然,忧虑道:“殿下仿佛面色不大好。” 谢青旬正要答,好巧不巧谢青匀刚下了早朝回来,昨夜之景本便如梦魇般挥之不去,此时见两人挽着手臂仿佛亲密无间,愈发醋得他几欲提剑杀了纪予回,又深恨自己昨夜将谢青旬亲手交到这豺狼手里。 谢青匀疾走如飞,上前摔开纪予回,便急于证明什么一般牵起谢青旬右手,可谢青旬忽然晃了晃,下一瞬身子便不受控地往后仰,谢青匀当即大惊失色,连忙搀着人护在身前,焦急唤道:“阿旬!” 不见回应,谢青匀将人打横抱起后冲入卧房内,心急如焚地一探他额头,并未发热,相反整个人比平日愈发冷些。谢青匀瞧不出症候,忙命人召了郑汇,试脉过后,郑汇禀道:“陛下莫急,殿下只是饮酒身热,冬夜里外出着了风寒,所幸并未高烧,只因体弱与宿醉之故,反应才格外剧烈,只吃药修养几日便好。” 谢青匀稍稍放心,也无心再发落纪予回,只不耐地命小黄门传话与他:“让纪予回滚回府去,面壁七日……七日之后再行定夺。” —— 次日谢青旬虽清醒过来,却觉喉间一片刺痒,不禁倚在床头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谢青匀给他不住地顺着背脊,却不见丝毫停止的苗头。 此时室内忽然闯入一通体漆黑的小犬,对着谢青旬将尾巴摇得欢畅,见他咳得止不住,又焦炙一般转来转去,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谢青旬,口中吠个不停。 菱枝随之急急入内道:“陛下,这小犬灵活得很,奴婢们无能拦不住它,这才惊扰二位主子,这便带它下去。” 谢青匀一见这黑犬便有些没来由的反感,烦躁道:“立刻带它出去。” 可那小犬对着一拥而上的小黄门们便十分凶神恶煞,尽管个头不大,可他龇着尖锐锋利的牙齿,目中迸出雪亮寒芒,竟唬得几人一时不敢上前。 此时谢青旬缓缓止了咳嗽,蓦然虚弱道:“等等。” 他伸手招了招那小犬:“过来。” 那小犬立时收了浑身逆鳞,极力表现得跟温顺的兔子一般,摇着尾巴就凑了上去,谢青旬见它毛绒密实的尾巴仿佛都要摇出虚影来,觉得实在诙谐,便上手薅了一把,那小犬尾巴梢最最敏感,被这一下激得原地蹦了蹦,不明所以地望着谢青旬。 谢青旬收回手,简明扼要道:“我有咳疾,你会掉毛,不能留下。” 那小犬闻言又跟受了冤屈一般不住汪汪叫唤,还急速蹦跶起来,仿若想证明自己并不掉毛,可谢青旬瞧着它,面色无丝毫动容,只是一挥手,又指了指门外。 小黑犬失落至极地耷拉下两只尖尖的耳朵,也不要人带,自己乌龟似的逆着地毯一点点往外蹭,时不时回头望谢青旬,好似要等他忽然回心转意留下它,可谢青旬已阖了眼继续休息,谢青匀更不可能给它机会,最终它还是万般不舍地出了思贤殿,避过几个小黄门的视线,而后竟陡然没了踪迹。 夜里,谢青旬喝了药,可身上实在不好受,便睡得不甚安稳,谢青匀倒想陪他,可他嫌谢青匀吵,便将人赶回了西一次间。 此刻梦境杂乱无章,谢青旬眉心不由微微颦蹙,恍惚间觉得好似有什么毛茸茸又热气腾腾的东西钻进了被窝里,那温度熨帖至极,谢青旬无意识地将凉丝丝的双颊埋进去,麻痒的喉间也仿佛安分了许多,浑身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有些醺醺然地沉入了黑甜乡。 —— 卧床两日后,谢青旬精神稍好几分,正欲去园子里折几枝梅花,却见谢青匀推门而入。 谢青旬正系完蹀躞带,坐在海兽浦桃镜前,一壁拿一条蜜褐色发带束发,一壁不经意问道:“皇兄所来为何?” 谢青匀也不答,只上前接过他手中发带,轻轻柔柔给他系上,两人目光在镜中相对,谢青旬只觉谢青匀眸如深潭,眼底暗流涌动,似乎要罔顾挣扎、拖着人直直陷进去,他有些排斥这样的感觉,便要转过身去,却被谢青匀不轻不重地掌住双肩。 谢青匀对着镜中心上人柔和而冷淡的眼神,终于轻声道:“阿旬,纪予回行径卑鄙,趁你醉酒冒犯了你,你觉得哥哥该怎么罚他?” 谢青旬理了理袖口,无甚所谓道:“纪统领在皇兄手底下十几年,向来没什么大纰漏,此番臣弟酒后失态,纪统领奉命纾解,有何可惩戒之过?况人已在大雪里跪到天亮,倒也不必再苛责。” 谢青匀搭在他肩头的十指骤然收紧,妒意积在胸口教人按捺不得:“你为了他,竟说这样多的话来驳我?” 谢青旬一时啼笑皆非,他本是觉得这俩人乌眼鸡似的瞧着碍眼,才想尽早了结这桩事,可谢青匀却不待谢青旬后话,忽然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道:“阿旬,哥哥将一棵树从小养到大,眼看他从种子长成了乔木,如今树结了果子,哥哥想摘来一尝……且那树十分珍贵,哥哥丝毫不愿让别人也摘了这果子,阿旬觉得可行吗?” 谢青旬何等慧黠,自然懂这弦外之音,于是他不闪不避,迎着谢青匀静待审判似的局促神色,无动于衷道:“那便要看皇兄的本事。” ———————————————————————— (狗不是狗) 匀哥:这个生日我过得格外扎心 旬旬做饭:人菜瘾大 旬旬喝酒:人菜瘾大 后续:匀哥一边心里苦情戏一边对旬旬这般那般 然后小黑猴这般那般 然后小红毛这般那般 然后老纪只能在旁边酸溜溜看着并负责端茶递水 好,全文完下本再见(bushi) 追-更:po18gw.vip (woo18 uip) 安歌 这一日正值天官节,霍云收一早便提着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食盒闯进思贤殿来,若非谢青匀今日已亲往太庙主持荐新礼,想必要一脚将他踢出去。 还未来得及献宝似的打开那盖子,便见一娇小的碧影紧随其后奔进来,一下子便飞扑进谢青旬怀里,脆生生地喊道:“小阿旬!” 霍云收简直瞠目结舌,就听谢青旬无可奈何地唤道:“阿姊。” 来人正是齐俞的嫡幼女齐安歌,比谢青旬年长叁岁,在会稽时极喜怂恿谢青旬踢天弄井,两人一时摘了齐老夫人亲自养着宝贝至极的佛顶珠桂花,送去厨房让庖人做糕点吃;一时又去勾栏院听花魁娘子吹笙鼓瑟,唱一出《春闱赴洛》。 自然,多数时候以齐安歌为主谋,谢青旬只能算是从犯。 可一个是娇滴滴的小孙女,一个是病恹恹的小外孙,齐老夫人哪个也舍不得罚,至多是几日不许出门,抑或是跪两刻钟的祠堂,还得在两个小魔星膝下铺四层鹿皮软垫。 一来二去倒有些默契,每次出门闯祸前,齐安歌先带几颗雪泡梅糖,跪祠堂时二人便分而食之,从不教齐老夫人察觉。 齐安歌性子随和,是个万事不挂心的,谢青旬喜欢同她相处。但霍云收可不识得齐安歌,盯着她挽着谢青旬臂膀的手,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齐安歌神神秘秘地对谢青旬低声道:“小阿旬,今日天官节,陪阿姊出去趟罢。” 谢青旬便问:“可是要上街逛花灯会?” 齐安歌却摇头:“都去街上,挤挤攘攘的没意思,不如去城郊太堰山走走。” 谢青旬见她眼神闪躲,便作势拉长声音道:“正月里头——百花都凋零了,为何要跑到山上去?” 齐安歌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红着脸笑道:“阿姊要同你未来表姐夫见面呢。” 谢青旬倒未料是这桩事。 齐安歌已是双十年华而未有婚配,在大承贵女中已是少见,原因除了她自己不上心之外,还因着她父亲不管瞧哪个后生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此番要悄悄跑到山上去,还要找他打掩护,想来也是因齐俞这一关难过的缘故。 他有所顾虑,蹙眉道:“阿姊钟意哪家的郎君,可教外祖母掌过眼?” 齐安歌眨眨眼:“这可是祖母她老人家亲自给我出的主意,她说当年她与祖父便是这般瞒着家中长辈私下见面的。” 谢青旬:“……” 姐弟二人敲定了便要动身,霍云收连忙挤进中间,如愿以偿地撕开了俩人挽着的胳臂,齐安歌却不吃这一套,自顾自走到谢青旬另一侧,不难道:“这是谁啊?” 谢青旬指指霍云收,介绍道:“番兰十一公子,霍云收,”又指齐安歌,“齐家四姑娘,齐安歌。” 但这二人不热衷交际,连一礼都欠奉。 霍云收不放心谢青旬,遂提出要一同前去,谢青旬以眼神询问齐安歌,对方倒是欣然同意——送上门来的贴身护卫,傻子才拒绝呢。 —— 叁人跑马至山脚,将各自的护卫留在山脚待命后便徒步向上。 太堰山虽险峻,却并不算高,到半山腰约莫用了一个时辰多些,齐安歌兀自往上去会情郎,谢青旬同霍云收便背靠着棵高耸入云的乌樟树等候。 可变故便在此刻发生,谢青旬察觉耳畔风声有异,连忙闪身避让,霍云收也随之暴起。 陡峭山石后现出数十人,深灰装束与冬日深山几乎融为一体,此时一半执弩,一半持箭,在两人周身渐渐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霍云收双眉深锁,与谢青旬交换一眼后,手中银枪疾转,谢青旬右手往腰间蹀躞带一扣,便见那玉带一分为二,竟从中抽出一把寒如秋水的软剑。 谢青旬虽并不孔武有力,却身形极快,与轻巧灵迅的软剑最为相适,再与银枪两相配合,电光火石间便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然灰衣人数目却不减反增,显见得是要将二人以车轮战之法耗死在此处。 谢青旬后仰避过一支箭矢,腰腹近乎垂直于双腿,将将起身便被霍云收虚虚圈住手腕,往身后断崖的方向带了带,他抬眸掠去,霍云收朝他稍一颔首。 二人佯装不敌,一路且战且退,而后霍云收同谢青旬一先一后好似踏空般倒栽下了断崖。 —— 霍云收从小在群狼环伺中长大,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置身上郢的十二年间,他早将城中与城郊巡了个遍,大堰山这样适合夺人性命的地方自当在他掌握之中。 二人坠落的断崖下不过二尺之距便有一入口才通人的山隘,里头倒尚算宽敞,此时霍云收在隘口盯着外头分散开搜寻的灰衣人,其中一人手中弩箭向山隘中射来,箭矢直直钉在了两人身后山壁上,那人登时目光警惕,便要缓步向内察看。 谢青旬便在此时一抬手,一支袖箭霎时间穿透了那灰衣人的喉管,对方尚未来得及向同伴呼救便已气绝,霍云收连忙将人拖进来。所幸这群人急于搜索,尚未来得及清点人数,故而无人发觉何时少了一个。 一个时辰后,灰衣人在崖下搜查一圈却一无所获,箭矢也已告罄,遂只得在为首之人号令下逐渐撤走。 薄暮冥冥,为免夜行生变,二人便决定在此稍待,翌日再回宫。 可齐安歌在二人落崖时便已下山,遍寻两人不见,急得连忙马不停蹄地回宫报与了谢青匀。 谢青匀从太庙回来,听菱枝说叁人大正月里去太堰山赏景便觉情势有异,一整日心头都有些莫名的跼蹐不安,直至齐安歌独自回奔说谢青旬不见踪影,心头焦炙立时便几乎化作实质,当下便领了纪予回并一众羽林军往太堰山寻人。 正当谢青匀试图将整座山都翻过来时,谢青旬正在山隘里,垫着霍云收的大氅,双眼半阖,却并不能安寝。 霍云收生了堆火打算守上一夜,见谢青旬睡得不安稳,正有些一筹莫展,脑中却忽地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压下来,似乎欲迫使他失去神识,他极力抵抗,却终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去。 山隘里钻进来一条乌黑的小犬,可俯仰之间那身躯急速扩张,上翘的尾巴亦垂落下去,竟比成年的狼还要大上许多,几乎填满这处山隘。 它走向背对山壁的谢青旬,轻柔地将人团了起来。 不比有炭盆与地龙的思贤殿,此处寒风呼啸、折胶堕指,谢青旬觉得骨缝里头都好似积了雪,便嫌那团在身上的皮毛仍不够暖,不安地一味要往底下钻,层层厚实的皮毛被拨开,谢青旬的双颊便紧紧贴在了它最深处的皮肤上。 巨大的黑影一动都不敢动,谢青旬柔细的脸颊贴着它胸腹蹭了蹭,它几乎要按捺不住跳到天南的翼宿上去,身上的热度能把自己烤熟了,可偏偏谢青旬是雪捏的一般,不仅丝毫不觉得不适,反而期待着再烫一些。 期间并非无羽林军路过,可个个竟如盲人一般,包括偶经此处的纪予回。 这处褊狭的山隘,仿似在它入内那一刻便消失于人世。 —— 一缕曦光点在谢青旬薄透的眼帘上,那纤长睫羽扑扇两下,睁眼便见金乌初升,重重山峦滚了层浅金的缘边,日色将缭绕的银灰色云烟烧灼得四散而去,昨日缠斗的痕迹也几乎无从寻觅。 谢青匀负手立在断崖边上,掌中嵌着枚圆润的东珠——本是缀在谢青旬衣袂处的。 一夜不见谢青旬行踪,谢青匀神色愈是漠然,心头便愈是惊痛。 霍云收苏醒时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谢青旬状况,见他已然清醒且神色如常,便开始思虑昨夜种种,可思来想去只觉其间疑窦丛生。 ——他并不会因疲惫而难以自持,然昨夜却如魔怔般沉沉而眠,若说对方来者不善,可他二人何以安危无虞? 谢青旬却不知霍云收心中困惑,只是径自起身向外去,抬足在崖壁上一蹈便飘然落在了昨日掉落之地,恰与不远处的谢青匀四目相接。 一时间唯有冷风飒飒,卷积着些所剩无几的枯叶残骸起落翻飞。 直至霍云收也跃上来,暗红长发有些凌乱,瞧见谢青匀目沉如墨,心中丝毫底气也无——他查验过昨日的落矢,箭身上镌刻着象征番兰王室的苍鹰……仿佛每次自己与谢青旬同行,都教他与灾厄不期而遇。 谢青匀强自压抑着通身血液中的惊涛骇浪,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谢青旬,将一件火红绣水龙纹的鹤氅披在他肩上。 谢青旬甚少穿这般张扬热烈的颜色,有些迷茫地问道:“为何是红色?” 谢青匀喉间充血,话音沉凝而艰涩:“天官节着红衣,可消弭噩运,驱邪护身。” 谢青旬无言:“可天官节是昨……” 话音未落便被谢青匀隔着衣衫攥住手腕往山下去,步伐愈走愈快,到得山脚时,谢青旬跟得有些不易,刚要挣开他的手,便见齐安歌叁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她跟着找了一夜,心中担忧与愧悔交织,一见谢青旬毫发无损便眼眶通红,可又自觉无颜落泪,便强行忍耐着。 谢青旬还是第一回见这个活泼欢畅的表姐泪汪汪的模样,他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一点东西递到齐安歌眼前。 ——两颗雪泡梅糖。 齐安歌接过糖,眼泪反而啪嗒啪嗒直掉,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道:“呜呜呜呜小阿旬,上郢太危险了,不如会稽安定,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单独带你出来了,呜呜呜呜……” 她又哪里晓得,昨日那箭矢上都是番兰王室的徽记呢。 谢青旬欲待安慰她两句,却被谢青匀扯了扯手腕,后者神色疏淡地下令:“纪予回,护送齐姑娘与十一公子回城。” 说罢也不待几人反应,抱起谢青旬便翻身上马,谢青旬自不受他摆布,在马背上正欲回头,却被谢青匀缠箍着腰身,身后人将下巴搁在他肩窝里,呼吸不稳,哽着嗓子恳求道:“阿旬别……推开哥哥。” 谢青旬一怔,谢青匀已扬鞭催马,蹄声哒哒如驭神鹰,转眼两人便无影无踪。 —— 待入了思贤殿东一次间,谢青匀嘱底下人抬了热水,一壁牵着谢青旬入净室,一壁与菱枝道:“拿壶丹若酒来.” 菱枝见皇帝面色不善,半个字不敢多问,连忙依言照做。 谢青旬本以为谢青匀调度完了便会自行离去,这一日折腾得人困马乏,他未及多思便侧身开始解发带与衣衽,却不料谢青匀足下生了根一般在原地岿然不动,谢青旬便顺口问道:“皇兄不回自己卧房吗?” 谢青匀:“不回。” 谢青旬:“?” 他此时已解了阡张灰的长衫与中衣,身上唯余一条素绫裈,又浑不在意地将这唯一的掩蔽也去了,抬腿迈入水温得当的乌木浴桶中,正欲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却见谢青匀直视着他开始解衣纽,十指翻飞间速度极快地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又分秒必争一般直接跨进了浴桶里。 谢青旬不知他是唱的哪一出,只觉眼前的谢青匀双目乌沉,好似亟待将他吞吃入腹。 可他的好胜心总是出现得随意且突然,此时两人在宽敞的浴桶内相对而坐,旁边瑠璃碗中乃是红花重缕、素冠荷鼎、千瓣碧、旋覆花、白蜀葵、钟乳粉、麝香、玉屑与豆末相调和的澡豆。 他将那细粉在掌心揉了揉,直接拍在了谢青匀心口。 粉末磨在骊珠核大小的红缨上,谢青匀登时便掌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却不顾那如茧缠缚的酥痒,如狩猎般猱身而上,准确无误地擒住了谢青旬双唇。 此番亲吻便远不如上回温柔细致,谢青匀玄铁似的大手牢牢扣着谢青旬后颈,将他的上半身迎向自己。 谢青旬背脊弯折出一个优美弧度,长发在水中若海藻般招摇,如同媚人的海妖倾身而来,向谢青匀索取这个侵犯般的亲吻。 谢青匀手背覆着谢青旬被热水浸湿的乌发,掌心围着他纤细的长颈,两处温热皆不及他心口如浇滚油,一时是剧痛,一时又是焦灼,激得他发了狠般在谢青旬唇间辗转,舌头压着他贝齿舔弄,吮着他舌尖以掠夺走那檀口中所剩无几的空气。 谢青旬初初还有意去挑弄谢青匀胸膛,可一来二去被他吻得眼波迷蒙,连推拒都有心无力,那澡豆融在水间消失不见,换成了他柔软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抚触着那颗果子,力道跟没指甲的小猫挠痒似的。 谢青匀身子愈发前倾,胯间孽根正抵在谢青旬腰上,他从未瞧过谢青旬裸裎的模样,故而并不晓得此处竟是这般软腻柔韧。 他一边缠着谢青旬亲吻,一边忍不住拿那畜生玩意在他腰间蹭来蹭去,棱头在一起一伏的肌理间腾挪,就着二人周身漾起的水波,谢青匀只觉万般湿滑流畅,如坠深春幻梦。 渐渐地,谢青匀觉得灵台间笼罩了重重拨不开的云雾,他更加急迫地挺身,那伞尖不经意碾过谢青旬腹心那一点珠玉似的的肚脐,谢青旬呜咽一声,绕着谢青匀肩下的手指也如迷失了方向,没什么条理地左右打着转儿,不知要滑往何处去。 谢青匀反应却更剧烈,如原野上疾奔数月的猛虎,在倒地之前挣扎似的发出暴烈粗喘,触到谢青旬肚脐那一刹那他腰眼一麻,浊液瞬间便激射而出,随柔波丝丝络络地沉入水底。 谢青匀僵着身子,脸色霎时间铁青,可下一瞬猪肝似的涨红又抢占上来,耳畔惊雷炸响,灵台间的云雾尖着声逃之夭夭。 谢青旬少见地茫然了会,缓过气来后瞧着谢青匀面色,实在有些想笑,戳了两下那稍软的阳物,嗓音好似在水中摇曳低唱。 “还继续吗……哥、哥?” —————————————————————— 小红毛:我太晦气了呜呜呜呜呜呜 础英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匀哥怎么秒了耶(嘲笑) 匀哥磨刀霍霍:下一章我要十天十夜,懂? 础英俊:(狗腿)(瑟瑟发抖)懂、懂懂懂! 追-更:xpo18.vip (woo18.vip) 开刃(上)(H) 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谢青旬靠着雕镂凤凰卷叶纹的床头,好整以暇地同谢青匀对视。 二人都未着寸缕,谢青匀那把狰狞的巨伞早便重整旗鼓,可他又不急于直取蓬莱,反而伸手取过一旁的丹若酒,也不用旁边孔雀绿釉的小酒盅,反而拿青花叁羊纹的茶盏子斟了满满一盏,一仰头便灌了下去。 而后一瞬未停,趁口中还润着残留的酒液,直接俯身含住了谢青旬的白玉伞。 隔得远,谢青旬自是嗅不到丹若酒的香气,可白玉伞尖端何其敏感,那酒水刺得他茎尖又麻又痒,不禁低喘一声,眼眶立时红透了,抬高足尖去推谢青匀的腰试图将他踹开。 可此时谢青匀舌尖在顶端一卷,谢青旬浑身一软,足下也失了劲,稚拙柔白的脚趾揉在谢青匀腰侧,倒仿似有心撩逗一般,激得谢青匀双颊一吸,将那一根吞得更紧了些。 谢青旬小小“呜”了声,直觉般攥着床单想往后缩,可谢青匀怎会容他逃脱,扣着他薄而修长的十指便开始控着那玉茎一进一出。 早在那夜于御花园中瞧见谢青旬幼兽似的躺在纪予回身下时,谢青匀心内便攒着不可说的污秽念头——他衣不解带养大的宝贝,生生分离八年已教他遍尝剔骨之痛,又哪里轮得上旁人沾染? 小月山重逢的第一面,清心寡欲的二十六年便俱成前尘隔海,他自知无论纪予回还是自己,抑或任何人,都不配用污浊双手拂拭月亮,可他实在压不住妄想,纵使此生都一厢情愿,仍旧尾生抱柱,宁死不肯休。 腮内的皮肉与膏脂似的玉茎一贴一离,谢青匀舌尖绕着顶端的小孔打转,无任何章法地一味使力,好似要将舌尖塞进那幽邃的小洞中。 丹若酒本性温和,唇舌中牵连的酒意不足以教谢青旬觉得痛,只剩陌生的快感千丝万缕缠得他无处可逃,他一边意图负隅顽抗,一边又难耐地将阳物往兄长口中送得更深,以求更加面面俱到的抚慰。 谢青旬被这撕扯逼得忍不住淌眼泪:“皇兄……呜,皇兄别弄了……” 谢青匀的答复是将舌面在冠状沟上重重一挞。 谢青旬几乎痉挛起来,眼泪淌得厉害,连帐顶的纹样都瞧不分明,识海中如鸣佩环,双手教谢青匀包在掌中,他不得不将指尖陷进谢青匀手背,以抵御身下一浪一浪要将他彻底淹没的颤栗。 阳精疾射而出,有的入了谢青匀的口,有的溢出来沾在他唇角和下巴颏。 他将阳精咽下去,锐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唇周的乳白精液令他平素冷硬的面容此刻显得极是淫靡,如同深堕情欲无法自拔的恶灵。 谢青匀又斟了小半盏酒饮下,直至口中精液的腥甜被丹若酒香覆盖,他直起上身,握着谢青旬的小腿,将失神的小郎君拖到自己身下来。 锦衾光滑如水,并不会教谢青旬感到摩擦之痛,他只是茫然地望着兄长深谷般的双目,眼中水色荡漾,双唇微张,隐约可见湿濡的舌尖,周身肌骨泛着旖旎的薄红,无一处不精致,一副任人采撷的脆弱模样。 谢青匀低头吻在他玉白颈项,双唇包着一点软肉,将舌尖上的酒水细细涂抹上去,如同耐心十足的画匠,以工笔描一幅绝世丹青。 酒水铺上去,半明半昧的灯火之下,那一小块肌肤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些,上头湿哒哒的,丹若酒的气味混着白梅冷香,连同方才沐浴时澡豆的幽冽花香,催得人神志全无,只求贪欢一晌。 谢青旬意识稍稍清明,却见谢青匀又饮一点,俯首舔了舔他的喉结,他登时如被人捏住后颈的小猫似的,急忙要往一旁避开。 可谢青匀齿关一合,将那点不甚明显的凸起虚虚咬住,好似透过细薄皮肉啮住了内里的软骨。 谢青旬平日里惯是从容不迫的,今夜却被兄长这幅魔怔了似的样子给短暂地威慑住,初生幼崽一般任由身上的猛兽对自己恣意施为。 谢青匀一边含吮谢青旬的喉结与颈侧,一边将食指探入了谢青旬紧窄的后穴,他前戏做得漫长而细致,手指一入内便被湿软的嫩肉层层绞着,谢青匀近乎餍足般喟叹一声,吻了吻谢青旬耳尖哄他放松些。 谢青旬被人扩着后穴,随着那根手指转过他内壁的每一寸,他禁不住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可他方才哭得厉害,鼻音重得像被人欺负的小猫似的:“皇兄,哈嗯……嗯呜……出、出去……” 谢青匀一听他的哭腔,身下膨胀到几乎炸开,他不得不深深吸气,又往里添了根中指,二指往里用力一推,正摁在谢青旬花径里凸起的那一点上。 谢青旬脑中白光迸溅,登时便攀上了巅峰,阴茎射出一小股精液,后穴急遽收缩,淋淋漓漓的透明水液顺着谢青匀指间泄出,滴落在身下所绣五爪金龙的长角上。 高潮后的花径敏感至极,可谢青匀不容谢青旬有片刻喘息,又将无名指伸了进去,手腕灵活翻转,这样强势的进犯之下,那软嫩的花径显得可怜极了,在谢青匀掌下不住地淌着水。 五爪金龙的双目乃以金线织成,此刻沾了水便愈发浮漾开湿湿的流光,如不请自来的旁观者,目睹这对假兄弟颠鸾倒凤的荒唐情事。 谢青旬眼角都是哭出来的湿痕,他微微喘着,倏然叼住了唇边谢青匀的乳尖。 谢青匀肩背一僵,手下也没了分寸,深深嵌进了花径深处,谢青旬轻吟了声,口中还有眼泪的咸味,他合唇抿了抿那颗饱满的乳头,忍着后穴的湿痒狠狠一吸,手又在另一侧胡乱掐揉起来,那大抵是谢青匀浑身上下唯一柔软的地方,没几下就通红一片。 因谢青匀此刻俯身的姿势,那原本站立时几乎察觉不到的隆起成了一点小沙丘似的圆锥,乳尖深红,被谢青旬舔弄得像颗骤雨里熟透的樱桃。 谢青旬低低笑起来,眉尾上挑,真正像个十六岁的顽劣小郎君,只是嗓音不甚稳当:“皇兄这处……生得可真是,真是独特……臣弟这样吸一吸……皇兄,皇兄会不会就要出奶了……和臣弟幼时一样……” 楚王殿下,实在是太能捋虎须了。 ———————————————————————————————————— 两千字了这宇宙飞船才到一半啊哈哈哈哈哈,我这驾驶技术不感天动地吗 看这章标题就知道没有剧情哈,就只有轰轰烈烈的一血,我怕篇幅太长你们腻歪,所以先放一部分出来缓缓~ 要记得想我哟~ 前几天发了一篇万字古耽《虽九死》,多多支持鸭小天使们 上一章加了一段匀哥派人找褚神医的剧情 开刃(下)(H) 几乎便在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如同一桶寒凉的水,兜头泼到谢青匀心头那口滚热的油锅里,霎时间“轰”地炸裂声响彻脑海,所有摇摇欲坠的理智顷刻便被夷为平地。 谢青匀将他双腿往腰上一搭,胯下孽根狠狠前顶,铁杵一般干脆利落地捣进了最深处。 快感从二人交合处顺着脊骨一路火花四溅地攀上来,高潮来得猝不及防,谢青旬甬道一瞬猛烈紧缩,水泽几乎喷溅着浇在谢青匀硕大的性器之上,他不愿示弱,便打算咬着自己的手背熬过这一阵。 谢青匀被他这一夹之下险些重蹈覆辙,连忙深深喘息着去轻揉谢青旬的穴口,又按住他手不许他咬自己,含着他被眼泪冲得透润玲珑的唇珠,温柔又深入地吻,话音融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旬旬……旬旬乖一些,宝宝叫出来也没关系,只有……只有哥哥能听到。” 谢青旬一口咬在谢青匀肩头,他也不收力道,齿尖刺破皮肤,尝到一点血腥气。 汗珠从谢青匀颈间滚落到肩头咬出来的伤口,有些针扎一般的痛,可他毫不恼怒,反而吻着谢青旬发顶要他再咬深一些。 睚眦必报的楚王殿下发泄够了,齿关刚松开谢青匀肩膀,身上压着的人便好似早已迫不及待般律动起来。 分明是头一回,却好似无师自通一般,先凭着蛮力横行无忌,一下下顶到整根没入,又猛地退出来,只进去一点棱头,在穴内优哉游哉地磨着,谢青旬腿盘在谢青匀腰上,一时被他顶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知抓着他手臂无助地哽咽,一时又被他的恶劣磨蹭迫得进退维谷。 可楚王殿下是绝不求人的,谢青匀床笫之间也只想让他觉得舒服,看他眼睛都憋红了,微卷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哭红了,两颊泪痕还未干,还有些从额际沁出的细汗,淋了雨的小猫似的,整个人可怜得不行,他只觉色授魂与,爱惜地亲一亲谢青旬的眉眼,同时身下蓄力一撞,径直凿入花心。 谢青匀挞伐时力度几如癫狂,若不是他紧紧抱着,谢青旬大抵要被撞到床头去,每一下顶弄都带出一点甬道内湿软的红肉,再立刻狠狠戳进去,谢青旬高潮得愈发频繁,窄穴内如汛期的河流,湿滑的水泽自交媾处潮涌而出。 二人翻来覆去,从床中央滚到床头,又从床头滚到床尾,各种体液将床单上大大小小的团龙图浸湿得不成样子。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旬安十六年的第一场春雨,雨丝在思贤殿庭院中的朱砂梅瓣上汇聚成饱和的小水珠后“啪”地坠落下去,如同情事酣畅时,因着耐不住激烈疼爱而从眼尾成串滚落的泪水。 谢青旬早便哭得要背过气去,双颊潮红如连饮了十樽佛香碧酒,意识也混沌得不知今夕何夕,哀哀啜泣着语不成调:“你轻一点……呜嗯,轻,轻一点好不好……唔……” 谢青匀又是重重一捣,诱导着哭得昏昏沉沉的幼弟:“叫哥哥,宝宝,叫哥哥……那哥哥就轻一些。” 谢青旬脑中一团乱麻,好似又回到襁褓里,他本能似的去寻谢青匀的乳尖,现下早就无意去抢占上风,只是饥饿的幼兽一样含住了吮,委屈道:“哥哥……呜呜哥哥轻,轻一点吧……阿旬要坏了,会,会坏掉的……” 谢青匀被他这样娇气稚嫩的模样勾得眸色如血,哪里还能轻,反倒幅度愈发大开大合,不守信用地一下下深深要着谢青旬,如同真心实意地做起恶事,要将他肏坏在这红绡帐底。 谢青匀思绪纷杂,难以自持地想着,身下是他一见心许的意中人……亦是他没有血缘的幼弟,而他正以兄长的身份,狠狠贯穿占有他。 他不曾怀着有悖人伦的羞耻感去对待谢青旬,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亲人,他将谢青旬视若珍宝,也从不是因这生拉硬扯的兄弟关系。 可这并不妨碍他要听谢青旬唤他“哥哥”,他心知即便二人行鱼水之欢,谢青旬对他也无任何深情厚谊,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多求一层保障,在这世上,谢青旬只称他为“哥哥”,他便与霍云收、沉七昭……还是旁的谁都不同了。 或许实则不堪一击,可他只是固执地想要,想要谢青旬的独一份。 谢青匀将身下人翻过来背对自己,谢青旬双手没个着落,只得去抓床头的青釉透雕美人枕,指尖触感光滑冰凉,可后穴在数不清的抽插中早已火热至极。 他几乎哭出奶嗝,只觉得谢青匀掐着他的腰,胯下力度愈狠,几乎要将两颗沉甸甸的囊袋也捅进那被肏得熟透的花穴内。 最后一瞬谢青匀喉间压着沉闷的嘶鸣,射出大股大股的白浊,打在脆弱不堪的内壁上,谢青旬便在这如登极乐般的快感中再次到了顶峰。 白玉伞无力地抖动几下,泄出寥寥几滴清澈透明的露珠,后头的潮液与谢青匀的精液羼杂在一处,精液那样多而浓,混着稀薄却汹涌的潮液,从那被撑得鼓胀的桃花深径里涓涓而下,好似一幅价值连城的春宫图卷。 ——仙山楼阁里的白衣神君,被阿鼻地狱的恶鬼拖到了十丈软红里,连亿万年来清净无尘的眼神都沾惹了情欲的艳色。 两人纵情整整一夜,谢青匀泄欲与再次昂扬的时间间隔实在是短得可怕,好似明日便要天地尽毁,故而他不得不争分夺秒地与谢青旬亲吻交欢,将每一次肏干都当作今生最后一次。 已近破晓,谢青旬几乎昏厥过去,谢青匀反而极度神采奕奕,亲自披衣去抬热水,惊得混堂司的小黄门怛然失色,忙不迭上前要接过热水桶,可皇帝陛下压根不待见他们,自个儿精神抖擞地抬着水往卧房去了。 迷蒙间,谢青旬被餍足的谢青匀环抱起来,双臂圈着谢青匀脖颈,双腿盘在他腰间,柔软长发蜿蜒在光裸的背脊上,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娇怯无力。 行走之间,谢青匀那粗长的茎身时不时擦过他被肏得有些烂熟外翻的穴肉,他以为谢青匀仍未停歇,连忙收紧双腿试图离那孽根远一些,伏在谢青匀颈窝里虚弱地摇头,奶声奶气地抽噎道:“不,不要了……我不要了……呜,不要了好,好吗……” 谢青匀见他如此,知道折腾得有些过了,心下不由懊恼,赶紧温言哄着:“不要了不要了,宝宝乖,哥哥带你去洗一洗,洗干净了咱们再睡,不然要生病了。” 谢青旬疲倦得连点头的力气也无,半睡半醒地由着谢青匀细致地洗过一遍,又被一点点抠挖出射在穴里的精液。 随着谢青匀手指碾过肠肉,谢青旬身子难以自控地微颤,夹着臀缝想躲开他的手,却被不容拒绝地环住腰身,在艰难的事后清理中又被迫高潮了一回。 —— 谢青旬已然入睡,早朝前的最后两刻钟,谢青匀拿着事先从郑汇那要来的药膏,给谢青旬红肿的后穴上药,间或轻吻他的眉眼,只觉岁月静好,佳期如梦。 —— 谢青旬醒时已及日上叁竿,可若说醒也不十分确切,除去体倦肢乏外,他怎么…… 他将右手举到眼前晃了晃,神色有些怔忡。 谢青匀自下了早朝便未离开他床侧,见他还在睡,便一手将他五指拢在掌心,另一手拿了本绣花样子图册,思索着这两日给他绣什么式样的发带为好。 此刻见人醒了,谢青匀忙搁下手头的东西,低头亲了下他的前额,体贴道:“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哥哥做了五加芽粥,要不要……” 谢青旬打断他,平静道:“皇兄,我看不见东西了。” 谢青匀有一刹的木然,反应过来忙遣人去请郑汇,看着谢青旬没什么焦距的双目,心头疾跳,瞧着比骤然失明的谢青旬惶然十倍。 郑汇挎着药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时,就见皇帝和楚王五指相扣,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神色淡然,怎么看怎么怪异,他一壁心中暗道流年不利,一壁赶快搭了叁指给谢青旬切脉。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谢青匀却觉得如经数载,见郑汇面色愈发难看,脑海里滚过无数悲观的念头。 可郑汇撤了脉枕却一声不吭,谢青匀不由急声呵斥:“说话!阿旬为何会失明,可要紧吗?” 郑汇心如死灰,腹诽道:他不要紧,我才要紧呢。 身为医者,郑汇是无甚忌讳的,可身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大承官员,他实在很想保住自个儿的脑袋。 面对皇帝的逼视,郑太医壮士断腕般道:“回陛下,殿下如此是因初次行房太过激烈之故,加之殿下体质虚弱,故而反应格外剧烈些。只须白绫覆眼,莫见强光,莫有强烈的心绪波动,另禁房事……不出五日,自当不药而愈,往后再行房……应当也不会失明。” 谢青匀:“……” 谢青旬:“……” ———————————————————————————— 匀哥:我已经不是那个蹭蹭宝贝的腰就射的人了,但因为初夜太猛导致对方失明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说一下,把前文旬旬的寿数从26改20了!!!(不愿做人.jpg) 终返 半晌,还是谢青旬轻咳一声道:“多谢郑太医。” 郑汇忙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今日微臣不过是为殿下请平安脉,殿下失明只因前两日奔波之故,请陛下与殿下安心。” 谢青匀对他的严密口风很是满意,颔首道:“回你的太医院去罢。” 郑汇如蒙大赦,赶紧行礼告退。 郑汇去后,殿内一片死寂。 谢青旬摇了摇二人相连的手,缓声道:“劳皇兄为臣弟取条白绫来。” 谢青匀猛地回神,呆呆道:“啊……好。” 他取了白绫来,扶着谢青旬坐起,轻柔地给他系好白绫,又让谢青旬背对自己,搓热了手给他揉着酸痛的后腰,一边揉一边道:“阿旬,等明年哥哥就退位,把朝事交给谢北渚,你觉得会稽如何?若是喜欢,咱们往后就在那儿隐居,好不好?” 谢北渚便是谢青匀从宗族中选定的继承人。 可许久却不闻谢青旬答复,谢青匀放缓了手中力道,轻声唤:“阿旬?” 谢青旬依旧默然。 谢青匀倾身一瞧,谢青旬眼睛闭着,呼吸绵长,原是不知何时已睡熟了。 他有些无奈又怅然,想着只得再寻合适的时机与他说了。 —— 未初二刻,信极馆天井中,霍云收正细细擦拭他那杆红缨枪,便见谢青匀从容自如地走进来,乍暖还寒的时节,谢青匀却只穿一身直领大襟长衫,脖子整个露在外头,神色更是怎么看怎么讨人嫌。 谢青匀越走越近,施施然道:“十一公子来大承这许多年,朕深愧于未尽地主之谊,今日特来慰问一番。” 霍云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头欲继续擦枪,却当即瞟见谢青匀脖颈下头密密麻麻的齿痕,一看便知是刚愈合不久的新创。 某个念头晴天霹雳般浮现,他登时色变,一把揪住谢青匀衣领,咬牙切齿道:“你个畜生……你们可是、可是兄弟!你怎可染指于他!” 谢青匀摔开他的手,眸光轻蔑道:“哪门子的兄弟?霍云收你听好了,不要妄想横在朕与他之间,更不要再让番兰那群杂碎威胁到他的安危!为何他同你一处时,总是不得安宁?” “再有下回,朕要你的命。” 一说到此,霍云收的气焰登时弱了许多,对于谢青旬因他涉险之事他始终于心有愧,小辫子捏在别人手里,只觉怎么说都像在狡辩似的,干脆一言不发,闷闷地应了句:“知道了。” 谢青匀敲打完了霍云收,便不再久留,自去书房召朝臣议政了,奏章积压了两日,谢青匀虽挂心谢青旬。却到底分身不暇,只得吩咐菱枝每隔半个时辰便着人来通传谢青旬情况。 —— 思贤殿,谢青旬再醒来仍觉倦怠得很,却不愿再睡,叫了菱枝来扶着他往外头转转。 乍然变得目不视物,谢青旬诚然还尚未习惯,主仆二人正慢悠悠踱着,身后忽地传来“汪汪汪”的叫唤声。 菱枝回头,讶异道:“这不是……不是那天那只小黑犬吗?” 小黑犬噔噔飞奔过来,见谢青旬不知何故眼覆白绫,整只犬都急得不行,围着他转来转去,乌黑圆溜的脑袋不断地拱他衣角。 谢青旬虽不打算留下这小黑犬,可也不欲当场踩死它,听见它一直转圈圈便不好贸然迈步,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小黑犬见自己仿佛拦着他的路了,有点难为情,连忙跑到他后面,抬起一边前爪推了推谢青匀的足踝,力道轻得不能再轻了。 谢青旬便示意菱枝扶着他接着走,可小黑犬好似才瞧见菱枝搀着谢青旬的手肘,立刻作出敌对的姿态,喉间呼噜呼噜地闷吼着,分明个头不大,却难得状似穷凶极恶,菱枝有些教它慑住。 谢青旬将菱枝护在身后,对小黑犬冷声道:“上回已经说了不会留你,怎么总是跑到宫里来?” 小黑犬委屈地“呜呜”叫,讨好地舔舔谢青旬鞋面,谢青旬任它撒够了娇,仍是无情地说了句“以后莫再来了”,便同菱枝回了殿中。 小黑犬傻愣愣地望着长身玉立的谢青旬愈走愈远,圆亮的双眼中水光滢滢,竟好似泫然欲泣一般。 —— 月上柳梢,谢青旬因瞽目之故,并不能察觉昼夜交替,架子上的书也看不了,好在菱枝跟在先皇后身边久了,倒也识了许多字,便传了她来给自己念,怕她觉得晦涩,便挑了《紫钗记》的念白来。 正读到《阳关折柳》,中有一句“须驻步,低声再唤夫,待折堤畔柳,丝丝缚君,今生挂住奴”,菱枝念着念着竟潸然落泪,谢青旬一惊,忙关切道:“好端端的,姑姑怎么哭了?” 菱枝抽抽搭搭道:“奴婢……奴婢只是为有情人生离而伤感。” 谢青旬不知如何宽慰,只得无声等着菱枝平复心绪。 菱枝一面拿帕子拭泪,一面迟疑道:“殿下没有感觉吗?” 谢青旬摇摇头,他对情爱一事从未有所触动,便转而接过书道:“时辰不早了,姑姑回房歇息罢,我也要休息了。” 菱枝点点头,一转身却见沉七昭立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神色间竟好似痴了一般,不由失声道:“沉世子?这么晚了,世子怎么……” 其实沉七昭已许久不见踪影,只因他寄居宫中举目无亲,故而竟从无人问起。 谢青旬蒙着眼睛,菱枝却耳聪目明,能瞧见他不过短短数月便消瘦憔悴许多,两腮几乎凹陷下去,标志性的乌亮瞳仁也黯淡几分,好似连这般站着亦十分费力的模样。 谢青旬耳尖动了动:“沉七昭?” 沉七昭向他走去,步履沉重而迟缓。 菱枝见谢青旬不再吩咐,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一坐一立的两个身影。 谢青旬现下半倚着美人榻,沉七昭便在榻旁席地而坐,望着谢青旬蒙着白绫的双目,不安道:“青旬,你眼睛怎么了?” 谢青旬淡道:“无碍,几日便好。” 追-更:liaoyuxs.com (woo18.vip) 跳脱(微H) 流光溢彩的双瞳被遮了起来,红润的薄唇便分外明显,谢青旬本便生得唇不点而朱,此刻在玉勾云纹灯下愈发如榴花一般,缀在玲珑的鼻尖之下,情状近乎冶艳。 沉七昭看得口干舌燥,连忙掩饰般把头埋在谢青旬颈侧,眷恋道:“青旬,这几个月我好想你……”顿了顿,又强调一遍,“特别特别想你。” 他对这几个月的经历绝口不提,谢青旬也没兴趣知晓,只是戳了下他的头顶道:“说够了就回省己殿。” 沉七昭哪里肯走,连忙耍赖:“我走不动了……而且,而且你现在看不见,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我留在这儿陪你不好吗?” 在会稽时谢青旬眼睛好好的,沉七昭也会找各种理由蹭到他卧房来,何况现在他行动不便,谢青旬心知赶不走这块牛皮糖了,便只道:“那扶我到床上去。” 沉七昭直接将他抱了过去。 然他身体此刻极度衰弱,短短几步便觉肺腑剧痛,他不愿让谢青旬瞧出异状,便往桌边倒了杯蒙顶茶大口灌下去,才死死压下喉间腥甜血气。 回身便见谢青旬坐在床沿,正弯腰打算脱下脚上的羊皮高靿靴,沉七昭连忙过去蹲下身道:“我帮你脱。” 他给谢青旬脱了鞋袜,换上轻便的软底缎鞋,便听菱枝在外敲了敲门道:“殿下,热水已备好。” 谢青旬便道:“抬进来吧,还有,不必告知皇兄沉世子过来之事。” 菱枝踌躇着应了,只觉得自己夹在两个主子之间着实是跋前疐后。 沉七昭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沐浴,可谢青旬使唤起他来倒是得心应手:“扶我去净室。” 沉七昭面红耳赤地扶着他走,心下已设想好了待会的场景,可谢青旬到了浴桶边上,便松开了他的手道:“好了,出去罢。” 沉七昭几乎傻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我、我帮你吧……” 谢青旬漠然道:“又不是伤了手,沐浴都要人帮,出去。” 沉七昭憋屈地挪了出去,也不肯走远,就靠着墙坐下来,听着里头传来的的衣料沙沙声、入水声、撩水的哗啦声,只觉耳根越来越烫,胯间耸立起来,他赶忙羞耻地并拢双腿,把那孽根狠狠往下按了按,恨不得为生出的下流念头给自己一耳掴。 谢青旬洗好后正要抬腿,可浴桶内有些滑,他不禁打了下趔趄,所幸反应及时,连忙扶着桶壁稳住身形。 沉七昭听见响动,以为谢青旬摔着了,豹子似的就冲了进去,结果就瞧见净室内热气缭绕如云山雾罩,如入不知几许深的仙庭灵境,而他就是那个冒失的肉眼凡胎,忽然得了造化,同赤身的神祇不期而遇。 彻亮的水珠挂在谢青旬的额角、双颊、鼻尖、唇珠上,室内的热度给他的眼尾晕染上一抹胭脂色,失焦的双目迷离又纯稚地望过来,沉七昭只觉自己浑身骨头都酥了,任是当即死了也甘愿。 他期期艾艾道:“我听见声音,以为、以为出事了才闯进来,我、我……” 谢青旬看也不看他,兀自擦干了穿上六答晕锦的寝衣,循着声走到低下头的沉七昭跟前,目光失了准头,却又不偏不倚落在他喉结上,启唇问道:“好看吗?” 沉七昭被他“盯”得喉头几乎烧穿了,无意识地吞咽几下,直愣愣道:“……好看。” 谢青旬哂笑了下:“傻子。” 沉七昭被骂了也半点不生气,发了梦一般莽撞地往那两瓣起伏优美的唇上压了过去。 可他的吻技着实一言难尽,贴是贴上去了,却只会伸出截舌头不停舔舐谢青旬的双唇,跟条邀宠的狗一般无二。 眼见谢青旬面上十足冷淡,无丝毫情动之态,沉七昭急躁得几乎抓心挠肝,欲哭无泪道:“青旬,你教教我……我我我我不会。” 谢青旬比他略低二寸,嫌踮脚费力,便抓着沉七昭衣领往下一拽,含了下他的下唇,又张唇将沉七昭的舌头纳进来,舌尖勾着掠过去,在他上颚轻轻一卷。 沉七昭浑身僵硬得像个木疙瘩,只觉谢青旬唇舌所到之处焮天铄地,身下阳具急速膨胀,他呼吸不稳,原本贴在墙边的双手蓦地移到了谢青旬腰间,正按在谢青旬两个敏感的腰窝上。 谢青旬不料他还会突袭,双腿一软险些栽倒,教沉七昭一把捞住,二人皆气喘吁吁,沉七昭望着面前人微张的唇,若隐若现的软舌正媚气地微微颤着,看得他后背热汗涔涔,胯下如泼岩浆。 沉七昭再不迟疑,捧起谢青旬的脸便狠狠吻了下去。 —— 二人你进我退,一路跌跌撞撞吻到床边,谢青旬身上寝衣已乱七八糟,襟口几乎开到腰腹,沉七昭一面将唇游移到他颈侧,一面试图去解寝衣的系带,可扯了半晌只将那两根带子揪得更紧。 他挫败极了,干脆低头合齿将系带咬断,不仅外头的两根,连同内里腋下那一根也未能幸免于难,“嘶啦”叁下,这价值不菲的六答晕锦便废在他手中。 谢青旬上身袒露出来,羊脂玉一般莹润无暇,烛火摇曳,为那霜雪似的冷白肌肤添了几分柔软暖意。 沉七昭粗喘着将唇印上他锁骨,那处的皮肤实在薄透,好似牛乳静置数个时辰后结出来的一层奶皮子,沉七昭舔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粗糙的唇舌把握不好力道,将这薄薄一层给蹭破了,或是含化了。 可渐渐地,他又神差鬼遣般伸出犬齿扎出个小点,一颗艳如红珊瑚般的血珠子冒出来,沉七昭连忙舔掉,死死按捺住要将这嫩生生的两根都咬遍,再多尝一些鲜血味道的禽兽念头。 谢青旬察觉锁骨被针扎了下似的,因着创口浅而小,倒不觉得痛,他拧了下沉七昭的上臂内侧:“你是狗吗?” 沉七昭一边舔他肩头,一边急忙否认:“不是,我不是狗!” 谢青旬不过调侃一句,见沉七昭这般认真不免失笑,可他又觉得沉七昭这样执着于舔来舔去的模样,也实在同狗无甚差别。 —————————————————————————————— 小黑猴:我不是狗我不是狗我不是狗呜呜呜呜 淹留(微H) 两人顺势倒在如云的床褥间,沉七昭叁两下将自己脱得精光,低头便去含谢青旬浅粉如桃花瓣一般的乳粒,这两颗蓓蕾实在青涩可爱,甚至有些微微内陷,在唇舌逗弄之下才怯生生地冒出一点尖尖。 沉七昭自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坚硬如铁,可谢青旬不一样,沉七昭吻着一边,大手罩住无暇顾及的另一边轻抚着,只觉他胸口肌肤如杏仁酪一般细腻,小小乳尖娇嫩甜软,白梅冷香带着钩子幽幽钻进他七窍,勾得他全身血液躁动不已。 —— 谢青匀终于紧赶慢赶地批阅完了堆积如山的奏疏,揉着酸痛的肩颈往思贤殿去,因沉七昭在,菱枝干脆将侍夜的小黄门也派去了别处。 谢青匀入殿见无人侍候,本有些怫然不悦,直至耳畔传入一声含着啜泣般的轻喘,而后是谢青旬的低声嗔怪:“轻点,别咬……” 沉七昭便百依百顺:“好好,不咬不咬,”顿了顿又哄他,“太甜了……我忍不住。” 其实二人不过是床帐里的呢喃,常人是听不见的,只可恨谢青匀武艺精绝,耳力灵敏堪比蝙蝠,他自虐般地在脑中描绘此刻内室中的场景,想象沉七昭是如何舔咬谢青旬的修长颈项,如何解他身上的衣裳,如何利用他因眼盲而愈加敏锐的感官,磨得他无助落泪…… 谢青匀痛苦地攥紧了手中的圣寿无疆纹琉璃灯,极度坚实的相思木提手竟被他生生握裂,尖锐的木刺深深钻进掌心里。 四肢百骸如坠冰窖,冷与痛击得谢青匀头腔轰鸣不已,这宫殿庭院宽阔敞亮,他却只觉无处容身,不得不拖着没了知觉的躯壳艰难地折回了御书房。 夜里当值的小黄门见皇帝去而复返正觉微讶,看他又坐到书案后拿起一本折子,心中钦佩不已,一边缓缓退出房门,一边暗道陛下夙兴夜寐,实乃大承之福。 可小黄门哪里瞧见谢青匀握着奏疏的那只手渐渐收拢至极限,将那本可怜的奏疏揉成一团布满褶皱的废纸,纸页将木刺的末端都顶了进去,戳得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折子上每一横竖撇捺都是钢针,扎得他双目猩红而悲哀,恨不能立时死去。 —— 沉七昭吻着谢青旬的软腰,五脏六腑如赤日炎炎下连年旱灾的土壤般干渴灼热,他几乎想要咆哮,忍不住去解谢青旬的绸裈,只盼能与他紧紧结合,求一场施舍般的雨露。 可浑圆粉嫩的臀刚露出一痕,手中下滑的绸裈便被谢青旬按住了,他摸索着推开身上的人,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故作惋惜道:“郑太医嘱咐五日内禁房事,我才想起来,今夜应是不成了。” 沉七昭整个人都呆住了,须臾后明白过来,也不敢强要了,可箭在弦上,胀得他疼痛难忍,只得无措地将那狰狞阳物往谢青旬手中塞,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别……别,你摸摸它,你疼疼它好不好……” 谢青旬笑了笑,问道:“要我帮你?” 沉七昭点头如捣蒜,想起他现下眼盲,生怕他反悔般粗声道:“要,要的!” 谢青旬伸出五指满满圈住根部,不带任何感情地一撸到底,短促却剧烈的疼痛与麻痒将沉七昭眸中逼出血丝,可谢青旬一下之后又不再动了,沉七昭焦急万分,只得催促似的挺了挺腰。 谢青旬倏地命令道:“将白绫拿来,镜前那瓶重瓣刺蘼花露也一并取来。” 沉七昭此刻如同牵丝戏里的提线木偶一般,谢青旬怎么吩咐他都照做,瞧着谢青旬将白绫覆在眼上,倒了些花露在掌心,又双手包住那烙铁般的孽根,把花露匀在上头。 刺蘼花的馥郁甜香霎时弥漫在鲛纱床帐围出来的这一方小天地中,滚热的性器接触到清凉的花露,谢青旬细长十指慢慢抚过上头每一根凸起的筋络,沉七昭难耐极了,忍不住去吻他软润的双唇,恳求道:“再重一点……重一点。” 谢青旬却撤了手,在沉七昭炽焰般的目光注视下,又倒了些花露,不甚均匀地涂在左右足心,而后夹住了沉七昭的阳具,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淡淡颔首道:“可以动了。” 沉七昭闻言一震,硕大阳具也雄赳赳地随之一跳,片刻后,沉七昭复又重重吻下去,唇舌狠狠厮磨着,力道大得好似要将谢青旬咬碎吞没。 谢青旬经年养尊处优,足底一丝茧子也无,纤软柔嫩如才凝出来的水豆腐,沉七昭腿间紫黑巨大的孽根便在这皎白的双足间一进一出,愈发衬得那双足娇弱可怜,要经这样不解风情的莽夫肆意摧折凌虐。 