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我独凄》 楔子 北宋灭,南宋兴。帝赵构为求苟安,与金人签下称臣的绍兴和议,并毒杀忠良岳飞。朝野震荡,军心泯寒。 距方腊起义被灭也已过二十余载,一切波澜不兴,只为尘埃落定。都城临安,换得暂时的安定与宁静。一切不过是政治上的风烟。 人们的生活依然在继续。尤其是寻常女子,不论背景、年代,她们的烦恼多半与国家政事无干。 谁家红粉夜深无眠,正在吟唱:“我有五种深深愿,第一愿,做个大宅院” 第一章 玉臂懒洋洋地从半开的窗子里探出,窗外浓密蓊郁的榕树叶正巧在她掌心滴落一滴露珠,水珠映着阳光,透明而轻曳,犹如树叶的泪。 春杪雨密,昨夜下了一整晚,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欧阳玲珑轻眨明眸,打了个哈欠。 眼睛好酸哦。 望望那些折磨了她一上午,现在终于被她丢弃在床上的无辜绣品,再看着手上红红密密的针眼,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绣花果真很难。她小时候都是跟着爹爹舞棍弄枪的,啥时候学过这些! 都是相公啦,故意酸溜溜地提起他的好友林季仲一身衣物皆是其娘子所制,一副羡慕得不得了的口吻,害得她一口气咽不下,夸下包办他全身衣物的海口。 当时只道只要肯学,女红又有啥难?现在才知道,这学女红果真是比练武还难上许多。 她抬眸懒懒地向院落张望。经过昨夜,满园的树木更多了几分青翠鲜活,只可惜槐花落了一地,黄黄白白的,有点无端的哀切。 他还没有回来吗?真是的!自从当上什么参政知事后就总是拖到那么晚才回来。唉,无聊啊! 她翻个身,抓过一直虐待自己的针线。还得继续挑战不可能的任务,非要弄出一副绝世惊天的好绣品,让他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想到相公那张万年不变的,写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字样的清水脸能为她而展露出“不一样的风情”她就开始满心期待。嗯,有动力! “小姐!不好了!哎呀” 叮咚当啷!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唉,又是丁香!下回和相公说换个房间好了。她不能再住这种带楼梯的精巧阁楼,不然丁香早晚会摔死的。 “小姐”可怜兮兮的丁香姑娘终于爬上来了。 欧阳玲珑无奈地看了眼丁香那张沾了泥巴的小脸蛋,一边扔过手帕一边奉送她一记超极白眼。陪她嫁到宇文府都三年了,这家伙还是穿不惯这种宽摆飘飞的细雅襦裙,时不时地就摔这么一下,没摔坏那张她全身上下惟一可看的脸蛋也真是奇迹了。 “又为了什么事啊?慌成这样!嗤!你看看我相公,真该学学他那种气定神闲的态度,泰山崩于前而” “小姐!大事不好了!”火烧眉毛了,谁还听她念碎碎啊!“老爷和夫人决定要给姑爷纳妾!” “什么?”尖叫声骤然响起。 “小姐小姐,”丁香忙上前抚慰地拍拍她的背,叮嘱:“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 “我呸!”欧阳玲珑立时炸开。纳妾!好啊,她早就说这有钱的人不能嫁,当官的人更是不能嫁,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就有不把女人当回事的习惯嘛! 双手叉腰,她气得双颊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丁香,把老爷夫人请到前厅去,我有话要问!” 哼,当她是软弱可欺的小家碧玉吗? 他们最好给她一个解释,不然她绝不善罢甘休!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淡绿色的巾帕随着主人迅速的起身而飘落在地,一只大脚恶狠狠地踏在上面。大脚的主人——欧阳玲珑灵动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禁要人担心它们随时会有夺眶而出的危险。 “您说什么?”她盯着坐在正座上的公公婆婆一字一句地问,话语几乎是从牙逢进出来的“要、他、纳、妾?” 咳咳,宇文明德端起茶杯遮挡老脸。这件事嘛,本想让夫人和她好好商量的,谁想她已经得了信,来个先发制人,把他们请到大厅。现在跑也跑不了了。 想他官拜龙图阁学士,素日事务轻闲,而儿子宇文靖仁又已是当朝参政知事,深得圣上眷宠,还有啥事要他老人家烦心的呢?嘿,偏偏就有!害得他今天也不能去参加老友的茶聚,非得正正经经地坐在这儿,面对着平日就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儿媳妇。 旁边夫人微咳一声,提醒他发话。唉,这黑脸还得由他这个公公来做。长叹一声,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坐在下首,一时也不肯安定的女子身上。 谁知道当初那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儿子是犯了什么不对,非要娶这个城东风舞镖局总镖头的女儿为妻。 他就知道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早晚有一天得出事,瞧,这早晚来了吧。 “咳!”为了他们宇文家的未来,这事也绝不能再拖了。 “玲珑,三年啦!”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一划“你还未能给我们宇文家生下个一儿半女。要知道我们靖儿乃是一脉单传的独子,我和你婆婆实在是担心。给靖儿纳妾也是不得已的主意,你放心,就算给他娶小,你的地位也不会动摇半分啊!”欧阳玲珑极力控制自家的情绪。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她的公公,她可真想把手中的茶杯扔过去。想她欧阳玲珑平日里孝顺公婆,照顾丈夫,里里外外谁能挑出她半个错字,喔,就因为她还没有生个娃娃,他们就要给相公纳妾进门? 笑话!她早就和相公说定了——一夫一妻,矢志不渝!她可不管那些零零碎碎的什么香火论!女人家就该生来受欺侮吗?三妻四妾守着一个男人?凭啥? 那边一直不语的宇文夫人也适时开口:“玲珑啊,像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养几个小妾也是正常的事,你就” “怎么不见公公有纳小妾呢?”她快口直言,使得宇文夫人的话噎了半截,字文老爷的茶差点喷了出去。 “玲珑,”为了能早日抱上孙子,宇文夫人压住心头不快,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本来也没想过要给靖儿娶小,只是”她面现难色“你过门已三年,肚皮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不能生养。我们家一脉单传,你要是爱靖儿,也不忍让他断了后对不对?”没容她说话,又轻轻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乍听难受,我们也不会马上办这事,这不是先和你商量,让你慢慢接受吗?你啊,好好想想,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她想不通!反正她是听明白了,就是说无论她反对与否,他们都主意已定。还什么先和她商量,要不;是丁香耳朵还算灵,她八成要等到沦为下堂妇时才会知道这事。 当下告退,回到自己屋内,插上门,与心腹丁香共商大计。 “小姐这事姑爷知道吗?”丁香有点怀疑,依她看,姑爷是挺疼小姐的“也许他没那心呢?” “早晚都一样!”欧阳玲珑怒气冲冲地驳回去, “等他有了就晚了!要想不被打倒,就得抢占先机!”她可是总镖头的女儿,这点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了。 “据娘说,女人的法宝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娘就是用这几手,把在外面威风八面的爹爹管得服服帖帖,至今畏妻如虎。 她斜睨一眼丁香“你可得帮我哦。” “好吧。”丁香勉强同意了,挠挠头,她怎么总觉得事情不对劲?“那我现在就把门打开,你慢慢哭吧。哭着哭着,他就该回来了。” “你笨啊!我在这边哭有什么用!”欧阳玲珑白她一眼。 丁香满腹疑虑“那”那还坐到路上去哭啊? “你等着看吧。”欧阳玲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看来是想到了什么损招。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禁城外墙,行人一向稀少。 高耸的槐树扭曲蜿蜒着伸展向天,星点白花不时迎风抖落。树下,一个男子独立着。他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上,略微有些不轮不类。但他挺直的身子,笔直的鼻梁,削薄却紧抿的唇,都足以说明他是个一丝不拘的男人,坚毅如刀的眼神更令人不敢小觑。 他是卫苍,大内左侍禁忠训郎卫苍。 剑眉微皱,他侧头望向皇城大门处终于跚跚踱出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当朝丞相赵鼎的心腹,参政知事宇文靖仁。他青白襦纱,紫绦双捆襟口袖边,神情一派优雅怡然,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聪慧狡黠。另一个走路蹦蹦跳跳,穿着大红袍子,一张娃娃脸,却笑得有几分妖娆的,正是赵鼎的义子相嫣正。 相嫣正笑眯眯地冲卫苍挥挥手“死人脸,你在这边发什么呆?” 卫苍冷哼一声,俊脸更加沉肃“卫苍正在等二位。” 宇文靖仁执扇一拂,掸去他肩上的落花,噙笑道:“可是为了昨晚刺客进宫之事?” 卫苍眼神闪烁“看来二位已经知道了,那卫苍也无需隐瞒。昨夜来了三个,跑走一人。现在满城的捕快都出来抓人了。” 相嫣正促狭一笑,轻眨凤眼,说不出的妩媚妖娆“你是希望能抓住,还是抓不住?” “相嫣正,你胡说什么!”卫苍面色一沉。 “我才没胡说!昨晚我和宇文兄在树上看得一清二楚,你若真心要抓,那女人根本跑不了。” “你们私闯禁宫?!”卫苍眼中陰霾一闪。 “才没有。呵呵——”相嫣正很欠扁地搭上宇文靖仁的肩“我和宇文在宫外的树上喝酒赏月,可没有进去。” “哼!”卫苍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相嫣正忽然上前两步,绕着他上看下看,东拽一把西扯一下,惹得他更不快“你看什么看!” “卫苍,”相嫣正执扇于唇上一点,黑眼珠一转“我看出你最近将有女难之相,小心喔。” “你!”卫苍挥拳作势要打他。三句话没个正经,真不知道赵丞相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卫苍好凶,人家好怕哦。”相嫣正一闪,躲在宇文靖仁背后,娇俏的眼睛一眨一眨,可看不出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宇文靖仁含笑不语。卫苍平时就是太严肃了,让嫣正逗逗他也好。 “咦?”相嫣正忽然皱起眉“宇文,你身上也有女难之相耶,而且比卫苍的还重许多!” “我?”宇文靖仁扇尖向自己鼻尖一点,哑然失笑。 “听他胡说!”卫苍一把拽过宇文靖仁“宇文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相嫣正被二人抛在一旁,呆呆地蹙起眉“是真的有啦!”可恶哦,他明明就看得很准的,他们都不信他!生气地拿路边的小石子出气,谁知好巧不巧,这石子飞起来打到前面一位无辜路人的头上。 路人甲当下回头,很快瞪住一脸做错事表情的相嫣正,上下打量几眼,骂道:“死娘娘腔!你乱踢什么?” 啥?相嫣正瞪大眼睛。哈,他是长得很像女人没错,可是看看眼前这位路人甲,皮肤又细又白,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巴上好像还擦着胭脂,走近几步,瞧,还有耳洞咧。这种比他还像个女人的人,凭啥骂他娘娘腔啊! “你才像个女人!” “你说什么?”路人甲危险地眯起细长的眼睛。 当下二人乱没形象地争吵起来,看得卫苍直皱眉。 “那不是京里有名的爱扮男装的战二小姐吗?还说我们呢,他自己先犯上女难了,可见这相术之说是多么荒诞了。”卫苍摇摇头,本就不信这些相术之说,现在更唾弃了。 “呵呵呵”宇文靖仁含笑不语,气定神闲,浑然不知自家后院即将起火。 别人的热闹也看不了多久啦,宇文大人,你的女难即将轰轰烈烈地开始喽!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调查仔细了?”欧阳玲珑站在巧心阁外,扯扯一身华服,怎么站着怎么不得劲。 “没错!”丁香信誓旦旦,拿出好不容易搜集写成的京城八卦秘闻录“今天来的有御史吴夫人和吏部郎家的二小姐,二小姐心地最软,吴夫人爱传闲话,这两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好,我去也!”欧阳玲珑拔腿就要迈进巧心阁。 “等一下啦。”丁香忙手忙脚地拖住她“你这样哪像个贵妇人啊,来,再多插几支钗嘛。” “好了吧。”玲珑没甚耐心地任丁香胡乱装扮。 她平日根本就不化这些乱七八糟的妆,也没穿着这么别别扭扭的里一件外一层的衣裳,名子又怪,什么水云裳,一层绸子一层纱的,在她看来根本不叫如云如雾,而是浪费绸布! “马马虎虎吧。”丁香挠挠头,她也不懂这些啦。 “那我进去了。”拔脚要迈,又被丁香抓住。 “再等等!”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这计划是我订的耶,我能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是啦,小姐,你得含着眼泪才更像受虐待的小媳妇嘛。”丁香委屈地解释。哪里去找她这么尽心尽力的下人啊。 “我知道啊,可是哭不出来嘛。”她皱起眉,天知道她从几岁起就没再哭过了,爹爹说得好,被打了就再打回去,哭有什么用啊。所以眼泪是啥东西,她早就忘掉了。 “用这个。”丁香善解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咕隆冬的东西直接放人玲珑的袖中。 “好!成败在此一举,咱们这就分头行动吧。” 玲珑叮嘱她几句,终于得以进入,一边往里走,一边把丁香塞进来的东西摸出来。 嗯好大一块生姜。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专门用来招待富贵之家的小姐夫人们纳凉兼交换各色八卦情报、鲜闺密闻之所处,一向是不乏来者的。 八仙桌上放着的是珊瑚盘子,盘子里装着的是桂花糖、松子糖、玫瑰糖、胡桃糖。御史夫人和吏部郎家的小姐,环佩丁当,皓腕如霜,贝齿轻展,笑声如珠。眼波一转,忽见帘子一挑,进来一个眉目有点生的女子。 这女子也怪,作着贵族妇人打扮,银髻金钗的,却像穿着别人的行头般,怎么看都有点不合谐。眼睛又红红的,身边连个丫环都没有跟着,一进来就直直地瞅着荷花池。 吏部郎家的小姐林素儿一向心地善良,看她这样不禁有些担心,拉拉身边好友吴夫人“月清,你看那边。”她狐疑地伸指一点。 “那个谁啊?见过吗?” “没有,不过能进巧心阁,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看她有些不对劲,一直瞪着水池看,不会出事吧?” 吴月清生性好管闲事,当下命丫头去请来一桌合坐。 这女子当然就是玲珑。她故意羞答答地迈着小莲步轻移过来,柔顺地微微检衽,才乖巧地坐下。 林素儿细细打量她,见她眉清目秀,红唇如水,不媚而娇,先有了几分好印象。“邀姐姐共桌,我们唐突了。” “哪里。”玲珑发声如蚊蚋“我认得妹妹,是吏部郎家的二小姐,旁边这位是监察御史的夫人,都是与我相公同朝为官的好友的家眷,不然小女子也不敢唐突搅扰。” “咦?”见她认得她们,吴夫人兴致来了“你相公是哪位?” 玲珑掏出手绢,故意掩着唇,害羞似的说:“奴家外子是赵丞相门生,现任参政知事的宇文靖仁。” “原来是宇文府的少夫人啊。”林素儿和吴月清互看一眼,更觉得亲近了一步。 “我相公也是赵丞相的门生,说起来我们还真有些缘分。” 吴月清平日闲着没事,专爱交结闺中密友,当下十分热络地和欧阳玲珑攀谈起来。欧阳玲珑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几句话便哄得吴夫人满心欢喜。 抓颗糖丢人口中,吴月清眉飞色舞“怎么妹妹平日不爱出门?不然我们早就可以结识了,对不对,小素?” “是啊,好像平日很少见到姐姐,一定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吧。” 欧阳玲珑笑而不答,心道,平日当然也出门啦,只不过谁会来这边没事闲嗑牙啊。 “以后可得常来。过两天这边要搭台唱戏呢。” 抓着她的手,吴月清叮嘱道。 “恐怕我是没这个机会了。”她眼神一酸。 “这是怎么说?”吴月清当下聚精会神。看来她又能听到什么鲜闺秘闻了。 欧阳玲珑举袖一挡,顺势把生姜一抹,辣死人啦!当下眼泪滚滚,吓煞两位女子。 林素儿最心软不过,见状忙掏出自家手帕轻轻帮她擦泪“姐姐有什么委屈不成?适才就见姐姐独自伤心,不嫌初识的话,倒可说说,让我们帮姐姐分忧。” “我、我们女人家就是命苦啊”欧阳玲珑哭得泪打梨花般让人心怜。 “是你相公欺侮你不成?”对这种事特别敏感的吴月清凑近低问。 “吴姐姐!”林素儿嗔她一声。 “没关系。”玲珑擦擦眼泪“我自打过门便与相公相敬如宾,感情一向和睦,可是”当下又似忍不住般嘤咛几声“却因出身低微,一向被公公嫌弃,每日总说我是狐媚子,拖累相公前程,几次三番逼着相公休我。幸亏相公尚能维护,才得以保全夫妻之情。谁知”她故意一转折,又掩袖啜泣起来。 “谁知怎么的啊?”吴月清听得正到好处,当下催问。 欧阳玲珑站起身,如花枝般颤颤巍巍“他为了破坏我们夫妇的感情,竟然决定逼相公纳妾,以此做离间之计。家丑不可外扬,我一直再三忍让,却只得这般结果,天可怜见,我真是好命苦哇——” 玲珑一边放声假哭,一边暗念:老天爷,你可别怪我啊!事实上,我也没有说谎啊,他们的确是要让相公纳妾,我只不过是小小地扭曲一点起因罢了。 “竟有这等事?”林素儿心下起火,世人向来劝和不劝离,天下怎有这般不通情理的公公。 “没想到一向温和处事的老学士竟是这种人啊!”吴月清惊叹。想到这等名门隐私竟被她挖了出来,她兴奋不已。 “那姐姐准备怎么办呢?”林素儿关心地询问。 “我,我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当女人真是命苦” 听得林素儿一阵唏嘘,不禁联想到自身。自家亲事早定,等过得门去,若所遇非人,一生就此零落;就算琴瑟合睦,像宇文少夫人这样,却难保不会遇到公婆非难。 心下感叹良多,一时也落下几滴泪来,顺势拿手中的绢子轻拭眼睛。这手绢刚才她曾拿来替玲珑拭泪,难免沾染生姜的辛辣,此刻自己擦泪,竟然越擦越觉一阵酸楚,泪水直流,还咳了出来。 欧阳玲珑见势不妙,当下决定见好就收,起身告辞。 两个女人尚未发觉有何破绽,一直在她身后感叹。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才出巧心阁,欧阳玲珑就撞到待在门外,托着两腮发呆的丁香。 “你这么快就回来啦!事情办好了?” 丁香打了个呵欠“那有何难?比你那边扮可怜容易多了。我只要混入丫环群说点闲话,还不好办?” “哦,结果如何?”欧阳玲珑兴致高昂。 “简单。把你说成一个温顺贤淑的大美人,与相公两情相悦,恩恩爱爱,却备受公婆虐待,过着非人的生活,委曲求全求不全。如今更是面临成为下堂妇的凄惨境地,整个一个说书先生口中的长板书。我说得口沫横飞,她们听得是津津有味,还约我明日再去讲呢。照此下去,不出几日,你就是咱们临安城新一代说书匠口中的落难美人了。” “丁香,原来你还挺有才学的嘛!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欧阳玲珑当下大为赞赏。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决定找地方庆祝第一步计划顺利得施。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不出几日,可怜的龙图阁大学士在整日无聊闲嗑牙的富贵女眷们的口耳相传中,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外兼心理变态、瞧不得人家夫妇合睦的典型坏老头,连上朝时都有同侪在背后指指点点。 “喂,你听说了吗?” “那个啊,我老婆说他” “我小姨妈都知道咧。对对,就是那个人。” “他呀!” “是啊,那个棒打鸳鸯的人嘛。叫什么‘老大人嫌贫爱富,宇文府情断鸳飞’。原来你也听过啊”嘿嘿,谣言的力量是可怕的,人民的力量是值得仰仗的。这种古训,即使在咱们大宋朝也是十分管用的!自家人知自家人,老大人岂能不知这是谁在背后唆风挑雨?当下飞奔至自家书房,敬告夫人他要关门修典,谢绝会客! “我什么也不见,都回了,回了。” “那你什么时候上朝啊?总不能一直” “没关系,我报明圣上了,我要重修大典,皇上准了。记住,有人找我,一律回绝啊。” 夫人满面难色,疑窦丛生。这谣言可有一样,就是最后才会传人当事人的耳朵。如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者,更是没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我们靖仁纳妾的事还没商量好呐,你到底” “别、别再和我提那件事!你看着办看着办。我要修典,别理我啊!”“砰”的一声,门关得紧紧的。 月洞门那边有人可乐了。 绑着两个布包头的丁香飞也似的去报喜讯。 “小姐!哎呀” 叮咚当啷!又是一阵重物摔下去的声音。 第二章 “说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宇文靖仁轻轻掩上书卷,望望那厢低头喝粥的小女子。 “丁香,我叫你放糖,你怎么放盐啊?”欧阳玲珑冲着丁香挤眉弄眼。 丁香一脸困惑“我哪有放盐?” “那怎么这么难以下咽啊?”这个笨丫头,竟然看不懂她的眼色。 “啊,那可能是别的原因吧。我再去端一碗来。”丁香终于恍然大悟。 “我和你一起去,我得看着你放,不然你指不定又做出什么来呢。” 看着二人滑溜鱼似的从他眼皮前滑了出之,宁文靖仁好气又好笑。真拿这个玲珑没办法,问也没问他一句,就自作主张地闹得老爹连门都不敢出了。想想那些传言,终归觉得有趣。这个丫头啊,真是他命里的小魔星。 信手从袖中摸出一块嵌着吉祥双鱼纹的美玉。玉色温润,触感清凉。用指肚反抚玉佩,他不由微微一笑。 那边楼下,两个女人正暗暗嘀咕。 “小姐,”丁香俏脸生疑“我怎么觉得姑爷知道咱们的事但他并没怎么生气啊。” “那说明他心里有鬼!” “既然姑爷知道了,那夫人想必也瞒不住了。要是她怪罪我们,那” “你怕什么?”玲珑一挽袖子“姑娘我也不是没有靠山的。”玲珑得意地一笑,下巴一昂。哼哼,本姑娘出身城东风舞镖局,高堂俱在,上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小妹,个个麻辣威猛,不容小觑。要是有人敢欺侮她,老爹就头一个不会答应!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我说亲家母哎,俺闺女她犯了什么错?”膀大腰圆、虎目宽唇的欧阳总镖头袖子一卷,动作和某人如出一辙。 仿佛是为了印证丁香的乌鸦嘴,当天晚上从自家妹妹处得知老头子闭关修书的原因,宇文夫人纵然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要大发雷霆,当下命玲珑佛堂下跪,抄女则十遍。 欧阳玲珑断定双方唱对台戏的时候到了,立刻派遣一零一号忠仆回家通风报信。 这边一拖再拖,膝盖才刚要沾地就被两个赶来的姐姐给拦住了。 欧阳镖头那边正与宇文夫人一对一谈判呢。 望望眼前这个眼睨鼻掀、嘴唇发撇的大个子鲁男,宇文夫人心头更气“什么人养什么闺女,瞧你这样子,活像个土匪,能指望你教导出好女儿来?” “嗬,亲家母,这话可是你的不对。俺是长得不太漂亮,可俺闺女可是俺们临安城里一枝花。当年要不是机缘巧合,你儿子上门提亲得是时候,俺还没想要把女儿嫁他咧。再说,你咋能以貌取人呢?俺长得好不好看,和你让俺闺女跪着抄书有啥关联?你说俺不懂教闺女,那你懂?你懂你让她下跪?我们教育子女要以爱为主嘛,怎么能体罚呢?” 夹带点唐山混腔的总镖头说的话能把老夫人鼻子气歪了。 “你问你女儿嫁过来我们是怎么对她的,她呢?你再问问她做厂什么事!” “你们咋待她?我看不咋地。连我家丁香陪着过来都吃了不少苦的样。她做了啥?你到说说她做了啥?只不过是先发制人,以动制静呗,这有啥错?” “我和你这等鲁人讲不通理!你女儿不生养,我儿子纳妾又有什么不对?” 那边玲珑的二姐欧阳晶晶闻言过来了。 “亏你还是个女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我们珑儿怎么不生养了?我娘生了我们八个,我和大姐现在每人也有两个娃娃咧。这说明我们欧阳家的女人不但会生,还很能生呢。我看啊,指不定是你儿子有什么问题,你不要胡乱娶妾再误人一生哦!”宇文夫人脸色发白,摇头道:“泼妇,简直是泼妇!” “随便骂人才是泼妇,我有名有姓,欧阳晶晶是也。” “我不和你这种女子说话,好!”夫人转过身,对准玲珑“我教训我自己的媳妇和你们没关系吧。玲珑,跪下!” 其实平常宇文夫人也不会这么凶,这也真是让他们气着了,当着人非要玲珑下跪不可。 玲珑看出婆婆是动了真气了,心里有点发急。 “哇咧!”那边两位大哥也到了“当着我们娘家人就这么欺侮妹妹,要是我们不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欧阳玲珑心想,要不是你们胡吵乱吵,人家还不会这样呢。指望他们来帮自己说话,可好,干吵架来了。闹也不是这么闹啊,这可怎么收场啊! “吵什么。”宇文靖仁披着外衣缓步走来,淡淡的三个字,却在一片鸡飞狗跳中起到有力静场的作用。 他轻扫在场人一圈,不动生色,心里却真有几分小小的恼了。特别看了一眼丁香。这小姑娘,出了事怎么不去找他,反而找来玲珑的娘家人,分明没把他看成能维护玲珑的男人。 又看了眼噘嘴不语的玲珑,他心里一气。竟然一点都不相信他,发生了什么事从来不和自己商量,是该找个机会吓吓她。 不觉面色微沉,森然的气息一散,唬坏欧阳家的一票人。总镖头不怕天不怕地,嘿嘿,对这个女婿还真有那么一丁点怕啦。当官的他见多了,像女婿这么不怒而威的还真是少见,当下递眼色给自家人——撤退。 走到门外,还是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女婿!你得记着当初你提亲时答应过咱们什么话!” 宇文靖仁眼睛微眯“小婿一直谨记!不送!” 关上门,他先扶住母亲“娘,您和小辈们生引么气?岳丈是个粗人,说话没恶意的,您别往心里去。玲珑,还不过来给娘赔不是!”拿眼神一挑,示意她认个错。 “我为什么要认错啊?爹爹他们是不对,可娘也不对啊!她为什么要逼你纳妾?”玲珑面子下不来,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委屈。 “你听听,这就是你媳妇!”老夫人更生气了,靠在他怀里颤巍巍的“看!这就是你非娶不可的女人!” “娘。”拍拍娘亲的肩,他回头看向玲珑,这丫头怎么忽然就这么不懂事? “玲珑,我要你道歉是为了你的所作所为。