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艳曲》 第1章 [gl百合] 《离音艳曲》作者:皮皮汤圆儿【完结+番外】 不定时发疯杀人助兴美强(?)惨半魔x来历成谜不爱说话但听话仙女 一次梦妖作乱,艳曲在人间偶遇离音。 人间初春夜,红绡楼初遇清璇元君,就一见倾心。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离音虽然没长出心,但约饭必应,茶也只喝苦荞,十分好养活。 艳曲为求生,却一步一步走进死局,“就算眼前条条都是死路,那我也要选最喜欢的一条去死。” ? 1 ? 红绡楼 “呦~刘兄,好久没见你了啊,最近哪发财呢?” “哈哈哈,挣点儿小钱,小钱。” “刘兄谦虚了不是?说说吧,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么。” 永都城最大的茶馆子大厅里,一桌客人围在一起闲话。被称作刘兄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从他衣服那上好的料子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发财了。 那刘兄叫刘好,见大家都想听的样子,放下茶杯,低下身子,众人也都配合的地头凑到中央。 刘好低声,神秘兮兮道,“我呀,遇到神仙喽~神仙给我介绍的营业呐!” 有人不屑,“还以为什么呢!哪来的神仙。” 也有人信的,“真是命好啊!哎你是怎么遇到的呀,给说说,说说。” 这有人问了,不信神仙的也想听听,当传奇话本听故事呗。刘好也是觉得自己一番奇遇放在心里憋不住,人家一提,他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玉娘前两天不是让我给气回娘家了么?” 他这一开头众人纷纷摆手,“关你媳妇儿什么事儿啊!” 刘好急了,“你们听我说呀!” 众人忙道,“你说你说。” “嗯,玉娘回娘家了吧,我不就得去找么,就走到那个城外的山林里头,那片大红松木那儿,我就看见个姑娘。” 听客们都断言,“狐狸精,山里头的狐狸精啊!” 刘好翻了个白眼,“那时候还是正下午呢,那姑娘穿身黄衣裳,眼睛也大,那个好看呀,拿把斧头围着一棵大树转悠。我就上去问那姑娘干什么呢,那姑娘说要砍木头修房子。” 有人笑,“砍木头就用个丫头?” “我当时也这么想的呀,我就问她了,她说就她最在行,这姑娘挺有意思吧。” 众人都笑,追问,“然后呢?” “我一看那姑娘挑的木头就知道遇到行家了,就跟她聊了两句,结果那姑娘一听我家是做木匠活儿的,立马乐了,说要介绍个生意给我做,就在永都城里,价钱也保证给最好的!” 大家听故事的觉得这个怪呀,有人就问,“神仙呢?” 刘好接着道,“我这不是应下这活儿了么,她叫我一天后到城里的一个宅院去跟她家主人谈,我刚想问问她迟两天行不行,结果我一转头,那姑娘就没了,你们说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有个年纪小的后生搓搓胳膊,“我咋听着这么吓人呢?不是妖魔鬼怪?” 有人给他解释,“你看啊,要是遇见了妖精,刘兄哪还会坐在这儿。” 又有人问,“你为什么要问晚两天去行不行?” 刘好挠挠脑袋,“我不是要接我媳妇儿去么……” 刘家这两口子总这么闹,吵架了媳妇儿就回娘家呆着,刘好再去接,闹了十来年也没腻歪。 “第二天我就去那个院子,我也想先远远地看看,结果我去了一看人家大宅子就在大街旁边,叫颜府,那大宅子气派啊,人家那下人也体面,听说我是一个姑娘介绍来做木匠活儿的,立马就给我找来管事儿的谈。这一谈我才知道,原来人家让我修的是红绡楼!!” 话音一落,这一桌炸锅了。 “红绡楼!” “红绡楼?!!那家请你做的活儿居然是红绡楼!” “就是过几天要开张的那个?”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把旁边桌的引来了,“对呀!我跟你说,不知道这次的红绡楼什么名堂,但是我爷爷没去世那会儿可跟我提过,几十年前那红绡楼才叫辉煌呢!那时候永都还是都城,红绡楼整个傲的不行!” “我也听说了,现在都没多少人知道,当年要说名气,还是艳曲啊。” “对对!我爷爷也说这个艳曲了,听说让神仙收了当仙女去了?” “我奶奶说是嫁人了。” 这边热火朝天的聊上了,刘好对红绡楼艳曲什么的也不了解,端杯茶坐那听。 最开始问他在哪儿发财的青衫男子与他比较熟悉,问他,“那你第二天去那宅子了,你媳妇儿怎么办了?” 刘好挠挠脑袋,“我给她写了封信,说我接个大活儿,给的价特别高,等活儿做完了再去接她。”刘好摸摸鼻子,“几天之后她就自己回来了,说给我做饭吃来。” 听到的人就笑。 这时候伙计过来,手里拎着大食盒,“客官,您打包的点心。” 刘好付了钱跟众人道别就要走,之前青衫男子拉住他,“急着走干什么呀,在这儿听会儿热闹呗。” 刘好摆手,“不了,昨天我接那活儿一完我媳妇儿就走了,我这来买点儿她爱吃的点心去接她呢。”说完乐呵呵走了。 一个人说,“这刘好现在出发了,他媳妇儿还没到娘家呢吧。” 第2章 众人反应反应是这么回事儿,都感慨人家两口子就是有心思折腾。 感慨完了接着说刚才的话题,“这个艳曲啊,啧啧,据说美的呀,那是真美,当年一只舞就给皇子跳迷糊了,非要把大美人娶家去!” “还有这事儿呢?那这女的得美成什么样儿啊。” “不知道,连张画也没有啊。” “我听我隔壁大花她太爷爷说呀………” 桃花树下,花瓣纷纷洒洒飘下,空气中都是清甜清甜的花香。 一片片淡粉色的花瓣落在乌黑的发丝上,黑发的主人却毫无察觉,坐在树下一个石桌旁,坐没坐相,斜倚着树干,随手写着什么。 银儿端着糕点走过去,“大人,尚品居的点心,刚送来的。” 女子也没看她,拿起块点心轻咬了一口,蹙眉看手中的信纸。 银儿觑了眼她的脸色,给她倒上杯茶,“红绡楼那边差不多了,上午到的绸缎刚挂上。” 女子点头,“大金呢?” “刚才见他朝西院去了。” 女子轻轻唤了声,“大金。” 眨眼的功夫,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潇潇洒洒从外面进来,“大人,您叫我。” 银儿扶额,果然这么多年还是无法理解,无论有多远,只要她唤一声,大金必到,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女子糕点咬了一口便放下,“人齐不齐?” “霖秋带小楼出去买药材……”,说着外面传来声音,大金回头看了一眼,“现在回来了。” 女子点头,“银儿你去西院告诉她们东西拿好,一会儿带她们去红绡楼看房间,干活的兄弟全在楼里是么?” 大金回,“都在。” “那行,天黑之前搬过去。” 大金和银儿领命各干各的去,女子接着写那封信,落款:艳曲。 用竹筒封好,招来一只大鹰,绑在它脚上放走。 这个银儿,自然就是刘好在树林子里遇见的姑娘。霖秋就是刘好来谈木匠活儿时与他谈的那个管事儿的。 至于这个艳曲,自然就是艳曲了。 一个时辰后,大门紧闭的红绡楼里。 “呀,这床不错呀,真软!” “我这窗子能看见湖那!” “银儿姑娘,我和秋姐姐换下房间成吗?她喜欢我这个我喜欢她那个。” “呦,这帐子比我在魔界那个好看多了,一会儿得叫长飞好好看看!” 歪在美人榻上的艳曲睁眼,“银儿,他们夫妻俩住一屋?” 银儿还没回答,无华从楼上伸出头来,“哎呀分开住,我们知道的啦~” 艳曲起身一一扫过兴致高昂众人的脸,“不许给我惹事。” 楼上的人一叠声的应是。 走到后院艳曲有些后悔,那群大男人小男孩一个个光个上身走来走去,桌子搬过来,椅子搬过去,大嗓门撩开了吼,里里外外出出进进,更闹腾。 大金像钢枪一样站在拱门旁,艳曲靠着他颇有些头疼,不知道在人间短短几天他们到底都学了什么。 “用法术搬不行吗?” 大金沉默片刻,“他们说没有气氛。” “什么气氛?” “……乔迁之喜。” 艳曲,“……家具搬完还有什么?” 大金回,“老许要食材。” 艳曲觉得头更疼了,索性回房间继续歪着,至于食材,“全权交给老许。” “小曲,你要去人间?” “明天走。” “我在凤凰林等你回来喝酒。”男人举杯笑道,“万事小心。” 魔界漫山遍野万年不败的凤凰树,映得天空微红,火红花瓣迎着微风轻轻摆动,飒飒作响,撩动慵懒的神经。 作别男人,艳曲漫无目的走着,昏昏欲睡间,前方出现一个白衣清瘦的背影,那是个女子,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凤凰树,几乎就要露出侧脸来。艳曲加快步伐,想要看清她的脸…… “大人?大人,大人!” 艳曲睁开眼睛,银儿正趴在她床边,担忧道:“您梦见什么了?吃饭了。” 艳曲摇头,眨眨眼,眼前似乎还是那个身影,不禁长叹,见鬼呦…… 大家吃了晚饭,在刚归置好的后院,艳曲靠在软榻上,大金坚实的胸膛当靠垫捏肩,听银儿口齿清晰念着这几日的情报,吃着娇娇亲手喂点心。 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前两天银儿出去打听了一下凡人晚上都做什么消遣,结论是,女子坐在庭院里赏花闲聊,男子逛喝酒逛青楼。 当天晚上,魔界的姑娘们人手一把小团扇聊天,刚开始还挺安静,坐了一会儿无聊了就开始叽叽喳喳,说着说着闹起来了,几个几个一伙闹得震天响,不小心还烧了院子里一棵树,你说她烧的,她说我烧的,吵得艳曲一脑门儿官司,最后全部打一顿赶回去睡觉。 男的更高兴了,逛青楼,自己家就有还出去逛什么,被大金带到红绡楼又干了小半夜的活儿。 对此白凝芙很是不满,“凭什么男子可以逛青楼,女子便不行?” 艳曲沉吟半晌,觉得甚是有理,“可是男女客都接我们人手不够呀。” 银儿还在懵懂,大金已然闭眼装死,艳曲微笑,“那今天起炎君殿无论男女,都学起琴棋书画谈心唱曲儿吧!” 第3章 小五瑟瑟发抖,“我还是孩子。”区区七十多岁的年岁,十几岁样貌的孩子罢了。 霖秋搬出一大箱诗书,并琵琶古筝二胡数把,严肃道,“大人说得有理,既是要探查消息,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更何况我们这是‘清’楼,又不是‘青’楼,又不陪睡,你们怕什么。”她着重咬在两个“清”字上,试图让人意会到她的文字机关,眼角眉梢都染上得意。 众人纷纷捂脸视而不见,用以阻挡她对文字游戏的热情,艳曲优雅拍手以表称赞。 满眼的红再次入梦,艳曲拼命向着记忆中的地方跑去,想去一睹那白衣女子的真容,就在对方转身的刹那,右护法大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梦妖在人间篡改梦境,神界那边暗地里也不知在搞什么,此番是魔君钦点你去人间暗中探查,抓住机会好好做,但是切记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睡梦中艳曲翻了个身,还要大费周章开店,烦啊…… 2徐肇庆 第二日,夜幕未降,红绡楼外灯火通明,楼前红灯点满长街。好事儿的早已等在门口,戌时整,红绡楼将正式开张。 长街另一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急匆匆赶着马车,跑到红绡楼门前,少年一拉缰绳,跳下来,回头朝车里伸手似乎是要扶出什么人。 此时附近都是本城人,看这马车上华贵的料子,和拉车的马额前的标志,大多认出了这是徐家人,赶车的就更加认识了,徐家小公子,徐文临。 大家都好奇,徐家可是永都数一数二的大户,小公子亲自赶车还亲自去扶,这车里的谁呀,看这架势还要进红绡楼。已经有人开始怀疑,红绡楼东家不会是徐家吧? 徐文临掀开了车厢的帘子,众人就见一位老者端坐在车内,徐文临将人扶出来,嘴里还说着,“祖父,当心。” 嚯~徐家老太爷都来了! 这边徐老太爷脚一落地,抬头看着红绡楼就愣住了,下巴上的一把胡子抖啊抖,“一样啊,一模一样,文临啊。”老太爷瘦干的手紧紧抓着徐文临,“快打听打听,老板是谁,快去!” 见爷爷这样激动,徐文临忙安抚,“您别着急,孙儿马上就去问。” 这时,红绡楼那暗红的大门吱呀打开,众人顾不得其他,都急忙去看。就见一位身穿鹅黄长裙梳着流仙髻的姑娘走出来,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一双杏眼大大的看着甚是讨喜。 红绡楼这两扇门特别大,只开一条缝儿大家就看见了里面灯火辉煌的大厅,暗香袭来。 “银儿见过各位。”姑娘略微一福身,笑道,“首先感谢大家来捧场,我家主人初来乍到在永都宝地开店,内有醇酒美食无尽,公子佳人陪同,男子女子都欢迎光顾。” 看客们还未回神,银儿又热情道,“话不多说,咱们开门做生意要紧是吧!” 银儿回身伸手一指,随着她的动作,红绡楼那两扇大的离奇的红木大门同时向两边打开,众人全部忽略掉了宽敞的大厅,和奢华的金花台,因为一群貌美姑娘和俊俏青年正从楼上缓缓走下,或说或笑,不知是哪里的清脆铃音传出来,门口的人一时也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花!”有人突然叫道。 话音落,众人忽见眼前一片红色花瓣翩然落下,两片三片…几乎转眼间,纷纷扬扬的花瓣雨下在红绡楼门前。 众人仰起头,五层高楼顶上的灯火在花瓣后变得模糊,几乎眯了眼的花瓣后,一个男人抱着红衣女子从楼顶跃下,轻飘飘落下地面,连落花都没有惊起一片。 男人小心将那女子放下,这才看清这位样貌,人群一时间仿佛集体被扼住喉咙。是艳丽到刺眼的女子,连铺天盖地的红都成了陪衬。 女子漫不经心瞥了眼众人,开口声音冷淡至极,甚至有些不耐烦,眼神也是看滩滩烂泥一般,出口的话却是邀请。 “艳曲,恭迎大驾。” 男人扶着女子缓缓走进大厅,前方灯火暧昧美人细腰,面对被一个名字炸开锅的人群,银儿适时开口,“请吧,各位。” 红绡楼,温柔醉梦乡,美人玉膝枕。前朝多少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在这里醉生梦死,可最后这里一夜楼空,楼中人不知生死。如今再一次对世人伸出手来,这扇门一开,又不知是艳福还是血祸。 银儿看着越来越多的客人进去,叉腰点头,看来让艳曲出来当个彩头对了,当真是,“开门红!” 正在门口幻想金银满钵,一个少年凑上来,声音如蚊,“请问,可以求见刚才那位艳……艳曲姑娘吗?” 银儿见他脸通红含羞带怯那样子,乐了,“小弟弟要做我们老板入幕之宾啊,一百两金子才可以哦。” “爷爷!”少年蹦起来朝后面喊。 银儿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个老头,心说人老心不老,身体禁不禁得住啊。 老头儿扶着孙子的手走上来,掏出一摞子银票,“还麻烦姑娘帮我传个话,就说是徐肇庆。” 银儿点点银票,两只眼睛笑成元宝,“这边请二位!” 一老一小跟在她身后,听银儿介绍,红绡楼共五层,一楼大厅,散座呈环绕状,中央是金花台,用作歌舞表演。 一路走上去,二楼是包厢,供客人单独宴饮。三楼四楼便是各位姑娘公子的卧室,应主人邀约才可以进,至于五楼,客人止步。 第4章 整个五楼都单独腾出来给艳曲住,此时艳曲正倚在楼上看热闹,橘子刚剥开一个,银儿跑上来亮出一摞子银票。 “大人!有人要见你,叫徐肇庆,说是见见老朋友。”末了补充,“得有个七八十,带孙子来的。” 艳曲慢慢地,挑起一边眉头,七八十?还带孙子? 随着她一脸莫名推开徐家爷孙包间的门,便是一声脆响,茶杯摔碎一只。艳曲回手关门,抱着胳膊问明显呼吸不顺的徐老爷子,“您认识我?” 徐文临赶紧给爷爷抚后背顺气,喂了口水徐肇庆这口气才算喘上来,老爷子坐下,狐疑地盯住她的脸问,“你不记得我了?徐肇庆啊。” 艳曲只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驾鹤西去,“是不是认错人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老眼昏花,咳。 徐肇庆仔细盯着她的脸,艳曲也大方,走过去坐下,让他看个清楚,徐文临在一边瞧着,脸渐渐红了。 “我还没老糊涂,你叫艳曲,这张脸这个声音,不会错。”徐肇庆突然哽咽,“慧儿前五六年就去了,走之前还念叨,没看见你,还说你肯定活着呢……你一点没变,我们都老啦。” 艳曲虽然不认识他,但见他也并非神志不清,就道,“我确实不记得,您老可方便讲讲?” 徐肇庆知道她还是不信,也不强求,“我知道你是有奇遇的人。” 从知道红绡楼在重建那天起,永都城上下都在关注,徐肇庆也不例外,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像,两个小孩儿并排坐在屋顶,小孩儿看着也就七八岁,手拉着手,看向画外。 “那时候慧儿家住在红绡楼附近,说是爬上屋顶能看见个天仙似的姐姐,我不信呐,那天和她一起爬上屋顶等着。” “这就是你那天画的。”老爷子小心翼翼在画中慧儿的脸上抚摸,“我俩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你,我故意逗她说她做梦了,慧儿非要过去找,拉着我爬墙,我俩当时才几岁,哪知道什么红绡楼,结果还真爬进来了。” 徐肇庆记忆中的妻子灵动可爱,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不服气,拉着他爬上墙头,下面那人声音特别好听,“两个小贼?” 年幼的徐肇庆知道贼不是好东西,大声反驳,“我们不是贼!” 那人急忙嘘了一声,“别把人招来。”她笑眯眯问,“想不想吃红花糕?” 徐肇庆警惕起来,问,“你是不是拍花子?” 那人咯咯地笑,慧儿也笑起来,有些害羞地喊了一声,“漂亮姐姐。” 那人带他俩吃一种特别好吃的点心,叫红花糕,据说别处没有卖的只有她会做,从那以后两个孩子经常会偷偷溜过来和那人聊天吃点心,慧儿跟她学了一手好琴。 艳曲拧着眉头,这老爷子说什么她还没有那么在意,关键在这画,她偶尔也随手画点什么,这画上笔触线条确实与自己很像,但是她不会弹琴,也自认没什么深藏在灵魂里的天分。 徐肇庆知道关于艳曲的事情不多,他只知道两年后艳曲突然失踪,红绡楼一夜间人去楼空,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当时他和慧儿去楼前大哭才被家人发现原来他们和里面的人认识,便连夜把两个孩子送到外地去读书,长大成人才接回来。 长大后徐肇庆和慧儿特地调查过当年的事情,没人知道红绡楼为何一夜间空了,也没人知道艳曲去了哪里。 后来听说有人在宫城见过艳曲,但这样的人总也是听说,竟一个人也没能找到。过了一些年后二人有了儿女,再后来慧儿身体每况愈下,徐老也顾不上旁的了。 老爷子忆起往事,对妻子思念更甚,捂着胸口接连咳了几声,艳曲急忙让银儿去叫霖秋来。 霖秋手上还捏着酒杯,进来上下看看,塞个药丸进徐肇庆嘴里。艳曲问,“如何?你人间医术学得精不精啊?” 霖秋摆摆手潇洒离去,“死不了。” 老头儿在缓神,艳曲便同徐文临闲谈起来,小公子心性单纯,将近期怪事交待了个清楚。 送走爷孙俩,艳曲留在原地想着心思。 五界传说中,天地初开,彼时大地之上妖兽横行,鬼影重重,厮杀无数。 某日东方天空突然出现一座倒悬的仙山,原来上神不忍弱小的凡人灭亡,便下山入世,点化凡人成仙,设立仙班庇护掌管人间,又将妖兽驱赶至大地西边,鬼魂封印大地之下,还设立轮回井,生死簿,凡人妖兽身死轮回,唯有神界不入轮回,保几界和平。 传说中这两位大神是夫妻,凡人不知其姓名,后人称为天道和净世。后来在大神促成下,五界达成协议,天地暂时安定,可净世积劳成疾耗尽修为,最终灵魂散去,肉身化作福祉洒向人间,整整十三日世间无罪无恶,而后传说中天道不知所踪。 人间至今还在供奉两位大神的神像,享世代香火,称为救世之神。 据徐文临所说和近日探查,人间很多人梦到当年,神界靠天地灵气修炼,其实是抢了凡人的灵气,神仙对凡人表面庇佑,实则圈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天道和净世。 关于这点徐文临没敢多说,艳曲她们之前饭桌上倒是聊过。 娇娇觉得合理,“神,魔,妖,冥,人,五界,只有凡人,命短,脆弱,一碰就死,着实像圈里的猪,养肥就宰。” 第5章 小楼是个不顶嘴浑身难受的性子,意料之中发病道,“但是凡人和妖身死了魂魄还可以轮回啊,神魔哪个能比?身体死掉魂魄立刻消散。” 柳涟雪浑身禅意,语调空灵,“万物相生相克,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 众人眼里闪动着无知的光晕,痴痴问,“什么意思?” 霖秋,“好处不能一个人占了。” 老许不耐烦挠挠头,“不是,你们没人打算继续聊猪的事儿吗?这猪啊,肥瘦最好吃……” 无论他们如何插科打诨,眼下的局面是无法控制的,神界在逐渐失去凡人的信仰。 正出神银儿又跑来敲门,“大人!又有人要见你!” 艳曲看她两手空空,下意识问,“金子…” 还没说完,银儿擦把汗道,“大金拎走了,真是一百两金子。” 艳曲默默坐起来,银儿突然道,“大人我们不要回魔界了吧,这里好赚,楼下忙得热火朝天,我们人手居然不够,老许光花生米都炒得直蹦火星子,临时征用了小五和小楼去后厨帮忙……失算!早知道应该把你价码报高点。” 艳曲,“……” 3 ? 初遇 再次推开包厢门,里面的人见她进来,惊呼站起,鹌鹑一样聚在一处,彼此牵住衣角,保持距离又相依为命。 艳曲微笑,“我是艳曲。”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没人接话,她的目光却被这房间里的第三人吸引。 那人正站在窗边,一身雪白衣裙,脑后只有一支银白色的簪子挽住一束头发,余下乌发绸缎般垂在腰际,正望着窗外很是入神。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热烈,那人似有所感,缓缓回过身来,面色冷淡,眼中的夜色还未散去,让她仿若看见了那双眼里盛着的人间烟火,夜风挟着一缕发丝抚在那人脸侧,几乎就要搭上淡红色的唇角。 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心头巨响,满眼又是凤凰林那无边无际的红,最后只剩面前一抹白。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笑来,艳曲微微矮身,低眉顺眼轻声道,“敢问是哪位仙君大驾光临?魔界艳曲招待不周,还望仙君海涵。” 唯有清风作答,艳曲抬眼,便正对上那人浅淡的眼瞳。 身边有人出声道,“我家大人是清璇元君。” “见过清璇元君。” 艳曲这才又想起另外两人,说话的是个小姑娘,看着与银儿一般大,身旁坐着个大眼睛的少年,那少年正憨笑,“我是骄阳。” 艳曲冷静点头示好,“骄阳仙君。”天帝幼子。 与她面对面站着,骄阳登时闹了个红脸,急忙摆手,指着身边的少女道,“线儿是离……清璇姐姐的仙侍。” 艳曲依旧彬彬有礼,“线儿姑娘。” 二人忙请她坐下,推给她银儿之前备好的茶水点心,红着脸不敢看她,好一顿手忙脚乱。 待银儿又端了酒菜来,骄阳才显露出本性。