沉七昭一下一下气吞山河似的猛力顶胯,让人毫不怀疑,若是没有刺蘼花露的润滑,那软玉般的足心不出片刻便会被戕害得红肿破皮。 沉七昭像条搁浅的蓝鲸,疯魔般汲取谢青旬口中津液,眼前人的唇齿于他而言无不是香甜诱人的蜜糖,即便里头掺了见血封喉的鸩毒,他也一样毫不犹豫,只求短短一弹指的纵情恣肆。 红绫被翻波滚浪,沉七昭打桩一般抽送得愈发迅猛,顶点时排山倒海的快感几乎将他兜头湮灭,大量浑浊精液射在谢青旬足心,又流到二人身下的床单上。 花露、阳精、汗水,甚至激吻时从嘴角溢出的涎液,无不昭示着此处经历了如何热烈狂乱的一场情事。 沉七昭浑身大汗淋漓,满目柔情地隔着白绫吻了吻谢青旬阖起的双眼,谢青旬眼皮颤了颤,抿了抿唇,将足底沾染的精液揩在沉七昭腿上,心安理得地差遣他:“抱我去洗澡,把床单换了。” —— 那张换下来的床单,翌日天未亮时,沉世子将它偷偷夹带去了省己殿,又因内伤未愈便急于欢好,此后勉力强撑两日,终是吐血昏迷,整个人几乎半死不活,不得不卧床静养了半个月。 后话且不提,只说翌日早朝方毕,谢青匀提着剑便只身闯入了省己殿,雪亮剑锋直指沉七昭眉心,眸中戾气犹如实质。 ———————————————————————————————— 小黑猴:旬旬jio下死我做鬼也风流 匀哥: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础子哥:快打起来打起来!!!(拱火) 均沾 风雨如晦,乌云沉而低地压在宫城之上,雨珠划过滴水檐后俯冲而下,阴风怒号,庭中新植的花木被裹挟得东倒西歪。 沉七昭伤势再如何严重,也不可能在谢青匀面前露怯,长剑出鞘便迎了上去,利刃相击发出“铛”的一声,于黯淡天穹下火星四溅。 两人离了谢青旬便都不是多言的人,能动手时绝无一句废话,剑剑都往对方要害上招呼,从中庭一路打到殿顶,丝毫不顾这暴雨如注。 谢青匀早便视沉七昭为眼中钉,会稽那八年都是他同谢青旬在一处已够他死八百回,何况昨夜这厮那般轻薄无礼……他须得让沉七昭永生永世都不能出现在谢青旬面前。 至于沉七昭,他其实并不十分明了谢青匀为何骤然发难,可对方来势汹汹,左右自己本也存了杀念,便不介意让谢青匀提早驾崩。 —— 思贤殿。 谢青旬同菱枝坐在桌前,两人面前的胭脂紫釉碟里搁着乌贪訾上贡的阿月浑子,郑汇说吃些这个对谢青旬复明大有裨益,谢青匀便让菱枝拿些来给谢青旬剥着吃。 过了一日多,谢青旬眼前已非一片漆黑,隐隐约约可见些光影,只是模糊至极,看什么都是一团白迭子似的,连轮廓也无。 菱枝剥开米黄色的果壳,取出里头的嫩绿果仁,她心不在焉,时不时便瞟两眼谢青旬,只是谢青旬蒙着眼睛,倒不曾及时察觉。 可次数多了自然觉出异样,菱枝再一次偷瞟时,谢青旬问道:“姑姑可有什么话要说?” 手里头薄脆的一半果壳快要被捻得四分五裂,菱枝才终于忧心忡忡道:“约莫一刻钟前,奴婢瞧见陛下负剑径直往省己殿去了,面色有些不豫。” 谢青旬闻言一滞,而后蓦然弯唇,笑得像个偷腥的猫儿。 他兴味盎然地起身往殿外去:“往后再有这样的热闹,姑姑早些告诉我。” 菱枝见外头银河倒泻的,谢青旬既不撑伞也不披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忙取了黑狐大氅,举着两把伞跟了出去。 走入雨幕中,谢青旬手中淡墨色的满穿九凤绸面伞教暴雨打得乱摆,伞面不断传来“噼啪”声,菱枝被强风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急忙劝道:“雨太大了,请殿下回去罢,您身体撑不住的!” 谢青旬倒如闲庭信步一般,还试图将菱枝遣回思贤殿里去:“换个小黄门扶我去便好,雨天难行,姑姑弱质纤纤的,不必跟着了。” 菱枝怎会放得下心独自回返,只得迫不得已跟上。 —— 主仆两个踏进省己殿时,雨势已哑了大半。 瞧见正前方殿顶两道打得难分伯仲的身影,菱枝实在庆幸沉七昭不喜人伺候,因而一个使唤的下人也没有,否则当今天子同侯府世子雨中斗殴,传出去着实不成体统…… 谢青旬即便不能视物,可听叮叮当当的声音也猜得出来,他冷笑了声,将自己的伞塞给菱枝,拿过她那把小一些的油纸伞便飞身上了殿顶。 谢沉二人正自缠斗,谢青匀手中长剑如流光般往前刺来,同沉七昭右臂仅有叁寸之隔时,一柄收拢的素色芰纹伞凭空出现,谢青匀视线顺着象牙伞尖落到执伞的那只骨节如玉的手上,登时神色遽变,连忙压腕撤剑,却被乍然回转的激荡剑气冲得倒退数步。 丹田传来一阵剧痛,谢青匀不由单膝跪倒在殿顶之上,却硬撑着要起身给谢青旬将伞撑开,只是被沉七昭抢先一步。 谢青旬站在伞下,方才淋了片刻雨,几绺碎发贴在额上,却愈发显得他丰神如玉,其余两人则浑身湿透又挂了彩,盯着他跟惹了祸的家犬盯着饲主一般。 谢青匀忍痛艰难道:“阿旬!雨这般大,你这样过来……身体不要了吗!” 谢青旬正欲调侃几句,喉间却忽地窜上来一股冰寒气,不禁掩唇咳了两声,却愈发不适,脸色亦苍白起来。 他咳得站立不稳,后退半步便被沉七昭稳稳扶住,谢青匀亦焦心如焚,手脚并用踉跄着奔过来,唇角血迹也顾不上擦,便要抱起他去传郑汇。 奈何谢青旬瞧不见,只是渐渐平复下来,拂开二人站定,似笑非笑问:“怎么不接着打了?” —— 明间里,谢青旬端坐主位,手里端着盏热气腾腾的徘徊花姜茶,菱枝拿了张厚实帕子给他绞着湿润的发尾。 谢青匀和沉七昭拘谨地站在他面前,暴雨里淋得彻彻底底,此刻浑身还在不住地滴水,脚下已积了两汪晶亮亮的小水潭,脸上都是听候发落的神色。 菱枝见谢青旬发丝干得差不多了,刚要行礼告退,便听谢青旬道;“姑姑,扶我回思贤殿,”他瞥了谢青匀一眼,“皇兄也一同回吧。” 见谢青旬未留只言片语给自己便要离去,沉七昭下意识便要跟上,却被谢青旬隔着白绫望了一眼:“不必跟来,去收拾一下罢,今日是皇兄失礼,让你受委屈了。” 沉七昭轻声道:“茶还没喝完呢。” 谢青旬:“不想喝了,你看着处理便是。” 谢青匀见他回护沉七昭,心中既酸又疼,想牵他衣袖,却被谢青旬不轻不重地避开,自顾自出门往东去。 直至入了思贤殿,菱枝明智地止步于外间,留两人单独叙话,半句不敢劝谢青匀先去换身衣裳。 谢青旬解了氅衣,忽然唤道:“谢青匀。” 不是幼时天真甜蜜的“哥哥”,也不是知事后严谨守礼的“皇兄”,十七年来谢青旬从未如此直呼他的名姓,谢青匀不知所措道:“阿旬我……” 谢青旬却伸手摸索到他的双龙戏珠赤金冠,抽出中间的发簪,将金冠取下,谢青匀潮湿的黑发便散下来,谢青旬抓起一束往下拉,连带谢青匀的脸也随之凑近。 他丝毫不顾谢青匀是否会被扯痛,只是将唇在谢青匀唇上贴了一下,淡淡道:“这样,我同沉七昭做过。” 他又扒开谢青匀衣襟,在他胸腹间来回摸了几下,又道:“这样,我同他也做过。” 五指继续往下探时,教谢青匀一把握住,似乎有什么滚热的液体滴落在他手背上,谢青匀哀切道:“阿旬……别对哥哥这么残忍。” 谢青旬顿了顿,坦然道:“皇兄要如何同沉七昭拼个你死我活,我只当看戏,你二人所求,此生大约没有可能,皇兄可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谢青匀急忙道:“阿旬什么都不需要做,哥哥什么都给阿旬,可不可以不要同别人……” 谢青旬打断他的剖白:“臣弟无意只同一人长相厮守。” 谢青匀沉默下来,看着谢青旬无动于衷的冷淡模样,谢青匀心中空落无依,极想抱他以讨要一点足以续命的怜悯,可自己身上又湿又冷,若是抱了谢青旬,只怕他又要生病。 谢青匀唯有流着泪妥协:“那……阿旬分给哥哥的时间多一些,可以吗?” 谢青旬甩了甩滴在手背上的眼泪,伸出食指在谢青匀下颚上接了一颗,而后探入他口中,将那颗眼泪擦在他舌尖,笑得漫不经心,胡乱用典道:“‘皆吾生即皆吾养,不宜厚此薄彼’……但若皇兄多听话一点,或许臣弟便多喜欢皇兄一点。” “不过你二人厮杀时那不共戴天的模样,也挺有趣的,像……两头抢食的蠢狼。” ———————————————————————————————— 旬旬:我渣吗?也没有吧,姐姐们你们说呢(乖巧.jpg) 下章又要开船了,你们觉得腻不腻? 腻也要开!!(霸道.jpg) 尨吠(上)(H) 旬安十六年四月廿二,番兰王霍肃霆病危,传书大承,请召其子霍云收速归番兰国都善阐。上念其舐犊情深,故允之。 五月十七夜,信极馆。 后日便要启程,霍云收本该在收拾细软,然他环顾一周,杯盏字画、衣物陈设,其实无一样是属于他的,而谢青匀同他相看两生厌,连饯行宴也寻了个由头免了,倒是给礼部省了一桩差事。 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亦复如是。 门忽然被人轻叩两下,霍云收回身便见谢青旬一身菘蓝绣回字纹缠枝莲的长衫,短短一枝垂柳拈在指间,仿佛话本子里头能渡众生过苦海的观音。 霍云收赶紧将人迎进来,暗夜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讷讷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安置?” 谢青旬将柳枝插在窗下的青釉菱口瓜棱瓷瓶中,背对霍云收道:“故里山高路远,折枝杨柳来送一送十一哥。” 他走到桌前执起盛着瀑布仙茗的弯棱壶,却不用茶盏,而是斟入两个小小的白地蓝花瓷酒盅里,挽袖端起其中一盅道:“我酒量浅,便以茶代酒。” 霍云收怔忪地拿起另一盅,忽然近前两步绕过谢青旬弯起的前臂,将那一盅茶饮尽,远望竟好似二人正饮交杯酒般。 谢青旬被这一下晃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由失笑,饮了茶抽出手臂便要往外走:“明日还要赶路,十一哥早些休息罢。” 霍云收望着他垂至腰际的柔软墨发,猛地冲上前从身后紧紧环住了谢青旬,谢青旬身量在男子中已算鹤立鸡群,可他生得清瘦,被肩背宽阔的男人包裹在怀里,便难得显出些楚楚之态。 霍云收不敢看他的神色,兢兢问:“小青旬,若我说我想带你回番兰,你可会应允?” 谢青旬漠然道:“十一哥,我是大承的亲王。” 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霍云收却仍觉酸楚难当,只得垂头丧气道:“是我奢望了。” 他鼻息间的热气喷洒在谢青旬耳后,一寸寸染在那一小片冷月似的肌肤上,如朱砂入雨,稀释成浅淡许多的水红,狼毫一蘸便是花朝节时少女唇上口脂的颜色,似有若无,欲说还休。 霍云收只觉心醉神迷,鼻尖凑过去,蜻蜓点水般触了下那处,发觉谢青旬敏感地颤了颤,霍云收又将唇覆上去,舌尖轻轻舔舐了下,谢青旬腰禁不住一塌,便被霍云收勒住,再更深地嵌入他怀中。 艳色由耳后渐渐铺展至甜糕似的耳垂与纤细修长的脖颈,霍云收爱不释手,含着那耳垂,仿佛含了朵皑皑白雪里初开的重瓣绿萼梅,冷冽清甜得不可思议。 谢青旬眼中漾着水色,话语也失了平稳:“十一哥这是做什么?” 霍云收将吻落在他后颈,嗓音低哑如戈壁里徒步数月的行者,卑微地企图挽留一朵携了雨的流云:“小青旬……今夜宿在这,好不好?” 谢青旬闻言,近乎不合时宜地笑了下,跳跃式地问道:“十一哥年方几何啊?” 霍云收跟只被压在猫儿肉垫底下的鸡崽似的,当即顺着他答道:“……二十五。” 谢青旬蓦地一拧腰,如光滑的游鱼一般在霍云收臂弯里转了个身,对上他迷茫的眼神,伸出拇指与食指,侵略性十足地捏了捏他的喉结,听他呼吸陡然一重,谢青旬眼角挑起如勾魂的狐仙:“二十五岁……我得验一验,十一哥熟了没有?” “把衣裳脱了。” 霍云收便如可怜虫一般,被他按在软榻上坐着,扒了自个儿的衣裳任由他打量。 验了刀锋般的下颚,验了快刺破皮肤的喉结,验了结实的双臂与疤痕纵横的胸腹…… 谢青旬捏了捏那根顶端早已渗出动情液体的性器,仰起脸来凝睇任他摆布了半天的霍云收,眸光剔透不惹尘埃,情态十足天真,却也十足诱人飞蛾扑火:“这里……熟了吗?” 霍云收急迫地挺了挺腰,欲望将他双目染得赤红:“熟了……熟了!” 谢青旬两指在棱头上采花似的轻转浅掠:“当真?” 霍云收被他这小猫挠痒似的力度逼得快爆体而亡,生怕他不信,连连粗喘着点头:“真的……真的熟了。” 谢青旬还打算接着作弄他,霍云收却已按捺不住,直接按着后颈让谢青旬压下来,以唇舌封住了他要出口的话。 谢青旬那根青绿簟文锦发带的尾端缠在霍云收指间,只消稍稍一扯便能散下一头长发来,霍云收却不急,只将那发带绕来绕去,跟个初上前线的新兵一般,若不抓着那发带,只怕生涩得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信极馆虽不在宫中,却难得后院有一处天然的汤泉,最宜温养身心。 二人吻得仿佛难舍难分,霍云收恋恋不舍地吮着谢青旬湿红的舌尖,眼中情欲浓沉如永夜:“去后头温泉……可好?” 唇畔连着暧昧淫靡的银丝,谢青旬不答话,他弯腰久了有些累,干脆也上了软榻,两腿分开跪着,一边在霍云收腿侧,一边却在霍云收双腿之间。 见霍云收忍得额头绽出青筋,谢青旬反而愈发兴起,将那只膝盖往前挪了挪,纤薄皮肉下的髌骨在霍云收膨大的阳物上磨来磨去,直磨得霍云收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抄起挂在自己身上,箭步如飞往后院去。 还不忘薅了两朵榻旁摆放的宝珠茉莉别在谢青旬发间。 整个信极馆唯有此二人,故而霍云收这般赤裸裸地出去也不以为耻,一路上谢青旬轻软沁凉的衣摆在他胯下拂来拂去,霍云收险些便难堪地交代了。 他咬了咬牙,见温泉池近在眼前,干脆红着脸颤颤巍巍地去解谢青旬的长衫。 可他压根不了解大承的服饰形制,长衫系带又在二人之间的暗影里,他摸索半天亦不得其法,好在此刻二人已然入水,霍云收便当即使力撕了个七零八落。 谢青旬肌肤呈现初生羊羔似的洁白,两颗奶尖尖含羞带怯似的内陷着,两人头顶高悬着皎皎明月,可那肌肤竟比月色还要清寒几分。 —————————————————————— 是的没错这章是野战play!!!!! 后天周六有肥肥的更新~~ 尨吠(下)(H) 霍云收垂首吻着谢青旬浅粉的乳尖,舌头将那一粒整个包住,谢青旬有些受不住,不禁在他怀里扬起脖颈,双唇微张望着那轮明月。 可如此却又将乳首往霍云收口中送得更深了些,察觉它悄悄钻了个芽,霍云收松了口,借着月色端详谢青旬被吮吻得湿漉漉的乳尖。 昔年随胡人商队东奔西跑时,霍云收曾见过最罕有的芙蓉石,可那远不如此刻眼前这一颗,随呼吸上下起伏着,纯稚得不可思议。 霍云收瞧迷了眼,又急不可耐地去吻另一侧。 他舌尖绕着乳晕边缘四下打转,好容易将两粒都哄得立起来,可还是太小太嫩了,仿佛半点经不起搓揉,必得万分精心地护着,不许沾一点风霜摧折。 霍云收几乎溺毙在腹下泼天的火海里,只觉如若自己再稍稍用力些,那乳尖便要被抿坏了,在他唇齿间碎掉。 他取下谢青旬发上的那两朵小茉莉,抵死缠绵般噙住他双唇,将花用一根食指顶进了他后穴。 谢青旬双腿立时便颤得厉害,那花瓣的梢儿极薄极软,随着手指的扩张掠过内壁每一毫湿润的软肉,他声带也好似被茉莉花梢儿撩着,嗓音里含着点哭腔:“你别……快拿出去!” 霍云收便佯装顺从,将手指退了出去,可花还在里头,谢青旬动了动腿,花瓣在甬道深处任意作祟,谢青旬痒极了,眼中泪水涌了出来,在月色下潋滟生光。 霍云收爱惜地一颗颗吻去,手指又探了进去,一边外扩一边低喘着笑道:“小青旬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旁边摆的便是这样的茉莉,我那时一见你……便喜欢得不行,觉得你……觉得你定是茉莉变的小花仙。” 他瞧着月光里谢青旬耳尖的细小绒毛,忍不住便含进唇间,分明自己被指尖感受到的紧致温热给逼得越来越硬,却还坏心眼地问谢青旬:“小青旬,茉莉……香吗?” 谢青旬哪里嗅得到,他被那两朵小花折磨得唇颊绯红,几乎无心分辨霍云收的话语。 偏偏便在此时霍云收又添了一指,并寻到了甬道内那块微凸的小点。 指尖覆着花按了下去,细软花蕊恰好触上那一点,谢青旬立时呻吟着哭出来,双足无意识地乱蹬,温泉里便浪花四溅,水波混着玉茎射出的精液荡漾而去。 霍云收单手环着谢青旬的腰,有力的手臂肌肉贲张,即便谢青旬整个人攀在他身上许久,仍不见他有丝毫疲态,反而抑制不住地愈搂愈紧,几乎将那一段窄腰勒断。 察觉谢青旬甬道已足够湿润,霍云收再不忍耐,轻轻松松将谢青旬往上一提,阳具准确无误地抵住他滴水的穴口,而后收着力将人往下一放,那孽根便深深插进了软嫩的后穴里。 谢青旬顷刻间便被送上万仞高的山巅,花径一阵快过一阵地不停哆嗦,夹得霍云收忍不住紧闭双目,劲腰携着几乎要将花心捣碎的力度狂乱地凿着,连顶几十下,无一下舍得稍稍放轻。 他只愿以谢青旬不成调的啜泣稍填欲壑,如若己身血肉魂灵都在这一场抵死的交媾中化为乌有,融进谢青旬的身体里,那便再好不过。 在霍云收好似要同归于尽般的狠狠抽送中,谢青旬挺翘的两瓣雪臀翻起肉浪,他哭着攥紧手中暗红的长发:“十、十一哥……轻……呜嗯……” 霍云收亲了亲他被眼泪糊花了的脸,将人放下站在自己身前,继续猛力顶弄那湿淋淋的蜜穴,谢青旬双手扶着漆黑的番兰石池沿,近乎透明的雪色指尖因收紧而渐次染上浅红,黑白对照下越发被反衬得可怜极了。 那两朵宝珠茉莉早被霍云收的阳具捣得稀烂,花汁掺杂着谢青旬高潮时穴内倾洒的水液流淌而出,又瞬间被温泉水卷走。 池沿如明镜般光可鉴人,清晰地反射出朗月银辉之下,明眸皓齿的少年郎君腰肢被强势的红发男人牢牢掐在手里,两人俱是陷在情欲中的迷醉神色。 在这露天的空旷院中,低泣与粗喘回荡在圆月、花木、蜩螗之间,谢青旬双腿一直打颤,只得娇气地求情:“十一哥……呜,我站不……哈嗯……站不住了……” 霍云收弯腰啃舐着他脆弱的蝴蝶骨,身下越发卖力地肏干着,嗓音当真如个老练的人牙子,要将乖巧懵懂的小少年骗到不见天日的山坳里去:“唤我云收哥哥好不好……唤一声便抱你……” 谢青旬却恰好再次到了顶峰,哭腔里带着钩子,又娇又颤能掐出水来,称呼喊得宛若一唱叁叹:“云……啊嗯……云收……哥……呜……哥哥……” 霍云收听在耳中,浑身过了电般全然酥麻起来,他把谢青旬一把转过来抱好,孽根发了狠地急遽抽送着,在啪啪的欢爱声中射出大量浓稠的白精。 谢青旬被迫连续高潮,身子剧烈颤栗着,玉茎被掏得已什么都射不出了,快感令他哭得几乎闭过气去,他软倒在霍云收肩头,迷迷糊糊地控诉:“呜……什么都……呜,都没有了……” 霍云收温柔地亲亲他湿红的鼻尖,伸手下去,将方才射进去的东西慢慢清出来,谢青旬还痉挛着,被这样的软磨给刺激得狠狠抽噎一下,随即便在极乐中昏了过去。 终于清理完毕,可谢青旬衣裳已裂得不能再穿,即便正值仲夏,霍云收也不敢让谢青旬赤着身子回房,便让他靠在池角,而后以生平最迅疾的速度取了宽大厚实的绒毯来,将湿淋淋的少年裹得跟襁褓婴儿一般,连沾水的发尾也用帕子细致地包好,只露出阖着的双目。 河汉入楼,月光愈发明亮耀眼,投射在地面上的两道影子交迭着步入房中。 霍云收将谢青旬放到床上,披上外袍去烧了热水,抱着人进了净室,又给两人冲洗了一遍,再折返回床上去。 谢青旬筋疲力尽,始终睡得酣然,霍云收想离他近些,又怕他不愿与自己同床共枕,便缩在床边给下人睡的蹋床上。 他一夜未阖眼,痴痴望着谢青旬的睡颜直到天明,胸口早已愈合十余年的诸多伤疤好似又隐隐作痛起来。 今时同谢青旬越是亲近,往后想起他便越是难捱。 如若终须一别,毋宁卒于此夜。 —————————————————————————————————— 标题出自诗经《国风·召南·野有死麕》,有点污(深沉.jpg) 地球是个圆,分不了多久,放心~~~ 茉莉花:羞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别名 谢青旬醒时,霍云收有些忐忑,晓得谢青旬不过是瞧着自己摇尾乞怜,出于怜悯才屈身俯就,唯恐昨夜行径孟浪惹谢青旬生厌,从此都不理自己了。 能想到的后果都考虑了个遍,可谢青旬始终一瞬不瞬地瞧着帐顶,瞳仁压根不往霍云收这壁厢转。 霍云收有些困惑地凑上前,见谢青旬虽睁着眼,眼神却有些涣散,像个栩栩如生的精致小人偶,看上去呆呆的,很好欺负。 他忍不住伸指戳了戳谢青旬滑嫩的一边脸颊,顶出浅浅的一个小窝,谢青旬还是无甚反应,霍云收又拿双唇蹭了蹭他耳尖,依然如是。 其实是谢青旬脾胃虚弱、血行乏力,晨起时此种状况尤甚,且昨日欢好半宿,便出现了如此刻这般反应极为迟缓的情状。 霍云收忍不住咧嘴傻乐起来,心尖软塌下去,暗忖谢青旬怎会这样可爱。 及至谢青旬缓过神来,瞧着霍云收殷切的眼神,正欲起身穿衣,却想到昨日衣裳已教人撕坏了,便清了清嗓子道:“去思贤殿,为我取身衣裳。” 霍云收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谢青旬只得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取身衣裳来,云、收、哥、哥。” 霍云收这才醒神,从脸到脖颈闹了个通红,连连称“好”便逃命一般夺门而出。 思贤殿东一次间前,沉七昭同谢青匀守在门口,左青龙右白虎似的,两张脸漆黑如锅底。 待霍云收冲进来,二人眼刀凌厉得几乎能将人钉穿了,霍云收却不欲应付他们,满心想的都是谢青旬在等着他去取衣裳,便要径直入内。 谢青匀却倏然展臂拦住了他,霍云收拧眉,却听谢青匀别别扭扭地从齿缝里挤出沉沉的两句:“有没有清理?有没有上药?” 霍云收念在他是谢青旬名义上的家人,虽不乐意却仍道:“……都做了!我来给他拿身衣裳。” —— 谢青旬腰酸得厉害,一下地腿便颤得走不了路,干脆在信极馆霸占着霍云收的床躺了一日,怡然自得地享受着霍云收忙前忙后抱他穿衣梳洗,给他端茶递水。 膳食也是霍云收端起来拿金螺旋纹箸一小口一小口喂的,只是谢青旬素来胃口不佳,用了一点便摇头说饱了。 霍云收瞧着没怎么变化的盘碗,只觉他比小狸奴吃得还少,怨不得这样清瘦,遂有些焦灼地哄他:“只有这点怎么行呢?就再吃一小口,好不好?” 谢青旬抿抿唇:“我想吃冰碗。” 霍云收有些踟蹰,虽是夏至节气,可谢青旬身上还是凉丝丝的,也不知吃冰碗他会否受寒,便一时沉默着未答允。 谢青旬见他不应,便掀开被子躺下,淡淡道:“罢了。” 霍云收把小祖宗惹不高兴了,赶忙道:“别,别,你躺一会,我去给你做。” 他风风火火地先去了趟太医院找郑汇,得知谢青旬可以少进一些,才放心地跑御膳房去向疱人请教。 可他从未下厨,又毛手毛脚得很,挑莲心时险些教竹签戳瞎了眼睛,切白花藕与鲜菱角时手上又添了好几道豁口,顾不得包扎,忙忙地将食材各自蒸煮后过水,将八棱琉璃蝴蝶纹碗底铺好莲叶,搁上藕片、鲜杏仁、鲜核桃仁、莲子、芡实,再浇上御膳房备着的冰镇糖汁子,生怕谢青旬等急了,端着托盘又飞速窜回了信极馆。 霍云收装碗前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可谢青旬素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霍云收晓得自己这样的粗嗓也无所衡量,遂一面拿碧玉匙喂谢青旬,一面惴惴不安问道:“怎么样?可还能入口吗?” 平日里都是谢青匀给谢青旬做膳食,他做惯了这些,厨艺自不是霍云收这样的新手可比的,可谢青旬看霍云收忙得汗流浃背,却记得洗净了手来喂自己,指尖几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教冷水泡得有些泛白,着实是有些狼狈,便慈悲为怀地略一颔首。 霍云收便喜出望外,双目亮晶晶的,唇角都要翘到云端去。 —— 夜色降临,谢青旬觉得身上好受许多,楚王殿下还是习惯自己的衾枕,便待回思贤殿去。 霍云收不意他要走,忙跟到门边拉住他衣袖:“不再多待片刻吗?我、我给你舞剑……不,舞枪看可好?” 谢青旬拍拍他手,无奈道:“天色不早了,十一哥回吧。” 霍云收心如刀绞,迟迟不愿松手,戚戚地问:“明日……明日你还来送我吗?” 谢青旬摇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神色陡转失落的霍云收,将袖子一寸寸拽出来:“一路平安。” 霍云收又再次拉住他,这一次牵住了谢青旬指尖道:“我母亲是胡姬,我在回番兰王宫之前,还有另一个母亲用胡语取的名字。” 谢青旬不解道:“什么?” 霍云收低声道:“纳明函。” 谢青旬重复道:“纳明函……若是换作大承话,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霍云收摇头:“……没有。” 谢青旬便颔首表示自己知晓,抽出手来向思贤殿去了。 纳明函……在大承话里的意思,是痴情种。 —— 五月十九,霍云收孤身返乡。 —— 六月十二,谢青旬醒来时觉得从头到脚十分乏力,坐起身缓了一会儿,愈发察觉异常。 入耳是马匹时不时发出的响鼻声,身下是厚实绵软的貂毛坐垫,四面空间封闭,从厚重帘幕透进来些寒霜似的微弱光线,应是在夜里。 