你把爹弄得闭门不出,又害娘这么生气,难道不该道歉吗?”缓和一点语气,他只是不想让娘和玲珑闹得太僵。他出了门,家里这几个人还得天天大眼对小眼呢,真吵开了,以后怎么办?他希望玲珑能明白他的苦心。 然而从没受过他一句重话的玲珑眼圈早红了。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的情分!难道她做错了?难道她该任凭公婆为他娶小进门?还是,这根本就是他的主意? “宇文靖仁!我讨厌你!”玲珑大喊一声,冲回房内。 她立刻关上门,又打开,扔出一床锦被,然后紧紧闩上门,倒在床上大哭起来。这回不用生姜也照样哭得泪流千行。顺势拽过什么来擦脸,却发现拽到手中的是自己刚绣了个开头的绢面。她一气,想剪掉,却又舍不得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宇文靖仁安顿好母亲,想回房却发现门前扔出一床锦被,看来自己已被拒之门外了。轻叹一声,他抱起被子直奔书房。还是等玲珑静下来,再和她好好把事情说开吧。 紧张的只有小丁香一个人。她想,这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再接下来也就该是上吊这件事还没做了,这门一关,万一小姐想不开,真的走上这条路可咋办呢? “大人,大人!”她只好紧紧跟上宇文靖仁,盼他去看看小姐。 “有事?”宇文靖仁眉梢一挑。 “我怕” “你怕?”宇文靖仁低下头,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矮小的丫头“还有什么是你怕的?”整日和主子一样迷迷糊糊的人也懂得啥叫害怕? “我怕小姐她想不开”吞吞吐吐的,她还是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宇文靖仁一阵大笑后收脸快如翻书,又回复成平素面无表情的样子“你说她?玲珑?会寻死?” “对啊!”丁香拼命地点头,姑爷怎么不着急呢? “睡吧。”想太多!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关得又快又紧,差点夹到她的小鼻子。 什么嘛!柔柔鼻子,她慢慢踱回去。怎么这么冷淡?难道她想错了,姑爷根本不在乎小姐?怎么会这样呢?不行,她还是担心。 想到此,丁香快步冲上楼——这次居然没有摔倒——使出吃奶的力气向门板冲去,门正好同时从里面打开,两个人撞到一处,双双险些摔倒。 “丁香?”玲珑被吓掉三魂七魄。 叫、姐?咦?你、你干什么去?”再怎么笨,看到小姐手拎两个大包的样子,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嘘——”玲珑赶紧示意她噤声。 捂住嘴巴,又再悄悄地挪开一点儿,丁香左顾右盼“小姐,你要回娘家啊?” “笨!我是要离家出走!” 哇哦,小姐好有创意。丁香当即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玲珑,然后决定,她当然要一同前往啦。 于是,月明星稀的晚上,一高一矮两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向后院。高一点的先翻墙而出,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重物掉落的声响。 “笨啊,这么多年连个翻墙都没学会。不要说你是我的人哦,丢脸!话说回来,你干吗非得跟着我走?” “人家、人家想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离家出走嘛!”呜——屁股好痛哦。 风动叶摇,转瞬一切恢复平静。 宇文靖仁执笔批理公文,浑然不知家里已经消失了两名只会浪费粮食的米虫。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不好啦!少夫人离家出走啦!”管家阿德的大嗓门揭露这一事实,是在次日清晨。 “离家出走?”吃早膳的二老闻听消息,差点被噎到,旋而努力消化这一新新名词。 “少爷你看!”阿德紧张地递过来一张大纸。 宇文靖仁接过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几个大字,正是他娘子独一无二的墨宝。 相公,为妻我决定离家出走。不要来找我! 宇文靖仁摇摇头,眉头皱了起来。这会儿这么乱,城里又在抓刺客,她跑出去搅什么?唉,这个玲珑! “少爷。”阿德眼巴巴地看着又捧起碗的他“您不去找少夫人吗?”按理说,他这做下人的不该逾矩相问,不过说真的,满府上下可是都挺喜欢这位平易近人的少夫人,他们可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又喝了一口粥,宇文靖仁淡淡地开口:“等下了朝我就去找她,你们先别动声色。”玲珑身怀武功,一般市井无赖倒不能伤到她,只要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三刻也应该不会出事。 “可是”阿德面露难色。倒底该不该说呢? 宇文靖仁停下筷子“说,还有什么?” “少爷,丁香也不见了。” 筷子“砰”地放了下来“阿德,你去找相嫣正,跟他说我有事,今天不能上朝,让他想办法随便扯个借口。” “是。”阿德接令,赶忙去办了。 宇文靖仁匆匆起身“爹、娘,我不吃了。我先走了。” 这可不是好玩的,一个玲珑一时三刻还不会出什么事,再添一个笨手笨脚的丁香就很难说了。刚要迈步出门,忽然眉心一皱。玲珑的性子素来执拗,此番怄气离家,自己去找,想必她不肯乖乖回来,得先想个法子。 看看袖中的玉佩,他也只好如此这般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哇,小姐,你看那边!”很久没出门乱逛一番的丁香兴奋得像只小麻雀。 “叫我公子!”玲珑再次纠正她。现在她们可是穿着男装耶。这宜兴楼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即使是在这需要多付几钱银子才能登上的二楼雅间,也不乏一大早就来吃早点的客人。这么大呼小叫的,不怕被人识破啊。 趴在红漆栏杆上,一身小厮打扮的丁香,歪着小脑袋看着早市上热闹的景象,心早飞了。 “我们也去玩玩好不好?小姐——” “丁香”她深吸一口气“你倒底知不知道我们是为什么出门?” “离家出走啊!”丁香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她一敲她的头“那你还这么兴奋,好像出来玩似的!” 呜——丁香摸摸自家的头,原来离家出走是不能玩的,真无趣。 “那该怎么做?”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玲珑忍不住想再敲她一记“书听得那么多都白听啦。离家出走就是要到一个这样的美丽酒楼,找一个靠近栏杆的位置,点四两白干” “你又不会喝酒。”丁香忍不住小小地插嘴一下。“唉呀,这是气氛,不用喝拿来摆也可以。”这丫头真麻烦“然后,再点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 “只吃这点怎么够!”敲她也要讲。昨晚鸡飞狗跳的,她连晚饭还没吃过呢。 没气质的丫头!玲珑哀怨地白她一眼。让她说完好不好? 接下来当然是一颗接一颗地把花生米丢人口里,再目光迷离地抿一口酒。前途茫茫后路无踪,这末路的英雄啊,正在感叹自身的悲凉,忽然听见临桌的人说:“朋友,可否共饮一杯?”两个人如此结成莫逆。再然后 “嘿嘿嘿,小朋友一大早就上酒楼啊,要不要陪哥哥坐会儿——” “干什么啦!”丁香恼怒的声音把某人从幻境中拉回现实。 咦?这是什么场面?玲珑瞠目张舌地看着面前这个说话像舌头打了结似的男人正死皮赖脸地要伸手去拉丁香的胳膊。 “讨厌啦!”丁香拍开他的手“不要乱碰人家衣服。”委屈地一瞧,袖子上已沾上了油乎乎的手印。 早看出这小爷是个小姑娘扮的,男人涎着脸凑上前“不要怕,和哥哥去玩玩,要多少衣服都买给你哎哟!” 玲珑抬掌给他一巴掌“给你点教训,还不放开丁香!” 那男人捧着脸,眉毛眼睛扭到一处去了,斜眼瞅过来“好个凶娘们,找打啊!”旁桌的人看得纷纷摇头,看来这两个姑娘今天要吃亏了。这男人可是此地有名的混混贾六,打架滋事的能手。 靠楼梯处一个身着紫披风、头戴宽箬笠、长发半披的男子双眸精光一闪,蓄势待发。只看稍有不妥,即准备出手。 玲珑忽地冲贾六一笑,如媚似娇,口气更甜得像蜜“你骂我?” 贾六以为她害怕了,当下摸摸自己红肿的脸,凑上来,”只要姑娘肯香一个,再打一巴掌我都认了 哎哟!”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惨呼,玲珑一记漂亮的飞腿把他踹倒在地。 眉稍一挑,身子一弯,玲珑就踏着他的胸口,脚下用劲一捻“怎么样啊,大爷?还要不要再香一个?”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放过我吧。”吃软怕硬的贾六连忙告饶。 “功夫这么臭就不要出来找人挑衅!”真是,惊醒她的江湖梦,罪不可恕! “对啊、对啊!”丁香躲在她背后“敢欺侮我们女人,你小心点儿!” “砰!”玲珑脚下一用力,把人蹬出去,一甩头,状极潇洒“丁香,我们走,换家店吃饭。这里臭了,没法吃。” “是!”丁香笑得有如鲜花灿烂,拿起桌上的大包袱,回身之际,正赶上店小二上来收拾茶具,二人背对背身子这么一拧,正好撞上。 丁香身小力轻,一歪一滑之下,又踩到玲珑与贾六打翻的碗盘,向后一倾,竟斜飞了出去。 这可是在二楼。 这么个大姑娘凭空往下坠,可够底下来来往往的老百姓瞧的。 “小姐!救我啊——” 天!真乌龙! 玲珑一回身,瞅见她小手一挥,人已然掉下去了。来不及想,脚下一点,一个凌空转身,信手扯过小二肩上的长汗巾向下甩去,于丁香落地前,终是卷住了她的腰。饶是如此,因下坠力太猛,汗巾脆生生裂了,丁香“扑通”一声掉人一个扁圆型的大鱼缸里。 汗巾消去了部分下坠力,丁香倒没受多大伤。她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接着满大街的人哈哈大笑,兀自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喂!他奶奶个熊!”一个大汉一把揪起丁香半空散开的长发。 “好痛好痛!”干什么嘛!她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啦。 “放开她!”一只莹白的小手,抓住汉子的粗腕。 “小姐”看到亲人,丁香扁扁小嘴,更要哭了。 玲珑狠白她一记“还有脸哭!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 “人家、人家只是平衡感比一般人差一点点而已。”怎么可以说她笨嘛! 大汉甩下丁香,打量玲珑。看她一介富公子打扮,该是这笨丫头的主子。 “喂!我老刘在这边摆摊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谁不认得我啊。我可不是欺侮你们两个,可你们总得给我个交待,赔偿我的损失吧?” “你有什么损失?”丁香怞怞噎噎地问。 老刘眼睛差点没喷血“看看你屁股底下再说!” 屁股?丁香脸上一红,从刚才就觉得屁股底下软乎乎的,小手一捞“哇!死金鱼!”唬得她当下跳出鱼缸,一把抱住玲珑。 “你们知道啥?这些鱼是我从一点点的小鱼苗时养大的!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着长大了,才拿出来卖,指望有个好价,你这一屁股给坐死了,还不该赔?”老刘满腹心酸,暴跳如雷。 周围小贩围着看热闹,转眼聚了好几层。 玲珑不怕打架,可这回自家没理,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只好从怀里掏出荷包,甩出一小块碎银“赔你行了吧。”拉起丁香要走。那老刘看到她荷包里白花花的银子,哪肯放她就走,又欺她年轻,遂信口开河:“不行,这点怎么够!我这鱼不是一般的鱼!” 丁香嘀咕道:“有什么不一般,还不是一坐就死。” 一句话引得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老刘黑着脸道:“这鱼是用来观赏的,自然与普通鱼不同。平常要卖二两银子一条,今日见你们也不是成心的,算我倒霉,打个五折。共是十六条鱼,拿十六两银子来。”大手一伸,贪婪的眼早盯上了玲珑手中的荷包。 丁香张大嘴,要、要那么多钱?天哪,她为什么不掉到旁边卖切糕的摊子上,又香又软,还会便宜些咧。 玲珑无奈地解开荷包的系带,看看里面的碎银。 都算在一起,怕也没有十六两。赌气把钱袋一递。 老刘眼睛一亮,心道这下可发了横财。本来只是胡说抬价,只想多要几两银子,谁知这姑娘凶归凶,竟是不懂杀价。早知道就说成是三两一条,岂不更妙。美滋滋地正要伸手接过,半途突地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把钱袋攥人手中。 哎?老刘抬起头,看谁敢抢“他的钱” 面前站着个披着暗紫色大氅、宽笠低压而不掩英气的八尺男儿,目光中自有种不怒而威的劲头,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玲珑打量这男子,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即熟悉又陌生。 男子转过身,冲她微微一笑,把钱袋放回她手中“姑娘,你太好骗了。这鱼不值钱的。真要值二两银子一条的,也不会在这里卖。试问在这里闲逛的人,谁肯花一个月的柴米钱买鱼玩?”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见有人出头,跟着帮起腔来。 看看落回手中的荷包,玲珑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且陌生,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关心,让她心中一动。怎么回事呢?明明该是个不认得的人 她怎么了?干吗这样看着他?莫非她发现了?不会吧。此男子——即宇文靖仁,他玩味地回望她。拾出早年行走江湖的衣物,细细改装,他自信即是父母也不会认出他来,更别说玲珑和丁香这一对马大哈。 这二人英雄美人似的大路上互望着,旁边的人更看得津津有味,都算计着该不会这又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好戏吧。茶馆的说书先生不顾身老体衰,更是挤到人群的最前排。有两人说他这么大岁数了看什么热闹。嘿,老先生说了,他说的可是这京城里新鲜时事的快嘴书。前不久他刚说的“老大人嫌贫爱富,宇文府情断鸳飞”就有很多人捧场。他当然得挤了,这看清楚前因后果,他又能讲出一段好书。不过,嗯,得先想个好名。老先生摇头晃脑想着的工夫,那边那位老刘可不乐意了。 虽对这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有点莫名的惧意,可也不代表他就能让这到嘴的肉白白飞了。 一撸袖子,他拍拍字文靖仁。 “干什么的啊?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把钱袋拿来!” 玲珑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壮汉,皱起柳眉“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一个好端端的男儿,竟然拿假话哄人,她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见钱要不回来,老刘红了眼,一把上前就要抢,却被宇文靖仁后肘一撞,立时飞出老远。他运气可没有丁香好,正好撞到墙上,立时如一堆肉泥软在那儿,疼得直不起腰来“唉哟唉哟”地直叫。 丁香一旁跺着脚赞道:“好功夫,这位大哥好功夫!” 玲珑盯着他,目光更加狐疑。 这一顶一撞,说书先生乐了。他想出来了。当下拍掌,道:“嘿!这出就叫‘小巧神功撞飞莽汉子,金鱼穿线巧遇大侠士’!走走走,想听书的人跟我走,咱们茶馆里面说新书去!” 当下架打完了,该卖东西的人还卖东西,闲着没事的也跟着说书的走了,围着的人也散了。丁香正要提醒小姐是不是也该找地方吃饭了,就看见小姐笔直地冲那位大侠走了过去。 一抓暗紫披风,玲珑俏脸轻抬,满目严肃,一字一句:“我、认、出、你、了!” 宇文靖仁心下一惊,这丫头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柳眉一竖,玲珑揪紧人家的衣领“你就是——柳莫天!人称九洲神龙的大侠柳莫天!” 嘿嘿,终于让她给遇上了。当初跟她定了亲,却不一直不登门迎娶的就是这个人! 柳莫天啊柳莫天,这下看你跑到哪里去!若非你,姑娘我怎会遇人不淑,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如此 宇文靖仁,不!“柳莫天”当即了然,惶恐地抬手抱拳,道:“这位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名号?” “哼!你问我如何得知?”玲珑恶狠狠地瞪住人家,紫披风,宽箬笠,黝黑的脸庞,高大的身形,和当初老爹口中的救命恩人无一处不吻合,她猜不出才怪! 想当年老爹走镖在越洲遇寇,险要不支时,巧遇江湖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被称做“九洲神龙”的大侠客柳莫天。幸得他出手相助,这才得以人镖两全。 想想她就有气,老爹被救感恩就好了,干吗非要高攀人家和人家定亲啊。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们好不好,到了约定的日子人影都不见一个。好巧不巧,字文家倒在那天去提亲了,这才成就了她如今的姻缘。老爹感念他有救命之恩,关于他的坏话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她可没有那样的好脾气了。手掌一摊,俏脸一扬“拿来!” “拿什么?”宇文靖仁眼底含笑。 “玉佩啊!”装傻啁!“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定亲,当初干吗从我爹那收下?快还我啦。” “哎呀!”他眉梢耸动,惊讶非常“原来姑娘就是风舞镖局的六小姐玲珑姑娘。”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眼底抹过一丝异彩,话音不觉加了几分柔软。 玲珑不觉脸上一红,什么嘛,随便叫她的名,可见这个江湖人有多么不通事理。 “小姐,换个地方说话吧。”丁香听不懂他们讲什么,但是这大马路上,好像有点不妙。 “对!该算的账多着呢。”拽住人家衣袍,她凤眉一挑“你休想跑。” “好好好,去哪里都行。” 见“柳莫天”点头如捣蒜,看得玲珑小脸一皱。 这家伙好像有点不正经,哪里是爹爹说的什么不同凡响的俊秀侠客嘛。不过算了,反正老爹看人有几次看对过? “喂,先告诉我,那些鱼到底值多少钱?” 字文靖仁看看还趴着“唉哟唉哟”地叫的老刘,轻笑“都算上了顶多也只有三两。” “好!”玲珑一边从荷包里拿银子,一边向老刘走过去。 老刘见她过来,心下骇然,忙举手“我错了,我错了,别再打” “傻瓜!我是赔你啦!”掏出五两左右的银子放在他身边“三两算是买鱼,剩下二两你拿着买点药擦。我跟你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以后少做坑蒙拐骗的事!” 玲珑拍拍手,这里的事完了,接着就是办这个柳莫天了。“走啦!”她冲他大吼,呆什么呆啊! 看着她活泼的样子,他不由得在她身后漾起一抹笑容。这就是他的玲珑,让他头痛却又不得不爱上的玲珑! 第三章 “上六个馒头两只烧鸡二盘牛肉外加两个时令蔬菜一碟水果。”丁香屁股尚未坐稳,小嘴已经连珠炮似的冲跑。 午时,客栈、酒肆均已客满,书生脚夫,商贩走卒,店里什么人都有。小二穿梭于其中,汗珠子直落。女人的男人才是真英雄! 宇文靖仁看她一时无言,故意叹气“小姐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没有的事!你虽然和我定亲,不过是口头文书罢了。何况那时你又不知道父母给你娶妻之事。不自恃侠强辱负家妻,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啊!来,柳大侠,玲珑敬你一杯!” 真是翻脸如翻书啊,刚才还一副不给她个交待就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现在却满目崇拜了。呵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真是个爽快男儿!心结一解,玲珑看着他竟然越发顺眼起来“柳大侠人称九洲神龙,长年于各方行侠,这回来临安是办事还是探亲?” “路过而已,倒是小姐为何”他目光瞟向桌上的大包袱,问道。 “这个啊”玲珑脸色一黑。 他又恍然道:“适才听小姐之言,好像有什么难处啊。如果信得过在下,可以说说吗?” “这种家里事”玲珑有些赧然,毕竟女儿家,要她跟个大男人说起自个和相公吵嘴的事,怎么好意思,人家又是个大侠客,不太好吧。 “玲珑姑娘。”他突然把声音放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哦?请说。” “在下与姑娘曾经有过婚约” “好了。”她手一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别提那事了。” “不是。”他一脸正色“我总觉得有负姑娘几分,心里难过。今日机缘巧合,得以与姑娘相遇,定是上苍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 什么嘛,越听耳根越热。他和她都早就各有家室,难道他还要 “不能有情,但求有义,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结拜金兰?” 咦咦?原来是这样。夫妻不成做兄妹,了却一段残缘? “好!”她可不是扭捏女子,这柳莫天敢做敢当,情义两全,堂堂男儿,与他结拜有何不可?当下举杯问誓,洒酒盟天。 “那我可就得叫声柳大哥了。”盈盈笑意从玲珑眼中升起,此番离家,撞出一个哥哥也好啊。 “玲珑姑娘就是爽快。” “哎,把姑娘去掉吧,大哥叫我玲珑就好。” “好。玲珑”他冲她一笑。 她心中一跳,大哥叫她的名字总让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玲珑,我们既是兄妹,有些话不妨直说。”他温柔地望着她,等着她自己开口。不说倒显得自己见外,玲珑低下头,把自己的事讲了一讲,最后忍不住问道:“柳大哥,是不是男人都是这种爱拈花惹草的性子呢?” 他假意思索片刻“不会” “大哥自己是君子侠客,别人却未必啊。”她不禁激动。 看来玲珑还在生气,昨天话也许真的说重了。 唉,只好先想法子让她回去。 “玲珑” “嗯?”干吗突然一脸严肃“劝我回家可不行哦!不许帮男人说话!” “不是,大哥是完全站在你这边的。”他一脸诚挚“不过你难道不知道私自逃家是有犯律法?” 啥? “白虎通-嫁娶云:夫有恶行,妻不得去者,地无去天之义也。” “什么意思啊?”丁香皱着小脸先问出来。玲珑也是一头雾水。 宇文靖仁解释给她们:“简单地说就是丈夫无恶不作,妻也不能舍离。若舍离,则受罚。还有,唐律也道:妻妾去者徒三年。就是说啊,你要是跑走被抓到,可是要被判罚的!” 什么?她这是犯律法,会受罚? “玲珑你好好想一想,你这样坚持不肯回去,要是被捉住,下场有多惨。到那时,你相公要娶多少个妾不就再没有人能管了吗?”故意吓吓她,不然她再跑走该怎么办。他有那么多事要做,不能天天上街和她玩捉迷藏。 “那我该怎么办?”心思单纯的玲珑当然完全相信面前这位重仁重孝、有情有义的“柳大哥” 口气放软,他拍拍玲珑的肩“玲珑,大哥觉得你好像对自己没有自信” “哪里。”玲珑立刻挺直腰板“我又漂亮,又年轻,又有正义感,标准的好女人一个,我干吗对自己没有自信?” “那就好嘛,你想想看,像你这样的好女人,你相公怎么会弃你而选别人呢?” “这可是,我婆婆她” 看出她的动摇,他进一步鼓动:“你这种好女人,怎么能从战场上选择逃离,好女人该有自信。你看你,又漂亮,又年轻,又这么有正义感,你相公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玲珑忽然“砰”地一拍桌子,让宇文靖仁吓了一跳,他说错了什么? “大哥,你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大哥说得对!她这种“好女人”怎么能从战场上逃离,就算相公一时会被莺莺燕燕迷花眼,她也有办法让他看清路柳墙花们的真面目相公啊,为妻我真是贤惠啊,不忍心抛弃你这迷途的羔羊,让我来指点你回归正途吧。 “柳大哥,我决定回家!”玲珑双目泛起泪花。 太好了,太好了,字文靖仁当下松了口气。她回去就好。自己也可以去找卫苍及相嫣正讨论一下怎么处置那些刺客的问题了。 当然,他根本没发现他的话在玲珑心里起了什么化学变化,也未能意识到他娘子眼中闪动的诡异火花。 平安?还早得很呢“柳大侠”!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唉哟!我的少夫人,您可回来了!”阿德一看见玲珑就迎上前去“您说您有什么事不能说,您这一走,少爷着急不说,老夫人更生气了。” “相公着急?”玲珑双眼一亮。 “重点是后半句!”阿德不得不嘱咐她“老夫人的妹妹和小姑全来了,都在厅里等着呢。您可得小心应对。” “啊”丁香咽咽口水“小姐,我可不可以不要进去”在接收到玲珑的白眼后,当即改为“我是说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呜,不好玩,离家出走不但要饿肚子,还要等着挨骂,一点儿都不好玩啦。 玲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先和丁香回房换了衣裳,这才赶往大厅见客。 一进厅,先瞅见婆婆正襟危坐,旁边还坐了两个大妈极的人物,想必是婆婆的亲眷至交。 看到玲珑,宇文夫人一哼,脸上掠起一片黑云。 “你还知道回来。”宇文夫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可是身出相门的大家千金,不能和这等平民女子一般见识。 还未等玲珑说话。老夫人左边那个脸白牙尖的婆子先发话质问:“哎呀,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呢。自己不能生还不准丈夫纳妾。姐姐真是好脾气坏运气,摊上这种儿媳妇。” 这该死的长舌女是谁?哪儿轮到她开口教训她!玲珑强忍心头怒气,正要开口,右边一个肥胖臃肿的女人也呛道:“姐姐,都怪你平日太过纵容,这要是我家媳妇,早就” “请问这两位是谁啊?”玲珑假笑行上一礼,声若鸣钟,不用话音压倒这个肥女人让她住嘴,她可就要控制不住情绪发火了。 “都是自家亲戚,左边这位按辈分你得叫声七大姑,右边这位你该叫八大姨。此番是我请她们来作见证的。” 啥?见证?玲珑脑瓜子转得飞快。这两位嘴碎毛长的女人摆出难看的嘴脸,婆婆脸色黑得一如相公平日翻脸时的表情,可见果真是血缘真传。莫非 宇文夫人见她一时无语,以为她知道怕了,语气稍软了几分:“玲珑,你嫁人我门三载有余,我对你一向怎样,你该清楚。此番若不是你胡作非为,任性搅蛮,婆婆也不想说这些话来压你。