席间艳曲听着骄阳东拉西扯,知道他是千岁整数生辰,求着天帝出来玩儿的,几人也是第一次到凡间来,游了江南又看了雪景,感慨人间多么有趣,九重天多么乏味。 艳曲听罢回头邀请,“也请清璇元君一同入座吧,不妨尝尝红瑶酒。” 骄阳早已忍不住喝了几杯,闻言激动,“红瑶可是魔界凤凰花所酿?” “正是,魔界带来的。”艳曲继续邀请那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骄阳几杯下肚已经微醺,见状也撒娇,“离音姐姐,过来坐嘛,从来没尝过红瑶呢,艳曲姐姐,你不知道,红瑶在九重天可有名气了,可惜是魔界的酒,大家都不敢说,私底下偷偷聊,嘿嘿,还是人间好,有漂亮姐姐还有漂亮姐姐的酒……你说是自己出来做生意啊,魔界这么好吗,还可以赚私房钱。你们这里饭菜也好吃,是魔界带来的厨子吗?还是人间雇的?你们都是半魔吧,还是第一次见到半魔诶,他们说魔界里半魔都活不长,啊,听说半魔和凡人一样不能辟谷,一日三餐还是要吃的……呜呜呜,为什么只有神魔可以不食五谷啊,不公平……” 一只手拿走他手上的酒壶,骄阳一个激灵清醒些许,停止胡言乱语,只有哭声没能及时止住,又偷偷呜呜了两声。 冷香萦绕,艳曲顺着那只白皙的手看到如雪衣袖,肩颈锁骨,最后到离音的脸。 “线儿。” 仙人终于开口,垂下的眼睫鸦羽一般。 线儿如梦初醒去扶骄阳,红着脸与艳曲告辞。 艳曲起身,动作懒散,托住骄阳手肘的手却迅速有力,“骄阳都醉了,不如留下暂住吧,多住一段时间也无碍的。” 骄阳一听这话,瞬间喜笑颜开,振臂欢呼,“要住要住,要住好多好多天!” 艳曲当即亲自扶住骄阳,叫银儿过来安排客房。 虽然不明白艳曲什么猫腻,这紧要关头居然还敢留神界在楼里,银儿还是直接在艳曲旁边依次给离音线儿骄阳安排了房间。 “离音仙君这边请。”艳曲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彬彬有礼。 离音也不计较她叫错了名号,只是微微颔首,“叨扰。” 艳曲正沉浸在她这一把干净的嗓音里,那边人家已经要关上房门。 “离音!”艳曲忙挤了一只脚进去。 离音看到那只被门夹住的脚,手上一松,两扇门大敞开来,脚的主人顺势滑入,反手关上房门。 第6章 离音侧首看她,听她问,“听闻骄阳神君也分管天惩卫队事宜,此来可有公务在身?” 自古神魔妖冥四界有协定,任何争斗不得波及人界,不得无故伤害凡人。 几界协同设立天罚场,各界均派出使者常驻,神界的天惩卫队日日监护凡间何处有异动,违反协定者,会被带到“天罚场”关押审讯,依据四界法则公开定下惩处。 而如今卫队的总领,正是天帝次女,玉耳仙君。因着某些差事,艳曲与天惩卫队接触过几次,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 九重天不养闲人,骄阳自己也说一早便被塞进天惩卫队做个镶边小兵,供玉耳驱策,趁生辰才得几日休沐。 九重天唯一的闲人,清璇元君回道,“你该问骄阳。” 她在窗边的桌旁坐下,眼睫轻抬,窗户自行缓缓打开,露出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暖色烛光擦过她的侧脸照进来,此情此景看的艳曲心神荡漾,“他醉了。” 离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说道,“我不知他的差事。” 说话间,艳曲已自觉坐在对面,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套茶具,满室静默,唯有热茶流淌。 “仙君来人间一遭可游玩尽兴?若不嫌弃,艳曲可做些安排。” 离音收回盯着茶盏的视线看向她,似乎真的在思索,艳曲愈发紧张起来。 “哪里可以看韩派戏曲。” 艳曲发愣。 这什么戏曲艳曲肯定是没听过的,但是离音问了她是受宠若惊,连忙满口答应下来,回去安排,争取明天就让她看上。 离音还是古井无波,“多谢。” 叩门声不合时宜响起,煞风景的银儿直嚷嚷,“大人快出来呀,凝芙和雁阖打起来了!” 雁阖?! 天杀的雁阖怎么来了! 艳曲头脑转瞬清明,与离音匆匆作别,直奔后院去了。 艳曲随银儿舍弃楼梯,直接从五楼跳窗,看了眼她家英姿飒爽的大金,心下直叹气,可不就得是大金才请的动这两尊大神么。 手里还捏着离音给的金子,这是她的报酬,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伸手一掏就是一颗大金元宝。 凝芙上前挽住大金一条胳膊还未开口,雁阖一个光团砸过去,大声呵斥,“给我放开!” 艳曲一甩衣袖,把两人推到一边,光团打碎,争风吃醋什么的好烦! “艳曲?我是从来不知道,炎君大人这么大的权势,管到右护法的人头上来了!”雁阖本是清丽可人的长相,此时横眉怒骂,气得面目都扭曲起来。 银儿一看,凝芙还紧紧跟着大金,这雁阖不面目扭曲才怪。 大金垂首,“是属下办事不力……” “大金哥!你跟她认什么错!”雁阖打断他。 大金被吼得默默朝艳曲靠近两步,凝芙紧紧跟住,左右她是炎君大人心腹,不怕惹大人生气。 艳曲简直要被她这一声百转千回的大金哥叫出满身鸡皮疙瘩,已经忍无可忍,“你怎么来了。” 雁阖得意,“干娘怕你们把事情办砸了,派我来监督你们!” 雁阖干娘是魔界右护法未冥卿,右护法于艳曲有知遇之恩,艳曲平日里对她也很是敬重,这雁阖仗着一身宠爱,每每都要用右护法的名号来压她一头。 她觉得好笑,“那你倒是说说,护法大人派我等来人间,是办什么事啊?” 雁阖张张嘴,也说不出什么。 “嗯!”艳曲点头,“你是偷跑出来的吧,追大金来的?”被雁阖狠狠瞪了一眼,算是默认了。 “待会儿我传书给护法大人,在收到回信之前你给我老实待着,人间不比魔界,真闯了祸护法大人也兜不住你。银儿,给她在楼上找个房间,要离我最远的。凝芙和大金随我来。其他人都散了,干活儿去!” 众人忙做鸟兽散,艳曲没来的时候雁阖还敢闹一闹,想起往日闹大了被艳曲追着用火烧的惨样,也不甘不愿被银儿领走了。 刚到楼上,骄阳冲出房门,醉眼朦胧拉住银儿还要再饮三大壶,绿豆瘦瘦小小的,扶住骄阳嘴上奉承,“哎呦贵人您有事儿喊绿豆就好了,怎还自己跑出来,摔到可怎么好,小的可担待不起呦。” 雁阖眨眨眼,有些迟疑,“这是什么人啊?”绿豆在魔界一刀能捅三个,疯了吗,这么奉承人家。 说话间楼下嬉笑调情的声音也清晰可闻,霖秋正热情地喊个什么刘公子李公子。 雁阖更是变了脸色,“你们办什么事啊,这开的什么店?!” 银儿也头痛,怕她不知轻重惹了祸,干脆细细讲解。 “我们开的红绡楼是青楼,你知道吧?无论对谁,都必须说是炎君殿的私产,私房钱!” “晚上进出千万别走前面啊,直接从五楼走廊尽头有个门,打开楼梯直达后院,就我们上来走那个,看见生人离远远的哦,小心把你当成楼里姑娘。” 雁阖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脸煞白颤声问,“大金呢?要接客吗?” “大金是护卫。大金凌晏和雄七大哥,他们三个气场太强了,也不能接客都是护卫,还有许大厨,他们几个住后院。银儿艰难道,“我们这里男客女客都有,都是喝酒唱曲儿谈心,闹事的会被大金揍,那个啥,当然你情我愿的话……那就自愿。” 第7章 雁阖想了想张大嘴,“吸收精气吗?” 银儿简直愁断了肠,“只赚银子,不吸精气,还有尽量不要用法术啊,不小心伤人就糟了,在人间闹这种事被天惩卫队发现要受罚的,刚才出来那个就是骄阳神君,也是天惩卫队的,看着要留一阵子呢,所以小心啊,千万别犯了事……不过赚的银子归我们自己哦。” “有银子赚那还挺好的。”雁阖咬手指。 总算把雁阖顺利送进去,银儿说得嘴巴发酸,揉揉下巴去敲艳曲的房门。 手指还未扣响,房门自行打开,艳曲斜斜靠在书案后头,永远一副没长骨头的模样。凝芙和大金站在一旁,也不知挨了训斥没。 “你们俩回去吧,私事我不过问,雁阖无法无天惯了,注意点分寸,别闹大了坏了差事。” 大金行礼离去,凝芙幽怨地看了眼毫不留恋的背影,给艳曲看得直挥手,快走快走。 银儿回了雁阖的差事,本想没什么事也告退了,艳曲突然坐起来,一挥手关上门,亲自拉了银儿过来坐下 “我有事问你。” 不知为何,银儿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七分雀跃三分激动十分迫不及待。 就听她家大人幽幽问,“跟我说说离音。” “清璇元君?”银儿想了想,“咱们殿里闲聊时说过一些传闻的,你没听过吗?”瞄了眼自家大人那‘再废话打脸’的眼神,银儿自觉和盘托出。 “说清璇元君就要提到三千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 “当年的天帝还不是如今这位,当时战神是如今天帝的三女儿,杀邪神君。”说着银儿自己感叹,“这名号不是一般霸气,那次大战最终以杀邪神君与当时的魔君玄帝同归于尽告终。按理说,两位当时应是形神俱灭,然而据说大战结束后,天降大雪,如今的天后,当年还是万花之神,接住了从天而降一滴未凝结的露珠,点化成仙,是为清璇元君。大战结束之后,当时的天帝传位给了如今的天帝,自己下凡去做了散仙,再无踪迹。当今帝后共有四个孩子,老大火神,老二就是玉耳仙君,老三死了,小幺骄阳,现在便多了清璇元君。天后认为她是杀邪战神的残魂,据说细心呵护她长大,又助她修炼,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嗯……”艳曲对此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有呀”,银儿接连说话许久早就渴得不行,“大逆不道”拎起桌上的酒壶自己喝了一杯,“据传言,清璇元君有了修为之后就自己搬出去建宫殿了,她把璇丝花枯萎的花丛都围了起来,日日夜夜守着。” “璇丝?” 银儿发现漏了一段,急忙补充,“璇丝是传说中九重天的圣花,只有天河畔的一片,当年杀邪战神和魔君玄帝死后身躯落在璇丝花丛上,尽数枯萎,我也是听魔界有人闲聊说的,现在只剩干树枝了。” 看着艳曲侧倚在软榻上不知在想什么,银儿忍不住问,“大人,今天的事您怎么打算的?” “打算?嗯……反正人留下了,明日再看吧。” 银儿一头雾水,“可是您今日已经把徐肇庆送回去了呀。” 艳曲…… 银儿…… 某炎君大人恍然,“哦,徐肇庆啊。” 啊啊啊,这个炎君大人她是一天也伺候不下去了! 银儿痛苦把脸埋进掌心,“大人您到底在想什么,徐肇庆今天说的那些您不是不知道吗,七十年前,您还在魔外村挖泥巴呢。” 她这样一说艳曲倒是也想起正事来,“之前让人整理过永都百姓的名录,好了没,拿来我看看。还有去找找韩派戏曲,包个场,哦不,订个清净又位置好的包间。” 要听戏?纵使银儿习惯了她家大人天一脚地一脚,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先顾着眼前的事,“名录在思雨那里,我去要。”银儿转身跑了。 不多时,银儿拿着名录跑回来,“呼,不小心把思烟吵醒了,差点被思雨咬死。” “思烟又病了?” “说还是老毛病,得歇着,霖秋给看过了。” 说话间艳曲已经打开名录翻看,手指滑过一个名字——杜相夷,“你去让大金点个靠谱的人,明日一早关店之后陪我去拜访一趟。” 银儿看了一眼,“德璟二十八年中过探花啊,嗯,时间也差不多是徐肇庆说那个时候,大人想去问问?问你的事情还是为了差事?” “快去!明天你跟大金看家,看戏就,安排在午饭前吧,再帮我在同喜楼订一桌,菜色你知道的。” 三句又绕回这个戏,活见了个鬼! 4 ? 杜相夷 杜相夷九十岁,家住城南二十八巷巷尾,是个老学究,前朝中了探花之后也为官了一年,改朝迁都的时候因发妻体弱,辞官留在永都城。 有一个儿子,不过在孙子出生后不久,儿子儿媳相继离世,现全家只剩老爷子和孙子独住,孙子叫杜蓝桥,十九岁,今年就要去王城参加会试。 艳曲在路上都同凌晏讲了一遍,凌晏提着红艳艳的礼品,面目冷峻听着。 今日一早,艳曲打开房门看见这尊冷面神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猜到了,大金能放心单独跟着的也就是他。 严格来讲凌晏是大金在人间“招揽”来的纯魔,是的,神奇的大金,他自己就是个纯魔,然后在人间,交了个纯魔兄弟,带回来跟半魔做家人。 第8章 当年大金去人间办事,回来说认识了个兄弟,常年在人间活动,投缘得很,邀请他来村里小住。 只是后来她们村发际了搬进魔界,凌晏却一步也不肯踏足,整日孤魂野鬼般在外飘荡,偶尔回村里侍弄菜地,艳曲估计除了炎君殿众人,魔界可能都没有人知道凌晏。 此人虽出身不详,不过她魔外村都是一群“丧家之犬”,谁还没有点不可言语的往事呢,大家也不深究,乐呵呵混在一起。 出行未免麻烦,艳曲戴了个人间女子的幂篱,白纱长至脚踝,走路还真是不便利。好不容易到了二十八巷巷尾,有些落漆的木门旁挂着一块写着“杜”的木牌便是杜家。 凌晏去敲门,过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杜蓝桥。 这杜蓝桥看着年少精神,身量纤长,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只是现在挑着眉毛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一股痞气,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你们是何人?” “谁?”一位白发老者也走过来。 艳曲上前一步,摘下幂篱正要开口,就见老者后退一步,俨然惊讶至极的模样。见这位杜探花的情状,艳曲也知是不虚此行了。 待几人在堂中落座,杜相夷还是惊疑不定,杜蓝桥给二人倒上茶水,艳曲已开口攀谈起来。 “杜老先生似乎认识我。” 杜相夷又看看她,“我的确认识你。”又道,“七十二年前。” “你不记得了?”杜相夷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可怎么看都是她没错。 艳曲也不绕弯子,“实不相瞒,我确实不记得了,不过最近来到永都却遇见了一位故人,提及陈年旧事,艳曲心中也甚是疑惑,今日来拜访您,也是碰碰运气。” 杜相夷沉思,“故人……徐家的吗?” “您料事如神。” 杜老笑着摆手,“那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到处打听过你,不过我怕给你惹事,便没有站出来说话。” 艳曲,“……”永都城到底还藏着多少认识她的老头儿? “不过我当年对你确实知之甚少,这些事我未曾对他人说过,若你当真想知道,我定然是要全部告知与你的。不过想先问一句,你这些年可顺遂?如今可有心上人?” 艳曲想到了什么,面上不自觉带上笑意,“一直顺遂的,有亲友相伴,心上人也很好。” 德璟二十八年,永都城。 三年一度的会试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天下读书人均摩拳擦掌,等着大展拳脚。 有信心的就想捞个一官半职,什么平步青云啊,封侯拜相啊,娶个公主郡主什么的,该肖想的不该肖想的都想了个遍。没什么信心的整天抱着书啃,从白天啃到黑夜,生怕自己没看到那块儿就出现在考卷上。 杜相夷身为个永都本地人,说不上地头蛇,可也比外地赶考来的多了几分硬气,几分从容。就拿他对催促自己去看书的老娘说得话来讲,“今年考不上再等下次么,反正住这儿,盘缠也省了。” 杜夫人气得满院子找棍子,曾经的杜小公子坏笑着跑出家门,找朋友出去浪。 朝大家常聚的临江楼走,听着临江楼像是个大酒楼似的,其实是个茶楼,东西也不贵,环境还挺优雅,是他们这群小书生的最爱。一到会试前后,临江楼一整天根本关不上门。 就在离临江楼挺近的某个书画摊子旁,杜小公子看见两个身影,高兴地又喊又叫,“马兄,熊兄!” 一嗓子喊出,两个身影齐齐回头,那看着的效果也是让人忍俊不禁,俩人,一瘦一壮。瘦的的那个像麻秆似的,一身儒衫穿的直打晃。壮的那个不像读书人,倒像是来考武状元的,那是一脸威仪,浓眉高高扬起来,身材壮硕。 此时,马兄熊兄看见杜相夷,都热情招手,“杜兄!” 他们都是仁兄,没有贤弟。 杜相夷走到两人跟前,发现他们正在看字画,瘦弱的熊兄,没错,瘦弱那个姓熊,单名英。熊英指着一副字画给杜相夷看,“杜兄你看此画如何?” 杜相夷探身去看,那是一副山景,苍茫的大山和层层叠叠厚重的白云,用笔确实不错,只是画面单调了些。 见杜相夷看了也不说话,熊英急,“杜兄,我觉得吧,应该加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更添凌云壮阔之感!” 马兄,马文政一边嚷,“杜兄别听他胡说八道,就是没画他本家,不乐意了。” 杜相夷问,“那马兄喜欢这幅画?” 马文政摇头,“不喜欢。” “为何?” 熊英插嘴,”因为没画鹰。” 马文政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推路那头去了,“说不上,就是不讨我喜欢,邪气!” “哦~”杜相夷拿起那副画审视,嘴角勾起笑来,“我还挺喜欢的。”说着就掏钱袋,“老板这个怎么卖,我买了。” 马文政摇头,那头儿熊英从路那边跑回来,兴冲冲道,“欸~我刚听说一会儿这条街上花魁要来!”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研究字画的二人没反应上来。 熊英兴冲冲又说一遍,“我说,一会儿有个花魁要打这儿路过,咱们在这儿等着看看吧。” “花魁?”杜相夷很无知,“永都的?没听过。” 马文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叫艳曲,艳曲是不?“ 第9章 “是是!我刚在那边听说今天晚上宫里设宴,皇上听说红绡楼艳曲舞艺天下一绝,所以接到宫里去献舞。” 马文政受不得这个,涨红了脸怒道,“让一届风尘女子,在国宴上跳舞,像什么样子!” 熊英给他扇风,“马兄消消气。”一边对杜相夷挤眉弄眼,“要不要看看呐。” 杜相夷也想起来这个艳曲了,是挺有名来着,据说大皇子不还看上她了么,当然这种传闻不可信。没见过这个艳曲,传闻里她再怎么倾国倾城,杜相夷也不相信,多半是为了抬高身价的谣传。 几个人正大街上站着,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远远的,街道另一边,一架八人抬的轿辇朝这边走过来,前后宫里侍卫队开路,排场大得很。 中央宽敞的轿辇挂着华贵的红绸子和红纱,随着清风一飘一扬,荡得人心慌。 走到近处,方见轿辇中央端坐着一个女子,穿着比红纱帐还要明媚几分的红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放在艳红的衣料上,煞是刺目。女子下半脸用红纱遮着,看不真切,只余一双眼半垂着,似乎想着什么心思又似乎只是坐着。 不知为何,她那样安静的坐着,杜相夷却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那美人已经微笑着将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这就是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杜老爷子认真地跟艳曲说。 艳曲,“……” 杜蓝桥噗嗤乐了,“老不正经,这叫见面?” 老爷子脸红了红,“我一把年纪,还不行我从头回忆了?” 二人忙道,“您老请!” 杜小公子跑出去一趟,不但买到了喜欢的画,还看到了美人,心情甚是好,当天晚上就被杜老爷按住一顿修理。 入夜,杜小公子露着受伤的屁股趴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赏着月亮,回忆美人。一阵风呼啸而过,杜小公子打了个冷战,哆嗦着打算把裤子穿好回去睡觉。 正提着裤子,一个诡异的人影从墙那边翻过来,给小杜吓了个结结实实,手一松,裤子掉了。 人影直接冲过来,小杜才看清,那是两个女人,确切说是一个女人背着另一个女人。 而被背的那个女人,虽然只有一个小侧脸,小杜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艳曲是哪个?那姑娘冲到小杜面前,嘶声道,“别出声,带我们进屋,不然杀了你!” 小杜这才注意到,女子手里握着刀,刀刃还碰巧架在他脖子上。 小杜点点头,想帮忙扶着艳曲,他心里倒没别的想法,就算没有武力威胁他也一定会帮这个忙,惹祸上身什么的暂时不考虑。 说这一段期间,杜老爷子被孙子鄙视无数次。 本来背着艳曲的白衣姑娘还一脸戒备,硬是被小杜的主动殷勤给弄没话了。小杜带着女子把艳曲放到自己床上,还把门关上。 这才看清,白衣女子看起来年纪真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白衣上血迹斑斑,杏核眼冰冷。 小杜本想过去看看艳曲,却被女子整个挡住。而艳曲全程都是昏迷,女子掰开她的嘴给她吃了两颗药丸。小杜忧心,“她怎么了?” 女子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小杜又问,“你怎么一身血?” 女子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艳曲,借着缝隙,小杜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女子,真是一张好看的脸。好看到小杜完全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即便是昏迷着,苍白如纸,也硬生生看出几分艳色来。 忽然意识到什么,小杜倒抽一口气,“她?不会….” “是,血都是她的。”女子不停的帮艳曲擦汗,帕子尾端落到艳曲胸前,很快被染红。 “我去叫大夫。”小杜转身便跑。 “站住!” 小杜一个激灵站住。 “有我在,不需要大夫。”女子给艳曲擦着额角的细汗。 退走回床边,女子不再挡着他,小杜走近了一些,看着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艳曲,忧心忡忡,“她不是进宫了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白衣女子皱眉,“你认识她?” “见过一次。” 这时,床上的艳曲哼了一声,两人都赶紧凑过去。 艳曲缓缓睁开眼睛,转动视线看到了白衣女子,她皱眉喘了两口气,“闻歌。” 小杜还真的知道一个叫闻歌的女子,赵闻歌,这着实又让他惊讶了一把。 赵闻歌拉着艳曲的手柔声道,“你先歇着,现在是安全的。”拍拍她的手,“放心吧。” 艳曲看着赵闻歌,小杜不明所以,跟着瞎瞧。就见艳曲看着看着,原本就说不上多好的脸色突然又灰败几分,她猛地抓住赵闻歌,“他怎么了!” 赵闻歌一时没答话。 艳曲又问,“他怎么了?”继续沉默。 艳曲的眼圈迅速红了,眼泪夺眶而出,一瞬间湿了整张脸,突然不管不顾揪住她,“他怎么了?你说话,闻歌!赵闻歌!” 