自己似乎……正置身于一辆静止的马车中。 “青旬……你醒了。” 谢青旬循声望去,便见沉七昭坐在脚边,神情满是踯躅。 谢青旬注视着他,眉眼间意味十分明显——等他的解释。 沉七昭嗫嚅道:“你想不想……去番兰看看?” 谢青旬蹙眉:“你去番兰作甚?” 沉七昭避开他的目光:“其实……我并非忠勇侯血脉。我母亲婚前曾同霍肃霆有一段情。” 饶是谢青旬素来镇定自若,乍闻此事也有一瞬讶异。 “所以……你不该叫沉七昭,而应是霍七昭?” “不是霍七昭……是、是霍云昭。” “……” 谢青旬敲了敲马车车壁:“你回番兰,是去夺嫡的?你想做番兰王?” 沉七昭摇头:“霍肃霆密室里有一样东西我必须拿到,可那密室邪门得很,并无钥匙与机关,唯有历任番兰王方能进入。” 谢青旬兴致缺缺:“送我回上郢。” 沉七昭焦急道:“善阐便快到了,拿了东西我立刻将王位给霍云收,青旬,求求你……” 谢青旬不耐道:“你自夺你的位,为何……”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说善阐快到了?……我睡了多久?” 沉七昭愈发没底气:“今日是六月十二。” 谢青旬俯身逼视他:“你给我下药了?” ———————————————————————————— 追-更:rousewo.com (woo18.vip) 告罄(微H) “没有,没有!”沉七昭连声否认,“……你身体哪里受得住能让人昏睡这么久的药。” 谢青旬笑容嘲弄:“没有用药,难不成还是妖术?” 沉七昭干脆抱住他双腿耍赖:“青旬你别问了……别问了好不好?” 谢青旬眯了眯眼:“总不能连人都不是,是个附身的妖罢?” 他动了动被沉七昭抱住的腿:“放手。” 沉七昭观他面色,讪讪松开手。 谢青旬目光自上而下压迫着他:“我最后问一次,你当真要我去善阐?” 沉七昭咬着牙点点头。 “那好,”谢青旬眸光冰寒,“跪下。” 沉七昭片刻迟疑也无,跪得端端正正,只是有些讨好地想去拉谢青旬衣摆。 谢青旬一把挥开他手,隔着衣袖按下他的头顶:“从此刻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碰到我,头也要低着,不能看我。” 沉七昭低着头,声音中满是不敢置信:“青旬……” “叫我殿下,”谢青旬下颌弧度冷锐,一字一句如同铁面无私的宣判,“我向来不爱自称‘本王’,但无论你是大承的沉世子,还是属国番兰的霍公子,都合该讲一讲尊卑了。” 沉七昭攥紧了拳,死死忍着心口凌迟般的痛楚:“是……殿下。” 谢青旬问道:“你冷吗?” 沉七昭不解其意,便诚实地摇摇头。 “那还穿着衣裳作甚?” 沉七昭嘴唇颤了颤,慢吞吞地将身上衣衫剥了个干净。 谢青旬无意欣赏他的体魄,目光落在他胯下,命令道:“自渎给我看。” 谢青旬本是仰卧着,身上盖着锦被,故而双足赤裸,鞋袜都被沉七昭褪下搁在一边。 此刻他正襟危坐,雪色赤足掩在綟绶色绣昴房星云纹长衫下若隐若现,沉七昭不能抬头,便不自觉将眼神定在他足尖,蛰伏的阳物在谢青旬近乎亵玩的话语中悄然硬挺起来。 他悄悄离谢青旬近了一分,闭眼后复又张开,手握上自己的孽根,开始上下套弄。 他极少自我纾解,因他爱谢青旬入骨,故而将想着他做这档子事视为莫大的亵渎,多数时候欲念都被他强自压着,不肯放任自己的龌龊念头。 谢青旬见沉七昭一直盯着自己的足尖,便抬起来踩了踩他的脸:“眼睛闭好。” 却不料这一下让沉七昭呼吸陡然狂乱,手下性器生生又胀大一圈,狰狞的青筋暴起,如同情欲支配下狂暴可怖的野兽。 一时间,车厢内唯有粗重的喘息与皮肤摩擦的声音。 沉七昭不由回忆起过去几个月,二人也有过温情缱绻的日夜,谢青旬虽总是懒懒的,可这样近乎于纵容的态度还是让沉七昭生了妄念,以为即便自己咎由自取,也还能求得谢青旬念一念从前的情份。 此刻方知,若要抓一个人的痛点,没有人比谢青旬更擅此道。不过是不许看、不许碰、换个称谓,于沉七昭而言却比千刀万剐更痛。 即便是在久远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年月的时刻里,在谢青旬压根不晓得他姓甚名谁的时刻里,他至少还保有一点远远地仰视谢青旬的资格。 可正如掬水以贪月,水终究会在指缝间消弭殆尽,即便他亘古不变地小心捧着,天也终是要亮的,明月不会恒久眷顾于他。 谢青旬低眉瞧着沉七昭撸动那粗硬的畜生玩意儿,无甚耐性地催促:“怎么还没好?” 然他这般注视着沉七昭的阳物,只会令对方的情欲重重高涨。 自己跪在他脚边做着这样不堪的事,沉七昭却寡廉鲜耻地兴奋起来。 事实上谢青旬付与他的每一眼,无论有心抑或无意,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妥帖,可从未有一瞬如同当下,谢青旬明澈的瞳仁凝在自己丑陋的腌物上,挨得这样近,是只赋予他一人的恩赏。 沉七昭满怀渴望地盯着谢青旬足尖,央求道:“青……殿下,求殿下踩踩我,让我快一些……” 谢青旬坐得累了,便往后倚在车壁上,闲闲抬脚在那灼热的阳具上踢了踢。 沉七昭喉头骤然溢出喑哑的嘶鸣,右手在孽根上疯狂捋着,仿佛察觉不到痛意。知道自己快到了,沉七昭难耐地想望一望谢青旬,可想起他不准自己这样做,只能胡乱粗喘着唤道:“殿下,殿下……求殿下重重地踩我……” 谢青旬足心倏然在那根紫黑的阳具上用力碾过,下一瞬,沉七昭低吼着射出一股股浊白的精液,在身前落了一小滩,有几滴溅到了谢青旬衣摆与脚背上。 沉七昭俯首将那几滴舔舐干净,舌尖触着光洁柔滑的肌肤,他深深流连其上,不舍离去。 谢青旬却不容他稍作停歇,冷声道:“继续。” 沉七昭顿了顿,而后握上发泄过后半软的阳物,再次开始急速撸动起来。 长夜将尽时,沉七昭自渎的神色已近麻木,手触上阳具便觉刺痛,可谢青旬不曾允许他停止,他便只能顺从地不住套弄,射在两人之间的精液也越积越多。 再一次释放时,沉七昭已射不出阳精,眼神失焦如同傀儡,却仍禁不住沉沦在情欲中,压抑又痛苦地急促呼吸着。 谢青旬也不打算彻底把人废了,终于开口饶过了沉七昭:“可以了。” 他穿上鞋袜,掀帘往外去:“把这里弄干净,传书皇兄,说我将出巡番兰,归期不定。” 沉七昭已神志不清,见谢青旬要走,急忙去拉他,却被谢青旬毫不犹豫地避开。 他目光掠过沉七昭垂丧的孽根与泛红的掌心,以及那一大滩干涸的精液印迹,话语直白又残忍:“我嫌恶心。” 沉七昭意识渐渐清明,身子震了震,连忙缩回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慌乱地捂住自己的性器,语无伦次道:“我这就收拾,殿下、殿下别看了……求殿下、求殿下忘了我现在这副模样……” 谢青旬不置可否,只是凉薄而决绝道:“最后一次,别再妄想摆布我。” 车帘落下,车厢内重归于静寂与黑暗,沉七昭还僵木地跪着。 良久,他眼睫颤动,落下泪来。 ———————————————————————————— 首-发:ririwen.com (woo18 uip) 善阐 “啪!” 粉彩梅花纹茶盏被猛力掼到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宫人黄门均齐齐跪下,无不因天子之怒而栗栗危惧。 谢青匀瞧着面前跪着的纪予回,怒声诘问道:“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两个大活人还能遁地不成!” 纪予回只得叩首:“卑职无能,请陛下降罪。” 楚王离宫已近一月,皇帝初时还保有几分沉着,可随着时日愈久,今上情绪便愈发如春日浮冰,随时有崩裂的可能。 谢青匀一壁强迫自己相信沉七昭会保护好谢青旬的安全,一壁又觉得沉七昭本身便是最大的威胁,他揉了揉灼痛的额角问道:“前日朕命你彻查沉七昭,可有异常?” 纪予回:“禀陛下,卑职察觉沉世子身世似乎有猫腻,只是还未有真凭实据。 “身世?”谢青匀拧眉,“他……” 正在此时,殿外菱枝见一小黄门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唯翅尖一点郁金色的鸽子急匆匆跑过来,便询问:“何事?” 那小黄门也只觉扑朔迷离:“回姑姑话,方才这鸽子忽然便落在奴才跟前,竟不知是如何瞒过四隅角楼的侍卫的。” 菱枝眼尖,瞧见鸽子腿上绑着卷小笺,忙道:“快,快送进去呈与陛下。” 谢青匀展开那小笺阅毕,几乎便要气笑——忠勇侯若是知晓自己都入土了,还要被便宜儿子这样直截了当地揭露他戴绿帽的事,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得安生。 可番兰王室各自为政,便纵有沉七昭和霍云收在,但谢青旬这般只身入龙潭虎穴,谢青匀也着实提心吊胆。 他深吸口气,命令道:“传谢北渚过来。” —— 另一边,几日后,马车终于辘辘驶入善阐城,停在了驿站前。 一路上沉七昭都赔着十二万分的谨慎,他太想稍稍融化两人之间坚冰般的关系,然而谢青旬始终不假辞色,兀自跳下马车,一丝眼角都不分给身后人。 因谢青匀早已八百里加急吩咐过,硬是为原本朴素的驿馆砸了万金下去,银钱皆从皇帝私库而出,将几间房装点得极尽精致奢华,唯恐自小雉头狐腋的谢青旬有所不适。 一瞧上去年逾四十的魁梧男人在驿馆门口翘首以待,瞧见谢青旬下来,连忙近乎谄媚地迎上去行大礼,国字脸上的五官都要挤成一团:“臣剑南节度使郭宽,拜见楚王殿下。” 至于沉七昭,因真实身份还未昭告天下,故而在郭宽眼中不过是个父母双亡、无权无势的侯府世子,这位节度使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既非世袭罔替,那将来加冠袭爵也只是降一等的伯爷,且见沉七昭在谢青旬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郭宽心下又看轻他几分,索性对他视若无睹,只拜谢青旬一人。 其实依礼而言,未掌兵权的亲王不必由正二品官员亲迎,奈何谢青旬是谢敬严与明惠皇后的唯一血脉,而谢青匀又将他看得重逾性命,上行下效,该如何行事,郭宽心中自然明镜似的。 郭宽一面引谢青旬入内,一面献媚般笑道:“现下番兰王沉疴不愈,王室诸事错综复杂,想来殿下出巡番兰的消息此刻才传入王宫,若要遣使来迎还需数日,不过陛下已向益州军中吩咐过了,无论公子们怎么折腾,一律不许牵扯到殿下便是。” 说话间已至屋舍前,郭宽便顺势拱手道:“殿下一路跋山涉水必定辛苦,微臣便不叨扰了,驿馆中人若有任何招待不周之处,殿下尽管发落。” 谢青旬颔首:“有劳郭大人。” 郭宽连连笑称不敢,告退而去。 郭宽一走,谢青旬与沉七昭间的空气陡然凝滞下来。 谢青旬方要推门入内,沉七昭忙垂首讷讷道:“殿下体寒,我……我夜里给殿下暖榻如何?” 谢青旬闻言方要开口,视野中却陡然闯入另一抹身影,他顿了顿,罕见地露出点笑意:“用不着你。” 沉七昭正自不解,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下一瞬便见谢青旬被伟岸的男人极亲昵地拥在怀中,顺着宽阔背脊向上,便瞧见了一头束起来的标志性暗红长发。 听闻大承楚王已至番兰,仿佛猝然从令人焦头烂额的杂务中解脱出来,霍云收当即连衣裳也顾不得换,一路雨鬣霜蹄地奔来了驿馆。 暮色深晦,霍云收压根没注意到被自己撞开的人是谁,满心满眼都是身前眉目昳丽的少年,此刻谢青旬身后倚着坚实的橡木门板,整个人被自己困在怀中,二人亲密无隙,谢青旬双目含露般凝睇着他,恍惚间令他生出一种两厢情愿的错觉。 霍云收面上神色喜不自胜里又有些赧然,磕磕绊绊道:“你……” 沉七昭再按捺不住,上前撕开了霍云收揽着谢青旬腰身的胳臂,愠怒道:“烦请自重。” 霍云收这才察觉沉七昭也在,视线在他与谢青旬间盘桓,眉心越皱越紧:“我倒是忘了问小青旬,何以忽然不远千里来番兰?” 谢青旬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这便要问十一哥的好弟弟了。” 霍云收:“?” 沉七昭便抿了抿唇:“我来说罢。” 待沉七昭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霍云收表情几乎可说是异彩纷呈,遂只问重点:“连我都不晓得霍肃霆密室里究为何物,你又如何得知?” 沉七昭却叁缄其口。 霍云收深吸口气,又问:“你来拿那劳什子,带上小青旬作甚?” “因为只有我才能保护青……殿下,”沉七昭直戳戳道,“你和谢青匀,你们都做不到。” 霍云收气极反笑,正想照着他面门来一拳,谢青旬却直接转身入内,淡声道:“行了,我想休息了。” 霍云收连忙抢在他身前,一面钻进室内一面道:“那我给你铺床。” 床是铺好了,十一公子也赖着不愿走了。 好容易同心上人重逢,不说房中有小榻,即便教他打一辈子地铺他也乐意之至,断断不愿回乌烟瘴气的王宫去。 谢青旬见他轻车熟路地拿了多余的衾褥搁在榻上,又跑到谢青旬跟前嬉皮笑脸道:“我给小青旬暖暖被窝可好?” 谢青旬本是无甚所谓,只是…… 他指了指床上叁个明晃晃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好整以暇道:“不劳烦十一哥了。” 霍云收一壁在心中将谢青匀这巨细靡遗的脾性骂了百遍,一壁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躺倒在软榻上,可望着窗外静默站立的沉七昭,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他自然想得明白二人间何以生了龃龉,而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假若谢青旬终生都不理会沉七昭,霍云收想,自己怕是做梦也要咧着嘴角。 谢青旬倏然唤道:“十一哥。” 霍云收连忙坐起身:“在这,怎么了?” 谢青旬默了默:“沉七昭志不在王位,他拿了东西便需要一个继任者,你想做番兰王吗?” 霍云收了然地笑了笑,却如同无力的叹息:“我明白,成年的这些个公子里,我大约是唯一一个不会同大承开战的了。” 番兰偏安一隅如此之久,无论霍肃霆还是他那些欲壑难填的儿子们,曷愿再夤缘大承,继续做区区一个属国? 可两国实力相距愈小,兵戎相见时便愈惨烈,谢青旬虽不涉政事,可他受大承万民供奉,终究不欲见西南边陲陷于烽火狼烟中,即便番兰要脱离大承掌控,也最好以抱德炀和的方式。 可霍云收的兄长们面对幅员辽阔的大承版图早已盯红了眼,不连骨带肉地撕扯一番以扩张番兰疆域,必定是不肯罢休的,却绝不顾惜穷兵黩武将给百姓带来如何深重的苦难。 霍云收对此心领神会,便纵谢青旬不说,在沉七昭吐露身世前,他早已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然不必说大承,便是母国番兰,赐予他的不过只有自小苟且偷生、数次徘徊于鬼门关前的艰辛罢了,若无谢青旬,他从不愿趟这趟浑水,更不稀罕那累累白骨之上染血的王位。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去做,小青旬。” —— 数日匆匆而过,到了要入宫时,谢青旬婉拒了王室欲以车辇来迎的提议,与霍云收道:“牵匹马与我即可,正好瞧瞧善阐城中境况。” 霍云收自然无有不应的。 叁匹乌云踏雪并辔而行,谢青旬居于正中,端的是玉树琼枝般风姿卓然。 然不料番兰民风开放远超大承,走出驿馆不多时,宽阔的朱雀大街竟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待字闺中的年轻女郎们攥着香囊挤挤挨挨地要往马身上挂,郎君们就更大胆了,堂而皇之地将手中名帖要往谢青旬衣袖里塞。 在这一刻,沉七昭与霍云收破天荒地生出点默契,直接跃下马护在谢青旬马前,沉七昭更是直接“铿”地拔出剑来,冷冽寒芒终于逼退了满腔热忱的百姓。 虽则楚王殿下是个不世出的香饽饽,可香饽饽前头还有俩穷凶极恶的神兽,教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善阐百姓们惆怅万分,默默唏嘘: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 首-发:po18vip.de (woo16.com) 排异 推了洗尘宴与一众公子的邀约,谢青旬在番兰王宫很是惬意地度过了十数日,直至接到了王后品茶宴的请柬。 谢青旬本是仍按旧例回绝了,然王后一连送了叁日。 瞧着那苏方色的艳丽绢帖,谢青旬有些无奈,他本以为王后会知难而退,谁知她每日都遣侍女来。 恰霍云收见过了军中几位将领,正提着午膳来献殷勤,见谢青旬盯着桌上的绢帖,便一面搁下食盒一面问:“可是王后相邀?” 谢青旬颔首,霍云收便笑:“王后的帖子接了也无妨,霍肃霆的妻妾们不涉朝事,同丈夫毫不亲近,嫁进宫中不过图一份安逸,夫人们之间也相处和睦,同我那些混账兄长可不一样。” 谢青旬有些意外:“儿子们不死不休,她们还能心无芥蒂?” 霍云收搛了片林檎旋喂给他,笑得有些讽刺:“公子们一出生便会被抱去与霍肃霆同住,六岁便要入军营历练,母子之间同陌生人无异。我新添的那位十九弟着实幸运,不必你死我活地拼杀……反而能自小和你一块长大。” 霍云收口中的“十九弟”便是刚入了番兰宗谱的沉七昭,他此时认祖归宗的意图不言自明,其余公子多警惕于他,倒是给霍云收转移了不少压力。然沉七昭对密室如此执着,必定与谢青旬有关,霍云收还须得在暗中助他,不免自觉有些憋屈。 谢青旬口中嚼着林檎旋,忽听霍云收好好地又拈起酸来,也不接茬,只是吩咐侍女:“答复王后,品茶宴我会去。” —— 所谓品茶宴,其实不过是皇后与几位夫人一睹楚王殿下风姿的托辞。 小宴设在馨香缭绕的花园内,谢青旬坐在五六个同他阿娘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中,察觉到她们投来的慈爱眼神,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拘谨。 ——楚王殿下着实未曾想到,自己竟是宴上唯一的男客。 王后将侍女剥好的核桃往谢青旬跟前推了推,端了盏普洱,翘着兰花指浅啜一口,随口问身边着伽罗色衣裳的夫人:“那老东西还没死吗?” 谢青旬:“……” 旁边那夫人掩唇而笑:“殿下无须惊愕,后宫女眷,无论位分高低,没有一个不盼着王上早登极乐的。” 另一位夫人抬手压了压发间的垂花宝珠博鬓:“不过也得多谢王上,否则日子都用在教养子女上头,哪还有工夫品茶赏花吃点心?” 谢青旬将茶海中的茶汤倒入黄地花纹题诗句鼓形杯中,暗叹番兰王室可真是一众奇人。 王后同夫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锋却倏地一转,笑吟吟对谢青旬道:“殿下今年应是十七龄了,亲事可有着落?” 谢青旬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不曾。” 王后的笑意愈发殷切了:“我有个内侄女年方及笄,最是蕙质兰心,不如……” “殿下!” 话音猛然被截断,谢青旬循声望去,却是霍云收火急火燎地疾奔过来。 他今日本打算陪谢青旬一道来的,然刑部尚书临时有要事待禀,只得紧赶慢赶地处置完毕,孰知甫一进园子便听见王后古道热肠地要给谢青旬解决终身大事,当即头皮一炸,从头到脚写满“戒备”二字。 霍云收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楚王殿下,大承陛下有急信送来,须得殿下亲自一阅,殿下快随我回去罢。” 谢青旬知道他信口雌黄,只是他确然没有同王后结姻亲的想法,便正好顺水推舟起身告辞,王后虽意犹未尽,却也只得有些遗憾地亲送二人出去。 待走远了,霍云收才握着谢青旬的手腕别扭道:“以后都不接王后的帖子了。” 下次若是王后直接将自己的内侄女召进宫来同谢青旬相看,霍云收想象了下那般场景,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园子掀了。 谢青旬任由他握着,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那位女郎人品贵重,或许……” “不行!”霍云收跟被戳了脊梁骨似的,顾不得分辨谢青旬是否在逗着他玩,笨嘴拙舌地劝止道:“我、我人品也贵重,况且她做不了的粗活我都能做,还有、还有房事上,上次你不喜欢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 谢青旬听他越说越离谱,竟还要同自己探讨床笫之事,连忙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昨日午膳的蜜煎榠楂味道不错。” 霍云收愣了下,不由喜上眉梢,终于歇了说荤话的心思:“当真?那是我去膳房偷学的,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说话间二人已到住所近前,便见沉七昭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乍然搅和进番兰夺嫡中来,各方势力夹击之下,他几乎没有合眼的时间,整个人瘦得愈发厉害。 盯着霍云收与谢青旬相连的双手,沉七昭心口酸涩至极,可他又明白,自己如今连抬眸望一望谢青旬面容都不被允许。 霍云收瞧着他吃瘪的模样,心中乐不可支,趾高气扬地牵着谢青旬的手腕进了内室,“砰”一声关上门,一丝窥视的缝隙也未给沉七昭留。 —— 霍云收没皮没脸地同谢青旬赖了这些时候,谢青匀远隔千里,沉七昭又自顾不暇,他乍然成了离谢青旬最近的那个,每日都觉得快活似神仙,然好景不长,西北军中不知何故起了暴乱,又恰属霍云收麾下,他须得即刻动身前往平定。 临别之时,霍云收内心一万个不情愿,完全可以想见,若沉七昭能忍住不趁着他离去这段时日往谢青旬床上爬,他便不姓霍。 可再如何抗拒,霍云收还是点了亲兵,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北去了。 当日夜里,谢青旬在枕边瞧见了一串迦楠十八子香珠,主珠粒粒浑圆,隔珠、佛头、佛头塔、背云皆以碧玺制成,缀角是极名贵的老坑玻璃种翡翠,谢青旬垂眼瞧着,头也不回地唤了声:“沉七昭。” 声音并不大,沉七昭在外头坐着,本跟个被饲主抛弃的流浪狗似的,听见却立刻站起身来应了句:“殿下吩咐。” 谢青旬拈起香珠:“进来。” 沉七昭推门而入,局促不安地站定在谢青旬身前。 谢青旬坐在床沿,这般仰着头看他会有些累,刚要开口命他搬个绣墩来坐着,沉七昭却先一步察觉,干脆利落地跪下了,正比谢青旬稍低一些。 谢青旬将香珠递到他眼下:“是你放的。” 其实不必问,谢青旬心中也有谱,语气也无任何疑惑,果见沉七昭犹豫了下,而后点点头。 “为何去求这个?” 谢青旬识得这手串乃出自归勐寺,作为番兰国寺,归勐寺建于南纱山巅,若有要遁入空门的弟子,须得一路徒步登顶,这倒尚在其次,难的是寺规严苛,一旦于归勐寺皈依,此后若要还俗,便得走一条“荆棘道”,顾名思义,自山巅至山脚遍生荆棘且陡峭至极,便纵不被丛生的荆棘刮得血肉模糊,也有极高风险会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其实便是变相地断了弟子还俗的念头。 而香客亦同此理,寺宝罕有,故而并非人人皆能请到,而求宝的艰难与“荆棘道”相较,便实属小巫见大巫了。 约莫数年才有悍不畏死的香客为夙愿而冒险走一趟,而说来怪哉,能一路毫不退却,从而获赐寺宝并顺利下山的,其所求之事皆如愿以偿,竟不知是诚心感动上苍,抑或归勐寺当真有不为人知的神通。 沉七昭低声道:“我知道近日齐老夫人身子越发不好,我若不去,过几日殿下便要亲自去,山路难行,我不放心殿下。” 谢青旬沉默片刻,道:“多谢,我会同外祖母说这是你求来的。此番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 沉七昭闻言霍然摇头,他想牵谢青旬的衣袂,可想到谢青旬不许,指尖还没触上那月华遍地锦制成的寝衣,便如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颠叁倒四地解释着:“殿下!我绝无挟恩图报之意,我若借此讨要殿下的亏欠,便教我横死今夜!只要、只要殿下平安高兴便是了,我从来都只想好好护着殿下,我……” 谢青旬不妨沉七昭如此激动,见面前人急得音调都有些颤抖,好似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谢青旬虽看不见他的脸,却拍了拍他肩膀道:“哭什么,丑死了。” 