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种》 飞鸟 孽种·飞鸟 1 老城区的楼房还是当年的样子。 我提了提包往前走,踢走前面一个易拉罐,我皱了皱眉头,这里的环境还是那么差,脚下随时都可以踩到塑料垃圾。旁边挤着几座低矮的老平房,外墙上一层迭一层的红色标语,最底下缀着小孩拿粉笔画的卡通,乱七八糟的杂在一起,和这块地区一样,又乱又破。 我还是不想说话,毕竟空气里都是下水道和垃圾混在一起的恶臭。几年不回来,我怕多吸一口气,都会昏厥倒地,这个后果太可怕,毕竟,地上太脏,平白惹人笑话。 我是真的有点想笑,这个时候还可以调侃自己,可见大城市磨出来我的不要脸皮。我咬咬牙准备往前走,这个时候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喊。 “姐姐。” 我扭头,看见一个高中模样的学生,小跑着过来了,仔细看了看,是陈述。 他今天穿着校服外套,一米八的个头,短发蓬松柔软,眼神明亮清澈,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合该是校园风云人物。 “过来,小述。”我应了一声。 他冲过来一下子抱住我,我都被这股大力冲得往前倒,却被箍在他的怀里,“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试图挣开,他也松手,我仔细望着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委屈与思念,似乎有满肚子话要说。可是,我总生出几分陌生与尴尬,太久不见,我现在真的不知怎么应付这种亲昵。 只好找话题,说正事。 “我回来参加妈的丧事。” 2 家还是这个样子,但是要干净整洁得多了。我赞许地拍了拍陈述的肩,“你收拾得挺好的。” 于是到处走动,花台上多了几个花盆,长着漂亮的粉白的月季,还有几盆多肉。旁边还是挂着那个鸟笼,笼子有些破,里面一只翅膀白色带点灰的鸟,也不怎么动,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我回头喊了一声在厨房忙活的陈述,“小述,这只鸟是什么鸟啊?” 他闷声闷气的,“爸养的,不知道是什么。” 我似乎有些意识到他生气了,只好走过去,靠着门,咳了一声,“高叁了吧,快高考了要。” “嗯。”干巴巴的。 “嗯,过得还好吗?” “好。” “那就好。” 气氛又陷入尴尬,只有油盐迸溅,煤气燃烧,菜汁沥沥的声音。 唉,我真的头疼,想着是我这个姐姐当的不用心,看着他的脸色,我还是硬着头皮解释。 “不是我不回来,我太忙了。” 他一下子关掉火,大步迈了过来,他比我高很多,这样气冲冲地低头看我,很有压迫感。 “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眼眶马上红了,从小到大我最见不得他哭,我心慌。 “爸住院这么久,一直醒不过来,”他哽咽了,“妈早不把这里当家了,我一直一个人。” 我心都在疼,是,当年我什么错都没有,唯一便是对不起他,“小述,对不起。”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是真的想哭了。 他看着我要哭了,反而不委屈了,一把抱住了我,“姐姐,我不怪你,只要我们以后能永远在一起。”手臂紧紧环住我。 于是一场风波结束在我莫名其妙的大哭之中。 后来,我还是想劝他少做几个菜,晚上要去姨那里参加白事,毕竟这个家根本没有主事的人,所以妈的丧事搁在她家办。 坐在饭桌上,倒是颇为和谐的一起吃饭唠家常,可是到了最后,话题还是没有绕开那个人。 “哥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我。 我咬着筷子,摇摇头,“我哪儿知道。” 