赵闻歌一把钳住艳曲,艳曲不再吵闹,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接着,小杜听见赵闻歌轻轻说,“死了。” 说实话,小杜活了十七年而已,从来没见过谁那么伤心,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只有呜咽。像是一盆热油倒在喉咙,听得小杜胸口发堵,眼眶也有点发酸。 第10章 5山景图 杜相夷回忆着道,“第二天你醒了以后不吃不喝,当时宫里派出好多官兵挨家挨户搜查,说是抓刺客。那天我去想通知你们,虽然赵闻歌什么也没告诉我,可万一真是抓你们也好做个准备不是。” 艳曲心里点头,老爷子仗义起来是真不含糊啊。 “结果怪事儿就来了,我没找见人。” “没找见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俩手一摊,“就是人没了,当时我就以为你们走了,紧接着官兵进来搜一遍,没搜出什么来也就撤走。” 众人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事情。 “然后我再回我那屋啊,艳曲还躺在床上,赵闻歌就坐在床边。” 杜蓝桥道,“那是躲起来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官兵把家里搜个遍,这人能藏哪儿呢?而且,我发现……那幅画……” 杜蓝桥紧张,“画?山景没鹰那幅?” “嗯!”老爷子点头,“我第一次进去,就是官兵来之前我没找见人那回,画上山峦间多了两道人影,一红一白。” 屋里诡异地沉默了。 老爷子也是看气氛正浓,接着说,“后来两人出现之后,画上的两个身影又消失了。” 杜蓝桥首先提出质疑,“是不是眼花?” 老爷子坚定摇头,“那时候我还年轻,而且那幅画就挂在门正对的墙上,一眼就看的见,再说,一红一白两道影子,再怎么模糊,在一大片黑压压的山峦之间还是比较显眼的。” “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艳曲问。 “那之后红绡楼人去楼空,我中了探花之后入朝为官,朝中对当年宫宴之事三缄其口,似乎是什么禁忌,之后高元帅起事,永都就乱起来了。” 艳曲沉吟片刻,心说这事儿一时半刻是理不清了,又问老爷子做梦没。 杜相夷一听还真知道,“我那好友,熊英就做梦了,神神叨叨的,不过我一直没有,你若是想问可以稍坐一会儿,他每日都来与我下棋。” 艳曲自然说好,杜蓝桥又端出一大堆点心零嘴来,几人吃着闲聊。 老头儿突然叹了口气,“七十年啦……七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你一点儿没变,你和赵闻歌啊,跟我们不一样。” 艳曲倒是想起来,“对了,赵闻歌。” “哦,说起赵闻歌我知道她,也真是个传奇。”杜蓝桥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展开扇了扇,年纪轻轻还有点风流的意味。“她是前朝礼部侍郎家千金,按照爷爷方才说的那个时间,她当时应该年近四十了。” 怪不得刚才老爷子说她和赵闻歌跟他们不一样。 “不知道你们听过一句话没有。”杜蓝桥清澈的声线不疾不徐道,“赵家有女闻歌,永生二八,与国同寿。乃我国福祉,特封国仙,见国仙如见朕。” “这是当朝开国皇帝高麒桢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据说赵闻歌她可是看着高麒桢长大的,亲手扶持他登上帝位,甚至给他送终,还看着他子孙一代代登基。”他比了个八的手势,“但是永远是二八年华的样子……就是可惜啊,高家的皇帝都命短。” 杜相夷咳了一声提醒杜蓝桥不要乱说话,杜蓝桥又笑嘻嘻过去讨好。 赵闻歌此人对人间来说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艳曲这里显然不算什么,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艳曲和赵闻歌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并且……“赵闻歌还活着。” 杜蓝桥耸肩,“与国同寿,当今皇帝还姓高,应该是在的,不过也没听谁见过。” 说话间传来敲门声,杜蓝桥跑去开门,便听一老头儿哈哈大笑,“老杜哇,我得一绝妙棋谱,今日定要将你杀个片甲不留!咦?有客?那我……” 杜相夷喊他,“无妨,就等你呢!” 炎君殿第一管事,霖秋曾说过,她家大人最大的优点是万事不挂心,通透豁达。最大的缺点是万事她真的不挂心,乱没有心肝。除了带领大家活下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引得她愁上心头。 可这邪了门的永都城,短短两天,离音就不提了,先来了个徐肇庆,又出来个杜相夷,接下来这个熊英,才是真的让艳曲一头雾水。 熊英老头儿弄明白来龙去脉之后,摸着脑门儿问艳曲,“你是谁啊?艳曲是谁?” 莫说艳曲,连杜相夷也头大,“老糊涂了,艳曲你不知道?当年就你蹦跶最欢!” 熊英盯着艳曲左瞧右瞧,还是摇头,那样子也不像有所隐瞒,是真的一头雾水。老头儿纯真又疑惑,“红绡楼哪里有艳曲,当年花魁叫映红啊。” 映红又是哪个?听都没听过!杜相夷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今天不是他傻就是我傻。 抛开这糊涂账不提,艳曲趁着老头儿没彻底糊涂之前抓紧问了梦境一事,说起这个熊英还是条理清晰的。 “大概半月前吧,突然有一天就做梦了。便是传说中净世大神救世之后,人间来了一位叫留山的大神,我依稀记得她做了些有违天道之事,后来妖魔横行,人间哀鸿遍野。” 老头儿说起来还颇有些心有余悸,“那场面真是可怕啊,好几夜惊醒过来,也记不清楚来龙去脉了,就是那个,人间炼狱的场面,真是,诶。” 杜蓝桥自小博览群书,无论是正经典籍亦或是乡野话本,都没有这位留山大神,更枉论这场人间灾难。出于严谨,小先生询问爷爷,“未曾听说过留山这位大神,是吧?” 第11章 前前前前不知多少任杜探花郎点头,“是,此事并无记载。” 熊英还在后怕,“我也不知怎的了,吓得几天睡不好,后来左邻右舍一打听,做梦的不少,但是没有跟我一样的,大家担心是什么神谕,后来约着一起去神祠上香,请上神明示。说来也怪,近几日确实不再做梦了。” 出门的时候杜相夷将人送到门口,看着艳曲欲言又止。 “老爷子有事?”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颤了颤,正要开口,杜蓝桥捏着两本书,风一样从几人身边刮过,“艳曲姑娘,改日我去你们那儿玩儿,今天赶着上课,失礼啦啦——”年轻人腿脚好,转眼已不见人影,只听见一路哀嚎远去,“迟了迟了,啊!” 杜相夷哈哈笑了两声,一摆手,“回吧,今日之事莫要挂心,过去便是过去了。” 艳曲点头,“多谢杜老赠言。” 送走了人,熊英还叫,“快来下棋吧,一把年纪还学人小年轻依依惜别,老不羞。” 杜相夷直摇头,这老糊涂还有脸说别人。 想到艳曲,原本想问她这些年际遇如何,怎么活下来的,往后有何打算,看到杜蓝桥之后这句话便如何也问不出口了。各人有各人命数,大家不过萍水相逢一场,还是不要追根究底,小蓝桥太年轻,恐怕会在另一个世界面前失了平常心。 杜家这一遭意外收获,返程的路上艳曲想着心思。 “梁记蟹黄包,刚出炉嘞~” 艳曲这才发现此时已是辰时,早点铺子上食客零零散散。 凌晏正沉默走着,就见他家大人突然拐到一旁的早点摊儿,“装一屉小笼包,还有什么招牌?” “哎呦!”那小二一抬头看见她幂篱加身的打扮,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应该不怎么出来吃的,就热心道,“咱家小馄饨也不错,加点葱花香油,是咱永都城一绝,一笼蟹黄包您再配个红油土豆丝,来碗小米南瓜粥,您这样的姑娘家两个人吃刚刚好。” 听了最后一句,艳曲甚是愉悦点头,“按你说的装好吧。凌晏,付钱。” 被临时拉来充当护院和丫鬟的凌晏认命付钱,等小二装好又自觉去接,没想到艳曲上前一步自己接了过来。 凌晏抱剑看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能看出心情甚好来。 回到红绡楼的时候早就关店了,二人从后院进去,凌晏直接回房睡觉。 艳曲则是拎着早点站在了离音房门前,一盏茶的时间都在思量,她醒了没有?堂堂仙君应该不爱吃人间早点,找她吃饭会不会冒失了? 厉雷风行的人难得犹豫不决,房门却从里面缓缓打开,离音不知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拉着窗帘的房间昏暗,一朵没见过的花悬浮在中央,发出柔和的光。 离音正端坐在那花后面,看着她,“有何事?” 一扬手中的食盒,艳曲提步迈入,“忙了一早上,找仙君一起吃早饭呀。”说完就已经自作主张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香味渐渐蔓延开。 确实香,在离音默许下,仙魔二人就这样十分自然地同桌用餐,梁记的小馄饨确实好吃,小笼包也不错,一口下去汁水鲜香,馅料饱满。 艳曲喜欢人间美食,她红绡楼的徐大厨也是半魔,在人间厮混多年,做得一手好菜。 离音吃东西不快,慢条斯理的仿佛有没有这一口都无所谓,当然对于神仙来说确实是无所谓。艳曲借着璇丝灯的光亮偷偷瞧她,眉眼单看其实是柔和的,她给人的疏离感主要在气质和那双淡色的眼。鼻梁纤巧挺立,一双薄唇因为进食有些水润的淡红,肌肤白到仿佛一碰就会出现裂纹。 传言都说清璇元君冷心冷情生人勿近,不过亲眼看到她,愿意陪骄阳满人间折腾,愿意住在魔界的地方,甚至愿意跟她一起吃一顿人间的早饭……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被这样直白的目光注视良久,离音终于回应了她一眼,“为何看我?” 艳曲跟她对上眼睛,就觉得周身发麻,敛目盯小笼包,“抱歉,艳曲冒犯了。” 离音疑惑看着她头顶,不太明白为何要道歉,为何冒犯,不过习惯了沉默的清璇元君并未究根问底,沉默用餐。 璇丝灯散发微弱的光芒,跟它的主人一样,单单是放着便能沁人心脾,就连终日萦绕在心头的一点躁郁都被疏解不少。艳曲便更想赖着不走了,一个包子恨不得掰成八瓣慢慢吃。 准备出门去看戏的时候骄阳还没起,艳曲委婉暗示线儿留下来陪骄阳,还未来得及暗喜,解济来了。 前有雁阖后有解济,煞风景的实在是太多,艳曲只得让离音稍候。 线儿趴在五楼偷偷看着,就见一蓝衣青年,身姿挺拔眉目温和,他一扬手十分开朗,“母亲派我来看着雁阖。” 艳曲关上门,皱眉看解济,“大人怎会派你来?” 解济摊手,“大概,亲生的克制干的?” “燕婉姐呢,怎么没一起?” 说到这个解济嘿嘿一笑,清俊的脸上平添几分猥琐,“我自己偷偷来准备一下,咳,聘礼什么的……” 难得见他老脸微红,艳曲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讲起正事来,“雁阖住走廊另一头,今晨还嚷嚷要逛街呢,你就陪她去吧。” 解济临走还在,“凌晏呢,我凌晏兄弟让你藏哪儿了!” 第12章 “滚滚滚,在后院儿睡觉呢!” 领解济去后院,艳曲干脆又把雄七从被窝里拎出来,让他去王城找赵闻歌,雄七光着膀子红着脸简直要哭了,“我的名节!” 艳曲转身去了隔壁大金屋,大金睡觉都穿戴整齐抱着刀,在艳曲敲门之前先出来了,艳曲让他去查一下杜相夷说的那幅山景图,最后皱眉加了一句,“那个熊英也查一下。” 这样那样交待完,终于长舒一口气,现在谁也不要打扰她看戏,回去楼里,叫上离音去城北。 那头小怜儿绿湖她们在艳曲回来之前就吃了早饭,她们通常都是边吃饭边交换消息,既然艳曲没来,便将昨夜探听的情报都收集放在了艳曲房间。回去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出来点人要去天山赏雪,见骄阳已经醒了,在走廊里跟线儿对脸发蒙,索性拉上一起。 【??作者有话说】 艳曲:谁都不要打扰我看戏! 银儿: →_→你那是想看戏吗 6 ? 苦荞 银儿订的是城北的梨落苑,也是永都城有名的老字号,距离同喜楼不远,出来走几步就能吃午饭,艳曲很满意。 因为是同离音一起出来,艳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戴幂篱,于是这个早晨,永都城的大街格外安静,路过之人明里暗里打量她二人,无人上前搭话,也无人大声说话。 艳曲“……”她在永都城不说是人尽皆知,也得是个“满城风雨”了,于是这“风雨”就一路飘到了梨落苑。 上午看戏的不多,雅间格外安静,艳曲替离音要了干果点心,点了一壶苦荞茶,倒上一杯推给她,笑言,“解腻。” 离音点头道谢喝茶,三步流畅自然,然后便不再言语。艳曲也只好闭嘴,专心看戏。 据昨晚提前看的书上说,韩派历史悠久,起初是一个姓韩的人写的,因为词句和故事格外缠绵动人,后来渐渐被称为韩派,如今已经遗落不少,她们今天看的第一出叫,卖扇女。 讲的狼妖和凡人卖扇女的故事,悲剧很老套,狼妖去渡劫时女子被人掳走做小妾,后来又被人害死,女子死后一直徘徊在忘川河畔不肯投胎,她要等狼妖回来。 可那是妖啊,哪里那么容易死,艳曲正想着,就唱到狼妖被烧死了,在忘川遇见了女子,可惜二人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忘记了彼此的模样,一个只记得自己在等人,一个只记得要找一柄扇子。 不过结局还算圆满,一起喝孟婆汤投胎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听见有别的客人在哭,艳曲倒是没有觉得多悲伤,可能是因为戏里描写悲剧的过程很少,大段都是卖扇女死后在忘川等待时候的故事,从起初对害人者的恨和对狼妖的爱,到后来逐渐平静,思念,在漫长时光中的恍惚,遗忘,直到最后喝下那碗孟婆汤,她也没有记起爱人的样子,但是在狼妖站在她面前的一瞬间,执念已消,等的人还是见到了。 注意到离音全程没有发出声音,艳曲贴心喊她起来走动,“坐久了腿要麻。” 她虽然不说话,但是听话。 于是还算宽敞的包间里,离音慢慢走着,艳曲亦步亦趋在她身后一步,心中默数她的脚步,视野里始终有雪白的衣摆,轻轻摇动。 楼下的哭声停止了,寂静中艳曲问,“为何想看这个?”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艳曲离她足够近,看见了疏离之后,她眼中的纯净。 她不懂戏里的感情。 “韩书扬的旧识,托我来给这出戏送个结局。” 无暇眼眸的人离开了,重新坐回位置上,艳曲面对骤然空白的空气缓了缓神,才反应上来,韩书扬姓韩。 离音拿起桌上的节目名录,艳曲记性极好,只扫了一眼,不用看她也记得下一出叫《一世为妖》,这一部是个开放结局,给人希望和遐想。艳曲看着离音递过来的东西,哑然失语,没有希望也没有遐想了,这出戏在几百年后终于迎来了悲剧结局。 这故事八成是真的,是离音认识的人,但是她的眼里依然清澈,无悲无喜,人性七情六欲,真的沾染不到她半分。 艳曲没有问她为何不一进来就去送,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也许她还是想看看痴男怨女的,有一丝好奇都是好事。戏也不用看了,艳曲压下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带她去送结局。 方才哭得最伤心的几个姑娘正在大堂中休息,姑娘们,待会儿你们要哭得更惨了。 最后也没看成她们哭得惨不惨,因为离音送完结局便离开了梨落苑,虽然时间还早,艳曲试探着问,“我在同喜楼订了酒席,要去吃吗?” 没有心的清璇元君同意了。 落座之后小二问上什么茶,艳曲还未回答,清璇元君对她道,“要方才那个。” “是苦荞。” 没有心,但是约饭必应,一次就爱上苦荞茶的……清璇元君,倒是好养活。很好,艳曲安慰自己,形象很立体,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没有人味儿……是糖醋味儿。同喜楼的糖醋里脊立大功,清璇元君很喜欢,没说话,但是看得出来很喜欢。 “生怎么会是苦呢,出生是喜事啊!”一回来就听见骄阳在崩溃。 听了七嘴八舌夹杂着废话的消息才知道,起因是骄阳在外面偶然听到有人说人生七苦,别的都好说,骄阳最不懂的是生为什么算苦。 第13章 艳曲抬手,一根细细的烟杆出现在手中,纤长的手指拨动,烟杆灵巧转了几圈,艳曲幽幽道,“若是不苦,你们神仙下凡轮回为何叫渡劫呢?” 骄阳无言以对。 霖秋拧眉念她,“怎么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魔界有一阵时兴抽烟叶,艳曲不知怎么也鼓捣了一个烟杆回来,偶尔跟右护法出去杀人回来会点一袋,虽然没吸几口,坐在甜腻烟雾间的艳曲实在艳丽又颓靡,看得人心慌。 艳曲转着手中的烟杆笑了笑,“顺手拿出来转转嘛。”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杀人害怕才回来点烟叶,其实她是兴奋,见了血的艳曲,兴奋地想把天地也洒满鲜血,她需要一个东西让自己冷静,霖秋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艳曲侧身单手请离音先行,自己跟在后面,晃悠悠念着,尾调带着不祥的味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银儿搓搓胳膊,“怎么感觉大人开心又不开心的。” 雁阖小声嘟囔,“疯子。” 第二日一早外面就在噼里啪啦,绿豆去看了说附近有一家娶亲。 这么说众人可就不困了,三口两口扒完早饭准备去凑热闹,艳曲打了个哈欠,吃咸蛋黄粥,“小骄阳,姐姐带你去看新娘子好不好?” 骄阳一哆嗦。 “怎么,不是对凡人感兴趣吗。”艳曲凉凉地笑,手上却没停,又给离音挖了个蛋黄,“人生除了七苦啊,可还有四喜呢。” 雁阖兴冲冲道,“我知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完瞄了眼大金,大金在人间的时间最长,应该是,喜欢人间更多一些的吧。 抬杠教教主小楼紧随其后,“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仇敌。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同名!” 绿湖优雅挽袖子,“你们吃,我来。” 绿豆乐颠颠抄凳子,“姐,我帮你。” 抛开被按住痛揍的小楼不提,其余人收拾收拾准备去凑热闹。 娶亲的是周家,未免事端,她们还是用法术做了些伪装,很低调站在人群中,随大流一起看着新娘花轿来的方向。 艳曲却心猿意马,因为左手边的离音。偷偷看了一眼,浅绿色的外衫,显得人更加纤细也添了一分说不出的柔和,头发也取上层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下,银制的发簪是自己的,下面晃动的几缕坠子简直晃在她心上。 出门前细致的霖秋说伪装一下时,大家纷纷自行伪装,清璇元君明显需要消化一下,于是热心的炎君大人出手了。 发饰是直接从自己头上取下来的,线儿见离音没有反对的意思,自然地接过去帮她挽发。 艳曲随手挽好自己的长发,细长的烟杆插进发丝间,两指捏住两端轻轻一拧,变成了一个造型扭曲的发簪,看见的无不佩服自家大人的奇妙灵魂和一身牛力。 至于衣裳,随便换个黄色的低调样式,面纱遮脸。但是离音的……“白衣观礼怕是不太妥。”艳曲说着,一只手指轻轻抵住她的肩头,像是绿色染料滴进水里,只有自己听见心头“咚”地一声,指尖下泛起阵阵绿色涟漪。 站在人群中的艳曲手指在衣袖中蜷缩,握在掌心,只是挨了一下衣服,应该是没有温度的,但指尖分明是烫的。她想,幸好选择了戴面纱。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来了!” 人群霎时沸腾起来,欢呼的,拍手的,洒花瓣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轿子里是他未来携手一生的妻子,队伍走到近处,周家点燃了爆竹。 骄阳没听过,吓了一跳,被几个姐姐围着取笑。 艳曲看离音面色如常,应该是没有吓到,但是爆竹的烟太呛,眼看要飘过来了,大声提醒离音躲开一点,震耳欲聋的响声和欢呼声里,清璇元君盯着艳曲张张合合的嘴唇,努力分辨她在说什么。 艳曲一把拉住她的手,拽到远离硝烟的地方,趴在她耳边大声道,“烟很呛!”后者对她点点头,视线相接,艳曲烫了似的放开手,她身上是香的,草木香,发簪还回来的时候,也会沾上这个味道。 “这林家小姐是不是在哭啊?” “毕竟出嫁嘛,都哭的。” “什么出嫁哭,我就住她家后院,她昨天去梨落苑看戏,昨天哭到今天了。” “什么戏啊这么惨?” “别提了,我去看了……” 新娘下轿了,一阵微风吹着盖头晃呀晃,艳曲弯腰找了个角度看,确实是昨天哭得最惨那姑娘,俩眼睛肿得桃子一样,真是造孽啊。 白凝芙被烟呛得直咳嗽,对于艳曲弯腰看新娘的举动十分嫌弃,“你怎么登徒子一样。” 拜堂送入洞房之后,骄阳十分关心,“洞房花烛夜要开始了是吗?” 他的绿湖姐姐语重心长制止他,“可爱的小阳阳,你只能欣赏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用法术隐身也不行,这是道德问题,什么?天河里能看到?你们这群神仙啊,真是不讲究,回去向你父亲提个建议,修订个律法吧,偷窥凡人的罚到人间轮回,被人偷窥。” 艳曲没理会他们插科打诨,她的目光被一个男人吸引了,“那是什么人?” 思雨正在身边,她辨认了一下,“刘义,妖刀刘义,永都城的名捕,好像就住隔壁。” 第14章 艳曲点头,平静甩出一句,“他身上有血和尸体的味道。” 她对死亡和血比较敏感,不是普通人闻到那种血腥气和尸臭,炎君殿的人不知道她说的味道是什么,反正没有人闻到过。思雨也点头,毕竟是名捕头,可能刚抓贼回来吧。 “这个味道浓的,除非是天天搂着尸体。” 一句平地起惊雷,倒是没叫外人听见,近处的自己人都不好了,人家这边娶亲,他在隔壁藏尸?还日夜搂着?什么癖好? 刘捕头成功引起了炎君殿上下和骄阳神君的注意,骄阳神君表示,他要手持天罚场令牌合法偷窥,鼻青脸肿的小楼极力自荐,“需要征用民间力量吗?” 7 ? 南生 因为不知底细,他们决定谨慎一些,夜探刘义家。 骄阳斗胆求上了离音,说是增加战力,那艳曲是一定要去的,那大金就一定是要去的,那雁阖和凝芙是一定,不准去的,容易吵起来误事。 小楼也没有被征用,骄阳说如果小楼突然犯病,他可能会忍不住揍他,影响偷窥。 线儿被艳曲甩给绿湖去玩儿,线儿隐隐察觉到了来自炎君大人的森森恶意。 面对大家的失望,骄阳只得保证,“有机会带上所有人一起凑热闹。”这才顺利出门。 一行四人先用法术隐身,又悄悄摸到刘义家屋顶,隔壁周府酒宴正酣,这边有点声音也不容易被察觉。