沉七昭立马住了口,弱弱道:“没有、没有哭。” 谢青旬将手串搁到一边:“手伸出来。” 沉七昭双手垂落在身侧,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外挪膝盖,一面十分生硬地顾左右而言他:“时辰不早,殿下该就寝了,我还有……” 谢青旬无甚耐心地屈指敲了敲床沿。 沉七昭立马僵住不动,安安分分地将左手掌心向下递了出去。 谢青旬一把将他手翻过来,果然见掌心斑驳交错的伤痕,有些伤口深得皮肉翻卷着,几乎能瞧见其下白骨,能看出来沉七昭擦过药了,只是十分潦草,不仅不包扎,连扎进肉里的棘刺也不挑出来,不过是止了血便不再理会。 谢青旬又将他衣袖码上去,见手臂也是同样伤痕累累,只是因着衣物的庇护,并不似掌心那般情状可怖。 见他今日罕见地在里头配了竖领中衣,将脖颈遮得分毫不露,谢青旬大抵也能猜到缘故,遂道:“去将伤口清理下罢,不必在门口守着了,有皇兄派给我的暗卫在,不会有什么凶险。” 沉七昭不想离开,这些时日的疏离已是无法承受,他卑微道:“伤势无碍的,把殿下独自留在这,我放心不下。” 谢青旬默然少顷,因他手头没有银针,便取过床头一把彩石五兽柄匕首给沉七昭挑起了掌心的刺,尽管之前从未做过,手中还是较银针宽数倍的匕首,可动作依然准确而迅速,不多时便将棘刺去了泰半。 朝思暮想的人亲自治伤,沉七昭手掌被这般轻柔地托着,却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启唇欲言,可刀刃入肉而他好似丝毫不觉痛,不由只怕眼前不过是上天赐予的一场美梦,若一开口便会将其惊碎,遂只得一动不敢动,盯着握住刀柄的玉色五指,想将这一幕死死镌刻到记忆中。 谢青旬将双手的棘刺清理干净后,见匕首沾了些微血迹与刺梢,便略一蹙眉,随手掷到了旁边濯足用的玉盆里。 而后他伸手钳着沉七昭下巴,迫得人仰面朝向自己,沉七昭还未及反应,瞳仁圆睁着有些茫然,又因眼尾稍稍下垂,平日里便已有些呆气,现下更是显得傻愣愣的。 沉七昭已许久许久未直视谢青旬,白日黑夜皆不敢贸然相望的出尘面容此刻近在眼前,他几乎是登时红了眼眶。 谢青旬瞧着他这要哭不哭的模样,却反而有些忍俊不禁:“小狗乖,今夜赏你歇一晚,不必看家护院。” 沉七昭憋了半天的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脑袋没什么章法地在谢青旬掌心里乱拱,一面不愿令自己看起来窝囊而狼狈,可一面又忍不住哭得更厉害。 沉七昭并不因这月余的冷待而觉得愤懑委屈,他只是太想谢青旬了。 想与他抵足而眠,亲密无间地环着他的窄腰,再肆无忌惮地吻过他的眉眼,抑或只是如今夜一般仰视着他,在他冷黑的瞳仁中寻到自己的倒影。 沉七昭哭得说话也不利索:“呜我就是、就是殿下的小狗,殿下别……呜呜呜……别把我扔掉好不好,我会听话,求殿下疼疼我呜呜……” 谢青旬见眼泪将自己掌心湿透了再溢出来,一颗颗砸到地上,可沉七昭还固执地睁着眼一眨不眨,觉得自己若是再嫌他哭相难看,只怕他立时便能哭倒长城,遂无奈撤手道:“洗把脸去罢,再把手包一下,剩下的棘刺自己挑去。” 沉七昭见他收回手,下意识探着脑袋想挽留,闻得他如昔日一般的和缓语气,眼泪落得更凶了,若不是手上与双臂不干净,定要抱着谢青旬双腿没出息地嚎啕大哭的。 他从一旁架子上拿了条浸过温水的帕子,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手直接接触谢青旬,细致地将身前人湿淋淋的掌心擦干净,自己胡乱抹了几把脸,而后低头,情难自已地吻了吻谢青旬柔白的皓腕,闭上眼极轻地唤了声:“……殿下。” 沉小狗最终获得了从门外转移到蹋床上的恩典,又如往日数次顺手牵羊那般如法炮制,趁着吹熄烛火的空档,偷了那柄谢青旬用过的匕首揣进怀里,心满意足地睡去。 —————————————————————————————— 诶嘿嘿小黑猴是辣种狗勾眼 小红毛:我改叫小绿毛算了 旬旬:挑刺带师(bushi) 匀哥:把大刀磨得滋滋冒火星子.avi 舴艋(上)(H) 正是流金铄石的次第,番兰的叁伏天里晴日不多,却极是闷蒸得厉害,屋内屋外俱是一丝风也无,连极细微的树梢都静止着,被黏稠的空气重重包裹住,化成一滩厚重的糨糊。 这一日谢青旬醒时即觉恹恹的,一脚踢开身上的锦衾下床,换了极是轻薄的真丝香云纱叁经花罗长衫却仍不适意,窝在朱漆髹金云龙纹交椅里兀自出神。 沉七昭早起去膳房熬了银耳白果粥端进来,便瞧见谢青旬精神涣散,脸色又白得吓人,连忙搁下托盘凑过去,揪着他衣角担忧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青旬摇头欲起身:“只是有些晕……” 话音未落便直直往沉七昭怀里栽去,沉七昭大骇,忙抱起他放到床上并一迭声着人去请医官,察觉谢青旬脸颊与颈项一片湿冷,唇色素白如纸,沉七昭急得手都在抖。 好在医官很快便到,一番望闻问切后,见沉七昭紧张得面色比病患本人还难看,便宽慰道:“公子不必多虑,暑热难当,殿下又整日闷在屋中,才致中了暑气,臣可为殿下施针,稍后再开些益气生津的药物让殿下服用,这几日须得饮食清淡,午间可用几个冰盆,常去外头散散步也是好的。” 沉七昭一一记下,寸步不离地盯着医官针灸完毕,待底下人煎药的空隙里,谢青旬眼帘微动,缓缓醒转过来。 沉七昭方松了口气,拿了把银红缂丝海水云龙图金漆嵌象牙柄团扇给谢青旬徐徐扇着风,轻声道:“殿下可想出去走走?” 谢青旬稍一思量后道:“听闻城郊澄仙湖山明水秀,我想去泛舟。” 沉七昭有些举棋不定:“水上危险,殿下……” 谢青旬笑得凉沁沁的:“你再滞滞泥泥,我便独自去了。” 沉七昭登时一噎,连忙道:“去的去的!殿下、殿下莫把我扔下。” —— 沉七昭很快便备好了马车,谢青旬上马车时,其中一名小黄门便蜷跪着欲垫在谢青旬脚下。 谢青旬素来没有踩旁人脊梁上车的习惯,这些小黄门都是大承送来的,理应晓得才是。他一滞,借着一旁沉七昭的前臂迈上车辕,待掀帘时又回身问那小黄门:“可是新来的?” 那小黄门并未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咽喉,摆了摆手。 谢青旬挑眉,还是个哑巴。 他盯着底下跪着的那人片晌,转而问另一名小黄门:“他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小黄门恭敬答:“回殿下,他叫阿塔。” 谢青旬眯了眯眸,不再问,径自入了车厢。 沉七昭蹲下端量了一番其貌不扬的阿塔,从牙关挤出丝冷笑。 —— 澄仙湖上芰荷映日,一派风光旖旎,且约莫是因地处山水间,难得有凉风习习,教人一扫积郁,襟怀甫畅。 沉七昭生怕日头晒得谢青旬不适,一步不落地跟在谢青旬身后给他打着伞,暮夏里仍着一身窄口的黑衣黑裳,同肤光胜雪、衣袂飘飘的谢青旬一比,活像个任劳任怨的护卫抑或小厮。 精神矍铄的艄公撑着长篙坐在乌篷船头,朗笑着高声招呼道:“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可要上来一游?老汉的船稳得很!” 沉七昭本欲包一艘敞亮的画舫,可谢青旬觉得如此甚无意趣,径自提着衣摆上了那条低矮秀雅的小舟,沉七昭赶忙跟上。 船儿悠悠荡荡地驶向湖心,谢青旬取下腰间所佩的独山玉笛置于唇边,轻吹一曲《鹧鸪飞》,调子散入晨风中,越发显得吹笛之人清雅温润、恍如神祇,引得沉七昭痴痴望着,目光不舍得稍移一瞬。 待入了对岸僻静的藕花深处,艄公递给谢青旬一支细小的鸣镝并一把小弓,笑道:“此处鲜有人至,贵客可安心赏景,莲蓬与芰实皆可采摘,若觉尽兴了,便用这个唤老汉来载你们回程。” 谢青旬颔首,艄公下船而去。 沉七昭僵硬地剥着个莲蓬,浑身紧绷,生怕这小小乌篷船不知何时便要倾覆。 谢青旬看他这呆模样就想笑,身子挪了挪,探手欲亲自摘一个,沉七昭本便高度紧张,见谢青旬一动整个人忙不迭想去护,却不料这下恰好令船身失了平衡。 谢青旬蹙眉想将他推回去,沉七昭也见势不妙待坐回原位,可谢青旬腰间宫绦正勾住了沉七昭祛裼的玳瑁袖扣,他这般往后一退,便带着谢青旬也向这方扑过来,弹指间沉七昭只得将后背向下一砸,直接躺倒在船舱中央以维持平衡,谢青旬也随之迭在他身上。 沉七昭做了人肉垫子也不呼痛,仓惶问谢青旬:“可有伤到?” 谢青旬摇头,将宫绦与袖扣分离,坐起身来。 沉七昭仍不踏实,折下莲蓬杆来将谢青旬垂落在后脊的乌发挽起,殷勤地给人揉肩捶腿,谢青旬乐得受伺候,也就随他去。 见差不多了,沉七昭便转手给他揉腰,谢青旬本已昏昏欲睡,可沉七昭手一触上他后腰,便几乎打了个激灵,沉七昭却迟钝地未发现,只是全神贯注地在他腰上打着圈儿按揉。 可随着沉七昭手掌隔着薄如蝉翼的罗衫游来移去,谢青旬颈侧与耳根渐渐浸上轻红,两侧耳珠充血一般娇艳欲滴,沉七昭便纵是块不开窍的木头,也能察觉气氛的转变。 肌肤相贴处好似有星星之火,而后渐呈燎原之势,焚得沉七昭唇舌热燥,四面环抱的芰荷好似换作火海,湖上凉风也仿若成了推波助澜的热流,推着他喉结数度滚动。 他已久未见谢青旬情动的风致,少年人旷得愈久便愈经不得蛊惑,当下便不由自主地低头,将灼热的双唇印在谢青旬吹弹可破的后颈处。 谢青旬一颤,欲待闪身避让,沉七昭却伸臂扣住他腰肢,令他嵌在身后人臂弯内动弹不得。 沉七昭将人转了个身面向自己,见谢青旬目中如碎春水柔波,长发松松挽就,鬓边垂落下两叁缕,发尖儿随风柔柔飘拂,惯常清冷的面容上竟添了几分难得的婉约。 沉七昭被勾得心痒难耐,当即低头吻住谢青旬薄唇,缠着他湿红的舌尖肆意挑逗,啧啧水声回荡在狭窄的船舱内,所幸四下无人,暧昧的声响不及远播,便已悄然散在风中。 沉七昭久未同谢青旬亲近,竟浑忘了他后腰是最敏感最不禁碰的,平素不过是无意抚一抚,整个人便会软倒,何况是方才那般寸寸流连,怨不得他颈子与耳朵这样红得滴血。 沉七昭回想起来,便越发舍不得掌下软腻的触感,一壁忘情地吻着怀中人,一壁依旧揉按手中那截细韧的后腰,揉得谢青旬浑身酥软使不上力,只得攀着沉七昭衣衽由着他作乱。 —————— 小黑猴:和宝贝的小蛮腰贴贴,我当场满血复活 又是野战又是野战,这个作者真是(指指点点2.0) 追-更:rousewu.cc (woo18.vip) 舴艋(下)(H) 沉七昭指尖间或重重碾过谢青旬腰窝,谢青旬遍体一麻,唇间泄出细弱的低哼,声音却被强势的吻挤得破碎不堪,听得沉七昭胯下硬得发疼。 他倒还记着是在外头,不愿剥落谢青旬的衣衫,只是解了他衣襟的系带将衣裳扯散,埋首进去啃咬他的锁骨与乳尖,右手也不安分地下移,将谢青旬的瓷秘色罗裈褪到膝间,探手进去揉按那隐秘烫热的花穴。 因着有长衫下摆的遮挡,谢青旬除了肩颈处肌肤微露,远远瞧上去还是衣衫齐整的模样,只是若凑近便会发觉,少年强有力的大掌在他长衫里一起一伏,试图将那紧窒的花穴揉松了,好借此行一番酣然云雨。 动情的清液渐渐浸湿沉七昭的五指,他从谢青旬胸前抬起头来,便见眼前人敞着衣领,锁骨与乳肉被烙上密密麻麻的牙印与吻痕,乳尖被吮得肿胀充血,原先浅粉的色泽此刻艳如丹砂,且他方才未能收好利齿,还将一侧咬得微微破皮,尖端沾着亮晶晶湿漉漉的津液。 如同神明落难,从云巅倏地坠落,成了献祭给恶鬼的最上等香甜贡品。 沉七昭几乎发疯,低头恣意舔弄那两粒软嫩的果子,极力压抑着现出凶煞的利齿、咬破纤薄表皮并榨取所有清甜汁液的欲念,可谢青旬还是有些受不住。 然而当下船心前后透光,楚王殿下面皮薄得很,又是在湖上白日宣淫,难免有所顾忌,故而只得极力忍住呜咽,唯有被舔吮得狠了时才从鼻尖软颤出一点婉转的泣音,眼泪倒是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沉七昭皂色衣衫的肩头便染上一小片更深黑的湿迹。 沉七昭察觉他软穴内湿得过分,便不再克制暴涨的渴求,叁下五除二将下身脱干净,把衣物翻过来垫在二人身下,扶着孽根猛地插进了那水波荡漾的小洞中。 谢青旬此时张着腿坐在沉七昭身上,沉七昭一次次地奋力顶弄都将他略略抛起寸余,再狠狠坐下去,齿关还扣着他的乳尖不肯松口,将那一小颗饱受蹂躏的小芽拉长一点后复又拽回来。 一来二去那奶尖尖愈发红得凄楚,乳晕都被含得凸起一点,沉七昭坏心眼地一面肏弄,一面骤然将他衣襟合拢,便见那乳尖上的津液瞬间洇透了薄衫,春色掩也掩不住,分明穿着衣裳,可鲜嫩的、被疯狂疼爱舔舐过的小小奶尖却暴露无遗。 谢青旬双乳被吸吮得敏感至极,纵使花罗那般柔软,可这样摩擦着绽放的乳尖还是令他感到难受,红珠在衣料下无助地轻颤着,他软着手臂想将衣襟扯开,却被沉七昭猝然隔着长衫再度含住乳儿,同时挺腰一记狠撞,肏进了最深处的花心里。 衣衫密不透风地裹上脆弱的心口,牙齿隔着衣衫又陷进奶尖那少得可怜的一点软肉里,谢青旬被这样蚀骨的折磨弄得哭声绵软细碎,又在放纵的颠簸中到了极致,乳白精液射在沉七昭腹肌的沟壑间。 高潮时的花穴内仿若有无数小口,吸得沉七昭粗长的孽根几乎微微震颤,他愈发凶狠地抬胯,想逼迫谢青旬说些好听的谎话来哄骗他。 沉七昭肆无忌惮地将欲望都袒露在谢青旬身上,谢青旬勉力承受着,可阳具太粗大,他着实吃不住劲,可他就是不肯呻吟,像个被恶霸掳走后不堪受辱的佛子,哪怕浑身都是情潮泛滥的微粉,却还念着清规戒律,洁净出尘得要命。 舴艋舟在抽送间晃动得厉害,可情欲裹挟中的两人都无暇顾及,好在此处最是隐蔽,始终无人发现这对野鸳鸳。 沉七昭吻上他,粗喘着蛮横道:“殿下……知道我想听什么!” 谢青旬能屈能伸极了,他极力降低音量,说着只有二人得以听闻的耳语,嗓音又湿又甜:“阿昭……嗯……昭昭小狗……呜啊……轻……啊!” 叁言两语揶揄得沉七昭又臊又热,只觉每个音都搔得他耳根痒意炽盛,心跳的频率与力度瞬间臻于顶峰,可胯下的孽根比心跳更迅疾凶狠,大有不将人肏到同归于尽便不罢休的架势。 谢青旬还没逗完小狗,就被他再度迭加的力道撞得一个整字也说不了,委委屈屈地被一下下破开花苞,屡次在情欲中登顶过后,连喘息都是细碎湿濡的。 可他抽噎间的韵律偏生那样温软,穴里喷出的水液汩汩打在炽热的性器上,沉七昭被夹得脊骨发麻,晓得极限将至,连忙拔出肉茎,尽数射在自己脱下的衣物内侧。 可还是有几滴溅到谢青旬腰上,又滑落到他小巧的脐眼中,那一小汪填满了幼嫩的肚脐,看得沉七昭双目红得近乎狰狞,只欲再射几次,让浊液源源不断地灌入那指腹大小的凹陷里才好。 ——让谢青旬永远盛着他的东西,令软雪似的洁净里填上他肮脏的精液,只消这半寸的圆孔便够,只要这一点点他便知足。 沉七昭深深吐息着平复心绪,给瘫软的谢青旬穿好衣衫,又拾起自己的胡乱套上。 谢青旬情事过后一贯娇得要命,泪盈于睫,柔若无骨地靠在人身上。 沉七昭忍不住舔去那浓密眼睫上的泪珠,把谢青旬牢牢抱在怀里,手臂收紧再收紧。 那艄公此刻是叫不得了,沉七昭干脆自己荡着桨回了来时的地方,好在正值午间,岸边无人,沉七昭横抱着谢青旬叁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看着他躺好后又折返,仔仔细细检查过那乌篷船,确认二人的体液都留在衣服上,船中并无异味与痕迹,才放了鸣镝。 艄公拿了能令家里一年都衣食无忧的丰厚赏银,只觉大喜过望,对着沉七昭千恩万谢,乐颠颠地上街沽酒去了。 沉七昭进了马车,谢青旬已睡熟了,沉七昭久久凝视他沉睡的轮廓,不知为何想起归勐寺一行。 跪了叁日叁夜才请下来的手串,他珍惜地恨不得捧着下山,彼时他怕佛祖怪罪他心不诚,并不敢用内力,故而浑身上下除了脸上伤口不深,其余肌肤无论是否裸露在外,皆被满山锋锐的荆棘划得血肉模糊。 偶尔经过直上直下的峭壁时会不慎足底打滑,整个人挂在悬崖边上,下方便是无底深渊,长夜里如血盆大口般吞噬着所有不自量力来往此地的行路人。 孤身处理伤口时,因时间久了血液凝固,皮肉与衣衫都黏在一起无从下手,他便手起刀落毫不迟疑,能割的便一刀割断,割不了的便生生撕开,大片冷汗从额角淌下来,背脊也同样汗湿重衣,汗液刺着渗血的伤口又是加倍的痛楚。 唯恐谢青旬有所负担,他硬是捱了几日,几日内死死忍着靠近的冲动,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守着,好在谢青旬本就不愿理他,又有霍云收陪着插科打诨,如此更察觉不了异样,待伤势好转许多,他才将那手串悄悄放到谢青旬枕侧。 没有丝毫怨怼,只有无尽的庆幸。 庆幸不是谢青旬来跪着求那手串,不是谢青旬鲜血淋漓地挂在山崖上,再于暗夜听着山谷里野兽的嘶吼……不是谢青旬手持冷锐兵刃,悉数剜开血迹干涸的肌骨。 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 —————— 首-发:po18vip.com (woo18 uip) 鹧鸪(上)(H) 近日谢青旬有些热伤风,早起便觉唇舌干渴、头痛欲裂。 底下人奉上深褐色的药汁,是医官根据他的症状开的方子。 谢青旬泡在药罐子里头长大,自然晓得药愈是一匙一匙喝愈是令人不快,遂闭了眼没几下便喝了个干净,可那味道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比从前的药益发浓烈的酸苦交织起来,冲得他头痛不已。 他勉力将水草玛瑙碗搁下,下一刻倏然俯身扣住床沿干呕起来,目中也因之沁出生理性泪水,未束的乌发向一边倾侧,整个人摇摇欲坠。 电光石火间,蓦地有道身影冲将过来,给他不住地顺抚背脊,弯折的脊骨因主人的瘦削而微微凸出,有些硌手,那人手顿了顿,力度愈发轻柔起来,生怕令他感到疼痛。 谢青旬缓过劲来,看着身侧拿帕子给他擦拭唇角的人,虚弱道:“你叫……阿塔,我可有记错?” 阿塔颔首,又连忙斟了盏沱茶给他漱口。 谢青旬将茶水吐到痰盂里,瞥了眼高颀的阿塔。 按理说小黄门大多年幼净身,身量是难以如寻常男子般拔节的。 谢青旬本便不喜房中有太多人伺候,叫门扇旁的两个侍女屏退后,便无力道:“这么跑过来,大承怎么办?” 阿塔,即经过一番乔装改扮的谢青匀,耷拉着眉有些懊恼道:“阿旬认出哥哥来了。” 谢青旬看着跪在自己身前,脸上涂着易容,身着小黄门服饰的谢青匀,连日染病与服药的不适仿佛顷刻间卷土重来,娇气劲一股脑儿涌上眼眶,他薄唇颤了颤,极其小声地唤了句:“哥哥。” 谢青匀见他泪眼盈盈的,嗓音里还有点软软的哭腔,只觉心尖都被他喊碎了,连忙将人揽进怀里温言哄慰:“哥哥在这呢,宝宝不哭不哭。” 谢青旬被他整个人裹在臂弯里,眼泪掉得更凶了,生着病的小郎君觉得哪哪都不高兴,沉浸在情绪里听不进话。 这许多年他唯有醉酒与云雨时才这样哭过,谢青匀慌了神,唯恐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谢青旬受了欺负,想抬起幼弟的脸给他擦擦眼泪,可谢青旬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不让看,谢青匀只得将人抱得更紧,生涩地摸着脑袋哄。 谢青旬哭累了,药物作用之下他又萌生睡意,也不在乎自己刚醒没多久,黏着谢青匀便睡着了。 谢青匀衣衽都被眼泪浸透了,他扶着谢青旬轻轻放在枕衾上,拿湿帕子擦了擦谢青旬小花猫似的脸,守在床边跬步不离。 —— 谢青旬再次醒来时倒未见谢青匀,他有些无精打采,可又不愿再睡回笼觉,便自去了殿内书房,见架子最顶上有本《六韬》,乃癸丑年的孤本,连从前在大承时也未曾见过,便欲取下一阅。 奈何那书册搁得着实高,楚王殿下展臂跂踵而仍不可得。 瞧着那约莫二寸的距离,谢青旬不欲大费周章地使轻功,便挪了一旁矮凳来,一边足底刚踏上去时,却有人长臂一伸,抽出了那本《六韬》。 谢青旬瞧着面前的谢青匀将书递到自己眼前,脸上的易容已除去,下颌线条如锋刃般凌厉,偏还躬着身子摆出小黄门的恭敬姿态道:“出去洗个脸的功夫,殿下便不见了,让奴才一通好找。” 谢青旬见书房无第叁人在,便接过书直白道:“一国之君孤身入异邦,还敢以真面目相示,皇兄可真是胆识过人。” 谢青匀捋了捋他额前碎发,把人扯进怀里霸占着,沉溺于他颈间的白梅冷香:“阿旬在这,哥哥焉能不来。” 谢青旬隔衣随手戳了戳谢青匀腰腹,听他“咝”了一声,不由笑开:“国事可是都丢给谢北渚了?” 谢青匀捉住他促狭的手:“嗯,我同他一般大时,早便能独当一面了,他也该历练历练。” 谢青旬吃吃笑:“皇兄天赋异禀,臣弟拜服。” 他挣脱谢青匀双手,扯开身前人的鹰背褐外衫,看着中衣下两粒微凸的乳首,凑近吹了口气,又用指尖刮了刮。 谢青匀呼吸微乱,想再抓住他双手,却不妨谢青旬蓦地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其中一粒,便见那被压下去的圆点迅速回弹,伴随着谢青匀的一声沉哼。 谢青旬狡黠笑道:“此处也是天赋异禀。” 谢青匀无奈瞧他,闷闷道:“又逗我。” 谢青旬乖乖由着谢青匀腻乎了片刻,忽听谢青匀生硬地问道:“……泛舟,好玩吗?” 谢青旬一滞,被他呷醋的呆笨模样给惹笑了:“好玩啊,沉世子……唔!” 谢青匀轻咬了口他的下唇:“不许提他,他把你偷来,我还没寻他清算。” 谢青旬懒懒倚靠着古朴的浅杏黄色柞木书架,煞有介事道:“臣弟见番兰民风淳朴,景致也与大承别有不同,倒也十分讨喜,不枉沉……唔!” 谢青匀又咬了一口:“阿旬是否特地提他,好让哥哥亲?” 谢青旬:“……” 他面无表情,携着书转身便要走,谢青匀连忙把人拉回来,禁锢住他纤韧的腰肢,毫无征兆地深深吻了下去。 谢青匀有些压不住情绪,将两瓣荸荠膏似的软唇吮得微微红肿才松开,气息紊乱着喃喃道:“是我很想亲你,是哥哥忍不住想亲阿旬。” 谢青旬启唇欲言,又被谢青匀捉住舌尖一通舔舐翻搅,只得气喘吁吁地攀住兄长的脖颈。 激吻毕,谢青匀将人转过去,谢青旬垂顺的墨发被拨到一边,修长后颈处可见几点浅淡的红痕。 其实此前给谢青旬拍背时谢青匀便已瞧见了,不必细想也明白是谁做的好事。 换寻常人这点印子早便消了,只是谢青旬肌肤纤薄,这才依旧有迹可循。 谢青匀妒忌得心尖钝痛,比幼年误食枳果时尝到的滋味还要酸涩,他急切地将双唇印上去,企图覆盖这碍眼的红痕。 无论谢青旬此前与谁燕好过,至少此时此刻,他只同自己一个人有关。 —————————————————————————— 匀哥:山西老陈醋经销商。 下章可能是正文最后一次宇宙飞船,是的预计即将正文完结,如果预计错误当我没说(。) 鹧鸪(下)(H) 双手也不闲着,谢青旬的菱格花罗寝衣渐渐被褪下,露出软雪似的肩颈与后腰,此刻他背对谢青匀,身前是占据整面墙的落地书架,原本内陷的乳珠与书脊摩擦后怯怯地探出来,那两处最是娇得很,没一会儿便有些疼。 可更多的却是酥痒,磨得谢青旬十指攥紧了谢青匀揽在他腰腹处的大掌,弓着腰想离那书架远一些。 谢青匀却不容他躲,将肩颈都种满自己的吻痕后,便缓缓双膝跪地,对着那段尚且残留着几处指痕的后腰将唇舌送了上去,谢青旬当即软了身子要往下滑,又被谢青匀眼疾手快地撑住。 谢青匀将他抱起,面朝下放到窗前的贵妃榻上,又继续跪在一边舔吮他的后腰,谢青旬被后腰处一浪接一浪的情潮逼得无计可施,玉珠子似的脚趾收紧,脸埋进青缎枕间,唇间溢出几声小猫似的哭吟。 谢青匀怕他闷坏了,便将软颤着腰的谢青旬翻过来,指尖滑过他微湿的眼尾、潮红的颊侧,顺着小巧的喉结径直向下,掠过平滑的胸腹肌理,最终,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落到他柔嫩的软脐上,又持续用力将那乖稚的小珠儿碾得通红。 谢青旬禁不住瑟缩了下,脐眼被谢青匀不紧不慢地揉捏着,令他仿佛被捏住了命门,只得无助地央求:“痒……嗯……” 谢青旬就像块香喷喷的小奶糕似的被捧到谢青匀手边,可正因难得,故而谢青匀并不急于将他一口吞下,只欲一点一点抿开,细细地含化了,不肯错过任何一抹甜糯香味。 花径里的水液渐渐打湿了薄薄的布料,谢青旬的呻吟声细如蚊蚋,听得谢青匀胯间巨物坚挺膨胀。 他起身上榻,解了两人剩余的衣衫,将谢青旬抱起跨坐在自己身上,孽根抵着淌水的穴口慢慢蹭着,却迟迟不入那湿滑的甬道。 谢青旬被欺负得恼了,扶着腰气鼓鼓地坐了下去,可谢青匀孽根尺寸骇人,唯有膨大的棱头卡进去半寸,余下的便再难深入。 谢青匀被他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反射般就将阳物往里捅,谢青旬瞧着那紫黑的阳具缓缓推进便有些怯场,摇着头想退却:“太、太大了……” 谢青匀下体几乎爆开,次次吐息炙热且粗重,虎口钳在谢青旬的腰侧哑声道:“宝宝乖……让哥哥进去……” 谢青旬察觉他诱哄间那畜生玩意如利刃般凿开穴内紧缩的媚肉,前头的玉茎也不知何时被谢青匀握住搓揉着,自己虽坐在他身上,可一切却似乎仍由谢青匀一步步主导,将他拽入情欲的深海。 