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3 大姨家里条件比这边稍微好一点,拾掇得比我们家环境好多了,看着我们来,堂哥汤诚过来接待我们,“与眠,小述,你们两个,也不要丧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姨去天上总会享福。” 我不太会应付这种场合,只好说,“都会过去的。”当然了,这也是敷衍所有不认识却小时候抱过我的亲戚们的好话头。 人情往来可是李俐女士生前最爱的事,估计这也是大姨会自己来办丧事的原因,也不知道收回这些可以白拿多少钱。否则凭借李女士生前名声,她估计也不愿意再和妈扯上关系。 饭席上,陈叙终于来了,他一身黑衣,五官线条凌厉,带着个黑边眼镜,不怎么看得清眼神,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是这里响当当的人物,所有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与试探终于转移了。 我呼出一口气,陈述没有转身叫他,只是给我夹了个菜。 大姨他们聚过去,陈叙也是成功人士,大家都奉承他。 尽管当年用最恶毒的话骂他的也是他们。 陈叙还是坐在我们这一桌,还好,我和他没有邻着也没有相对。 大姨摇摇酒杯,“虽说你不是我们李家的血亲,但也算半个李家人,你在外面混的这么好,以后能帮忙的地方都互相帮帮。” 我快忍不住了,陈叙抬头看了我一眼,只轻轻抬了抬下颌,我住嘴了。 又举起酒杯,“都是一家人。” 一饮而尽,好风采。 亲戚又七七八八地问,倒是很少有人关注我和陈述姐弟,也是好事。 陈叙挨个敬酒,谢谢大家帮忙料理后事,我咽了咽口水,这不迟早要到我。 结果他酒杯已经过来,“也谢谢你,妹妹。” 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你准备喝的时候,陈述压下了酒杯,笑着说,“哥,姐姐不能喝,我替她喝。” “你不能喝酒?”这话是对我。 “还好,还好。”我还是喝了,现在满桌子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不喝,估计就更尴尬了。 “你们兄妹关系真好啊,”大姨马上接话,“这么多年没见了都。” “嗯。”陈叙点点头,“以前年纪小,现在是这么多年不见了,都大了。” “就是老城的大家都没变。” “哪能啊,岁月不饶人。” 我吐出口气,这话题总算转移。 一个亲戚问了一嘴陈叙,有没有对象。 他笑声清朗。 “我快结婚了。” 4 我看着陈述走过来,递给我一本崭新的书,是《情书》,他笑了笑,身上都有沐浴露的香气。 “姐姐,你以前喜欢的。” 我拿起,笑了笑,“早点睡。” 翻开这书却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情书》我以前喜欢,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我无聊翻开手机,置顶的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5 我偷偷摸摸起来,总要避避风头,毕竟当年这一块儿疯狂传陈家兄妹乱伦,尽管不是亲兄妹。 我妈带着我嫁给陈叙他爸,自诩真爱,或许这是他爸陈原升单方面的真爱,毕竟他为了李俐离婚娶了她这个孩子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尘女,这在老城区,是件轰动的事。 我不知道李俐怎么想的,她一生都在追求真爱,她曾经看着我说,“我爱的是你那个父亲,只有爱他,才会生了你。” 一般情况下,她接着会喝杯酒,喃喃自语,“可惜了,他又爱上别人了。” 像你一样吗?我每次都会这么想,毕竟她说只为爱的人生孩子,接着为陈原升生了陈述。 再接下来,她又开始寻找真爱了,她又不爱陈原升了。 吵架,无穷无尽的吵架,陈原升是真的爱她,我曾经看着他跪下来说,“爱我吧,小俐。” 太可怜了。 可惜,最后可怜的是我,他们每次吵架一腔怒火不愿意发泄在自己的爱人身上,还有自己和爱人的宝贵儿子,还有已经对不起前妻自己不能对不起的大儿子。 