刘义家里亮着灯,骄阳用法术悄悄拨开瓦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来对付刘义用简单小法术足够了,跟艳曲凑过去看。大金专注跟艳曲,离音看隔壁的酒宴发呆。 就见下面刘义在擦一把泛着诡异红色的刀,妖刀刘义,这就是妖刀了,刘义看着三十来岁,身量魁梧,白日里那一眼虽然看着有些颓废,但是目露精光一看就是高手。 “还有尸体味道吗?”骄阳用秘术传音问。 艳曲不答,眼睛盯着里间的门口,骄阳也下意识屏住呼吸,就见一个黑色的衣摆,然后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尸体。”艳曲低声道。 骄阳一哆嗦,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越看少年越觉得诡异,就听少年说,“师兄,怎么不去喝喜酒。” 刘义放下刀去拉着他坐下,“杀气太重,冲突人家喜宴。”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到他,少年低下头不再说话。 艳曲秘术传音问骄阳,“会冥界的法术吗,探一下他魂魄在不在?” 骄阳遗憾摇头。 耳边的风一滞,草木香贴近,离音道,“魂魄在。” 凉风又起,艳曲顾不得别的,魂魄在怎么还浑身死尸味儿,这感觉就像他本人就是一具尸体。离音既然说了,魂魄就一定是在的,就看这个刘义到底是弄了什么幺蛾子。 她们蹲到人家熄灯睡觉,两个人的床是头对头,通过只言片语也知道了少年叫南生,是刘义师弟,多余的也没了。 离开刘义家骄阳还在思索,“那个南生睡觉怎么都不脱衣服啊。” “脱衣服?你们还是去看洞房花烛了!” 艳曲一把拍开咋呼的雁阖,闻到八卦味儿的都聚后院来了,一批又一批,骄阳连续说了好几遍。最后人潮散去,思雨还托腮坐着,艳曲靠在软榻里,盖着毛毯,“有何高见?” 思雨也说不出来,毕竟是转述,“下次带我去看看吧。” 待红绡楼重新恢复歌舞升平,艳曲敲开了清璇元君的房门。 艳曲找离音目的就一个,学冥界法术。 离音也未多话,直接教了,“我学艺不精,南生的魂魄有些……”艳曲耐心等她想,离音最后斟酌出一个字,“老。” 从离音那里学到的法术叫探魂术,除了探查魂魄是否在躯体上,还可以看到魂魄轮廓,当然艳曲回去还要自己多修炼。 看着对方冷白的脸,其实她是有一点好奇的,“这是在哪里学的?”骄阳可不会啊。但话出口艳曲有些后悔,太冒昧了,刚学了人家的东西。 离音倒是没什么反应,“云归教的。”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艳曲在记忆中捕捉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离音又加了一句,“水神,云归。” 云归,《一世为妖》的女主角。 新的疑问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你们俩关系很好吗?” 离音蹙眉。 艳曲诱导,“跟我们比如何?”见她摇头,艳曲心都凉了,不如吗? “不知道。” “……哦。” 最后一个问题,“水神怎么会冥界的法术?为什么教你了?”好吧,是最后两个问题。 “她跟冥界来往多。” 嗯,属于一个问题也没回答,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艳曲自觉有些过分了,告辞前问离音要什么谢礼,离音也说不出,那样子倒不如是根本没想她的谢,艳曲只好自己看着办。 门一打开,外面是骄阳圆溜溜的大眼,满面求知,“艳曲姐姐,你说周家公子今晚会不举吗?” 艳曲,“……大金,给我揍小楼。” 法术这事上欠了离音一个人情,艳曲这两日时刻想着拿什么做谢礼,倒是骄阳,游山玩水也不想了,什么四喜七苦也不念了,整日满世界摇人查这个刘义。 最后居然把鬼差给叫来了。 第15章 这晚他们跟踪刘义到神祠,他们乌泱泱一群人,除了没什么兴趣和要留下看店的,剩下都来了,站满了祠堂的空地,幸好是都用法术隐身,不然要吓死谁。 永都的神祠规模不大,殿中也只有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隐约看出是个温婉女子形象。 “是净世大神像。”骄阳道,“但是雕功不太好。” 艳曲还在四下打量,刘义此时就跪在神像前,闭眼也不知在干嘛,两日没见刘义更加憔悴了,双目赤红。大家纷纷看骄阳,骄阳也懵,“我昨天开始就找人帮忙去了,也没跟着他。” 人群中只有离音并不看刘义,只是仰头看着面前的神像。 大殿外又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南生匆匆跑来,还是那身黑衣,看见刘义松了口气,“师兄……”刘义睁开眼,不回头也不答话,艳曲敏锐地察觉他身上的感觉更沉重了几分。 可接下来,南生说出的话却让满屋子的人愣住,他说,“新的神像?” 刘义左右看看,疑惑地回头,“神像?” 顺着南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刘义还是一头雾水,艳曲她们却清楚看见,是骄阳请来的白面鬼差,正垂首站在昏暗的角落里。 跟少年视线对上的瞬间,鬼差裂开嘴笑了。 南生呆了一下,而后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一边喊着有鬼,一边拉开衣带拼命要把整个人拢进外袍里,手忙脚乱间突然又大哭起来,看着像是要崩溃了。 刘义一把揽住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单手从衣襟里摸出一把符纸来,先抽出一张按在少年额前,南生终于不再大哭,小声呜咽着,看着还没有清醒过来。 “呦~捕头用符,可新鲜。”艳曲笑着回头问,“这有什么可怕的。” 烛火昏暗跳动,她一身血红衣衫,白面红唇,歪着头看人的时候脸上是饶有趣味的专注,问这句话时候皮笑肉不笑…… 骄阳清了清发紧的嗓子,“我……我也有点害怕了……”闪身躲进思雨身后,呜,姐姐救命。 骄阳请来的外援鬼差大爷还在神秘莫测地笑,也不说话。骄阳小声解释,“他的其他分身还在到处抓孤魂野鬼呢,共用一个意识。今天是我用天罚场令牌借调的,看来不虚此行,鬼差哥哥很感兴趣。” 那边刘义燃了张符朝前方掷去,好巧不巧正丢在离音脚下,将将沾到裙角。刘义脸色大变,下意识搂紧了发抖的少年,强忍住颤声问,“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见此艳曲也猜到了,这应该是一张可以令他们隐身术失效的符,只是作用范围有限还不能看到他们所有人。艳曲三两步挨到离音身侧,为确保被看见,半边身子都与她贴在一处。刘义又惊又惧,燃符祭出一把通体血红的刀来。 “哦~”艳曲大悟,“我说怎么只见刘义不见妖刀,原来在这里。” 眼见这两个凡人要吓死了,艳曲也不做解释,慢悠悠挨紧离音,“刘捕头又是为何深夜来此呢?还有这位小兄弟。”艳曲看向少年,少年已经停止哭泣,披着外袍发愣地看着艳曲,袍子内部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 艳曲微笑,“小兄弟的外衫精致,哪里买的?” 刘义握紧手中刀,红衣女鬼他不怕,大不了殊死一搏,他这些年的道行就是对上猛鬼也够对方喝一壶。但是……他看向艳曲身后,只露出半边身体的白衣女子,这种神圣的威压,手下更加用力,恨不得将少年折起来藏入怀中。 艳曲闲闲回过头来,对离音耳语,“他怕你。” 离音没有接她的话,只盯着南生瞧,眼含探究,南生要被她盯到窒息了。 炎君殿的你一言我一语猜测,越说越离谱。 “人鬼情未了?” “鬼鬼情未了吧……” “你们怎么就离不开情。” 骄阳在一旁急得跳脚,大家在说什么有的没的,一句重点也不讲,鬼差大爷也站在一旁装雕像。干脆主动解了隐身术,大声质问,“我乃天惩卫队统领座下丁字队小队长副将座下文书——骄阳!”一指身后,“这是鬼差,这少年是怎么回事,为何已死但魂魄仍在。” 鬼差一现身,刘义脸色转瞬灰败,他放下妖刀,对着骄阳跪下,颓然道,“这位天惩卫队统领座下额……”显然称号太长刘义混乱的脑袋没记住。 艳曲忍不住“噗呲”。 骄阳挺直腰板,并不尴尬。 刘义燃了两张符纸塞住南生的耳朵,方道,“我幼时被家人送给先师南凉道长修道习武,南生是我师弟。五年前,先师突然发狂失去了理智,错手将师弟打死了,师傅杀了师弟之后又打了自己一掌,临死前回光返照,将这件外袍脱下来交给我,命我保住师弟,只要咽气一刻钟内将尸身裹住便可骗过地府,留住生魂。” 少年南生听不见声音,他沉默地抓住师兄的一只手臂,看着眼前几人。 刘义伏地叩首,“师弟先被误杀,而后被我强留人间,都是身不由己,刘义愿一人承担任何惩罚!” 骄阳道,“魂魄强行留在人间会招致邪祟作乱,有没有连累过无辜之人?” 刘义羞愧地低下头,显然是默认了。 骄阳又急又气,按照规矩他必定要上报天罚场,届时尘归尘土归土,已死的便真正去死,未死的受罚大概也是一个死,便是那早已死透的道长,魂魄也是要被刨出来受罚的。 第16章 思雨也解除隐身走出来,“既然这样为何不干脆避世而居?还是说邪祟送上门来,正好全了你妖刀刘义,侠义捕头的名声?既然惧怕天罚场,为何又要到神祠来?”目光落在垂首瑟瑟发抖的少年头顶,思雨语气渐冷,“因为可怜的小师弟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你怕了,想结束这一切,是吗?” 刘义逐渐瘫软下去,不敢抬头,也不敢转头去看师弟,“……是我鬼迷心窍,我本以为引来邪祟除去也算功德,过去我总是能战胜的,结果……前日他被邪祟上身,我敌不过……他杀了我的弟弟和弟媳!” 弟弟,姓刘?艳曲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刘义趴在地上咬牙落下泪来,“我弟弟他只是个普通的木匠,我自幼离家,回来之后父母也不在了,因为南生的情况我也刻意与他疏远,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追到邻镇去杀人!” 南生听不见声音,看见刘义又跪又哭,也慌张跟着磕头,因为听不见,张嘴也说不出像样的整句,胡乱地求饶。 艳曲问,“你弟弟,可是叫刘好?” 刘义诧异,还是回答道,“是。” 8 ? 伞 旁边南生慌张中手足无措,一把将外袍脱下来,推到面前,嘴里焦急地喊着什么。 骄阳给他解了符咒。 南生大声道,“我不穿这衣裳了,求你们不要怪罪师兄!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人!” 刘义见他脱了外袍,下意识抓过来要重新给他裹住,一听之下也是愣住,“你知道?” 南生拼命地躲,坚决不再穿那件衣裳,当年师兄救活他,告诉他这件外袍能维持住他身体康健辟邪保平安,片刻不可离身。可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身上经常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年比一年怕阳光,有时一整日忘记吃饭也不会饿,周遭邪祟越来越多,尤其近一年,更是经常突然昏迷,醒来之后师兄总是带着一身的伤,问便是哪里又出了江洋大盗。 直到昨日夜里,他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刘好大哥的妻子他见过,那是个脾气火爆的美丽女子,面热心更热,他托师兄的福,喝到过嫂子炖的鸡汤。长剑刺穿心脏的时候,女子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错愕,她还不明白,只有一面之缘的弟弟为何在此,胸口有点凉,刘好说做完红绡楼的活儿来接她回家,为何还没来…… 南生抽出剑回头,刘好正跑过来,他看到自己抬手又刺出一剑。 梦醒以后,南生害怕地去找师兄,师兄却对他避而不见,也不去衙门当值。今夜他追来本是想要问清楚真相,如果真是自己发狂杀人,他会以命偿命。 鬼差慢腾腾掏出锁魂链,准备给他魂魄拽出来带走。 刘义下意识提着刀护在南生身前,“等等!等等!” 鬼差低头看他。 刘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不愿意松手。无论是生是死,他与师弟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已经习惯了挡在师弟身前,这一刻是真的要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南生也红了眼,同是修道之人,如今他也猜出了大概,“师兄,我不能再害人了。” 刘义下意识松开了手,鬼差木然的脸近在咫尺,五年前也是这样,鬼差来带走了师父的魂魄,而他怀里紧紧抱着被外袍裹住的南生蜷缩在角落里,他感觉到鬼差的视线看过来,发着抖不敢抬头。 年幼上山追随师父时的誓言犹在耳旁,行侠仗义守护人间,可他这五年都做了什么。他看向大殿中央的神像,他是罪人,贪心又卑劣,他求了又求,上神不愿渡他。 刘义收回视线手起刀落,颈间鲜血喷薄而出。在南生错愕的目光中,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一起吧。” 这一切发生地猝不及防,骄阳说不上是何滋味,只得让鬼差把两个鬼都先带走。魂魄离体前的那一刻,南生突然变了脸色,他对着艳曲和离音的方向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他成功了?” 艳曲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伸手护着离音,警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微妙地发觉南生似乎苍老了许多,细看分明还是那张脸,就是老气横秋的感觉,离音说的,老。 南生突然挣脱出来扑向她们,艳曲赶紧搂住离音后退,大金冲过来一脚将南生踹了出去。南生身体飞出去的时候,透明的人形猛地离体,白面鬼差眼疾手快抓住,对大金抱拳,大兄弟牛,魂魄都给打出来了。 艳曲惊魂未定,回头检查离音,离音任她上上下下地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还是借机会占便宜。 魂魄离体后都陷入沉睡,鬼差告辞离去。至于尸体和那件万恶之源的外袍,将作为证物移交天罚场。艳曲捡起那件黑色的外袍,展开抖了抖叠好递给骄阳,“刘好曾经是红绡楼的木匠,也算在人间相识一场,后续有什么进展能知会我一声吗?” 骄阳自然说好。 热闹半宿过后,神祠又剩下自己人。艳曲看着神像,因为站得太近,高高仰着头,一阵阵眩晕。 “小骄阳。” 正要离开去天罚场的骄阳停下。 艳曲指着地上的血迹道,“人生七苦,死。” 大殿中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她有些凉意的声音问,“若至亲离世,外袍给你,用不用?” 没有人回答她,但炎君殿众人心中默契地回应——用! 第17章 血淋淋的记忆中,有太多她们想留住的人,一件外袍怎么够?如果可以,她们愿意去阴曹地府把人拉回来,可她们是半魔啊,阴曹地府,苍茫大地,都没有她们要找的人了。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手刃仇人,用鲜血祭奠。 骄阳回了天罚场,游山玩水的闲人们暂时托不上骄阳的关系,只得先在人间玩儿。 这一聊起艳曲才知道,原本一群人是托着骄阳的门路买通各界渡口,顺着天河下游,沿着流过人间的长生河,直至冥界忘川河畔,除了九重天和冥界,各界著名的美景圣地走个遍。 艳曲叹气,若不是跟冥界那边说不上话,这群人只怕是要弄上一艘画舫去忘川游湖,这次跟鬼差短暂合作一下,也不知有谁勾搭上没,忘川游湖指日可待。 炎君殿其余人算是她的私属,魔君不加管束,对于她们终日游山玩水的行径,艳曲只能暗地里磨磨牙,让他们各地浪荡的同时也打探消息,只要不影响晚上开张,而后便默默放纵了。 清晨,艳曲下来给清璇元君买梁记早点,便见杜相夷拉着杜蓝桥行色匆匆过来。艳曲抬手欲打招呼,老爷子直接丢下一句,“回头聊。”便绝尘而去。 后来才知,杜蓝桥和徐文临也跟游山玩水队厮混到了一起,霖秋本来还顾及杜蓝桥今年要参加会试,影响他备考。结果小杜先生摆摆手,说考不考得上不在这几天,于是这天,徐杜两位老爷子亲自去书院给孙子们请了假,再把俩孙子往红绡楼一丢,约着回家钓鱼去了。 而身负重任的艳曲,吃完饭便换上白色便服,带上大金出发去邻镇,去玉娘和刘好的灵堂。因为大金带回了消息,玉娘是熊英的外甥女。 隔着许多人看见了熊英,老头儿短短几天更加苍老了,坐在灵堂角落里,垂着头老泪纵横。艳曲自称是刘好的老主顾,上前烧了些纸钱。 朝熊英走过去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说。“听说有人给赵家人送了一箱银票?” “是刘捕头吧,弟弟弟媳死了,他送银票?他不失踪了吗?”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总不至于是刘捕头杀人的,肯定是追查凶手去了。” “诶,这衙门一天查不到凶手,尸体难道就一天不下葬吗?” 艳曲轻轻扶住熊英的肩膀,“熊老,节哀。” 熊英抬起头,一下子好像魇住了,直愣愣看着她。 “我见过你,艳曲。” 艳曲怕老头儿伤心过度,本来就有点糊涂,别更严重了,“是,前几日刚见的。”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你。”熊英反手抓住艳曲的手腕,浑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艳曲,还有一个打伞的男人。” 那年永都城很乱,新皇登基便迁都到了王城,永都彻底被遗弃了。 好友杜相夷为了家人辞官留了下来,熊英本就没考上什么好名次,自然而然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开始经商。结果刚上手就迎来了永都最乱的一个时期,生意几乎没有办法做下去。 那晚他从酒宴下来,仅有几分醉意,晃荡在大街小巷,看着曾经灯火辉煌的永都城现在昏暗空荡,心中怅然,然后在街道尽头见到了那两个人。 刚解开封印的记忆清晰如昨,如同方才在灵堂抬头看见的那一幕——一身素白的艳曲,身旁站着看不清脸的黑衣男人。 当年永都城的街道上,艳曲一身白色衣衫,脸上头上没有任何修饰,神情是心如死灰的平静。她身侧站着高大的黑衣男人,打着一把墨竹纸伞,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熊英不禁哆嗦了一下,停下脚步,显然对面两人也看到了他。正在熊英准备跑走时,一个人影突然摔在了几人中间,那人颤抖着倒在男人面前,“救我,求您,救救我。” 他肚子上插着一柄刀,一路上都是血,熊英略懂些外伤,血虽多,应该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将死之人不认命,他神志不清地哀求,“我会,报答您,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撑伞的男人终于有了兴趣,笑了,“什么都可以?” 男子拼命点头。 “命可以吗?” 男子呼吸急喘,说不出话来。 黑衣男人没再理地上的人,转身将艳曲抱进怀里,温柔道,“小阿曲不用怕,处理完这边,我们再去料理那个凡人。” 熊英浑身冷汗,他惊恐地发现手脚完全动不了,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月光下撑伞男人黑色的衣料流光溢彩,伞面因为抱着艳曲偏了一些,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看向自己,魔鬼一般。 魔鬼终于伸出獠牙,熊英没看见男人是如何动的手,他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便没了呼吸。撑伞的男人松开手,伞居然漂浮在半空没有落地,男人一手拎起尸体,一手凭空拿出一件外袍,单手甩开穿在尸体上,外袍内繁复的花纹随着衣料展开清晰映在熊英眼里。 “这个凡人……”男人诡异的眸子转过来,熊英动弹不得,吓得不敢呼吸,艳曲垂下眼眸接话道,“让我消除他的记忆吧,试试新学的法术。” 男人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方道,“好。” 这段记忆的最后是艳曲朝他走来,熊英颤抖着发不出声音。他看见艳曲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明白,她说的是。 第18章 “抱歉。” 熊英是次日在家里醒来的,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浑身跟虚脱了一样,但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永都城终于日渐安稳,熊英生意也渐渐好做起来。可他总是心中不安,尤其是梦境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可他就是记不起梦境的内容,只依稀能看清一大片花纹蒙在眼前,可他梦醒之后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那花纹的样子。 直到后来,玉娘来了。 玉娘幼时常来他家小住,那时正学刺绣,整日里抱着一大篮花样研究。知道熊英有这个心结,便想尽办法帮他记起来。玉娘有耐心又聪明,最后爷孙俩还真把花纹画出来了一部分。 一老一少对着那片纹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玉娘说问问其他刺绣师傅,被熊英强硬拦住了,他记得一个很可怕的眼神,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这个花纹。 从此,那一小张纸成了爷孙两个深埋的秘密。 “是不是这个?” 熊英被艳曲唤地回神,就见眼前放着一张纸,“是这个!”熊英还是畏惧地后退,“就是这个。” 这是她按照记忆连夜画下来的,外袍里的花纹,递给大金,“回去查查。” 熊英说刘义回来之后带南生去刘好家吃过饭,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玉娘发现了花纹,也许是南生的魂魄,也许是附身上面的邪祟,为了自保杀了玉娘。 当年和艳曲在一起的男人,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怕自己是那个人的女儿,更怕自己就是艳曲本人。 【??作者有话说】 她怕自己是那个人的女儿,更怕自己就是艳曲本人。