你虽是小门女子,也该知道什么叫做七出。” 七出?这是啥意思?威胁吗? 尖脸的七大姑发话了,神情带着不屑扫向厅中的玲珑“这种贫家女人懂得什么,我告诉你,七出的首条就是无子!你过门三年,无有子嗣,按七出就是休了你也是合乎情理的。” 八大姨也说了:“七出之二——不事姑舅者出,你连公婆都敢顶撞,更是该休!你到处传播流言,明显犯了第三条的口舌。不许丈夫纳妾犯第五条嫉妒。七出你一人就占了四条,竟然还不知错?” 嘿,七出?善妒?不同意纳妾要休她?来硬的? 别开玩笑了!本姑娘是这么容易被你们这些老太太整倒的吗? “婆婆!玲珑知错了”玲珑当下盈盈拜倒, 捶胸顿足,涕泪滂沱,倒吓了字文夫人一跳。 “媳妇自知昨夜顶撞了婆婆,彻夜难眠,才带着丫环出门反思。想想自进得门来,婆婆有如亲娘一般疼爱玲珑,玲珑却如此不识大体,真是后悔万分。若不是念着自己还有照顾公婆的责任,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以洗自己之罪”她边说边哭,梨花带雨,唬得旁边的下人——尤其是丁香,简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媳妇如今是幡然悔悟了,又幸得路边一位半仙指点,才知万般怨怼皆因妒念而起。但求婆婆给媳妇一个悔过的机会,让我来亲自主持纳妾大事,为我们宇文家选个好媳妇。” 玲珑泪光闪闪,一脸诚挚,只差没指天问地,起约盟誓,怎么看怎么贤德善慧。七大姑八大姨面面相觑,此番前来助阵为的就是要逼她同意纳妾,哪知她们这才刚开了个头,那边竟同意了,倒让她们没了话。 宇文夫人也觉得纳闷。这和媳妇平日里的个性不同啊。不过既然她都同意了,还如此诚恳地要求亲自挑选,那她也不好多话了,万一她又反悔就不好了。 得趁热打铁! “那你是同意了?”她尚有几分疑惑。 “瞧您说的,媳妇不仅同意,而且愿意。“玲珑当下猛灌米汤,说出的话甜得让在一旁的丁香差点没吐出来。反正千言万语归纳一句,只要她肯了,宇文夫人心里还不受用?虽然七大姑八大姨觉得这样似有不妥,但宇文夫人都应了,她们自然也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送走两尊八婆,玲珑在宇文夫人面前拍着胸脯应承,不出三天,她定把此事办妥!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小姐”回房的时候,丁香皱着小脸百思不得其解“你、你真的同意让姑爷纳妾啊?” “笨!”玲珑指尖朝她额上一戳“怎么可能?” “可是你说” “嘿嘿。”她奸奸一笑“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就叫做以退为进!”呼呼,不理会丁香犹自一头雾水,她大小姐背着手,哼着歌,自在前行。 想跟她斗?想威胁她?好,正合她意。来来来, 婆媳过招,看谁高过谁。正好定计让相公从今以后都不敢妄动娶小之心。呵呵今晚月亮真是圆。想到明日婆婆那张脸会变成何等模样,心情真是——爽耶!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临安城南人头攒动。 卖臭豆腐的老王推着他的招牌小车才走出家门,就被眼前蚤动异常的人流给吓了一跳。大伙这是咋啦?怎么都凑到城门楼那边? “嗨,大兄弟,那边怎么了?”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都在看榜书呢。” 榜书?喔,他明白了。“莫不是前日听人说来行刺的刺客抓到了?” “根本两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呢?” “你这老头真麻烦,怎么回事自个看啊!我还得赶快回去告诉我妹妹呢。嘿嘿,算她运气好,赶上这回的好事。” 路人甲匆匆甩开他,老王正犹疑,那边路人丁和路人丙也走过来了。 “怎么样?你外甥女行不行?可惜我闺女才十四,不然” “那又怎么了?人家闺女才十三,不也准备去了?” 对话飘到他耳端,还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宫里头要选秀女?不会啊,每次选秀女,各家都为了逃避人宫忙着把女儿赶快嫁了,没理由如此热心参选啊。谁不知道皇宫不过说说好听罢了,一进去就别想再见上一面。那这次是咋回事呢?老王好奇心涌上,顾不得臭豆腐的摊子,当下钻进人群。亏他一身臭豆腐味,人群见他而避,才让他一下子就挤到了最前排。 嗯,还真是张榜文。老王眯起眼睛仔细看,好歹小时候还念过几年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它慢慢琢磨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与此同时,宇文府——宇文靖仁抓住难得的一点点空闲,正在与母亲大人沟通。 “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妾的事” “好啦!”宇文夫人伸手拦住他“这回我绝对不能再听你的!当初你一意孤行要娶玲珑,我们也并没有难为你。而且这次的事她也同意了,你休要再说。” “娘!”宇文靖仁面色微沉。娘怎么这么固执? “靖仁啊。”老夫人转过身,看着这个自幼沉稳懂事的孩子。他干练、沉着,却总是跟人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让人觉得他不快乐。自从娶了玲珑,才感觉他好像多了一点点的温度。正因为如此,纵然玲珑有诸多不是,她也只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但疼爱归疼爱,这大节上的事情她却不得不狠一回心来。 “娘已是半百之人,时日无多,你忍心让娘放不下心,合不上眼吗?”老夫人抓住他的手,双目微湿,让他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先和玲珑商量吧。娘不是说这事由她负责吗?他可不信他那个爱吃醋的可爱娘子会真的变成谨守女则的木头淑女。事情必有蹊跷。 端起茶碗,正要浅啜一口,仿佛特意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般,水还没有进口,阿德已经大喊大叫地冲进大厅来了。 “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在城南贴榜了——” “贴榜?”老夫人一脸疑惑“贴什么榜?” 擦擦脸上的黄豆粒汗珠,阿德气喘吁吁,又有点儿吞吞吐吐。他不想说啦,可是这种事他这个做管家的又不能不说,再不说那群莺莺燕燕可就该上门了。一狠心,说! “夫人,少爷,少夫人她她贴榜应招小妾啊!”“啥?” “噗!”宇文靖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手一晃,杯中的水也大半洒在月白的袷袢上。纵然泰山崩于前可以面色不变,玲珑小姐,不!大仙面前他却不得不为之色变。 这就是他化身柳莫天劝说的结果?老天!一个头两个大。宇文靖仁突然想起相嫣正的话——嘿嘿,女难?没错啊!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没错!宇文府应招小妾,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够条件者均可前来一试!城南的榜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呢。 “兹有宇文府独子宇文靖仁,年二十九,官拜参政知事。其父乃当朝龙图阁学士。家有万顷良田,财富殷丰。潇洒风流,瑞质翩翩。其妻欧阳玲珑温婉娴淑,举世难寻,贞孝德义,四慧双全。愿亲为丈夫选妾入门,开枝散叶,以壮门庭。若有年龄适当女子,不论出身皆可前来一试。成与不成,参赛者皆可拿车马费一两。初试过者可得纹银五两,复试过者再多得十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欧阳玲珑宇文府前厅恭候各位。盼速来。” 卖臭豆腐的老王一念完,立刻飞奔回家,豆腐车扔在一旁都顾不上了。只要参加就有一两银子可拿呢,他可得赶快通知女儿去。女儿守寡都好几年了,这可真是个机会啊。 一时间,整个临安城都为之沸腾。 对方可是宇文靖仁耶!有名的年少英才,未及而立已是当朝丞相赵鼎的左膀右臂。飞黄腾达,名利双收,指日可待。不光如此,更难得的是他气质儒雅、俊秀非凡,是一票花痴女子心中的超极镀金白马。三年前他成亲时有多少美梦成空的女子为此哭断了肠,只盼“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呵,机会终于来了,她们岂能白白错过。 妾?妾怎么啦!没听过“妻不如妾”这句话吗? 能进宇文府,别说做个二房,就算是个陪房大十头也好过嫁与一般的粗鄙汉子了。时局混乱,人人都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名声、脸面,暂且一抹。听听,连那位清高到不肯吃肉,说嫌腥脏了他儒人气质的贾秀才都逼着女儿去应征呢。呵呵,皇帝选秀女也没有此番热闹景象,各色人等使出浑身解数,一句话,为钱向前冲,拼了! 第四章 “少夫人,这张桌子搬到哪儿?” “那边,那边。” “少夫人,您看银子已经从账房里支出来了,搁哪好?” “桌子上,白花花的看着才馋人嘛。” “少夫人” 欧阳玲珑,出嫁三年,终于得以发挥出自己指挥调度的“才华”看她着一身鲜红衣袍站在门口指挥家丁布置选秀场,一根粗辫子长长地拖在身后甩来甩去,英眉凤目不时闪过一丝狡黠,整张脸庞都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玲珑,你这是”老夫人不安地想拉她问个清楚,她一脸诚恳劝道:“婆婆,您放心吧,我一定要找出临安城里最适合我们靖仁的姑娘。靖仁的喜好只有我清楚,要是随便给他娶一个,他非但不会理睬,恐怕还会和我们翻脸。”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刚才和儿子说,他就是一脸的反对。 玲珑继续灌米汤:“您安心地回厅里坐着去,等我挑出几个差不多的再带到您面前让您和靖仁亲选,如何?快进去吧,这外面风大,留神得了风寒。”玲珑连搀带架地把老夫人请回大厅,才忙不迭地出来,对上板着面孔的宇文靖仁。 “相公。”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给他行了个礼。 “你在搞什么?”他向外探探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外排队了,丁香那丫头好像正在那发号呢。 “讨厌啦!”她拿出手帕掩面假泣“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挑个好妹妹进门服侍你嘛。” “哦?”宇文靖仁怀疑地一挑眉,心下当然明白她定有诡计,于是气定神闲、抱臂低头“娘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闲凉’?” “为妻我一向温婉娴淑,礼义仁孝嘛。” 呵,他倒要看看,闹到最后她这四慧双全的贤妻要如何收场。当下悠然踱步,回转厅堂。 干什么嘛!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好像还蛮受用的样子!“喂!你真的没感觉啊?”她忍不住在他身后跺脚。什么嘛!义兄不是说像她这种好女人没有男人会有理由不爱吗?他怎么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德性! 一挥手中扇,他黑发一掠,潇洒回转,唇边自含一缕笑意“娘子不是说一切有你坐镇,我和娘可以安心喝茶,敬候佳音吗?我当然充分相信娘子的能力了。这外面风大,为夫我可得小心得了风寒。有劳娘子了——”最后还一拖戏音,简直是成心在气她! 好,宇文靖仁,你够狠,你等着,不挑出几个气得你鼻歪眼斜的女人出来,我就不叫欧阳玲珑! 两道炎热的视线直射宇文靖仁背脊,他信手挥扇,稳重踱步。嘿嘿,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子啊,真要和为夫斗,你还稍嫌嫩点。为夫我年少时就已名震九岳了,连这点小花招都应对不了,怎么走江湖啊!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车声辘轳,停于缄南。 一只纤白的素手轻挑碧色车帘,窥见城门禁卫森不由得轻叹一声,看来此处也难以得过,却该如何? 马夫问道:“小姐,我们出不出城?” “等等。”咦,这城旁一侧怎么聚了那么多人?莫非是在看捉拿刺客的榜文?“那边是做什么的?”她假装不经意地轻问。 车夫声如撞钟:“那啊,那是我们临安城新出的贤惠娘子贴的榜书,要为她相公公开招妾呢。” 她不禁好奇,这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这宇文靖仁真是好命,娶了这么个好老婆,哪像我家那个胖女人,我才去几次丽春院,她就打得我满头包” 车夫犹自唠叨,却听得她心中一动。宇文靖仁? “你说的可是其父为当朝龙图阁学士的那个宇文靖仁?” “何止其父啊,他本人也早就当上参政知事了。谁不知道他是赵丞相的首席心腹啊。小姐八成不是临安人吧?” “啊,对,不是。”她心虚收口。 车夫却径自又说:“真是人不能和命争啊,他才不到三十名利荣华全都有了,还有这么个好媳妇,满临安地帮着他挑小老婆。可怜我” 她陷入沉思。人不能和命争是啊,她苦苦地一笑,摸摸头上的红玉簪子。若非变故,她岂非才应是这宇文靖仁的妻?目中突地华光一闪。 “车夫,转马去宇文府!”红玉簪啊红玉簪,此番竟要靠你另起生天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那边选三动正进行二火如茶。 “第十八号——豆腐西施王香香。”丁香一边叫号,,忍不住颦起眉看着眼前长长的花花柳柳,这世上难道只有姑爷一个男人?怎么全临安的姑娘全巴巴的跑这儿来现?瞧瞧眼前这个,长的就够三百个人看半个月了,偏又扭捏作态,一步三摇看的她直起腻。叫什么名字不好,还非要和她一样叫个“香”字! 玲珑手持朱笔,一摇三晃,打量这个王香香。即使粉搽的已有掉渣之嫌,还是掩不住眼角深深的两条鱼纹。 她当下质疑:“你今年有多大?” 王香香先深深的给她行一个万福,媚眼朝她身后猛抛,庭院深深,怎么不见她的宇文公子? “姐姐,小妹我今年二八。” “你?!二八?!”丁香忍不住大叫起来。 玲珑则是被她那声“姐姐”激起一身疙瘩。 “十六?”怎么看怎么不象。 王香香不好意思的望望左右,小脚一跺,粗腰一扭“哎呀,女孩子的年龄怎么好意思直说嘛,人家二十有八。” “啊!”纵然她后面的话细如蚊呐,耳力甚佳的玲珑还是顺利地接收, “二十八了?”她目瞪口呆, “我在榜文上写得是适龄女子啊!”“姐姐,相公不是二十九吗?我还小他一岁呢,岂非适龄相配?” 身后的十九号不满她一口一个姐姐地抢占先机,趁机撬她墙脚“宇文夫人别被她骗了,她是城南卖臭豆腐的老王的女儿,早就嫁过人了,还是个寡妇呢!” 什么?寡妇? “你你是” “唉呀,姐姐,嫁过人才更知冷知热会疼人。” “小姐,这个不行啦。”丁香看得浑身起腻,忍不住在玲珑身后轻轻示意。小姐也是,和她磨菇什么,快给她一两银子打发她走吧。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心思般,欧阳玲珑手一挥,阻止豆腐东施继续大方地给路人免费治疗积食的表演。 “好啦,小姐让你住嘴呢。”丁香很乐,拿出一两银子要给她。 王香香万般不愿就此失手,但也只好准备接过走人。 “等等!丁香,拿错了,给她五两,初试合格!一旁候着。” “什么?”怞气声不止是丁香一人发出的,后面排队的百八十个姑娘和看热闹的无聊人士们不得不怀疑宇文少夫人的眼光是不是出了问题。只有王香香当下乐得快开了花,双眼冒光,已经似乎预见自己今后穿金戴银的样子。 “爹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一个近乎凄厉的声音顺利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这门口正对的路上,一个秀才打扮的人正拖着一个姑娘往这边来呢。 玲珑眯起眼睛望望,向丁香做个手式“那是谁?” 丁香踮脚看了一眼“贾秀才,本城有名的穷酸。我才发号他就抢了一个去,怎么才把女儿拖来?瞧那姑娘的样子,八成是不乐意。” 话说着,见这贾秀才已经狠狠一推,把女儿推到她们面前了。 玲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睛里噙着两汪泪,没哭出来不是因为坚强而是因为不敢。还裹着一双小小金莲。八成是那种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人,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站出来,看着众人盯住她,脑袋几乎要扎到胸里去了。 “你叫什么?”她转转朱笔,不顾十九号的怨怼,先让这个贾小姐插了个队。 “”“什么?”她费劲地竖起耳朵。 “我我叫” “大点儿声好不好?听不到哎!”不是她要凶她,实在是只有看到她轻动嘴皮,听不到话音,还以为她懂千里传音呢。 贾姑娘被她大声一吓,眼睛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就流了下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玲珑翻翻白眼,向丁香一摆手“给她五两,过关。” “喔。”丁香不情不愿地拿出银子,立刻被一旁伺机而动的贾秀才一把抢过。那贾秀才又狠狠地拉过女儿在一旁叮嘱着什么,一副耳提面授的样子,大概是教她要怎么应答吧。丁香真是不明白,这种闷葫芦似的女人为什么也可以过关,那之前的十几个姑娘中漂亮又应对得体的怎么反而没有过?她偷偷窥视玲珑一眼。小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总之,接下来丁香再笨也看出来了,漂亮的过不去,聪明的过不去,招人喜欢的一律过不去。看看她身后那些已过初试的人群,简直是东施集中营一般。 呵,这五十三号又是个漂亮姑娘,依她之见,肯定过不去! “丁香,发五两银子。” “是,发一两咦?”她转过头。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很美很美的,为何她过关了?单纯如她,实在搞不懂小姐的尺度耶。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经过一翻挑选,玲珑心满意足地挑中了四个女人带进大厅。 宇文夫人引颈待盼,见终于进来了,忙端坐好,一旁拉着宇文靖仁,不准他离开。宇文靖仁也出乎意料地、非常合作地坐在一旁。贤妻费尽心机帮他挑来小妾,他怎能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先给婆婆施了一礼,玲珑转身对四妹发话:“这呢,是最后一关,由婆婆和相公亲选。我这做娘子的就不好发话了。你们有什么长处、优点,都知道该怎么尽情展现吧。” “俺知道!” “奴家明白。” “”“妹妹尽力。” 四种回答,尽展此四妹性格之基本特征。 宇文夫人间向玲珑:“这怎么带来四个?” “婆婆。”玲珑的小嘴沾了蜜糖般甜“此四人各有千秋,玲珑一时无法取舍,才请您和相公亲自决定。” 转个身向宇文靖仁施礼“环肥燕瘦,任君挑选。”一双灵活的眼睛忍不住笑,闪烁着某种诡异的火花。 宇文靖仁接过她递上的茶,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轻问:“你是用什么标准选的?告诉为夫。” 她转转眼珠“相公大可放心,这四个是为人妾者最佳的形象代表。” 宇文靖仁“哦”了一声,看看那厅中高矮不一、丑俊不齐的女人,一时间还真看不出这四种为人妾者最佳的人选是怎么个四种最佳法。 “婆婆,您来看看这第一个,脸圆眼睛大,人又特别忠厚老实,真是质朴啊。来,快给夫人行礼。” 宇文夫人有点花眼,让丁香搬了张椅子往前坐坐,这才看清第一个上前行礼的姑娘。好家伙,膀阔腰圆,圆圆的脸蛋粗粗的浓眉,一个傻呵呵的笑容挂在嘴边。 “夫人好,俺叫魏淑芬,今年一十九岁,未婚!”魏淑芬声如鸣钟,差点把宇文夫人给震着。 “玲珑啊,”夫人悄悄拉过她,小声道“你不觉得她长得” “圆脸大眼睛!”玲珑利落地接道。 丁香在旁边皱眉了,她才是圆脸大眼睛好不好,那种的根本是个傻虎妞,还什么忠厚老实,根本是又憨又傻。 “长相不美也罢了,她” 玲珑麻利地把话堵了回去:“娘,我们为啥纳妾?还不是为我们宇文家开枝散叶?你瞧这姑娘,肩膀多宽,身子骨多棒,娶了她,咱们定能一举得男!” 宇文夫人想想,倒也是!不就是为了要娶妾生子吗?可这模样,靖儿他能同意吗?当下犹疑地往宇文靖仁那瞟一眼。 宇文靖仁稳当地端着杯子,滴水不洒,但就是这副事不关己、永远气定神闲的模样让玲珑看着生气。她气呼呼地问他:“相公意下如何?” 宇文靖仁轻瞟她娘子俏脸生霞的模样,微微一笑。看来不陪她玩一玩,她是不肯作罢。他望向那魏淑芬,温柔地轻问:“你有何特长喜好?” 那姑娘倒不害羞,大声地回答:“杀猪!” “啥?”宇文夫人一愣。 玲珑赶快上前“不瞒您说,她爹就是城北杀猪的。她在家平日里就帮忙杀猪,所以才练出如此强健有力的体格。” “好了好了,看下一个吧。”宇文夫人心中暗道就算她再能生养,也绝不能给靖儿娶这样一个鲁女进门。 “娘不喜欢没关系,还有三个呢。下一个您肯定满意。眉目妖娇,风情万种,堪比飞燕在世。您看看。” 老夫人一看,这第二个姑娘乌发如云,美艳娇鲜,红裙粉罗,举手间尽露风情无限,看她这娇滴滴地行上一礼“奴家给老夫人问安。”又转个身向宇文靖仁一拜“奴家问相公请安。”声音嗲得像搁了几斤白糖一般,眼神飘漾,凤目勾魂,说不出个媚视烟行,妖冶夺人。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老夫人心中忐忑,不会又是个杀猪宰牛的吧。看着倒不像,可也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子。 那女子掩唇媚笑,不忘先给宇文靖仁来个飞眼才答道:“奴家花名挽霞飞,出身倚红楼。” “倚红楼?”宇文靖仁轻挑眉峰。 老夫人忙问他:“那是什么地方?” 看了一眼一脸坏笑的玲珑,他无奈地如她所愿,终于给她一记白眼,略有些难以启齿“那里是临安最有名的妓馆。” “哟,原来相公去过。那有没有听说过咱们倚红楼最红的姑娘就是我挽霞飞呢?”挽霞飞手绢一挥,眼神一飘,媚态横生,只差没坐在他怀中要帮他倒酒了。 玲珑看得直黑脸,喂,这可不是在你们倚红楼! 字文靖仁眼角轻瞟向他那明里大方、暗里正狂饮醋的娘子大人,唇边轻漾一缕笑,答道:“虽不曾去,但也闻听过姑娘的大名。今日能在此处相见,还真是意料之外啊。”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她又嗲嗲地甩过一个媚眼。 “你是青楼女子?这可不行!”宇文夫人一听,有些急了。她虽然不坚持门当户对,也好歹要求对方家世清白,一介青楼女子怎能放她入门。 “哎呀,老夫人——”挽霞飞吃吃地笑道“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嘛。” 嘿,她把这话用这儿了。老夫人脸色见黑“玲珑,这是怎么回事?” “娘,您别着急。”玲珑忙上前敲肩捶背,展现出自己的万种贤良“这小老婆嘛,向来是以色诗人,不问出身的。俗话说妾者都是狐媚子,妖娇一些才更符合这侍妾的身份。” “我不听那些,我们宇文家不论妻妾必须是良门女子,清清白白的姑娘!” “喔”玲珑状似失望地点点头,眨眨无辜的大眼睛“那第三号也就不用看了丁香,拿十两银子给她们。” “为什么啊?”老夫人奇道。这第三个女子除了看起来难看点,到还算正常。 丁香一边塞银子打发人,一边回道:“夫人,这第三号是个寡妇。本来小姐说这寡妇才更会心疼男人,能照顾少爷才点她的。” “对啊。”玲珑拼命点头,一脸认真“可是娘说只能要清白的姑娘家,那这嫁过人的想必您又看不上,就干脆打发了呗。” “你!”老夫人的脾气纵然再好也看出些端睨来了“你到底是要给靖儿挑妾还是要气我啊!”“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玲珑会受不了的。” 玲珑摇摇头,一脸的哀戚,摆出受气香莲的面孔“媳妇是尽心尽力来挑选的,选不好,只能说媳妇笨而已,可不能怀疑我这金子般的心啊。”她拍拍胸口,誓表忠义之心,一边说一边把站在一旁抖如筛糠的贾姑娘拉上前。 “这还有第四位妹妹,她可是出身秀才之家,书香门第,温婉少言,娘看看嘛。” 老夫人上下一打量,呵,还真是个秀气姑娘,羞羞怯怯的,这才像个女孩家嘛。也或许是前三个太差的缘故,竟显得这个四号格外地好。嗯,身世也清白,人也白净,这个或许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啊?”带了几分慈爱,老夫人问向这看来有点怕羞的姑娘。 “”咦?“你多大了?” “”“你”“娘,不必问了。”宇文靖仁看不下娘亲一人演独脚戏,直接向丁香挥挥手“快给人家十两银子,让人家回去吧。” “那怎么成!”玲珑抱住贾姑娘的腰,状似亲呢“我觉得这个妹妹很好啊。” “你啊,别拿人家姑娘当你是的,吓着人家。”这个姑娘生性极为胆小,他有点看不下去“快别难为她了。” “难为?”玲珑瞪起眼睛,贤妻形象不复存“玲珑为相公挑妾,尽心尽力,满临安的人都可以为证。好不容易精挑细选出四个来,你却都不满意!” “你选的这都是什么人?”老夫人皱眉质问“一个粗俗无礼,一个烟花女子,一个嫁过人的寡妇,这个又连句话都说不出。” 玲珑上前一步,背手朗朗道:“当初娘曾说过,玲珑七出犯者有四。一,不生养;二,不事公婆;三,多口舌;四,善嫉妒。玲珑铭记在心,朝夕不忘您的教诲。这四个姑娘,第一看来能生养,哪还管她什么气质,反正女人只要能生养,母猪都能变凤凰;第二个,妖娇善媚,必能讨相公欢心;后两个,一个能侍公婆,一个沉默少言,正好都补足了娘看媳妇不顺眼的地方。” “你”宇文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又道:“娶妾不外乎为生孩子,为私欲赏玩,为有面子,为侍候主子。玲珑挑出的几乎就是妾室的四个活样本,娘若觉得她们不好,试问娘又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来做咱家的小妾?又有什么样的好女子是真心甘做别人小妾的?今天,我招榜纳妾,门口排长龙,可是那些姑娘是为了什么来的?” 转过身,一指贾姑娘“银子!是她们的亲爹老子妈为了银子逼她们来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谁愿意居于侧室和别人分享一半的丈夫!” 贾姑娘闻言竟嘤嘤地哭泣起来。 带着几分凌厉,玲珑望着字文夫人“娘,您一生自觉幸福,是因为公公对您始终一心一意。您只生了靖仁一个,可公公并没有因为要开枝散叶、广壮门庭而娶小妾进门。您怎么忍心让玲珑夜夜得彻失夫之痛?玲珑承认今天的确是故意在演闹剧,可是,玲珑无论做了什么,还不是想和娘一样,一夫一妻,得享平淡幸福的一生。如果娘认定玲珑有错”她忽然跪倒,双目却含着倔强“玲珑宁愿被休,也誓不肯让靖仁纳妾!” “小姐”丁香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夫人看着跪在堂下的儿媳妇,一时无语。她固然是弄了个大伞把她也遮进去了,可是,却又不能说她的话是全无道理。