棱头狠狠蹭过内壁上那隐秘的一点,谢青旬瞬间颤栗,仿若缺氧一般拼命呼吸起来,混着音调零乱的低泣与吟啼,花心喷出透亮的汩汩清液,玉茎也急遽抖动着,精水射在谢青匀胸乳上。 谢青匀不待他平复,便就着急遽抽搐的湿热穴肉抽插起来,念着谢青旬身子还未完全康复,谢青匀不敢捣弄得太狠,尽管自己忍得汗流不迭,却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频率往甬道最深处送。 谢青旬实在坐不住,只觉谢青匀似乎要将他肏得融化成一滩水,这样的姿势令他被钉死在兄长身上,无论如何躲避都离不得一下下的深顶。 饱满挺翘的雪臀被不断撞击着,交媾时水声与啪啪声连绵不绝,在闷热的溽暑中伴着聒噪的鸣蜩之音愈发显得黏腻淫靡。 随着谢青匀阴茎再次在体内硕大了一圈,谢青旬战栗得掌不住,腰身软软地塌下去,哭喘声如催情烈酒般注入谢青匀灵台:“吃不下了……呜,真的吃……嗯哈……吃不下……” 谢青匀见他又要到了,便将二人位置调转过来,在谢青旬射精时蓦然低头含住他的白玉伞以助他延续快感。 谢青旬窄腰绷紧,感受到兄长埋在自己腿心,鼻尖蹭着茎身,喉间吞咽着自己射出的乳白精露,只觉遍体酸痛而酥麻,细长的小腿不由自主地痉挛着,哭腔都有些喑哑:“嗯……别……不、不要……呜啊啊……皇兄……” 谢青匀被他喊得喉间如同烈焰灼烧,也不再肏穴,将谢青旬提起来跪在榻上,自己则同样跪在他身后,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谢青旬瘫软的玉白身体,挺身在他嫩生生如水豆腐似的腿心处磋磨起来。 兄长的巨柱插在两腿之间,谢青旬垂眼便能瞧见分泌着液体的浑圆棱头时不时冒出来,仿若自己整个人也被这粗硬的一根给狠狠捅个对穿。 他还在高潮尾声中有些失神,便只是这般愣愣盯着。 谢青匀察觉幼弟在望着自己的孽根,胯下愈发兴奋昂扬,顶峰来临之际,那阳物再次向上,整根贯穿了谢青旬的花穴射了一半后又迅速拔出,抵着他的尾椎骨射出另一半浊液。 饶是如此,谢青旬穴眼仍是被射满了。他无助地想排出些精液,花径却又生理性收缩着将阳精吃了回去,尾椎骨上的液体与花穴满溢出来的那些掺在一处,挂在被磨挤得通红的腿心,又一滴滴坠落到狭隘的贵妃榻上。 谢青匀俯身抱起软倒的谢青旬去净室栉沐,诚然这一场欢爱他已是足够温柔自控,可谢青旬的后穴还是略略肿起,谢青匀一边舀水浇在他身上,一边满心爱怜地笑了笑。 “真是个小娇娇。” —— 谢青旬泡在温水中,只觉浑身经络都熨帖疏通开来,在谢青匀轻柔的抚摸中慢慢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靠着浴桶沿阖眼睡了过去。 虽是暑天,谢青匀将他抱出浴桶后还是拿毯子包得密不透风,一手托在他臀下,一手抄着他双肩,以幼时抱小阿旬的姿势朝卧房去。 推门却见沉七昭面色沉沉地坐在桌边,眼刀如携着寒芒般直直飞来,仿佛想先剁了谢青匀双手,再将他从头到脚碎尸万段。 可此刻谢青旬在怀中,谢青匀便是较量中绝对的胜者,他连余光都不屑分与沉七昭,径自缓步走向帷幔层层的拔步床。 沉七昭攥了攥拳,起身往外头去了,依他的愤怒程度本该“砰”一声摔上门扇,可担心吵醒沉睡的谢青旬,只能憋屈地轻手轻脚将门扇掩上,在外头的蒸笼天里将庭中一颗小树苗劈得支离破碎,却仍难解心中酸嫉。 —————————————————————— 小树苗:那我又做错了婶磨呢? 各部门准备,后面几章将有大刀乱飞,注意,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咨嗟 《大承书》载: “旬安十七年二月廿五,大承属国番兰之主霍肃霆卒,十九子霍云昭继位,未改元,其诸兄或已暴毙,或流徙千里。 践祚叁旬,新王下罪己诏,言己身戕害手足,德不配位,乃禅位于其兄云收。 四月朔日,上幸善阐与新王相会,言以现今之番兰,自无须依附于大承,当于次年独立一国,与大承互为邻邦,世代友好。 初二,上命剑南节度使郭宽撤番兰驻军,翌日携楚王同归。” 旬安十七年严冬。 十九岁生辰过后,谢青旬愈发渴睡起来,然他本就畏寒,往年冬日里都和小动物冬眠似的整日缩在被窝里睡不够,故本无几人察觉异样,谢青匀不放心,令郑汇每日请平安脉,只道一切如常。 可谢青匀思及自己入番兰时曾欲往归勐寺,却被告知山门暂闭,重启之日未定,便只觉郁结惊疑。 入了春后,谢青旬的嗜睡之症状却无丝毫起色,反而变本加厉,直至某日沉睡了整整一昼夜,而无论宫中还是民间的医者皆查不出缘由时,谢青匀再也坐不住,将纪予回传到书房:“悄悄去寻些方士来,另外,阿旬的境况务必给朕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许传到番兰去。” 帝王求长生之术,臣子本该劝谏,可纪予回只是行礼应道:“卑职遵命。” 纪予回清楚,今上本是最不信装神弄鬼那一套的,他只是走投无路了。 然还未及吩咐下去,苦寻多年的褚神医却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谢青匀打量着面前约莫不过而立的年轻男子,本还有所怀疑,然郑汇见了褚神医却神色讶然地唤了声“师父”,谢青匀才信面前当真是天命之年的老者,不过是驻颜有术罢了。 谢青匀尚未道明谢青旬病情,却见褚神医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陛下,殿下之疾草民无能为力,且恕草民失敬,殿下亡故乃必然中事,天命所归,究非人力所能扭转。” 谢青匀盯着他两片嘴唇一开一阖,却只觉难以消化他话中真意,他面色渐渐白下去,双手越攥越紧,鲜血从指缝中滴滴答答落下来,渗入同色的栽绒红地连枝花蓝边地毯中,瞧不出半点痕迹。 他整个人不知是惊是怒,双唇颤着开口道:“你……” “皇兄。” 一道清冽的嗓音蓦地插了进来,谢青匀猝然回身,却见谢青旬倚在门边不知听了多久,此刻正瞧着褚神医。 不知何故,谢青旬总觉得这位神医有些面善。 他轻咳两下,拢了拢身上鹤氅道:“有劳神医不远千里而来,”又吩咐郑汇,“郑太医,带神医出宫。” 郑汇从自个儿师父开口时便已眼前一黑,此刻得了楚王命令实在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连忙谢恩后扯着褚神医往外去。 待出了宫城,褚神医寻了个荒僻角落,双手结印后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 覆霜殿内,朔业拈诀换回了神侍服制,一壁往司明殿去寻心仪的女仙,一壁心道:君上归位在即,往后清闲的时候可要少许多喽。 宫中,谢青匀看着又清减几分的谢青旬,那厚实的鹤氅愈发显得他身形纤弱、病容楚楚,如早春枝头最后一朵行将萎败的绿萼白梅。 谢青旬朝谢青匀走过来,一面将他攥死的双拳掰开,一面淡声道:“生死有命,臣弟并不在意,皇兄也看开些罢。” 谢青匀垂眼凝着他鸦羽般的长睫,喃喃道:“哥哥实在没有办法……阿旬教教哥哥如何看开?” 谢青旬手一顿,俄顷只是摇了摇头:“别再去寻方士了,皇兄。” —— 入夏后,六月某一日,谢青旬自双膝以下忽地失了知觉。 谢青匀此前已将政务渐渐移交谢北渚,现下更是做起了甩手掌柜,只欲时时处处陪着谢青旬。 只是谢青旬清醒的时刻愈来越少,一整日里大多是谢青旬无声无息地深睡,谢青匀坐在床边默然望着,盛夏的日光那般毒辣耀目,可东一次间内的光景仍然孤清寂寥。 与谢青旬恰恰相反,谢青匀已很难入睡,确切而言,是他有些抗拒合上眼睛,抗拒陷入没有谢青旬的沉沉暗色里。 齐老夫人知谢青旬将入弱冠之年,也是整日担惊受怕,总想入宫来看谢青旬,可她实在年事已高,谢青旬不欲教她奔波,特特传讯道自己无虞,若她路上有个万一,自己定无颜苟活,才消了她探望的心思。 暮夏,谢青旬一连睡了五日。 醒来时见谢青匀在一旁,眼中血丝遍布,双唇也有些干裂,他静了静,问道:“臣弟是否睡了许久?” 谢青匀摇头否认:“没有,才过去没几个时辰。” 可他声音已嘶哑得不像话,谢青旬并未拆穿这拙劣的谎言,这次醒来觉得意识比前些日子稍加清明,遂对谢青匀道:“臣弟精神尚好,皇兄去梳洗一番罢。” 谢青匀是不愿稍离一瞬的,可也知道自己这副形容着实有些惹人厌,他生怕谢青旬露出嫌恶神色,便道:“哥哥很快便来,阿旬有什么事便唤菱枝姑姑,纪予回也在外头,莫要自己闷着。” 谢青旬耐心听他罗唣完,待谢青匀一步叁回头地离去,便坐上将作监打造的胡桃木轮椅到了书案旁,打算裁张宣纸来作画,可纸张边缘十分锐利,谢青旬一时不慎便被割破了指腹。 将手移到眼前,瞧着那长不足半寸却并不浅,甚至还淌了几滴血的伤口,谢青旬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 九月初叁,谢敬严于章华寺坐化,庙号武宗,遗愿不上尊谥,不设灵堂,惟与明惠皇后同穴合葬。 消息传来时,谢青匀正不知如何与谢青旬开口,踌躇入内时,却见谢青旬拿着把嵌玉银柄匕首在后腰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切口,谢青匀登时肝胆俱裂,迅疾冲过去劈手夺下那匕首,跟捏着烫手山芋似的一把丢开,第一次不那么温柔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青旬丝毫不为他气焰所迫,不慌不忙道:“臣弟不觉得痛。” 那日裁纸时他便隐隐有所觉察,今日拿最吃不得痛的后腰一试,果然丝毫不适也无,才相信自己当真失了痛觉。 谢青匀将一卷包扎用的麻布全扯开,给谢青旬腰上缠裹了一圈又一圈,语气里还含着怒,手底动作却放轻再放轻:“你不痛,哥哥可痛得很……往后再不许这样了。” 金乌西坠,最后一线天光也收尽了,谢青匀取了温水来给谢青旬濯足,思虑之下还是将谢敬严圆寂的消息徐徐吐露了,言罢生怕谢青旬伤怀,仰起头双目牢牢盯着他。 然谢青旬闻言却只是平静颔首,淡淡道:“走了未尝不是解脱,于父皇而言,这十余年来活着反是痛苦。” 谢青匀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揉着谢青旬双足,谢青旬脚背色调冷白,蹠骨细窄,薄得剔透的肌肤下隐隐透出蓝紫色的纤细脉络,趾甲略有弧度,如玉石般莹润流光。 谢青匀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碰坏了谢青旬。 正沉默着,却听头顶谢青旬倏然道:“皇兄,臣弟死时可否以火葬?” 谢青匀双手登时收紧,将谢青旬足踝摁出两圈浅浅的红痕,他失魂落魄地瞧了半晌方猛地反应过来,连忙给谢青旬轻轻揉着,无措道:“是哥哥不好,阿旬、阿旬痛不痛?” 谢青旬摆首,他双足连知觉都无,又岂会吃痛:“臣弟方才所言……” “阿旬,”谢青匀急不可耐地打断,抬起脸勉强扯了扯唇角笑道,“不说这些好不好?……哥哥受不了的。” 谢青旬望着谢青匀微红的眼眶,缄默地点了点头。 —— 无垠原野之上唯有呼啸风声,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快了……君上,就要离开那些讨厌的人了。” —————————————————— 快了……离正文结局就剩两章了。 密室里的东西会在小黑猴单独的番外交代。 人寰 旬安十八年的凛冬来得格外气势磅礴,上郢的雪落了一日又一日总是没个停息,钦天监观天象连见晕适、佩玦、彗孛、飞流、负耳、虹蜺,皆为大凶之兆,且都凑在这短短两月内,实乃旷古未闻。 谢青旬二十岁生辰的前夕是难得的霁夜,钦天监监正于仰观台上眼见紫微星光芒大盛后又急遽黯淡,立时便面如土色,两股战战,随即双膝跪地,长吁稽首。 此时此刻,谢青匀与谢青旬二人却在宫城东南方的角楼顶上。 谢青旬今日一改昏沉,唇上如染胭脂般鲜红,又心血来潮闹着要上角楼,谢青匀拗不过他,只得先屏退了此处守卫,也不用轮椅步辇,一路抱着他过来。 星斗漫天,在这高楼之上,只觉广袤苍穹近在眼前,谢青匀将谢青旬护在怀中,分明还未至而立,却已鬓抽银丝,瞧上去比久病不愈的谢青旬还要憔悴枯槁。 谢青旬手中握着铜鎏金万寿藤手炉,红螺炭熊熊燃着,可他指尖还是那般凉,谢青匀有些不安,搓了搓他手背道:“阿旬陪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谢青旬声音仿佛漂浮在夜空中:“皇兄,臣弟有些冷。” 谢青匀立刻给他将大氅又掩紧了几分,慌忙道:“那咱们这便回思贤殿,回去就不冷了。” 谢青旬注视着兄长,双目里揉碎了璀璨星辰,亦映出光芒里两个小小的谢青匀。 他缓缓道:“臣弟此生,多蒙兄长照拂……” “阿旬!”谢青匀听不得他仿佛交代遗言般的话语,“会好的,等阿旬好了……” 谢青旬听着谢青匀侈侈不休,将手炉搁在一边,抬手揉了揉眼睛,好似疲倦般地将头抵在谢青匀肩上,无声合上了双目。 谢青匀瞬间不作声了,浑身血液仿佛在冬夜里一寸寸凝结成坚冰,坚冰里却有火种,从心口一路蔓延,将四肢百骸烧成灰烬,痛得他只来得及接住谢青旬软倒的躯体,如同怕惊破什么梦境一般,压着音量哑声道:“……阿旬?” 没有回应。 “铛——” 洪亮巨响自钟楼传来,是谢青匀曾吩咐过的,谢青旬每年生辰的子正时分都要敲,以贺他来到人世。 此时此刻,却成了大丧之音。 宫中徽音阁里,戏子们还在为楚王冠礼而紧锣密鼓地排练着,《节镇宣恩》的唱词顺着朔风悠悠荡荡掠过长街,分明是痴心女与薄情郎的俗套故事,却偏偏有一句在耳畔挥之不去,一字字如向谢青匀骨缝中猛地塞了一把深冬的雪。 ——“命余莫扣鬼门关,情丝不断还须断。” 谢青匀眼眶酸胀得如针扎一般,将怀中人搂紧,贴上他还残留一点余温的颊侧,如昔年哄他入睡那般轻柔道:“宝宝睡吧……往后再也不会觉得冷……再也不会生病了。” —— 谢青匀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抱着谢青旬回了思贤殿,满殿黄门宫人见了他与谢青旬皆叩首号哭,可他流不出眼泪。 命纪予回将地窖里可保尸身不腐的千年寒玉棺启出来,谢青匀将谢青旬放进去,自箱笼中取出一支岫玉簪,簪头的小狐狸是他想象着谢青旬的模样亲手雕的。 束好谢青旬的墨发后,谢青匀取过衣架上挂的冠礼所用的空顶帻给他戴上,轻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绛纱袍。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叁加衮冕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一应服制皆与天子同。 谢青旬的脸颊忽地落了一滴水,谢青匀慌忙伸手拭去,可不知缘何又越落越多,他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阿旬……哥哥这就给阿旬擦干净……” 可他嗓音愈发滞涩,不由自主地闷咳起来,到最后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破败风箱似的“嗬嗬”声,殷红的血喷出来,溅在寒玉棺内壁与谢青旬的玄衣之上。 正值辰时,天色却倏然晦暗如末世,血色的闪电撕裂长空,惊雷一个接一个炸开,骤雨倾盆而下,风声如百鬼夜哭,在这千里冰封的寒冬腊月显得诡异而凄厉。 谢青匀仿若有所感应,猝然抬头望向窗外,便见谢青旬六岁时手植的那棵梧桐树被一道霹雳击中,那高大粗壮的参天之木眼看便要倾倒。 谢青匀双瞳猛地圆睁,疯魔一般向庭中奔去,纪予回连忙死死拽住他,谢青匀血液还在不住地自唇角蜿蜒而下,他极力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喊:“阿旬……阿旬!!!” 可整整一年心力交瘁,谢青匀体力已大不如前,只能徒然望着那梧桐树轰然倒下,尽成焦黑一片。 电闪雷鸣之下,他面色惨白地望着前方,发丝凌乱,双目赤红,仿佛下一瞬便会泣血而亡。 静默良久,谢青匀忽地起身冲进书房,自暗格里取出一个柏木匣,解了上头的玲珑锁后打开,便见匣中卧着一封未拆的信,信封边缘因年深日久已略略泛黄。 谢青匀抖着手撕开,里头唯有一张薄透的小笺。 “姑射之骨,凡世难奉。尘梦终醒,且赴琼楼。” —— 霍云收自谢青旬归国之后便愈发焦躁。 他无数次想过要抛下番兰去找谢青旬,可谢青旬每每传信过来,都是报过平安后再叮嘱他务必不可轻卸责任,他识得此确为谢青旬亲笔所书,再者说来,纵使不是出自谢青旬之手,也是谢青旬所期许的。 可入冬后他渐渐噩梦缠身,即便继续留在番兰,这般神思不属也于政事无益,遂遵从本心,由先前所择一心地仁善的族弟霍云翳暂代朝务,自己则星夜兼程赶往上郢。 然事与愿违,今岁的雪那般频繁而来势汹汹,暴雪塞途,马匹着实举步维艰,原本快马无需一月即至的路程硬生生翻了番,霍云收牵马在没过双髌的深雪中艰难跋涉时,心头渐渐漫上一片冰冷绝望。 上郢的巍峨城门近在眼前时,霍云收却听到了城中寺庙、道观、庵堂齐鸣的钟声,低沉而哀恸,在上郢大街小巷回荡着。 ——依大承之礼,若有国丧,则鸣钟叁万杵。 霍云收有些发懵地坐在马背上,身子晃了晃,魂不守舍间,握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他从马上倏地坠下。 骨骼错位的声响清晰传来,霍云收以仰躺于地的丑态望着守城侍卫额上所系的缟素,只觉便是天塌地陷,亦不及此刻摧心剖肝之痛。 —— 谢青旬的丧仪一切从简,谢青匀知他喜静,且连月落雪致五谷歉收、民生凋敝,他也定不愿再行铺张,故而免了百官与宗室哭灵,不设几筵,惟令军民着丧服,一月内暂停笙歌嫁娶便罢。 霍云收艰难行至思贤殿,先是瞧见那横亘于地的梧桐树,又见菱枝坐在门槛上神情悲戚,霍云收默了默,向菱枝走过去。 菱枝连日来哭得太狠以致视线有些模糊,好容易看清来人面容,着实有些意外,然霍云收已非当初的十一公子,番兰也不再是属国,菱枝昏沉的脑海一时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便只福了福身道:“您这是……” 霍云收喉结滚了滚:“谢青匀在哪?还有……他呢?” 菱枝闻言又不禁垂泪,轻声道:“他们不在宫中,在……” —— 时间倒回至一个时辰前。 菱枝捧着殓服对棺前的谢青匀哀声道:“陛下,该给殿下换衣裳了。” 谢青匀木着眼随手接过,给谢青旬穿上,可手忽然顿了顿,愣愣问道:“何以是左衽?” “回陛下,殓服都是左衽。” 谢青匀摇头,茫然道:“阿旬不过是睡着了,姑姑作甚咒他?” 菱枝鼻尖一酸,当即跪下,哽咽间尽是不忍:“陛下,让殿下去罢。” 谢青匀充耳不闻,迟迟未给谢青旬合上衣襟,只是贴着玉棺凝视谢青旬,便如同过去这一年一般无二,期许着下一刻谢青旬便会从睡梦中苏醒。 菱枝委实计无所出,只得断喝道:“陛下!若是不穿殓服,阴司泉路上的亡魂要不安的……陛下想令殿下如此吗!” 谢青匀双眼猛地跳了一下,仿似闯祸的幼童一般惶然道:“没有,没有……我这就给阿旬穿好。” 殓服穿戴整齐,谢青匀将人从棺中抱起来,瞧着门外拎着两桶桐油静候的纪予回,深深闭了闭眼,自胸腔碾出近乎模糊的两个字。 “走罢。” —— 霍云收如电般行至城郊荒原时,便见谢青旬与谢青匀并排躺在燃烧的草木堆之中,火光灼天,纪予回在一旁无声伫立。 霍云收目眦欲裂,上前欲扑灭那烈火,却教纪予回扯住,他回身怒声诘问:“火葬惨虐至极,无复人道,岂可用在他身上!” 纪予回瞧着因一路流离转徙而近乎鹑衣百结的霍云收,思及他即便将自己折腾得这般不堪,依旧未能见上谢青旬最后一眼,便不知是怜悯抑或讥讽般地笑了笑:“因为,这是殿下的遗愿。” —— “武宗嫡幼子,名青旬,无字,旬安元年受封楚王,旬安十八年卒,终年一十九龄。 今上追尊其为‘元嘉睿敏德诚皇帝’,庙号思宗。 尸骨火葬,馀尘悉散沧海,不入皇陵。” ———————————————————————————— 众所周知,础哥哥磨的刀,用过都说好。 际会 谢青旬睁眼时,已身处轮回台之上,朔业望眼欲穿,早早便在此搓手候着,驱走了一片又一片跃跃欲试要凑上来的小仙们,才终于见神君身影自光团中浮现,连忙兴高采烈上前来,合袖长揖于地:“朔业恭贺神君历劫圆满!” 谢青旬颔首,向覆霜殿缓步而去,行至殿门前却瞧见墙外蹲着条姿势乖巧的小黑犬,瞧他出现便要撒着欢儿扑上来。 谢青旬抬指轻易便阻了它,蹲下身道:“你并非天界精怪,骨透妖气,且目下这个……这个狗模样也非原身,来覆霜殿作甚?” 小黑犬不想他这般不好糊弄,一语便道破他的幻术,一对前爪有些挫败地刨了刨地,只得老老实实现了人形,红着脸行礼:“君上。” 历劫时的记忆是不会留到劫后的,谢青旬打量着眼前的黑袍少年,生得倒是身高腿长的,模样也算俊朗,只是着实面生得很。 天界与妖界的关系,说得好听点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说得难听点便是互相瞧不上,天界嫌妖界是一群未开化的野兽,妖界嘲天界是一众假清高的伪君子,这小妖骤然出现在九重天上,毋怪谢青旬心生疑虑。 他历劫方归,灵力恢复尚不足二成,故而只能瞧得出来方才的黑犬乃少年的伪装,却无从得知其原身形貌,但能教他以二成灵力探查原身的妖已是屈指可数,且这少年一看便年岁尚轻…… 谢青旬蓦地向他走近一步,着意沉了腔调,听上去比真妖还要蛊惑心神:“莫非……竟是妖王在此?” 身后的朔业被谢青旬的声音激得抖了抖,便见那少年跟被勾了魂似的,呆愣愣望着谢青旬:“……什、什么?” 谢青旬蹙额,新任妖王名唤七昭,闻说他两万岁即玄翼狼王位,叁万岁更是力压各族德高望重的大妖即妖王位,按说当光华内蕴、深藏不露才是,可会这般……呆气? 原本心下已然笃定的结论又有些动摇,且仍有正事尚待处理,谢青旬脑中千头万绪一时理不分明,没来由便有些烦躁,脸色也沉了下去,不愿再同少年周旋,径自撇下他往殿中去。 少年见谢青旬似是动了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目送他入内,而后有些自我厌弃地低下了头。 “不管在哪……他都讨厌我这副样子。” —— 因但凡历劫的神仙皆须亲自前去司命殿在命簿捺印后归入仙籍,故而谢青旬只在覆霜殿稍作调息便更衣而出,腾云向司命殿去。 捺印时却教司命星君告知他尚有些残识落在凡世,须得下去收回,谢青旬遂颔首,指尖光华一闪便出现在了一间屋中。 此时正值凡世午夜,床上的人却仍未入睡,一眼便望见了乍然现身的谢青旬,登时瞠目。 “你……”那人一身素衣,鬓发暗红,襟口簪了朵含苞待放的宝珠茉莉,几乎是颤栗着滚下床来,急切道,“这是、是托梦吗?在那边可都称心吗,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我烧给你。” 谢青旬知道自己于此处凡世而言乃已故之人,且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他应是辞世已近一载,眼前男人显然是将自己当作了孤魂野鬼,可谢青旬诧异的却是……自己分明已施术隐匿,这人居然能瞧见他。 谢青旬细观此人,发觉他周身确然有灵气环绕,只是十分微弱,且这丝灵气竟还与自己的系出同源,谢青旬心中愈发打鼓,然他不便久留,只是覆手收走了屋中自己的残识,而后一甩袍袖便兀自离去。 徒留一缕寒冽的白梅香悄悄汇入夜风。 谢青旬未曾注意到,男人眉心匝着乌黑死气,已呈命不久矣之相。 霍云收不敢置信地望着转瞬之间再次空寂下来的室内,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身临幻梦,抑或谢青旬从未来过,方才不过是与往昔无数昼夜曾出现过的一般,是神佛施舍于他的错觉。 愈想额角便愈觉油煎火燎,霍云收身躯逐渐蜷缩起来,他痛苦地捂住欲裂的额头与嗡鸣的双耳,刹那间只觉摘胆剜心,胸腔如被人死死扼住,令他得不了半分自如的喘息。 他面如金纸,眉眼间却渐渐浮起解脱的笑意,然而在这将死的剧痛之中,那揉进去的笑意其实扭曲而诡谲。 自谢青旬于去岁暮冬离世后,他便再未返回番兰,两国的帝位都换了更加年少的面孔来坐,边境夷狄趁大承朝局动荡而趁势偷袭,谢北渚命纪予回为主帅领兵出征,捷报传入上郢,纪予回却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霍云收岂会不知,马革裹尸,不过是因着纪予回早断了求生的意志。 谢青匀自戕、沉七昭失踪,齐家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雾,连菱枝都言自己年岁已足,恳请离宫。 故人一一离散,只剩霍云收还守在思贤殿东一次间里。 