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夏生(机甲)》 第1章 《幽兰夏生(机甲)》作者:冰怅怜【完结+番外】 文案 “莫幽兰草,全星系最高洁的植株,胜过塞华的雪莲,意表忠贞至死不渝。” 他长眠于莫幽的夏末,连带着他毕生的荣耀。 — 绅士之间的理性恋爱,总之攻是真绅士 闲潭x兰栉 — 文不对题系列,要排雷的请自行认为有雷 先婚后爱文学 攻死后还有一段剧情,正文总体是叙述偏向受的内心自我挣扎,正文结尾并非攻死 攻在第一章 末尾出场 — 星际战争型,别带入现实咱们还是朋友 纯情感产物,欢迎进行知识性指导 推荐搭配音乐:王子健的《循迹》,真的很有感觉(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写文的时候听见班上白板在放) 当然只是推荐,各位可以自行安排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 机甲 星际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长眠于莫幽的夏末 立意:和平万岁 第1章 像是熟人 1. 墨幽死了。 2. 一声震碎世间的闷响。 破败的机甲凌乱地扑倒在黄沙中,沙尘四起,模糊了殷红的鲜血。 像是在宣告一场落幕。 柃星纪年476年198日,指挥控制中心最压抑的一间房屋中,泛着白光的大屏幕上的人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黯淡了下来,悄无声息,却使人心跳漏了一拍。 “机甲故障,”分管指挥江月顿了顿,“机甲系的兰栉开的枪?” 总指挥皱了下眉:“他有没有给院系发讯息?” “暂时没有,”江月早已与机甲系取得了联系,他默默在身侧将手握成拳,故作镇定地道,“他现在的情绪应该不是很稳定。” 也是,毕竟死的人是曾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墨幽。 是兰栉一手带大的孩子。 也是兰栉现在唯一的念想。 3. 时间回到473年。 柃星莫幽城首席军事学院一处宁静的小径。 温热的风轻柔地拂过茂盛的兰花,带动叶间沙沙作响。除去风吹动叶片的动静,这里的一切都很安静,如同这兰草一般,无声无息,毫不张扬。 暖阳透过叶隙斑驳地映在这里,远远望去,仿佛一幅撒满金粉的画。 莫幽兰草,全星系最高洁的植株,胜过塞华的雪莲,意表忠贞至死不渝。 4. 来者踏碎了一地阳光。 红黑相间的训练服衬得他身形矫健。青年快步穿过一条藏匿于兰草中的小道,径直走到径旁的檀木长椅旁,靠着原本的那人坐了下来。 兰栉从显示器屏幕上移开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训练完了?” “今天补训,我不在列。”他将手中温热的粥递给兰栉,顺手抽走了对方手上的显示器,“还是热的——今天中午的药是不是又忘记带了?” 兰栉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假装没有听见一般,也没有反驳。 “哥,”墨幽凑了上来,小声问道,“上面要配备机甲了对吗?” “嗯,”兰栉含糊地应了一声,示意他注意显示器屏幕,“选个喜欢的色系,内部刷完色,过几天就给你送来。”顿了顿,他补充道,“机甲的外观基本上类似,别指望有特殊待遇。只是内部自己看着舒服一些罢了。” “江月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和他哥打一架,”墨幽一面兴高采烈地翻看着,一面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他哥让他老实去用组上发配的丑东西,他现在已经打报告给指挥所那边了。” “以前在收容所他就是这性格,”兰栉对此并没有太惊讶,只道,“就看他哥给不给批了。” 话音刚落,他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按住了右耳上的隐形耳麦,眉头微蹙:“怎么了?” 墨幽疑惑地歪了一下头,过了几秒,他对上了兰栉略带冰冷的目光—— “这就是你所谓的‘补训’?” 5. 墨幽已经很久没有被告过“家长”了。 上次还是在收容所里和一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孩争吵,可惜落败而归。心里一急,仗着自己年龄大,就把人家打哭了。 于是作为墨幽唯一的“监护人”,兰栉也被一起拖下了水。 “去教官营找江流,随口一说,你教官知道你逃训了。”兰栉站起身,将食物包装扔进了回收箱里,“想想怎么解释逃训吧……顺带想想怎么说服江流,他最近把他那宝贝弟弟在收容所里过的日子都事无巨细地了解了一遍,应该是知道你因为气不过,一怒之下以大欺小把江月打哭这件事了。” 墨幽:“……” 不是,这都过去多久了?!不带这么翻旧账的! 他将显示器还给兰栉,跑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他没头没尾地道。 兰栉愣了一下。 半晌,他似乎是妥协了,没再说话。 “中午一定要按时吃药,饭前吃,”墨幽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通讯器,嘀咕道,“希望大笨熊别训太久,我不提醒你多半也得忘。” “……” “机甲内部哥你随便刷!”墨幽道,“谢谢哥!我去挨训了。” 第2章 6. 这破毛病是兰栉进到收容所之前就有的。 柃星纪年458年末,全球部分地区因一些不可抗的因素迎来了集体性大规模的移民。 前期移民工作很是顺利,突然遇上了领边的趁虚而入。战乱四起,走散的人不胜其数,八岁的兰栉便是其中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自打有记忆起,他就一直跟着一对丢了孩子的夫妻。 阴错阳差地,孩子在动乱中回归。可还没来得及知晓他的经历,甚至还来不及高兴,夫妻二人便死在了一次暴乱中。 那孩子后来问起细节,兰栉沉思了许久,只道:“夫人和先生念叨了四年。” 从走散那天,一直到遇难。 “先生临终之前让我给你换个名字,”他道,“我没想好……就一直等到进了收容所,政府才给了你这名。” 在此期间,数次生死关头,他心中仅存一个念头: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这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孩子,成了兰栉报答那对夫妻的唯一途径。 至于自己严重的胃病,他也一直是避重就轻。 自然也没时间去取名。 “‘墨幽’是个好名字,”兰栉道,“‘莫幽城’也是。” 赏泽兰芬芳,赠君与莫忧。 7. 虽说江流知晓兰栉在机甲系中忙得不可开交从而体谅他说会照顾好墨幽不必过多担忧,兰栉仍是抽空去了一趟训练基地。 美其名曰:成果验收。 江流虽说是江月的亲哥,却和江月的性格大相径庭。他现在是训练基地的主管之一,为人随和,对手下的学员却有种不容置喙的严格。 兰栉以机甲系责任人的身份无他寒暄了几句,问起墨幽,江流笑了笑:“那孩子挺能吃苦的,就是刚起步,经验不太足。” “从前他们训练都用学员机甲,那些为了节约成本的机甲操作起来要简单得多。”他温文尔雅地道,“对机甲的操作训练你也不必担心,我给他安排了一个老学员带他,名字叫闲潭。不放心你可以去大众信息库查询他的信息,他对机甲改造挺感兴趣的,你俩应该比较聊得来……” 8. 兰栉道了谢,去往训练场找墨幽。 暖黄色的阳光淡淡地笼罩在开阔的场地,许是到了休息时间,训练场上只有寥寥几人。 从外观而言,学员机甲无非就是比正常的矮小了些许,但胜在因内部安装的芯片,尽管无实质弹药,也能明确击中目标,是比赛和汇报演习时最中意的存在。 兰栉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身法和技巧,只知道他们在练一套战术的个人走位。而这个……兰栉很熟悉。 那是梦魇最根源的存在,伴随着窒息感扑面而来——十五年前,那些人就是这样在他面前用这类似的战术杀死了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阵燥热的风吹过,薄云将阳光遮挡住半边。额前碎发飞舞着,在眼前逐渐化为一团漆黑的影像。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耳旁嗡嗡作响,他眯起眼,试图将出现在眼前的血腥的一幕从记忆中革去。 “哥!”突然一声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幻境,兰栉身形小弧度地抖了一下。他喘了口气,想抬手搓把脸,却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 墨幽从机甲上跳了下来,直奔过来,发现了兰栉的异样。他担忧地道:“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兰栉缓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没事……” 墨幽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墨幽,你直属教官让你去他那里报到……还有三分钟。” “……”墨幽回过头去瞪他,“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兴致来了,有疑惑你去问他。”那人从机甲控制室里走了出来,往这边走来,“没调过来之前都得服他管,别问这么多为什么——还有两分钟。” 墨幽似乎是骂了一句什么,随即转过身来,望向兰栉时又恢复了正常:“我就不陪你了,记得去吃饭” 说罢丢下哭笑不得的兰栉,转身就跑。 墨幽走了,这里便只剩下他和对面正在靠近的那人了。 那人又走近了些,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眸光微动。语调中的慵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适的音色:“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像是熟人。兰栉这样想着,没有回应。 可惜他一天到晚事情多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这几年的“过客”们在他的脑海中甚至连印记都被时间抹去了。 “闲潭?”他尝试着用江流所给的名字唤道。 “是我,”闲潭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生疏,试探着道,“上次在膳食大堂,我们探讨了机甲定位系统装置改进的图纸……还记得吗?” 9. “定位系统光是在我手上大大小小都改了七版了。”兰栉思索了一阵,道,“抱歉,记不清了。” “也是……毕竟过了也有好几年了。”闲潭有些失落,但他只是笑着,“那几年我才刚上战场没多久,现在已经在军中混了个职务了。” 第2章 阿兰 “墨幽是你弟弟?”他尝试着转移话题,“亲的?” “不是亲的,”兰栉客套地笑了笑,“他可能有些小孩子脾气,劳烦你了。” “很活泼。“闲潭道。他发觉兰栉没有多大兴致,也没有强迫,“我还有点事,下次遇上,我们再聊。” 第3章 10. “上次”或许只有一次,“下次”却有无数次。 墨幽都快被逼疯了。 试想有个混蛋训练场上折磨你,训练场下在你面前若无旁人地缠着你哥—— 墨幽:谢邀,打得过早打了。 11. “阿兰每天都吃这么清淡吗?”闲潭凑了上来,“看你吃了好几天了。” 那声“阿兰”叫得一旁的墨幽浑身不舒服,谁知兰栉不但没有反驳他,还波澜不惊地回应道:“吃不了别的。” 闲潭只当他吃不惯,也没再问别的。他看了一眼通讯上的日期:“对了,上次请你帮着申请的临时进出权限通过了吗?” “提醒我了,”兰栉道,“先前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说——我研究室在三楼,你看什么时候来,我出来接你。” 墨幽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咬牙切齿地道:“我吃完了。” 说罢,端起餐盘,快步离开了。 “……”兰栉叹了口气,“小孩子脾气,别管他。” “我时间很多,具体看你方便。”闲潭没有在意墨幽的异常,他注视着兰栉的眼睛,墨蓝色的眸子里透着认真,“今天有空吗?” “三点到五点,五点二十我有研会。”兰栉站了起来,“到时候联系吧。” 12. 好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兰栉心里清楚这人去了哪里。 果不其然,打开研究室的大门,还在摆弄一个小零件的墨幽动作停了下来。 “别乱动,别人要用它。”兰栉一面垂着眼戴绝缘手套,一面神色淡淡地道。 墨幽把零件放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他要来做什么?” “他想微调一些设备的运行机制,想让我帮着看看。” 墨幽垂在一旁的手握紧了拳头。他压抑着怒气,道:“我也可以聊这些。” 兰栉动作微微一顿,继而头也不抬,只唤道:“墨幽。” “选择了,就不要去想另外的路。”他道,“把实战学好,学精就是了。机甲有关的不是你现在该去探究的问题。” 墨幽知道他误解了。张了张嘴,他想要解释:“我……” “闲潭他在战场上已经打了好几年了,实战经验很足——你以为谁都可以像你一样出入随意?”兰栉抬手将刚才墨幽摆弄的零件拿了过来,随口道,“这个零件是他从敌方机甲上取下来的,赠送给机甲系复制研究才换来的这次进入的资格。” “……”墨幽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他要用就藏起来了……” 兰栉被他逗笑了:“像小时候藏铁盒子一样?” 墨幽愣了一下,继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了。 “助理前几天送了我一包兰花种子,”兰栉从一侧柜子里拿下一个浅青色的锦囊递给他,“无聊的时候可以种一下,挑选过基因的,设定好自动浇水的时间就行——助理说这个品种能带来好运。” 墨幽接了过来:“怎么连个机器人都送兰草。” “莫幽城的传统罢了,生活这么久,你还不清楚?”兰栉道,“回去训练吧,照顾好自己,别整天胡思乱想的。” 13. “阿兰,这个位置的零件是做什么的?” “调平衡旋钮,”兰栉走了过来,“别碰那个,动力系统在这里。” “这个能拆吗?”闲潭指着其中一处。 兰栉沉吟了一阵,转身去桌上拿出了工具。 “我试试。”他说。 14. 靠得近了,闲潭总能闻到这人身上的一丝淡淡的消香,与学院那条小径兰花种群的气味相似,却不像那般浓郁。 耐闻且安心。 阴错阳差地,他开口了:“阿兰有喜欢的人吗?” 兰栉垂着眼,没有说话,动作也没停顿。 有,怎么没有? 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感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他在辗转中总挣扎着试图说服自己,却始终无法了断。 ——他不该对那个人有这种情感,对他而言,这无异于对恩人的不敬。 更何况他虽对外说“不是亲弟弟”;内心却待他如亲人。 本就是饮鸠止渴,他也从不敢表露出对墨幽的爱意。 “没有,”他故作镇定地抬起眼,“拆下来了,你看要怎么改?” 15. “这有一批刚从前线运回来的机甲,”助理虽是机器人,说话却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它打开投影,放大了其中一个机甲,“这个机甲出了点故障——您知道他们操控机甲时会将机甲信号和脑电波共频,否则机甲保险装置不会打开。仅管对接和脱离时间不足一秒,但据这个机甲的复盘师描述,这个机甲受损后出现了频率混乱以至于无法在短时间内脑离的情况——具体感受本该询问操控者,他现在正在康复中心,还昏迷未醒。” 兰栉皱了下眉:“在那个机甲在哪?” “复盘组将于明早九点一刻派人送到您研究室来。”助理说,“总管要机甲系三日内查出情况再提供方案,并且会向前线和预备军队说明真实情况并发布声明,也向所有将官亲属再次提供签约‘极端权利’的通道……” “极端权利”,是“在极端情况下,正式的军官亲属可自行选择是否对其生命进行了断的权利”的简称。 换而言之,亲属可依据伤情报告及伤员情况,决定是否终结伤员生命以减轻伤员痛苦。传言该条约初期创始者将该项权利归本军所有战士所有,受伤之后却被有心之人滥用该权利将其杀害,从那以后,该权利只归属于战士本人指定人所有了。 第4章 “三天……”兰栉被气笑了,“他能得到一个什么方案?” 话音刚落,一个通讯便打来了。 “阿兰,”嘈杂的背景音混杂着男人微喘的气音,却难掩他语调的轻快,“今天出去吃吗?我来你楼下接你。” 兰栉正在气头上,自己也没注意语气中的怒气。他冷冷地道:“不去。” “怎么了?”闲潭声音正经了起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16. 从某种意义上说,闲潭算得上兰栉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合心意的知已。 年龄上大差不差,思维上也很是合拍,更何况闲潭是军营上出了名的体贴和心细,外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听完兰栉的解释后,他沉思了几秒:“先吃饭吧,我给你带上来,身体要紧。” 结束了通讯,兰栉抬起手,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把出入权限给他开一下。” 助理机器人屏幕上亮了一下,表示申请成功。 17. 通迅频道未读消息亮了一下,兰栉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却发现是自家小孩。 墨幽只没头没尾地给他发了一个字:【哥】。 兰栉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回道:【怎么了?】 墨幽坐在训练场旁的树荫下,看向人群的目光收了回来。他在对话框上打出:【你为什么和闲潭走这么近?】一句,顿了顿,又慢慢一字一句地删去了。 我有什么资格管这些?他问自己。 但他内心接受不了兰栉与别人亲近,更见不得别人议论。 尽管可能是事实。 然而那天偶然听见有人在议论这俩人,甚至谈论起二人的暖昧,他不冷静了。 仅管他心中明白那是属于兰栉自己的权利,他没资格插手……但他怕。 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向对方表露心意,却有第三者插手,凭借毫无顾忌抢占先机。 删删改改许久之后,他自暴自弃般回道:【过两天有空吗?有个阶段汇报比赛,在下午。】 隔了一会儿,对面回复道:【看吧,有时间就来】 墨幽呼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快步越过被人团团围住的闲潭,径直离开了。 18. “闲长官要淡恋爱啦?”一旁的人调侃道,“看上谁了?说出来让一起睡过泥坑的兄弟听听。” “谁跟你睡过泥坑?明明当时有你睡着了。”闲潭一脸平静地道。他一面在通讯器悬浮屏幕上发讯息,一面淡淡反驳道,“如果当时没有发现你沉下去了,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别转移话题,”那人笑嘻嘻地道,“是不是隔壁机甲系的兰栉?咱几个哥们儿以前都见过,长得挺标志的。” 闲谭不答,他按住耳麦,听了句什么。继而,他收起显示屏,不置可否:“劳烦让一让,我去给人带个饭。” 在一片起哄声中,他耳麦中传来兰栉已归平静的嗓音:“出入权限已经给你打开了,记得要扫两次虹膜——我在研究室里等你。” 20. 与此同时,助理机械眼眸子一亮:“总管让您十日内交上去就好。” 兰栉一愣,继而松了口气。 总管不像是能自我反思的人,改变自己下的命令,只有可能有人去联系过他了。 他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事,排除复盘组那群他很少打交道的人,剩下的只有闲潭了。 心里微微一动,他恍了神。 ☆补充一些世界观: 柃星,Υ系从内往外第一颗星球,通过人为改造生存环境(包括但不限于投射陨石强行改变星球公转、自转速度,安装巨大反光镜以改变拟太阳光照强度等),目前公转周期 360天 10h 27min ,自转周期为 20h 47min 5s,有一人造月亮,是祖先为纪念殖民前的母星所造 第3章 不是梦 后来这件事也得到了证实: “总管是退役的前线指挥员,”闲潭道,“之前我救过他一命。” “我说,如果让机甲系三日内交个方案上来,那就麻烦先在三日内上交给柃星分管军事委员会一份有关隔壁已经解散的第三学院各部门推荐管理层人员名单做一下示范。” 兰带忍俊不禁道:“能一样吗?” “性质大差不差,”闲潭不以为然地道,“都是从零开始。” 兰栉心头一热,表面故作镇定地道:“谢谢。” 突然,闲潭抬起手,曲起食指,指腹轻柔地从兰栉侧脸掠过。 兰栉愣住了,然而闲潭只是笑了笑,抬手给他看:“超薄金属绝缘片。” 兰栉轻声“噢”了一声。 “两天之后有个交流赛,”闲潭看出了他的一些不自在,收回了手,“下午抽个空来啊。” 忽然想起墨幽那条通讯,兰栉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好。” 20. 浓郁的兰草芬芳充斥了整个鼻腔,随暖气流的流动飘散至宽阔的训练场上,与暖阳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 兰栉本该早早来了,却没料到临时被塞了一堆莫名的任务。给许诺好的二人各发了一条说明,待他忙完过来,发现比赛刚到精彩之处。 观战席上已坐满了一群人,兰栉想了想,走到一处训练场旁的树荫下,试图寻找两人的身影。 比起观战台上的热闹,这里还算得上是清静。只有几个刚下场的青年聚在后方说着什么。 第5章 “刚才那招好快。” “墨幽今天干了什么?” 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兰栉眸光微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今天什么情况?