(真正的flag插满) 9 ? 云归 大金没跟回来,除了凝芙和雁阖,没有人会问。凝芙会看眼色,解济会提前捂住雁阖的嘴。 这两日骄阳没在,艳曲总是担心离音会走,干脆约出去吃饭,还去同喜楼。没提前订,二人坐在了二楼,让掌柜拿了屏风当做遮挡,不然吃饭也难清闲。 旁边桌食客和小二搭话,“最近人怎么这么多?” 小二掰手指头算,“红绡楼开张,韩派遗失古戏文现世,这乌泱泱的,全都是外乡人。” 食客笑,“有当年都城的样子了。” 小二跑去上菜了,其余食客自己聊起来,艳曲只看着眼前之人出神。 外面突然一阵喧闹,梨落苑里尖叫阵阵,很快归于平静,脸若隐若现的唱曲声也没了。二人对视一眼,就听下面喊,“艳曲姐姐。” 骄阳爬上来问,“我们追梦妖来的,看见没?” 那八成是,艳曲指梨落苑,三人一齐跑到梨落苑门口,大门紧闭,萦绕着黑色的气息,就见一个熟人毫不迟疑抬腿迈了进去。 “二姐等我。”骄阳也进去了,艳曲和离音对视一眼,也跟上。 梨落苑里横七竖八全是倒着的人,玉耳快速查看了几个,“应该是入梦了,还活着。” 说话间站起来,几个人都互相见过,没有时间寒暄,分头搜寻梦妖。梨落苑是很方正的格局,一楼除了戏台就是桌椅,一览无余,再找就是上楼,看包厢。 玉耳提议一起进,避免单独被梦妖拖进梦境,选定二楼最近的包厢玉耳打头推开门,几人眼前一花,转眼便来到一处深山,待看清周围景色,玉耳脸色难看,“蔺山。” 蔺山,《一世为妖》故事的发生地,已经进入梦境了吗?艳曲庆幸看过一眼戏文梗概,细节还不知道,故事大体走向还是知道的,而且既然是水神的故事,这里有三个神,安心些许。 夜晚的蔺山很亮,月光皎洁,不远处有脚步靠近,脚步越来越近,是个伛偻的男人,他一头栽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伤很重,可能会死。 如果这是艳曲的故事,撑伞的黑衣男人就该出现了,可这不是,于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跳了出来。 狐狸小心翼翼走出灌木丛,站在他不远处打量,见他没有动静,便又走近了些,如此几次,终于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再次打量。 却不防男子猛地睁开了眼,小狐狸吓到了,猛地弹开,全身的毛炸裂警惕盯着他。 那人环顾四周,像是没看见四个大活人一般,只把眼神放到狐狸身上,“把你吓到了?” 小狐狸歪头,特别可爱。 重伤的男子突然高兴起来,“倒是只可爱的小狐狸。”他望向天空,静默好久。 “小狐狸。”他突然说,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跃跃欲试,“你在修炼吗?需不需要人的精元?不然你吸了我吧!” 艳曲发誓她清晰地看到狐狸翻个白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晃了晃尾巴离开。 身后的人还在自言自语,“连小狐狸都不理我。” 如果艳曲听完那场戏,就会知道,小狐狸此时心里想的是。“这人类真笨,我哪里不理他,本狐仙明明是要去给他采药,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轻易死了可怎么好?” 不一会儿小狐狸果然回来了,叼着一把药草往他面前一放,仰头看着他。男人看看狐狸,看看药,笑言,“我不饿。” 艳曲也要翻白眼了,就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人。如果霖秋在,她会说,“亲爱的大人,请您揽境一观。” 可是这里没有霖秋,只有凝重严肃的玉耳,咬着手指专心看爱情萌芽的骄阳,和,看着还没长出心的清璇元君。 第19章 那边小狐狸被气得已经开始张嘴叼住他的裤腿往下拉,男人哀嚎,“哎哎!”他拼命护住自己的裤子,“你这狐狸好生轻薄。” 骄阳急啊,“你可轻点作吧,待会儿人家不理你了。”显然骄阳的三个好姐姐都不想破坏他看戏的兴致,没人告诉他故事的发展。 小狐狸已经累得开始喘粗气了,它转而叼起一株药草,嚼起来,嚼嚼嚼,晃晃尾巴,嚼嚼嚼,晃尾巴,嚼 “你做什么呢?”男人问。 狐狸不理他,继续嚼,然后……咽了。咽了! “哈哈,你是让我看你吃草吗!”男人大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确实伤的很重。狐狸气得炸毛,背过身去,拿屁股对着他。 应该是打算嚼碎了直接敷在男人伤口上吧,水神当年是真天真烂漫啊,有点想见见了,艳曲知道是悲剧收场,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烟杆捏坏扔了,艳曲手上空空,又掏根玉萧出来转。 男人笑够了,又开始给自己上药,狐狸还在赌气,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扑上去,抡起尾巴照着他脑袋狠狠抽了一下,跳到地上龇牙咧嘴瞪他。 男人开怀大笑,“莫生气,开个玩笑,没想到小狐狸如此有灵性,不过也真是只呆狐狸。” “小狐狸,谢谢你救我。”月光下的男人显得有些虚弱,却仍不知死活的笑着,四下打量半晌问,“这山挺好,我就在这儿安家吧,你有家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 月光洒在男人身上,他伸出手,在等小狐狸的回答,艳曲不禁看了离音一眼,心中默念,我心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的人都来了吗?”玉耳突然出声,艳曲吓了一跳,难得做贼心虚,“嗯”了一声。 玉耳还是严肃拧眉,“出去之后有东西请你转交。” 艳曲还没回答,骄阳先听不下去了,“转交什么?给谁?怎么不让我转交?干嘛非得等出去,现在不行吗?” 玉耳伸手示意他去看主人公,小狐狸已经跳起来,扑进男人怀里的瞬间,几人再次脚下一转,已是白天。 “还是蔺山。”玉耳迅速给出信息。 白天的蔺山很美,小河边立着简陋的木屋,男人走出来,脸上带着笑,他的伤好了,也真的留在山上。 男人唤了一声,“云归。”雪白的小狐狸熟练扑进他怀里。 骄阳呆若木鸡,“云归……这男人叫什么名字?” 艳曲不忍心,“我记得是楚沛。” 骄阳松了一口气,眼圈却有点红了,“还好……” “也叫韩书扬,也叫淮衍。” 骄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嗷嗷哭着扑向楚沛,“衍哥!”可惜这里只是梦境,骄阳扑空了,干脆坐在地上哭,不远处楚沛还在自言自语对云归说话。 他说,“连吃了几个月的果子和烤鸡烤鱼,想吃热乎的面。” 他说,“这套衣服快洗烂了。” 他说,“快秋天了,需要被褥。” 他说,“我有事情非做不可,得下山。” 天黑了,小狐狸孤单趴在屋顶,望着月亮,他们知道楚沛离开了。 屋顶的小狐狸突然开口,声音幽幽响起在半空,随着云归的讲述,几人眼前场景变换不停,艳曲知道,是梦妖在控制,那么云归曾经以这样落寞的口吻对谁讲过这段故事呢? 松鼠说他受不了山里寂寞不会回来了,狼哥说人类离开正好。我什么也没说,蹲在屋顶上,望着下山的方向,守着日出日落。 从前在蔺山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永远玩不腻的游戏,我可以每天都觉得新鲜,每天都过得开心满足。可他来了又走,让我在偌大的蔺山里觉得孤单,夏末的天气里,即便缩成一团也不觉得温暖。 十几天后,他回来了。 他背着两个巨大的包袱,我在他脚边跑来跑去,用尽全身力气仰着脸想要仔细看看他。 他换了新衣服,人也精神了许多,眼睛里面都是飞扬的神采,那样的神采让我觉得迷醉又落寞。 他打开包袱一件件拿出东西来,“这个是被褥,还给你买了软垫子,我把剑带回来了,以后可以练剑消食了。还有油盐酱醋茶和茶具,一会儿给你泡茶喝。还有米,你没吃过米饭吧,我打听了,狐狸可以吃米喝茶。” 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我,他即便在人间想的也都是我,我这样想着。 冷不防他一抖衣服,一个怪东西掉出来,薄薄的一片,带个棍子。我眨眨眼凑过去,看见上面画着一个人类,一个女人,微低着头,素手掩红唇,笑的温柔又娇美。 他捡起来塞进杂物最下面,也许是见我好奇,便道,“这个叫团扇,女子才用的。” 那你为什么有呢? 我跑去找狼叔,“狼叔,您知道团扇么?听说是人类的女人用的。” 狼叔正趴在一个木头箱子上打哈欠,“怎么了?” 我不解,“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有呢?” 狼叔望向远方,山风吹的他的威风凛凛,目光也深沉的让我看不懂,他用沧桑的声音说,“是爱慕他的女人送的吧。” 爱慕? 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下山一趟,有时当天就回,有时却要隔上几日。他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眼里的神采越见让我陌生的飞扬。 第20章 他每天下午都要拿出一个黑色的木板子,他说那叫琴,然后泡一壶又苦又涩的叫茶的东西,弹琴喝茶,折腾好一阵。 我虽然不喜欢茶,却很喜欢他的琴,那声音真好听,好像能随着风飘到很远很远的我不知道地方,可他再也没有吹过叶子。 榕树婆婆找我过去,我方想起——最近都没有去看过她。榕树婆婆是山里年纪最大的奶奶,温柔慈祥,一直非常照顾我。 我有些心虚的进到她的山洞,婆婆还是那般温柔,她将我抱到膝上,温柔问,“交到新朋友了?” 我大大点头,“他是个人类,很好很好的,长得好看还会弹琴。” 婆婆大人轻轻揉着我的耳朵,“你如此开心很好,八月十六,你的天劫要到了记得吗?” 我登时一哆嗦,最近太开心也疏于修炼,我竟忘了! 婆婆摸摸我的头顶,“幸好,你身边有个人类就好多了,他能护你平安,过了千年劫,你这小东西也能化人形了。人家都是修炼五百年化人,你这小狐狸啊,不让人放心….” 婆婆的唠唠叨叨我习惯了,所以心里完全在想另一件事。 天劫我经历过一次了,那时我修炼五百年,第一次渡劫,虽然只一道天雷,还是让我外焦里嫩了数月。这次千年大劫,两道天雷,楚沛和我在一起,岂不要遭殃? “婆婆,楚沛会受伤吧。”我万分担忧。 婆婆笑了,“怕什么,妖精渡劫的天雷对人类来说没什么,渡劫的时候找个贵人相助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跑回家,他正坐在屋顶喝着另一种东西,叫酒。 我三两步爬上去挨着他坐下,天雷不会伤到他?万一伤到他呢?让他这样助我渡劫,为什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八月十五那天,他的样子很不对劲,他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弹琴,弹久了就在院子里练剑。我小心翼翼爬进他怀里,仰脸看着他。 他摸着我头顶雪白柔软的毛,笑了笑,“陪我喝酒去吧。”说完拎着酒和我上了屋顶,他静静地喝酒,我静静趴在他胸前,真温暖啊。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一轮硕大明亮的月亮便悬在了头顶,我靠着他晃着尾巴看着。 楚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是中秋节。” 我歪头看他,不明白。 他拿出一块淡蓝色的系了绳子的石头,整个人陷在渐渐暗下来的夜晚里,我觉得他难过了。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在我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我那爹有钱,又纳了几个小妾还娶了个正房。” 我凑上去,把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他裸露在外的颈项旁,我觉得这样他会暖和一些。 “我从小跟着爹做生意,倒是挺会赚钱的,你看我买那些东西都得花钱,都是我赚的。”他小小得意。 他盯着月亮看,眼睛亮晶晶的,“我爹的大老婆生了儿子,便容不下我了,趁我去外地谈生意,把我唯一的胞妹杀了,又雇了杀手在路上追杀我,幸好我还有点勉勉强强的功夫,活着逃进这个山里。” 对的,他说过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逃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下山,找到那女人买凶杀人的证据将她送进大牢,为我妹妹报仇了。可我那爹叫我回家的时候,我居然只想回来这里……” 他捧起我的狐狸脸,“当初我逃进山里,身受重伤又失去至亲的妹妹,一时觉得生活无望,就想死在这山里算了。”他笑笑,拿着玉佩敲我脑壳儿,“谢谢你救我。” 我心里傻笑,但我知道,狐狸是没有表情的。我美滋滋的正与他对视,忽然就见眼前一阵淡淡的蓝光,和他越来越震惊的脸。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漂浮起来了,本能抓住他,而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爪子。 确切的说,是我的手。手?我看向他,从他那平日里就黑乎乎亮晶晶,此刻睁大了的眼睛里,清晰的看见一个女孩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女孩子。 我眨眨眼,他眼睛里的女孩子眨眨眼。 我晃晃头,他眼睛里的女孩子晃晃头。 在我修炼的短短千年间,各种前辈教育我,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动物和人都一样。 所以楚沛洗澡我从来都是跑到山的另一边去避嫌。 而此刻,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眼前这个人类女孩是我没错了,能化为人形也是我一直盼望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女子的样子,如此裸露在他面前,还是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而他愣了半晌终于磕磕巴巴开口,“我,我我我我,喝,喝多了?” 我摇摇头,习惯性一头扑进他怀里,惊呼,“你不准看!” 他也几乎本能向后一躲,这样,在那个美好的月圆之夜,我俩双双跌下屋顶。 幸运的是,我化成了人形。 不幸的是,我没穿衣服。 幸运的是,他看见了我没穿衣服。 不幸的是,他腿摔断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艳曲想笑,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看起来荒诞可笑的一夜,就是悲剧的开始,其实他们从相遇就是悲剧。 骄阳已经开始第二轮哭了,他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21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2章 断崖! 他刚才就在断崖边上了! 我慌了,抬腿就想跳。 “怎么回事。”狼哥突然出现,咬着我的尾巴将我甩上去。 我觉得眩晕,大叫,“他掉下去了!楚沛被天雷打了!” “我跟你下去。”狼哥说着原地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抱起我飞下断崖。 我语无伦次大哭,“都怪我,跑到断崖边上,那天雷真的伤的到他,他掉下去了……” 很快,我们在山下找到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楚沛,他的身体变形了,摊在一堆石头上,大雨凶狠地砸在上面,砸出大朵大朵红色的花。 我终于彻底崩溃,昏过去。 几人眼前一黑,已经来到人间,云归来寻他的转世了。 那年韩员外老来得子,取名韩书扬。 同日夫人在襁褓中发现一块冰蓝佩,道观里大师看过,“此乃天赐吉祥,可保小公子一生安顺。”小狐狸蹲在树枝上,目不转睛盯着屋里的孩子。 人间岁月轻薄,转瞬即过,韩书扬一天天长大。云归伪装成孤女到员外家做工,为大夫人倒洗澡水时幸得近处瞧了他一眼,虽只有月余,眉眼间竟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韩书扬三岁习文,云归靠在回廊上闭眼听着,稚嫩的童音软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阿香!你怎么在这儿偷懒,跟我倒脏水去!”厨房大妈揪着云归辫子拖走。 韩书扬六岁习武……习武……习武…… “欸呦,娘,我脚疼,腰也好酸,脖子疼,呜呜”他皱着白白嫩嫩的小脸,一脸可怜相,“娘亲,让我歇会儿吧。” 第二天,员外府又找了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子倒脏水,那也是云归。 又过四年,这一世的韩书扬十岁,已经长的清朗隽秀,饱读诗书,四体不勤。某次去戏院看过一次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以十岁幼童之躯闭关三日,写出首场他个人的折子戏,叫卖扇女。 几日后云归走进城里最大的戏院,梨落苑。艳曲几人目送她的背影,仿佛看见大厦将倾,覆水难收, 韩书扬爱上云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云归讲了狐妖的故事给他,韩书扬问她结局如何,云归眼含热泪,“她寻到了那人转世,然后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吧,好吗?她一定很累了。” 可她忘记了,这一世韩书扬有父母亲朋,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楚沛。夫人不同意自己儿子迎娶戏子,不惜囚禁韩书扬以死相逼,直到最后云归用了幻术让夫人点头了。 天罚场的统领玉耳对此最是敏感,滥用幻术强行与凡人成亲,要依据造成后果的严重程度实施惩处。胆大妄为的云归没有等到玉耳仙君,先等来了邢月蔓,当年的风神,邢月曼。 婚礼上,幻术被她破了。 骄阳不忍心再看,“梦妖让我们看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记得最后一幕是什么吗?”玉耳问。 骄阳还没意识到,但艳曲是知道的,“大火烧山,他想一网打尽。” 邢月蔓不想直接杀云归,而是把她带回蔺山设下禁制,不让她离开蔺山一步,事情闹大了对她也没有好处,韩书扬这世结束情劫就算安稳渡过,可以回九重天。 可她没想到,韩书扬根据云归讲的故事找到蔺山去了,这一世他又选择了蔺山,选择了云归。 最后一夜,终于到了,当年的蔺山众人还未察觉到风雨欲来,如今梦境中的四人却严阵以待。 天火降临,整个蔺山转眼已是火海,从入梦开始便置身事外的四人也察觉到了火焰灼烧的切肤之痛,离音先将四人笼罩在寒冰中。 “从一开始梦境里的东西接触不到我们,现在烧到我们的火一定是梦妖在这里控制的,他就在这附近。”艳曲道,“玉耳仙君,当年你来过吗,梦妖会藏在哪里?” 玉耳无言,她没来过,当年所有人都晚了一步,大火中的蔺山孤立无援。 耳朵里都是蔺山上万千生灵被烈火灼烧的痛苦哀嚎,空气中弥漫焦糊味和诡异的肉香。远处的邢月蔓并没有满足于大火烧山,她要亲手杀掉云归,陪云归一起战斗的还有那个狼哥和狼叔,火里渐渐带上血腥味,艳曲呼吸急促起来。 离音是第一个发现的,搭上她的手腕,“怎么了?” 艳曲竭力压抑鼓噪的血液,附耳道,“卖扇女。” 下一刻,离音破开寒冰,玉耳和骄阳一前一后两道雷电劈向前方缠斗的狼叔。 这几日世人慕名来看《一世为妖》,梨落苑没有再唱《卖扇女》,而《一世为妖》这出戏的唱词里也没有细写卖扇女到底是个什么故事,梦妖不知道,狼叔不在这里,他回去找扇子,死于天火。 11 ? 杀意过盛 缠斗中的狼叔侧身躲开,转眼间用烈焰反扑向几人,雷电不停,寒冰挡在二人面前防护,姐弟三人第一次联手,默契尚可。 远处故事中的主角已经进行到韩书扬身死,回归神位,淮衍在跟云归告别。 玉耳暗道糟糕,“淮衍用毕生修为扑灭大火,大火一灭梦境就结束了,我们清醒之前他就能逃走。” 艳曲呼吸急促,“直接打死行吗?” 玉耳坚定,“活捉。” 话音未落,艳曲已经自腰间抽出一柄长鞭,真天火惹不起,冒牌的还打不过吗?长鞭裹挟焚心焰呼啸而去,梦妖不得不暂时收手躲避,玉耳看准时机降下五雷轰顶,梦妖祭出护身法器,但是玉耳出手太快,只来得及护住一半,电闪雷鸣中传来梦妖痛苦的嘶吼。 第23章 身后淮衍已经灵魂散尽,大火转瞬就将熄灭,等不了了,艳曲冲过去一手扬鞭一手捏焚心诀,干脆烧死。 托着烈焰的手突然被人抓住,离音拉住她带在身前,单手甩出只玉壶,玉壶飞出的瞬间,雷电结束,时间刚刚好,梦妖被收入其中,身后的大火彻底熄灭,几人脚下一松回到包厢。 艳曲被离音搂着还未回神,玉耳上前捡起天罚场的收妖玉壶,“没来得及秘术传音给你,喊出来怕被梦妖听见,万一再用别的什么法器跑了,其实时间是来得及的,没事吧?” 艳曲摇头,“是我莽撞了。” 耳边离音的声音好像没有温度,“不是莽撞,是杀意过盛。” 艳曲猛地转头,离音一只手还握着她,下颌上一片刺目的血红,艳曲骤然瞳孔缩紧,伸手轻轻去擦,生怕再次伤到她,指尖的血迹却变成更大一片血色,艳曲呼吸急促,拼命地擦,血迹越擦越多。 “艳曲。”双手被一把攥住,离音掰过手给她看,“不是我的血,是你手上的伤口。” 淡色的双眼还是纯净到底,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原来是自己掌心被没来得及收回的长鞭打伤了,看着被她越擦越脏的离音,艳曲心中凉成一片。 “抱歉,又冒犯你。” “我不觉得冒犯,不用抱歉。”离音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手心散发出光晕帮她治好了伤口。 艳曲站起来,不再去看离音血红的侧脸,对一旁傻眼的骄阳扯出一个笑来,“小阳阳看到了吗,人生七苦,求不得。”她将这三个字在舌尖细细回味,好像已经切实尝到了苦涩,“求不得,就成了疯子,害人害己。” 梦妖抓住了,梨落苑里沉睡的人都醒了过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同喜楼那一桌菜是没有心情再吃,她们身上脏的伤的都用法术处理过,回红绡楼的时候没有引起关注,但带了玉耳仙君回来,还是吸引了楼里人过来。 霖秋安排给玉耳落座上茶,玉耳四处扫了一眼,人很少。 “她们都出去玩儿了。”艳曲自己倒了杯茶,已经恢复成平日里懒到没骨头的炎君大人,窝在软榻上,“东西给我吧,晚上回来我给她。” 二姐走了,骄阳在意地盯着艳曲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盏小巧的灯笼,形状是个憨态可掬的兔子,再仔细一看,灯芯燃的可是地脉圣火,永世不灭,连手柄都是极北冰玉,这也算是一件上好的护身法器了,手柄上的云纹装饰甚至是玉耳仙君的私人联络信物! 骄阳瞠目结舌,“二姐这是送谁的!” 天渐渐黑了,艳曲躺在昏暗里,骄阳说他半路就遇上了追踪梦妖的二姐,那些证物才被玉耳带回天罚场,刘义南生再加个梦妖,这下有他们忙的。 天黑的时候银儿先来了,忐忑不安拿走了那盏灯,走之前艳曲道,“玉耳只是愧疚,你不用怕也不用有负担,往后不想见照样不见,当然该利用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她。” 第二个来的是大金。 “画和外袍,来自玄帝谱。” 大金一句话,艳曲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魔界最近三代魔君,玄帝,螣桀,涯烬,依次为父子关系。 当年艳曲一个凡人,胆子究竟是有多大啊。 银儿见艳曲近来兴致不高,贴心带来一个好消息——小杜先生请吃饭。 她们说小杜先生都是指杜蓝桥。 “明天是杜小先生加冠礼哦,下午请我们去如意楼吃饭。上午家族那边也举行个仪式,他又担心吃晚了耽误我们开张,所以下午吃。”银儿对大家如此说。 如意楼专做海鲜,在永都也是百年老店了,基本上都是要预约才有位置的,杜小夫子果然是个厚道人。 因为饭定的时间是下午,当天中午大家打算聚在一起少吃些点心垫肚子,点心是老许带着霜儿她们做的,都是些山楂绿豆之类清爽开胃。 所有人都聚在后院,坐了满满一桌,艳曲也叫了离音过来,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亲手给她盛山楂果茶。 凝芙神秘兮兮凑过来,“凌晏端了一碗冰绿豆汤偷偷出去了。” 她这一句话重点无数,满脑子各种魔君艳曲都没转过弯来,这事任何一个人做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换成凌晏…… 艳曲看向大金,大金显然也听见了,他仰起头,避开艳曲的视线。艳曲和凝芙这下子是真被勾起兴趣了,对他勾勾手,“来。” 大金用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表情过来道,“大人,属下也不知。” 霖秋不知道躲在一边听了多久,跑过来问,“凌晏什么意思?” 凝芙捏着下巴,“我今天为什么注意到他呢?因为前几日咱们去裕镇,我不是帮大人去买耳坠嘛,看到凌晏找人做了一顶玉冠哦。” 裕镇手艺人多,玉器做得尤其好,凝芙她们去玩儿的时候确实带回不少小玩意儿,艳曲也让她带了东西回来,送离音的。 但是那是凌晏啊,一根带子束住头发的主儿,从来没见他戴过玉冠。 艳曲问,“什么样的玉冠?” “白玉的哦,样子挺特别,应该是定制的,我就记得簪尾是一片桑叶。” 不知不觉大家都聚过来了,梁玉想了想问骄阳,“那日去南海,除了大人托你带明珠,凌晏是不是也让你带了。” 第24章 艳曲暗自点头,明珠是因为夜里能发光,光线很暗,夜里当个照明正好,艳曲拿来给离音嵌床脚的,这样夜间走动方便些。 霖秋举手,“我帮他找过中医古籍。” 无华不甘示弱,“好几年前,我夫君有看到他抱着一箱子机扩,就像孩子玩儿的玩具,好像带去人间了,再也没见过。” 长飞拼命点头,那意思他娘子说的对。 场面一时热烈,也怪凌晏平日不声不响的,一次两次大家可能未放在心上,居然让他闷声搞了这么多事情。 而艳曲此刻眯起眼睛看大金,他必定是知道的。大金被她盯的脊背发寒,终于开口,“属下只知道凌晏兄弟这十几年时常来永都。” “这是什么意思?凌晏其实是个用着南海明珠,看古医书,玩儿机扩玩具,喜欢吃甜食还要避开我们偷偷吃的人吗?”解济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众人身后。 解济自从通过艳曲认识了凌晏,一直对他很是崇拜和亲近,因为凌晏不进魔界,解济就经常跑魔外村去找他,搞得燕婉都吃醋过。此时解济有些发懵,音调控制不住地拔高,“他还要偷偷从魔界跑来永都戴玉冠?!” 一阵凉风吹过,线儿拎着勺子呆呆道,“那位凌晏大哥有心上人了吗?” 众人闭上嘴巴惊骇地看着她。 线儿一脸莫名,“这不是追求心上人的路子吗?没完没了送东西啊。” 众人“哗”一下彻底炸锅,凌晏铁树开花比他偷偷吃甜食还要有冲击力。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雁阖清亮的声音突出重围,“说起来清璇元君耳朵上这个,是不是姓白的,叫什么凝什么芙的那天带回来的耳坠啊?” 鸦雀无声中,已经无人计较雁阖对情敌的挤兑,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离音的耳朵上,就是不敢再转移一点点视线去看她的脸。 骄阳想起了艳曲托他带的夜明珠。 梁玉想起了艳曲托他大老远背回来的点心。 绿湖想起了艳曲托她去北海带回来的甜虾。 这些东西可都没有在艳曲身上出现过啊,那送给了谁呢?带回来的吃的都平日都跟谁一起吃了呢,一目了然啊。众人心中波涛骇浪,曾经艳曲给的采买清单在眼前循环反复。 错过一切的凝芙难得疑惑了,怎么,不是为了抱清璇元君大腿吗?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家大人心思不正的银儿捂住脸装死。 离音垂眸吃着碗里的山楂,阳光下,水滴形状的白玉耳坠闪着莹润的光。 艳曲笑眯眯把手边另外一碗也推给她,转过头,无视如遭雷劈的众人,在椅子上舒服歪着,慢条斯理开始分析。 “所以凌晏的心上人住在永都,喜欢吃甜食,喜欢珠宝?明珠存疑。是个书生或者是大夫,总之是文人,用明珠嵌床脚也说得通。十几年前开始的,算算至少有三十岁了吧。最后戴玉冠……”艳曲红唇勾起,“是个男人。” 艳曲的一句“是个男人”出口,在场所有人更是激动不已,一天发现两对奸,咳,恋情。 这消息太震惊,以至于凌晏回来时大家还是呆若木鸡,虽然这群人平日就不大正常,但今天太不正常,凌晏也多看了几眼。 大金十分愧疚,总觉得自己出卖兄弟了。 艳曲实在看不下去,“都别闹了,收拾收拾准备去如意楼。” 众人乖乖听令,心中却不约而同拍桌,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嘛! 12 ? 天地消亡 申时整,众人来到如意楼。 小二一听是杜公子订的位子,热情引领至三楼一个安静的包厢。“杜公子预定宴席的时候交代过,诸位来了就可以开始上菜,还请客官稍候。” 左右红绡楼这些也不是外人,估计杜蓝桥今日事情多,可能哪里被绊住了,便纷纷找位置落座。小二上了茶水和饭前点心,众人七嘴八舌开始瞎聊。 艳曲领着离音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窗户方便她赏景。 过了一会儿,小二陆陆续续开始上菜,霖秋做事稳妥,“派人去看看吧,别是出了什么事。” 艳曲也觉得,正要喊大金,就见凌晏站了起来。同时包厢大门打开,杜蓝桥一头撞进来,“对不住对不住各位,来晚了。” 包间内所有人看见他都觉得一个恍神,杜蓝桥今日应当是从宗族直接过来的,与平日里随性不同,是很正式稳重的打扮。 一身天青色衣衫,纤细不孱弱,清俊又充满书卷气。更与往日不同的是,头上戴着一顶白玉冠,精致低调的样式,发簪尾是个桑叶造型…… 所有人“唰”地一下回头看凝芙,凝芙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所有人又“唰”一下看凌晏,他方才起身还没坐下,此时堪称鹤立鸡群。 方才说的什么来着?去接杜蓝桥,他就站起来了……众人又“唰”地一下看向杜蓝桥。 杜小夫子十分明白这群人的“德行”,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盯住,心道不知是何幺蛾子,惊地后退两步抵在门上,准备随时夺门而出的架势。 就在这连空气也凝结的恐怖时刻,艳曲“噗呲”一声笑出来,她扶着桌子笑得肩膀直颤,离音神色自然任她依着。 艳曲招呼杜蓝桥,“小杜先生快来,就等你呢!小楼啊,让我们小杜坐你的位置。” 正坐在凌晏右手边的小楼今天难得没抬杠,十分有眼色端着饭碗坐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第25章 杜蓝桥懵懵懂懂地坐过去,见大家瞬间恢复了原样,该聊天聊天,拿碗拿碟子,大声嚷嚷,忽略那有意无意瞟过来的一眼又一眼,好一派刻意的热闹。 银儿隔着徐文临喊他,“知道你今天很累啦,什么也不用说,安心吃饭,结账就行哈哈哈。” 杜蓝桥挠挠头,显然也是累坏了,面色有些苍白。 艳曲突然发问,“绿豆味儿,谁喝绿豆汤了?” 推杯换盏的声音一滞,所有人双眼都注视着别处,耳朵却是悄悄竖起来。 还是大人有种,刚正面! 杜蓝桥震惊,“这么明显吗?洒衣服上了?”小杜先生很心疼衣裳,前前后后查看着。 艳曲又问,“你这玉冠很别致,哪里买的?” 艳曲观察着杜蓝桥的神色,就见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是,是位故友所赠。”倒是看也没看凌晏一眼。 艳曲追问,“朋友啊,我们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吧。” 意味深长,“哦……” 推杯换盏继续。 艳曲发现这虾虽然没有北海的甜,但是胜在有嚼劲,蘸着料汁一绝,正帮离音剥虾,感觉银儿轻轻碰了碰自己,手指悄悄指着对面。 抬头,绿湖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圈,无声道——什么情况,小杜不像跟凌晏很熟啊? 艳曲——我猜小杜也不知道送东西的是凌晏。 凝芙震惊——凌晏追了十几年?人家还不认识他? 无华也抬起头——十几年前杜蓝桥才几岁哦,凌晏会不会太丧心病狂了些,会不会小杜其实是凌晏的私生子…… 其余人——您可真敢想。 霖秋严肃脸——私生子也至少是个半魔啊,纯魔跟什么种族能生出个凡人? 解济已经自己开始掐人中了,呜呜呜,他心中英俊潇洒独来独往的凌晏兄弟。 思雨“啧啧”两声。 小五问,“怎么了,姐姐。” 思雨一手投喂思烟,一手爱怜地摸他头,“种族繁衍问题,你不懂。” 艳曲正给离音递剥好的虾,猝不及防笑地手一抖,差点把虾戳进离音鼻子里,离音“……” 结果便是无论艳曲如何讨好,虾是一口也不吃了。 不管她们如何八卦吧,小杜夫子确实对凌晏兄弟没有任何额外关注。两碗米饭下肚,终于又恢复活力,捏着酒杯东窜西窜,哥哥姐姐叫得比谁都亲,没一会儿一伙人就喝了个兴致高昂。 众人纷纷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生辰礼,人间的魔界的九重天的,稀奇古怪,杜小夫子转眼抱了一大堆。 绿湖揽着杜蓝桥的肩膀,单脚踩在板凳上,一指自己,“小杜啊,你说再早认识姐姐几年,姐姐施个法,直接让你当官儿去!” 绿豆起哄,“现在也不迟!” 杜蓝桥笑得十分浪荡,左一个姐姐心疼我,右一个遇见姐姐乃毕生之幸。 霖秋毕竟稳重些,拉下绿湖来,“乱用术法更改凡人命数,可轻可重,别胡说。” 杜蓝桥摆摆手,也不再胡说八道,跌跌撞撞跑回座位又端起酒杯,“官位不是目的。”他虽然站不稳,但头脑是清楚的,当初他想要跟红绡楼相交时爷爷并不同意,爷爷说那不是他该去的世界。但是杜蓝桥已经接触到那个世界了,他看到过了,就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像以前一样生活。 爷爷拗不过他,还是准了他去红绡楼,整日跟一群神神魔魔玩儿在一起,他几乎无法自控地开始思考凡人存在的意义。 他努力稳住脚步,拍拍自己的胸口,坚定道,“杜蓝桥,在这里。我要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名留青史!” “好!”一屋子半魔疯狂给他鼓掌喝彩,虽然都不太明白名留青史有什么意思,不过小杜夫子气势很足。 小楼已经醉了,从地上爬起来撕心裂肺喊,“小杜太帅啦!” “呕……”杜蓝桥干呕一声朝一旁栽去,凌晏一把接住,艳曲此刻也有些微醺,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大金开始招呼没醉的拉着醉的,准备回去,霖秋守在门口发解酒药。 凌晏扶着杜蓝桥先下楼,小杜夫子这时候还记着饭钱,醉眼朦胧结了账,坐在门口等所有人都下来。他突然摸了摸鼻子,“唔,凌晏兄弟。”又拎起身边之人的衣领闻了闻,“你身上这香味,好熟悉啊。”凌晏看着他绯红的脸颊,刚要开口,楼上那一大群乌央乌央下来了。 出门已是夜色四合,这个时候回去开张是肯定晚了,不过没人在乎。一群人或聊或唱走在永都的大路上,路上行人有认出他们的,众人也不在意,只管嘻嘻哈哈打招呼,无论见了谁都要约回去一醉方休。 艳曲问,“累不累?”离音摇头。 身后,霖秋她们还在继续讨论更改凡人命数的问题,凝芙借着酒劲一把把艳曲拉到后面来。艳曲随手从思烟那里接过来解酒丸塞进她嘴里,一边看着离音一人独行的背影,又拿出笛子漫不经心地转。 凝芙捋着嗓子干呕,“怎么,离开一步也不行?” 艳曲瞪她。 凝芙脸色不太好,她私下找霖秋通过气,原来早就有人发现了,是她自己蠢,“当真问你,若她一直如此冷淡,你会有一日放弃吗?” “冷淡?”艳曲嗤笑,“她分明很温柔,是你们不懂!” 第26章 娇娇痴痴笑,“大人当真好大的胆子,我们连靠近清璇元君都不敢呢!” 白霜附和,“是的是的。总觉得有清璇元君在的地方,我们连同处一室都是冒犯,诶,怎么说呢,反正是万万不敢上前搭话的。” “不过大人也在的话就敢说话一点!” 绿湖一拍胸口,“大人威武!” 艳曲看着前方独行的背影,除了自己,没有人去与她并肩,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她的背影,一看见她,就恨不得紧紧拥在怀中安慰,告诉她,这世上有人真心爱你,爱你本人。 曾经妄想过能求得一个结果,经历过梦妖一事之后,她发现,曾经她以为自己会是云归,实际她更加可能是邢月蔓,一个发疯的失败者。 她见识过许多人间痴男怨女的誓言,有人说爱是占有,有人说爱是放手,占有她不忍心,放手她又不甘心,她想在其中求一个中庸。 她低低道,“如果她回头……” 凝芙不解,“回头怎么样?” 那头话音刚落,离音心有所感一般,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二人隔着发酒疯的众人对视,天地寂静,艳曲眼眶微热。 凝芙摊手,“喏,回头了,怎样?” 艳曲笑了笑,心情大好追上去,伸手撩了撩她的袖子,“在找我吗?” 如果她回头,我便一直陪她走下去,直到天地消亡。 不同于她的小情小爱,身后讨论五界大事的人越来越多,艳曲无语,听见杜蓝桥问,“若是凡人遇到危险,命悬一线呢?” 他身边围绕的魔,加上骄阳和线儿,都对他摇头。 杜蓝桥愣住。 骄阳道,“神只负责凡人不受其他几界伤害,若是今日艳曲出手伤人,我会阻拦救人。但若是凡人自己的命数,我无能为力。” 霖秋好心给他解释,“人间跟其他几界相比,太弱小了。改变一个凡人的命运,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今日我挥挥衣袖能救十人,明日我甩甩手掌便能杀百人千人。” 凝芙被艳曲气得肝疼,干脆也加入这边,“并且,就算我今日救一人,明日这人又杀了百人,那算不算我魔界杀了这百人呢?这命案是算在凡间自己头上,还是算人魔两界的矛盾?” 又有人说,“天罚场也不是全知全能,有很多事情还没被发现就已经裹挟在历史中被掩盖了。” “对啊,就像我们在红绡楼中用幻术,还有带你们一起玩儿,这种小来小去又不伤人性命,向来没人管,也管不过来。” 梁玉突然道,“不过凡人就是很弱小啊,同样六道轮回,妖界可以凭本事修炼,用法力保长生。凡人呢,一世一世修功德,能成仙的寥寥无几,但每一世都不带着前世的记忆,那还算作是同一人吗?” 众人又就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艳曲在前面听着,觉得他们这种话题好生无趣,转头却看见离音敛眉沉默,“怎么了?” 离音突然问她,“如果是你呢?” 这是离音第一次问探究她想法的问题,艳曲受宠若惊,很认真思索了片刻,方慎重回答道,“我不知道。” 但是她想将自己心里所想明明白白说给她听,“我愿意赌上生命去救的,只有两种,我想救的,和你想救的。” “在我眼里,他人生死是命数,遇见我亦是命数,在我这里没有善恶,没有天道,我做出选择,甘愿承担后果。” “只要做了就不后悔,如果万劫不复是我的命运,我也只希望能活得再热烈一些,再无怨无悔一些。” 头一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仙君追问,“若你改变的是全天下人的命运呢?” “那个后果应该很严重吧,一死都不见得能偿之,曾经我是无所谓……”她看着离音脸侧那个被她用谢礼名头诓骗才戴上的耳坠,心中想,现在肯定是舍不得去死的。 她未说完的半句话离音没有追问,因为正出神想着什么,眼里隐隐闪动着光。 艳曲叹气,情情爱爱上她不长心,聊这种生生死死的话题倒是用上心了,不愧是神仙的格局吗? 13 ? 渡口风凉 杜蓝桥成年礼第二天,雁阖挨揍了。 这两件事当然没有因果关系,起因是一顿本该没有波澜的早餐。 第二日关店后的早饭,大家随口交换着情报,银儿和霖秋边吃边记,凝芙托腮看着大金被艳曲叫走,嘟囔,“说起来,好几天没见大人单独叫大金了。” 霖秋扫了她一眼。 雁阖在一旁撇嘴,“某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大金,还不是放任他在眼皮子底下跟别人亲亲蜜蜜。” 凝芙立刻炸了,“胡说八道什么!” 这里面最年长的无华赶快劝架,“雁阖你个纯魔又不用吃饭,在这儿凑什么热闹,解济快带她玩儿去!” “我就要吃!”雁阖还来脾气了,“解济也是纯魔,他能吃我为何不能吃!”说着一指骄阳和线儿,“这俩还是神仙呢,不是也能吃?” 雁阖起了个话头就收不住,“不是,姓白的你都不生气吗?因为你俩是好姐妹就能忍着?艳曲使唤大金哥跟使唤狗一样!” “啪”一声,雁阖往后一仰重重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坐在板凳碎片上还在发懵,艳曲缓步走过来,手中拖着一条暗红色长鞭,身旁是离音,大金跟在她身后。 第27章 艳曲眼中隐隐有血丝,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气得,提着长生鞭站在那里,阴森森道,“下次抽的就是你的嘴。” 艳曲带离音去梁记吃早点了,大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神不知鬼不觉跑了。雁阖觉得在大金面前摔了太没面子,忍不住又嘟囔,“疯子!” “雁阖!”凝芙大喝一声,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雁阖右脸,雁阖被打得懵了一瞬间,回过神后很快跟凝芙扭打在一起。 绿湖她们几个还没走远的赶快一边拉架一边借机会痛揍雁阖,瞬间战成一团,抽冷子飞出个法术的余波掀翻个把桌椅板凳。 杜蓝桥宿醉刚醒,路过红绡楼打算蹭个早点,然后去书院,一进来见这场面完全懵了,边跑边喊,“大金兄,哦不!你越拉她俩越乱!凌晏帮忙啊!解济!雄七大哥跑哪里了啊!” 他还没把各位武功高强的兄弟喊完,一只手横空出现一把将他按趴在地上,杜蓝桥慌慌张张抬起头来,就见一把椅子从头顶飞了过去,随即他感觉自己被扔了出去,稳稳落地的瞬间,一个黑色的笼子将他整个人罩住,与此同时的还有凌晏的一句,“待笼子里!” 凌晏已经拉架去了,杜蓝桥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是桌椅还是法术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他惊魂未定地摸摸头顶,幸亏头还在,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杜蓝桥看着腰间断了的绳子,表情空白。 他抬起头,黑色笼子的顶上还坠着一枚通红的珠子,就算珠子已经从黄豆大变成了现在脸盆大,杜蓝桥还是认了出来,因为这是他亲手穿上去的。 今天早上他醒来,床边放着一枚小巧的玉饰,通体乌黑,样子就像是养鹦鹉的小笼子。十几年来经常如此,又是那位他素未谋面,不知姓名样貌年纪的“朋友”所赠,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放在他房间里。 未免黑色太过单调,他精心挑选了一颗红玛瑙珠子串了上去,今日特地挂在腰间,心情舒畅。 近日传回魔界的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入夜后艳曲独自回了魔界,夜里渡口风大,她倚在船边,心里想着回来给离音准备个毛绒大氅。 魔界正是热闹时候,艳曲一路畅行见到了右护法,“属下见过护法大人。” 上座的女子二十多岁样貌,眉眼间有些英气和上位者的沉着,她亲自拉了艳曲起来,嘘寒问暖一番,“怎么亲自回来了?” 艳曲说没收到回复心中疑虑干脆回来看看,未冥卿收了她递过来的花纹样式看着,扬声道,“坐下歇会儿吧,灵心,给炎君倒茶。” 她听话地坐下,不多时右护法殿中的管事灵心亲自端来热茶,还与艳曲打趣,“知道大人爱人间的口味,护法大人这里常年为您备着茶呢。” “灵心。”未冥卿横了她一眼,脸上却是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安排你的差事办完了?” 灵心鬼灵精怪捂着嘴跑了。 “她近来是越发皮了,跟着雁儿倒是越活越回去。”她放下东西没急着谈正事,反倒闲话起来,“雁阖这几日在你那闯祸了没有?” 刚挨顿揍……艳曲扯着嘴角,“挺乖的。” 未冥卿知道雁阖什么脾气,一点祸也不闯是不大可能,她也无奈,感慨养女也是上辈子欠的债,说完又笑了,“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哪有上辈子。” 艳曲也被她逗得笑起来,心下却替解济心酸一把,同样是儿女,护法大人对雁阖这个养女可比解济这个亲儿子亲多了,可怜的解济爹不疼娘不爱,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人的家事她们还是不要多言。 艳曲见她眼下有些发青,可能是累到了,难得有人陪着说说闲话,也没急着引回正题上。 