看着堂中女子倔强的脸上不能掩去的那抹脆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和相公恩爱的情景。那时婆婆虽未明言要明德纳妾,却也对他爱妻情切略有微词。将心比心,她竟说不出责怪玲珑的话了。 宇文靖仁轻轻拍拍玲珑的肩“你啊。”忍不住又感动又无奈。感动玲珑霸道的表现中隐含着对他的情深,又无奈于她竟然自始至终对自己无有分毫信任。从来都不问他的想法,便自顾与爹娘斗法,难道在她的眼中自己竟是个喜新厌旧的男子不成?在事关婚姻的原则上,她可以宁愿被休而坚持不肯退让。那自己呢?何尝不是非她莫娶,一心一意。玲珑,玲珑,他的玲珑美玉,有些话,他没有说是希望她可以自己感觉到。现在看来,他真是娶了一个全天下最最迟钝的娘子。 看着堂下小夫妻无语相睇,宇文夫人觉得自己到真是枉做了个恶婆婆。也罢也罢,娶妻也好,纳妾也罢,这儿子从来就是自己的主意最大。知子莫若母,儿子的心是在玲珑身上的,她岂会看不出来。明德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许真是她管多了吧。 一拂衣袖,刚想让玲珑起来,阿德跑了进来,一脸的慌张。 “夫人,门外有位女子求见。” “女子?”字文夫人柳眉轻皱“你和她说咱们家纳妾的事结束了,她若痴缠,一两银子打发去了就是。” “不是!”德神色有异“她、她自称是少爷的未婚妻。” “未婚妻?”宇文靖仁暗觉好笑。他何时来了个未婚妻? 宇文夫人摇摇头“胡说,快打发了走。” 阿德递上一样物事“那女子说一定要请夫人看过此物。” 宇文靖仁从他手中接过,是一根簪子,用极好的红玉精雕,钗头上镶着点点宝石,持在手中,微微一转,便红光四倾,流彩纷呈,甚是华美。 “娘,你看娘,你怎么了?”正要拿给娘看,却发现娘盯着簪子,颤颤巍巍,似是无限震惊。 “快拿过来,拿过来!” 他忙递上。宇文夫人拿着它,顿时千头万绪涌杂心间。是她吗?难道会是她吗?她还在人间? “快快请那女子进来!” “是!”看夫人神色紧张,阿德不敢耽误,忙出门迎接,一边偷偷望了一眼少夫人。看来少夫人这回是强敌来袭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玲珑当下起身,率先出府。一妻当关,万女莫敌,她到要看看又是什么样的女人敢来打她相公的主意! 第五章 朱红门间,上镶金环双扣,石狮昂首,难人的重重深院,无一不说明这里不是寻常人家可居的府第。 静伫在这华贵雍荣、气派森然的府前,她微微仰首,看向匾额上龙飞风舞刚劲有力的草书,一阵淡然萧索的意绪悄然进驻心底。 大门骤启,先跳来的是个身形灵巧的女子,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随后而出的男人气宇轩昂,一袭青纱素色衫,紫绛捆边,于湛然双目中可以看到他斯文表象下隐藏的智慧。 看到的一瞬,就可以判断他必然不是普通人物,从这府第而出,想必就是宇文靖仁,她本来的夫 略略失神,捕捉到那女子示威似的捉紧他的臂膀,如临大敌,警戒十足。 她心中苦涩一笑,也许这紧张的权利本该属于她。有个卓然的夫,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幸福。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子,爱情,家,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她不可奢求的梦。她不该感伤的,眼前所见的一切,只是提醒她,她曾失去了什么罢了。 于是,嘴角挂起温柔淡倦的笑,袅娜地拜下去。 玲珑在心中惊艳。纵然尚不明这女子身份,却也能直觉有种危机感。她很美,而且是很清很清的,会让人不觉心动、不觉心怜的女子。 悄悄地看向相公,正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那会是惊艳吗? 玲珑莫名地失落起来。她竟遇到一个未讲一句话却已令她自觉挫败的女子。素淡一如菊花的女子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虹衣?”人得堂来,宇文夫人一见她便状极激动,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 她盈施一礼,黑发如墨轻垂,抬眸浅语:“娘早就过世了,我是沐裳。” “你是沐裳?当初的小沐裳?”宇文夫人忙一把扶起她,细细打量。是啊,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虹衣早就 “唉”宇文夫人鼻子一酸,险些流泪“只怪你娘过去得早。你跟她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还疑心是红玉簪落到别人手中,见到你我就都信了。沐裳,原来你还在世上。” “娘。”宇文靖仁扶过娘“你们坐下再说。” “对对,瞧我,沐裳定是远路来的。快坐下,孩子。”字文夫人忙不迭地按她坐下,又亲自拿点心给她。 “夫人别忙,我不饿。” “怎么叫我夫人,叫我姨母。”宇文夫人拉着她的手,一时似有千言万语,回过头,又拉过靖仁。 “靖仁,你不认得了?这是你水姨的女儿啊。” 宇文靖仁一挑眉梢“水姨?和您感情很好的娘家表妹?” “对啊。这就是她的女儿,你们见过,沐裳啊。”夫人盼他想起。 宇文靖仁浅笑颔首“是见过,我想起来了。十岁时见过,水姨抱着她,可还是个三岁小娃呢。” 宇文夫人白他一眼“这二十年都过去了,沐裳已经是当初你水姨的年纪了啊!沐裳你”宇文夫人突住口,看向沐裳,看她一身女儿装束,试探地问道:“沐裳,你还没有成亲吗?” 水沐裳面靥低垂,轻抚裙带“沐裳一身重孝,冤屈重重,不宜成亲” 夫人闻言感动,知她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为难。好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当初两家是许过婚约的,如今转眼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玲珑,只得婉转解释:“沐裳,当初你家被抄,全家问斩,我们远在镇江,只道你也一起遇害。对了,你是如何躲过那一劫的?” 想起伤心事,她微微咬唇“我因生病,被寄在别处医治。也幸亏如此,普家牵连入狱时寻我不到。但东躲西藏,无时不担惊受怕。”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莫说你自小和靖仁早有婚约,就是论亲戚你也是我的侄女,靖仁的表妹!”宇文夫人自小疼爱小表妹虹衣,见她惨死一直为之心痛。此时把怜惜之心都转到这个虹衣惟一留下的一点血脉上了。想到她自小飘零,更是心疼,也顾不得其他了。 水沐裳也含泪道:“当时年幼,什么也不知道。待长大些才得知身世,也曾寻过姨母一家。但多事之节,更年嬗变,姨母举家又已搬离镇江。多番辗转,两年前才略得姨父消息,只是”她轻捻纱袖,咬唇不语,眼圈却一早红了。 “你这傻孩子!是因为打听靖仁已经娶了亲,你就不来?” 见她无语,却低下头,想是自己猜对了,夫人更加心怜自责。 “其实也不是。”见夫人难过,她忙出言化解“我是罪臣之女,怕来此牵连姨母一家。” 玲珑气闷,本来就从没听说过相公还有过未婚妻,见他们撇开自己,也不作介绍就在那边论古诉旧,忍不住呛道:“当时怕牵连,现在怎么反而不怕了?” “玲珑!”老夫人怒视她一眼。 玲珑眼白朝天,怎么?她又没说错。 水沐裳的眼泪在眼中转了几个圈还是流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早知自己不该来的,只是养父母均已过世,无依无靠,才起了思亲之宜,此番见过姨母,也是该告辞了。”说罢作势起身。 夫人忙摁住她“你这孩子怎么也胡说起来。这是你的家,你还要到哪去?靖仁,快劝劝你表妹。这一来,我是断不肯让你再去外面吃半点苦的。” 宇文靖仁袖手旁观,无可无不可地淡然道:“表妹一家是因姨丈与方腊是同乡,遭政敌强污与乱党有关才牵涉问斩,实属冤案。此案经朝换代,现在早已无碍,表妹可以放心住下。只要”他日中精光一现,唇边忽起一个略含嘲讽的笑容,语气若有所指“没犯什么新案子” 水沐裳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安然,看不出个所以,也只得柔淡道:“表哥说笑了。” “靖儿也胡说起来。”宇文夫人责怪地看他一眼“玲珑快去安排间好屋子,让表妹住下。” 表妹!表妹!表妹个头啊!连介绍一下她是谁都不肯,就指派她去干活,说不定这女人还当她是个丫头咧。玲珑站起身忿忿然离开。 宇文靖仁突然抓住她的手。 干吗?她忿然回身。 宇文靖仁轻拽将她带人怀中,扶住香肩,转向水沐裳“水姑娘,这是我娘子玲珑。” 水沐裳的视线在他二人面上轻转,一笑道:“沐裳见过表嫂。” 玲珑满意地朝相公一睐,水姑娘、娘子,嘿嘿,亲疏远近一望而知。怎么样,知道了吧!得意地转颜间,却扫到水沐裳眸中的笑意。 这女人这女人好像不简单哦。 玲珑心中警钟大响,对!她不能太过轻敌。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表妹?”丁香瞠目结舌,想不到她去收拾榜文的时候,这边情况竟会如此变化。 “对啊!”‘在自己屋内,玲珑乱不顾形象地抬脚踏上椅背。好不容易就要挤兑得婆婆落败认输,这边忽然来了个一表三千里的美人表妹,还什么早有婚约。 “嗤!你能想象吗?丁香,她都二十三岁高龄了还未嫁人,我看她一定是惦记着我家相公。还故作不在意状。那她干吗一来就拿什么定亲的玉簪!根本是”提起玉簪,玲珑妒火中烧。听说当初两家夫人各自拨钗相定。可恶哦,她这个媳妇都没有呢! “咦?你干吗一脸陶醉状?”她嫌弃地看看丁香双手交握的样子。 “人家是在感动嘛!”她丁香可是实话实说喔“小姐,那个水姑娘为守婚约一直不嫁他人,如此守信,简直是那个说书的说的什么生的,就是等人等死的那个” “尾生啦!”玲珑白她一眼“那个蠢蛋有什么好?亏你听完后一直还念念不忘。抱着柱子等美人,连洪水发了都不肯走,美其名曰是守信守义,要我看根本是个花痴!”当下摇头,这就是丁香看男人的眼光?嗤! 丁香怀疑地看她一眼,小姐以前明明说这样重守信义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怎么现在又变了。在她看来,小姐根本就是嫉妒。 唉,水姑娘坚贞不二。这要是一段戏文,定会是两个姐妹从此共守一夫,得享两全其美之策。 不过再偷偷窥一眼小姐,这种戏文书词中才有的事到如今的宇文府,就八成该沦为另一种结局了。 小姐,丁香不是要背叛你,只是人家真的很同情碰上你这种娘子的水姑娘啦。 唔,水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夜晚,窗外月摇风动。 点起青灯一盏,窗纱碧薄,在荧荧的灯下依稀透出几分院落的景色。树影寂寂,了无人声,该是都睡了。 水沐裳枕臂沉思,美丽的脸在烛光映烁下显出心事重重。接下来她要怎么做呢?来宇文府是计划中的变数,要不是城门森严一时难越,她或许便就走了。 现在不同了。她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宇文靖仁又是朝中的大员,或许她该将计就计吗?眉心一皱,臂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都是那只该死的走狗!想起那夜人宫行刺,那个头发披肩的男人,水沐裳双目闪过一丝寒意。他竟然杀了她的同伴,这笔债,必要他偿! 窗上突然有人屈指轻弹,她警觉地跳起身。 “嘘!是我。”门外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阿飞?”飞快地看看左右,水沐裳忙拉他进来“你怎么知道我藏身宇文府?” 左飞俊眉轻结“你们一直没传回消息,倒是京里的线人传话说正在捉刺客,这才知道你们失了手。 所以这回派了第二拨人,顺便营救陷进去的兄弟。” “你说他们没死?”她心中燃起希望,还以为他们早就死在那走狗的剑下,原来只是被擒。 “阿飞,不要冒失。”她仔细叮嘱“皇宫高手如云,这回要详细定了计划才好行事。” “嗯。”看出他神色有异,她有些微怔“怎么了?” “嗯”他俊脸上神色尴尬“你和宇文府的关系,他们是知道的” “我的身世从来就不是秘密啊。”她轻凝眉,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个?莫非疑惑地看向阿飞,从那闪避的目光和吞吐的语气上恍然了悟。 “是二哥的决定吗?”水沐裳语气有些发颤,不觉转过了身。 而身后一阵无声的沉默。 果然 玉齿虐待菱唇,轻轻咬噬,几见滴血。 双肩轻颤间,她缓缓抬首“回去和他说,我留在宇文靖仁身边做卧底好了” “沐裳!你真要”他忍不住伸手抓她。 她翩然退开一步,冶然艳笑中含夹凄楚“这也应该是他们的决定吧。你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我”左飞低下头,语气中包含歉然。 “阿飞,不必说什么,我早就抛却作为女人存在的方式了。”她语音平和,款款而道“水沐裳只是一个为人间正义而活的剑客,这点事又算什么。” 望着她单薄倔强的身形,左飞只觉眼中微热,道:“我会放鸽子来联络的,你自己小心。宇文靖仁不是普通的官员,你要提防着点儿。” 见她无语,他再看她一眼,轻跺脚,飞身上脊,转眼消失于夜色。 她动也不动,只盯着面前的荧荧烛火。她青春早过,如今已是二十有三,为了血仇,她早就断绝姻缘之念,而今,她要成就一段姻缘,竟也是为相同的理由。姨母还记得她,记得当初的小沐裳,三四岁无忧的小沐裳,而今呢?而今的水沐裳只是一个为报国恨家仇的器具罢了。如果不再有仇恨,她还会剩下什么?她该怎样存在?她还会存在吗?或是化为云烟,随风而逝? 水沐裳仰起头。她不能流泪,她不是女人,不能去做女人,不能让自己软弱。她一遍遍地在心中不断反复,却还是无法控制眼泪的流淌。未几,一颗泪滑落,如破空的星子而坠,无声地被火苗吞噬。 沉暗的夜色中传来的是夜的呢喃,谁在叹息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玲珑一大早就开始走来走去。哦,不,应该是走过来再走过去,始终在同一个地方转磨。看得丁香捧着小脸都要睡着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蚕豆,丁香眯起眼睛问:“小姐,你在干吗啊?” “我在心烦啊,你看不出来吗?” 丁香皱了皱小脸。 “我想到就气!那个水沐裳一大早就陪着婆婆坐在厅里叙家常叙个没完没了。” “小姐你讲不讲理啊。人家是亲戚耶,那么多年没见面,这回话多一点也是很正常的。”真是,这又哪里惹到她了。 “不是啦,丁香!”玲珑转过身,心里憋着莫名其妙又说不出口的感觉。那女人真是和她八字不合,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让人好不顺眼。满脸是笑地坐在那里,陪老太婆怀古还那么开心,根本就不自然。 “你不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讨厌吗?”她疑惑地问。 “不觉得。”丁香一脸老实地摇摇头。水姑娘人美脾气好,总是温温婉婉的,透着一股名门淑女的味道,又一点都不狂傲,让人看着好舒服。 玲珑疑惑地指指鼻尖“那我,为什么会讨厌她?” “你真想知道?” “对啊!”她点点头。 “你嫉妒呗!” 啥?嫉妒?她?玲珑目瞪口呆地指住自己,转即翻脸“我干吗嫉妒那女人啊!我有相公,有家,过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我为什么要嫉妒她!”切!她才没有呢。 “可是人家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比你”丁香扳着指头还要滔滔不绝,冷不防窥见了玲珑开始发黑的脸。 “算我没说嘛。”当丫环就是命苦,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唉,她也忽然觉得很哀怨啊。看看小姐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她真的不能理解。只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护得像个宝贝似的,生怕有人会来觊觎。 “小姐,”还是劝劝她好了,毕竟她再走来走去伤的也是她丁香的眼“说不定啊,只是你防心太重。人家水姑娘没准根本就看不上姑爷呢。” “对啊!”玲珑一拍掌,转瞬眼神又犹疑起来“她为什么看不上?我相公人帅有气质,有权又有势,一般女人最爱的就是这种典型,她凭什么看不上?”一边说一边竖起双眉,好像人家瞧不上她相公是不给她面子似的。 你到底是希望别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嘛!真是! 喜欢他的,让你担心。不喜欢他,你又会生气。怪人嘛! “我决定了!”玲珑当下转身而出。 丁香忙拉住她“你决定什么了?告诉我啦。” 飒眉一挑,玲珑回她一个飞眼“我要去试探一下,看她的心意到底如何!”嘿嘿,与其自寻烦恼, 不如把烦恼转化为力量,再不然,去蚤扰一下让她烦恼的发源体也好。 挥挥双拳,准备出发! 望着玲珑壮土一去兮的背影,丁香喃喃自语:“真是怪,少爷的心对她坚定不就得了。”根本是舍本逐末的做法嘛。 叹了口气,即使是笨如丁香者,也会有比较聪明的选择。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倚红楼的雅间。 屏障雕镂精细,嵌纳着金丝,红木制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真正景德镇产的上好细瓷。唱曲的姑娘半抱着琵琶,笑脸妖娇,十指幽柔,轻轻一拨,便泻出似水柔情。穿着紫红袍子一如女子般俊媚的公子,正倚着茶几听得摇头晃脑,不无陶醉。 宇文靖仁和卫苍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对望一眼,都有些好笑。 轻轻地吹动幽碧暗卷的茶叶,让袅袅馨香直沁鼻端,相嫣正摇摇头轻赞:“茶香,人美,曲亦妙,只可惜不懂欣赏的人来了。好吧,好吧,”他笑嘻嘻地甩出块碇银子给唱曲的女子“我们要谈点事,你下去吧。” 青楼女子最是懂眼色,当下拿了银子,抱着琴起身,路过二人身旁,眼神轻瞟,柔媚一笑,退了出去。 “相公子,你好享受啊。”宇文靖仁笑道,一边拉开椅子落座。 “好说好说。”相嫣正挥开扇子,半挡住脸冲他一睐。 “哼!”卫苍旁边冷讽“怕是有人生怕自己一定了亲就跳不出娘子大人的掌心,要趁早行乐呢。” 相嫣正苦起脸来“呸呸,卫苍一讲话,连茶水都变苦了。” “你定了亲?”宇文靖仁有些诧异“谁家的姑娘?” “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母老虎啊。”他真是惨,怎么会这么倒霉碰上战家的那个凶女人?现在完了,说什么也晚了。看了一眼字文靖仁,相嫣正又吃吃笑道:“你可好了。你娘子为你招榜纳妾的事已经传遍临安了,连圣上听说后都感动得差点没掉眼?目。羡慕啊”“哼。”宇文靖仁轻哼一声,敲敲扇柄“正事!” “好好,说正事!”相嫣正眼神倏然而变,妖媚的神情不复“从那些人宫的刺客那里,可打探出消息?” “明知故问!”卫苍简洁地送他四个大字。 从相焉正手中拿过茶杯,轻啜一口,宇文靖仁浅笑道:“这些人向来是问也白问,断不肯说的。要不是卫苍的人在里面盯得紧,怕是一不留神早就想法子自己了断了。” “了断好啊,一了白了嘛。服毒、咬舌、闭气,死的方法多的是!现在好了,他们不死,我们这里悬着,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他皱皱眉,瞟向卫苍,一脸不满“我说你当初怎么就没杀了他们呢?要不然你放他们走嘛。你”后半句在卫苍投来狠狠一记白眼后立即消失。 “我是说你真是有仁有义的大侠啦”呜——口不对心。他好可怜。 “嫣正,别胡说八道了。”宇文靖仁把自己找到的线索说给他们“这些刺客确实是剿风派来的杀手。” “哈,又是剿风!”相嫣正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一声,又看了一眼字文靖仁“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上混的人,怎么都那么讨厌啊!傻傻地抡几把菜刀就往皇宫里面闯,白痴啊!是杀人还是送死?” “他们武功都不弱,特别是逃走的那个女人,功夫算是很高的。”卫苍不带情绪地说出事实。 宇文靖仁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却并未开口。 “还有,上几个月,我记得就是这个剿风吧。”半躺在椅子上一摇一晃地,相嫣正开始整理脑中的资料“跑到明州去杀富济贫,好死不死的,偏惹到当朝国舅家的远亲,嘿嘿。他们杀了富,他们抢了财,他们散了点碎银子给几个乞丐,他们真是又做了一件善名远播的‘大好事’。然后呢?”他白了一眼二人。 “国舅跑去硬是把这事扣到了当地小小知州的身上,让他限期追回失窃银两并力惩匪首。你们说,他有本事逮得住剿风的哪位当家?他还不是把银子往百姓身上巧借点名目摊派回来,再抓几个倒霉的替死鬼?啧啧,这还只是他们办的蠢事中的一小桩呢。” 忍不住摇头又是一阵冷笑。 卫苍还是面无表情,自端起一杯水直倒进喉咙“这么说,你是不赞成救他们了?” “算你说对了!”他还真是不赞成把这些人救出去。只会做傻事,做笨事,还一个个自命正义的化身,简直可笑。 宇文靖仁冷静地分析:“不放走他们,剿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必定再派人来。劫牢是小,刺驾是大!不如从中斡旋,让他们” “想都别想!”相嫣正打断他。不是他要扫宇文的兴,他们的话,那些人根本不肯听也绝不会信。 明白他的想法,宇文靖仁摇摇头“你总是那么固执。有时候,一句话就能点醒一个人。” “你总是那么乐观。”卫苍嘴角终于噙起一抹微笑,看向他“别以为别人都能和你一样。” “每个人都有一把剑。我不认为自己一定正确,别人一定是错误。”他抬抬眉梢,双目湛然“但只要剑是为了正义而出,我就不能看着它断掉!” 相嫣正停止前摇后摆,坐正身形,望向他,终于一笑,往后一倒,扇子铺放在脸上“好啦好啦,救就救嘛。受不了宇文。” 卫苍面色无波,然而心中却是欣然的。他的确不想让这几个人死。出于职责,他不可能不抓。但问问良心,他怎么能看着这些抱有热血的男儿死呢。 男儿一时间有些恍惚,嘴边的杯子滑滑凉凉的带着沁人的滑润。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身轻如燕优美飘灵的女人,混迹江湖,草莽为伴,剑气眼神都透着一股恨意的倔强女子,顽强地自他手下飘飞的燕子。 犹记乌发之中,红光闪烁,那是个美得让他瞬间怔然了的女子 如今,她可安全?她,身在何处? 仰起头,任水流泻于喉,茶凉了,味道变苦 第六章 为了试探出水沐裳的心意,玲珑特意约了她到后园赏花。春杪夏初,正是嫣红乍开的时节,然而眼前这青翠娇鲜的画面却根本人不到两个女人的眼中。 侧头轻瞄一眼身边这个半点不像人妇,总是活力四射极不安分的女子,水沐裳心下暗揣。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必定不肯让她的相公纳妾娶小的。自己的到来,可是让她觉得威胁了吗? 噙起一抹笑意,随便地拈断手旁的一株花,放于鼻端“好香。”回个身,轻轻递给玲珑“花很美,是不是?” 玲珑拧眉相望。她就是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什么温婉可人,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的模样,那眼睛里就是带着一股挑衅呢。 玲珑有点厌恶地拨开她“再怎么漂亮,一旦从枝头落下就是死花,还有什么香不香的。” “对啊。”水沐裳笑得很美很柔,收回手,慢慢悠悠地在手中赏玩“越美的东西越脆弱,感情也是一样。再怎么好,也会飘散、消失”手中一捻,花瓣纷飞,淡白落英中,她笑着“瞧,破坏是很容易的一件事。”眼光上撩,对上玲珑“是不是,表嫂?” 笑得好邪恶!什么嘛,这女人人前人后两张脸,连丁香都被她骗过了。哼,本来就在怀恨自己痛失最佳盟友,看她这种恶行恶状更觉得不顺眼了。 “想说什么就直说。”她一甩长辫子,脸上眉目生动“我不喜欢绕弯子。你是不是还想着我相公,是不是还妄图嫁给他?” “妄图?”水沐裳轻露嘲讽“我从来不会想要妄图什么,也不会去觊觎别人的东西。只不过” 她一挑凤眸“如果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那我也当然有权利收回。妄图的人到底是谁?” “你”玲珑气得咬住嘴唇。不就是许过个婚约嘛!有必要得意成这样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抢了她东西的人。当初可是宇文家上门去求的亲!死相公,敢留这么多她根本不知道的后账给她。哼!早晚和他算账。不过她瞪住水沐裳,现在的敌人是这个陰险的女人! “水沐裳!你咦?”正待开口痛斥,忽见刚才还一脸恶女表情的她忽然变得好柔弱,双目中盈盈闪泪,身子一摇,几乎要像那身旁的花般风吹就要倒了。难道她警觉地回过头。 “玲珑!你在干什么!”-果然!老夫人在几步之外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们呢。那语气、那神情,简直是在控诉她欧阳玲珑虐待上门的食客表妹。 “我”玲珑指指自己鼻尖,她,她怎么了? “沐裳,你没事吧?” 玲珑张口结舌,眼见老夫人心疼得扶住水沐裳,光用眼神就已经给她定了罪。她还能说什么?还轮得到她说什么? “没事,您放心,我只是头有点晕。表嫂她什么也没做”水沐裳像个小兔子似的偷偷窥了一眼玲珑,又赶忙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唉,总是委屈自己。”爱怜地握住水沐裳的手,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这才是靖儿该娶的女子,亲上加亲的表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玲珑,唉,真是造化弄人。 老天!玲珑要气炸了。还什么表嫂她什么也没有做?这种话不是故意告状吗?真想让婆婆大人看看她刚才那副嚣张的模样! 哼!玲珑转身愤愤离去。你们在那边演亲情戏吧,等她脱下画皮张开血盆大口吃了你我也不管。 呜——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委屈。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小姐,你吃点饭嘛。” “不吃!” “那,那喝点水?” “不喝!” “小姐——”丁香挠挠头,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小姐去找水姑娘谈判,怎么一回来就往床上一摔,脸黑得那么难看? “相公呢?”玲珑翻了个身,心里有点闷闷的,好想马上见到他啊。 “这么早,当然在外面喽。” “哼!”郁卒地拉过枕头,忍不住嘟囔“就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小姐,”向来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丁香又忍不住要仗义执言了“他不好好当他的大人,你哪能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做你的夫人啊?” “谁要做这个夫人!”