打个比赛感觉怨气比鬼大。” 兰栉:“……” 他貌似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场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场上的机甲自微微身的姿态直起身,对着观战席鞠了一躬。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兰栉的视线中。 “这次的交流赛新生营是墨幽吗?”身后一个人问。 “另一边是谁第一?” “闲潭——场上那个。” “我听说墨幽有些招数是闲潭教的?” “还是他教得好……他什么时候能从前线下来当全职教官啊?” “还早呢,人家才刚开始往上走。” “退一万步说,下来也教不到你。” 21. 尽管如此,当二人出于格礼仪的握手时,依旧引起了场下的波动。 新老对比之下胜率不言而喻,尽管大家都或多或少看出了闲潭的放水,但依旧可见他对付对方的游刃有余。 到了后半场,明显感觉到墨幽慢了下来,似乎是体力不支。闲潭打开了对话设备,漫不经心的语调在这般环境下显得有些讽刺:“你在急什么?” 墨幽喘着粗气,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还没来得及发泄,突然一股推力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制服在地。 紧接着肩头一痛,墨幽闷哼一声,咬牙避开对方直来而来的一击。随即挣脱开对方的限制,在地上迅速翻滚了两圈,一时没有力气站起身。 “这是急起来最轻的后果,”闲潭并未为难他,只是走近了些,“你没发现刚刚的走位乱了吗?” 墨幽挣扎着站起身,无意间瞥见了一旁树下的一处,当场愣住了—— 他见兰栉站在那里,自始至终,对方的目光略过自己,落在了一旁的闲潭身上。 22. 下场之后,兰栉只找到了闲潭。 “墨幽呢?” “打不过,被气跑了,”闲潭不那么引人注意地挑了下眉,“他今天很不在状态。” 他见兰栉一言不发,补充道:“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别自责,毕竟将来你不能陪他上战场的,不是吗?” “不说这个了,”兰栉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刚才最后一步……” 记忆与现实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尽管他早有准备,却仍控制不住地手脚冰凉。 “收尾招有很多步,这只是其中一种,”闲潭道,“其实这一步杀伤力不大,主要是起美观作用。” 兰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闲潭觉察到他笑得有些凄凉:“所以这一步叫……?” “我对外称信步挽花。”闲潭道。未了,他补充道,“名字是自己瞎取的。八大结尾,这招我最喜欢。” 明明是杀人的招式,名字却让人如此沉醉欣赏。 看比赛的人群散去,四周变得安静下来。闲潭欲言又止数次,忽然唤道:“阿兰。” 兰栉抬眼看向了他。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闲潭想放弃了。 现在的关系你还不满足吗?他问自己。 你明知道他心里的人是那个冒冒失失又幼稚至极的小鬼。 但他在妄想,他试图从上次对方的回答中找到可能,却担心因为自己的误解,落得法挽回的地步。 已经快疯魔了。 “我……”他咬了咬牙,在对方略带疑感的眼神下内心挣扎了数次,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正当这时,之前调侃他的那人收抬完机甲,路过时恰好撞见。 “嘿,闲潭,”那人抬手作呼喊状,“你是不是在草垛里滚过啊?衣服上全是叶子。” “……”无论如何,闲潭仍是松了口气。 突然,面前的人抬起手,将他肩头落上的叶片拂去了—— 24. 事件往往开端于意料之外。 当闲潭反应过来时,他早已抓住了对方的那只手,牵到唇边,落下了轻轻一吻。 心跳剧烈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大了还会像情窦初开那般脸红心跳,也会因对方的一个举动而不由自主地牵动情绪。 自然不会在意不远处多出的那一人。 闲潭自己都没能觉察到自己指尖的颤抖。他松开手,发觉兰栉保持着抬手在半空中的姿势末动,顿了顿,将刚放松的五指松松地插进了对方的指缝中。 “阿兰,”他故作镇定地开口了,“我……有机会吗?” 兰栉垂着眼,没有回答。 他不否认对闲潭有好感,这个男人体贴又稳重,不同于他人那样轻浮以至于没有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可以借此来逼迫自己放弃一些不该存在的念头。 这样想着,他不置可否,只将手上动作收紧了些,反扣在了对方略微发颤的手上。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使他面前的男人眸子一亮。 温和的风裹着沁人心脾的兰草幽香温柔地包裹了这里。闲潭向前将他围入怀中,微微低下头,头靠在他的肩头。他喃喃道:“像是在做梦。” 兰栉似乎没有回过神来,他任由这么抱着着。过了许久,他轻声道:“不是梦。” 第6章 他觉得自己这种思想对闲潭有些不公。 但在这本不是完全自私的事情上放纵一把,这种经历还是头一回。 25. 自那以后,不知为何,兰栉很少再看见墨幽了。 倒是闲潭有事没事都往机甲系里跑,以至于所有人都猜到了大半真相。 “机甲系是谁在负贵?”闲潭将手的那盆兰草放在研究室靠外的窗台上,看着刚把自己从睡梦中挣脱出来,还一脸倦意的兰栉,问。 “我负责,”刚睡醒的人音色带着些许沙哑,兰栉猜到他想说些什么,解释道,“最近全系都比较忙,过阵子会好一些。” “好吧,”闲潭抬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下落下一吻——这似乎是他秉持的一贯形式,见面和短暂的分别,除此之外,他在此之前还并未更进一步,“你也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累着了。” 兰栉对此已习以为常,他轻“嗯”了一声:“我在这有个房间,比较忙时就住这里。” “你啊……”闲潭似乎有些无奈,“今年的庆典在分校区,房间已经分好了。你们院系的房间是不是很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凑合两晚。” 机甲系分配的房间离会议场所约莫是其他院系的两倍,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以往兰栉一遇上去分校区的庆典就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但这次他打算去看看。 一是恰巧想去放松一下。 二是闲潭没有明说的那种情愫,他不好扫兴。 “两天之后吗?”兰栉思索了两秒,“你多久离开?时间合适的话,我跟你一块儿去。” 闲潭笑道:“看你方便。” “后天一早吧,”兰栉也没客套,他扯过一旁挂着的长风衣披上,一面戴着绝缘手套一面道,“在哪儿找你?” 闲潭替他理好了衣领,牵起他戴好手套的手,惯例吻别:“我来接你。” 26. 似乎是两个世界。 总部的微风不燥与分区的寒风刺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刚从常规飞行机甲上来,众人便感受到了来自气候的恶意。 尽管提前通过天气测报ai知晓了气温会骤降,但仍有人抵不住严寒,患上了不同程度的风寒。 “我的疏忽,”闲潭自责地道,“我没想到会降得这么猝不及防。” 兰栉坐在床上,小口喝着热水。闻言他出声安慰道:“没事,不怪你。” “要不今晚的开幕别来了。”闲潭担忧地道,“好好睡一觉,我晚点回来叫你吃药。” “你不是发言代表吗?”兰栉不以为然地道,“问题不大,我有分寸。” 话虽如此,当兰栉看见庆典上花花绿绿的食物时,还是难免心里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且不说身体不适毫无食欲,光是见那一行食品,吃惯了清淡的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唯一的安慰,便是到了那要脾气以至于数日未见的小孩。 墨幽刚与他对视,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移开了目光。 兰栉无奈地走了过去,找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与一旁的江月寒暄了几句,察觉江月似乎不是很在状态,又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墨幽。” 墨幽身体一僵,既面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你生病了?” 第4章 还没到需要你来插手的地步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台灯光亮起,主办组代表穿着一身黑色燕尾裙走上了台。 “有些着凉,身体素质差了些。”兰栉的眼睛未适应黑暗,说话间,他没有看到墨幽的手已经在桌下握起了拳头。他道,“不是很严重。” “姓闲的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墨幽咬牙道,“这才几天,他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兰栉:“……” 突然,墨幽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丢一句“等我一下”,便快步走进了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本一言不发的江月开口了:“兰哥哥。” 兰栉“嗯”了一声。 “你和闲长官的事……”江月试探着道,“是真的吗?” 兰栉愣了一下。 他好似知道墨幽为何生气了。 心底有了一个猜想,但他不敢去证实。他怕是假的,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白日做梦;但又怕是真的,却过去心里那道坎。 台上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熟悉的音色,将兰栉从高空猛地拖拽回了现实。他望向台上的闲潭,那个自信的人在灯光下亮得耀眼,是常人所无法抵达的高峰。 可事到如今,他还有别的退路吗? 无论如何,他不会主动放弃闲潭。人在抉择面前往往需要一定取舍,更何况他放下的更多的是一种折磨。 收获的却是灵魂伴侣。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道:“是真的。” 江月“哦”了一声,很短的一个音,兰栉却从内里听出了失落。 或许,他的猜想是对的。 29. 人群在实战拍摄的一页页惨绝人寰的场景之中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人似乎在作一段很长的报告,其中掺杂着近期各地战况分析和近几年战争持续所带来的各种影响利弊。 那些部队编号,兰栉不是很熟悉。他在走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江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闲长官”,他方才回过神来。 第7章 闲潭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兰栉面前坐下。他将身体微向前倾,问:“感觉怎么样?” “讲得很好,”兰栉道。药物嗜睡的副作用涌了上来,他现在脑袋有些许昏沉。他强打精神,“你准备了很长时间吧。” “……”闲潭抬起手,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确认对方体温正常后,闲潭松了口气,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回去休息?” 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兰栉思索了一阵:“还有什么活动吗?” “几个分校区特色展示,然后就是两校区交流。”闲潭细数道,“耽误不了什么的。” 30. 离开的时候,兰栉感到自己被扯了一下衣摆。 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奈何提不起精神。回到房间,他把头蒙进被子里,迷迷糊糊间听见闲潭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也不想去细想。 中途似乎是发烧了,全身酸痛得难受,忽冷忽热的感受伴随着难以忍受且窒息的头疼。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什么,渐渐地,声音小了下来。过了好一阵,一个人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把他扶了起来。 “吃点东西再睡。”闲潭轻声道。 兰栉摇了摇头,全身没有力气,他现在只想躺着,其余什么都不想做。 “至少吃点,不然身体受不了。”闲潭在他腰下垫了些东西,从一旁搬了个椅子过来,“刚刚热过,还是温的——不想动就不动,我喂你。” 兰栉咳了两声,声音吵哑着:“过了多久了?” “没多久。”闲潭端起一旁的粥,“不到两个小时。” 兰栉闭上了眼睛,听着碗勺磕碰的脆响,他忽然开口了:“刚才谁来了?” 闲潭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几秒后,动静再次恢复。他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只淡淡地道:“墨幽。” 兰栉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墨幽在离开前让他等他。 他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有些迷茫:“他来做什么?” “这碗粥是是他送来的,”闲潭不冷不热地道,“本来找了一圈会场,没什么好给你带的。想去后厨问问,没想到他先送来了。” 兰栉叹了口气,了然了:“他还是在生我的气。” “病养好了,和他说清楚就好。”闲潭舀起一勺来,“试试温度合不合适。” 31. 其实不止是送粥。 要说便是墨幽回到会场,自由交流已经开始了。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江月,在得知闲潭将人带走后,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带去哪了?” “回房休息,”江月想了想,“兰哥哥声音听起来像是较严重,他们离开有一阵了。” 墨幽克制着力道,避免将碗损坏。他忍着怒气,转身欲走。 “墨幽。”江月叫住了他。 墨幽脚步微微一顿。 “你让我帮忙确认的事,我问了——他说是真的。” 32. 闲潭刚把碗放到桌上就被墨幽扯了过去。 他反应迅速地抬手挡住对方的拳头。像是从力道感受到了怒气,他皱了下眉:“能不能分一下场合?” “你到底有没有上心?”墨幽反问道。他刚才看见床上难受到蜷缩成一团的人,心脏就止不住抽痛。他在吼他,“你明知道他常年待在机甲室里不出门身体不好,你还不提前做好准备。” “……”闲潭不想理睬,在他看来,这个小孩是在无理取闹。他觉察到床上有了动静,“你吵到他了。” “凭什么……”墨幽的语调带上了些许哭腔。他声音小了下去,“凭什么是你啊……”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闲潭似乎没有料到会把他弄哭。他愣在了原地。 “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吃得了清淡的。”墨幽哽咽道,“你不知道他曾经因为胃病五天之内做了三场手术;你不知道他之所以一天事情这么多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回忆;你甚至没发现,在你和他谈论战术时他身侧手都在颤抖,但他还要故作镇定地同应你的话语……” “上次因为呕血去治疗,大晚上的,他让我带他研究室。”墨幽没在意他是否在听,他已经濒临崩溃了,“回研究室那间他刻意空的屋子。” “他当时说,看见机甲,他知道自己不是手无寸铁,他才安心。”有泪水顺着侧脸淌了下来,他却没有在意。他咬牙道,“你连他这些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认识了几天……他的过去,他的创伤,你又知道多少?” “闲潭,你凭什么啊……” 有些许狼狈,但也没什么了。 当他知道兰栉答应了面前这人时,他已经没办法理性思考了。 很幼稚吧。他想。 或许他哥不需要像他这样的累赘,需要的更多是个依靠。 其实墨幽知道他自己这次没有理由,从各个方面来讲,他很能理解兰栉的选择。 闲潭在任何方面都比他更胜一筹。 33.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闲潭开口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他轻声道,“这次确实是我的责任。” “我没有你陪伴他的时间长,这是事实。”不知他刚才是否有失态,但此时此刻,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清楚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我不会去问。除非他哪天想和我谈起这个话题。” 第8章 如果一件事是别人心头的一根毒刺,对方不愿主动把它表露出来以获取或同情或治愈,那他也没必要提起。 “至于我凭什么,配不配,”闲潭打开了房门,“请回吧。等他病好了,我会亲口问他,这件事还没到需要你来插手的地步。” 第5章 别紧张 34. 许是治疗及时,一觉睡醒过后,烧已经退了。 闲潭对昨天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兰栉也没有怀疑,于是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会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昨天不在状态,没有细看。直到现在,兰栉方才注意到会场两侧种满了兰草。 应是用其“万古长存”之意。兰栉想。 他跟着闲潭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遗憾的是并未找到墨幽的身影。 甚至到颁奖结束,他都没有看见。 这次在台上讲话的是一名负伤退役的士兵,身上安装着一只机械臂。据主持人所言,他的右眼同样在前线受损,现在用了一只机械眼代替. “……我们向往自由,和平……但这不是我们避战争的理由……和平是美好的,但战争是必要的……” 35. 忽然,兰栉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他转过头,与一旁的闲潭对上了眼。 “你手好冰。”闲潭压低声音道。 兰栉将手抽了回来,垂着眼道:“没事。” 闲潭还待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男声响了起来:“兰栉。” 转过头去,只见江流走了过来,手中还端了个酒杯。 闲潭下意识地挡了一下:“他不喝酒。” 江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中含着些许打量的意味。他收回目光,看向了兰栉:“听江月说你身体不适,现在好些了吗?” 兰栉从一旁拉了个空椅子过来,闻言道:“谢谢江总管关心,好多了。” “不坐了,我还有事。”江流笑道,“只不过是想起机甲系已经许久没与这边沟通了罢了,想来问问。” 兰栉忽然意识到自己已很久没见过江流了。 以往去训练场无非是找墨幽,如今再多个找闲谭,管理大厦已很少踏入了。 “我的疏忽。”他打开通讯器,将此事记录了下来。既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消息,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直到闲潭抬手,将他的视线短暂地挡住了。 “事情回去再处理,”闲潭轻声道,“好好放松一下。” 兰栉抬手将他的手抓了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看见墨幽了吗?”他问在一旁看热闹般的江流,问。 “这倒没有,”江流不动声色地道,“这俩孩子不知道去哪了,在会场一天,连影都没见着。” 兰栉皱起了眉头。 36. 临走前,江流塞给闲潭一个储存器。 “上面指名点姓要你的营,但是这次可能不会让你亲自指挥。”江流看了一眼一旁有些出神地看着通讯器的兰栉,压低了声音,“文件基本上都在这里面,老样子,你回去慢慢看。” 闲潭接了过来,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只是这次多了些犹豫。 他呼出一口气来:“方便问问时间吗?” “这个标准月的最后一天集合完。顺利的话,明年夏未能回来——就像这次一样,再休整一段时间。”江流道,“你把这批新学员带上,你带好他们。” “上面要求高,但我这只有一个,”他抬手拍了拍闲潭的肩膀,“打得赢就打,时机不对就撤——但一定要活着回来。” 37. 许是动静有些大了,江流走后,不少发现这俩的人慕名围了上来。 闲潭虽说酒量不错,但介于身旁有个“病号”,看得出来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喝了两杯,便带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兰栉离开了会场。 