他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身上,他或许想看的是李俐的哀求。 可李俐怎么会有心,我的母亲李俐女士只是在旁观,我记不太清每次,毕竟这也不是多体面的事情,有一次倒是记忆深刻。 “你打她就打她,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会心疼吗?”她靠在门口点一支烟,娇俏地笑着,“打呀,我看着你打。” 当那些拳头落在我身上时,她笑地更大声,“你打哪个孩子都无所谓,我谁也不爱。” 外面那只笼子里的鸟被惊起,陈原升转手拿起鸟笼,狠狠地砸地上,踹了几脚,又回身撕了窗台我的那本书。 我目睹了那只笼中鸟的死亡。 还有那本《情书》的死亡。 6 他从背后抱住我,“我想你。” 回身看着陈叙,他很少有感情这么外露的时候,我疑惑了,“发什么疯?” “下个月结婚,好不好。”他吻着我的额角。 手也不老实,他实在太熟悉我了,接吻的时候,我有些腿软。 “别在这儿。”他的吻侵略性太强,我每次都会呼吸不过来。 “以前也是在这儿。”他手伸进衣服里,“现在害臊了。”他笑意沉沉,声音低哑,故意在我耳旁发些暧昧喘息。 我推开他,“回家再说。” 他意犹未尽地咬了咬我的耳垂,又顶顶胯骨,蹭来蹭去,和平时那个冷漠的人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太热情了,“回家再操你。” 我只送他下楼,最后告别吻的时候,他摸了摸我的头,像以前一样。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站在楼下,看他远去的背影,想着闲话没错,陈家兄妹真的是乱伦,要是死去的李俐也知道就好了,那就更好笑了。 回到家,陈述站在阳台,“你怎么没睡?”有些惊讶。 “起来喝水。”他语气冷冰冰,水却全倒在了花上。 背后笼子的鸟被惊起。 7 还没有回程,我帮陈述买了好多衣服,我坐在床上在整理,他说高考志愿一定填我那个城市,实在是不行的。 我劝他不要,他却是有自己的想法。 有些头疼。 微信来了条消息,黑色头像一点红,我立马直起身子。 ——还要些钱,那家人不好打发。 我更头疼了,这真的是无底洞。我重重打出几个字 ——二十万,让他们别来了。 我往上划拉着,想看看到底打过多少钱了。 消息记录是从去年开始。我看着记录,从一开始,我只是想给李俐找个新男朋友,小年轻不就是她现在最爱的那一款,我请这个办事的老金,打了十万,果然,一凑上去,李俐立马又爱上了这个小年轻。 可惜,她老了反而傻多了,在男人身上栽跟头就算了,怎么会想着私奔,都是命该绝,竟然出车祸一起死了。 我想笑,心里生不出一丝同情与悲痛,该,真是该。 8 我要走的那天,陈原升也死了,看样子,老天对我不错,这是什么好日子。 毕竟脑溢血,送医院也不及时,一直植物人状态。 终究没醒过来。 我有些懊恼,其实我为了看他精彩的表情才搭上陈叙,但是真的没想到,我还没给陈原升看看我们结婚照他就死了。 我用手触摸手机里存的照片,照片里的陈叙眼神温柔而情深,我用手盖住了他的照片,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想起每次继父打我的时候都是他护着我,想起他一大堆傻话。 “我会对你好的。” 我是为了让继父看在他面子上放过我。 “我也爱你。” 太傻了,骗你的。 我走到阳台,这个时候,突然想看看这个老城区。 傍晚阳光开始变得萎靡,肉眼可见的尘在空气里的流动,楼下樟树里传来焦躁的知了声,风一点一点熄灭热,这是很好的一天。 我回头,看了看。 笼子里已没有鸟。 光 孽种·光 1 我看了看手机,她终于发了一条微信过来,简单的两个字——到了,和她这个人一样,她的文字充满着冷漠与疏离,还好,我已经足够习惯。 我不放心,发过去几句叮嘱。 ——等我,老家这几天热,别贪凉,容易感冒。 会议室桌上的文件夹上放着一支钢笔,是她第一次见我时送的。 我摩挲着这只笔,想着她早年和现在不一样,总爱笑,第一次在家里的饭桌上笑着把这个礼物给我,说“陈叙,你好。” 