不提还好,提起这个玲珑就越发地生气了,一骨碌翻起身“你看看我那几个姐夫,人家不管是做什么的,都知道会偶尔陪陪自己的娘子,一块说说话,还会带她们出去游玩呢。哼!惟独这个该死的宇文靖仁,我看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小姐不是说过整天陪着老婆的那种男人叫妻奴,没个性吗?”丁香疑惑地皱起小脸。 臭丁香!偏就记这些记得特别清楚!害得她老是被自己说过的话堵住。正要哀怨地瞪她一眼,忽见老夫人走了进来。 “婆婆?”她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大大的。婆婆可是很少会到她的房间来呀。玲珑赶快爬起来。完了完了,自己没形象的样子又被看到了。这地上还到处是丁香边吃边掉的糕点渣子呢。 这下自己又要挨说了。什么和下人没大没小啊、一点女人样都没有啊之类的。悄悄先瞟瞟婆婆的眼色。咦?这回额上竟然没有出现黑线耶! “玲珑,”老夫人一脸慈祥地拉着她的手坐下,又回过头对丁香道:“丁香,你先出去。” “喔。”丁香丢给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就出去了。 臭丁香,留她一个人应付! “玲珑,我有话对你讲。” “什么话?”玲珑不情不愿地问,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她要说什么。肯定是要她照顾水沐裳什么的。天知道那个女人刚才又说了她多少坏话哦,不对! 她不会说她坏话的,她只要装出娇俏俏的样子,说一句都是我自己不好,就能达到一切目的了。 垂下头,认命地竖起耳朵,等着听训。 “玲珑,你是个好女孩” 咦?这个开头可是前所未有的耶。她瞪圆双目,惊惑地看向婆婆。 接受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老夫人有几分无奈。 拉起玲珑的手,她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虽然活泼过分,却是真心爱着靖儿,靖儿也全心全意地疼爱着你。经过上次,我也想通了,娶不娶妾随你们去吧。 谁知”她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然而就算为难,这话她是不得不讲的。 “我真没想到沐裳她还在人间。”她看向玲珑,目光中漾起几许心酸“玲珑,你也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你将心比心想一想,一个女人到了这样的年纪依然未嫁,将来她的人生该怎么办?” “我”心中突地一震,玲珑想怞开手,却被紧攥。这是什么意思?哀兵之策吗?没错啦,是有几分可怜,可是难道因为怜悯她,就要自己退让吗?将心比心?那自己的心呢? 见她不语,老夫人更放下身段,勉力相求,只盼玲珑心中一软或能同意。 “你若能容她一席,给她一个二房的名分,也算是替咱们宇文家还了一笔心头债,不然,这一生一世,她有一点不好,都算是我们靖儿亏了她的啊。” 看着婆婆软语柔声,玲珑心头急躁,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谁让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人家放软一点来央,她就不知所措了。 她不要和别人分享靖仁,哪怕按名分,那女子本该是他的妻也不行。两个人中间,又怎么能硬生生地插进另一个人? “沐裳温柔婉约,不会和你争宠的。我只是想让你给她一个可以安心度日的名分,玲珑,婆婆求你了。”说着,宇文夫人做式要拜她。 “您别这么说!”她慌忙扶住婆婆,心乱了,乱了。只好先说:“让我想想” 老夫人大喜,抓住她的肩“我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好,你慢慢想,只要你肯,今后这个家由你来当!” 当家?望着婆婆一副放下心头重石的模样离去,她咬唇坐在床上,伸手拉过一旁的幔帐。 当什么家?如果有别的人插进她和靖仁的生活,这里就不再可能是她的家了。她不要!她不要同意!可是 深深地皱起眉弯,该如何是好?只不过要和他两个人安心度日,何以这么难? 绣窗之外,枝头青陌,唉,那人呢?俏丽的眼眸漾上一层怨愤无奈。相公啊相公,你可知我的心事? 还是你心里,永远只有国家大事? 纵然倔强,纵然坚强,双目盈盈,酸楚之意竟然涌上。玲珑捏住手中尚未做完的小小绣包,就像小小的愿望啊,那么难、那么难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心事重重的何止玲珑一人。 水沐裳从鸽子腿上拆下信柬,趁左右无人,快速回到房间,关紧门。淡青的纸上正是首领如风的笔迹。 愈看,眉愈皱,终于心烦意乱地点上烛火把纸条烧掉。 心事是郁闷的。 首领正式命令她留下了。虽然早知道了,但 还是有些不快乐 剿风——在别人眼中,是江湖的正义组织,是官府眼中的乱党叛逆,是商人心中最合适的杀手群,是百姓眼中的救世佛。但于她,那是恩人,那是家。她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可为何为了组织嫁人却让她不快乐? 一遍遍说服自己——宇文靖仁是当朝重臣,嫁给他能得到许多情报,会有许多有利组织的地方,自己亦有个安身之所,没什么不好啊。何况,他本来就是自己的表哥、命定的未婚夫婿,可为什么,镜中的她长长的眉却皱着呢? 伸出手,扣住镜;拿出纸笔,欲写,又搁。 一切可以顺遂吗?就算她肯,宇文靖仁眼中那一抹高深莫测的神情不能略过。她不是多疑,只是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 也许,她应该先去探探他的意思呢。 整顿云裳,玉般洁静的脸上双眸如水,樱唇如朱。她知道她美丽。轻轻自抚面颊,这份美能劝诱那个狡黠的男子吗? 她没忘初见时,他握住玲珑的手掌,那么紧那么紧的两只手,十指交缠,似欲纠缠一生一世,可否有分开的可能? 淡淡地,唇拉开一个弧,她笑了,有点凄凉。竟要做个坏女人,为了当个尽义的侠女吗?以天下苍生的名义去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吗? 她幽幽地叹息,站起身。 此身如浮萍,来去只随风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卷起手中的书简,清眸间有情绪一闪,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心知门外已有客人到了。 人未至,先闻茉莉香片的幽香,一如她的人,清沁、素洁。回过头,只见她端着茶盘,素衣如雪,笑得温柔。 “表哥,听说你回来了,沐裳特意沏了盏新茶,给你送来。”话语间,莲步轻款,已上前。待至得书案处,似被衣带绊到,娇影一晃,杯盏欲乱。 宇文靖仁一个闪身避开,水沐裳将将站稳,看了一眼宇文靖仁,有几分尴尬。放下杯子,自己擦擦脸上被溅到的茶“啊,我没事,是我太笨了。” 宇文靖仁有礼地微笑“当然不会有事。以表妹身手之高,小小茶盏怎会失手,千万不要过谦。” 水沐裳神色自持,依然勉强笑道:“表哥说笑呢。” “也许吧。”他并不执意揭穿她,接过茶,轻抿一口,神色自若,似乎她是谁并非一件重要的事情。 水沐裳微垂螓首,心中暗忖,他到底知道多少? 回想起来,从初次见面,他就话中有话,难道他知道自己曾人宫行刺的事?可是,他并没有点破呀。水沐裳乌眸微眯,打量这个男子,浅淡的笑语中有种不容忽视的冷然味道。且,他在保持距离。虽未明言,却已用全身散发出了一种不容靠近的疏离。 真是不好对付也许,她该直接一点儿吧。 忽然一笑,灿若梨花,清丽的容颜竟也能在一笑中变换出妖饶的风情。玉指如蔻,轻搭上宇文靖仁的肩,一头青丝,丝丝缕缕倾垂在他的身上,香味直沁鼻端。他神色悠然,依然捧茶浅啜。她不放弃,缓缓贴近他的脸颊“表哥,你对沐裳好冷淡啊”语音柔腻,玉指轻抚,她到要看看这个宇文靖仁是不是真是个柳下圣贤。 指尖轻轻下滑,蹭上他的胸膛,字文靖仁不动亦不躲,目光上撩,挑眉浅笑“剿风的人还学过倚红楼的本事吗?” “你!”她为之色变。 他回过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陰晴不定的面色。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没有说?”她退开三尺,冷面对望。 他像听到有趣的事情般轻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揭穿你?你是我的表妹不是吗?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不会那样做,何况”他缄口,星眸却一闪。 “何况什么?” 他不语,眼中却异华从生,令对面的水沐裳心生微悸。 何况呵呵且不论剿风行事是否过激,终归是为了他们心中那一份正义。他又怎会对他们见死不救,赶尽杀绝呢? 只是不管是利用别人或是被别人利用,都不是他喜欢做的事呢。 “请转告你们家的首领好吗?别把脑筋动在我身上。”风清云淡的语气,却在用眼神下逐客令。 水沐裳冷冷地与他对峙,半晌,忽笑。一笑清美如花,而目光却如水般柔情。 “不明白表哥说了什么呢。沐裳只是来送杯茶的,现在走了。”盈施一礼,她浅步退出。 幽幽馨香还漾在屋中,似茶香、似花香。宇文靖仁玩味地一笑,忽然怀念起玲珑身上阳光的味道。 人世间或许真有百媚千娇而他,却独衷她那一种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夜半。残亭。 飘渺的人影一闪。 少年闪动单薄灵活的大眼睛,藏身在漆红半剥的柱后。 人影落定。白衣似雪,黑发轻挽。乌眸左右轻盼,低语询问:“小飞?” “在!”少年猛然从柱后跳处。 水沐裳微惊,怪道:“什么时候了,还闹!” 阿飞嘻嘻笑着“怎么样啊?他有没有拜在水姐姐的石榴裙下啊?” “他早看穿了。”提起这个,水沐裳心中微有不快。 “我就说了,那家伙不是寻常人。不过也好”“不过什么?” “嘿嘿。”阿飞一擤鼻子,灵眸飞扬“知道你不想嫁喽。我也不忍心看你为了组织嫁人啊。” 她闻言心中一暖,目光也放柔几分“此事暂且不提,今天约我出来又是为何?” 阿飞搔搔头,状极无奈。真是的,他这个飞毛腿转遍临安的大牢,就愣是找不到他们那两个兄弟呢。 “李青和苏明啊,不知道被关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我都找不到” “这样啊。”水沐裳绮眉轻蹙,很为这二人担心。他们一同进宫行刺遇阻,却只有她一人顺利脱逃,怎么说心中都有几分不安和愧疚呢。 看出她面上歉色,阿飞好言相劝:“好啦,你当时不走就会一同被抓,那我们现在不又少一个人,还得为你头痛担心呢。” “那该如何是好?”她双眸闪动,看着阿飞,知他约自己来必与此事相关。 “听说——”阿飞冲她一眨眼睛“宇文靖仁和大理寺评判是密友哦。” 喔,原来如此。慧眸一闪,水沐裳当下会意。 他既能看穿自己行藏,想必定是刺客之事的知情人。况且他又是朝中政要赵鼎的心腹,会知道一些机密是很可能的。 秀眉轻拧,嗯,还是得把线索定在他身上啊。 旨别阿飞,她穿屋越脊,按自己搜寻出的捷径快步飞回宇文府。轻轻扭身飘落在院中,月影随形,四下树翳叶动,寂夜无声。正是好机会。她轻巧一如狸猫,迅捷轻盈,衣摆蔌蔌转瞬,已到了宇文靖仁的书房门口。 灵眸闪烁,夜早三更,该是举家沉睡梦数落花的清宵了,但处事多变,惊警提防,还是再三确认后才推开门扉。 门“吱呀”而启,她心细如尘,闪身进入后又左右巡梭一番。听闻宇文靖仁公务繁忙,常常夜深还流连书室,这里说不定真藏着许多朱头文章也未可知呢。 纤手轻拨,案上书简众多,一封封查看是来不及的,只好快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对已有利的情报。 翻找半晌,却见大都是些没用的书卷。正思疑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按在她的手上。 “哇啊——”她被吓得一惊,猛转过来。 一根食指轻搭上她的唇,字文靖仁神情不改,斯文自若“表妹,收声。夜很深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肆意地翻个身,因左边出乎意料的一片平坦而差点掉落在地上的玲珑猛地醒了过来。 嗯?睡眼惺松,她伸手在床上摸索,相公呢?呆呆地发了会怔,确定在入睡前他是在身侧的。不会又去办公了吧? 窗半开着,凉凉的夜风侵入,吹得她睡意去了一大半。抬首望去,月亮又圆又大,发着耀眼的光。 不知不觉,她趿着绣鞋缓步窗边。月光洒了一地,院里的景色很是漂亮。难道相公是去看这月亮了吗?好奇地踮起脚尖,翘首以望,寂静的院中,依稀看到书房燃着微弱的灯烛。 呼呼——果然!臭相公啦!趁她睡着又爬起来办公去了。下回她要找机会去拜见一下那位赵鼎大人,说什么也得帮相公要个年假什么的出来。用人也不能这样用嘛。 灵光一现!她是贤妻耶。头脑中瞬间勾勒出一副唯美的画面。 宇文靖仁挑灯夜读,而她温柔地在他身后缓缓披上一件外衣,然后相公回过头来,和她相视一笑哇啊——好浪漫呢。 机会呀!她连忙抓了件外衣就跑下楼去。这就叫深夜探班嘛。嘿嘿—— 不过虽然是自家的院落里,怎么到了晚上就会觉得那么恐怖呢?玲珑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抓着衣裳的手心有点微微出汗,一片树叶的摇动都让她觉得像有东西在身后跟着似的。 不怕不怕,只要抬头看看天下那一轮明月就不用怕了。玲珑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 “对嘛!月亮这么大,不用怕啦。背诗、背诗,背诗就不会怕”呜——怎么书房离她的房间非要隔着个小池塘呢? 玲珑叨叨念念着,其实是害怕得不得了。哆哆嗦嗦地向前迈步,这是她欧阳玲珑的秘密哦,她怕黑啦。有人在旁边就不怕,一个人就会很怕很怕。说出来真是丢人啊。她边移动边背诗分散注意力。 “举头见明月明月几时有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哪” 月亮正移到头顶的位置上,银霜倾洒满池塘。她已至书房门前,分明从窗影上窥到的是两个人! 长发飘飘的那个正持着一把剑抵在相公的颈上呢。 “你不怕?”水沐裳持剑望向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男人。 “怕什么?”宇文靖仁轻笑“表妹总不至于杀人灭口吧。何况我早知你的行藏。” 剑尖抵在他的颈上,白紫的宽袖轻轻地抖动。对于这个男人,她实在摸不着头脑。能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出现于自己背后,表示他的武功一定很高。而自己拨出腰间的软剑刺去,他却又似不及闪避般地被自己直指要害。是不信她会伤他,还是对自己的功夫太有自信? 看到乌眸中的闪烁疑惑,宇文靖仁自在地道:“表妹你说,明知家里有你这种高手,我还会把重要公文放在家里吗?” “你!”气恼之下,剑尖向前刺了一分,微微见血,他依然言笑晏晏,仿若无事。 “有几句话,我一直想劝你”宇文靖仁正待往下说,忽然眉心一蹙,眼角扫向门扉。 “玲珑?出来!” 正奇怪他为何欲言又止的水沐裳听得这声玲珑,才猛地惊觉门外有人。她本是高手,早该发现,只因适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宇文靖仁身上,才未曾发现。听得他一声唤,当下抖剑收回。 被、发、现、了! 好吧。索性大大方方地进来吧。玲珑推门而人。 嘿嘿——先露一个傻傻的笑给相公。 “你晚上不睡觉,跑到这边干什么?还站门外偷听?”宇文靖仁这回是真的皱起眉了。真是越不想让这丫头搅进来的事,她好像就偏偏会搅进来。 “还说我!”她心虚声大,玉指纤纤,直抵宇文靖仁胸口“你咧!”又转头瞄了一眼水沐裳,这可怕的女人,还真是画皮耶。 宇文靖仁心下寻思,这丫头到底听懂了多少? “表妹有把家传好剑,说让我看看呢。”他不着痕迹,帮水沐裳手中的剑做了解释。 “呵呵——非要三更半夜看吗?”当她是三岁小孩还是那个笨蛋丁香啊。 水沐裳狡黠地看了宇文靖仁一眼,他不愿揭发她呢。大概是为了他想保护的这个家吧。好吧,她也来配合一下好了。 “表嫂,”她上前两步“我家古剑,非在夜晚不能发光的。” “嗯嗯,我知我知。”玲珑笑得天使一般,小鸟似的偎人相公怀里“相公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睡了?” “当然。”宇文靖仁接过娘子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件衫子给她披好“回去睡吧。”天知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玲珑一言不发地任由他抱起自己。 呵呵,相公啊相公,别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骗过为妻的我。这个水沐裳恐怕不简单吧,值得调查调查。嗯嗯,因为我是关心你的贤妻嘛。 第七章 今天阳光很灿烂,窗外小鸟儿啾啾唱。 玲珑坐在书桌前面,手持一管羊毫,正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大挥特挥。 丁香捧着莲子粥进来看到这副画面,只觉万分地不可思议。小姐居然和笔墨纸砚联系在 一块耶。 探头看看外面,蓝天如染,风日晴和。怪啊,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呀。又回过头来看看玲珑,丁香小心地探问:“小姐,你不会又要离家出走吧?”提前说,她丁香这回可不奉陪了。经过上次的实习,对于离家出走这回事,她已经很明白了。总之,简而言之,就是一盘花生米和二两白干。她可不干! “放心啦——”玲珑转过身,手中的笔正好蹭到丁香贴过来的小脸上。 “你干什么啦?”丁香忙拿手背往脸上一抹,还是禁不住好奇地询问:“你在写什么呀?” “呼呼,”玲珑灵活的大眼睛闪动飞扬的光彩“有趣的事情!” 八成是整人的事情吧。丁香心里十分明白,但愿这回她没把自己算进去就好。 “你得帮我!” 不会吧?丁香万分哀怨。又有她的份? “小姐,你又要干什么啊?” 嘴里咬着笔杆,一边满意地拿起自己龙飞凤舞的大作,玲珑呵呵笑道:“这个就叫贤妻显威力妖女现原形大作战计划全书!” 好长的名子丁香一头雾水,但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自己又要准备跟着挨骂了。但不知那个比自己还可怜的被整对象是谁? “我给你说!”玲珑双眸一睐,自动提供答案“昨晚终于被我发现,那个水沐裳果然不是好人。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看着丁香猛烈摇头双眼充满探知欲,她满意地摇摇头“呵呵——那个妖女竟然手持利剑岂图伤害相公耶。” “小姐” “干吗?”怎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说啦。” “你你不是梦游吧?” “喂喂!”玲珑瞪起眼睛,活像要吞了丁香似的“你怀疑我?”气死她了!竟然这么相信那个画皮妖女。 “好!不要你帮忙了!哼!”玲珑一绾袖子,握紧计划书。这回她非要找出那个水沐裳有问题的证据不可。 “我信好不好!”眼见小姐义愤填膺决定独自行动,丁香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好歹小姐对她不错,她怎么能抛下小姐不管咧。 “真的信吗?”玲珑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不要勉强哦。” 丁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会不会。” 玲珑满意地一拍她的肩“我就知道你是最讲义气的!” 哦。吞了口口水,丁香暗念三遍观世音的名字。老天保佑小姐这回的行动不要太出格,不然老夫人会连带克扣她的薪水耶。 “好了!出发!”紧握计划书,带领101号忠仆,行动开始!呵呵——贤妻显威力妖女现原形大作战第一回合咽下口水。嗯,名字还是起得太长了。 “好吧。”呜捏捏扁扁的小荷包,丁香眼前悲哀地显现自己被注定减薪的未来。 义气呜义气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行动如柳,言笑轻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躲在角落里的主仆二人,远远地看着陪老夫人聊天的水沐裳,一边挥笔记录。 丁香皱起小脸,她真的怎么也看不出这个水姑娘有什么不对嘛“小姐啊,你说她有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我怎么知道?”伸舌头呵呵笔尖,玲珑边翻页边念叼“正因为不知道才要查嘛。说不定是个江洋大盗咧。”嗯。她要记下水沐裳一整天的活动记录。爹说过,坏人一定会露出马脚! “如果是,那姑爷怎么不抓她呢?”丁香直捣关键所在。 提起这个玲珑就很不爽,相公到底什么意思嘛!“嗯嗯,他那个人心软好骗,我们先查出证据给他看他才会信的!” 水沐裳边浅笑着应对老夫人,轻睨飞瞟,早看到这边地上有两个长短不齐的影子露出来,心下很清楚会是哪两个。 不由得轻蹙眉尖,这个少奶奶还真是惹人烦耶。想跟踪她吗?唇边轻漾浅淡的嘲讽,她行吗?被呵护的小女人一个,能干扰到她吗? 阳光灿烂,照在青葱玉指上。耳边飘过老夫人的闲言絮语,她平摊着双手,看着纤纤的指甲,唇边是一缕虚幻的笑容。 啊,天真好啊。那么蓝,像水晶,心若也能如此纤尘不染就好了。 晶亮亮的瞳眸反烁阳光,心下却不得不盘算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走宇文靖仁的路子是不可能了,那人很不好惹呢。若一味纠纷,反而会影响全盘大计。算了,放过那男人好了。那个紧紧握着自家娘子手儿的男人 她已和组织派来的第二拨人取得了联系,行刺既将开始!杀昏君!来报家仇国恨!家仇国恨然后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旷。然后呢?只好低下头,带着笑,看着手指。这不是捻花的手,而是持剑的手啊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嗯,早上,陪婆婆聊天,吃饭。然后下午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傍晚,人没有看见。”躺在床上,玲珑高声朗读一天的跟踪结果。唔——根本是废纸啦。 当下团成一个团掷掉。 “又乱丢东西。”丁香轻呶小嘴“我没说错吧。白白浪费时间,跟本没看出人家水姑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对!”玲珑抗议“那个傍晚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她呀!一定是跑出去了。为什么没盯住呢?” “那还不是你说要上茅厕吗?” “那我上个茅厕的功夫你就不能看住她吗?” 宇文靖仁正要推门,正听到这两个丫头在里边大谈茅厕什么的,只好先咳嗽一声才进去,脚边正绊到那个柔乱的纸团。 “哇啊,什么都没有啦。”丁香忙伸手去捡。 宇文靖仁身手多快,早抄了起来,二指一捻,分开来细看。 哦。玲珑捂住脸。丁香这个笨蛋不知道这就叫欲盖弥彰吗? 宇文靖仁越看眉越皱,轻抬眉宇看看他那位闲妻,心下有几分担心。现下,剿风到底派了多少人来,什么时候动手,他们摸不清。不过从水沐裳的行动上大概能看出几分端倪。总之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他和卫苍、相嫣正天天忙着这些事,实在没有时间来分心看住这个不安分的娘子。她不知道水沐裳的身份硬要搅和,惹怒她岂非不妙? 扬扬手中的纸片,字文靖仁万般严肃地盯着玲珑,口气因为担心而跟着严厉了起来:“玲珑,你答应我,不要去管水沐裳的事。” “为什么嘛!”她就是不满“她明明就是有问题嘛。” “她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怕她会逆反,愈要掺活,他放柔口气,并肩和她坐下“玲珑,你不要想得太多,有空就和丁香去你姐姐家串串门好不好?” 握握她的小手,冲她一笑“你不相信为夫吗?” 呵呵——少灌迷汤了,这招就叫美男计!她老早就识破的。平常总是板着脸说什么外面危险,没事别乱跑的相公竟然鼓动她出去?少来啦! 她扬起小脸甜甜地笑“嗯,我当然相信你啦!”手指上移,轻轻摸上相公的胸膛,不露痕迹地拨掉相公手中的纸团。丁香当然就“正巧”地捡起来,起身道安退下喽。 玲珑看看相公温柔地反握住她的小手,成功地让他不再叨念。相公啊,为妻这招就叫美人计耶! 不让她管?呵呵,她偏要管。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跟踪行动第二拨开始! 牛皮糖进攻法——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呗。爹爹说得对,坏人一定会自己露出马脚来的,所以只要锁定目标,真相自然会跟着水落石出。 从一大早开始,打定主意的玲珑就开始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始终不离水沐裳三步。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对方的冷言冷语。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看你能怎么样。 水沐裳直皱眉头。以为这丫头会跟腻,谁知她连个脚跟都不转一下,还真坚定。盯着面前这个甩不开的牛皮糖,水沐裳直接问道:“表嫂,你没事可做吗?” “我是主人啊!”玲珑眨眨天真的大眼睛“主人就是要招待客人嘛。表妹一个人在府中不寂寞吗?我来陪你你不喜欢吗?”旋而露出受伤的表情,小兔子似的眨巴眨巴眼睛“讨厌我吗?” 受不了自己都觉得真是恶心。玲珑心中虽然狂吐不止,依然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水沐裳“婆婆会怪我的就让我照顾你嘛。” 水沐裳眼波一转,心下当然明白她是故意的。暗有几分着恼,却不动声色,柔柔地冲玲珑一笑“沐裳不太会讲话,和我作伴怕闷到表嫂呢。” 玲珑挥挥双手“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讲话也没事。呵呵,我讲话就好了嘛。” 言来语去,兵来将挡。玲珑一天下来,就以极佳的韧性把水沐裳磨得烦到要死。 月儿微升,风中传来槐子香甜的味道。天空摇荡淡黄的涟漪。院中微步,水沐裳微皱起眉稍,入夜了,她要去和阿飞会和。可是 “表嫂,我倦了。想去睡了。”她欠欠身,准备回房间后再悄悄溜出去。玲珑这回也相当配合地表示自己也要睡了。 水沐裳暗自宽心。果然,再怎样跟,也不过是一时性起罢了。一个普通的小女人。 然而欧阳玲珑双眸闪动着不安分的狡黠她却没有看到呢。 呵呵、让对方紧张紧张再紧张,然后再使对方放松,这个时候的攻击就会比较有效!欧阳玲珑来自老爹的道理上可是有这样一条哦。 月亮上移。不知过了多久,门扇轻轻再度开启。 