有了前面的经验,他早和后厨打好了招呼,搞来了些清淡的菜品。他撑着头,见兰栉回过神来。还没等对方开,他打开了盛汤的盒子,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毫未受影响:“在想墨幽吗?” 这一问,却莫名让兰栉有了些许愧疚感。 许是内心一些不能见光的心思被触到了边角,他有些不知所措。 “也没什么,”他沉默了几秒,解释道,“再怎么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见不到人影,多少有些担心。” 更何况昨天还提前离开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闲潭认真地看了他许久,以至于兰栉甚至怀疑人早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知过了多久,闲潭轻笑了一声。 “别紧张,”他道,“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一直把墨幽当自己弟弟看。” 他见兰栉有些不自在,站起了身:“先吃饭吧。” “我去冲个澡,去去酒气。”他将兰栉的手牵了起来,俯身落下一吻,“吃完了,我们一起去找人。” 38. 暖黄色的灯光给室内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平添了几分昏昏欲睡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栉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水流的哗哗声。 他随意吃了几口,喝了点粥,打开通讯器,翻看起之前看见的讯息来。 没找到人,担忧是一方面,但兰栉还是相信墨幽的。真正让他出神的,是一则检修有关的讯息—— 第9章 忽然,一则通讯打了进来,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正是那个小孩。 兰栉退出了消息界面,将这一通讯接了起来。 39. 通讯器上的投影装置在不远处投射出了对方的全息影像,坐着的人似乎没有料到兰栉会接这么快,一双眼睛甚至没来得及聚焦,就这么撞进了兰栉眼里。 兰栉愣了一下,他的目光沉了下来,沉默着没说话。 “哥……”语调中带上了明显的醉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墨幽嘟囔道。他的眼神依旧是迷离的,“我好想你啊……” 兰栉像是被他气到了。平日里,若是墨幽这么一说,他准会有求必应。 但今天有些不大一样。 “喝了多少?”他语气冰冷地道。 全息影像踉跄着站起身,似乎是想要过来抱住他,却不料扑了个空。他身形晃了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过了许久,他仍是一动不动。 青年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有些单薄,兰栉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明明是对方惹了他生气,但他却莫名有些心疼。 特别是当他转过身来,兰栉看见他通红的眼眶时。 “哥……”墨幽小声地唤道,“兰栉……” 他抬起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碰对方。全息影像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他有些沮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继而不甘心一般,再次抬起了手—— 指腹自对方侧脸慢慢移过,墨幽仿佛在触碰一个朝思暮想却可望不可求的美梦,小心又无比珍视。 尽管手上根本没有触感。 “我,”墨幽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我真的……” “真的好想你啊……”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或许酒精的意义便在于此。麻醉神经、致人头疼之余,倒是多了几分直面不定性的勇气。 “我到底哪里,怎么比不上他了……” 心弦被触动了,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兰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将这个比他高大的男人抱进了怀里——尽管只是无接触地,若有若无地拢着。 “没有比不上,”他轻声道。他想帮这人擦擦泪,却没有办法。他只得哄,像小时候没有经验时面对哭闹的孩子时一样,多少有些无奈,“我没有觉得你比其他人差劲。” “你不是新生营的第一吗?”尽管知道会从他的全息影像里穿过,但他仍然抬手,仿佛隔着空间在帮他擦泪,“闲潭在我面前夸过你好多次……” 在听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墨幽神色猛地一僵。 “别提他,”墨幽咬牙道。顿了顿,他委屈地开口了,“我好爱你啊,哥……” 40. 四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手放了下来,兰栉往后退了两步,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没再听清墨幽后面说了什么。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直到兰栉回过神来,随即听觉捕捉到了一声轻脆的“咔哒”声。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他抬起手挂断了通讯。 41. “怎么了?”闲潭从隔间出来,见他有些泛白的脸,担忧地道,“哪里难受?” 兰栉抬手抹了把脸,故作镇定地道:“没事。” “还要去找墨幽吗?”闲潭将他扶到床边,一副生怕他逞强的模样。 兰栉顺势扯过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他瓮声瓮气地道:“不去。”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有些无力地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 突然,通讯器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兰栉翻身坐了起来,点开了私人频道。 不知是否该庆幸,发讯息的人是江月。兰栉看了一眼一旁的闲潭,毫不避讳地打开了全屏—— 【兰哥哥,墨幽他喝多了。】 【实在抱歉,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他喝多了。 你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些什么呢? 42. 闲潭似是没想去深究这两句通讯的含义,也没有去在意兰栉这一近乎示好的动作。他只微微颔首,平静地道:“这次反倒是他玩疯了。” 兰栉垂着眼,将通知音调为静音,答非所问地道:“你们多久出发?” 他想要从现在的混乱思绪中跳出来,仅此而已。 闲潭愣了一下,接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兰栉就着未关闭的通讯器,打开了自己的名片。只见名字后赫然写着【机甲系总负责人】当作后缀名牌,他抬眼与闲潭对视,没有说话。 闲潭了然,他略带歉意地道:“忘了要检修一事了。” “规定是十个标准日之后。”他回答道,“具体看你……们,别把自己累着了。” “要去多久?”兰栉关上显示屏,问道。 “不出意外的活,次年夏未能回来。” 兰栉沉吟了许久,开口了: “墨幽就拜托你了。”他望着闲潭的眼睛,认真地道。 第6章 我在这儿,我保护你 43. 他所畏惧的是战争。 当恩人的孩子对从军产生兴趣,在欣慰的同时,他却难掩自己内心的担忧。 幼年时的创伤早已根深蒂固,尽管他将政府的救助视为再生父母的恩泽并竭力欲报,只是再无法正视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第10章 有时,选择只是无可奈何。 44. 狭小,昏暗的空间。 充斥着浓厚血腥味的储物柜令人作呕,久置油漆的发霉味混着尸体腐烂的气息直冲鼻腔。两个少年就这么蜷缩在这一狭小的空间中,想在身侧找个着力点,却不想碰到了一颗滚动的头颅。 小的孩子想喊叫,被他哥哥捂住了嘴巴。 恐惧感在这里肆意蔓延,野蛮生长。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惨叫声伴着枪械开火的声响共同回荡在这里,几秒之后,就只剩下了空弹壳在地上滚动的动静。 新鲜血液的气味不同于恶臭的污血,多了几分令人牙酸的窒息。大的孩子紧紧地抱着被吓呆的弟弟,往角落里缩了缩。 角落这侧的柜门被上了锁,夫人将他俩塞进满是油漆桶的柜子后,转头去找先生了。 四下开始闷了,但没有人敢动。柜门上破了一个小洞,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顺着洞口向外看。奈何破口太小,外面的景象像是被故意模糊了,瞧不太真切。 一片朦胧中,他好像看见了先生的机甲——那个每次将他们护在身后,他甚至有些忘记正脸的机甲,也像以往一样,在他们身处危险时丝毫没有负伤退役多年后的生疏,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 怀里的小孩在发抖,他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呜咽着。 “哥。”这是他回到原生家庭后第一个说出口的词,“我怕。” 大的孩子抬手按住他的后脑,收回了目光,故作镇定地道:“没事,没事,先生会保护我们的。” 45.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大的孩子透过小孔看去,待他分辨出外面的情况,他的呼吸猛地一顿。 那个伟岸的身影此刻已倒在了地上,在对面的敌人自微微欠身的收尾姿势直起身,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而后,那个印着敌方标识的机甲抬起一只机械臂,将前端的火力集中对准了地上的人—— 一片刺眼的量子所产生的亮光中,他的眼睛湿润了。 忽然,敌人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了这边。 他缩了回去,有些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他咬了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四下一片死寂,于是机甲踏着废墟而来的声响便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心脏已经快到近乎要跳出来了,他只得紧紧地将那个孩子护住,心里已经设想了数种结果。 大不了就死了。他想。 但到在此之前,他要保证这个孩子是安全的。 46. 敌人在开柜门。 他和道柜子都是或多或少了锁的,有的只有一边可以打开,但仍是难掩内心的恐惧。 似是危险气息蔓延,以至于连小孩也觉察到了危险氛围。手上动作收紧了些,小孩死死抱住了他哥,像离群的幼崽在面对枪口时近乎徒劳的依偎求暖。 大的孩子像被抱得有些疼了,但也只是皱了下眉,随即抬手在他后背轻轻地安抚着。 不怕,他在黑暗中无声地道。他不清楚对方能否知晓,或许他更多是说给自己听。 脚步声愈发逼近。他克制着,避免自己颤抖得太过明显。 47. 外面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压抑许久的肺得到了缓和,但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有一点微弱的亮光透了进来,在两人脚旁淡淡晕染开来。 柜门开了。 值得庆幸的是,柜子较深。小孩子将头埋在他哥颈侧,任由他哥将他完全护住。 敌人的机甲手臂伸了进来,他们甚至能在复杂的气味中辨别出浓烈的机油味近在咫尺。 在长时间因恐惧而屏息敛声间,油漆桶打翻的动静异常清晰,里面的人感到世界都在震动。这种情况约莫持续了几秒,或是几十秒——具体并不清楚,那是一种度秒如年的煎熬,两个孩子从未如此感同身受过这个词的含义。 直到敌人收回手,一无所获地离去。 大的孩子松了口气,手上松了松,让小孩小声地喘了几口气。外面的空气更为浑浊,除了刚开始,他也没感到缓和多少,甚至因为过于闷热,有些呼吸困难。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枪鸣,他愣了一下,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再一次透过小洞看去,冷不丁地对上了不远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动静在此刻已无所谓了。耳膜被起伏的惨声刺穿,他感到身边的柜门被子弹穿透时发出死亡的哀鸣,紧接着,一枚子弹擦着护着对方后脑的手背呼啸而过,射入了一旁的一个油漆桶中上。 油漆桶炸了开来,难闻且室息的黏稠的液体溅了他们满身。可还没来得及恶心,忽然一股热浪包裹了他们 对方打算放火烧了这里。 48. 兰栉睁开了眼睛。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甚至那种黏稠的触感在重复数次后也显得异常真实。 身上难受得厉害,四处的灯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直到一声“阿兰”将他拖回了现实。 耳旁嗡嗡作响,身上没什么知觉,他只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人,以一种寻求安全感的姿态。 对方抬手,轻柔地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着。知觉渐渐回笼,他觉察到自己在微微发抖,头痛欲裂,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第11章 什么时候睡的?他试图从混沌的脑中得到答案。 “做噩梦了吗?”闲潭轻声问道。 兰栉反应有些许迟钝,他缓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呼吸平缓下来,方才低低“嗯”了一声。 “不怕,”闲潭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式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在这儿,我保护你。” 兰栉带将头埋在他怀里,似是有了依靠,心里放下了些。困意又涌了上来,他迷迷糊糊地又“嗯”了声。 “别忙睡,先来把药吃了。”闲潭收回一只手,手背抵在了他额头上,“发烧有点反复——再坚持一下,明天我们就动身回去。” 49. 后来回想起来,兰栉心里多少有些许过意不去。 于是当闲潭将最后一次用于巩固的药物送到他面前时,他犹豫了一下: “抱歉,”他道,“本该是多好的交流会……” 闲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动声色地道:“别说这些。” “交流会明年还有,”他帮兰栉将药取了出来,与水一递到了他手里,“往好处想摆脱一次被他们灌酒,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兰栉不再说话了。话都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沉默着咽下了那堆花花绿绿的药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会看病?” 这次轮到闲潭沉默了。 “我弟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闲潭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许异样,但他只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不能偷师学两手吗?” 兰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 “他以前和我在一个连,他是医疗队的。”闲潭打断了他的自责,道,“很久之前的事了,距上次阵地转移时他与大部队分开,已经过了两三年了。” 他见兰栉欲言又止,道:“不聊这个。” “还有三天我就要去前线了,”他道,“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50. 莫幽城有个闻名于世的仪式,每每战士去往前线,他们总以兰草赠之,寓意“一切安好”,寄寓思念。 学院从没这么热闹过。 准确来说是兰栉从未体验过。不是因为以往没从学院出发过,而是他数月不出门,对这种事一概不知。 兴奋的交谈声,告别声,叮嘱声。激动夹杂着不舍,偌大的训练场上人声鼎沸。 兰栉将兰草别在闲潭的军服上,替他理了理领子。无意间瞥见他的肩章,他顿了顿,指腹轻轻地从金属花纹上掠过—— “一级中校?”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 “破格提拔,我资历本没这么高。”闲潭抓住了他的手牵到唇边碰了碰,他略有些苦恼地道,“怎么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你了。” 情绪被搅动了,担忧与心慌被抛之脑后,兰栉忍俊不禁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实话实说。”他凑了上来,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温热的唇触碰到那片被沾染清晨气息的冰凉,他在兰栉微愣的神色下后退了一步,抬手捧住了他的脸,“注意身体。” 第7章 那你跳 话音未落,一名连长级人物跑了过来。 “报告长官,d261连已集结完毕,请指示。” 脸上有些发烫,兰栉后退了几步,和闲潭拉开了距离。他呼出一口气来:“知道了。” “等有时间,我用通讯和你联系,”闲潭旁若无人地道。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我走了?” 兰栉点点头:“保重。” 闲潭刚走几步,忽然转身跑来,猛地抱住了兰栉。 “下次再抱就要再过一个标准年了。”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兰栉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他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51. 晨曦的光带着来自上天的随性。 地上不太均匀地撒着一团团阳光,在一旁树的随风晃动中斑驳不清。 “长官好。”在队前的人敬了个星球通用军礼,字正腔圆地道。 闲潭微微颔首,抬眼扫视着整齐的队伍。在清一色服饰中,他忽然开口了: “这边第四排第三列那个人,让他出列。剩的人,待会儿直接去指定地点,不用等他了。” 52. 一个标准时辰后。 闲潭将早已摘下的兰草放在了桌上,抽出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见对方刚一与他对视就别开了目光,但只不面不改色地道:“你哥给你的。” 墨幽抱着手,别过头,一言不发。 闲潭也不急——飞行器才刚刚启动,着陆少说还有几个标准时辰。他就静静等到墨幽回头看来,飞快地将那株兰草抓入手中,再转头继续冷战。 “上了战场就跟着我,别到时候找不到人。”闲潭并不在意他是否在听,只公事公办地道。 墨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凭什么?”他有些生气,也没过多去思索什么“军职、身份”之云。他咬牙道,“我从这里跳下去都不跟着你。” 闲潭抬手托住下巴,平静地抬眼看着他:“那你跳。” “先说好,平流层距地面几千米高,如果你能在没有降落设备和氧气供应的情况下跳了下去。”闲潭顿了一下,给他留足了思考时间,“那我回去一定帮你申请记入极限档案。” 第12章 “……”墨幽骂了句什么,不说话了。 “不跳就坐下。”闲潭漫不经心般道,“下次要干什么事先打报告,别搞得一惊一乍的。” 墨幽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服。他嘀咕道:“规矩多。” 空间本就不大,加上四下无人,闲潭自然能听清,他轻笑一声:“那没办法,很早和你说过必须服从指令——接受不了的话,你还是跳吧,我不拦你。” “……” 53. 兰栉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许是当时走时环顾四周没能找到墨幽,心里有些许歉意,当墨幽一个通讯打来时,他立即将手中的瓶子塞到了角落里,接了起来。 “哥,”墨幽略有些委屈的声音从声简里传了出来,“我好想你……” “……”他真受够这两人一上来就离不开“想”的开场白了。 “还适应吗?”他装作没听见那句话,问。 “不太适应,”墨幽的回告有些出乎意料。他哀怨地道,“哥,你为什么非得要姓闲的看着我一个人啊……他规矩多死了。” “……”兰栉无奈地道,“墨幽,别闹。” “这么久了,敌人没见着一个,不如说是换个地方训练。”墨幽诉苦道,“大家都是一起训练,有任务和统一的教官盯着,就他把我拎到单独训练场去;别人身法练完都自由活动了,他让我再瞄靶五十次……不是,他是不是公报私仇啊?” 哭笑不得之时,闲潭的声音自听筒有些模糊地传了进来:“你换个护腕要在里面待多久?”