这里有谢青旬翻过的书册、捧过的茶盏、穿过的衣袍、束过的发带,一桌一椅皆是他的遗物,霍云收霸占了此处,近乎卑劣地苟延残喘着。 谢青旬那样的人,魂灵定然是升上碧落的,可自己满身杀孽,只配堕入黄泉阿鼻。 霍云收只怕若是自己死了,便再也寻不到与谢青旬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所以他贪婪地活了叁百多日,日日夜夜的疼痛与梦魇反而令他快慰。 可偷来的终究无法长久,也到了该话别的时刻。 霍云收小心翼翼地摘下襟口的皎白茉莉,痛楚令他浑身抖若筛糠,可掌心还是极力稳定地捧着那朵柔软的花,将它放在了离自己叁寸之距的地方,就这般温柔地遥望着。 再未伸手触碰过。 —— 云海之间,两名小仙娥手挽手打算去布梦池喂灵鲤,边走边聊着近日见闻。 “我听说昨日飞升上来一名凡人,初得仙骨便是上仙品阶呢,且他竟从未修炼过任何术法。” “当真?可我记得依照天条,肉眼凡胎若要如是,岂非须遭亘古未有之痛?” “正是呢,听说这人是心甘情愿被活活烧死的,断气前一瞬神识还忍着维持清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焚为焦土。” 梳着乐游髻的小仙娥说完便惧怕地抖了抖肩膀:“生生烧出来了上仙之体。” “可……”身侧荸萝红衣衫的小仙娥闻言颦眉:“若要完全飞升上仙,还得受六十四道雷刑呢。” 两颗小脑袋不约而同抬起,望着西北方向的九霄台,那处的天色永远沉黯如墨,亿万年中不分轩轾地摧毁了无数心境不坚的神仙,天雷所到之处,不容有一丝一毫的脉脉温情。 —— 谢青旬正欲出门去极西梵境赴佛主法会,远远便见覆霜殿外趴着个半死不活的身影,他提步近前,那身影见到他,还拄着手肘向他爬了半寸,随即脱力一般地再次匍匐于地。 谢青旬:“……” 地上那男子是个神仙无疑,可一丝神力也无,浑身上下血流如注的,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指尖还有些发黑,应是天雷所致。 谢青旬不禁怀疑,这莫不是从九霄台一路爬到覆霜殿来的? 毫无神力竟能熬过天雷,撑了这许久仍一息尚存的,谢青旬倒真从未见过,秉持着提携优质后辈的仁爱品格,神君给他施了个治愈术,一时半会是死不成了,只是恢复仍需多加休养而已。 他正要走,男子却忽然勉力抬手握住了他的足踝,血迹浸透了那处的一小块衣角。 谢青旬立时双眉紧锁,他不喜人触碰,当即便要抽出来,恰巧那男子也是强弩之末,谢青旬使力一挣便脱离了那只手掌。 男子徒劳地虚虚握了握拳,还想再去牵谢青旬,可神君御风而行,顷刻间便在万里之外了,还顺便施了个清洁术弄干净了衣衫。 殿前一时鸦默雀静,唯有重伤之体发出虚弱短促的喘息,夹杂着唇齿间几个啼血般的字。 “阿旬……怎么不认得哥哥了。” —— “神君,青匀上仙又在外头……还有小妖王。” 谢青旬正坐在池边水榭里临风煮茶,听朔业来报,眉目间毫无动容:“随他们去。” 谢青匀的身份他大致清楚,是自己历劫时的兄长,可前尘往事谢青旬早忘了个彻底,二十年同神君所经历的几十万载岁月相比,实在如同弹指一瞬,短暂到甚至不值一哂。 至于那只呆头鹅似的小妖王,他更是毫无兴趣。 况他性子本就冷淡清净,分毫不想与区区一段劫数里的人事再有牵扯,故而从不理会谢青匀与七昭。 谢青旬漠然啜着盏中茶,往池畔瞥了眼,不经意道:“那棵危麝木瞧着倒有些少见。” 朔业登时得意洋洋地笑道:“可不,我瞧它这色泽可称凤毛麟角,且恰巧与君上一般都生于覆霜山,委实有缘,便移栽过来讨您高兴。” 谢青旬睨了他一眼:“……知道了,百年内不下厨。” 朔业感激涕零:“多谢君上!不,我是说……太遗憾了。” 九重天上惠风和畅,暖融融拂过危麝木的枝梢,蓊蔼繁密的暗红叶片轻轻响。 (正文完) —————————————————————— 番外见吼。 番外·晦暝 七昭原也不叫七昭,而唤作七暝,坐上妖王位之时,其实还是只将将成年的小狼。 在族中驻地额化山待了太久,再好的景致也易觉乏味,小妖王听闻妖界边缘有一处凡人开设的“何愁市集”,卖品皆是物主获奇遇后得来,世上仅此一件,一律只售与妖而不售与人,且从不明码标价,更难得的是,即便数妖同时同处入内,所见人物竟也各不相同,便兴致盎然地前往一观。 可信马由缰地逛了半日,从提升妖力的丸药、威风凛凛的法器、九重天诸神的风流轶事,到裹住苏绣绣娘熬坏了眼睛后坠下的第一颗血泪的琥珀、以某朝皇后与圣僧为原型的极品春宫图册,都未能入小妖王的法眼。 直至市集尽头,妖界靡丽的柔风卷携了一束极为幽微清冽的白梅冷香,如宿命般丝丝缕缕缠住了七暝的五感。 仿若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七暝转头便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视线定格在中年男子手中的卷轴上,苏木为轴,以石灰汤转色,徐徐展卷,便见鲛绡之上一位霜堆雪砌似的少年郎君,头戴九宿冠,手执月华剑,腰佩云骨笛,一眼便知是天界装束。 男子见七暝有所意动,便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这画上可是九重天一位地位极崇高的神君,而今他仙术绝世,真容已然不得而知了,初即神君之位已然是叁十余万年前之事,彼时便纵有画像也早已放佚,这一幅能留存下来已属不易,此画熏香是仿照他肌骨自生的白梅冷香所制,轴中还藏了一绺他的乌发……” 七暝抬手打断:“出价即可。” 中年男子上下扫视他,被面部横肉挤成一条细缝的双目射出精明的锐光,狮子大开口道:“我要这位妖郎一半妖丹。” 妖丹之于诸妖较之心脏之于凡人更为要紧,一旦剖出便无从挽回,若是活体剖丹,此后每十年便须经历一次阴火碎骨之痛,而每痛一次都可能夺去一只妖的性命,且剖丹后若要修为精进速度不受影响,便须付出数倍于前的工夫,妖寿亦将生生折损泰半。 小妖王虽年轻,却并不痴傻,不会为一幅画付出这般惨烈的代价。 他转身便走。 中年男子亦并未如寻常凡世摊贩那般让价挽留,只是从容自如地卷起手中画像,嘴角浮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 自“何愁市集”归去后,七暝开始毫无缘由地辗转反侧起来。 威风八面的妖王雄踞山巅,双翼若垂天之云,仰望额化山的夜空总觉极尽绚烂,不知九重天何如,闲来便去瞧瞧倒也无妨,他想。 避开南天门的守卫于七暝而言易如反掌,他悄悄在云海间徜徉了一日复一日,渐渐便发现许多瞧着仙力低微的小精怪都爱往同一方向跑,他循着那轨迹潜过去,便望见巍巍匾额上“覆霜殿”叁个大字。 那些小精怪爱做逾墙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行径,小妖王不屑于此,遂只是伏在殿墙外,可覆霜殿太大了,谢青旬在殿中时,七暝连片衣角都瞧不得,即便偶尔出门,亦是相距甚远,即便七暝偷偷扒着墙头极目远眺,仍只能望见和初生妖崽差不多大小的一道白影。 他亦不敢再靠近,毕竟谢青旬不同于天界诸多草包,若是教其发觉不免棘手。 这般蹲守了十数日,七暝晓得如此徒劳地耗下去,他至死也难同谢青旬打照面。 忽而想到妖界诸族之主皆有溯洄光阴之能,然此异能究为倒行逆施,即便无法更改过往人事,终其一生仍仅得用一次。 此后万余年,已是妖王的他念及彼时心绪,竟不知是出于年轻气盛、定要见到谢青旬形貌的执拗,抑或是……抑或是…… 总之,小妖王额间寒芒乍现,睁眼时已是叁十万年前的古战场——隼尾原,此地乃谢青旬任神君后首战所在,据说他率十万天兵前往镇压肆意屠戮凡世的魔界,血战七日七夜后凯旋,从此开启百战不殆的熠熠传奇。 因时间跨度太大所耗妖力甚巨,七暝难以维持人形,乍一出现便现了原形,还是幼年态,且玄翼狼族的小狼与别个尖吻长毛的狼族不同,生得吻部钝圆、毛发蓬松,除了凶狠眼神与下垂狼尾外,同家犬几乎相差无几。 此时战事初毕,魔界擅使戾火,将恶战后的原野燎得满目疮痍,犹如实质的滚滚浓烟尚未散去,风雷震荡中,一雪衣少年郎执剑缓缓落地。 即便是这样的鏖战,谢青旬竟也不着甲胄,裸露在外的指尖与脖颈可见戾火炙烫后的伤口,还在一路淌着血,可那潇然飘逸的大袖长袍依旧纤尘不染,广袪一扬,便给这战后寸草不生的阔野布下一场清润的甘霖。 踏着满地砂砾焦土,在污秽的烟尘与迷蒙细雨中,七暝甫一回神,便对上了谢青旬如浸寒冰的乌润眼瞳。 漫天浊黑恶景里,他是唯一洁净出尘的白,而脖颈却有一抹血痕鲜红蜿蜒,艳得近乎摄人。 小妖王笔直朝下的尾巴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缓缓地翘了起来,而后邀宠似的摇摆起来。 谢青旬先前便已命副将率兵先行回营,自己则留下布雨以扑灭余焰,连日烟气熏得谢青旬目力稍有受损,是以他虽同七暝四目相对,其实压根没瞧见地上那只丁点大的玄翼狼。 待终于瞧清楚时,入目的便是一只摆尾吐舌的小黑犬。 谢青旬:“……?” 下一刻,一根携着戾火的流矢凭空而来,瞬间洞穿了七暝的两条前腿,并顺带烧焦了一小撮绒毛。 妖力尽失的小妖王:“……” 他咬牙坚持了须臾,还是未能支撑住,“啪”一声趴在了地上。 七暝知道自己这模样完全不英姿勃勃,反而滑稽蠢笨至极,干脆把头埋进爪子里装死,企盼谢青旬会恻隐之心一动,而后捡起自己来。 谢青旬也诚如他所愿,只是…… 七暝感受着将自己周身包裹住的透明光球,这光球内里中空,尽管内壁唯有一层柔软的薄膜,却质地坚韧,不会被他的爪尖刺破。 谢青旬慢悠悠腾云向营帐而去,光球也漂浮在他身侧随着他向前缓慢平移,察觉身旁投来的目光,虽说七暝现下口不能言,可谢青旬大抵还是明了其意,因为秉性爱洁的神君缄默少顷后,毫不留情地道:“……你身上脏。” 小妖王觉得自己简直受了天大的冤枉。 他腿动不了,便只能在光球里艰难翻滚,试图将全身的毛竖起来,从而证明他是怎样一只干净整洁的玄翼狼。 神君由他闹腾,待入了营帐,指尖凝雪成刃,在七暝尚未回神时撤了光球,先砍断箭矢,接着将他两条前腿上的绒毛剃得一根不剩。 七暝望着自己霎时间如濯濯童山般的前腿,哀哀嚎了一嗓子。 谢青旬身上也有伤,可治愈术对戾火无用,须得去医仙长处问诊,但在此之前,他更想先行沐身换衣。 故而七暝尚未及哀悼自己光秃秃的前腿,便被横空飞来的衣袍兜头盖住,顷刻间眼前陷入漆黑,六合八荒间仿似仅剩了这雪衣之上铺天盖地的白梅冷香,无孔不入地钻进通身经络,激得他厚实皮毛之下整头狼都灼烫透红。 他想,先时“何愁市集”上那画卷所熏的香气实属里丑捧心,根本不得谢青旬万中之一的精髓,还有那画工,更同谢青旬的绝代容色有霄壤之别。 头顶神君的警告凉凉地渗进来:“不许偷瞧。” 外头日晷上的时辰一刹一刹地挪过去,谢青旬在水晶帘内陶然自得地泡着澡,水晶帘外的小妖王跟被丢进了蒸笼似的,从耳尖到尾巴梢愈来愈热,分明他什么都听不到也瞧不见,然而这般的含蓄隐晦却似乎比谢青旬当面解衣入浴更令他悸动无措。 是以谢青旬清清爽爽地出来时,便察觉七暝身上温度高得跟个小火球似的,一时之间谢青旬倒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被那长袍捂热了,还是由于外伤引起的高热。 谢青旬再次召了光球,载着小火狼往医仙长的营帐去。 七暝原以为医仙长应是个髯垂玉线的老者,孰料却是个相貌英隽卓异的青年,见谢青旬带着七暝进来,忙大步流星迎上来,眉心深锁:“君上受伤了?我给您瞧瞧。” 谢青旬首肯,医仙长遂一面为谢青旬查看伤势,一面睇了眼目露凶光却秃了腿的七暝,忍俊不禁道:“君上这灵宠瞧着很有些……不拘一格。” 谢青旬一针见血:“是有些丑。” 七暝闻言,两条完好的后腿胡乱扑腾着,也不顾自个儿伤口还汩汩流血,只想把前腿迭到肚皮底下,只盼谢青旬少嫌他一分。 他如今百爪挠心般地想快些恢复妖力,即便变不回人形,至少让谢青旬瞧瞧他成年之后的模样,说不定……说不定神君会觉得自己仿佛也有一点点好看。 医仙长给七暝拔了箭后便拿了治疗戾火的菱芰花膏来,揩了点正要涂到谢青旬指上,小妖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龇牙咧嘴地就嚎起来,若是此刻他能动弹,只怕早猱身飞扑过去了。 医仙长猝然一惊,诧异地望着怒发冲冠的小妖王:“这是怎么了?” 谢青旬瞟了眼骤然狂躁的小黑犬:“不必管他。” 医仙长遂继续握着谢青旬指根细细匀开那药膏,又沾了点凑近谢青匀细颈,那处滑腻细润竟似胜过这花膏,他动作越发轻柔,耳根却逐渐烙上灼红。 待将谢青旬伤势料理完毕,医仙长转而拿起另一瓶要给七暝前腿上药,可他压根不配合,爪子藏在肚皮下死活不乐意伸出来,教医仙长委实新奇:“这小犬好有灵性。” 七暝虽为狼妖,却也晓得凡人讲究男女大防,那起子神仙亦复如斯,他倒觉得男男也当如是,故而宁死也不愿与这医仙长接触,定要守好自个儿的贞洁。 谢青旬见小妖王与医仙长对峙时跟头犟驴似的,不由哑然失笑,毫不温柔地拽住他爪子,接过医仙长手中的菱芰花膏,厚厚糊在了他被流矢钉出的患处。 正待辞别之时,谢青旬袪裼却教医仙长轻轻捏住,他以目询问,却见对方先抛了个诀令七暝不能作声,而后缓缓揽过谢青旬腰肢,低头温柔地印上了神君的绯红双唇。 谢青旬并未推开。 七暝睖着医仙长环着谢青旬腰身的那条胳臂,此仙面容虽文质彬彬,手臂却青筋虬露、结实强劲,越发衬得那段窄腰柔韧若柳、不堪攀折,小妖王几乎发指眦裂,如若现下是人形,大约要揎拳捋袖,誓与这淫贼以命相博。 这厢缠绵旖旎方罢,医仙长又以唇蹭了蹭谢青旬鼻尖,低喘道:“战事已罢,这几日将士修整,医仙们也多了闲暇,我、我夜里可否去寻君上……” 七暝心中呐喊了千万遍不可,可谢青旬只是不置可否道:“再说罢。” 接下来几日,谢青旬都忙于以仅有他能使出的驭霜术扫除隼尾原上残余的魔气,他不便带上七暝,故而每日破晓,小妖王目送谢青旬出帐后,便乖乖蹲在外头从晨光熹微等到月白风清。 乍一望见神君仗剑归来的身影遥遥出现时,尚隔着老远,小妖王便已经摇着尾巴欢快地迎上去。 谢青旬虽不会伸手抱他,可偶尔也会揉揉他的耳朵抑或捋一捋他的尾巴,而每当此时,七暝便只觉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壁耽溺于同谢青旬的亲昵,一壁为自己身上因谢青旬的抚触而生出的颤栗酥麻之感而惶惑。 可那恬不知耻的医仙长果然贼心不死,七暝被神君拎着四脚丢出帐外的时候,心中醋坛子倾侧得能将六合八荒全淹没了。 他竖起双耳听着神君情动时细弱的颤吟,虽则怒不可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歆羡至极,小妖王只恨自己现下不得以人形相示,否则,即便同谢青旬自有云泥之别,亦断不会……断不会在容貌气度上败与那劳什子医仙长。 然而下弦月高悬天际时,小妖王已然顾不得心头这百感交集,他只觉浑身燥热、血气激窜,因他似乎……似乎听到神君哭了。 可那哭声又…… 七暝沉喑地“嗷”了声,脑袋和四肢蜷起来,将自己团成了个小毛球。 —————————————————————————— 础子哥邪魅叼玫瑰: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想想叁十多万年都处男也太亏待我们旬旬了,所以中间肯定会有颜好活好的来伺候宝贝爽利一番。 但攻不一样哈,攻哪怕叁亿年也得守住七初。 长长的更新当作端午节礼物~我本来以为番外没多长,结果写啊写怎么这么多……而且预告一下,打算给匀哥加个番外了(良心发现)。 番外·昭朗 今儿个七暝正四脚朝天地躺在神侍给他临时搭好的小窝里,谢青旬右手写战报,左手随意地挠着他的肚皮,小妖王双耳随之一动一动的,俨然已经全然适应了自己被神君当成玄翼狼族最为不齿的家犬这一事实。 但谢青旬目不斜视,难免手底失了准头,指尖不经意便拨到了下头某处,闻得七暝短促地“呜”了一声,谢青旬一滞,垂首望向自己左手所在的位置。 帐中阒寂片刻。 神君郑重且冷酷道:“有些小。” 七暝闻言“嗷”一嗓子蹦起来,他拼命想解释自己现下是幼年态,才会……才会……总之与成年后分毫不可同日而语,可他整头狼都快拧成麻花了,谢青旬也未能领悟他心中所思。 七暝觉得自己俄顷便会窝囊地哭出来,遂惨叫着去拱谢青旬掌心,谢青旬不明所以,隐约能猜到他大抵有些自尊心受挫,便戳了戳他耳尖换个话题:“你可有名字?” 七暝连忙用爪子在地上刨了自己的名字出来,可谢青旬此时虽已位至神君,也仍是少年郎,还未到后世通晓各界文字的博识之境,睇着那仅能看出来是两个字的奇异曲线,谢青旬干脆另起炉灶:“莫若,我给你取一个?” 如此更合了七暝心意,他连忙点头如捣蒜。 谢青旬稍作思忖:“‘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虽是形容人的,可你鸣声嘹亮,便也唤作‘昭昭’如何?” 其实无论谢青旬取什么,七暝都会奉若至宝,从谢青旬口中说出来,他便觉得再没有比“昭昭”更与自己相配的名字了。 于是乎,七暝一去不返,今后唯有七昭。 独属于谢青旬的七昭。 —— 腿伤痊愈时,谢青旬便让七昭去留随意,可他乍闻谢青旬要赶自己走,连忙讨好地不停“嗷呜”乱叫,拿脑袋拼命拱神君的掌心和腰腹,谢青旬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费神,左右偶尔逗弄他也颇有趣味。 然而谢青旬班师之时,七昭的溯洄之能终是撑到了极限。 察觉自己再次回到额化山时,七昭不得不强压下与谢青旬判袂的怅惘,匆促赶至“何愁市集”,幸而那售画人尚未寻到买主,因妖丹离体时自带凶煞,凡人触之即死,须待七日后方可让与,是故七昭便同他先立了血契,定于七日后在此银货两讫。 小妖王在额化山腰寻了处幽僻的洞口,剖丹时能清晰地听到新发于硎的利刃一寸寸破开皮肤与肌肉的声响,痛到他血肉包裹下的妖骨似乎都在难以抑制地痉挛,浑厚的妖力急遽外泄,激得那根根坚固的骨骼表面甚至隐隐出现了裂痕,碧莹莹的妖血顺着石床一路逶迤到洞外。 妖界上下闻说妖王剖丹不由齐齐震动,无不以为妖王之位不日便待易主。 短短七夜,小妖王原本英挺匀称的身形迅速清癯下去,面容愈发棱角分明,本就不甚和善的相貌又添几分冰冷凶戾。 即便剖丹后的反噬之火与妖力异动的冰寒之气带来神魂俱碎的痛感,可七昭想到那幅画便一瞬也不欲久等,到“何愁市集”入口时,妖力溢散得愈发剧烈,他几乎吃力地半跪着往先前约好的地点挪动。 却不想那里空空如也。 小妖王身子晃了晃,仍不死心地拖着伤躯想往别处去寻,有好心肠的老翁见此不忍,便拍拍他肩膀道:“妖郎莫白费力气了,昨日不知哪里来的一队兵丁,砸了摊子抢了许多东西,人也伤了不少,你要找的人大约也在其中罢。” 诚然以小妖王的实力,先前若要强抢那画委实轻而易举,可他不愿那般对待谢青旬,从第一眼就不愿,哪怕他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意,哪怕那不过是一幅画像。 妖界向来鄙夷恃强凌弱之举,且六界自有法则,若以妖术施与手无寸刃的凡人必遭天罚,是以“何愁市集”里的凡人方能与之相安无事数百年,可谁曾想临了却挨了自己人的屠刀。 七昭脑中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噪声,他艰难地领悟着老翁的话语,眸底渐渐漫上猩红刺骨的杀意。 第二日,小妖王便收到了青旬神君已下界历劫的音讯,四海之内,除去司命星君与朔业,无一知晓神君落魂何处,可隼尾原外,七昭曾暗自以妖王心头血与谢青旬指尖伤口相融,如此不论他身处何方,都永不会同小妖王失散。 —— 沉夫人难产,真正的忠勇侯世子其实一娩出便是死胎,七昭干脆化形为婴孩顶了他的身份,且在忠勇侯病逝后不经意让胡氏瞧见府中仆妇克扣他吃食用度的场景,如愿以偿地一步步走到了谢青旬身侧。 霍肃霆大肆掠夺“何愁市集”,又一生怙恶不悛,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终究在儿子们的同室操戈中凄惨死去。 七昭在密室最深处找到了谢青旬的画像,隼尾原上的每时每刻仍历历在目,他抱着卷轴爱不释手,如同雕塑般在里头枯坐了一天一夜。 没有谁比他更明了,谢青旬于这十丈软红仅是过客而已,可他仍为谢青旬病骨支离的模样而感到心痛,为谢青匀于他剖丹之痛发作时与谢青旬欢好而妒意翻涌,并无时无刻不憧憬着谢青旬劫后归位那一日。 可谢青旬遗忘了凡世的二十春秋,更早已遗忘了叁十万年前那只送上门来、恨不能从早到晚黏着他的小黑犬。 并非谁都能如神君般与天地同寿,昔时那医仙长早已羽化消散,渡劫也已告终,小妖王以为便纵神君忘却了自己,往后也终有千万载可以与神君履足差肩,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纵然谢青旬在凡世死去,讨厌的人竟也能追到九重天来。 小妖王只是短暂地沮丧了会,又重燃斗志,毫不见外地将覆霜殿墙外的云海当作了自己的妖王宫,不分昼夜赖在那,断不给谢青匀乘虚而入的罅隙。 仍是遥遥守着,可七昭情根深种,自是换了心境,故而懊悔的情绪渐渐涌上来——他当年初至覆霜殿时明明应当发觉,即便谢青旬远到只能瞧见半臂长的身影,也藏着六合八荒最清渺绝尘的神韵。 总之,神君劫尽归来后,本便不如何清净的覆霜殿外从此愈发热闹起来。 —— 不晓得妖是否也有劫数,可如若前路是谢青旬,则七昭只盼至死沉溺于这劫数之中。 神君不必招手,不必相望,甚至不必置身于七昭眼前,便纵远隔重山,小黑犬也会奔赴万里寻到饲主,再满心爱意地贴上去,求他将自己从头到尾玩个遍。 回望来时路,剥开伤痛与酸楚的外壳,内里终将酿作毕生珍视的甜蜜。 此生有幸相逢,甘愿断肠摧心,令神魂归他所有。 【小彩蛋】 云海苍茫,连绵起伏,远望时宛如遥山迭翠。 粗硬的性器在幽窄的花穴中卖力地顶肏着,蕊心吐露的潺潺清液几乎将身下那朵原本轻盈雪白的云浸得饱和乌黑,只是这样一朵乌云是绝无可能被龙王拉出去布雨的,下场能且只能是被小妖王迭叁迭后秘藏于妖王宫。 谢青旬睫羽如雨挂珠帘,瞳中水色连波,两朵奶尖尖被嘬得湿粉,吻痕遍布的玉白躯体与身下饱蘸浓墨般的浮云相映衬,愈增其娇弱鲜妍。 见极东苍旻已微露一痕鱼肚白,而身上的七昭仍无鸣金收兵的迹象,不得已之下神君只得收紧力竭发颤的软腰,艰难地抬起一只皑如新雪的玉足,蹭了蹭小妖王的尾椎骨。 那力度轻柔如鸿翅一掠,却偏偏令奋力耕耘的小妖王腰眼顿时一麻,愈加狠厉地挺胯最后凿贯了十数下,将自己与谢青旬皆送上了极乐之巅。 潇潇骤雨初歇。 虽说谢青旬神祇之身,自然不似在凡世时那般孱弱畏寒,可到底是冰魄雪骨,素来爱靠着暖和些的物事,是以小妖王自觉地化了原形,他的狼形成年态比谢青旬大上一圈,足以令神君惬心恬意地趴在他身上养神。 纵使小妖王浑身肌肉都如木石般硬邦邦的,可皮毛却十分浓密柔软,谢青旬将脸埋进油光水滑的狼毛里,不太温柔地揉捏着七昭竹批般的双耳,痒得他不断摆尾巴,脊背上耸立的玄色双翼遮天蔽日,此刻也被刺激得小幅度地扑棱着,可又丝毫不想避开正狎戏着自己的那双修如竹枝的手。 在神君面前,小妖王每每将自个儿的威严冷肃抛诸于九霄云外。 谢青旬玩腻了耳朵,又伸手去够七昭的尾巴,细润指尖在末梢的绒毛上轻飘飘地拂弄,小妖王才经历了情事,有些抵抗不住这般的逗引,闷闷地“嗷呜”叫着向谢青旬告饶。 神君遽然撤了手,七昭还未顾得上失落,便被猛搓了下尾巴尖。 小妖王可怜巴巴地抖了抖。 谢青旬又搓了下。 七昭又抖了抖。 又搓。 又抖。 …… 神君仅凭一只手,就把小妖王玩坏了。 ———————————————————————————— 从“晦暝”到“昭朗”,因为旬旬就是小黑猴的光源鸭。 番外·溯洄 夜阑岑寂,月明如昼。 谢青匀醒时只觉寒风侵肌,无意间伸了伸手,却骤然触到一片冷滑,凉得他不由打了个激灵,侧目望去,却见四周围着剔透的玉石——他正置身于谢青旬殪没后曾躺过的那具千年寒玉棺中。 他立时起身,长腿一迈出了玉棺,正见菱枝入内奉茶,谢青匀顿了顿,分明满腹疑问,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菱枝见他杵着不动,便困惑道:“陛下怎么了?” 谢青匀深吸口气后道:“姑姑……阿旬呢?” 菱枝神情愈发糊涂:“阿旬?阿旬是谁?” 谢青匀怔住,脸色白了白,强笑道:“……姑姑切莫诓骗朕。” 菱枝只是摇头,认真道:“奴婢确然不知阿旬是何人。” 谢青旬回身一指那寒玉棺:“那这是何……” 话音戛然而止。 身后哪还有甚么千年寒玉棺,俨然唯有一张榉木雕花拔步床。 