她声音很好听,慢慢道来,听着更舒服了,笑的时候,又可爱又漂亮,所以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让我觉得很舒心。 后来呢,那个女人推推她,“是哥哥。” 我不愿听着这个称呼,可她叫得很好听。“哥哥,你好。”百转千绕,带着南方娇软的语调。 当时,我是怎么回的。 对,我对着那个女人骂了一声,“婊子。” 2 我回到了老城区,这里真是肮脏又阴郁,发黄的墙边,青苔铺陈在潮湿的墙角,上面很多小孩的粉笔卡通画,可爱童趣,与之强烈对比的是,旁边更多的是一些下贱轻薄的脏话,谁谁谁怎么不去死的恶毒诅咒,谁谁骚气冲天的污言秽语。 还有我的,“我想死。” 我不懂为什么天天游手好闲的父亲会爱上别人,会为了她好好找工作,为了她与母亲离婚,为什么母亲会自杀。 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在七岁这年彻底改变了。我原来就像活在单亲家庭里,现在更是一个没家的人了。 我不想依靠陈原升,但是没办法,我只能这样活着。 我们就这么硬凑着活在了这块肮脏的城区里,我看着李俐与陈原升陷入甜蜜的爱恋,他俩每天都黏在一起,全然不顾我们的眼光,只有彼此,那街坊的闲言碎语在他们看来更不值一提。 真爱为大。 真可笑。 连陆与眠注视着那两人的眼神都只是看似怯懦,我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悲悯与嘲讽,我知道,我们是同类。 我对她一直没有怨恨,我知道所有根源其实都在大人身上,我们都是大人们情感关系间的受害者。 没想过他们俩开始闹矛盾是那么快的事情,也就是陈述两岁的时候,我听着李俐嘴里吐出“爱”这个字眼,她配吗? 一切都变了。 可我还是每天都想死。 3 他们总在吵,这个氛围持续了很多年,这个家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阴毒,我吸一口气,仿佛这股冷凌的寒意进入了肺里,我咳了咳。 只看见陆与眠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拉着陈述,陈述怯生生地躲在她后面。 “哥哥,别进去。”她开口,我懂了。 我站在她身旁,听着里面的吵架声,心里更加烦躁。 “你听见没?” “什么?”我没想过她会主动跟我搭话,毕竟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却从未有多的交流。 我歪头看她靠在墙边,身上短袖不合身,毕竟李俐已经很久没有管过她了。她抬手,白嫩的腹部可以露出来,指指阳台,“那只鸟在叫。” 我侧耳,细碎的尖细的叫声,“听见了。” 我看着陆与眠,她也看了过来,这是很久的对视。 “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得救。”她眼睛里有水莹莹的光,“你和我。” 我才知道,她也看穿我,在这黑暗的被淤泥扯过脚骨不得挣扎的、痛苦的、肮脏的深渊泥潭。 她又笑笑,眉眼间皆是温柔与多情,眼神明亮,像光。 “哥哥,都会好的。” 4 我与陆与眠关系变好实在是难以启齿,父亲对她动手,我难以置信,对女儿实施暴力会是这个男人做出的事情。我替她挡住,那一拳头可真疼,我抱着陆与眠。哭也哭不出来,声音涩涩的。 “爸,不要这样。” 我知道,爸爸看着我这张和母亲有些相似的脸,总会心软。 我替她上药,近距离看她,可以看清红润的脸颊上浅浅的绒毛,呼吸可闻间,她掀开上衣。 后来她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又过来咬住我的耳垂,她天生就是妖精。 我知道,她在引诱我。 可我想抓住那束光。 只记得那些体温相触的柔软与僵硬,那些潮湿的试探,透着雾气的呻吟,蓬勃而乱的气势,纠纠缠缠的呼吸。 我一声一声唤出心底的低语。 眠眠,眠眠。 是我心肝情愿,是我鬼迷心窍,我是畜生。 去他妈的兄妹。 5 我看见陈原升竟然亲吻躺在沙发上昏睡的眠眠,怒火与羞耻全都爆发。 