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闲潭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在和谁聊天?” “关你什么事?”墨幽回堵了一句。 紧接着,兰栉听他用气音说道:“哥,帮我。” “……” 不得不说闲潭的听力是真的好,他了然道:“哦,你哥啊。” 墨幽轻哼了一声,以一种自豪和看戏的姿态。 下一秒又再一次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闲潭泼了盆冷水。 “我还以为是军事总管找你跨级了解前线战况,”闲潭波澜不惊地道,“别聊了,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转述,你该不会认为上了前线还会让你打通讯吧?” 墨幽愣了一下:“什么?” “习惯就好,不到通讯指定地,私自使用通讯器都以军法处置。”闲潭知道他在疑感什么,解释道。他补充道,“以及,你是和谁打报告被允许通信了?” “我……” “没打报告就私自通讯,先去绕训练场跑十圈再回来。”听筒里传来杂音,紧接着,那边的对话声又模糊了,“先给你收了,至于什么时候还你……看我心情。” “姓闲的你等着。”墨幽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的。” 仅管知道对方很气,但兰栉仍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直至通迅挂断,兰栉眼中的笑意仍未消退,腹部处的隐痛在那时也显得不再那么煎熬了。他感到有些安心——尽管不知是对谁而言。 “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助理机器人道。 兰栉刚想回答,忽然,手上的通讯器再一次响了。 54. 这次对方直接打的可视通讯。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闲潭穿了一身和他们同样的训练服,倒是添了几分少年感与亲切感。他丝毫没有被威胁后的不适,只道,“阿兰最近过得怎么样?” “副管上任了以后,没那么累了。”兰栉道。 “那就好,”闲潭眉眼弯了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一定要给我说。” 不知为何,兰栉想逗逗他。他调侃道:“上一秒才收了一个通讯器,不是说随意打通讯按军法处置吗?” “那得看他真去前线了能不能在非指定地点内连接到服务器了。”闲潭不以为然地道,他与兰栉对视,有些好笑地问道,“不是,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兰栉只笑而不语。 “大部队早就去前线与他们汇合了。”闲潭解释道,“这批新生由我负责——总得先让这群习惯了舒适设施的人在荒郊野岭里待几天不是吗?上战场去送人头,我怎么和江流交待?” 兰栉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他轻声道:“墨幽他就那样,你不要放在心上。可能是和你太熟了,那孩子没什么边界感,如果有什么违规的,你着着罚就是了,不用顾忌其他的。” “我不喜欢罚人。”闲潭的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只听他道,“没罚他,他可能都忘记前几天我告诉他到练前跑圈是热身一事了。” “实活说,这强度还没和‘罚’沾上边。”闲潭道,“比起我当年的训练,他现在幸福多了。” 兰栉笑了笑:“适可而止吧。” “是不是我的错觉,”闲潭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他抬手,全息影像自对方侧脸掠过。他眉头微蹙,“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兰栉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他笑了一下,“错觉吧。” “好好吃饭,注意身体。”闲潭认真地道。他侧头往一旁扫了一眼,道,“我改日找机会和你聊——那小子快跑完了,被他看见他又要闹了。” 55. 这次是彻底挂断了。 兰栉将几近遗忘的瓶子自角落拿了出来,自然地接过了助理机器人递来的一杯温热的水,将刚倒出的药咽下去. 第13章 药是没什么味道,身上的疼痛却有些难以忍受。他呼出一口气来,通讯时的轻松已荡然无存。但他们仍是道了声谢,问道:“黎医生现在有预约吗?” “没有的。”助理道,“需要我帮您发讯息确认一下吗?” “发吧,”兰栉抬手按住了疼痛之处,声音很旧很轻,“如可以,麻烦他过来一趟吧,我今天实在有些失礼了,希望他别介意。” 56. “如果你还想活着看你弟弟功成名就,”黎梓将使携带器械收起来,一面配药,一面头也不回地道,“那奉劝你好好吃药,别只是疼了才想起来。” “还有复查。”说起这个,黎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说你不配合治疗呢,你又从来不拒绝;说你配合——我还没见过病情发展这么快的。” 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兰栉将自己蜷了起来,不作回答。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墨幽?”黎梓冷不丁问。 “不了。”被疼痛占据的思维好不容易理解了这层意思,兰栉强撑着答道。 “那个中校呢?”黎梓不知道哪来的消息,问,“也不告诉他?” 兰栉低低地“嗯”了一声,隔了许久,他道:“他们在前线。” 告诉了他们,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他们不能分心。 “也是。”黎样将配好的药剂挂在床边,“给你加了点缓解疼痛的,这瓶输完让你助理给你换剩下的。等好受些了预约一个来再检查一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们再找对应方案。” 兰栉慢慢地将身体舒展开来,待本冰凉的液体被特殊装置升高了些许温度,温热地进入血管。他依旧闭着眼,轻声道:“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黎梓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好好吃药,积极配合,如果没有再出现头次那样呕血的情况,两到三年还是有可能的。”他不动声色地道。临走前,他将隔间的门轻轻掩上了些许,“好好休息,注意饮食,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还有点事就先离开了,有事记得和我联系。” 57. 狂风呼啸。 天气像带上了情绪,风暴的狂怒夹杂着哀怨,在沙尘四起的荒原上肆意渲泄。 为了节省能源,机甲内部的恒温装置被暂时关闭了。冷气袭卷了这里,尽管与外界相比温度不算什么,但仍是冷得手指僵硬,牙关打颤。 “姓闲的,”墨幽打开了对话装置,在冷得止不住的颤抖中紧了后牙槽,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你打算在这里躺多久?” 第8章 你又骗我 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 机甲外部色调与环境悄然融为了一体,不远处敌方的侦察兵似乎并未注意到地上已许未动的庞然大物,当然这其中定有风沙模糊视野助的一臂之力。 闲潭镇定自若地松开了拿着侦察镜的手,镜简缩回到了身侧包裹了防冲垫的内壁中。他对着近乎冻得没什么知觉的手呼出两口气,使其暖和了许些,随即淡淡地道:“服从指令,别问这么多。” “他们人呢?”墨幽愤然道,“怎么就我俩出这个任务?” “在营地里挖燃料石,”闲潭道,“人多了容易暴露——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本该只有你一个人来的。” “……”墨幽不说话了。 机甲内部的色温被他调成了暖色,这样或许可以欺骗他的视觉以至于使自己错觉回暖。 这是我哥给我专门设计的。他在心里想。 突然,对话设备传来一阵细微的杂音,紧接着,他听见闲潭一本正经地道:“墨幽,过来。” 墨幽疑感地看向了那边,许是动作有些大了,闲潭“啧”了一声:“动作小点。” “去哪儿?” “我这里,”说话间,闲潭已经从原位置离开了。他道,“那里有个信号储存器,接收之后有个定坐标。” 鬼使神差地,墨幽将笨重的机甲移了过去。他找到了闲潭所说的东西,接收后,他皱起了眉头:“这哪儿?” “别问,把那里当作平时瞄的靶就是了。”闲潭透过侦察镜分辨着沙尘中的情况,心里大概有了底,他道,“我一会儿让你开枪,别犹豫,听见没有?” “凭什么?”墨幽小心翼翼的瞄准动作微微一顿,道。 闲潭不置一词,只答非所问地道:“如果你想在接下来的时尔间拿到通讯器,最好别问这么多凭什么。” 墨幽刚想反驳,只听那边突然道:“准备了。” “三——” 尽管心里仍是有些不服气,墨幽仍是抬起了那支装有武器的机械臂—— “二——” 有些刺激。他想。 以往射击的是靶心,倒是心里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对面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他仇视已久的敌人。 想到这儿,不情愿的情绪被抛之脑后,他全神贯注地校对着坐标的位置—— “等一下,”闲潭突然出声制止了他。对方沉吟了几秒,更正道,“再往左偏约莫五个标准角。” 墨幽照做了。 刚刚对准,就听闲潭道:“行了,开火吧。” 霎时间,一颗□□划破空气,在敌方阵营炸开了花。 与此同时,闲潭猛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快跑,”他飞快地道,“出事不负责。” 第14章 “……”墨幽站起身来,似乎想说什么,随即被闲潭拖着离开了原地。约莫跑了十多步的样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一股热浪从身后裹挟着狂风袭来。 爆炸声在身后远处响起,墨幽边跑边调出了全视屏。只见刚才身处的地方已经燃烧了起来。烟尘四起,使得本就依稀可见的远处更加模糊不清了。 “别看了,主攻部队发起进攻罢了。”闲潭见他脚步慢了下来,心里了然,“你的任务就只是暂时破坏他们的指挥中枢,为他们争取时间和机会——冲锋陷阵你可能还得等几天。” “上面真的没有说你带兵这么久了什么都没干吗?”墨幽疑惑道。 从夏末到严冬,他们这支部队每天生活无非只有三件事:训练,吃饭,睡觉。 如果上面再什么都没说,他真要怀疑闲潭在偷偷密谋什么不告诉他们了。 “说他们的,”闲潭无所谓道,“我总得保证伤亡最小化,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更何况这次本就只是带你们出来见见,上面没有强制要求。” 墨幽还待说些什么,忽然,他看着全视屏的某处,瞳孔猛地一缩—— 一枚导弹划破上方天空,朝着他们的营地所在地呼啸而去。 58. 兰栉猛地睁开了眼睛。 稀疏的光淡淡地从窗纱透了进来,在身后的墙上染上了一层冰凉的色调。夜已深了,四下安静得出奇,但他耳中听见的除自己剧烈的心跳外,还有随之而来的耳鸣。 之前吃的止痛药药效似乎已经过了,兰栉躺在床上缓过了两眼发黑的阶段,强忍疼痛撑着爬了起来。他随意披了件衣服,借着微弱的光找到了药瓶。 手上没什么力气,他没有回到床上,而是打开了隔间的门。初春的寒气扑面而来,倒是让他清醒了些许。 他径直走到一个实验机甲前,从控制室旁的一个入口进入到了机甲内部。 防弹门被关上了,四下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机甲内部,他却无比熟悉地找到了早已空出来的一角,背靠金属内侧壁坐了下来。 等到手上力气恢复了些许,他终于打开了药瓶。通讯器悬浮屏幕散发着淡蓝色的亮光,他抬起冷得泛白的手,指尖在悬浮屏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平日里除了公事,他一般不和别人交往。显示未进入睡眠状态的人在通讯薄中本就少得可怜,更别说全是仅有过几次交涉的各层高管。 思索了许久之,兰栉拨通了一则通讯。 59. “出什么事了?”刚醒的人语调带着一丝可能他自己都曾觉察的温和,闲潭抬手捏了捏眉心,强迫只休息了一个标准时左右的大脑强制开机。 “没事,”听见他的声音,兰栉安下心来。随之而来的愧疚感包裹了他,“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对不起。” “做噩梦了吗?”闲潭问。 不知是不是该说是心有灵犀,他总能猜到一些东西。 兰栉“嗯”了一声,轻声道:“你们最近怎么样了?” 困意依旧存留,只是疼痛和压抑更为明显,他将一条腿曲了起来,似乎这样,心窝部位的不适能得到些许缓解。 “挺好的,”闲潭看了一眼时间,寻思着也不会再睡了。他从机甲中空出的一小块休息区中坐了起来,“年底的时候,我才带施们上的战场。” “在此之前被敌人轰炸了营地,幸好当时他们在收集燃料石。”闲潭道,“所以现在都是在机甲里休息。” 兰栉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闲潭轻笑了一声,“墨幽还是很厉害的。” “年未第一次出任务,组织上给他的功绩评了二等。” 兰栉在那一瞬间忽然清醒了。 “二等功?”他似是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让他的吧?” “怎么会,”闲潭不动声色地道,“他自己打的。” 没等兰栉再开口,他突然道:“阿兰。” “怎么不打可视通讯?”他没头没尾地道,“我想看看你。” 59. 兰栉妥协般通过了申请。 “怎么穿这么少?”虚拟影像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淡蓝色的光亮笼罩了他。闲潭心疼道,“冷不冷?先再去穿些衣服再说。” 兰栉摇了摇头:“外面更冷。” 闲潭似是叹了口气:“你在机甲里吗?让你助理送来吧。” 兰栉“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方才发送指令。 身上暖和了些许,困意越发明显。他索性将头往一旁靠了靠,刚好与全息影像的肩头挨上了边。 闲潭伸出手,像要将这人揽住。他道:“你真的瘦了好多。” 如果将上次归为错觉,那他这次可以说是确信。 兰栉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是太忙了没休息好,还是哪里不舒服?”闲潭有些急了,问。 “老毛病,不碍事。”兰栉就轻避重地道。 “是胃病发了吗?”闲潭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我让江流最近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用,”兰栉将头摆正了回来,“我自己去看过了。” “医生怎么说?” 兰栉睁开眼,对上了闲潭焦急关切的目光。他故作镇定地道:“开了点药,吃完就好了,别担心。” 第15章 闲潭与他对视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什么: “你又骗我。”他说。 许是被“又”刺痛了,兰栉垂下了眼。 “闲潭,”他略有些艰难地道,“我和你打通讯不是为了聊这个的。” 60. “知道了。”闲潭苦笑了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我越界了。” 兰栉愣了一下,刚想解释,忽见闲潭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身侧跪坐了下来,伸出了一只手。 兰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他将手始了起来,“放”在了对方手心上。 闲潭低头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像以往的每一次相见一样,只是这次,他在兰栉放下手后抬手,抵在了一旁的机甲内壁上。 机甲内部的四壁皆呈圆弧状,倒是给了无法触及对方的闲潭一点支撑。尽管知道这是个虚像,他仍是细心地避开了对方的成像,生怕压着这个人。 他俯下身,一路吻了下来 从侧脸,到额头,然后是鼻尖。虽然知道对方觉察不到自己的气息,但兰栉仍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顺从地闭上了眼。 闲潭微微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四周依旧处在黑暗之中,倒给了这个虚无的吻一种缠绵和难舍的深情。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近在咫尺的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未动,使兰栉产生了一种不似虚假的错觉。 如果说一开始的答应除了相识后的好感外还夹杂了一丝用以戒断的私心,那此时此刻此幕,后者可以说是已经被后续的交往磨得消逝始尽了。 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人了。 第9章 晚安,好梦 61. “我还有两三个标准月就回来了。”闲潭压低了声音,“等我回来。” “好,”兰栉喃喃般重复着,“等你回来。” 闲潭心里软塌下去一角,后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他,道:“还想睡吗?我陪你。” 兰栉轻“嗯”了一声,顿了顿,他道:“陪我说说话。” 闲潭听懂了他话语外的意思,他重新又靠了回来,安抚般道:“不怕,我一直在。” “我最近老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说了些什么。”兰栉闭着眼,语调中带着一丝临睡时的慵懒和放松,“这儿年发生了太多细碎杂乱的事了,我只想起了一些大概的东西。” “解闷想想就好,没必要非得想起来。”闲潭道,“那不重要了。” 困意涌上来很快,兰栉隔了许久,方才低低地道:“但记得除了机甲外,讨论了一些,有关生或是死的事……” 许是知道自己的情况,难免会思考这类话题。 闲潭忍住了打破这好不容易的宁静的气氛的冲动,叹了口气:“病得有这么严重吗?” “突然想到了而己。”思维已近乎停滞了,但兰栉仍是没忘记反驳。他不紧不慢地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62. 那次兰栉是多久睡着的,他已经没印象了。 只知道中途醒了一次,迷迷糊糊见身侧的蓝光依旧亮着,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醒来打开机甲室门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感觉身上好受了许多,婉拒了江流发讯息询问他是否陪同检查一说,道了声谢。后回想起通讯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懊恼。 他已经很久没以一种服软的语气同别人讲话了。 希望闲潭别介意。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之后的日子,他们很少再通讯了。一是战事紧张无暇长时间联系,二是回归将近,话也有了期待,交涉的自然就少了。 于是两人除了一些不规律的通讯叮嘱外,也没了更多的交流,这一想法还未求证就被遗忘了。 63. 夏未的蝉鸣在夜间尤为清晰地通过机甲外置的声音捕提器传入机甲内部,平添了一丝烦燥的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们的新兵休整期前的最后一场战役。 这一片区的敌人在猛攻下基本已经撤退,留下一部分“垫后”的军队,在被包围时竟有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姿态。 “五个标准日了,还没把对面啃下来。”对话频道上传来主攻军军官咬牙切齿的话语,伴随着燃料石打燃的声响,他的声音含糊了,“这一场恶仗啊。” 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亡命之徒,一不留神,极有可能同归于尽。 前面很是清静,没有炮火硝烟,除了有些荒凉,倒不像是前线。 闲潭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只道:“烟抽多了对肺不好。” “你小子,”对面军官轻笑了一声,“上战场本来就是玩命,你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还没待闲潭回应,他忽然道:“欸,你跟家里边留信没有?” 闲潭愣了一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明知故问地道:“什么信?” “你可以当是……遗书,”尽管知道对话是私密的,但那军官依旧压低了声音,“今晚要发动最后一次围巢,要么凯旋而归,要么战死沙场,没有撤退的余地——不是我的意思,文件出来就是这意思。” “这里是敌方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据点了,都到这一步了,上面很怕他们卷土重来,所以下了死令,上面……” 最后的半句话被他咽了下去,但闲潭仍是明白了对面的意思。 第16章 他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总算开口了: “我去找个人,”闲潭将手伸进指挥台下放东西的储存盒中,摸出一个通讯器来,“确定总攻时间后,记得提前和我联系。” 64. 墨幽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自己机甲的冰凉的外壳。 “这么远?”