水沐裳淡紫的衣摆轻闪,在确定院内已寂静无人后,一个提纵轻跃屋脊,转瞬消失在暗夜里。 嘿嘿。在她身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当然就是玲珑喽!笨啦。我才不会跟着你,又跟不上! 白嫩的小脸上笑意深深,一闪身进入了水沐裳的房间,呵呵,我只会在这里等着你呀,守株待兔!看你回来时该怎么说!呵呵。抓你一个正着! 茂密的树顶中有人发出一声轻笑,轻轻拍拍身旁沉声无语的男人“你的娘子很有心计嘛。” “相嫣正,你不要幸灾乐祸好不好?”发话人当然就是宇文靖仁。 “呼呼。我觉得很有趣哦!”相嫣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确是在幸灾乐祸“也多亏她缠了水沐裳一整天,所以水沐裳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不然卫苍想必也不好跟上呢。” “我不想让玲珑卷进来!”字文靖仁皱起眉宇。这丫头真是不听话! “有什么关系。你保护不了她吗?”凤眼中露出一丝促狭。 “水沐裳出去必是和组织中的人接头去了。希望卫苍能听到什么消息。不到万不得以,我反对逼狗跳墙的技俩。”边说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下十分担忧。看看天色,虽然还显得平静安宁,但他却只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剿风势力还是不容小窥的,不知道他们此番又会派来何等高手。这个水沐裳和他有亲族之宜,他相信她是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家人有所干犯的。况且娘亲那么疼爱的侄女,他也并不想做出让娘亲难过的事。眉宇暗枕,想要全力以赴尽快解决此次的杀手事件,又要为这个非要掺进来添乱的玲珑担心不已。真怕她卷进去出事啊。 水沐裳毕竟是江湖女子,不可不防。宇文有些微微怜惜的看向院中屋内隔窗透出的浅淡的影子。想必这会儿她正在托腮打着哈欠念叼着好无聊吧。 唇边漾起微微的笑。唉。玲珑啊玲珑。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看着面前少年郑重的表情,水沐裳即知计划想必已定。手微抖着抓住他的衣角“那失陷的人不救了吗?” 阿飞咬了咬嘴唇,反握住水沐裳的手“沐裳,你就想着是为他们报仇吧!” “这是首领的决定吗?二哥他” “二当家自己亲自来了。” “什么?”露出微微讶异“他” “你知道二当家对此次行动的重视。” 眼睛闪乱了一下,微垂眼帘,嗯重视心 头仆闪出一阵迷离。目光又缠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这回要做些什么呢?” 有点厌倦自己这个身为联络人的身份,阿飞有几分无奈,说着自己根本不想说的残酷的命令:“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让那帮保皇党把目标锁在你身上,好让二当家他们有机可趁。” “嗯,明白了。”抬起头,洁白的脸在皎洁的月下漾着浅浅柔柔的笑。二哥他从来都很聪明,他们知道自己和宇文府有关系,并来利用这种关系。挠乱视听这种任务还真是很适合她呢。眼睫毛扇子般地闪动着,在光滑的脸上投下小簇陰影。 视线轻垂落在青葱似的指尖上。最近,她总会如此发怔呢。也许是在宇文府呆着的缘故吧。平凡的生活竟然让她向往了起来。 可是,血腥的味道就像头上那红簪一样,是习惯而不可分的了。飘凌如燕,没有朋友,只有同伴。没有家人、只有组织。一切感情只能归咎于义气二字。成大事者不需要那些感情二哥曾经那样说过呢。 那是什么时候黛蓝的苍字,那男子背对着她,麻布单衣,长发飘凌在肩膀,无比绝决的。 忽然,心头有个影子闪过。持剑,骄傲地站立着。直直的身姿。坚定的眼神啊、肩膀的伤处微微的泛痛,想起了,是那个刺伤她的侍卫。和二哥有些像呢。摇摇头,晃走无意义的思惟。她需要的只是冷湛的智慧,组织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的她 一丈之遥,卫苍正在看着她,看着微微扭转手指的她。目光中有种微微的暖,有种淡淡的怜。 并没有察觉卫苍的存在,水沐裳回身疾行。心思纷乱,没有多想,就要直推房门进入。哪知她手尖才轻触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大力的打开。 “哈哈哈。水沐裳!说!”欧阳玲珑得意地抬起小脸。胳膊向前冲人家伸出食指,一副‘真相已经水落石出’的捕头模样“被我发现了吧!大半夜的你跳墙而出,怎么说也不是个良家女子该有的行为吧。” 由于意想不到而被吓了一跳,此刻反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给微微惹毛了。水沐裳皱起眉弯,看来是小看这个小女子了轻声冷笑,揭穿她这么有趣吗?有些话不揭穿、不点透岂非好些。 偏过头,环抱双臂,不再隐藏自己目光的锐利和言语的嘲弄“果如你言,我出去了。你在做何想法呢?表嫂?” 欧阳玲珑微翘起唇,绕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你有可能是个江洋大盗哦。” 水沐裳暗中失笑,却扬眉“那你又能如何?又有何证据?” “当然有!”最讨厌人家看扁她了。特别还是这个女人!哼。她可不是在这里白白呆了近二个时辰哦“看这是什么!” 现宝似的从袖中拿出寻到的东西,水沐裳望之顿时色变,是信鸽脚上的环,出于安全不方便回信的时候,为了证明信已收到,通常把信鸽腿上的小环拆下做为暗号。 玲珑得意洋洋“我可是知道哦。不同的组织会有自己不同的标记印在环上,只要拿去调查一下,你是什么来历就很轻松的可以知道啦。” 用手肘碰碰已经成僵硬的宇文靖仁,相嫣正轻言“看不出你娘子还知道蛮多的嘛。” 就是这种一知半解才不好!感觉到水沐裳开始冰冷的眼光使他娘子的情况要有些不妙了,宇文靖仁直觉额上青筋跳跳。都是他那位老泰山,欧阳总镖头教女有方啊。 “还给我!”水沐裳伸掌去夺。虽然她的身份本就被宇文靖仁察觉,但这环落人他们手中难保不被他们拿去利用。一思此处,不由得有些光火,直向玲珑掌中探去。 欧阳玲珑灵巧的转身,闪开她的掌风。没想到玲珑也会武功而使水沐裳微怔了一下。一瞬之中,宇文靖仁已轻如狸猫般一个飘身恒亘在二人之中了。 “相公!” “宇文靖仁!” 两个女人一齐发出惊呼。为难地轻轻伸指“两位请小声一点儿。” 玲珑马上拉过相公,冲他扬起小脸“喏,你这回看到了吧,这个女人有问题耶,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平常那好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啦。”哼。躲在相公背后,冲那女人伸舌头扮鬼脸。露出原形了吧!呼呼。她成功了! 看着面前小女人眸中的得意,水沐裳面色十分难看。目光在两人身上飘移不定。 聪慧的宇文靖仁明显地感觉到水沐裳情绪的不定。所以他早就说了,不要逼狗跳墙。他心里十分明白剿风会让这个水沐裳扮演什么角色。不打草惊蛇的作法就是不要正面去惹她。 当下,轻轻一笑,斯文的笑脸扭转室内陰霾的气氛。 “玲珑。”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摊开手掌“别在这边胡搅蛮缠了,把表妹的东西还给她。” 闻言水沐裳微显讶异,而玲珑则是一脸受伤。什么?她是胡搅蛮缠? “相公,你不相信我吗?”大大的眼睛瞬间浮起一层流离的光。让他有点不忍却又不得坚持着伸掌“快把东西还给表妹,不要再整天像个小孩子般纠缠着别人。” “你”不可置信的视线在相公和水沐裳身上移动,两人碰撞的眼神中有份让她不懂得彼此了悟。 心,骤然怞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有些什么瞒着她的事吗?勉强地想露出笑脸,不甘心不情愿去做最坏的推想。双眼在期待中闪烁着一点胆怯,再一次执拗地拉拉他的衣角“她是坏人,你不相信我吗?” 沉住气。他只能残忍的继续要求:“玲珑,把东西给我。” “你去死好了!”无法掩饰心中那份难以言表的失望,挥出一掌打在相公万年不变的优雅的清水脸上,连带着扔出掌心中的小小银环。 是悲伤、还是失望? 看着相公被打了依然面无表情,看着他缓缓地低下身捡起银环递到水沐裳的手上,看着俊雅的他和美丽的她,看着她不明白的一切。 眼泪已经滑下,透明而寂寞。倔强地咬着嘴唇,转身跑回房间。比起她,相公宁愿相信那个妖女,一切已经很明白了。这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快速地收拾好简单的衣物,她不要住在这里。没有留言,没有叫丁香。和上一次离家出走完全不同的情绪。一溜小跑跑出宇文府。 只知道眼泪不停地在脸上淌下去。 相公,你不相信我! 你向着别的女人! 我讨厌你! 月儿在天上轻轻的摇荡。心里空落落的,她只想远远的离开这里,到见不到相公的地方去。却又为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你有何目的?”捏紧掌心的银环,水沐裳毫不掩饰地向他投出怀疑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嘴角紧闭,为了玲珑的眼泪而心痛。有时候,肩膀上的重量会让他感觉很疲倦。 冷淡地耸耸肩,他面色无波“你最好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很清楚你的来历和背景。你们想做什么。” “我也很清楚你!”水沐裳不想再掩饰“阿飞告诉我,你曾经以柳莫天的名字行走江湖,颇有侠名。为何竟沦为保皇一党,甘做朝庭的走狗!” 宇文靖仁转过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做什么?你所做的是否真的可以代表正义。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说完后,他不再多言,走出房间,甩袖关上房门。 望着对面屋内未熄的小灯,他只觉得心在微微怞痛。一只手轻搭上他的肩膀,回过头,见到面色冰冷的卫苍。 “我进来时,看到你娘子哭着跑了,你现在追还追得上。” “不用了。”摇摇头“她大概是去姐姐家了。这边的事不解决好,我不想让她回来。” “呵呵。”相嫣正抿唇而笑“因为你身边是旋涡的中心嘛。好个多情的宇文大人啊。” “好了。”宇文靖仁正色“听听卫苍的话吧。” “没听到什么。”卫苍摇摇头“只知道剿风的二当家来了,打算亲自动手,时间和地点不知道。” “这样吧。嫣正从明天开始就跟在皇上身边不要离开好了。” “什么!”相嫣正露出苦瓜脸“要我陪着他?” “没办法呀。说起来那算是你的表哥吧。你也好歹是个皇亲国戚,只有你的身份可以随便入宫啊。有些场合卫苍也不方便。” 相嫣正认命地嘟起嘴巴,拢合袖子。像个耍性子的小孩般踢踢脚下的石子,唔,好玩的事看来又没有他的份了。 一灯如豆,人影茕茕。 单薄的影子,难成的梦。 水沐裳心下翻滚。此次行动,她不用参与,她所要做的就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可是她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个必要,因为字文靖仁清透却难猜的眼眸似是早以洞犀一切。手指拨下发钗,轻轻拨亮灯烛。 昏黄流曳的火苗和发钗晶莹的红流漓忽应。 所做的一切名为正义。而正义是什么呢?为何她的心会突然迷惘?是因为二哥放弃了救自家兄弟而执着于行刺本身,或是自己内心变得软弱了?目光忧悒。她不懂啊。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皇上好高的兴致啊。”相嫣正皱着脸看着面前得意洋洋宣布计划的当朝圣上赵构。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情况吧!还要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去围场狩猎? 穿着锦袍,保养得体的赵构笑眯眯地摸摸小指上的斑指“嫣正也要陪朕去吗?” “当然喽!嫣正的荣幸呢。”眨眨讨人喜欢的凤眼,相嫣正笑的依然灿烂。心中却暗道,草包,不陪着你,被人杀了你都还不知道呢。 “嫣正有个提意哦。”他装做清纯天真的样子抬起头,呵呵,长着娃娃脸有时候很管用呢。 “什么意见?”赵构兴味颇浓。 “叫所有的大臣陪着一起去,顺便比赛一下,看谁射的猎物比较多。您看怎么样?”不要说他祸国殃民啦。既然摸不清对方行刺的时机就主动帮对主创造机会好了。顺便在朝中做个扫除,清扫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人在打这位表哥的主意。 不出所料,赵构大为赞赏。只要是好玩的事情,他根本没有不赞同的时候嘛。呵呵,悲哀啊,他相嫣正不会因为这样而被骂成是个弄臣吧。难怪战家的母老虎翻着白眼把他当奸臣看,连他自己都觉得像哦。宇文、义父,你们总是把这种挨后人骂的角色留给我相嫣正啊!我哭! 引蛇出洞!大肆宣扬并准备浩荡出行围猎的事传了出去,却并未见剿风的人有什么相应的动作。 水沐裳整日乖乖地呆在府内,也看不出任何动向。眼看围猎的日期已经迫在眉睫,倒是他们显得手足无措了。 “剿风果然并不简单。”字文靖仁默默念道。 “相嫣正陪在皇上身边应该不会有大事” 抿唇轻笑,宇文转过身,眼角斜睨卫苍“他不是那种会舍身护主型的吧。” “你有什么主意不是?”很了解好友的眼色。卫苍直接问他。 “还是那三个字,水、沐、裳!”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水沐裳心思正纷乱。在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一脸没事人似的宇文靖仁竟悠闲地坐在她对面泡茶喝。 暗瞪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性格啊。今天正是皇上出行的日子。他不去保护他的皇上坐在这边盯着她能盯出什么呢?难道他还以为自己会直接参予吗。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他们高估了宇文靖仁的智商。 “表妹不喝茶吗?”他手持上好的梨花茶盏,微微饮啜。 拂袖轻挥,她直接表现出心中的不悦以及淡淡的不安。今天,她知道是二哥准备动手的日子,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侍卫中高手如云,他若失手该怎么办?心下忧虑,面色也实在无法装成像宇文靖仁这般平静。 “表妹。”放下茶杯,宇文靖仁看她半晌,忽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你们家那两个兄弟?” 她们家?她心下微异,马上了然。双眸一闪希望的火花“你是指李青和苏明?”同她一起人宫却被擒住的二人,遍寻不见早以为他们二人已遭毒手。莫非 “我已经放了他们。”好像在说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宇文靖仁面带微笑,语调子缓。 “你、你放了他们?”她惊讶以极。 “我若真有与你们为敌之意,你又如何能安全地待到今日。” 知他阐述的是事实,有些难以反驳。心头疑惑,灵动的眸子亦不停地闪烁。 “没有磨菇的时间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看来却依然平稳“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知道”她冲口而出,旋即自知失言的贝齿咬住红唇。 是对方的冷静反而另她慌乱了。手指扭到胸口,纠缠成团啊。 “表妹是关心则乱了。”他轻笑出言,看来神色自若“表妹当然明白,你们的行动是多么的莽撞和不计后果。不说能否得手,就算得手,那刺客能跑得脱吗?千古以来哪个行刺得手的刺客最后脱了身?行刺本身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双手抵住桌子,袖子却在微微颤抖“你的立场不是很奇怪吗?”回过头,她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问出心头疑惑。 “你不是保皇一党吗?为何要救刺客?为何不抓走我?为何要说这些立场不明的话?” “我不是保皇党,我只是不想做无谓的事情。”他径直站起身,面上收敛笑容变得无比严肃“你知道我早年是行走天下的柳莫天。我也曾经仗剑行天下,以为凭着一把剑就可以救人于水火。就像现在的你们,太单纯也太片面了。” 上前几步,平视着她,他道:“你人宫时说过你是为了给岳将军报仇!你以为杀了赵构就能使忠烈安息于地下?时下政局混乱,金人虎视眈眈。天下百姓在这半壁江山中才过了多少年的安稳日子?我问你!你若杀了赵构,那下个皇帝是谁?有多少人想当皇帝?尘烟四起,金人必趁势攻来,到时候多少百姓又没于铁蹄之下,你们剿风有多少把剑又可以救得了几个百姓?” “你”“我加入朝廷不是为了保护宝坐之上的那个皇帝,我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国家和更多的人们。你说我们是走狗或什么都随你,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由得微微后退,被这样的话,这样的气势而击败。心口痛了起来,这就是她所持有的自欺欺人的正义。在这个男子湛然的双目中如此轻易就被击碎的正义 “所以我一直想劝你”“住口!住口!”她喝止住他,拨剑向他刺去! 不能再听他讲,心中有什么正在破碎啊。一剑刺去,眼泪同时流下,不可抑制。 门被撞开,有个人飞身而人,剑尖轻撞抵在了她刺去的剑上。两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鸣声。 “卫苍!”字文靖仁偏过头,看到灰衣散发的卫苍。 泪眼模糊中,她看清来人,正是那日入宫遇到的侍卫。 灰色的眼睛带着一点讥诮。没有温度的眸下却隐藏着看到那泪眼的痛灼。卫苍盯着她一字一句:“你不明白宇文真正想救的是谁吗?” 剑身落地,她也随之踉跄。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被说动了。 “你能救他是吗?” 宇文靖仁看着她缓慢而坚决地点头“我一定!” “在、在那皇帝身边,抬龙辇的第三个侍卫” 扶住她的肩,宇文靖仁眼中光华闪动。他必须马上赶到!在此之前,嫣正!一切只能靠你了! “卫苍!明白该怎么做吧!”飞身的同时,他回首招乎卫苍。 卫苍面无表情,向他作一个完全明白的手式。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青草葱葱、水色莹莹。果然是个猎物的天堂啊。 相嫣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当今天子像个小孩似的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简直就是丢大宋朝的脸嘛。一想到美丽优雅的自己的身上,竟然和这个人流着据说是有三分之一相同的血液,相嫣正就觉得很羞耻。 “嫣正,朕也要去大显身手一番!” “不要吧。”他脱口而出。旋而改口“啊、我是说您先等一等嘛。” “等?等什么?”赵构一脸不解。 等宇文来嘛。可是这话又不能直说。 当下摆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惹得赵构一阵心怜“怎么回事?” “其实嫣正很怕骑马啦”努力闪动几下睫毛,让眼睛看来水蒙蒙的。丢人就丢吧,反正他的名声也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大不了让战二小姐再笑他就是了呜—— “要是您现在就去亲自狩猎,那嫣正一个人留在这边不是很怪吗?大家就会知道嫣正很怕骑马的事。 所以,再等一下,等一会儿有人带着猎物回来了我就去装做帮人看猎物的样子。那样就不会丢脸。”故意贴近赵构极小声地说,一边望望左右很怕被人听到的样子。 赵构听得是脸部表情很是扭曲。表弟他竟然会害怕骑马?在这个骑马打仗的年代耶!可是看看相嫣正那张有时候让他都疑惑是不是女扮男装的粉嘟嘟的脸颊,那双雾潆潆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和那种让人又怜又爱就是狠不下心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说他怕骑马竟然是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呢! 虽然看着眼前大臣们奔走守猎的样子是很让他越越欲试,不过看在表弟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的份上,他就先坐一会儿好了。 慈爱地端起一个疼爱小辈似的笑脸,复杂地冲相嫣正点点头。相嫣正的眸中马上显露出星光无限,一副你好好哦的表情。足够不远处一票暗自观察早就怀疑二人关系的大人们自觉证据确凿。 果然哦那边马上交头接耳,相嫣正这个人真是不得了不好惹啊当朝政要之首赵丞相的义子,太后宠爱的侄子,又和圣上看来好暧昧 耳力超人四面来风的相嫣正咬牙切齿地暗自记下海一个说闲话和眼神疑惑者的脸,都是那个死剿风啦。要行刺就快点,不要让他时刻提防的这么小心! 好在有人适时地如他所愿终于动手。龙辇之后第三个侍卫正是剿风的二当家秦折柳!一剑刺自身后,快且准。而且谁也没能料到他一直站在赵构身后,连时刻提防四面八方动向的相嫣正都没有料到!眼看一剑破风而来。来不及多想,他只够做出一把推开赵构的反应。 屁股落在尘土之上赵构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已见一人凶神恶煞般向他挥剑刺来,身边的几个人零零落落虽上前却根本不是对手。危急关头,眼见一剑就要刺人赵构的胸膛!一把扇子突然飞来直击剑身,剑身一颤刺空。秦折柳抬起头,眼见一人青衣飞飘,一把摺扇轻挥当做武器。正是当朝文官,参政知事宇文 靖仁!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刺驾这种事本在一击之间,转瞬已知自己全无胜算,秦折柳足下一点凌空后翻,宇文靖仁飞身追去。 赵构惊魂失措,身后大臣马上指挥人马要跟着追去。 相嫣正眼波一转,叉腰大骂:“是圣上重要还是刺客重要!你们这些笨蛋!还不围成圆圈保护圣上! 现在装什么忠义啊!刚才怎么不来救驾呀!" “对对!”缩在相嫣正怀里,被刚才的事几乎吓破了胆的赵构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侍卫长觉得好委屈,太突然了嘛。何况他们才要出手的时候,宇文大人已经从半空中杀来了。根本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呀。 “说不定还有刺客!都留在这边护驾!”相嫣正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 “什么?还有刺客?”赵构更瑟成一团。 护国将军路鸣远看看远方的人影,他是很想去帮宇文大人抓刺客顺便表现一下啦。可是看看圣上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叹口气,指挥人守护圣上。 呼呼。相嫣正掀起衣角擦擦汗,好像是解决了 “奇怪啊。宇文大人竟然功夫那么了得啊,平常都看不出嘛。”护国将军尚随口唠叼。 “呵呵,多亏如此呢,不然皇上不就因为某些人的守护不周而被刺客伤害了吗?”相嫣正毒舌相击。 “对!宇文爱卿救驾有功啊。”赵构大脑尚处于不能正常运转的阶段。 他只是随口说说嘛路鸣远好委屈。手下一号暗咳一声,在他背后扯扯他的衣角,小声耳语一阵。 哦他似有了悟地看了一眼相嫣正。 难怪哦。人家都说这个相嫣正和宇文靖仁平时就是同出同进呢。 那是什么眼神嘛!耳力超人的相嫣正几乎想杀了这几个乱七八糟传闲话的政要大臣们!可悲!这就是与他同殿为臣的人们喔。 宇文靖仁和秦折柳一路追逐渐到断崖。秦折柳看看他身后有些生疑对方竟然没有派来大批人马追上米? 宇文靖仁则暗笑一定是相嫣正耍了什么手腕,当下收住脚,追他至此只是为了离那些护驾的人足够远而已。现下无人,他轻轻站定“你走吧。” 秦折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有自信论功夫对面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并不见得就能胜过他,可如此收手的举动却让他心生疑窦。 “在下柳莫天”点出一个姓名。他唇边轻轻漾起一抹柔和无敌意的笑。 “宇文靖仁!”立刻明白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不!”摇摇头“我放了你,这不是臣子该做的事,但我永远记得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柳莫天。所以,我不但是来阻止你,也是为了来救你。剿风的二当家,你们的人我也已经放了,带着他们退出临安吧。” 眼神讶异中带出一抹陰暗,握紧手中的利刃,秦折柳骄傲的昂起头“不要以为你放我走,我就会感激你。”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是为了我心中那一份正义。” 看了看他,秦折柳道“我还会再来!” “你不会了。”淡淡的,他点出事实。 “凭什么如此笃定?” “你不是傻子你该明白了吧,这么做的危险”眼神中带出遥远的感情,凝视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刺客,好像看到从前的自己。 “二哥!”一个灵动的声音传来,秦折柳转过头,水沐裳和卫苍正站在几步之外。水沐裳心情激动地跑上前来“你有没有受伤?”眼神中透露出的关怀和那份掩不住的感情,令卫苍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 眼神中明明有着最初的一抹惊喜,却在转瞬间一把推开了水沐裳。措手不及,水沐裳眼见摔倒却只是跌进一个坚强的怀抱里。回过头,见是一张冰冷的无表情的脸。卫苍。”是你说出来的对不对?”秦折柳咬牙切齿。 “二哥”她心中微微的冷。 “不要叫我!”无比凌厉地向她一瞥“你背叛了组织!“ “她是为了救你。”宇文靖仁轻声解释。 “不管什么原因。背叛就是背叛!念在你救了本门兄弟,多年又有积功。不追究你的背叛行为,从此逐出剿风,割袍断义!”寒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一把撕裂肩上的衣裳。不再看身后一眼,绝决地离去。 “二哥”泪眼迷漓,她咬住唇瓣。蓝天若水晶般湛亮,天地悠悠,却再无她水沐裳容身之处了。 卫苍忽言:“虽然他现在会恨你,但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宇文靖仁却微笑道:“不,他并不恨你他是为了你”目光投向那男子的背影。像从前的他啊。所以他明白。 “表妹,每个人都有一个正义,但没有人可以等同于正义。” “就像我,就像卫苍,就像相嫣正。我们用我们的方法在保护真正需要保护的人。” “正义绝不是仇恨的借口,仇恨也不该成为正义的工具”卫苍在身后缓缓言道。 水沐裳心下一动,回过头,这男子他明白是吗? 