谢青匀唇角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他不顾身后菱枝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出了内室,见纪予回正佩刀站在廊下,便疾步近前,劈头便问:“纪予回,端平二十叁年冬……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纪予回见他行止怪异,有片刻茫然,而后恭敬回禀:“陛下,端平二十叁年冬,是明惠皇后长逝之时。” 谢青匀身形一晃,倒退几步才借殿外圆柱稳住脚步,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会……难道不应是、是阿旬降生的时候!” 他渐渐握紧双拳,飞也似地赶往书房,可原先存放不晦大师信笺的位置根本没有暗格,他将那书架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果真毫无所得。 谢青匀只觉命运同自己开了个莫大的顽笑,分明已找到了谢青旬,在那里,他无病无灾、康乐长生,谢青匀满心欢喜,以为往后自有天长地久可供相守。 可不过一夕之间,他又失去了这一切,甚至远不如前,这是一个谢青旬从未途经的大承,除了自己,谢青旬不曾存在于任何人的回忆之中,没有梧桐树,没有寒玉棺,没有短折而死的楚王。 谢青匀胸腔剧痛,行尸走肉般向殿外去,他想去齐府一趟,最后问一问齐老夫人,若是仍没有结果……便再自焚一次。 他总是要找到谢青旬的。 可恍惚之间,眼前景物渐渐朦胧起来,一道声音自上空悠哉传来:“你想见他吗?” 谢青匀抬眼望去,便见一青袍男子吊儿郎当地叼着根草叶坐在云上,谢青匀抿唇,当即肯定道:“想。” 男子笑了笑:“你可想好了,他可未必会给你好脸色。” 谢青匀沉声道:“烦请阁下施以援手。” 男子便也不多言,随手打了个响指,“喀”一声,谢青旬眼前登时换了场景。 夕阳的余晖尚有些刺眼,谢青匀忍不住抬手遮了遮,便见手腕上有一圈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链子,有个圆盘紧挨着手背,上头刻着些奇形怪状的字符,中心分出去叁根长短不一的针。 他有些愣怔,却听身侧传来一声轻咳。 那一声极其短促而微弱,却教谢青匀猛地顿住了身子。 他僵硬地侧身,目光垂下,便见到谢青旬躺在张有一人长的软椅上,身上盖着纯白的羊绒薄毯,记忆中墨黑及腰的长发剪得很短,露出修长纤细的玉颈,凝视着谢青匀的目光深邃沉静。 谢青匀滚了滚喉结,伸手极轻地抚了下他的脸颊,指尖传来微凉的触觉,谢青匀犹觉不真实,正欲再靠近些,却听谢青旬开口:“谢总。” 谢青匀:“……什么?” 谢青旬再次咳了咳,缓声道:“遗嘱我已经公证过了,遗产都会捐给谢氏设立的基金会……咳、咳咳……” 谢青匀完全不知他所说何意,见他咳得快憋出眼泪,连忙把人扶起来揽进怀里,刚想给他拍背,谢青旬却渐渐不再咳了,手臂搭在谢青匀肩上,头靠着谢青匀颈窝,渐渐停了呼吸。 谢青匀随之怔住,他无意识地攥紧了谢青旬身上的薄毯,想诘问那送他来此的青袍人——难道所谓相见,便是要他再次体会谢青旬在自己怀中咽气的锥心之痛吗? 他拢了拢谢青旬冰凉的指尖,可下一瞬,四面事物又再次消失,空气闷热起来,耳畔传来喧嚣声。 “快走快走,晚了可更排不上号了。” “唉,好可惜啊我今天考试,没听到谢师兄的发言。” “得了吧,就算不考试,那礼堂外头的树上都坐了人,你这小身板能挤得过别人?” “那现在后台不也都是人吗,什么时候才能要到签名啊,我还想和师兄合照呢。” “少啰里吧嗦,你去不去?不去我可不管你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这辈子可能就这一回呢。” “……” 谢青匀直觉他们口中的“谢师兄”便是谢青旬,连忙随着人潮往同一方向去。 从午后排到日头西斜,前头的人越来越少,谢青匀终于隔着长队望见了令他寤寐思服的身影。 他仍是短发,衣着与大承的宽袍大袖不同,是谢青匀从未见过的式样,可依然风姿清朗、气度卓尔。 有男人拿了条围巾请他签名,谢青旬顿了顿,签完名字后抬头说了句什么,唇角翘起一点,分明是微不可察的弧度,可仍然惹得对面那人的脸几乎红透了,将围巾当稀世奇珍一般捧着往外走去。 谢青匀本来便排在末尾,待终于走到谢青旬跟前时,周围已然空空荡荡。 室内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但终究难抵一整日的人头攒动,即便不似外头那般酷热,也凉快不到哪去,可谢青旬额上一滴细汗也无,谢青匀被那双清凌凌的双瞳一望,仿佛周身躁郁亦顷刻消弭。 谢青匀不由得想,谢青旬在这个世界可还会时时病痛缠身吗,何以仍是这般清瘦? 谢青旬大约是以为没人了,归整桌上纸笔后便直接站起,奈何坐了一下午有些血气不畅,乍然起身时有些晕眩,本打算扶住桌子缓一缓,身体却被一双温热牢固的手臂稳稳地托住。 谢青旬抬眼见是谢青匀,面色先是有些意外,而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双臂道:“谢总来这凑什么热闹。” 语气算不得熟稔。 谢青匀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开口露了马脚,教谢青旬察觉自己并非他口中的“谢总”,更忍不住想,这里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与自己生得一般无二?那这个人和谢青旬……又会是什么关系? 眼前忽地再次闪烁,谢青匀已习以为常,此番是落雪之时,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谢青旬从一幢建筑中走出,谢青匀正要迎上去,却见旁侧一身影更快地飞奔上前,语气有点埋怨:“怎么又不穿羽绒服?” 谢青旬摇头拒绝:“难看。” 对面少年有点生气,又舍不得对他发怒,牵着人走到花坛后面,解下谢青旬不够御寒的外衣,把臂弯里搭的羽绒服给他裹上,帽子围巾手套也一样不落,再从袋子里拿出热饮让他捂手,接着从背包里掏出把伞,整个罩在谢青旬头顶,二人并肩往前走去。 谢青匀站在不远处,越看越觉得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他自然无法容忍自家白菜被猪拱,直接喊道:“阿旬!” 前方俩人闻声回头,谢青匀足下乘风,几步便到了近前,一把攥住谢青旬腕子:“跟我走。” 谢青旬还未开口,那少年先握住了谢青旬另一边手腕,酸不溜丢又十分忐忑地问:“阿旬……他是你前男友吗?” 谢青旬仿佛也有些懵,试图将手腕挣脱出来:“不是,”又补充道,“不认识。” ——不认识。 谢青匀仿佛被这叁个字刺出千疮百孔,疼得他喉间一阵阵发苦,他已意识到自己正以逆流的方式经历谢青旬在这个异世界的一生,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将面临他投诸于自己的……从熟悉到陌生的眼神。 在这里,他们连名义上的兄弟关系亦不再有,不过是两个名字相似的陌路人。 谢青匀艰难道:“我、我是……” 可出口的话语又难以为继,因谢青匀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是谁,哪怕他想冒充那个“谢总”,可奈何他连那个人的名姓都不晓得。 那少年从谢青旬说不认识时便已乐得找不着北,只觉得谢青匀疯疯癫癫的,见他还握着自家男朋友的手腕,登时不满地伸手推他,谢青匀注意力都在谢青旬身上,猝不及防便被那少年推得向后趔趄数步。 谢青旬始终漠然地望着他,眼中无丝毫温情。 少年护着谢青旬转身走远,自己完全暴露在深雪中,却只顾着给谢青旬撑好了伞,一路黏黏糊糊地贴着他,时不时低头蹭蹭他脸颊,眼中满是爱意。 谢青匀茕孑地站在原地,朔风凛冽砭骨,白茫茫的细雪落在他的肩头,大约是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不一会便结了少许小颗粒的冰。 他看到少年自然地接过谢青旬喝不下的热饮,不甚斯文地几口吸了个干净,然后捧着谢青旬的脸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 “宝贝,你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不。” “唉,我家阿旬这么受欢迎,可不能抛弃我。” “那你好好表现。” “遵命长官!” …… 再回神时,脚下地面湿润,鼻息间有雨后泥土的酸腥气,谢青匀望着满地的枯黄叶片,以及……一个小小的白汤圆。 谢青匀记得清清楚楚,这是谢青旬刚满两岁时的样子。 他望着小阿旬,眼泪几乎瞬间汹涌而下,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喉间与唇舌,令他几乎无法开口唤一声眼前小婴儿的名字。 小阿旬也哭了。 原因无他,只是谢青匀委实太高了,对于小汤圆来说很有压迫感,他又忽然失控落泪,小阿旬无法不感到惧怕。 谢青匀一见小阿旬哭,连忙蹲下身想哄,可这样仍然无法同小阿旬平视,他便直接换了跪姿,未干的雨水刹那间浸透了他膝盖以下的衣料,谢青匀浑然未觉,他不敢抱小阿旬,现在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个素未谋面的怪人,若是贸然碰他,只怕要把小汤圆吓坏了。 “阿旬?” 忽然有女声自不远处传来,同齐月尤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人提着草莓焦急地跑过来,一把抱起小阿旬,谢青匀也如傀儡般随之站起。 齐月尤打量了下面上泪痕未干的谢青匀,这男人比她高出许多,又举止古怪,她不欲多生事端,便只是抱着小汤圆往家中去。 谢青匀听见女人温柔地问:“阿旬认识刚才的叔叔吗?” “呜呜呜……不……” “没事没事,旬宝不哭不哭,妈妈带你回家,咱们吃甜甜的草莓。” “呜呜……那呜、爸爸呢……” “爸爸出去工作啦,很快就回来,回来带宝宝打怪兽好不好?” “好……呜呜呜呜……” 谢青匀倏然想起在大承时,小阿旬刚学走路的时候总是摔跤,小婴儿学步都是这样的,可小阿旬被阖宫上下宠得有点娇气,摔狠了就会哭,他又先天不足,连哭声也不如别个小婴儿那般洪亮,只能细弱地呜咽着,泪珠子却饱满,总是大颗大颗地往下坠,像只被恶劣的猛兽打坏了的小奶猫。 他还那么小,连周岁都未满,谢青匀看得心都碎了,每每只得抱他起来柔声轻哄,还是齐老夫人看不下去,将小阿旬抱去齐府,让刚生育了小女儿的胡氏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学。 彼时谢青匀简直夜不能寐,总觉得闭了眼便能听到小阿旬跌倒的时候可怜无助的哭声,以致于十一岁的小小少年短短一两月便枯瘠了一大圈。 见此,齐老夫人笑容无奈极了,摇头太息道:“都说慈母多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旬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 谢青匀不禁想,阿旬在这里终于有了陪他长大的爹爹娘亲,应是比只有哥哥的时候快乐许多。 —————————————————————— 匀哥:?为什么那丑狗能吃糖,我就只能吃刀??? 太长了太长了,下次更新剩下的一半番外,然后全文完。 番外·幽梦 指尖陡然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灼炙的热流顺势席卷而上,这感受似曾相识,顷刻间便将谢青匀的记忆拉回到谢青旬下葬那一日,烈焰啃噬着活生生的身躯,从他与谢青旬交扣的十指间寸寸蔓延至通身肌骨,而他意识始终清明,脉脉凝视着仿佛只是暂且入眠的谢青旬。 彼时他并未感到十分疼痛难忍,只觉若与谢青旬在一处,连苦楚都如同馈赠。 谢青匀并非笃定如此自己便能与谢青旬再会,只深疚于谢青旬在世时未能将他照顾得更妥帖一些,以致他总是生病,羸弱如一盏不堪疾风的美人灯。 倘使自己命中无福与他重逢,亦不过是受一场应有的惩罚——甚至连惩罚都算不得,斯人去矣,心字成灰,比之赧颜苟活,尽早死去其实是谢青匀梦寐以求的恩赏。 然此时此刻再度自焚其身,而他身边没有谢青旬时,却觉个中痛楚足以令人九回肠断。 漫天火海充斥了整片虚空,亦逐渐抽尽谢青匀胸腔内残存的空气,他仿佛又望见了谢青旬翩然立在重叶梅树下,眸底流光粲然,他几乎醉死在那一双眼瞳中,负着满身烈焰缓缓向谢青旬蒲伏而去。 尚有一尺之距时,最后一根心脉被燎断。 谢青匀闭上了眼。 —— 周遭一片天寒地坼,含着凉意的柔软在男人脸上戳了戳,见他没反应,又戳了戳。 “阿旬……” 唇瓣呢喃出一声模糊的轻唤,谢青匀仍有些头重脚轻,在第叁次被戳脸时终于迷茫地醒转过来。 粉妆玉砌的小娃娃蹲在谢青匀身侧,正歪头俯视着地上仰躺的男人,左手食指还理直气壮地抵着他侧脸。 谢青匀同他对视片刻,心下只觉不可思议,又使劲揉了揉双目,方确信身畔果真是小小的谢青旬。 他拢着小阿旬的手翻身坐起,打量了下周匝环境,目下似乎正在山巅之上,积雪终年不化,可如此银装素裹之中,河流却并未封冻,水声淙淙,中有游鱼细石,无数花木恣意生长着,蔚然森郁,芊芊葳蕤,且皆是谢青匀见所未见的奇特形态,又有比比皆是的飞禽走兽穿梭其间,仿似除却谢青匀这个外来者,此处生灵俱对这遍地深雪之寒习以为常。 谢青匀自是晓得此处绝非凡世,身边又有只小豆丁,不难猜出这便是传闻中青旬神君化形的覆霜山了,不过此时距离他登上神君之位尚有数万年,现下他还只是个短手短脚的小仙童。 谢青匀欣喜若狂,正想再好好瞧瞧小阿旬,却见他将手抽出来,两条小短腿一盘便开始打坐,谢青匀一怔,心知他得天地造化,不必拜师便自有修行之法门,谢青匀生怕一旦惊扰会伤到他,遂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守着。 小仙童的修行是无甚规律的,短则叁两日,长则百千载,他仿若只当谢青匀是团透明的空气,宁可与小动物们玩也不理会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入夜也睡在鸟兽们的巢穴里,谢青匀便在他修习时拿自己的佩剑伐了几棵根深叶茂的神树搭了五六间木屋,又做了木床、木桌、木椅等一应用具陈设。 谢青匀想同小阿旬有自己的家。 小阿旬玩到天黑还不回来时,谢青匀便去把人叼回窝里,小阿旬骑在他肩膀上倒也不反抗,因谢青匀会给他讲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当然,考虑到他的年纪不过几千岁,在神仙中委实是乳牙还未长齐的小娃娃,故而谢青匀剔除了才子佳人这类不宜讲给小娃娃听的题材,另外,任何与犬、狼沾边的内容,都被谢青匀衾影无惭地隐去了。 尤其是什么劳什子犬王狼王的。 覆霜山既无笔墨纸砚,亦缺丹砂青雘,谢青匀便以树枝在雪地作画,画中只有一人身影,假寐时、修行时、爬树摘果子时、趴在小鹿精背上入眠时、托着腮听话本时……印痕很容易便被来来往往的足迹抹去抑或被新雪覆盖,谢青匀便折枝再画,沉浸其中,嗜此不疲。 这一晚谢青匀仍去林中寻小汤圆,却见他挖了个小雪坑,将一粒暗红的危麝木种子埋了进去,谢青匀遂走过去,帮他填平了那不足半尺的洞穴后,将小仙童提起来驮在肩上,双手护着他向木屋步步行去。 覆霜山夜里总是星月交辉,归家时即便不点灯,前路也已足够熠煜。 可谢青匀有些恐惧如此瑰丽的星空,因为越是这样的星汉灿烂、良辰美景,越如发蒙振落,轻易将他扯回谢青旬撒手人寰的那一夜。 危楼的钟鸣、哀婉的唱腔、雷雨中断裂的梧桐、灵柩内滚烫的血泪。 还有心上人冰凉的额发与紧闭的双眼。 谢青匀深知,终己一生,大抵再不能仰头观星了。 【小彩蛋一号】 小仙童总是活蹦乱跳的,夜里也不肯早早入眠,时常到半宿还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睛,他尚未学会说话,连走路都是磕磕绊绊的,谢青匀怕长此以往他仙根受损,可无论怎么哄他都只是无辜地同谢青匀对望着,谢青匀急得着实坐立不安。 直至某夜谢青匀去鸥鹭河中汲水而归,沐浴完毕后发现未将寝衣带入净室,遂在腰间围了块沐巾后便走了出去,彼时小阿旬正坐在床上,一眼便瞧见了谢青匀微隆的柔软胸膛,以及两颗樱珠大小的茱萸。 谢青匀将小阿旬抱到膝上,自己拿过一旁的蚕蛾精缫丝后织就的寝衣套上,正要掩上衣衽,小阿旬却一低头噙住了一边朱果,还试探性地咂摸了下嘴巴。 谢青匀耳根刹那间红若鸽血,小仙童分明是不必以乳哺育的,他诚然未料到小阿旬居然还如在凡世时那般喜欢叼他的胸口。 他窘迫地摸摸小阿旬毛茸茸的后脑勺,想先将他抱去一边,可不曾想就这么摸了两下,怀中的小汤圆便乖乖睡着了。 嘴里还吮着男人的乳首。 ……谢青匀迫不得已接受了自己终于发现哄小阿旬入睡的窍门这一事实。 【小彩蛋二号】 “如何?” 覆霜殿内,男子搁下翠羽笔,将鲛绡展开与谢青旬一观。 画中少年神君头戴九宿冠,手执月华剑,腰佩云骨笛,神情疏淡,眼波却如星河微漾。 谢青旬颔首:“尚可。” 谢青匀将事前剪下的墨发拈诀塞入苏木轴中,展眉笑道:“如此挂在殿中正堂,可保邪祟不侵。” 恰在此刻,天幕陡然被撕开一道巨大裂隙,如漩涡般催动飓风呼啸,霎时间飞沙走石,谢青匀与手中卷轴不过顷刻便已消失无踪。 —— “上仙……上仙?青匀上仙?” 谢青匀猝然惊醒,便见朔业神色莫名地望着他,手中还握着根烟玉杵,身前搁着的琥珀臼里悠悠散逸着木樨甜而不腻的芳香。 朔业委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青匀要给君上蒸木樨翠缕糕,自己好心帮忙,可木樨还未捣完,这仙友竟就如此坐着入睡了。 “……上仙若觉精神萎靡,可去医仙处讨个方子。” 朔业目露同情,只以为青匀上仙是教神君吸干了阳气,毕竟……自己已在殿外游荡数日不得归了呢。 —————————————————————————— 哈哈哈没想到吧!!小黑猴剖丹受那么罪拿到的那幅绝版爱豆私房照,其实是匀哥画的(笑到断气) 小黑猴:哪天我死了也会被这真相气活过来。 础:匀哥番外还没有结束,我太啰嗦了dbq 小黑猴:为什么他的番外比我的字数多 小红毛:为什么我还是植物,只能在番外里打酱油,我也要和宝贝贴贴 老纪:为什么我直接死透了,他们却都能上天 这章小红毛的镜头,泥萌发现了吗嘎嘎嘎 番外·浮屠(H) 此日又逢佛主开坛,谢青旬受邀前往,谢青匀自然想随他同去,可即便去了,上仙与神君亦不可同坐一处,故而与朔业商议届时自己化作他的模样随侍,朔业自然不会回绝此等享清福的好事,一口便答应下来。 与会仙僚皆佩戴苦瑚子念珠,另有佛主所遗优昙花露一盏,谢青旬饮罢后尚未觉甚异样,然身畔侍坐的谢青匀眼见谢青旬颊边渐晕轻红如春色懒困,心下暗道不好,连忙轻拍他肩侧。 谢青旬有些迟钝地偏过脸来,灯簇如豆之下他唇红如衔桃李,眼中如月拢轻雾,端的是娭光眇视、一派多情。 俨然是一副不胜桮杓的形容。 谢青匀被这顾盼生辉的一眼瞧得失了言语,反应过来连忙轻声道:“想是方才的花露有人动了手脚,我扶您出去走走如何?” 神君对自己卓尔不群的酒量心知肚明,因而在外皆滴酒不沾,他量浅之事已属秘辛,色胆包天到直接在他入口之物中添酒的更是鲜有,若谢青旬今次真带了粗枝大叶的朔业来,不知要教哪个贼子轻薄了去。 谢青匀愈想愈怒火中烧,但在追根溯源之前,自是须得先将谢青旬安顿妥当。 谢青旬此时已有几分迷瞪,只见谢青匀双唇翕动,却难辨他话中之意,便只能懵懂地望着他。 谢青匀心中不祥之感越发深重,彼时法会已届尾声,各路神仙纷纷起身欲离,谢青匀索性便不再相问,直接半扶半抱着小醉鬼往外走。 身后有足音尾随,这般带着谢青旬回覆霜殿,途中只怕要横生事端,见五步之遥矗立着几座浮屠,谢青匀心念微动,托着谢青旬膝窝便闪身入了其中之一,而后贴着他耳廓诱哄道:“宝宝,快设个结界。” 谢青旬被他拎着袪裼,便顺势随手挥了挥,七级浮屠旋即隐没于来往诸仙视线之中。 谢青匀已记住了方才假作无意瞥见的那张脸,打算回头问问朔业,再好好惩治一番那不知深浅的色胚。 目下二人置身塔中,谢青匀在前头蒲团上坐下,继而手忙脚乱地让没骨头似的谢青旬跨坐在自己腿上,谢青旬醉眼迷离,额头顶着谢青匀颈窝,又被他肩头嶙峋的骨骼硌得生疼,不满地嘟囔了两声,身子往后移了移,背脊一屈便将额头挪到了谢青旬软绵的胸前。 可衣着里外层层迭迭,谢青旬仍嫌不称心,将谢青匀衣衫扯得一塌糊涂,才得毫无阻隔地贴上软腻的胸乳。 谢青匀先前入梦,原以为梦中之景不至同现实相刮擦,然苏醒之后,较之往昔,胸前形态虽无甚变化,却时时有胀痛之感,他知自己为男子,并无泌乳之虞,左右那感觉不过隐约,遂并不放在心上。 直至谢青旬开始咬他的胸脯,酩酊后的湿热鼻息笼住他两颗乳粒,谢青匀本已感到轻微胀痛,此刻经受啮咬便浑身一激灵,正欲拢上不知何时大敞的衣衽,谢青旬却又逮住了他的乳首,而后便是无所顾忌地一通吮嘬。 苍天可鉴,小阿旬曩昔亦不过是抿一抿便罢,何曾有方今这般粗暴的行径,甚至试图将湿红的舌尖楦进男子闭合的乳孔中,谢青匀只觉他再这么胡闹下去,自己便要把持不住在这浮屠中要了他,连忙双手捧着他脸侧将自己的胸膛与之稍离。 谢青旬在他怀中抬首,谢青匀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掌中人双颊、耳珠、鼻尖皆呈一片酣热的潮红,被这样一双大掌捧着脸且又是仰视的姿态,愈发显得那张脸小巧秀逸,眼波流转如叁十六陂春水教凉风吹皱,漾开的轻漪轻易便将谢青匀坚不可摧的防线瞬时击溃。 谢青旬虽已叁十万龄,可容颜仍停留在双十年纪,如璇霄丹阙开到极盛的菡萏,只是姹紫嫣红终有零落成泥的一日,而谢青旬不会,他永在花期,永有无边光景堆于潋滟眉目。 现下竖领大襟的荼白衣袍堪堪挂住肩头,谢青旬略略一动,那四合如意满地云纹的雪光缎便自肩头一路滑落,堆在比袍服还白皙柔韧的窄腰间,鸦黑长发零乱地散在前胸后脊,勉力遮住一痕春光,却比袒露无余更教人心旌悬荡。 他胸前佩着绯红的苦瑚子念珠,却衣裳尽褪,绛雪似的唇将男人微凸的乳尖吮得涨挺,如叁藐叁佛陀独坐浊秽尘寰,无边圣洁凛然,又无边欲海横流。 谢青匀所有不由衷的抗拒,当下都成了助燃的薪荛。 他竟想……想求谢青旬再吸一吸他饱胀的…… 谢青匀连忙定了定神,面对那庄严肃穆的金身佛像,俯身攫住了谢青旬双唇。 而后将佛珠捧起送到谢青旬齿间,音调沉晦:“咬着。” 怯展腰肢,举身承欢。幽香绕,琼箫吹彻,花气难消。 谢青旬初时乖乖咬着那苦瑚子,被顶得狠了无法呻吟出声,就迷迷糊糊地颤着鼻音轻哼。 泪滴一颗一颗在佛珠上碎裂开,喉间幽咽也破碎不堪;交媾处的凿弄仿若律动,那调子也如珠落玉盘——只是风致楚楚,更胜琵琶。 他这样听话,谢青匀立时便舍不得再欺负他,将珠串从菱唇间取下,而后腰胯蓄力一捣,谢青旬身下登时泛滥如潮,那鲜红佛珠也随之起落,划出缭乱的低低幻影。 神君便这样,戴着熏有旃檀香的梵珠,在宝相庄严的七级浮屠内,在僧侣参禅悟道的蒲团上,被肏得甜润烂熟、汁水四溢。 “谢……谢青匀……” “叫我哥哥!” “呜……哥、哥哥……轻……哈嗯……” “好……哥哥轻些。” “啊嗯……诓人!……呜……” “哥哥胸口痛得很,求宝宝再含一含……好不好?” “嗯唔……好……” 嫣红如朱砂梅浆浸染的苦瑚子上溅落乳白的浊液,情浓时的粗喘与宛吟错落跌宕,羞煞窗外玉兰枝。 塔外清阳曜灵,鸧鹒振羽,谢青旬在淋漓醉意与恣情欢爱的侵袭之下坠入沉梦,谢青匀将他的脸护在胸前,抬眸望向莲座上广额丰颐的雍容法相。 “若有业果,尽来报我,万勿祸及……我心上之人。” (全文完) —————————————————— 旬旬:软软的胸真舒服鸭qwq 匀哥:这谁顶得住这谁顶得住这谁顶得住! 哎呀小红毛就是上一章小阿旬埋下的那颗危麝木种子,也是正文结局朔业从覆霜山移栽到覆霜殿的那棵危麝木鸭!是wuli旬旬赋予了他灵魂555多么明显的出场,俺还特地标了他的颜色tot —————————————————— 完结碎碎念: 这次真的要小小说下再见了。 因为有小朋友问我关于新文的问题,目前下一个耽美长篇只想好了文名和主角受的名字(他叫卫寒阅他叫卫寒阅!),别的都没有……废人流泪。 耽美之前想写个bg,这两本应该都在很久之后了,接下来要投入学习海洋里(不是)。 后面可能会有短篇掉落,写多了宫廷想写个江湖,如果写得稀烂翻车了就不发。 长篇短篇都欢迎点梗,虽然以我的水平可能写不出来(。) 首-发:rourouwu.in (woo18 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