他似是很难以置信,反复确认道,“你干脆让我送完之后直接回学院得了。” “也可以,”闲潭沉吟了两秒,道,“你送完别等大部队了,直接回去好了。” “不是,你有病吧?”墨幽不愿接那封加密过后的信件,“你是通讯欠费了还是怎么?这么远发量子信件不更安全吗?” 以往听见这些,闲潭或许只会笑笑,然后再不动声色地堵回去。久而久之,墨幽早已习惯这样的交流。 只是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墨幽,”闲潭脸色阴了下来,语气难得带上了怒气,“我似乎教过你很多次要服从指令。” “你要觉得有疑惑,觉得指令无用,也把语言组织好再打报告对峙。”他说得不快,却丝毫不给对方时间反驳,“如果只是单纯不服气,那你最好憋回去——我现在可以看在你哥份上忍你,等这次回去你们分配到各营,你看那边是继续忍你还是给你处分。” “以我没时间针对你。”他说,“是个人都该懂的道理,没必要,也没意义。” “……”墨幽不知想到什么,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作声。 “城区坐标已经发给你了,去城里找谢上将,把这个给他。”闲潭似是叹了气,语气轻了下来,“动作快些,尽量在天黑之前,还有四个标准时辰。” 墨幽拿了过来,顺带拿回了自己被缴收已久的通讯器。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机甲入口前,难得没有反驳。 “路上小心点,”闲潭在他身后道,“照顾好自己。” “阿兰他离不开你。” 65. 时间流逝。 四下从朦胧的蝉鸣变得死寂,黑暗笼罩了这里,仿佛无法冲破的无尽的牢笼,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渡鸦觅影,惊动了静夜的宁静。来者无暇顾及四周,径直闯入了一座城. 待墨幽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隐于市井中不引人注目的“对接所”面前了。 他将机甲留在门,走了进去。忽略了门口“工作人员”奇怪的目光 径走到了接待台前:“你们这里的谢上将在哪?” 接待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什么谢上将?我们这片从来没有听过谢姓上将。” 墨幽愣了一下。 四周的霓虹灯淡淡地照射了进来,在地上晕染开来。 他出了门,途中听见一旁的人一边嘻笑一边说着什么隐约听见“又来个小孩”“穿得还挺像”“家里挺纵容他的”“机甲不错”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但他没心思去深究。 他心不在焉地找了个地方住下,盘算着明早再走。进房间时,忽然那封随意揣着的信件从本就不深的口袋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竟就这么打开了。 墨幽瞳孔猛地一缩。 他将信拿了起来。 呼吸有些急促,似是因为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受到了欺骗。他将信件展了开来,不知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他发现里面空无一字。 66. 月明星稀。 听闻他们最近几天就要回归,兰栉最近老是无法快速入眠。 今夜好不容易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兰栉从睡梦中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心里没由来地有些发慌,心脏跳得很是厉害,但他确信自己没做噩梦。 四下依旧是朦胧的,下半夜总是要再暗一些,他看了一眼时间发觉还是凌晨,但已睡意全无。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打开了床头的灯,靠在上翻看起通讯器来。 今晚的通讯器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明明事先知道有几场战役要发生,一路翻下来,却显示了好几个处于离线状态的人。 包括闲潭。 兰栉对上次大半夜的骚扰深感愧疚,自然也不好再在此时打扰他。他安慰自己说可能是行程有变,翻看起之前的聊天记录来。 更多的时候,闲潭是在静静地听他讲一些破事,然后发表一些意见。或是给他一些叮嘱,在最后结束时道一句“晚安”。 心里依旧很慌,兰栉从很早以前开始翻来,约莫过了几个标准时,划到很上方的通讯已经被他重温着翻得快到底了,仍是不见缓解。 当翻到最后的一句【晚安,好梦】时,通知栏上出现了门禁通过的通知。 68. “回来了?”兰栉坐直了身体,看着闯进屋的人。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后,他方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墨幽在一年内窜了好大一头,也长开了不少,越发和当初的先生相像。而他此时却脸色阴沉着。他不作回答,只道:“我这儿有个消息,你听不听?” 窗外的雀鼓动着翅膀,窗户被拍得吱嘎作响。心里的慌张在此时越发明显,但兰栉没有在意。他微微颔首:“说。” 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淡淡地透了进来,奈何无法将夜色中的微凉带走,只徒劳地投下一处微不足道的温热。 墨幽与他对视了许久,久到动静小了下来,直至四周陷入死寂。 第17章 半晌,他总算开口了: “闲潭死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 第10章 存留者 69. 兰栉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守阵地啊,有什么为什么?”墨幽似是有些恼,许是见兰栉的反应如此。他道,“灵堂今晚安在大堂里——但你不一定见得到他,可能只有几块机甲碎片。” “不是,为什么?”泪水后知后觉地夺眶而出,兰栉像是不愿相信,“他不是说几天就回来了吗?” 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不规律的疼痛又卷土重来,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但仍是在这人面前强撑着没有弯下腰去以缓解疼痛. 他不想让这个孩子知道自己的情况,至少现在不能给他平添担忧。 70. 墨幽并未觉察到他的异常。 “你哭什么啊?”他咬牙道。积攒的愤怒在那一瞬间倾泻而出,他甚至没有觉察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他重复道,“兰栉,你哭什么啊?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啊,他明明死得这么光荣……” 指尖在止不住地颤抖,兰栉不知是疼还是气的,他抬手挡住眼睛,哑声道:“出去。” “我没骗你,”墨幽道,“他的确是死了,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赌气骗你……” 许是心里最后的希望被打碎,兰栉再也忍无可忍,打断道:“墨幽!” “滚出去,”他低吼道,未抬起的手已握成了拳,他忍住冲动,只道,“最近别让我再看见你。” 71. 灯光是暗淡的。 大堂的灯只开了几盏,其余的被手动关闭了。几缕光线充斥在偌大的空间中,合着时不时的呜咽和低语,给这里染上了一丝令人压抑的悲伤。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尽管有在高温下已尸首全无的人,或是受创严重已提前安葬了的,都以一复原的全息影像呈现,无声地躺在鲜花丛中,等待着与世人告别。 墨幽躲在大堂角落,远远地望着一个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后来回想,自己当时实在不像话,想要去道歉,却发现兰栉一气之下把他出入权限禁了个干净,于是开始慌了神。 一路狂奔到这里,临到阵前,却不敢再近一步了。 他不是真觉得无所谓——想当时他听见消息也愣了好久,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不是冷血动物,他也不是真的想让闲潭去死。 他知道兰栉是最无法接受的。 失去过一次的人总是惧怕再一次的失去。 72. 墨幽三番五次地想要迈出脚去,却始终止步不前。 忽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他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发觉江流招手让他跟着走。 出了大堂,气氛稍微缓和了些许。墨幽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依旧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至今日,墨幽方才觉察到异样—— 他哥真的消瘦了好多。 还没等他思绪进行到下一步,江流开口了:“过几天有个总结大会,你这几天准备下新兵代表发言稿。” 尽管有些惊讶,墨幽仍是应了下来。 “他是不是没和你说?”江流忽然道,“你二等功那件事。” 墨幽愣住了:“谁的?” “上个年末,组织上让闲潭为大部队争取时间,”江流不动声色地道,“后来上面评功,他说当时是你打的,让他们把功评给你。” 脑中有根弦断了,墨幽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去准备吧,”江流顿了顿,道,“我去陪会儿兰栉。” 73. 觉察到身边有人走过来时,兰栉回过神来,木然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别跪着了,起来站会儿。”江流道,“让他走得安心些,别糟蹋自己。” 兰栉别过头,没有说话。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江流叹了气:“节哀。” “像在打通讯,”兰栉忽然开口了。他声音沙哑着,语调却很平静,“只是他睡着了,我碰不到,也叫不醒他。” “为什么别人都给家里留了信,他什么都没留?”兰栉望着那全息影像,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眸中的光暗了下去,他道,“他会不会只是走散了……” 生离比起死别更为有价值,前者好歹有一丝希望。 后者只剩无尽的黑暗罢了。 “你和他挺像,”江流冷不丁道。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惜的情绪。他叹道,“几年前,他也像你一样,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他弟弟要是还活着,和墨幽差不多大了吧。”江流轻声道,“生死这东西,没谁说得准。” “江流,”兰栉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我劝劝墨幽,”他竭力压下声线的颤抖,哑声道,“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他不去前线了行不行……” “他不能再出事了……” 江流这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你的感受,”半晌,他道,“我可以去帮你给他讲明白。” “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和江月一个不高兴跑去学指挥了一样,”他道,“我也不好强迫他……只要他不后悔就行了。” “我接受不了……”兰栉哽咽了,“我只有他了……” 第18章 本就刻骨铭心的创伤,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好不容易凝结的伤疤,血淋淋地摆在了现实里。 所有事先预备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他不敢再放手去赌了。 “好了,”江流无奈地道,“去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身体伤到了——后期要忙的事很多,这几天就我们来守吧。” 74. 也不知道多久睡的。 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致,似乎睡去能够短暂地助他忘却现实,逃避一些伤痛。 回忆也是断断续续的,自小时候颠沛流离到有了个家,接着便是猝不及防的战争。后来终于以为熬到了头,又被战争无情地摧毁了这个梦。 是啊,这个梦。 虚无的、不切实际的。 他一开始就不该骗自己会幸运,他明知道自己没那资格。 只是多少不甘心罢了。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的对话,算下时间,也估摸着是他弟去世那一节点。 那时的闲潭有这么狼狈吗? 好像没有。 他远比自己所想的冷静得多。 75. “应该是在撤退时走散了。”闲潭不动声色地道,“我弟他不认路。” 那时的兰栉隐约听出了不对,但没细想。 “想来还是挺好的,”半晌,闲潭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他现在在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你呢?”兰栉没头没尾地问,“你怎么办?” “他肯定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我,”闲潭垂下了眼,“不知该不该庆幸,他还有一些末了心愿。” 或许生命会消逝得猝不及防。 逝去者悄然走出时间。『*』 存留者为的是背负其志,更好地活着。 76. 墨幽终还是给兰栉发了条讯息。 他知道兰栉此时无暇顾及,但他想赌。 赌自己在兰栉心中的位置。 哪怕只是在见到讯息后一句夸赞或祝贺。 77. 然而过了很久,对面才回复了一个对话框:【嗯。】 墨幽心凉了半截,但他不死心。他问:【你会来吗?】 那头又陷入了死寂。 【我尽量。】 兰栉回道。 只是当天,墨幽在会场上始终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闷闷不乐地作完了演讲,回来从桌角抱了瓶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出神。 直到江月从他手中将酒瓶拿走了。 “上次那事还没让你戒掉?”江月皱了下眉,本就好看的眉眼中透着愠怒,“我不想再替你解释了。” “我连死人都争不过,”墨幽自嘲般了一声,“现在反倒是我成那个无赖了。” “他的无私衬得我多小气啊,”他道,“你说我哥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他体贴,可靠,脾气又好。” “年纪轻轻就在军营出了名,我拿什么去和人家争?” “别这样,兰哥哥还是很在意你的。”江月叹了口气,“你也别妄自菲薄,像你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就立功的次没几个。” 想到这功是怎么来的,墨幽沉默着没说话。 “一会儿上台的时候还多着呢,”江月道,“你现在醉了,谁替你上?” “除了授功,还有什么?”墨幽无所谓道,“反正他又不在,没谁管得到我。” “你……”江月似是被他的随意惊到了。他顿了顿,“你不止是在丢自己的脸。” 墨幽愣了一下,垂下了眼。 “昨天我哥才和我说,他们决定让你试任少尉。”江月道,“你就当是考核期,忍一下吧。” 墨幽睁大了眼。 “少尉?” “听说是最开始的最佳候选人出了点状况,”江月低声道,“刚好这几天又授功……加上可能是安慰你哥吧,就说让你试试。” “但考核期不定,我也不清楚。” “需要你再积景点实战经验,”江月道,“毕竟战争不是儿戏。” 第11章 他不能有事…… 78. 与此同时。 江流推开提前留好的门,见兰栉正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到一个空架子上。 “你把他的房间收拾完了?” “差不多了,”兰栉头也不回地道,“他以前有搬过来的打算,收拾了大半,但我那时太忙了,这件事也没成。”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将半开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勋章,他一个个轻轻地拿了出来,挨个擦拭了一遍,才放回去。 “挺可惜的,”江流在寂静中开了,“我带了这多届学员,最欣赏的,除了闲潭也没谁了。” “他作战能力很强,”江流道,“从不会激进,但很会抓时机。” “而且他那性格,收得住,放得开,很靠谱,也不像有些人会抢功。” “军营里就服这种人管。” 心里的难受没能被时间消磨,反而愈发强烈,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兰栉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江流扶住了他,问。 额上全是冷汗,喉间涌上了一股铁锈味。兰栉默不作声地将血咽了下去,哑声道:“没事……” 前几日饮食不大规律,他早预料到身体会受不住,却没料到来势如此之猛。 眼前发黑也罢,只是有些脱力,他抬手按着疼痛之处,道:“找个地方……让我坐会儿……” 第19章 江流将他扶到大厅,恰逢家庭ai捧着盆兰花路过。见到主人,它停了下来。 “先生,”它问,“这盆兰草放哪?” “放窗台上吧,”兰栉忍着疼道。像是为了转移注意以缓解疼痛,他不经意问道,“哪来的?” “您从研究室带回来的呀,”ai答道,“您当时说,是闲长官送的。” 兰栉愣在了原地。 “闲长官很会挑的,”ai没能觉察到气氛的不对,继续道,“这个品种的兰草既寓意安好,又代表着高尚、纯洁且无悔的爱……” “好了,”觉察到对方全身在发抖,江流皱眉道,“去忙你的。” 有些压抑,委屈和无助包裹了他。也不知是哪口气没喘上来,兰栉呛了一下,一口血就这么被呛了出来。 江流曈孔猛地一缩,急忙上前,将不住呛血的人架了起来。 79. “说起来,你哥最近怎么样?”墨幽问,“嫂子还好吗?” “挺好的,”江月想了想,回道,“抱了个女娃,他兴奋了好久。” “那段时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围着子她母女俩转。”江月哑然失笑道,“后来说是嫂子嫌他不干正事,才把他赶出家门工作。” “当爹高兴了,”墨幽笑道。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道,“真羡慕啊……好幸福……” “是啊……”通讯器响了,江月一面应和着一面接起了通讯,“哥?……墨幽?” 突然,他神色一僵,愣了一下,将通讯耳麦戴在了墨幽耳朵上。 “墨幽,”江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来医院,兰栉手术要签字。” 80. 怎么来医院的,墨幽不记得了。 只记得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心跳伴着喘息填满了整个世界。拿到控触笔时手抖得厉害,他甚至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啪嗒”一声,控触笔掉在了地上. 早已模糊的眼被白光刺生疼,墨幽逃避般别过眼,俯身将笔捡了起来。 “冷静点,”江流在他身后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好不容易才拿稳了笔,墨幽总算是签完了字,他抬手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我哥他,是胃病犯了吗?” “他最近把自己累到了,”江流道,“我每天到他时,他都在忙。” 为了让自己停下了思考,免得悲痛却发现无力回天。 “对不起,”墨幽咽着重复道,“对不起。” 他不该因自己的任性去刺激这人。 更不该一面挣扎一面置之不理。 他本知道闲潭的死对兰栉来说有多难接受。 81. 当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先行一步出来的主治医生目不斜视地转头就走。 迟来的江月推了一下埋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不气的人,后者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医生!” 黎梓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忽又恍然大悟道:“你是……他家属?” “抱歉哈,平时他没家属陪同,这次就没来找你们。”他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了墨幽,“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你去把手续办一下。” “我哥怎么样了?”墨幽攥住了他的衣角,哀求道,“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有事……” 黎梓沉默了几秒,抬手将口罩摘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知情权”“算了”,墨幽没听清。正打算问,黎梓开口了: “胃癌晚期,”他道,“已经尝试过切除,但是基本需求必须保障——我只能尽力帮他延长一点时间,实在抱歉。” 那一瞬,墨幽脑袋里“嗡”了一声,停止了所有思考。 说活都成了被动,大脑已停止运转了,他只问出了一个此生都未想过会问的话: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年吧,最长不过两年。”