自己并不是什么侠女,只不过是一个记着满门血仇的自私的女人 但那目光,那望着自己的目光为何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呢 的确。望着水沐裳,冰冷的卫苍双目有情。但,那是另一个故事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金鸾宝殿,白玉朝堂。紫衣的公公手持金卷正细声细气的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此刻。我们的主人公,救驾有功的宇文靖仁跪在朝堂,耳边完全听不见公公正念着的对他的嘉奖。他只想着,该怎么快点找回他的亲亲小娘子。 第八章 大道朝天,行人两边。 小小茶肆的凉棚里,穿着鹅黄衫子的俏女郎无精打采地掀起衣角扇凉风。 气鼓鼓的双颊,波灿明媚的大眼睛和唇边的一缕倔强还有谁呢?当然是二度离家出走的小小逃妻欧阳玲珑喽!跑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去投靠姐姐的,可又转念一想,实在觉得太丢人。像她这么聪明、美丽又贤良的娘子竟然会输给一个外来的狐媚子,还被相公挤兑到出走,这种事非让姐姐笑掉大牙不可。她这个败军之将也实在无颜去见江东父老。 当天在客栈里大哭一场之后,她就决定了!哼哼,既然他如此无情无义,那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干脆彻底忘记字文靖仁不就好了! 吸吸鼻子,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风情的样子,一双眼睛朝凉棚外的路人睐去。 她在干吗?还用问?当然是在寻找生命里的第二春喽。 臭相公,没有你,难道我就找不到另外的可心郎? 你能纳小妾,本娘子也能寻找后夫。什么廉耻礼法,反正也是该死的男人定的,本姑娘才不瞧在眼里。 是你先不要我的,那我可不算什么叛家之类的吧。耳边还犹记得义兄大人曾说过的什么私自逃家之类的。喷她不是逃家,她根本已经成为弃妇了嘛。 一想到此处,双眸中忍不住要喷出火光。宇文靖仁你这个没眼光的笨蛋!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那样待我,我绝对绝对要红杏出墙,找一个超越你千百倍的好男人! 越想越气的她早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自己打人的那部分也早已自动消除,只记得那二人在自己眼前眉来眼去的画面。嘿嘿,你帮着你的小表妹,你英雄救美,你相信别人胜过为妻我。这下你可高兴了吧,我走了,家里都是你们的了,你要休要罚随便好了。你纳妾吧,反正我也准备红杏出墙了。咱们彼此彼此,这才算公平! 小茶馆连烧开水带跑堂的老刘头,一边往大茶壶里面加茶叶,一边惊疑不定地偷偷把目光瞟过来。这姑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咬牙切齿、自言自语的,别是个疯子吧。 欧阳玲珑可没心思理会别人,坐镇这个茶馆不是盲目的!此地乃去临安城的必经之处,天气又这么热,赶路至此的人肯定都会进来喝碗茶水,还能怕从中挑不出一个供她爬墙的合适人选吗? 眼前倏然一亮。嘿嘿,说着说着,那边眼看就又有三拨人要进来了耶。 “掌柜的,来碗水。”说话的是个斯文的年轻人,二十上下,书生打扮,见玲珑这么个漂亮姑娘坐在茶馆里,眼睛还骨碌骨碌地飞转,视线正好对上的瞬间,他的脸登时红了。垂着头,挑个远远的桌子坐下,又忍不住悄悄地朝她看上一眼。 不行!玲珑摇摇头。虽说是个赶考模样的书生,将来大有可为,可是性格如此闷蚤,这种人不能要。 当下放弃勾引此人,把视线转向后一桌。 这个人嘛她托起下巴眯眼细瞧。身材槐梧,膀阔腰圆,脑门发光,胡子满脸,天生莽夫一名。瞧他啃馒头的模样,吐沫横飞,和这种人坐一桌的话,恐怕得时时撑着雨伞。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当然不在考虑之列。 唉呀呀,不过是想爬个墙而已嘛,怎么这么难啊?皱皱小鼻子,推起一脸苦相。她已经在此坐了好几天了耶。所见的路人不是这种性格有缺陷的,就是满脸红包或者双眼无神的。有气质有形象的竟没遇到一个!她欧阳玲珑的男人运就这么衰吗?想找个能气死相公的男人就找不到吗?呸、呸,她才不是因为介意他咧,她才没把他放在眼里咧,她是要勇敢地开拓新的人生!紧握双拳,说着自己都觉得没有啥说服力的话,念来念去就是跳脱不了宇文靖仁的影子。 呜忍不住快要哭了。莫非她早已中毒太深,非他不能解吗? 一定不是啦只是这些货色太差的缘故!年轻人当胸怀大志!只要不放弃寻找,一定会遇到比他好上百倍的人的!诺。瞧、瞧、这不就来了!远远走来的这个男人就一副很不错的样子嘛。和相公相仿佛的身高、和相公差不多的胖瘦、和相公相似的脸型、和相公咦咦? 她猛得站起身“义兄!”这不是她的结拜大哥柳莫天吗? “哎呀。”柳莫天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走过来“这不是玲珑吗?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啊。”废话,天知道他找了她多少天了。好在该解决的事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他甩开所有的公务就是为了来陪他的小娘子,想办法让她消气好回家啊。 终于看到了亲人。欧阳玲珑泪花闪闪几乎夺框而出,刚要开口却还是忍不住靠在柳莫天身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乖乖。看来娘子心中的委屈还没有发泄完呢。要是这时候亮明身份,怕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踢到爪哇去了。拍拍玲珑的背,字文靖仁在心底里感谢自己扮演柳莫天的明智决定。 “玲珑,出了什么事?来,说给大哥听。”轻轻分开玲珑,他可得记得此刻的自己是个‘别的男人’,不想让玲珑这么靠在‘别的男人’身上。 自觉失态稍微有些脸红,但随着口沫横飞的给大哥讲诉她的伤心故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羞愧忘得一干二净。 声念唱作俱佳的痛斥相公的负心和自己的痴情。 特别是最后的那一段,更是被她歪曲成相公为了护着小表妹而把她扫地出门。 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那日被打的半边脸,柳莫天觉得有些牙疼,自己都开始万分怀疑自己了,怎么听起来他好像是一个标准的虐妻的活样本。 “他他真的这么差劲?”嘴角微微怞触, “我听说,宇文大人是个认真公务的清官。” 欧阳玲珑义愤添膺用万分肯定的口气道“大哥你被骗了!你们全被骗了!他只不过是个工作狂人罢了。” 嘴角再次怞触,眼边青筋跳跳。他是工作狂人?看看娘子那张粉嘟嘟的小嘴里不时飞出一些创新的新新名词,他开始怀疑再说下去他这个柳莫天是否能一装到底。 “有什么证据” “他从来都不陪我玩!”大眼睛闪亮亮地说出无比堂皇的理由“成亲的时候我说过要去西湖游玩的,他也答应了却说话不算数,都三年了也没有带我去!他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我怀疑他爱的不是我而是” “而是什么?” “赵鼎啊!”“噗——”正喝的一口茶就这么从柳莫天的嘴里尽数喷了出来。如此没形象的事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赵鼎——赵大人——赵丞相啊。看吧,这就是门生我尽心尽力辅佐您的下场。 欧阳玲珑不理会柳莫天眼中那份隐含的哀怨,犹自唠叼:“他天天从早到晚在外面,和赵鼎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回到家也关在书房里面,一天到晚板着清水脸,高兴也不会大笑,生气也不会发火,神经肌肉明显是出了问题嘛。” “咳咳。”柳莫天不得不咳嗽一声。 “对了!他连个咳嗽都不会呢!” 不会吧!这也是他的不对之处?很勉强地拉开一个笑容,让自己尽量地灿烂一点好有别于那个“神经肌肉出了问题”的字文大人。 “那这样好了,大哥代他陪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一个人这样乱跑是很危险的。”点点她的小鼻子,这回他可要看好她! “太好了!”丁香不在,她一个人好无聊呢。奇怪怎么心情变得这么好,好像所有的陰霾都一扫而空似的。大概是和大哥说了不少相公的坏话,发泄出了这口气的结果吧。呵呵、肩膀突然变得好轻松喔。 “不过,你得答应大哥一件事”认真地盯着他的小爱妻。唉,一想到娘子眼中的自己竟是那副模样胃痛。唉、肩膀变得好沉重啊。 “什么事?” “我陪你去西湖玩,带你去看日出、划船,什么都可以,然后你要回家”温柔的笑望着她。企图用微笑令她点头。 “不要不要!大哥你没听明白吗?是他们把我赶出来的!我已经回不去了!”激烈地扬起双手,她不要回去啦。 “玲珑,有些事” “我不要听啦!”负气地别过脸,小嘴一嘟。 “好,我不说。”搬正她的小脑袋,看来只好等她玩得开心气消的时候再讲了。 “那我们就可以开始玩了对不对?”立时多云转晴,欧阳玲珑笑容好似琉璃灿烂无双。 看得他也忍不住宠溺地一笑,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她的头。 咦?这个小动作好像相公耶。 念头只是一闪,早被开心的游玩计划冲散,她抓起随身的包裹,笑脸飞扬,迫不及待的催他上路了。 呵呵、大路依然朝天,孤男寡女走在一边。嘿嘿、欧阳玲珑vs柳莫天!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天上是阳光明媚,身边有佳人作陪。只可惜宇文靖仁,不,我们柳大侠的心情依旧是无法灿烂。 看向身畔娘子如花般的笑脸,心底的大男子主义有稍稍怞痛。她离家出走,全家人都担心不已,而这丫头竟然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想他这个做相公的? 欧阳玲珑也觉得好奇怪耶。本来她真的是很不开心嘛,可是一看到柳大哥,她就突然觉得心情好好喔。每次都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他,然后就会变好了呢。 扬起灿烂的笑脸,对柳莫天一笑。柳莫天也轻轻勾起嘴角,回她一个笑容。 “大哥你笑起来好漂亮!”她像是有什么大发现似的双眸一亮。 摸摸下巴,他笑起来“漂亮”?唇边的笑不觉得变成有几分诡异。他快三十的人了,漂亮这种词不能用来形容他吧。何况以柳莫天的身份出现时他都会把肤色弄得较深,怎么看也不过是个落拓的江湖人罢了。摇摇头,搞不懂娘子的审美品位。 进了城中,人渐稠密,他轻拉玲珑于身侧“小心,不要被撞到。” “嗯。”她点点头,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袖子。虽然她也会武功,不是弱女子,但是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是很不错呢。红润的唇不觉轻抿出小小的弧弯,甜甜的样子让身边的男子有几分看呆。 娘子真的很容易满足呢。他也许该常常带她出去走走的。不觉中也漾出一个怜惜的笑,反手握住了玲珑的手。 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老大。义兄他握她的手耶!这个好像不过偷偷抬头看看义兄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咽咽唾沫,大概江湖人就是这么不拘小节吧,她可不能像个土包子似的大惊小怪。出身镖局,她好歹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氏嘛。 然而眼波流转,偷瞄一眼英姿劲帅的柳莫天,忍不住、心儿有些怦怦跳 看看天色,柳莫天决定先找一个客栈吃饭,正好朱红银扁的悦来大客栈就横矗眼前。 玲珑望着客栈眼前发亮,前几天心情郁卒都没有吃下多少东西。此刻,肚子忽然觉得好饿。抢先踏人,找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立刻就招小二过来点菜。也顾不得所谓江湖人物出门必食菜谱了。捡好吃和爱吃的点了好几个,才想起身边的柳莫天来。 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大哥不会吃不惯我点的这些吧。” 暗中翻翻白眼,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凑近一点,面孔对着面孔“义妹,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只能吃花生米、酱牛肉、顶多再来两张大饼和一壶白酒?” 看出面前这张面孔带着几分戏虐的成份,她怀疑地看了看大哥。难道不是吗?说书的每次都是这样讲的,某某大侠进入客栈,冲跑堂的一喊:二两白干、一碟牛肉。然后故事才这样展开的啊。 狐疑的眼睛、轻皱的眉稍,还真是让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每次看到玲珑这个样子,就会觉得她真的是好可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义兄你好喜欢笑哦!”皱皱鼻子,当然知道他是在笑自己。 他喜欢笑?瞬间有点愣住了。旋而眼底晃漾起深深的温柔感情也许吧。当他还只是柳莫天的时候,快意江湖,挟剑而行。那时候的他,好像也曾经是喜怒易形于色吧。 不知不觉间,看的太多,热血慢慢冷却。懂得事越多,人就会越不快乐。心中有一份理想,有想要达成的愿望,却为了这些目标,渐渐地失去了表情,变得深沉事故。呵呵,这就是娘子所说的那个万年清水脸吧。 好吧。既然此时,他依然是柳莫天,那他就尽情的笑吧。和娘子一样,做个洒脱任性的他。 干吗啦。玲珑低头扒饭,义兄一直看着她笑耶。 笑得那么柔情兮兮的害得她脸上都热热的。怎么回事心儿为什么从刚开始就一直跳一直跳的,好像快要跳出来了。 “两位不住店吗?今晚我们镇上有夜集啊。很热闹的。”店小二上来最后一道菜,适时地打破二人相对无声的气氛。 “夜集?” 不出柳莫天所料,玲珑的双眼立时一亮,显露出星光闪闪。 “好吧给我们准备两间房吧。”无奈地对店小二点点头,果不其然地对上玲珑你好好哦的眼神。 “从来都没有看过!从来都没有看过!”兴奋得像只小鸟似的,在身后叽叽喳喳的。 “在临安的时候不是每年都会去看花灯?” “不一样啊。”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我都没出过临安呢。” 那还敢随便一个人往外面跑! 玲珑也蹙了蹙眉,义兄怎么知道她每年会去看花灯? 算了,管那么多,夜晚快点来吧。呵呵,在不同的地方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耶。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晚上。柳莫天带着玲珑来到夜集上,因为是一月一次的集会,很多人都携带着家眷出来玩。兰灯满市、风烛荧荧、香车画鼓、纤纤游女,场面很是热闹。 玲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开心得像只小麻雀。倒是柳莫天跟着她一会儿怕人挤到她,一会儿又怕人多冲散了,累了个满头大汗。 “玲珑,小心些,人多。”干脆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早该这样,不然再长四双眼睛,他也看不住这个娇娇小小却能窜上跳下的滑溜小女子。 小小的手儿又落人了那有力的手掌中。玲珑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撞到他探问的目光又赶忙低下头来,俏脸飞红。好在夜色朦胧,想必他也看不到。好怪啊,义兄握住她手的感觉好像相公一样,暖暖的、大大的,带着包容与温柔,让她一时心神动荡。 是每个男子的手都是如此?还是他特别呢? 忍不住又抬起头,目光中闪亮亮的东西,带着微微的疑惑与难以言寓的复杂。 她又是怎么了?柳莫天刚想开口,身后传来拨郎鼓的轻脆声。 “这位相公,给你娘子买根钗吧。”白发苍髯,眉眼带笑的布衣老者正摇着手中的小鼓招揽生意。 “我们不是啦!”玲珑伸手抗议“我们是兄妹!” “哦哦。”老者忙陪罪:“老头子大概是老眼昏花了。” 柳莫天笑了笑,低下头,见只是个小小的摊子,没什么值钱的首饰,但还是俯身蹲下,细细地挑捡面前摆放的一地拙劣的手工制品。 绢花、银钗、玉镯子都只是些便宜的仿制品。但他一样一样认真地看着,终于找出一个还算精致的玛瑙指环。 起身轻轻地放在玲珑的手掌中,轻声笑问“这个好不好?” “大哥买给我?”讶然中有些欣喜。 “当然。玲珑喜不喜欢?” “我好喜欢啊。谢谢大哥!”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你真的好好哦。相公都没有给我买过东西呢。” “他只是没有时间”柳莫天和她继续并肩缓行,温柔地告诉她“如果他也只是个闲散的江湖人,他一定会天天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买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和你在一起,只要看到你微笑,他就会觉得很幸福。”偏过头,笑望着她。只盼她可以明白自己由衷的告白。 耸耸肩,玲珑噘起小嘴巴“这是大哥的想法吧。大哥的娘子可真幸福呢。” 唉,他一声轻叹“只怕我娘子不是这么想的呢?” 偷偷抬头看看大哥英俊的脸上皱拧的眉头,暗中嘘了口气。这么好的大哥,还会有人对他不满意? “嗯。我从初次见面就觉得大哥是个很好的人!”她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希望大哥的眉头可以松开。 “哦。” “对啊。”她扳起指头慢慢数“有正义感,又温柔,不倚仗大侠的身份持强欺弱,对妻子肯负责。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呢!” 呵呵。听到表扬谁不开心?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跟我相公完全相反耶!” “”一句话,立刻将才要飞的心打回地面“你相公又怎么了” “他啊!”玲珑一提那个“负心人”真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他为人陰险,不解风情,在家里端架子、瞪眼睛,拿书房当卧室,拿上司当情人” 双眼望天。再三提醒自己此刻是柳莫天!轻念:冷静,冷静啊。 “咦,大哥你说什么?” “咳、咳,”他怎么念出来了“我咳嗽啦。没事没事。” “大哥你好像经常咳嗽耶。这是什么毛病啊?” 还不是让你气的唉“没事,我受了点儿风。” 大哥真是个好人!欧阳玲珑双眼立时呈现出星光闪闪,受了风还陪她逛街。真是义气!她也不能太任性“嗯。我们还是回去吧,让店小二给你煮点川贝梨花汤润一润喉。” “咳、咳咳”人生真是无奈啊。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晚风席席,吹得人好舒服。 推开窗子,欧阳玲珑趴在台子上遥望天上的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发着淡黄的光晕。风中不时传来夏季木叶的幽香。 “怎么回事呢”她竟然睡不着觉耶!躺下去会翻过来覆过去,闭上眼睛眼前竟然全都是义兄和相公交替出现的脸。 “怎么会这样!”捶捶自己的脑袋,拼命找理由。嗯。会见到相公是因为自己恨他啦!讨厌他啦!一定是这样。可是义兄呢? 犹疑的托起腮,唉丁香又不在,她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月亮啊月亮,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怎么会变得这样奇怪”喃喃低语,枕臂而陈。“我啊,一想到大哥,心就会一直跳啊跳的。脸上也会烫烫的,好奇怪简直就像是爱”猛得闭上口,跳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老圆。捂住嘴巴探出头看看左右,好,幸亏下面没有人。 猛掴一阵脸颊“你想错了啦!你书听得太多而已!你是有相公的人耶,怎么可以去喜欢别的男人!”转而皱皱眉“不对呀。我不是已经决定要红杏出墙了吗?” 向左走一步“可是义兄是有老婆的人啊。” 又向右走一步“那他要是没老婆难道我就会爱他?” 指指鼻尖“我真是这么水性杨花?”哦,不会吧。她最讨厌那种女人啦!哭丧着脸坐下来万分颓唐,她不要变成破坏人家家庭的女人。她自己才刚刚身受其害耶。绞了绞袖子,她不想承认的她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想相公啊。 眼圈有点微红,嘴巴也嘟了起来。虽然说了好多他的坏话,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想他,想到他就会有点想哭。一定是对!一定是因为太讨厌他了 “好可气!该死的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出走,怎么会变成坏女人,都是你啦!” 使出浑身力量,一脚把板凳踢飞!正中墙壁!连屋檐上的小蜘蛛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守护好自己刚建好的小蛛网。 “玲珑?你怎么了?”隔着一扇薄墙,住在隔壁的柳莫天听到响动,连忙从隔窗探出头来。 “我没事”她也探出小脑袋,两个人歪过头,眼睛对着眼睛。乌黑的大眼睛转动半晌,终于还是缴械投降,苦起小脸“我有事” “怎么?睡不惯客栈?” “大哥,我有问题。” “好。要我过去吗?好好听你说。” “不要!”马上摇头“就这么说好了,不然我就问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毛病。他攒攒眉,只好继续伸着脖子, “好,你问吧。” “我心里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托起小脸,看看月亮。真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啊她这个傻瓜竟然在想,如果相公和义兄可以合为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唉她真是傻瓜。不管是相公还是义兄身边都不可能有她的位置。她只是个傻瓜而已啊。 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不懂这丫头在说什么,可是看看那张认真在烦恼的小脸,他微笑着劝慰“不能实现那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大哥就知道一个传说。” “传说?” “嗯。如果顺着西湖走到第四个桥上看日出的话,所有不可能的愿望也都可能成为现实呢。”轻轻地看着她笑“玲珑,我们一起去那里看日出好吗?大哥也有想实现的愿望,我们一起去许愿好不好?” 他的愿望当然就是让小娘子原谅他,乖乖回家喽。 眼睛弯成月芽,大哥真的好温柔喔。正要开口说好,一个声音从客栈的一楼传了上来。 “我说,宇文老大,你有功夫在那边看着月亮对老婆说情话,就不能回来把事情解决一下吗?” 这个声音带着一点点慵懒、一点点闲散,听起来好耳熟哦。 两个脑袋一齐探下去。 楼下那个多嘴、大嘴的人,正是男生女相据说必有大福的相嫣正是也! 第九章 洁白的衣袍绣着凤凰图案,双手叉腰,娇娇俏俏地嘟起嘴巴,相嫣正犹自抱怨:“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笑话不过是说要把公主许给你,感念你救驾嘛,结果你跑得跟个兔子似的害得我追都追不到。” 又仰起头,把双手张开在颊边做扩音状,冲着玲珑大喊:“大嫂你不用担心的啦!圣上说你是咱们临安有名的贤妻,难得的贤孝女子,所以公主嫁过去后可以和你不分大小,平起平坐!” 这个世上如果还存在一个能让宇文靖仁想不分理由就痛扁一顿的人,那必是眼前这位相公子莫属了。 眼看娇妻望着相嫣正的眼神正从迷茫不解到渐渐了悟,再回看自己时所露出的那分危险气息天!他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一时无语,嘴部肌肉也忍不住轻轻怞动。天哪,皇帝大哥,我求你了,你不用谢我好不好?相嫣正,你这个该死的鸡婆,谁要你追上来报告最新动态的。这下完了,他的一翻苦心全白费了 死死地盯着临窗那张微微怞搐的脸,欧阳玲珑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铁青二字来形容了。不抱希望地再次低首看看那张上仰着笑得天真的俏脸,没错,不是幻觉,那是相嫣正。再不抱希望地轻轻发问: “相嫣正” “在啊!”声音又清又脆,勇敢者依然无畏地扬着他美丽的脸。 食指颤抖地指向右边“你刚才管他叫什么?” 相嫣正手扇一挥,动作端是潇洒漂亮“宇文老大啊。大嫂!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和好了呢。” 眼光、眼光凝视自己的眼光已经越来越呈爆发状态了。宇文靖仁当然要做殊死拼搏“玲珑,你听我解释,这里面有个误会,你听我慢慢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呵呵”玲珑展现一个甜美的笑颜,看得宇文靖仁瞬间呆掉,内心暗叫不妙。 “因为”玲珑一个翻身从客房内翻出,飘落在一楼的栏杆上,仰头对着字文靖仁大叫:“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听,什么都不在意了!哼!”足下一点,踏着相嫣正的肩膀借力一飘,跨上正系在门外的那匹白马,双腿一夹,飞飙而去! 头脑中有如火焰中烧,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一切来得太意外,太突然,来不及消化,只感觉有各种碎片不停地飞晃在眼前。 义兄就是相公?皇帝要把公主配给相公?相公在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这个傻傻的她? 她明白了,呵呵,宇文靖仁啊宇文靖仁,怪不得不要你的小表妹了,原来你有更大的高枝要攀啊,你的野心还真不小呢。驸马?搞不好你哪天还想当皇上咧! 装成柳莫天,还温柔地对待她,说那些让她感动的话,让她在瞬间产生了迷惑的心情。原来这些温柔全部都只是他的陰谋伎俩!他是想来个庄周试妻吗? 想诱她红杏出墙,扣个罪名在她头上,然后好明正言顺地休掉她。 宇文靖仁,你真是好卑鄙啊! 在怒火冲天的同时,感觉到更深处有一种很痛很痛的悲哀从心底涌上,信任破碎的声音期待消失的空洞完全心凉的瞬间。 眼泪在风中涌出、滑落 纵马飞奔,眼泪迷住了双眼,她不知道此刻她要去那里。天上的月亮依然半昏半明,悬挂天边,这景象与一刻之前有什么分别吗?为何觉得这世界忽然就变了,变得她不再熟悉?这是真的吗?这些泪花滴落衣襟。她逃了,因无法亦无力面对。