我一拳打了过去。 “陈原升,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掐着他脖子,与他扭打在一起。他的嘴里全不是好话,“李俐欠我的,她女儿还我。”我愤怒地抽了他一巴掌,太不是东西。 他似是清醒了,提着裤子一直在道歉,我不愿看他这幅丑态。 他嘴里一直喃喃自语,“我爱你,李俐。” 我最后又扇了他一巴掌,抱着昏睡的眠眠出去。 这个家都烂透了。 迟早会完。 可我没想到先毁掉这个家的是流言。 全街区都知道,陈家的女儿和儿子搞在了一起,尽管是重组家庭,但是家里女主人的名声实在不好。 女儿估计也是一样的婊子。 总之这家是乱伦。 李俐抽了她一巴掌,“你跟你爸一样,犯贱,竟然搞乱伦。”她恶毒地愤怒地摔打着东西,“跟他一样,爱上血亲,背德乱伦,畜生。” 眠眠笑着说,“我是跟你一样罢了。” 不是的,我和她根本不是亲兄妹。 可街坊四邻的污言秽语越来越多,指着我骂的已经够多,眠眠回家还要被李俐辱骂,这种狗比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永远记得,黑夜她坐在我身上,什么都没穿,只几丝头发荡在胸口,一圈一圈的荡到我心里。 “你怕不怕?”她捧着我的脸。 “我只怕你不要我。”我吻过她。 6 于是最后我们先后离开,所有老城区的人以为我们去了不同的地方,其实前后两趟火车,我们目的地都是一个城市,在这里的这几年是我最幸福的几年。 我抱着她,才能安睡,我们无数次疯狂地亲吻,热烈地做爱,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将彼此的灵魂燃烧。我曾拉过她手触碰我对她最直接的欲望,用她曾送过我的钢笔,挑拨过她。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贪欲的人。 贪欲,也贪心。 这个夜晚温柔而沉静,楼下光线很暗,我却一眼看清她。 “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的眼神温柔又缱绻。 我骗自己相信了。 7 我知道,眠眠放不下当年的事情,也知道她偷偷找金武做事。 我不会生气,甚至愿意帮她。我私下联系老金,给她报的价格很低,看见李俐上钩的速度,我也觉得好笑。 她一生都只为男人的爱而活,自私又刻薄。 我给金武示意,让那个年轻男人拍下和李俐的性爱视频,并且我当天就传给了陈原升。 我略带着报复心理摁下了发送键。 没过多久,听见陈原升进了急诊的消息,没救过来,成了植物人。 真可怜。 8 李俐的死是意外事故,但是没想到,陈原升也死了。 我心里没有多的想法,我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陈原升他背叛我的母亲,母亲因为难以忍受流言蜚语而自杀,他却爱上了一个婊子,更何况他试图对陆与眠下手。 我不会饶恕他。 “走啊。”她过来拉着我朝着外面走,走出老城区,世界一下子都明朗而亮了。 飞机起飞,我看着她的侧脸,满心的欢喜。 我慢慢念一遍她的名字,像第一次她念我名字那个语调。 “陆与眠。” 我生命里所有光和热,所有的欲与望,所有的舍与不得,皆为她起,我光是念她一遍名字,所有的蚀骨销魂,所有缠绵的爱意,都坠入滚烫的云彩。 她只是爱我,我却见她,而生。 卑劣者 孽种·卑劣者 1 我的母亲是个小叁。 小叁——这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具体而清晰的明白的一个词,它代表着破坏别人情感关系、偷窃别人的心、不知廉耻却妄想得到爱意的卑劣者。 我的母亲永远把爱放在嘴边,可我却从来没有从她身上得到过一分一毫。我感受到的爱都是姐姐给的。 我不太能想得起两岁那年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记得从那年以后每一天,那些短暂而朦胧的时光里,全是女人的谩骂和男人的哀求,还有温柔地蒙住我眼睛的,柔软的温热的,姐姐的双手。 