黎梓说活的语调不轻不重,却如锥子那般刺在了他的心上,“等出院了,该做什么就别等了。人活一辈子,别留遗憾。” 82. 不止是墨幽。 连觉察有些不对而跟了上来的江月都愣在源地,久末回神。 直到江流走过来,从墨幽手中拿过单子塞到江月手里。 “去办手续,请医生帮你看着下,”他不动声色地道,“墨幽别去了,跟我来。” “他才二十多岁啊。”墨幽后知后觉地喃哺道。他猛地转头看向了那间手术室——门已经关上了,平给人生出了一丝不安 好像人生就这样。 在生死面前,渺小如蝼蚁。 83. “还有三天我就要去前线了,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兰栉轻笑一声,“你去前线打得了通讯吗?” “我空下来就打给你,”闲潭将他吃完的药放在了桌上,凑了上来,“让我抱会儿……想你了。” 兰栉欲迎还拒般推了他一下:“还没分开呢,想什么?” “哪都想。” “上来吧,”兰栉妥协道,“时间差不多了,该睡觉了。” 只是记忆里的那一晚谁也没睡着。 闲潭将人抱在怀里,一只手若有若无地理着他柔软的头发。直到兰栉抬头,与他有些许出神的眸对上了。 “睡不着吗?”还没等兰栉说话,闲潭先行一步问。 第20章 兰栉“嗯”了一声,顿了顿,低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要上前线了。” “注意安全啊,”兰栉道,“我在这里你回来。” 闲潭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之前发给你的‘极端权利’签署通道,你签没有?” 怀里的人身形猛地一僵。 “不签那个,”兰栉环在他腰侧的手收紧了些,他将头埋在对方颈间,闷声道,“那个没用。” 与其说没用,不如说是他抗拒去想条例实施时的后果。 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放任不管,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也是,”闲潭知道他在怕什么。心里淌过一股暖流,他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重复着肯定道,“那个没用。” “你一定要回来。”兰栉看着他,闲潭看见他眼眶红了。 “好,”闲潭抬手,轻柔地抚了他的侧脸,“我答应你。” 兰栉忽然抬起头,唇瓣碰了碰对方温热的唇。 闲潭睁大了眼睛。 “以前我还安慰你说这不是梦,”兰栉低声喃喃般道,“现在反倒是我觉得这像个梦了。” 回应他的是闲潭更为缠绵的吻。 好像世间再门当户对的良缘都不及此。 真正的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倘若失去,便再难觅的知音。 (省他约莫一千字左右,改天补) “阿兰,”闲潭动作很是轻柔,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与反应,他低声唤道,“我从来没后悔过爱上你。” 意识已经有些迷离了,兰栉微眯着眼,若有若无地回应着他。闻言他只低低应了一声。 后续的事,兰栉记不清了。只迷迷糊糊知道对方很晚才睡,睡前意犹未尽的亲了亲他。 “但还是以防万一,”他听见闲潭道,“万一我回不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当时太困了,体力已近乎耗尽,他想制止,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俩明明只是对方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 却牵动了彼此当下全部的悸动。 84. 兰栉缓缓睁开了眼。 阳光淡淡地从窗外透了进来,在地上晕染开来。微风拂动窗纱,一片静谧。 他眯起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阳光。身边忽然有了动静,一个人跑去窗台边,将遮阳帘放了下来。 眼前逐渐清晰,他见墨幽站在床边欲言又止,无声地动了动唇:“墨幽……” 在那一瞬间,他发现墨幽脸上淌过了一道泪痕。 好了,他知道了。兰栉无奈地想。 墨幽慌忙地抬袖擦着眼睛,奈何越擦越脏。他终是转过身,抵在墙上,肩膀抖动着,小声呜咽起来。 疼痛和酸麻后知后觉而来,兰栉“嘶”了一声,还没开口,墨幽猛地回过头,睁大了眼,急忙跑了过来:“怎么了?哪疼?” 兰栉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没……” “不要说‘没事’,你每次都说没事!”墨幽带着哭腔道,“为什么瞒着我……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孩子哭时就像小时候,兰栉甚至恍惚地觉得他还没长大。他叹了口气。 “坐下吧,”他见墨幽哭得踉跄了一下,心疼地道,“别哭了。” 墨幽依言坐下了,只是捂着脸哽咽着。兰栉强撑着坐了起来,见还没挂上点滴,松了口气。 他将墨幽抱进了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不哭了,听话,我还在呢……” “我肯定会好好活着啊,”他双手捧着墨幽的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替他擦着眼泪。他轻声道,“我弟弟才刚有点成就,他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离开啊。” “对了,”他道,“你的二等功勋章呢?” 墨幽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 他当时听说出事了干脆缺了席,谁还记得有个章啊? “你……”兰栉猜到了他在发什么愣,他被逗笑了,“你真是,不慕功名啊。” “江月那吧,”墨幽将脸埋在他身上,把他环紧了些,“你当时吓死我了……” 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又想起了那个梦,兰栉神色暗了下去。 他呼出一口气来,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好吧,那回头再给我看。” 他看向窗台上的遮阳帘,忽然,他开口了: “帮我从外面找盆兰草摆进来,”他垂着眼,情绪有些捉摸不选,“那里太空了……不好看。” 第12章 我想你了 85. 介于兰栉个人并不想住太久院,加上得到消息的人开始一个劲儿往医院送礼慰问,弄得他有些心烦了。 他本就是个喜静的人,由此一来,他没住两天就回了家。 墨幽像是突然长大了,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牢骚,默不作声地提前将未收拾完的遗物整理好,免得兰栉回去再度劳累。 他现在只希望兰栉好好的。 其余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了。 86. 只是回家之后还得输液。 自上次后,兰栉发觉疼痛的频率增加了不少,有天晚上实在疼得睡不着,自己跑去医院我值夜班的黎梓开了一盒止痛药。 “上次那个是墨幽吧?"黎梓将他送到门口时问。 兰栉点了点头。 “下次拿药让他来吧,他反正都知道了。”黎梓道,“你少跑点,特别现在晚上冷,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谁让你穿这么少跑出来的?” 第21章 一部分主治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施行老妈子式的输出,兰栉无奈地道:“墨幽明天早上老早要起来训练,我能来还是自己来吧。” “那个中校呢?” 兰栉愣了一下,继而垂下眼,沉默着没说话。 黎梓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对,想起以前和兰栉对话时说对方在前线,如今如此沉默,情况或少也是能猜到。 “下次给我发讯息,我想办法给你送过来。”黎梓打破了沉默,“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87. 从校内医院到校外乘坐点有一段距离。 球状的乘坐舱被关闭了全景模式,兰栉将剩余的止痛药揣进了上衣口袋,望着舱的内壁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目的地到了。 黑暗笼罩了这里,月影斑地投射了下来,淡淡的雾气浮在一块块坚立挺拔的碑上,朦胧不清。 一片死寂。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少了人气,这里比学院要冷上些许。 兰栉裹紧了衣服,来到了一块终年工作的查询屏旁。 88. 他在上面输入了一个名字。 屏幕闪了闪,白亮的屏光中,一个坐标浮现了出来。 兰栉还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在黑夜中静静地看着坐标旁的一张小型地图,继而抬头望向了面前一排排墓碑。 不远处传来啼哭声,缥缈的,哀怨又无助。 他似是找准了方向,再次确认了一遍,方才离开原地。 89. 石碑是冰冷的。 有很多人已经来过了,适应黑暗后的眼睛看见了四周各式各样的祭品。兰栉收拾着空出了一小片干净的地方,将刚离开学院时摘的公用可采摘兰草放在了那片空处。 “之前身体没扛住,立碑时就没有来。”兰栉抬袖拭过墓碑上的字,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了这里安睡的英烈,“又是大晚上来打扰你了,你别介意。” “我最近翻以前的通讯记录,翻到了那天你发给我的日出,”他道,“废墟上朦朦胧胧的,光出来的时候却变得很清晰……” “……最近也不太睡得着,你先就别忙给我托梦了。” “我拍了几张风景很好的照片,想发给你看看,但通讯部好像把你通讯号注销了,一直显示发送失败。” “你的东西我帮你搬过来了,你回来就到我这来住吧,他们后面给你评的那些功勋也在我这儿……”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了远处天边那轮人造明月。 沉默了许久,他开口了: “闲潭……” “我想你了。” 90. 夜班总是很难熬,特别是医院里不能睡觉的夜班。 黎梓将所有病历又归类整理了一遍,总算是熬到了黎明前夕,他正盘算着找个机会控斥一下这天杀的上班制度,这时,一个通讯打了进来。 黎梓接了起来。 “医生,”对方急得语调都带上了哭腔,“今晚兰栉带去过你那里吗?……我找不到我哥了。” 91. 兰栉是靠着墓碑睡着的。 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走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已被冷风吹得无知觉的脸,他被烫了一下。长睫毛颤了颤,他睁开了眼。 黎明前的暗无法具体而言,他眼前本就因困倦而模糊,加上来者背着光,他看不清是谁。 来者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兰栉下意识地往对方温暖的怀里靠了靠——他真的好冷。 “闲潭……”他环住对方,低声唤道,“是你吗?” 来者不答,只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快步离开了这里。 “我好冷,”兰栉近乎无意识地道,“你走慢些走稳些。” “……我疼。”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墨幽眼眶红了。他咬牙放慢了速度,将人死死地护在怀里。 小时候他总觉得他哥无所不能,似乎只要他哥在,他就找到了绝对安全的避风港,没谁能伤得了他。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哥其实和他所知的各类“英雄”不太一样。 在一众铜墙铁壁间,那人拖着破碎的身躯,撑起了他的整片天空。 如果闲潭还活着就好了。 墨幽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最后的日子里,其实他哥更想要的,只是一个归宿吧。 92. 兰栉醒来时是在床上。 身上很是暖和,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手背上扎着根针,他眯起看着吊瓶上的药名,心里了然。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进来了。 墨幽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摆在了床头,忽然发现兰栉醒了,愣了一下,从外面拿了一碗一直温着的粥进来。 “黎医生给我的配方,说是对身体有好处,”他扶着兰栉坐了起来,“我自己熬的,尝尝。” 这是兰栉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笑容。 “长大了,会照顾人了。”兰栉轻笑一声,道,“我下去也好和先生交待了。” 墨幽手上动作顿住了。 他忍住内心的冲动,故作镇定的道:“江流和我讲了。” “我还是想上战场,”他在对方微愣的神色中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一直都是被保护者……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第22章 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偿还恩情。 兰栉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我不拦你,”他只道,“注意安全……平安就是了。” 世间万物,功名利禄也好、思怨情愫也罢,最重要之事,最幸运之时,不过“平安”。 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这两字的重量才可真切感知。 93. 由于是考核期间,训练营很快就重新找了个人作墨幽的教练。 墨幽这才知道先前自己是多么轻松。 别说怨言,稍有迟钝或犹豫的迹象,喝斥也就罢了,最初那段时间,加量是常态,他因此常不能按时休息。 明明之前还常向兰栉抱怨,现在他倒学会了闭口不提。 只是实在无法顺利完成过渡态之时,找江月抱怨过两句,第二天江流便以“过来看看”为由,总算是降了些强度。 后来一问,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终于轮到你了,”同队的同伴玩笑道,“之前你那训练强度和精度,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吗?” 墨幽兀自在那戴着护腕,没有说话。 “关系强硬。”同伴评价道。末了,他叹道,“我也想被闲长官带一次……不多,半天也行,听说他真的教得好好,而且脾气比这些教练好太多……” 心里被一根无形的针刺痛了,墨幽眼睫颤了颤。声音有些许哑,他低声打断道:“我去训练了。” 94. 在逃避什么。 他曾内心将这种行为视作懦弱的表现,但事到如今,他是真的再无法直面此事。 好像闲潭没他想得这么坏。 好像一直以来有偏见的都是他。 95. 江流带他去了一趟附近的接待所。 熟悉的路,熟悉的人,不同的是,这处本让墨幽以为走错了地方的接待所与先前态度截然不同。 “我见过他,”接待员打量了墨幽一番,笃定道,“他之前来过。” 江流不浅不淡地瞥了身侧的人一眼,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孩子,好奇心胜,跑来看看吧。”江流收回目光,笑道,“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事,还以为是哪家小孩,毕竟当时我们这儿确实没那个人。”接待员道,“叫墨幽是吧,我登记一下。” 也不知道江流和他们说了什么,墨幽回神是被江流扯出去的时候。 还没等江流开口,墨幽忽然问:“那场战役……死了多少人?” 死寂,良久的死寂。 道旁的行人交谈声似乎在那一瞬消失了,江流脚步顿住了,沉默了半响,方才缓缓道:“很少……幸存者。” “那场战役是给那几支队伍下的死令。”江流道,“如果当时没打下来,连接着的这几座城也会沦陷。” 那些英烈用凡胎□□,换取了这片宁静。 “除了通讯员,一般不会派普通兵去传信。”江流没头没尾地道,“他们不懂话术,容易出差错。” 墨幽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心里像是被打翻了调味盒,五味陈杂。 闲潭在保他。 许是过于紧急,那个人甚至没来得及伪装表象。 96. 近日倒是能睡着觉了。 有时兰栉会感叹自己的适应能力,依靠止痛药,倒也能让自己勉强按步就班地生活。 在期间,墨幽参加了几场战役,仅管只是支援性质,并且距离算不上远。 几场下来,组织上见他能力不错,是可塑之材。几经考量,决定给他转正。 97. 兰栉说什么也不签“极端条约”。 江流将界面关闭了来,叹了口气:“你就当是给他一个肯定,他心里踏实些。” 兰栉只是摇头。 他总在一些地方显得很是倔,有些我行我素的意味。 “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江流道,“谁又料得到呢?” “……知道了。”兰栉思索了两秒,略有些疲惫地道,“我想一会儿……我到时候要签自己签,麻烦了。” 98.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条消息点亮了通讯屏幕,兰栉将搭在眼睛上的手移了开来,点开了那条讯息。 墨幽发的是条语言讯息,兰栉连接上耳麦,听对方有些委屈的声音故作轻松般道:“你不想签就不签了……好好休息。” 兰栉呼出一口气来。 指尖划过显示屏,他退出了聊天界面。 过了一会儿,墨幽感到手腕上通讯器震了一下。他从湖面收回目光,抬腕看了一眼,眸中顿时有了光。 兰栉的语调中都透养他的无奈: 【签了,好好玩你的吧。】 99. 好像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生死命数,从一定程度上讲本就是个不可改的命局。 第13章 好好说话 100. 这次出兵是在冬日。 自上次自己道歉认错后,墨幽总算让兰栉把进出权限打开了来。 夕阳的余晖淡淡地铺满了整个天际,色彩开始变得愈来愈淡。他径直来到兰栉的研究室里,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昏暗到有些朦胧。 他推开了那间小隔间的门,发现兰栉背对着门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像是在出神。 “哥。”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第23章 兰栉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一言不发。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墨幽走到了他面前,蹲了下来:“怎么了?” 兰栉摇了摇头。顿了顿,他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要出兵了,我来看看你。”墨幽道,“我会想你的。” “……” 若是以前,兰栉大概率会晃神。他知道这孩子对他的心不纯,更何况自己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犹豫不决。但这些好像都随着闲潭的到来尽数消逝了个干净,他现在仅剩的是纯粹的责任。 “好好说话。”他如是道。 墨幽眸子暗了下去,他略带失落地“哦”了一声,没再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兰栉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上前线……怕吗?” 墨幽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打起来就没感觉了。”墨幽道,“脑袋里只记得操作要领,最多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 兰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去吧,是该做些什么了。”他道,“如果不是莫幽政府,我们也活不到今天。” “上了战场,一切小心……别心急,也别冲动。” “打几场仗给他们看看。” “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年帮助的不是废人。” 是荣誉所在,也是责任所需。 101. 话虽如此,可当墨幽离开了之后,兰栉仍是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标准月。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最坏的结果,如若是以前那般近距离支援,但也没这么强烈。他中途接到过几次墨幽打来的通讯,受时间紧迫原因,也只是寥寥数语便结束。 万幸的是,墨幽还是顺利回来了。 由于伤亡等不可控因素,战争期间的军衔总是提拔得比以往要快得多。就是这么几个月的战斗,组织上又将他的军衔往上提了一级。 许是上战场久了,性格也会稳重些许,至少对于兰栉而言,他发觉这次回来的墨幽有些不太一样了。 由于身体的不适,他最近也懒了很多。就如黎梓劝他的那般,他像是想把之前没休的假都补回来,以至于尽管墨幽回来以濒临正午,他仍没有彻底清醒。 墨幽换了一身较为休闲的衣服,进到他房间里,把他扶了起来:“要睡觉也得把饭吃了。” 兰栉闭着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在墨幽帮他穿衣期间,意识逐渐回笼。兰栉轻轻推了他一把,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了,我自己来。” 