她希望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对,一场梦。梦醒时分,她依然坐在她精巧的小楼阁上,绣难为她一整日的荷包,丁香会跌跌撞撞地在身边跑来跑去,而相公,依然是那个她熟悉、她了解、她喜欢也怜她疼她哪怕是一年到头总是忙忙碌碌风清云淡的他! 不想承认的,或是此刻她才忽然明白,原来她竟然一直那样在意着他,所以才会这么痛不是吗? “顺着西湖走到第四个桥,在那里看日出,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也可以变成现实” 此刻,她真的很想相信这句话。被眼泪朦胧的不只是眼前的景色,还有这颗心吧。否则,为什么纵马的方向是那个憧憬的西子湖畔?为什么还想相信这句不可能的谎言?那个柳莫天是假的啊,是相公装的啊,连身份都可以假装,为什么还要去相信他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也隐藏着这许多眼泪,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是真的如此地喜欢着相公 在两人并行的日子里,他的微笑、他的柔情,他把那个指环放在她掌心时淡淡的温度,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些的种种全部都让她为之心动了啊。 是的,此刻,她承认了,柳莫天让她心动了。她喜欢上了柳莫天,正如同她一直喜欢着相公。相公风清云淡的样子,浅浅的微笑,不动生色的冷静自持,不经意显现的优雅睿智,她喜欢相公,一直很喜欢。 以为,只不过因为他是她命定的良人,却原来,她是真真正正地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不管他叫宇文靖仁,还是叫柳莫天,也许他用任何人的身份出现,装成各种不同的样子,她还是会爱上他吧。 原来自己执意不肯让他纳妾,并非只是为了给女人争那一口气。 她——爱他啊!爱到不能允许有其他的女人来分享他的爱,爱到眼里容不下一粒砂 也正因为如此,这颗心,才会在此刻如此痛彻入骨 泪滑落,而夜无声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小圆桌,一盏青灯,两个男人,相互凝视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其中一个恶狠狠地盯着另一个,像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似的。 相嫣正可怜巴巴地低垂下头,怯生生地道:“老大,我又不知道你娘子根本不晓得你就是柳莫天” 宇文靖仁极力压制住内心腾升的火焰“那你提什么公主的事!”说到这,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那天皇上一说,他明明就立刻拒绝了啊。 板凳悄悄向后挪了挪,相嫣正小声说:“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让你娘子知道你为了她连圣上的好意都推却了嘛。谁知道我还没有把话全说完,她就已经跑了。” 长长的睫毛好像很害怕似的轻闪,在雪白的脸上投射出一小簇陰影,忍住不哭似的咬着下唇,一副完美受气小媳妇的德性。 可惜,他面对的是一向最了解他的宇文靖仁。不敢睁眼是怕他看到他眼中隐藏的那份狡黠,咬住嘴唇完全是怕不小心笑出声来。这小子分明就是以惹他发火为乐事,不给他添点油、加点醋、煽点风、燃点火,这小子就不痛快! 他极力忍住怒气,真的发火就中了相嫣正的计了,咬牙切齿地问他最后一句:“我听说,相公子不是很怕骑马吗?那你干吗还该死的骑着你那匹千里马来?”害他追都追不到,这家伙完全是成心的! “你说小白吗?”抬起天真的大眼睛,脸上书着“我很无辜”四个大字“因为,小白是我十三岁时先皇赏我的嘛,一直和我感情就很好,是我的好朋友耶”哀怨地瞟他一眼“你也知道反正现在满临安都知道我相嫣正怕骑马嘛,普通的马我根本就不敢靠近。” “呵呵”手指轻敲桌案,反正怎么说这家伙都有话在后面顶着“好!你现在马上回临安,把我留下的公事都乖乖地处理好,我就不和你计较。否则” 相嫣正媚眼一飞“否则会怎样?” “呵呵。”宇文靖仁笑得很优雅,眼神中却闪动着诡谲的光泽“战二姑娘想必很想知道相公子怕马的种种隐情” “呜威胁啦”相嫣正苦起脸来。害人不成反害己,古人说得一点不错呢。想到那堆堆积如山的公文,简直就和战二一样让他头痛! 二害权衡算了,真把宇文惹急了,站在战二的立场上一起整他,他就真的要和悠闲日子永远说后会无期了。还是处理公文吧呜郁闷啦。 解决后顾之忧,宇文靖仁看向浓黑的夜色,眉心淡凝。这回娘子真的伤心了吧,她会去哪里呢?应该是那里吧。凭着他对娘子的了解,她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那儿吧。 娘子等等啊,为夫随后就来!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阳光洒金,照耀一顷荷叶闪烁光茫,而点点透明光灿的太阳雨滴落在荷叶上,如翡翠盘盛着无色琉璃珠。 “蓬”的一声,撑开绸伞,虽是稍纵既逝的太阳雨却也豆大密疾会湿衣。浅绿的衣衫,淡粉的轻盈绸伞,乌发不绾成髻,只俏生生结成辫子拖在身后。乌眸密睫,轻锁一脉伤烟。这样一个女子立在苏堤第四个压堤桥上,也恰似一支荷花一般。 她轻轻谓叹,执伞微转,望向天上的太阳,看看这美丽透明的太阳雨,暗道:玲珑啊玲珑,你真是一个大傻瓜啊。在这里看了日出又如何呢?难道许下的愿望便真可实现不成? 仰起头,一向明亮澄清的眼波也掠上一片微翳。 纵是六桥烟柳、苏堤辰晓的妙景佳光,一人独看又有什么意思。 眼波低垂,咬住下唇,让眼泪流下。是的,她是要来这里大哭一场,然后她要忘掉一切做回她潇洒的欧阳玲珑。倔强地用手背一抹泪水,被抛弃、被欺骗又如何?难道要她去寻死觅活?她才不要!伤了的心,也是会慢慢痊愈的吧。 对,笑一下吧。不可以一直哭一直哭,会变得不像她呀!努力让唇角向上轻勾,却觉得像挂着什么似的万般沉重 怎么可以这样?悄悄低问,一庭菡萏,却无花解语 水上何时飘过一只小小乌蓬。 有一人,站立船头,紫衣箬笠 她看着,心忽地怦怦跳起。 何时,雨止微风漾起,吹荡一池绿裳,吹荡桥上佳人缟袂绡裳。看清那人容颜,手中绸伞也落。 船上的他——柳莫天,正微微笑问:“玲珑许了什么愿?” “你”一时间心绪迷乱,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许了何愿?她许了不能实现的愿啊。这愿怎会成真?不能成真的啊。他又来如何,又要如何?一身江湖人打扮还玩不腻吗? 愤然甩袖,怒道:“已经被我揭穿了,还装成柳莫天干吗?” “不是约好了吗?”他仰头轻笑“柳莫天要和玲珑来这边看日出啊。只是,我迟到了。实在追不上玲珑的千里马啊。” 她怔然不知如何应对了。那个眼神怎么可以如此澄清透明?那个微笑怎么可以温柔依旧?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他怎么可以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这样干净恬淡的笑容是属于相公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还是在玩弄她吗? “你到底要欺骗我几次才心甘啊!”忍不住狂吼出声,她受不了这样,受不了啊。 他依然平静,望着她,眼中却有深情“我从未想要骗你。玲珑,我是宇文靖仁,我也是柳莫天,那个救过你爹,和你定过亲的柳莫天!我们本来就是一人。” 什么?他就是柳莫天?真真正正的柳莫天?还未能够理清这混乱的信息,却见他低首从怀中掏出一物。 “玲珑你看。”他轻扬起手,手中所持美玉玲珑,在阳光下湛湛生辉,晶莹透亮 那块信物竟真的在他手中 不可置信,美艳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你一直留着它?” “玉佩良媒,我怎会丢失。”一个翻身,他跃上桥头站在她对面,而她慌然后退。 “玲珑,当初察觉到你爹的意思后,我本是要拿着它去退还给你爹的。谁知在半路上,我遇到一个姑娘”嘴角泛起柔情,回想初见她时她自然爽快的明朗“那个姑娘竟让我一见倾心” 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低下头,脚步后退,捂住耳朵,她不想听,不想听他说什么爱上一个姑娘的事。 “我赶忙打听,人家告诉我,那是我们临安城里有名的一枝花,风舞镖局的玲珑姑娘。” 什么?心头一震,她抬头看他,小口微张,愕然相望。 他依然笑着,柔情地笑着“所以我才改变了主意,回家禀明父母,正式登门提亲。我和你并非一般的媒妁之言而成的夫妻啊。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自己要求要娶你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又怎么会抛开你。 一块玉石我尚多年不曾离身,何况你呢?玲珑” 再上一步,清楚地告诉她:“你就是我心中的美玉!” 眼神湛明,他如此真诚,那份挚,那份真,那份爱,玲珑分明从那双乌黑澄清的眼眸中看到了。 心中有什么在翻腾,有什么在碎裂,一时间她分不清是不是意乱心慌,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脸上红云正起,在这样的凝视中 慌慌地侧过身,简直不能相信耳中所听到的一切。 “我我” “你怎样?”促狭一般,他低首眨眼。 “我才不要听!你是大骗子!反正一直都在骗我!”使出浑身的力气,突然向他使劲一推,转身就跑。她得冷静一下,她不能在他身边,不知是不是在跑的原故,脸上的红晕竟然越来越浓,退不下去。 心中,不可否认的轻涌出淡淡的甜蜜和希望 相公他是爱着她的是这样吗? 而身后 出其不意被大力一推导致失足落水的男人,正极勉强地攀着掉落瞬间飞缠在桥上的腰带,慢慢摆脱满身的荷叶纠缠。哦。娘子,相公我虽然身手不凡,但真的不会游水啊。 尾声 绡白的纱衣巾带,宽敞的外衣潇洒地半披,手牵一匹毛光柔亮纤雪温驯的千里良驹,这眉英目秀的少年郎信步市集,所过之处,无不招人测目。 理由一,人帅。 理由二,马俊。 理由三,身后三步始终尾随着另一个男人,并亦步亦趋,满目殷勤 后面这人虽是江湖人打扮,看来却沉稳内敛气宇不凡,跟在这么个英俊少年身后,说是家仆不像家仆,说是保镖也似有不妥,老百姓无不投之以热烈的视线,从来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画面组合 “咳、咳!”少年第n次微咳一声,假装面色不快,身后的男人立刻回身梭巡,从摊主手中买到梨花莲子茶,还要轻抿先尝尝味道,确定无异,才端到少年面前。 少年白眼一翻,话也不说一声,接过就喝。喝完,面无表情地擦擦嘴,把碗向身后一丢。管它的,反正那人武功高强,定能接到嘛。 再次长叹一声,男人纵身如耍杂技般地接住凌空飞来的大碗一个毕竟砸到无辜的路人就不好了。 看看前面,身影不快不慢,悠闲自得,他也只好尽快跟上,依然亦步亦趋。 “哇唧!你真的没骗我耶!” 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兴高采烈地对另一个说:“果然是跟在他们身后就可以看到杂技表演耶。” 哦,娘子,你有没有听到! 男子不,宇文靖仁无奈而哀怨,想他无论是行走江湖的自由侠亦或朝中的宇文参政,谁不是敬他三分,礼让有加啊,这种被呼来喝去的经历也算是平生初次体验吧。怀疑地望一眼前方悠然缓步的娘子,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整他,还女扮男装,害得他一路备受诡异眼光的考验。 到底还要解释多少遍某男欲哭无泪 身后拐角处另一某男更加欲哭无泪。黑发往肩后一拢,琉璃样的眼波偷偷跟随。老大,加油啊,什么时候能让小白回到我身边。 他哭啊。看来战二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坏人不能当,坏事不能做。像他只不过是稍微使了点坏心眼,不适时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不仅要被赶回临安做苦工,还要失陷爱马小白。他不是已经偷偷地趁老大被指使去买叉烧包的时候都和大 嫂解释过一切来龙去脉了吗,怎么还是不行呢? 似乎身前某男感应到身后人的友情眼波的援助,再次鼓起上前的勇气,唇边先漾起一缕微笑,尽量让它保持自然,脚跟一转,晃到身前少年——玲珑的前边。 “喂喂。”倔傲少年手中扇子直敲对面仁兄的肩膀,眼角一扬,小嘴一呶“有道是,好狗不挡道啊。” 忍耐、忍耐就算一切都错在自己。心头忍暗念第一千遍,看着得理不饶人的小娘子。 “玲珑,我知道是我不该但是我真的”字文靖仁滔滔不绝地又开始每日必休的功课。可玲珑依然板脸前行,他只好跟在她身后不停地絮絮叼叼。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舌过。好吧。他知道自己也有不对之处,什么都没有和娘子说才引她心生疑虑。是他这个大男人想得不周到,没顾及到娘子的女儿心。 唉,娘子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看看完全没有用心在听的俏人儿,他侧身低语:“认真听我讲一下好不好?” “不、好。”利落地回答完毕,欧阳玲珑牵着到了手就不想退还的爱马加快脚步,唇边却浅浅地浮出一点笑意。旋而马上压下去,绷住脸,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想起相嫣正偷偷跑来告诉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淡淡的甜。靖仁他为了自己不惜抗旨,推却了皇上的美意,而且又抛下了一切亲自出门寻她。她又不是转不过弯来的木头人,当然能感觉到相公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喽。咦?你是问那为什么还不理他? 当然!他这一路可没少看本姑娘的笑话。 看她挣扎在柳莫天和宇文靖仁之间痛苦,还拿什么鬼话哄她,什么西湖日出的,虽然最后也算是实现了她的愿望吧,可是想想还是觉得不服气耶!她还哭了耶!眼泪不是白流的! 不整整你,为妻我岂不吃亏?拳来脚挡,水来土掩,被打了就要打回去!欧阳家的信条上写的端是明白。 故意板着面孔,她也得让他尝尝心急如焚的滋味。别以为我们女人天生就处在下风。 呵呵呵呵,心情好爽哦。一路游山玩水,身后有人苦脸作陪,欺侮人的感觉竟然这么好。解释?呵呵,当然不听。早就听过三百二十七遍了嘛。 咦?前面人好多。都在干吗?爱凑热闹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拍拍小白的屁股,说:“去看看热闹!” 不受教的女人!字文靖仁摇摇头,也只好跟上去。这丫头爱管闲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围着一个小小的擂台,擂台四方系着烁烁金红纱花,台上有方红绸,正写着“打擂招亲”四个字! 欧阳玲珑眼眼瞬间流溢出羡慕的火花。打擂招亲耶!她听说书的说了无数遍的事这回终于给她碰到了。她不禁双目烁烁地看向台上那幸福浪漫的女主角。 咦咦?台上那个秀发披肩、白衣绣着无数彩蝶的清丽女子怎么没有一点含娇带怯的表情,反而是怒目瞪视着对面显然刚刚打败了她的男主角? 几分疑惑地皱皱小鼻子。不对呀,说书的说了,像这种情况,女主角该是一脸崇拜地望向英雄,说一句:小女子今日得遇高人 “我今天才知道竟有你这种卑鄙小人!”白衣女子咬牙切齿怒视面前的无赖男。 适才分明是他从中耍诈,才害得她措手不及丢了剑。若要她就此嫁给这种无赖,她还不如去死! 好像有内情哦。 玲珑眨巴眨巴大眼睛,连忙拉拉旁边人询问。 原来这男人武功本来甚是低微,只是狡猾多端, 先用言语挤兑这姑娘定下了先落剑者为输的主意,又耍贱招害她不得不抛剑。 “竟有这种事?”玲珑皱起双眉,敢欺侮她们女人? “喂喂。”直觉危险,字文靖仁轻拉住她,语气紧张“你要干什么?” 呵呵。她回过头来,单眼一眨,娇媚无限“你说呢” 不好的预感眼皮跳跳,她想干什么?不会吧眼见男装佳人轻盈一跃,竟跳上擂台,直立二人中间。白衣纷飞,扇子轻挥,好一个潇洒美少年! “好!”还什么都未说,台下已有人拍掌叫好。这才是配得上招亲姑娘的英雄嘛。 她、她真的上去了宇文靖仁不自觉地摸摸鬓角,感觉自己将有华发初生的征兆 悠闲地挥挥扇子,动作直接模仿相公的路数,欧阳玲珑站在擂台一角,轻掸白衣,一副完全没把对方放人眼中的模样。“既然是打擂招亲,当然选强者为东床喽!小生我前来挑战!”眼波轻瞥,早看出这男子武功甚差,比自己远远不如。 眼见佳人将得,这半路上打哪杀出一个程咬金? 擂台上面目模糊的男子甲冷眼打量这上来的小哥,见“他”眉清目秀,心里起了几分轻视,嘿嘿冷笑,在看到心上佳人望向程咬金时双眼中竟闪闪地泛动着柔情,更是大为光火。 “好个小白脸!”男子甲心里欺他文弱,直接抢攻,一记直拳正冲面门而来。 玲珑的身手比起真正的高手当然远远不如,但类如此种江湖草混之辈,还真不用把他瞧在眼里。白影纷飞,快如疾虹,趁他眼花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直踹下擂台。当下,某男呈天外飞仙姿势直落向地面。 路人轰然退让,让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一片嬉闹声中,落水狗灰头土脸地跑路。 呵呵。玲珑满意地回身望望招亲的姑娘,这回她可英雄了一把。咦?不对劲耶。这姑娘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感激还有点含情脉脉,漂亮的明眸中往外飘射出心型桃花?难道她 那清丽女孩脸颊微红,向一旁兄长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立刻上前对玲珑抱拳“小兄弟英俊年少,身手了得,即上了擂台,想是对我妹子也是一见倾心所致,这是姻缘天定啊”不要吧!欧阳玲珑咽咽唾沫。她只是路见不平好不好!她是个女人啊!难道她扮男装真的这么出色? 看看人家女孩眼波流转的样子天啊,下去再私底下和她解释好了。 台下观众皆感叹又将有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产生,只有一人暗自冷哼,除字文靖仁不做第二人选。 这丫头就是爱惹事生非,这下好了,竟然还上了比武招亲的擂台。等等,嘿嘿双眼精光一现,这也不失是个机会。 一边苦于怎样拒绝的玲珑不自觉地回望,正看到自家相公在人群中笑得模样怪异。 他笑什么笑,干吗一脸邪恶的样子?又在气她做事不经大脑了?那又怎样!姑娘我不是你家会扮可怜的美人表妹,你能奈我何? 冲她轻笑一声,字文靖仁决定快刀斩乱麻,差不多也该结束连日来受气包的角色了吧。一个凌空飞身,稳稳地落上擂台。 小小擂台,二人对峙。 紫衣白裳,端是一时瑜亮,竟看得老百姓们眼前一亮,同时开始犯愁。该看好哪边呢? 看客甲是比较支持那个美少年的“我觉得还是那个英俊少年比较配我们蝶姑娘嘛。” 看客乙有不同见解“后上的这个好,男人味十足。” 看客丙喃喃低语:“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紫衣客啊”看客丁心急催促:“要赌就是现在,一会儿分出胜负可就没法赌了!” 说得好!大家低头纷纷下注。紫衣白裳立时各拥有一片亲卫队。台上人还未曾过招,台下之人已为自身利益而加油叫好了。 欧阳玲珑瞪住宇文靖仁,悻悻然道:“你干吗上擂台啊!又看上这个美人了?” 还在讽刺他,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宇文靖仁决定给倡狂的娘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反正连日来跟她解释了那么多她也是不听,那就不说吧。 不对耶,相公的眼神变了,步步向她逼近耶。欧阳玲珑敏感地察觉危险。 “你想”话未来得及出口,宇文靖仁大手抓上纤腰,狠狠地吻上那张刻薄自己的小小樱唇。不听说的,就来吻的吧。 “唔”玲珑的拳头砸向宇文靖仁的胸膛,嘴巴没法说话,眼睛可还睁得大大的啊。足以看清周围一票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这是大厅广众之下啊!宇文靖仁你疯了不成! 一片寂静之后是瞬间的沸腾。 有几个大妈受不了这种香艳境头的刺激而当场晕倒。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两个男人在擂台上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到相爱耶。 人群中有人率先恢复理智,发出小小的惊呼:“我们的赌金怎么办?这算双赔还是双赢?” 顾不得周遭的怞气声了。玲珑被吻到快要喘不上气的刹那才终于重获呼吸的自由,双颊红得像泛起桃花。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意犹未尽的男人,这是相公?她温文尔雅的相公?竟也有这么狂邪霸气的一面呢。 “你这个多面人!”她心直口快地念出声“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张脸?”根本就是危险分子。 “还不是你一下下地刺激我。”他想保持清水脸都要做不到了呢。忍不住小小地怪怨“娘子大人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绮波流转,她忍不住偷偷暗笑。原来他一直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没有生他的气了。不理他,只是故意啦。她哪有那样笨,会在他说明一切后依然不明白他的心。 双臂交加,俏脸轻扬,灵慧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点点头“好吧,我再相信你一回。今后若有花心,为妻我可是依然不饶哦!”输入不输阵,就算心里爱你爱得要死,嘴巴上也不能放过你! 娘子他撇撇嘴,他本来就没有花心过。 台下看客丙终于恍然大悟地拍拍同伴的手臂,兴奋嚷叫:“我想起来了,这个紫衣男人就是人称九洲神龙的柳莫天柳大侠嘛!” “哦——”大家了然的口气,向台上投出不言而喻的目光。 宇文靖仁额头上有汗珠流出。他的一世英名啊可以悲哀地预见,明天的江湖快讯上,首条就是——九洲神龙柳莫天实有断袖之癖。 身前“贤”妻掏出手帕,以极暧昧的姿势贴上来,给他轻拭额头,甜语如丝:“柳大侠,你怎么流汗了?”呵呵——当众吻她?不知道吃不了要兜着的人是谁呢! 双眸精光一现,迎向爱妻的挑战,反正也被误会了,就再加深一下又何妨呢。 “啊!”在意想不到的惊呼未逸出口前,他又成功地吻住了她,任她无力地一下下轻捶,他才不肯放手。天知道这个把月来他忍受了多少相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冷静地分析,冷静地解决,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要保持面色不变。 二十九年的人生之本,只有遇到了她,才会瞬间崩坍。 娘子啊,我眼里此生恐怕是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试问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把我搞得头大如斗、心惊肉跳,却又能让我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又有谁能把我平静无波的日子搞得鸡飞狗跳来增添我的日常乐趣? 吾爱吾伴,舍你其谁?对不对,我的亲亲娘子? 番外篇 八月炎炎。临安。 正午十分,市集正繁茂。 柳莫天推推头上遮阳的宽笠,薄唇微抿,形成一个无奈的弧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不能马上返家探望双亲,再摸摸袖中的那块烫手玉佩,他双眉微拧。 自己实在也太粗心了! 两月前他出手助了风舞镖局总镖头一臂之力,人家摆酒请他。席间又将一块玉佩相赠,感他出手相救之恩。盛情难却之下,他只得暂收。 本以为只是一块玉佩,没啥大不了的。待到分别,细看才发现玉佩不但华光流彩甚为精美,图心还轻镌着“玲珑”二字。美玉流苏,细腻非常,分明是女儿家的饰物。这才忆起席间总镖头似乎提过自己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小字正是玲珑。一念至此,恍然大悟,怪不得态度那般热络,原来是起了托付之意。 这可不是好玩的。 他收了人家定亲的信物,又根本没有娶妻的意思,只好急急办好手边的事回到临安,这第一件就是得上门请罪,和总镖头说清楚,把玉还给人家。唉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小心,既已收下,再去退还免不了给那位小姐添些不愉快。 心里怀着几分歉然,不觉间步子走得也慢。女儿家最重名节,自己行为不啻于悔婚,万一那位小姐性格刚烈,做些想不开的事该如何是好正踯躅间,忽闻一阵笑声清若银铃。 心下忽然一动,寻声望去,心头却似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乌黑的眸子半眯,微金的视线投射顽皮,粉嫩洁白的俏脸上灵动非常的眼眸旁若无人地宣告主人心情的灿烂。那样一个素衣淡裳,却被一个笑容装点得绚若夏荷的姑娘 柳莫天几乎是看呆住了。她被一群同龄少女嬉笑簇拥,擦身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而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痴痴流连,脚步不由得跟了上去。并非被天香绝色的颜貌吸引,只是不觉间恋上眉宇中的那抹天真顽皮。 看着她毫不在意地把荷叶顶在头上遮挡艳阳,绾起袖子露出半截如藕的玉臂挥开毵毵细柳。虽然混杂在一群如花少女之中,却只觉她清新爱娇的笑靥格外灿烂。 一颦一笑,表情丰富。举手投足,尽是活泼无邪。好个俏如鲜菱的女子目光随着那根拖在身后不停甩动的乌亮长辫,心头忽地浮起诗经中的一段: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唇边浮起一缕笑意,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驻步,不再跟上。他已不是轻狂少年郎,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既然心已在怦然中陷落,那就任由它陷落吧。 那样一个女子,该是一生都看不腻吧。 信步转向那适才给她记账沽买手帕的老板,他必定知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你不认识她?”老板几分惊讶“那是我们临安的一朵花啊。城东凤舞镖局总镖头的六小姐——玲珑姑娘。” 几乎诧异。他不由得再次引颈望向已隐没于人群中的少女。 掌心忽然发热,一如心头。 这是夙命的缘定,亦或三生前的信盟? 宽笠下的脸,显露出柔和的笑意。幸好有这一场相逢,没有让他们彼此错过。 再次摸向袖中的玉,指尖也带了温柔,款款笑意有如春风。 玲珑他的玲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