老城区的平房紧密的挨着一起,水泥地斑驳不平,到处都有凸出的红砖,小巷盘根错节,小时候要穿行这些小道回家的时候,姐姐都会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腐朽难堪的家。 每次都会有好事的拖着一身臭味的小孩,笑嘻嘻地冲到我们面前,拦住我们的路,恶毒的语句从他们嘴里吐出。 “婊子养的。” 姐姐从不生气,她只会拉着我躲避那些人往家里走。 可我不行,我挣开姐姐手,冲过去对着他大骂,“你才是婊子养的。” “你妈就是婊子,小叁,下贱的一个脏女人,你爸也窝囊。” 我气不过,最后同他扭打在一起。结果却不是什么好结果。 “跑什么跑?”我被压在地上,我还在挣扎,这个傻逼却被砸了,血迹从他额头冒了出来。 我从没见过姐姐有那么大的力气,她手里拿着红色砖头,“都给我滚。” 她又使着力气掐着这个压在我身上的傻逼,我看见她的指甲盖都泛了白。 “疯子,你们一家都是疯子。”他怒骂着脏话带着这群孩子赶紧跑开了。 姐姐抱着我,她哭了,“你没事吧,小述。”她的脸上全是泪,却一直在问我好不好。 “没事的,你别哭啊。” 你哭起来,我会心疼。 回家的时候,妈妈在化妆,她穿着新裙子,转了个圈,裙角扬起,带着花的纹路在风里飘荡,漂亮极了,她脸上那种鲜活而美丽的笑容感染了我,我有些想哭诉我的伤痛。 我还没开口,她回头看了看我们,“怎么这么脏。”她伸手推开站在门边的我,“让开,我要出去。” 一个酒瓶砸在了门口,爸爸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滚,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姐姐牵过我,“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是,我从来只有姐姐。 2 那个傻逼是不敢告诉家长,惹事生非本就不好,挨打虽说很轻但也是窝囊,他报复的手段就更丢人了。 所以看见姐姐手上的水泡我才知道他们泼了热水,虽说被躲过,但是手上还是燎伤了。 她慢慢挑开水泡,擦药的时候鼻尖冒出细汗,可她对我笑着,“没关系,我不疼。” “姐姐,对不起。”我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住,泪水直接流出了,可我的心好疼,嗓子里只有干涩的发音,“对不起。” “不要哭了。”她抱着我,“放心,都会过去的,我们迟早可以离开。” “姐姐会永远陪着你。” 好,是永远。 3 我从未想过父亲会对她动手,我还在初中,姐姐已经高中,我们的时间线变得不同,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同时回家了,所以我真的完全不清楚每次家里会有这些事情。 回来,家里一片狼藉,哥哥抱着姐姐,我看着爸爸恼怒地坐在沙发上,妈妈点支烟,开口声音惬意自然。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我后来问了哥哥,他语气无奈,“她想离婚,爸不同意。”他的笑容嘲讽,“爸想逼她,就打了陆与眠,有什么用呢?” “她谁也不爱。” 我心太疼了,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姐姐到底承受了多少,我只知道我必须想法子。晚上父亲在客厅喝酒,我跪在他面前,他醉醺醺的双眼第一次正视我。 我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父亲,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太会演戏了,我也知道我哭起来是最像母亲的。 我抱着他的腿,“爸爸,求你了,不要在动手打姐姐了。”我的话半真半假,“妈妈爱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是吧?” “你变好,她肯定还会爱你。” 