墨幽松开了手,就这么看着他整理好衣物下了床。 “哥,”突然,他冷不丁道,“有人给我表白了。” 兰栉愣了一下。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可以啊,恭喜你。” “你不问问是谁吗?”像是看见了他的释然,墨幽不死心地问。 “你们军营的,我也不认识。”兰栉理着自己的头发,道,“你自己喜欢就行,我不管你。” “……” 墨幽欲言又止许久,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102. 没过多久,组织上又派走了墨幽。 这次出兵倒是挺远的,只是多了些可以通讯的时日,那种强烈的感觉也就弱了几分。 有天夜里,兰栉忽然接到了墨幽打来的一个通讯。 “哥,”那头的人声音有些不对,有些瓮声瓮气地道,“我好想你。” 兰栉心里咯噔一声,脑中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你怎么了?” “没怎么,”墨幽深吸了一口气,“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说的话有些许越界,但兰栉现在没这个心思。他有些急了:“把可视通讯打开。” “真没事……”墨幽咳了两声,哑声道,“我现在在前线,不方便打可视通讯。” “墨幽!”兰栉说话的语调都带上了若有若无的哭腔。手有些颤抖,他咬牙重复道,“把可视通讯打开。” 那头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五秒行吗?” 兰栉同意了。 “我换个地方。”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墨幽总算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他倚在一棵树上,哑着声重复道:“真没事……真只是想你了。” 兰栉总算放下心来。 摄像头关闭了,通讯却没断。 “抱歉,有些急了。”兰栉从不介意认错。他呼出一口气来,“我……” “,”墨幽打断道,“我知道。” “那边战斗要开始了。”还没等兰栉说话,他道,“先结束了,回头我再给你打。” 103. 后来过了很久,兰栉才听别人说起,墨幽那天晚上在发高烧。 兰栉乍一听时有些生气,但取而代之更多的是心疼。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他知道墨幽性子有多倔。 他给墨幽发了一条通讯,大意为照顾好自己。 过了很久,墨幽方才给他回信:【好好好。】 兰栉故作严肃地回道:【好好说话。】 墨幽:【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面还附了一个龇牙笑脸。 兰栉被逗笑了。 104. 虽是在外,但仍然不妨碍墨幽给他寄东西。 所以当兰栉收到一盆莫名的兰草时,他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墨幽的行为。 第24章 确认后,他选择了签收。 “这是新品,”在通讯时,墨幽如是道,“我路过这边县城呢,他们这么给我介绍的。” 兰栉笑道:“你哪儿来的钱?” “借的。”墨幽顿了顿,补充道,“本来是找战友借,结果一个二个都挺干净的。” “后来呢?” “江月借的,”墨幽的语气有些许奇怪,兰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是我们这边的分管指挥。” 兰栉了然。 兰草的盆上刻着寓意,这是莫幽城包括郊区边缘的传统,以至于当看见【万事顺意,早日康复】这几个字时,兰栉便断定他们到了莫幽城四周。 快回来了吧?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105.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很平常。 除了自己胃病这边发作的厉害,又去做了个治疗。这次黎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肩让他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做。 还有什么事? 好像没有了。 他一辈子都在拼命地向前跑,好像在那次发作之前就从未停下来休息过。 是该休息了吧? 他这辈子遇上的人,经历的事,也足够了。 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106. 只是没想过有些事总会先行一步找到他。 明明他都已经无感死亡,却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莫名的通讯打乱节奏。 如果他没有收到指挥所的讯息的话,可能他会淡然地接受死亡这个事实的。 第14章 大结局 107. “距离也比较近,就是请您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可能让脑电波和机甲断开链接。”指挥所的讯息当时是这么发的,“机甲受损严重,应急设备损毁,我们尝试过了,但是也不是专业的,想要断开连接实在是很困难。” “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案……” 在路上,兰栉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是改过一版机甲的构造优化过这一问题,但无论如何,这种可能性是无法避免的。只是他没料到如此之小的可能性,会落在墨幽头上。 当发觉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改进后的机甲仍是无法抵抗巨大的损伤,他再怎么努力,控制屏都始终是一片雪花。 108. 军帐里倒也算得上暖和。 军医进进出出,替他检查了一番,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打了麻药,机甲信号的混乱会导致脑电波紊乱,现在只能先麻醉一下神经系统,减轻点痛苦。”军医道,“趁现在药效没过,可以做出点决定了。” 忽然有人拍了拍兰栉的肩膀,很轻,像是在唤他,又像是在安抚。 许是大脑已经近乎停止思考了,兰栉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对方,就见对方拿着一把枪递给了他。 也就是在这时,兰栉脑中忽然明白了“极端权利”的用处。 对方目光很是惋惜,还有一丝悲痛。 他递给兰栉一发子弹,只说了一句话:“尽快吧……挺痛苦的。” 109. 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当初方案改进时就见过报道,那位最初受扰乱的战士因窒息而亡,中途还曾因抢救回少许意识而肉眼可见痛苦万分。 在没有完全的应对措施之前,遇到这种事,只有那一种可能。 其余就算有,他们也会因力不从心而终止探索。 如今最好的便是在对方还没有痛觉时结束这场命运——只是执行者是他的亲人。 残酷到令人发指。 于是出于不忍,出于心悸,或是出于被迫。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直至只剩兰栉一人。 兰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得如此突然,然而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一把枪和一发子弹。 以及一个致命的选择。 110. 不知该不该值得庆幸,墨幽还有一定的意识。 兰栉跪坐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拿不稳那把枪。冰凉的枪管在此时却有些烫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让眼前彻底模糊。 忽然,墨幽断断续续地开口了:“安,全了吗?” 兰栉咬着牙不说话。 他知道对方是因为掩护撤退才落在了后方,如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损伤。 “我是不是,要死了?”墨幽问道。伴着略快的喘息,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没了什么力气,“是吗?” 没有回应。 死寂往往比回应更为可信。 遮住他眼睛的手被他微微皱眉的动作给牵动了,墨幽冷不丁道:“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别告诉我哥……”他道,“帮我,瞒着他。” “他接受不了……” 他没认出他来。 他还在祈祷他哥不会见到这个场景,至少还能再瞒个几天。他哥刚经历过那些事,他舍不得让他哥在最后的日子里经历这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哥已经濒临崩溃了。 心里难受到快喘不上气来了,像是被这句话摁下了开关,积攒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兰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种事会接二连三发生在我身上? 他想。 为什么……在弥留之际也不能安心。 第25章 111. “帮我,传个话,可以吗?”过了许久,墨幽微微偏头,转向了这边。像是在和来者对话,他道,“和我哥说,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藏那个铁盒子去耍他的。” 后续带上了一丝委屈,兰栉近乎停止运转的大脑反应了很久,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那是童年时期墨幽很喜欢的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他也从来不告诉兰栉。后来有次这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自己找不到盒子了,兰栉帮他找了很久,但很戏剧的是,小孩破涕为笑,说是自己藏起来了。 为此,生气的人那段时间也不少说他。 “我当时,不懂事,我见他找得很急,我却是快乐的……” 兰栉手上有些湿润了,他听墨幽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从未表露过的无助,感觉到对方在哭,心里很是压抑。 “……因为在他心里,我的事,是重要的。” 他想反复确认自己是被珍视的,而不是一无是处,遭人嫌弃。 112. 兰栉总算是勉强拿稳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对方太阳穴上,手在止不住发抖,他握得很紧。 似是觉察到了危险,墨幽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兰栉的手腕,力气很小,但也足够了。 枪被撞到了地上,兰栉哑声低吼道:“别动。” 那头立马停下了动作—— “哥……”墨幽歪了歪头,有些懵懂时的语调。尽管已经快失去意识了,他仍是问道,“是,你吗?” “我……”兰栉脱口而出一个音节。顿了顿,他狼狈地选择了逃避,“闭嘴。” 墨幽依言闭嘴了。 只是从那以后,就算硬物再度抵上他的脑袋,生存本能始终想要逃离,他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再也没有反抗过。 我哥不会伤害我。 这是他坚信的最后,也是最长久的一句话。 殊不知兰栉闭上了眼,扣下了扳机—— 子弹出膛的前一秒,他听见墨幽断断续续地道:“哥……我怕。” 记忆里的少年与面前的人重合了,时间飞速流逝,只是害怕已是换了内涵,依念却仍永恒而在。 他失声痛哭起来,只可惜那双本就无力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无法抬起来了。 113. 像是莫比乌斯环上的梦魇,命运走不出循环,无处可逃。 114. 兰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院的。他忽视了所有的讯息,木然地将自己早已写完的辞职信拖入对话框中,选择了发送。 助理机器人被他恢复了出厂设置,关闭放在了门边。他只带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铁盒子。 “哥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当然会好好珍惜啊!” 耳边响起这么几句,兰栉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好不容易才用钥匙打开了盒子。 只是里面有些出乎意料。 兰栉曾以为铁盒子里是许多小物件,虽然那天在那人已经开始变凉的遗体上找到这个盒子时就知晓判断有误,但他从未想过里面空荡到只有一张纸条,字迹很是稚嫩,一眼便能看出写字者年龄不大: 【哥说只要把东西锁在里面,东西就不会被丢掉了——那我把记忆封存在这里,就不会忘记了!】 他封存了自己所有的记忆,为的只是一份心安,一份被珍视的欢喜。 115. 废墟总空旷到令人毛骨悚然,脚下的暗黑色像是陈年的血迹。 这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黄沙来了又去,却无法掩埋罪证。 兰栉坐在沙丘上,静静地注视着那轮落日西下,夕曛微红。 太阳落下,是今日的昼走到了尽头,迎来了消亡。 世界被夕阳划破撕碎,斑驳不清。 这个梦,也该醒了。 【正文end】 第15章 番外·上弦月(上) “你喜欢谁?!” 许是有些难以置信,又像是计划被打乱后下意识地确认,江月打断了对面人的未完的话语,反问道。 对面似是没料到他的情绪波动会这么大,愣了许之,方才小声道:“我哥……” “……”江月抬手按了按眉心,抑制住了自己欲脱口而出的冲动,略有些艰难地道,“你继续。” 窗上的薄纱飘动,微凉的风扑面而来。玄关上的那盆兰草随风摇曳,细细观去,便能觉察它所处的突兀。 墨幽支吾半晌,似是发觉对方有些生气,但又不明所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内心挣扎许久,他硬着头皮道:“帮我问一下我哥,他和闲潭……” 后面的话,他不再说了。江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呼一口气来,故作镇定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见墨幽眸中一亮,下一刻,江月便被他抱住了。 “你最好了,”墨幽欢脱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江月只是苦笑,没有回应。 落空感在心里化了开来,他出乎意料地推开了对方,道:“行了,快喘不上气来了。” “赶紧去换衣服,”还没等墨幽的下一步动作,江月离开了原位,“交流会马上要开始了。” 会场大厅里已聚满了人。 身旁的人有些坐立难安,四处在寻找着什么。江月按下自己飘散的思绪,垂着眼把玩着手上的通讯器: 第26章 【一会儿留个门,送你个东西。】 对面回复得很慢,约莫过了半个标准时的样子,待会议已拉开了序幕,方才回复了一个【?】 通讯器振了一下,与此同时,江月也收到了兰栉的肯定回复。 他心不在焉地“哦”一声,很轻。情绪藏匿在黑暗之中,他见兰栉的注意力转向了台上正在发言的闲潭,在桌下点开了通讯,回复道:【装饰物,回去送靛姐吧】。 江流这次回复得很快:【没钱了?】 江月:【失恋了。】 回罢不再理会对面的疑惑,关掉了显示屏。 话虽如此,他却见不得墨幽回来时眼中的失落。 于是他在兰栉将要离开时抬手拉住了烂栉的衣摆,只可惜人流不断,冲散了无声的挽留。 面对墨幽回来时的焦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兰哥哥被闲长官带走了。” 墨幽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咬牙切齿:“带去哪儿了?” “回房休息。”江月顿了顿,“他们离开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话音刚落,那人离开时裹挟起一阵风,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周遭静了下来。 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尽管门外依旧存有交谈的嘈杂在门锁落下的那一刻尽数散了个干净,只隐约留下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喧嚣。 江月将门口那盆突兀的兰草搬离了别处,将盆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未了,他望向了房中另一张无人的床,眸中的光淡了下来。 他走出了房间。 江流不在房中,最近几天他总有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忙碌。好在他提前已将出入权限给江月打开了,像是深知自己弟弟不分时段的“骚扰”不会问在否,更多时候是先斩后奏。 门禁显示通过没多久,便收到了来自江流的讯息:【我回来会很晚,你等不及把东西放门柜那,记得关门。】 江月回复道:【知道了。】 言语间都透着不高兴。 他将那盒兰草放在了门柜处,无意间瞥见了一沓仿纸质信件,信件已经被拆开了,上面的落款赫然写着指挥总部。 又有战事了。他想。 自从他上次脑子一热转了指挥所,带他的教官经常习各种死法的实录当作“热身”,美其名曰:练心理素质。 前不久才说过,如果再有战事就带他上前线看看。 果不其然,那名叫闻辞的教官很快便给他打了个通讯:“我和江总管说了,这次跟我去前线。” “好,”江月应了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那个谁……” “他在b指挥,遇不上。”闻辞道,“放心,就算遇上,他也不会怎么你的。” 江月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他确认不会动我——话说辞哥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要说便是一开始江月并不想顶着“关系户”的名号进指挥所,于是婉拒了身为总管的亲哥的分配,主打一个顺其自然。 谁知一来便被某些为攀上江流关系的“高官”给指名点姓要走了,其训练没有多少真材实学,更多的是阿谀和吹捧。 搞得江月很糟心。 当初若不是不愿被“特殊关照”,说什么也不和江流找来的某位姓闲的长官对接,估摸着也不会这么麻烦。 最后还是得托关系,转到了那人的下属,也就是闻辞这里。 只是自那之后,那人对闻辞可谓百般刁难,一忍再忍下,现在的闻辞在训练带人途中也在收集各种证据,准备上报总部处理。 一言敝之,都是官心惹的祸。 “差不多了,具体细节我俩见了面再说。”闻辞顿了顿,语气有些烦躁,“只是,这次的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的——毕竟是往总部报,江总管他……是训练区一把手……” “没事的,”江月安慰道,“我哥会想办法的,他会帮你的。” 那头沉默了许久。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闻辞轻笑一声,语气略微变得轻松起来,“你在那边好好玩,我明天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再细说。”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明亮的灯光有些许刺眼,衬得窗外那轮半满的月暗淡了几分。江月微眯起眼来,打开了房间的门禁。 门前柜上空空如也,视线刚过墙角,便瞧见了那已回来的人坐在床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月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也没有开口安慰,只走到那人身旁坐下,轻拍着对方的背。 随即看清了对方已哭红的眼。 “没事吧?”他按拣住心疼的情绪,尽可能地模仿出了朋友的语气,“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墨幽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有酒吗?” “你会喝酒?”江月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没有。” 墨幽低下了头,也没再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少年坐在床棱一角各有各的心事。默不作声许久,墨幽开口了:“门前早上不是还有盆兰草的吗?” 江月心里微微一动,他故作镇定地道:“给我哥了,等他回去讨好我嫂子。” 墨幽“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是什么品种的?” “芷铃。”江月顿了顿,“郊区前几年的新品种。” “芷铃……”墨幽重复着,他疑惑道,“花语是什么?” 第27章 心脏抽痛了一下,江月犹豫了许久,没有说话。 这么一段时间内,墨幽已在通讯器上得到了答案。 “好了,我知道了。”他呼出了一口气来,往后倒了下去,一头栽在了被褥中。还没等江月开口,他道,“江哥让你帮他买的?” “算是吧,”江月就轻避重地道,“这品种看着挺秀丽的——挺好看。” 墨幽陷入了沉思。 门外隐约传来了声响,墨幽再次问道:“有酒吗?” 江月没回应。 “我好累……”墨幽将手时搭在了眼睛上,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真的好累。” “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江月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想清楚,兰哥哥不会允许你喝酒的。” “你觉得我这样能睡着吗?”墨幽苦笑了一声。忽然,他唤道,“江月……” “你最好了,”他在江月微愣的神色下道,“我知道你清楚这个会议的酒水放置点,你告诉我吧……我可以自己去拿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不会告诉我哥的,对吧。” 江月:“……” 还真不一定。 可惜心绪杂乱,架不住心上人的反复服软。等江月反应过来时,自已已经给对方带回来了两瓶酒。 他站在房间门口,沉默了许久。思绪渐渐回笼,他叹了气。 他推开了门。 第16章 番外·上弦月(下) 那人是真的不会喝酒。 只是半瓶不到,便有了醉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似乎是真将此当作助眠剂,总算是睡了过去。 江月替他盖好了被褥,鬼使神差地,他曲起食指,揩掉了对方眼角已近乎干涸的泪。 又哭了。 他无奈地想。 明明比自己的年岁要大上分,在撞上有关兰栉的事时却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论是在现在,还是在以前收容所。 好不容易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愫被戏剧般扰乱,又一如往日一般被深埋藏匿。江月收回手,搓了一下指尖,忽然思绪被通讯器一条私信提醒给拢乱了。 【你喜欢兰家那小孩?】 江月心里咯噔一声,故作镇定地回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流的分析道:【芷铃,表白成功了就是“高洁的爱”,失败就是“纯粹的友谊”——是这样的,对吗?】 “……”江月抬手按了按眉心:【你真是我亲哥。】 对面似是有事在身,许久都没有回应下一句。 月色是冰凉的。 朦胧的藏蓝色天空单调得像一幅无疾而终的画作,为数不多的生机只是突兀枝丫上那只不安的雀,在黑夜下有一模糊晃动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江月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着的,只记得窗外的月光冷得瘆人,平添一份落空的伤感。 有些许力不从心。 再次睁眼时已是白天,昨天未完的对话已没了下文,只是翻看途中收到了闻辞的讯息,约他出来商议。 离开前墨幽还没有醒,江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按着闻辞所发的定位找到了他。 “这是目前已收集的全部证据,你看看。”闻辞打开了通讯器上一个加密文件,“能用的方法我都尝试过了,但也只有这么多了。” 江月翻看了一阵,眉头已经锁紧了:“怎么这么多上层管理和他有牵扯?” “所以我说这次往总部上报有些困难,”闻辞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怕他报复到你头上……” “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报上去,”还没等江月开口,闻辞道,“你不用太过操心了,交给我吧。” “辛苦了,”江月并未过于深究他之前的话有什么不妥,他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能帮的就尽量帮你。” 桌上的通讯器黑着屏,反射着屋顶刺眼的亮光。闻辞看上去心情相较以前很是愉悦,他站起身,将那离江月极近的通讯器拿了起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行,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这次的带队信息已经发给你了,按我教你的提取重点整合一份发给我,今天之内。” 江月应了一声,起身带上了门。 闻辞打开通讯器待机的页面,一番操作后,他似是松了口气。 四下无人,窗户紧闭着,窗纱无力地低垂着。 无人知晓方才两人的对话,知情者便可以在某次质问中随口糊弄拒不承认,那是一场风暴的滋生,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闲聊。 毕竟连风都未曾听见。 江月整合完信息,发给了闻辞。 他坐在走廊尽头一个储物的小隔间内,初霁的阳光淡淡地投在脚边,暖意尽管是杯水车薪,却依旧暖了一角边缘。 似是昨日的太过闹心,他开门的手顿了半响。兀自在走廊上沉默许久,或许是觉察屋内没什么动静,他便转身离开了那里。 不要打扰墨幽休息。 他心道。 但他知道自己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仅此而已。 有人对待焦躁与烦心的办法是借酒消愁。 但他不喜欢喝酒。 酒真的好苦。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根本耐不住孤独。 推开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酒气。 房间内有交谈的声音,江月轻关上门,待走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淡蓝色的全息影像—— 第28章 是兰栉。 如同直面悬崖深渊那般令人脊背发凉,江月猜到了黑幽在自己走后又喝过酒,只是不同于昨晚的是,他现在更为肆无忌惮了些。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那人的声色带上了哭腔,相较兰栉的手足无措,江月更多的是心疼和愤怒。 明知道对方心已不在此处,为什么还要这般死缠烂打? 可转念一想,他自嘲般无声地苦笑了一声。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到底是不甘罢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着兰栉绞尽脑汁般哄着呜咽的人,心里的情绪让他自己都有些琢磨不透。 忽然,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直上了大脑,似是人类那成迷的第六感在危机前给予的提醒,还没等他明白个所以然,只听墨幽喃喃般道:“我好爱你啊……哥。” 这下不止是兰栉,连身处局外的江月都明显愣住了。 那相较“喜欢”更深的词,予此情以最好佐证的字,因一次醉酒后不加思索的喃语,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上。 荒唐又心酸。 “……对不起,”似是见兰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冒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在此番情景下略显无力。他苍白地重复着,“对不起……我,我不该……” “……”江月无声地深呼吸过一次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正欲上前来尝试去终结这场闹剧,忽见兰栉脸色一变,下一秒,通讯被挂断了。 感叹着自己此刻还能理性地替墨幽挽回,江月给兰栉发去了一条通讯解释,接着将墨幽给拉了过来,坐在了床沿。 “这样就满意了?”他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怒气。 墨幽不说话,只兀自抬手擦着眼睛。 “……好了,替你解释说喝醉了,应该不会怎么生你的气。”江月最心疼见他这般,叹了气,道,“别蹭了,小心眼睛发炎。” 墨幽似是大脑转不过来,先只是低声“哦”了一声。过了许久,他凑了上来,从侧面环住了江月。 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对方的肩头。墨幽的醉意散了大半,但意识依旧是迷离着。他没头没尾地道:“为什么不理我……” 江月:“啊?” “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江月没好气地道。他耸了耸肩膀,“起来,硌得疼。” 墨幽被他的动作带得抬起了头,他眯起眼,就这么看着江月默不作声。极近的距离让江月甚至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对方那双乌黑中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眸子充盈着雾气,朦胧到瞧不清他内里的情绪。江月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刚开口,只听墨幽嘟囔道:“就是江啊……” 江月愣住了。 “没认错……我没喝醉。”墨幽又靠了上来,“为什么不理我……” “你没喝醉?”江月故作镇定地嗤笑出了声。未了,他问,“什么时候找的我?” “三次……”墨幽答非所问道,他的声音闷闷的,“一次都没接……” “刚才吗?” 墨幽过了一阵,方才缓缓应道:“刚才。” “那有可能,我做任务时开了免打扰。”江月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所以这就是你打通讯骚扰兰哥哥的理由?” 话音未落,对方的手收紧了些许,将他环得更紧了些。墨幽委屈地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是梦……我不知道我打给他了……” 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江月终只是抬手揉了揉他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 “别揉我。”墨幽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皱了下眉,“像哄小孩。” 江月手上动作没停,不以为意地附和道:“嗯,哄喝醉的小孩。” “……江月!”墨幽松开了手,“我说了……我没喝醉!” 明明声音一点气势也没有,还在嘴硬辩解。 “好好好你没喝醉。”江月眼尾带了笑意。忽然,他收敛了情绪,问道,“现在要好些了吗?” 他好像习惯了先安慰别人,尽管自己内心并不好受。 “好多了……吧。”墨幽迷迷糊糊地道,顿了顿,他冷不丁开口了,“谢谢你,江月。” “我就知道,我俩是最好的朋友……” “……闭嘴吧你。”江月打断道,“你这整天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朋友谁爱当谁当去,伺候不了。” “我还有事,出去一会儿,你没事就再睡一觉。”还没等墨幽开口,江月道,“别惹事了——你能不能有个当哥的样子?” “……”墨幽刚想反驳,只见江月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咚”的一声闷响,世界归入了一片死寂。 这场交流会给江月增加了不少任务量。 当会议彻底结束那天,回到学院,他整理了近两个小时,方才简单地给所有已激活的联系人分了组。 指尖在“闻辞”这一联系人上停顿了半秒,才刚按下,一条通讯发了过来:【你还是适当学一下喝酒吧。】 江月:【为什么?】 闻辞:【应酬需要】 江月:【以茶代酒可以,我讨厌那味道。】 在那一串省略句中,江月将他拖入了【手脑机器】这一个分组中。 这是他在枯燥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乐趣——给部门起外号。 第29章 比如机甲部叫“卖废铁的”,指挥部叫“手脑机器”,军营那边还没想好,暂时只按职务分了分。 他单独将墨幽拖入了一个分组,思来想去,取什么都过于矫情,最后只删得留下了一个问号。 刚按下“确定”,忽感通讯器振了几下: ?:【过几天你也要去前线吗?】 ?:【我看见你的名字了。】 江月这才发现自己改成备注了。 “……”他是彻底放弃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任由对方顶着个问号留在了未更名的【联系人分组1】中. ?:【所以我们去前线后能见面吗?】 江月回复道:【不一定,我的任务不是新生营。】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江月补充道:【规定上写的是在前线未经批准,普通兵不得与指挥见面。】 “那我俩得过多之才能见面?” 微风不燥,兰草无形的芳香萦绕身侧,似是想挽留什么,显得无力又无奈。 江月略微思索了一阵:“明年中旬的样子吧。” “啊——”墨幽拖长了调子。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脱口而出道,“我会想你的。” “可以打通讯。”江月顿了许久,方才缓缓道。 墨幽并未觉察他的异样,环顾四周,他失落地道:“我哥没来……” “兰哥哥多半不会来这些场合,”江月道,“你还没和他联系吗?” 墨幽摇了摇头。 “他要骂你早打通讯来了。”江月道,“再不济,这次带队的不是闲长官吗,打探一下。” “……”墨幽咬道,“别让我再在前线遇见他。” “你不遇见带队的能遇见谁?”江月笑得不知真心假意,他轻笑了一声,“快归队,那边在清人了。我也去报到了——注意安全。” “你也是,”墨幽离开前道,“我给你打通讯,你会接吗?” 江月点了点头。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墨幽如是道。 江月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到了墨幽的离开的背影。 说是随时打通讯,二人的空闲时间却从未重叠过。 闻辞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整天魂不守舍的,江月料到是提交了资料给总部的缘故,因而默不作声地在“实习”之余揽下了大部分的杂活和事务。 直到他无意点开了一个正准备发布的指令,当场顿住了动作。 “辞哥,”江月试探着唤着躺在一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翻看着通讯器的闻辞,道,“稿子是确认后的终稿吗?” 闻辞敷行地“嗯”了一声:“你直接发就行。” “不是,”江月将各种地图调了出来,“为什么是走这条线?这里是谷地,四周也没有照应的军队,而且岩层松软地形狭长,一场雨水降临,危险系数极大。” “旱季哪里来雨水?”闻辞不耐烦地打断道,“快速通过出不了问题,那里最省时了,你得先一步抢占高地。” “这是在赌吗?”江月问。 闻辞皱起了眉头:“……你在质疑我?” “都知道抢高地,人为破坏也会造成山体滑坡。全队通过时间最短都要四个标准时,如果行迹暴露遭到埋伏根本来不及撤退和掩护……” “带队军官不是没学过这些。”闻辞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江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们自己可以判断,用不着你操心。” 通讯器响了起来,闻辞站起身,打开了指挥室的门:“你自己看着改吧,署你自己的名,出问题你担。” ?:【你和他争什么,改就完了,最好再截个图留档上报。】 ?:【他这样倒觉得你在挑战他的权威。】 ?:【这种人怎么还能当指挥?】 ?:【让我来,我干得比他好。】 本压抑的心情在那一刻如释重负,江月忍不禁回道:【兰哥哥不会同意你转系的。】 【别提了,快被姓闲的折磨疯了。】那头回复得很哀怨。 【怎么了?】 墨幽不做答复,只道:【你真不方便打通讯吗?】 江月抬起面前一摞显示屏,感到通讯器振了振,他从角落里抽出一个贴着“451-460”的显示屏,插上电源将它打开了来。 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抽空回复道:【不太方便。】 【好吧。】对方回复得很快,带上了些许无奈,【总的来说就是,某天他让我白天去训练,我不肯,我以为他再怎么也会再说两句,毕竟反驳是下意识的。】 【然后他就走了,让我好好休息。】 江月搜索了一场战役的记录,等待跳转期间,他回道:【挺好啊,也没强迫你,怎么折磨了?】 【问题是他大半夜敲我机甲门让我跟他去训练!!!】墨幽情绪看得出来比较激动,一连用了好几个感叹号,【黑灯瞎火的大冷天,谁家好人冬日还夜训啊!十四个标准日了,每天这样,我快昼夜颠倒了!】 【……原来他们说闲长官不按套路出牌是真的】江月安慰道,【往好处想,以后作战都是晚上——我现在已经昼夜颠倒了。】 ?:【烦死了,不说这个了。】 【听说过几天我们部队会和你们汇合,到时候联系】 江月刚回过【好】,忽听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了闻辞的声音:“江月,资料找到了吗?” 第30章 “找到了,”江月拷实了一份完整的资料,发给了闻辞,“是这份对吗?” “谢谢,”闻辞叹了口气,“这些天委屈你了……抱歉,家里出了点事,加上上报后迟迟没有回音……”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江月有些无措,他急忙道:“没有,没事,我能理解,没有放在心上。” “等这个月津贴下来补偿你。”闻辞顿了顿,随即苦恼地道,“也……不一定,家里急需钱,到现在这没凑齐。” “我这里还有些钱,我转给你,你先拿去用着。”江月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很多,你别嫌弃。” “怎公会。”闻辞故作轻松般笑了笑,“江月,你人真好。” 不止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他了。 “回头这槛过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闻辞似是很匆忙的样子,他道,“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忙。” 江月点了点头:“我整理一下资料再离开。” “记得关门。”闻辞如是道。 窗外的天黑压压的,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半开的窗户被吹得撞击在了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江月离开前关好了窗,望着余额那串数字陷入了沉思。 他给闻辞转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那头在收到钱后甚至没让那笔数额在账户中停留,数秒之后,闻辞将这笔钱打入了通讯录中另一个人的账户上。 “这是小江给您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是的,是小江的意思,我只是负责传话的。” “明白的,明白的……那边就麻烦你了原总管。” …… 果不其然,两支队伍在不久后汇合,进行了一轮休整。 江月总算是闲下来了,他先是补了个觉,随后打量起了自己分到的房间。 通常情况下,休整会选择城镇中的接待所,环境是很不错的,甚至为了照顾部分因睡惯硬板而不适应软床的士兵,这里还有专门的“地铺房”。 忽然通讯器响了起来,江月戴上了隐形耳麦,接了起来:“哥?” “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江流的语气似是有些急,江月以未过他哥这种语气。在他的印象里,江流一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从未有过失态。 “是”,江月不禁正经了起来,“怎么了?” “据我所知你们部队和新生营汇合了,是吗?” 江月应了一声。 “我和闲潭联系了,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先去他那里住几天。”江流道,“过几天我就接你回来,在此之间……” 江月久久未等到下文,疑惑地“嗯”了一声。 “小心闻辞,”江流道,“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避免与他交流。” “为什么?”墨幽不解道,“闻辞是谁?那个破指挥?” 江月将本未拿出的东西收好,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这些天的外面总是黑漆漆的,像无形的压迫笼罩。气温一天天变冷,室内外温差在窗户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瞧不清窗外的景色。 他拿起收好的行李,道:“是他——我哥让我去闲长官那里住几天,说不定我俩能见上面。” “来我这睡,”墨幽道,“别去闲潭那儿,规矩多。” “一会儿他还要来喊我夜训。”墨幽道,“你快来吧,训不了一点。” 江月哑然失笑道:“来了也是看你夜训。” “江月!”墨幽道,“你怎么这样!?” 不再理会墨幽的控诉,江月来到了门口。手刚放上门把手,忽然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直窜脑门,他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心跳异常得快.,像是悬在高空无法着陆,心慌中暗藏了一丝不安。 江月皱起了眉头。 他真觉得酒的味道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令他万分厌恶。 耳麦中的人仍在念叨着:“江月,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 后续墨幽说了什么,江月没能听清。时间被按下了减速键,四下一片死寂。 抬起眼,与门外醉醺醺的人对上了眼。江月刚认出对方是醉酒后的闻辞,视线下移,他看见了对方手里拿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