这是瞎话,李俐谁也不爱,她只要别人爱她。 可我知道,父亲会信。 从此以后,他的确没有再动过手,因为他也清楚,李俐不会为女儿而心软,他也在试图变好,都没用。 挺好笑的。 4 我不小心偷窥到他们在一起,在昏暗的阳台,旁边是杂乱生长的花草,楼下是婴孩的哭泣声与女人捏着尖细嗓音唱的口水歌,风吹得那扇老旧的门嗡嗡响,在这每一寸月光都忽视的黑暗里,他们在接吻。 我太恨了,我不懂姐姐为什么选择哥哥,我知道,是我来的晚了,晚了这个词让我无力,只有时间是我永远都追不上补不回的东西。 我骨子里绝对有李俐的基因,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和她一样自私刻薄又缺爱的鲜血,我也是只为爱而活。 我是一个卑劣者。 就在那个下午,在我家对面那楼人家,也就是嘴碎天天编排我妈的一个中年女人家门口,我状似无意的跟他儿子说出了陈家儿女在乱伦的事,并且说他们每天会在阳台约会。 对,她家的是可以直接看到我家阳台的,可惜我不提醒的话,没有人会在晚上观察我家那个破烂的堆满杂物的阳台。 于是,流言蔓延到整个城区,恶毒的话语肮脏的诅咒全开始了。 我以为他们会分开,可我听见我那傲慢的清冷的不可一世的哥哥,带着祈求的语调说。 “我只怕你不要我。” 姐姐走的那天,我才知道,她从来没有不要陈叙。 她不要的,是我。 5 我看见了那个年轻男人,他和母亲在楼下调情。我已经习惯了,我转身上了楼。 我本不想追究。 可父亲倒下的时候,我不知情。我后来在医院看见了父亲的手机。 我看着妈妈同那个年轻人做爱的视频,一股从内到外从胃里翻腾到喉咙的恶心,我冲进卫生间,我呕吐了。 实在是恶心。 那天父亲为什么没来得及去医院,因为手机最后的通话记录打给的人是她,她是他永远的第一联系人罢了。 可惜了,她的电话根本打不通,那个时候她还在同别人约会。 我怨恨着,不仅是恨父亲的痴心,恨他的软弱无力,更恨我母亲,我恨她轻贱父亲的真心,也恨她当年对姐姐的无情与刻薄,恨她这辈子只生了我却没养我一分。 后来我回家弄坏了那辆车的刹车,因为他们在我家光明正大的偷情的时候,在父亲还躺在医院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着私奔。 我想笑。 后来,如我所见。 他们一起死了。 6 姐姐回来了。 我抱着她说,“只要我们以后能永远在一起。” 那是你说过的永远。 她拒绝我去她的城市。 拒绝有什么用。 我对姐姐的欲念起于高中,不知道是哪天开始在我的梦里她不止是一直对我笑了,她会开始抚摸我,会逗弄我,会吻我,会说爱我。 我闭上眼想起姐姐,模糊不清的朦胧快感挣扎着灼伤我的心口,我能想象她仰起的脖颈与绷紧的小腿,弓起的腰上滑过汗滴,我的手臂可以刚好横过,我吮着她的锁骨,手指抚摸着她泛红的耳垂,最后吻住她的唇。 所有潮湿的、喑哑的、红的纠缠,我克制不止低喘颤抖,咬住床单,将念的话语隐没在暗色的布料里。 “姐姐,救救我。” 7 我又一次偷窥到了他们俩在一起。 我的怨毒与嫉恨堆满了骨子,冲天的恶意让我马上想要怒吼想要咆哮,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劝自己冷静。 我听见他同她温柔地讲话,姐姐也是最温柔的语调,充满着爱与柔和,他们只是简单的告别吻。 “我也爱你。” 心脏在胸腔蠕动,酸苦在骨子里沸腾,我看着姐姐脸上遮不住的欢快与愉悦,在她回身之前匆忙地跑上了楼。 我杀死了那只鸟。 8 看着飞机划破厚重的雾,云层被割裂,变成一块一块的老人斑,我伸手描了描那片云的形状,又翻开那本姐姐没有带走的《情书》。 最后一页,我写了一句 ——我爱你 可惜,她什么都不会带走。 我总会去找她的。 我隐藏我所有的爱意,对她,我不愿意表现我的丑陋与卑劣,她是我的救赎,我多想把我所有的血与肉都给她,祈求她看见我的心,她愿意践踏还是唾弃,我的一整颗心。 我知道的,我该下地狱。 首-发:rourouwu5.com (woo1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