又扯了几句,未冥卿才道,“近来魔界也是谣言四起,说还有玄帝谱的残页遗落在外,还不都是狼子野心,这个我拿给魔君看一下。” 魔界自有记载以来都是强者为尊,魔君这个位置都是先人踏着无数尸骸上位的,直到玄帝横空出世。 他不仅自己力压群魔,死后留下《玄帝谱》,里面的术法和阵法甚至支撑螣桀和涯烬相继稳坐魔君宝座,第一次将魔君这个位子坐成了世袭,也难怪他人眼红,玄帝谱这种东西,一页便能让人疯抢。 右护法道,“现在梦妖抓到了,且看天罚场那边有什么动静,有消息域浑长老会及时传回。” “凡人艳曲……这还真是出乎意料,我这几日其实也在探魔君口风,此事先不要透露,急不得。因为始终没有进展,我才没有回你的信。” 艳曲自是跟着点头就好。 那边未冥卿却话锋一转,“听说清璇元君为人孤僻冷情得很,好相处吗?” 一提到离音艳曲就忍不住提起嘴角,“她其实很好相处,人也没有很冷淡。” 未冥卿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点点头,又道,“骄阳神君是天帝的儿子,清璇元君身份也特殊,对他们尽量客气些,但是也不用过于谦卑,维持住君子之交就可以了,能送走最好还是送走。” 艳曲称是。 又坐了一会儿,未冥卿给她上了碟点心,艳曲一口下去就皱起了脸。 未冥卿忍笑,“今日魔君分下来的,盐西长老带着群丫头闲来无事做花糕,不怎么好吃是吧,有些硬,魔君最近火气大,全都赏了人出气,还是小孩子脾气。” 第28章 当今魔君继位也有几十年了,说来也就是艳曲被凝芙她们捡到那左右,听说当时魔界动荡不安,未冥卿算是领了螣桀的遗命,竭力把魔君保在这个位置上的。 近十几年魔界安稳下来,魔君处事也愈发阴沉暴戾,未冥卿却还说他是小孩子脾气,诶,该怎么说,不愧是当年一人对战十三位魔界长老的右护法大人吗? 艳曲喝了口茶,随口问,“大人,您说清璇元君的身份,是怎么个特殊?” 未冥卿从一大堆公文中抬起头来,“嗯?你应该听说了吧,战神那事儿。” 艳曲点头。 “复活残魂什么的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小辈还成,九重天那些老妖怪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艳曲干笑,九重天的是老妖怪,那妖界的是什么,大人好大的敌意。 未冥卿继续道,“大家都猜测她估计也就是当年战场上一些仙花仙草什么的,在天上吸多了仙气,才被天后一点就点成了仙。天帝么,体念天后丧女之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天后折腾吧。” “不然清璇元君封号为什么不是沿用战神封号呢,就是众仙不同意啊,不是都说九重天不养闲人么,为什么就她清璇元君没有领职位呢,因为她的作用就是给天后解闷儿啊,用来睹物思人的寄托罢了。” 艳曲心口堵得慌,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不知道离音这些年在九重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之前居然还以为她被众星捧月哄着长大。 未冥卿也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怎么了,你有何见解?” 艳曲放缓语气道,“有些无辜。” 未冥卿笑了笑,“傻孩子不是,来路不明的仙花仙草一朝成仙,还有天后娘娘亲自教导,不用舞刀弄枪,学的都是风雅文静之事,每日陪陪天后解闷儿就好,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你都不知道九重天有多少人暗地里嫉妒地不行,我也羡慕,好想卸职养老啊,累。” 离开时护法大人还在后面追着喊,“看住雁阖啊,不行就打晕了送回来!” 兰丁婆婆身体不好,她们去人间之前托了解济和燕婉照顾,燕婉干脆把自己母亲也接来,做个伴。 艳曲一进炎君殿,果然燕婉还在,拉着她问人间好不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一副恨不得现在就飞去人间的模样。 把霖秋她们最近搜罗的灵丹妙药给了兰丁婆婆,兰丁比比划划,滢溪摸摸索索。两个老太太,一个哑,一个盲。艳曲头疼,她想接燕婉去人间,家里怎么办呢,干脆! 艳曲带了大惊喜回人间,她把家里三个打包一起带回来了。 去请示右护法的时候未冥卿很不放心,拉着她嘱咐再嘱咐,“叫解济陪着婉儿寸步不离,千万别出事。滢溪你给我看好,掉一根头发你跟解济提头来见。”又塞了许多护身法器和金银珠宝过来。 大人对准儿媳妇好到令人费解啊,对比解济的待遇简直,解济你好惨。 14 ?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燕婉说要给解济一个惊喜,四个人鬼鬼祟祟从后门走。 后院此刻倒是十分热闹,中央生着火,老许在烤肉,左边石桌上徐肇庆和杜相夷相对而坐,在借着烛光下棋。他俩旁边,杜蓝桥拿着本书在同徐文临说什么,徐文临毕恭毕敬的样子。这几个闲人怎么来了? 再看右边,凌晏站在一张临时摆出的桌案前,只见他面色凝重,拔剑出鞘,唰唰几下手起剑落,他面前的猪腿肉被切成均匀的薄片。 他们身旁一张圆桌,一桌人都跟着起哄,“凌晏哥哥英俊潇洒!剑法无双!杜小先生,我们凌晏哥哥俊不俊?” 杜蓝桥身体僵硬了一瞬,拉着徐文临大声念书。 凌晏看了他一眼继续切肉,绿湖带着线儿穿串刷酱,梁玉翘腿坐在树上。一手施法一手撸串,生肉排着队飞去老许手里被烤,熟了就漫天飞舞落在各人手上,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燕婉没有出声,滢溪看不见,兰丁也出不了声,艳曲在抱臂沉思,在魔界操练时为何没有这样的默契。 和谐的后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你走开!” 寻声望去,角落的葡萄架下,大金抱着剑眺望夜空了无生趣的样子。 左边凝芙拉着他胳膊说话,右边雁阖拉着他胳膊推凝芙,解济在雁阖身后苦口婆心劝着什么,听不见,只能看见嘴巴一张一合,已经隐隐有些发白了。 这可怜的解济,简直无妄之灾。 通往红绡楼前院的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无华和娇娇扇着风走进来,“哎呦忙死了,霖秋都快被一大群夫人小姐埋里了,太受欢迎也累。” 无华直叫,“换人啊换人,梁玉啊,你家罗员外一直喊着找你啊,喝醉了,你再不去他要在我们门前吊死。” 梁玉举着一双油乎乎的手就走,末了又回来攥了一根烤玉米在手上,众人目送着他清瘦纤细的背影,盈盈一握的小腰,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在身后一荡一荡,散在圆润的翘臀上。 无华咂咂嘴,“往常怎么没发现他一股祸国妖孽的味道?” 骄阳大眼睛纯真,“梁玉兄弟在魔界做什么的?” 娇娇坐在他身边,矜持地捻起一片涂了酱料的生肉,边吃边回答目瞪口呆的骄阳,“严刑逼供。” 骄阳,“……” 第29章 葡萄架那边不知又怎么了,大金朝后门走过来,“大人,我去前面巡逻。” 艳曲眼神示意快走。 众人这才发现,炎君大人在后门许久,身后跟着……“婉儿!”解济跳起来眨眼就到近前。 众人也发现了艳曲拖家带口来了,放下叙旧和侍奉老太太的人不提,艳曲走向徐肇庆那一桌,“二老怎么都来了?” 俩老头儿都有些尴尬,又不能说是来凑热闹,“闲来无事,呵呵呵……” “两位小公子看什么呢?”艳曲又探头去看杜蓝桥拿着的书。 徐文临脸红道,“我跟,跟先生讨教些功课……” “先生?” 杜蓝桥一手拿书一手拿瓜子,“我当过几日他的夫子,被院长拉壮丁啦。” 哦,对的,所以银儿他们都管杜蓝桥叫小杜先生。 “艳曲姐姐,这边来坐啊!”骄阳兴奋地吼。 艳曲对几人笑笑,转身去骄阳那桌,线儿跟绿湖方才在行酒令,喝得满面红光,思烟喂给她一颗解酒丸,她们都去叙旧了,线儿趴在桌子上迷糊。 眼见骄阳也要去凑热闹,艳曲终于问出惦念许久的一句,“怎么不见离音……” 凝芙挤在她身边,冷嗖嗖道,“找人家做什么?” 艳曲回头看看,因为大金走了,雁阖又蔫巴巴自己坐着,解济拉燕婉跑去看凌晏切肉,托着腮仰着脸,样子十分不值钱,本来以为燕婉看了能当场厥过去,结果燕婉跟他一起托腮看呢,真是服气。 艳曲又问骄阳,“离音呢?” 骄阳呆呆地指一个方向,“出去逛……”手还未放下,艳曲已经没了身影,凝芙对着抓空的手磨牙。 那厢艳曲顺着骄阳指的方向寻出门去,今日是人间的节日,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 艳曲站在人群中,只觉双耳中塞满了“这里这里”,“卖面具!五文一张”,“别挤啊”,“赵兄你娘子抓你来了!快些跑!”,“来两串烤鱼”,“哎呀我的鞋!” 有些失算,离音显然不会来这种地方,艳曲随手拿了个面具戴上,丢下一颗碎银,路过红豆沙又香又甜,买一碗。 勉强穿过这条街,一路寻到河边,河道上游船交错,红灯火烛明明灭灭间尽是情人低喃友人笑谈。便见她要寻的仙人立于桥上,手提一盏白色莲花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此刻视线落在前方不知何处,看不清神色。来往行人皆偷偷打量她,纳闷如此神仙人物为何独自站在这里。 艳曲捂了捂心口,对岸边的船家招手租来一条小船,趁着夜色人多悄悄使了个法术,小船自行慢悠悠朝离音所在的小桥行去,船头一盏红莲灯随船轻轻摇晃。 行到近处,艳曲喊了一声,“离音!” 离音低头,见她红衣热烈,小狐狸的面具下面传来更加热烈的呼唤,“下来呗。”鬼使神差的,离音向前一步跃过护栏,向下飞去。 船上岸边的路人都是惊呼,只见她衣袂翻飞,长发在身后随风纠缠,整个人轻飘飘如羽毛飘落。 雪白的羽毛飘落在小船上,红衣人惊慌上前一把搂住,口喊,“小心!”生怕羽毛掉落水中的模样。 路人纷纷捂住心口,画面真是万分唯美。 小船上,艳曲无中生有借机抱了一把,只觉得通体舒爽,仗着面具遮挡,又拉住人家的手腕,认真道,“小船摇晃,千万小心。” 离音将莲花灯挂在船头,夜风拂过,红莲白莲轻轻碰在一处。 艳曲拿出装红豆沙的竹筒让她捧着吃,甜香很快散发出来,又被夜风吹散,其实,清璇元君正经挺有人味儿的。 “你每天在九重天都做什么?”她问。 离音想了想,“学法术,修炼。”最后道,“陪天后。” “线儿呢?跟你一起住璇丝殿吗?” 离音点头。 线儿是妖。见到线儿之后艳曲就打听了,原来每百年其他几界想要修仙者都可以报名去九重天当仙侍,对修炼也更有助益,但是种种原因吧,魔界没人去。 明年春天,就是下一个百年。 “那我明年报名,去做你的仙侍好不好?” 红豆沙是暖的,十分熨帖,离音点头,“好。”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在天河偷窥凡人啊,在天帝决定惩罚之前。” “……好。” “你的璇丝殿是不是都是冰啊。冷吗?” “殿里大部分是枯萎的璇丝花丛,不冷。” “啊?谁给你选的地方?” “我自己。” “你的灯也是璇丝花,还有你的仙号也有璇字,有什么说法吗?” “缘分吧。”璇丝毁灭那天,是她的初生 “嗯……那我们可以一起做些冰雕花挂在枝头,回头去裕镇找师傅学一下。” “好。” “哎呀,我还在神降城订了不少首饰和茶盏,到时候都要带回九重天啊,等我去了还要用。” “嗯,好。” 夜晚喧闹温馨,河中画舫穿梭,乐声不断,远处有人在唱,“……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首饰茶盏没取成,赵闻歌出现了。 正好杜蓝桥最近也要动身去王城考试,干脆一起带上,杜相夷不放心要跟着,舍不下新交的老朋友徐肇庆,徐文临不放心爷爷…… 第30章 最后动身的时候艳曲,离音,骄阳,线儿,杜蓝桥,杜相夷,徐肇庆,徐文临,凌晏,大金,解济,燕婉,雁阖。 拖家带口。 艳曲,“……都跟小杜到王城里玩儿去!” 最后艳曲带着离音和大金,去了皇陵,雄七在那里接应。 高氏皇陵在皇宫后二十里的深山中,人迹罕至,景色也是不错的。 艳曲开始怀疑这赵闻歌和高麒桢的关系,就算国仙和皇帝命运相连,也不至于回来之后就待在他陵宫里。 艳曲沉默打量开国皇帝的陵宫。规模很大,感觉上没有那么肃穆。纯白的宫殿建筑上洒着朝阳,莫名有些许暖意。最让人惊奇的是,陵宫前开满了花。 花团锦簇中,梅花就开在迎春旁边,雄七向艳曲解释,“这个赵闻歌可能真有点能耐,她所住之处,百花齐放。” 几人站在外面欣赏,便听一女子道,“何人来此。” 那声音飘飘渺渺,竟似仙音。同时,陵宫沉重的大门轰隆隆缓缓打开,一个女子走出来。 双方互相打量,都有些惊讶。 赵闻歌身量娇小,皮肤白嫩,怎么看至多十六岁。只是那双眼,平静幽深,似一口百年的古井,歪头问,“阿曲?” 艳曲微笑。 赵闻歌眉毛一挑,死气沉沉的目光也有些跳动,“好像不是啊,你娘叫什么?” “没见过我娘,不知道是谁。” “哦……”赵闻歌歪头笑笑,表情有些天真,眼神却太过平淡,看着有些不自然,“你找我有事?” “想请教前辈我娘叫什么。” 听了这话赵闻歌笑得不行,“我知道我知道。”良久,赵闻歌才缓过来,“你们随我来吧。”说完带着二人走入地下宫殿,让雄七和大金留在外面。 15赵闻歌 地下修得很豪华,精细程度不输地上。宽敞的大厅中央,一束雾蒙蒙的光照下来,正笼罩在一口巨大的石棺上。 走近一些,她们才看清,石棺中平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红润,面容安详,若不是毫无生气,就是个熟睡的活生生的人,赵闻歌想让他尸身不腐易如反掌。 高麒桢也是一位传奇帝王了,而且生的也很有帝王之姿,英俊魁梧,即便是阖眼卧榻,也有金戈铁马之后君临天下的霸气。 赵闻歌脸上挂着笑意,她随手一挥,指着对面的石榻,“我们坐下说吧,看见你还挺高兴的。”说完赵闻歌自己也坐下,极为顺手地为高麒桢整理头发。 艳曲留心了一下,她坐的那个地方与石棺相连,应该是当时一同打造的。 见二人坐下了,赵闻歌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你娘,这样说吧,我认识艳曲,她跟你长得一样,我可以将她的故事告诉你。” 艳曲点头,洗耳恭听。 赵闻歌有些怀念地开口,“其实,她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来历不凡,或者仙女妖女的,她平凡得很,一个普通孤儿。”她盯着艳曲的脸片刻,缓缓道,“只可惜,她长得好,命却不好。” 昏暗寂静的陵宫地下,伴着一代传奇帝王的尸身,赵闻歌娓娓道来,艳曲的命运。 大概八十年前,那时国都还是永都,国君朱璟隆昏庸沉迷酒色,永都也乌烟瘴气,奢靡堕落。那时候,永都名声最大的,要数被称作天下第一楼的红绡楼。 当年的红绡楼,美人多,花样多,加之背后有一位不知名的朝中重臣撑腰。是以天下人趋之若鹜,来了永都必定要走一遭红绡楼。就连红绡楼高度,都是除了皇宫以外永都城最高的。且就算天下人眼里娼寮妓馆艳俗不堪,依然无法撼动红绡楼的地位半分。 德璟二十五年左右,艳曲横空出世,更是将红绡楼推向顶峰,艳曲本人的身价也是高到可怕。 那时候的艳曲十六七岁,正是飞扬跋扈的年纪。一方面因为天下男人追捧,同时楼里管事的拿她当摇钱树那么养。也把艳曲宠的骄横起来。 赵闻歌突然问,“你有看法?” “我听说过一些事情,她不像是骄横野蛮之人。” 赵闻歌一笑,“因为她聪明。”在烟花红尘这种只见新人笑的地方,艳曲的聪明,便直接体现在她经久不衰的名声上。艳曲懂得利用自己的一切,收买诱惑巧言令色使尽各种手段,把人耍的团团转。 艳曲就是罂粟,诱惑而致命。 如同大多数故事一样,生活在腐烂泥沼中的人都会因为某个人留出一方净土。 艳曲也遇见了一个人,她的净土,朱玉郎。 朱玉郎姓朱,在永都姓朱的不多,刚好皇帝也姓朱。 艳曲第一次遇见这个愣子,是在红绡楼里。他被人骗来青楼灌酒,跌跌撞撞冲出包间。当时艳曲刚好送走一位王爷,便被这位醉汉撞了正着。 朱玉郎喝的脸红脖子粗,退到十步之外口齿不清絮絮叨叨给她道歉,“冒犯了姑娘,我,我我不是有意,我……冒犯了……” 艳曲深知在京城生存不易,随手抓来一个都可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所以她刻意留心过,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大舌头醉汉就是当朝大皇子朱玉郎。 于是在满楼淫靡放荡的笑声中,艳曲歪头瞧他,那人四只手脚仿佛借来似的,缠缠绕绕站不安稳,她瞧着瞧着,笑出声。 第31章 包间里随后快步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这人艳曲也认得出,二皇子朱幕满。 朱幕满上前扶住朱玉郎,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哄他回去坐。只是那拍背的手总是状似无意的拉起朱玉郎的头,让他涨红的脸露在大庭广众。 朝中不少人都在红绡楼寻欢做乐,不可能没人认得这位大皇子。素闻大皇子忠厚老实从不与人同流合污,可若今日如此丑态叫人见了………… 艳曲心里冷笑,这大皇子有大皇子的倒霉,二皇子也有二皇子的蠢,这么低贱的招数也拿出来用。 朱幕满戏弄自己兄长之余,猛地发现艳曲竟站在不远处,他眼前一亮。不过他自持身份,转念一想,当即拉起自己大哥,大声道,“我家大哥仰慕姑娘已久却始终无缘相见,甚至为了姑娘借酒消愁,今日当真三生有幸见到姑娘,不知您赏不赏脸,共酒一杯?” 艳曲红唇勾起。 朱幕满正得意,伸手道,“请……” “既是你家大哥仰慕于我。”艳曲打断他,“便不劳公子您费神相陪,尽兴,告辞。” 艳曲从他身边走过,摇曳生姿。朱幕满就觉得头脑不甚清明,眼前只剩下一双妩媚的凤眼,身前有盈盈暗香浮过。同时听到一句,“把这位喝醉的公子扶到我房间。” 朱玉郎是被骗出来的,没带随从,艳曲把他弄到自己房间后还亲自喂了醒酒汤,他喝得东倒西歪,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儿,竟然一句异议没有,乖乖喝完,乖乖听话,盖被子睡觉。 然后睡到半夜,艳曲被一声惊恐的吼声吵醒。 朱玉郎面红耳赤跳下床,拿起一旁的被子整个罩在艳曲头上,忙不迭道歉,“这位姑娘,在下是否轻薄于你?我,我昨晚喝多了……对不住,我定然对你负责!” 艳曲被他死死捂在缎面被子里,几乎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可是一见他那信誓旦旦说要负责的样子,艳曲坏心眼也上来了,一头扑进他怀里,娇嗔道,“但凭夫君做主。” 朱玉郎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板子,“不用……如此多礼……我那个,怎么办?来提亲,还是……先给你赎身……” 赵闻歌说到这儿笑的开怀,“她后来和我说,她当时完全傻了,就傻愣愣的杵在哪儿听朱玉郎合计提亲的事情,还当场送给她块玉佩定情。” 艳曲哭笑不得,对离音挑眉,“传说中的,恶人自有傻人磨。” 而彼时的艳曲见事情不妙,只好承认只是捉弄他。朱玉郎盯着她看了半晌,认真道,“你们这里有规矩是么?你别怕,我能护得住你。” 朱玉郎觉得自己不太懂,要找人再商谈商谈,告辞离去。 艳曲也是马失前蹄,戏弄个愣子把自己圈里头了。朱玉郎离开后的两天里,艳曲一边祈祷他不要再来找麻烦,一边又隐隐有些期待。 终于,第三天,朱玉郎带着“明白人”们,上门了。 “是谁?”艳曲好奇地问。 赵闻歌看了她一眼,回答,“麒桢……和我” 艳曲笑得不行,没骨头般倚着离音。 那时高麒桢和心地善良的一根筋皇子关系不赖,看朱玉郎每天踌躇纠结的样子不忍,只好来出手相助。 高麒桢那时候好歹是个将军,赵闻歌更是出名,因为容颜不老,被皇帝当半仙那么供着。 未免被人认出添麻烦,当晚两人化妆成普通下人,低调的随朱玉郎当了把艳曲姑娘的入幕之宾。片刻后,几人从最初的面面相觑,直到后来哈哈大笑,朱玉郎直红脸。 艳曲虽性子高傲,但对脾气相投之人她是真心相交的,几人一见如故,一来二去,都成了朋友,赵闻歌和艳曲两个姑娘家更是没事儿粘到一起。 这样安稳过了几年。 国家内忧外患,皇帝那被酒肉美色腐蚀了多年的脑子完全用不上,天天瞎折腾,官员那脑子和皇帝的没差多少,恨不得切一刀不见血,全是油。 终于德璟二十八年,折腾出事儿了。 用赵闻歌的话说,朱璟隆那颗猪脑袋就够人受了,加上他儿子朱幕满,爷俩主意一个比一个馊! 那时候正是外族频频骚扰,高麒桢他们战争打得艰难,却是暂时没有亡国之忧,只要皇帝长点儿脑子……虽然这一条就很难达到。 就在战争如火如荼的关口,朱璟隆想出个“斩草除根英明神武”的,馊主意。 他要休战,办一次寿宴,把打仗的那几个部落请来饮宴,议和。 一众武将憋了一肚子气就撤回来了。 朱幕满不甘落后,因为他这几年一直有一对眼中钉,朱玉郎和艳曲。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朱玉郎和艳曲走得近,俩人你侬我侬好得不得了,他再想起几年前在红绡楼被艳曲拒绝的那次,气不打一出来,又去给他爹献了一计。 “这俩人到底什么计谋啊?” 赵闻歌一乐,“急什么听我说,这父子俩简直蠢的世间罕见,都蠢出奇迹了!”赵闻歌心情很好,给高麒桢拍拍胸口,“都怕给麒桢气活过来。” 那年寿宴当天,朱璟隆下了道圣旨,久闻艳曲艳名,请她进宫献舞。宣旨的直接抬着轿辇,衣服都没给时间换一件,艳曲就让人抬宫里去了,便未来得及通知朱玉郎他们。 于是寿宴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外国使团的面,艳曲一下轿辇。高麒桢和赵闻歌面面相觑,朱玉郎更是面无血色,到底是皇家人,他再没心眼儿也意识到事情不妙。 第32章 满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欣赏艳曲曼妙的舞姿。众人正浑身酥麻幻想绝色媚骨在怀,就见高麒桢大喝一声落在艳曲身侧,长刀上“叮”地一声,掉下一支羽箭。 同时大殿里箭雨骤然而下,一时间惨叫声和“刺客刺客”,“护驾护驾”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看着朱璟隆装模作样实则看戏的样子,高麒桢也算是明白这父子俩打的什么主意了,假扮外族刺客,用离间计瓦解外族联盟,顺手把他们有头有脸的都叫来杀个干净。 朱幕满呢?八成是跟他父皇说,让艳曲来献舞,趁那些人分神之际,更容易将敌人一举歼灭,实则是想趁乱除掉朱玉郎和艳曲。 刀箭密布,确是天罗地网,使团想逃出生天难,然而刀剑无眼,他们自己的文武百官想逃命更难!离间计是计,前提也得是人家信才行。 这父子俩是当外族军队傻的!在这里杀了人家使者还妄想人家善罢甘休? “她其实一直都很后悔。”赵闻歌突然道,“她后来跟我说,如果当初不告诉他真相,顺水推舟嫁了他,兴许就没后面这些事情……那愣子爱艳曲都爱进骨子里了。” 16 ? 神降城 说往事的感慨万分,听往事的两人静静等着。 “阿曲想吃天下第一厨的雪花饺子,天下第一厨啊,清高,不做东西给风尘女子吃……朱玉郎赶路一个月追上神厨,死乞白咧跟人偷师,回来天天做给艳曲吃,连带着我跟麒桢都吃得看见雪花饺就反胃。他就去学别的,那老厨子后来知道他是皇子,还学去做给个风尘女子吃,气得差点蹬腿,哈哈……朱玉郎死了以后,那厨子跑去我那儿找阿曲,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给她。老头儿边做菜边骂她是妖精,害死他最得意的徒弟。” 几人都不说话,地宫突然静下来。 “朱玉郎是被乱箭射死的。”赵闻歌道。 “那时候麒桢还没起兵,更没有什么高氏江山,所以我的力量很弱,麒桢分神来救我的时候……朱玉郎抱着阿曲,被乱箭射死了。”赵闻歌懊悔地闭上眼,好友的悲剧让他们多年活在愧疚中。 “后来我背着阿曲,麒桢断后……我带她逃进一个少年的家里。” 艳曲久久没能回神,想来杜家那晚艳曲崩溃,就是因为朱玉郎死了……想着她将杜相夷记忆里的事也说了。 赵闻歌听后点头,“你们猜得没错,我是带着阿曲进入了画中,那个画契,是螣桀留下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前魔君,螣桀。” “螣桀是不是打着一把伞?”艳曲问。 “我记得是有的,我没跟他说过话,阿曲说那把伞可以隐去气息,她在魔界的时候在外走动也时常打那把伞。” 她说着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纸笔,寥寥几笔画出了伞面的样子,艳曲接过来看,是墨竹,跟熊英说得一样,其实是很清雅的一把伞,一点也想象不到是魔君撑着它。 “当年我们从杜家离开之后,麒桢的人找到我们,后来我们一边抵御外敌,还要一边提防朱璟隆。我也把螣桀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然而有一天阿曲不辞而别。”赵闻歌道。 “两年后,麒桢打退外敌,手握兵权,我们率兵一路攻回永都,兵临永都城下的时候,阿曲和螣桀一起回来了。” 赵闻歌有些哀伤地看着艳曲,“她想报仇,我知道,所以她和螣桀交易我也不算太意外。据我观察,螣桀对她很迷恋,对她很好,捧在手心的那种……她那时候一心要放干那两个人的血祭奠朱玉郎,带着一股子决绝阴狠的劲儿,该是对了螣桀的胃口。”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杀了朱璟隆和朱幕满后。不知道螣桀做了什么,阿曲还是凡人,但可以用魔界的法术,她放干了那两个人的血。” “她让我昭告天下,朱璟隆作恶多端,被天收了浑身鲜血去赎罪,麒桢名正言顺登基。” “那之后她就随螣桀离开了,当时阿曲怀着身孕。”赵闻歌看艳曲的脸,“刚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她,但细看又觉得神态相去甚远……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气息都像得不得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我跟凡人不一样,气息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独一份儿,你是半魔,所以我才猜你是阿曲和螣桀的女儿。” 艳曲貌似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七十年前,螣桀和魔后滢澜相继死去,人间正是高麒桢称帝同年,艳曲跟魔君走了以后,生下孩子,然后魔君死了,滢澜死了,那艳曲哪去了?孩子哪去了?霖秋说她是涯烬继位当年出现在魔外村的,当时记忆尽失,已是成年身量,刚出生的孩子会几天就成年吗? 一阵清凉的气息萦绕周身,艳曲渐渐放松下来,离音握住她一只手继续施法替她清心。 “还有一事请教清璇元君。”赵闻歌道,“曾经有位高人告诉我,我有逆天之能,是真的吗?” 离音道,“逆天而行会魂飞魄散。” “我的修为能撑多久?” “一刻钟。” “多谢。” 地宫沉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艳曲转回头来,“赵闻歌最后那个眼神……很决绝。” “高麒桢不是帝星。”离音道。 这还是离音第一次主动说一件事情,艳曲很认真地听。 第33章 “高麒桢曾连续九世于忘川河畔许愿一次一统江山的机会,代价是魂飞魄散永不轮回。赵闻歌前世是忘川冥蝶,为其坚毅感动,自毁修为来助他……这二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她早就意识到了。”离音看进她眼里,“她找不到高麒桢的魂魄。” 艳曲看着她,离音的瞳色很淡,让人很有距离感,向来没有人敢去接近唐突她。就是这双眼,目睹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九重天上众神俯瞰世间,置身事外,可没人知道她是在意的,或许只有她在意。 艳曲头脑一热抱住她,“她受困于国运,连与高麒桢一同死去都是奢望,你是在成全她。” “历史注定要向前。”离音于她耳边道。 赵闻歌也是历史中的一环,注定要随这个王朝同去。 是的,万物生灵皆不过是历史的一环罢了,她胆大包天,想把神拉向人间,可如果她注定要死去,变成凡人的神要怎么办? 雄七震惊,但有眼色,他跟大金远远站着,等那两个人说完话才重新跟在后面。 杜蓝桥他们先去王城安顿了,小夫子有点富有,在王城租了个小院子,艳曲她们去的时候杜蓝桥在理书。 “那群闲人呢?”艳曲问。 “去玩儿了。” 艳曲抬起头,“那你呢?” 树上的凌晏跳下来,眼睛漆黑不见底,“我想留下。” 杜蓝桥拿书的手收紧,艳曲闲闲打量他半晌,红唇勾起,“金榜题名请我们喝酒啊。” 传说有记载,莽荒大地被血污罪恶浸染之时,神光降世,一缥缈仙山倒悬东方,遥见祥云缭绕,近处可闻鸟语花香,上古大神自仙山而来,救世人于水火,归五界安宁。 后人将此取名叫神降城,在此建立第一座神祠祭拜,人间皇家派数名祠正维护看顾,之后各地的神祠也陆续建造,共十三座,用以纪念净世大神神寂之时,福祉降临人间整整十三日。 把大金和雄七丢在繁华王城,艳曲和离音单独来到大神祠。她说是来取茶盏,但半路又拐来这里,离音也不问为何,只跟着她走。 艳曲突然问她,“若是云归拉你,你会来吗?”问完觉得自取其辱,赶快换了一个,“霖秋,霖秋邀你呢?” 离音果然说不会,艳曲自欺欺人地笑了。 如果骄阳在这里,就会告诉她,没人能强行拉着离音去做任何事,包括天后,人间此行,其实是离音先提的。 晨间已经陆陆续续有香客来拜,祠正着统一款式灰袍,有条不紊为香客引路布香。从祠正手中接过香来,艳曲缓步走向神像,一边打量起来。 殿中共有三座神像,中央慈眉善目,是个有些圆润的年轻女子形象,应该是净世大神,余下皆为男子,左侧男子做搀扶动作,举止亲密,按照传说,是天道无疑了。右侧的头戴象征天帝的旭日金冠,容貌也不知是哪任天帝,又或者哪任也不是,只是个象征。 艳曲想,后世凡人也不见得知晓上神长什么样子,大概按照想象凭空画出来罢了。至少净世大神在她心中就不是只有慈眉善目,多少,还应当美些灵气些? 净世大神,请您看看我身边这个人,叫离音,艳曲只求与她终生相伴,别记错了,是离音,离音,离音…… 心中默念无数次离音的名字,虔诚插上香,这才发现离音盯着神像还在出神。 “有何不妥?”艳曲问。 离音眉头蹙起,目光落在天道搀扶的手上,传说中,净世与天道是夫妻……摇头示意无事,“走吧。” 走到城中就热闹多了,凡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神降城最大的本土特色便是“神仙”。 走在街上,三个铺子里有两个卖神仙,卖画像的,卖泥塑的,卖糖人的。各路神仙,各种形态被卖了个遍,艳曲就觉得自己捅了神仙窝了。 取上定制的东西,是一套极为精致的茶盏,桃花梨花松竹梅花应有尽有,盒子里还有许多空位,由于工艺太繁琐,要再等半个月。首饰也红玉白玉碧玉各种材质都有,用个四层的首饰盒装着。 艳曲挨个给她介绍,最后道,“这家店手艺好,有的倒上热水还会浮现隐藏图样。” 这两个大盒子晚上就出现在了离音的房间。 线儿看着觉得心都快碎了,小心翼翼提醒她家清璇元君,“天后就快要从南海回来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 离音未发话,骄阳先叫苦,“我还没玩儿够,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线儿不觉得乐观,“天后若是震怒,那才真的没有下次。” 骄阳扁嘴转移话题,“第一次来离音姐姐房间诶,好多宝物啊,这玉成色真好,怎么这么多茶盏?一种茶一只?还有明珠嵌床脚呢!” “哈哈哈。”线儿干笑,“炎君大人热情好客啦,哈哈哈,为了神魔友好,真是细心周到啊。”偷瞄离音脸色。 骄阳无辜,“那我的嘞?” 线儿,“……”你知足吧,我连泥茶碗都没有! 17 ? 把天捅个窟窿 线儿好的不灵坏的灵,天后真的着急了,派大儿子来催小儿子,怎么还不带姐姐回家? 这日春光正好,杨柳河堤旁,一行车队停下,艳曲掀开车帘,叫离音,“下来走走吧。” 第34章 离音抬头,春风带着暖意和青草芳香拂面而来,艳曲笑意盈盈对她伸出一只手,“沿河堤走走,后面个小山坡,大金说旁边有条河可以捉鱼。” 红绡楼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车队一停,闹闹哄哄全部下车叽叽喳喳四处跑。 解济先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铺上垫子陪燕婉坐着,给她讲着人间的山山水水四时风光。 思雨扶思烟坐在一棵梨树下,低头小声说着什么,思烟被她逗地哈哈笑着倒在地上起不来,思雨怕她凉,干脆找银儿要了块毯子铺上,让她躺着。 银儿可算累坏了,守着大马车给众人发东西,要茶壶要酒坛子要毯子要大衣,绿豆跑来问,“银儿姐,柳姑娘的二胡在你这儿没?”银儿抬脚把他踹走。 最后柳涟雪的二胡在自己马车里找到了,于是杨柳堤岸,春风里,响起走调的二胡声。 银儿终于得闲,便见不远处一辆大马车匆匆赶来,车前徐文临招手,“银儿姑娘!我带了酱肉和腌过的鸡!” 艳曲收回视线,感受了一下吹在脸上的风,问,“中午吃鱼好么?” 片刻后,身边那人轻轻说一个字,“好。” 闹腾好一阵,大金带人去捉鱼,营地里老许带着众人开始起灶。线儿认清她家大人早已将她弃之脑后的事实,跟着绿豆绿湖姐弟俩一起凄凄惨惨削土豆。 艳曲跟离音面对而坐,手里摆弄一团小草,起因是艳曲去学玉雕,打算雕璇丝,但是着实太难了! 炎君大人对离音干笑,“不如换草编吧,更有生气。” 离音眼见那团草在她手里越来越乱,打成死结,纤长的手指被绿色汁液浸染。 风里传来徐文临的声音,“银儿姑娘……你们以后作何打算?” 银儿“还不知,估计快回家了,这边又没什么事。” 徐文临脸一白,犹豫道,“其实我知道的,你的‘家’不在这世间对吗?” 银儿大咧咧点头。 对方脸色更加苍白了,“姑娘这段时间在永都可开心?” 银儿点头。 “吃的可还习惯?” 银儿不知为何问这个,也还是点头。 徐文临破釜沉舟道,“那可愿留下?” 银儿刚想点头,又一脸莫名其妙,“为何留下?我要回家的,大人在哪我在哪!” 徐文临大受打击,银儿问,“你怎么把爷爷丢王城自己回来了?” 艳曲心道,他回来见你啊! 艳曲眼见徐文临几乎是肝肠寸断告辞,心说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艳曲不想去深究银儿是否看出徐文临的少年心事,无论是怎样,银儿是不可能留在人间的。 捡到银儿的时候,她已经快被打死了。她的生父是普通凡人,病故之后,银儿的母亲不甘心,带着尚且年幼的银儿去寻他的转世,结果在唤醒他前世记忆的时候被天道卫队发现。父亲母亲都被打死了,银儿是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因为闹出人命,神界派了位仙官下界调查,银儿母亲虽有错在先,但那个天道卫队的小兵借题发挥害人性命,最终以命抵命。 那位仙官便是玉耳仙君。 此事之后玉耳常觉是自己御下不严心中有愧,对她多方照拂,银儿说着心中并无不平,只是一直避而不见。 艳曲知道银儿的想法,惩治了又如何,母亲回不来,父亲再转世也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所以银儿从小就知道,凡人,神仙,她都招惹不起。 “大人,有人来了。”银儿过来喊她。 不远处骄阳领着一个人过来,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容貌清俊,一张笑面,笑起来微弯的眼睛看起来诚意十足,“炎君好雅的兴致,本君也来讨杯酒喝。” 骄阳在一旁介绍,“我大哥,火神,玉山珏。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母亲……唔。” 玉山珏一手堵住骄阳的嘴,温和有礼,“舍弟舍妹这些时日多有叨扰,费心了。” 艳曲不冷不热寒暄了几句火神客气骄阳活泼天真云云,舍妹……艳曲心下却觉得这两个字稍显别扭。 炎君殿其他人手里准备着午饭,耳朵一个个拉得老长偷听。他们大人带着火神在河畔散步,中间隔着离音。 玉山珏这人笑容温和,说话也温吞吞的,说是火神,给人的感觉倒是水神,还是温水神。 就听他说,“天后这几日在南海也睡不安稳,夜里总是惊醒,喊着三妹妹的名字,说什么也要叫我先来看看……天后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未见你,你也知道,她离不开你。” 离音沉默,艳曲忍不住碰了一下她的袖子。 玉山珏眼见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追问,“你打算何时随我回去?” 离音没有回答,但他们都清楚,最后期限就是天后回来之时。 骄阳拎着酒跑过来,“大哥你尝尝,这是传说中的红瑶。” 玉山珏收回二人背影上的目光,接过酒壶随意在手上提着,“这艳曲是何来历,给大哥讲讲。” “艳曲姐姐是半魔来的,以前住在魔外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讲艳曲那迷雾般的身份。 玉山珏盯着他,“就这样?” “就这样。”骄阳眼神天真。 “呵,玩儿去吧。” 骄阳抓住还在一旁发呆的线儿,生怕她也被追问,赶忙拉着一起跑了。 第35章 艳曲一路走,心中百转千回,路过银儿时被塞了一手的烤鱼烤鸡蛋,找了个僻静处坐下,艳曲闷头剥鸡蛋。 “你想问什么?” 艳曲手上一停,她方才确实在想,玉山珏的态度和说辞有些奇怪,不知离音在九重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听着就浑身不舒服,“那个,天后她……” 离音耐心等她吞吞吐吐,就连艳曲自己也没发现,这一路走来,没用说没有喊,离音一直都跟着。 艳曲心一横,“为何许久不见你便不行?”剥好的鸡蛋递给她,还有一句未说出口,不见你便不行的只能有我。 离音也不知有没有看穿她心中所想,把热乎的烤鸡蛋握在手中,就在艳曲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开口,“天后睡不安稳的时候需要我坐在床头陪着,做噩梦会让我说‘母亲,我回来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也无人可说,但是方才见到玉山珏,她觉得心口有些闷,好像说了这些话就能舒坦些,果然,说了第一句,接下来就顺畅多了,“她有时让我穿着玉如沁的衣裳弹琴给她看,每日往返于天后宫和璇丝殿……玉如沁当年要去天罚场,天后不同意,她就偷跑去了军中。” 下面的剧情艳曲都能猜到了,玉如沁在军中一路做到了战神,结果死在那场大战中。 离音看着远处玉山珏很快和炎君殿众人聊成一片,缓缓道,“她恨自己。” 她恨自己,然后折磨你。 护法大人说的是真的,艳曲蹂躏手中另一颗烤鸡蛋,“九重天其他人呢?有没有欺负你?” “我没跟旁人接触过。”离音垂眸,睫毛遮住了眼睛,艳曲仗着她没看见,视线沿脸庞细细描摹,传言清璇元君是九重天的小公主,宠爱万千,连护法大人都知道是假的,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嘲笑她来历不明,鹊巢鸠占?会不会已经有人明里暗里欺负过她了。 心疼丝丝缕缕化在心头,她没有怨恨擅自带她来到世间又把她禁锢的天后,一直默默承受这一切,心中可曾想过离开,过自己的人生? 身边安静到离音觉得不习惯,“怎么了?” “要哭了。” “嗯?” “想把天捅个窟窿。”让你掉在我怀里。 离音,“……” 营地中央玉山珏已经跟每个人都相谈甚欢,连兰丁婆婆和滢溪都十分欣赏他,一群人随意坐下吃东西。 大金站得笔挺,看着远处,见玉山珏端着酒过来,自觉离开让路。 “这位是大金兄弟吧。” 大金点头,“神君自便。”说完便要走。 玉山珏喊住他,“我方才问了很多人,也问问你。”绕到他身前,玉山珏视线寸寸扫过他平静的脸,“你在炎君身边又是为何?” 大金一板一眼回道,“职责所在。” “呵……”玉山珏玩味地重复两个字,“职责……” 玉山珏带来个消息,梦妖死了。 梦妖在天罚场交待说梦境的内容都在圣灵阁里,圣灵阁晓万事藏有天下典籍,由天后亲自看管,适当的时候会取典籍下放到人间,点化凡人。 玉山珏也是受玉耳所托,去南海找天后借钥匙,没想到梦妖进去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一众神仙眼皮子底下跑了,在圣灵阁大闹一场,最后还死在了一个角落里,就连灵魂也瞬间消散。 玉山珏说可能是被“典籍”杀了,“典籍”是传说中守护圣灵阁的大神,跟净世差不多是一个时期的,他无所不知,传说中已经神寂了,但是还留有许多阵法和禁制在圣灵阁二层,十分凶险。 梦妖很有可能是触发了禁制,至于他在圣灵阁里乱窜是要找什么,还是要做什么,无人知晓了。 玉耳现在还带着人在圣灵阁里掘地三尺,玉山珏只发愁要如何跟天后交待,圣灵阁现在里面像被全天下的贼光顾过,书籍书架满地,乱到无处下脚,法阵也乱糟糟。 这不是什么神界秘闻,只是火神大人一点小烦恼,大家安慰安慰他就又聊起别的话题。 艳曲有种预感,魔君快要召她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艳曲:想把天捅个窟窿 离音:你咋不上天呢 艳曲:好提议! 然后真的上天了 18 ? 她将寒冰当做归处 由于玉山珏的加入,游山玩水队伍的关系网愈发强大,他们搭上了北山天君。 极北是北山天君的地盘,据传上古时期净世大神曾在此与上古凶兽地裂大战十天十夜,凶兽地裂被埋在冰川之下,大神凭借这一战收服妖界。 “如今的冰川便是当年大战的遗址,此处地下隐约可见一大片黑影,据说是地裂埋骨之地。”一处大裂谷中,骄阳指着脚下如是说道。 大家纷纷弯腰细看,惊呼声不断。 一位老者裹着厚厚的毛皮从裂谷中走来,骄阳和玉山珏跑上去乖巧问好,老者笑呵呵问,“小骄阳和小山现在交到这么多朋友啊。” 艳曲曾经办公事见过北山天君,便也上前去问好,没想到天君还记得她,“是艳曲小友啊,上次的冰川碰巧最近开了,今天可以去看了。” 上次艳曲来走到冰川,想要朝一处最深的地方走去,北山天君告诉她那里未开,没有通路,至于何时开,还要看缘分。没想到缘分来得这般随意,她今日其实更想去吃酱肘子的,考虑离音不太喜油腻,才决定先赏景。 第36章 艳曲心有余悸同离音道,“差点为了酱肘子错过裂谷。” 北川天君与离音打了个照面,离音礼貌但不热情问了好,“见过天君。” 老头儿笑着应好,便要引着艳曲去新裂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艳曲总觉得他方才落在离音身上的视线别有深意。 新裂谷够约五人并肩而行,两侧是万丈高的千年寒冰,长不见尽头,深处一片幽暗。 无华搂着夫君的胳膊撒娇,“好可怕。” 长飞自己也慌张,“不如……我们在外面等吧。”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表示如此震撼景色还是留给尊贵的炎君大人观赏,然后都跑回了入口等着。 冰川深处寂静无声,望不到尽头的寒冰矗立千百万年,带着沉重的威压,寒气将人紧紧包裹。她们有修为护体,实际是感觉不到冷的,可艳曲下意识牵住了离音的手,对方也没有挣脱开,任由她握着。 二人就这样跟在北山天君身后,牵着手穿过冰川,也穿过无尽光阴。 冰层里隐隐有些黑影,时间过去太久,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也许在过去某个时候,也是会哭会笑的生灵,如今却只能永存在万丈寒冰之中了。 时间的力量太厚重,就连艳曲今日烦恼的问题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她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你曾来过这里?” “是。” 艳曲追问,“方便说吗?” 离音似乎也才知道需要说下去,又道,“是天后刚将我点化的时候。” 这一段连玉山珏和骄阳都不知道,都安静听着。 天后当年创造了奇迹,她将一滴露珠点化,不是凡人,而是仙。当时天界哗然,天后更加坚定了这就是自己女儿。 刚刚睁开眼睛的离音却什么也不懂,她面无表情看着神来仙往,每一个人都在看她,都在问她,你是战神吗? 她不知道战神是什么。 一次九重天宴会,她坐在天河河畔在等天后结束宴会后来接,人间的景象在天河中显现,凡人忙忙碌碌,迎来送往,一世又一世无穷无尽。 直到闻到一股寒气,寒气本身应该是没有味道的,可她却闻得到,一种很熟悉的冷意。 她跟上了那股冷意,一路跟到了极北冰川,就在如今这片裂谷上方,当年是一处完整的冰崖。 醉酒的北山天君才震惊地发现了一路跟在他身后的离音,从九重天到这里一路他都没有发觉。 当年的离音还没有名字没有仙号,除了自己,她在这世间什么也没有,北山不知如何称呼她,只好问,天后知道她来吗。 没有回答,她坐在了冰面上,那一瞬间的感觉还不知道如何形容,就好像自睁眼以来,第一次休息下来。 北山天君赶快回去禀报天后了,就在天后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她一个人静静坐着,寒风将冰面吹干净,她低头,看见了自己。 天后带着天兵到来之时,东方旭日初升,她站起来,于朝阳风雪中道,“我给自己取了名字,我叫离音。” 之后的离音便再一步也未离开过九重天。 艳曲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讲得很平静,北山天君补充的细节也平铺直叙,可是她听了犹如盐洒心口。她当年坐过的冰面,在几千年后,自己也一寸寸走过。 艳曲平生第一次恨自己生得晚,在她给自己取名叫离音的几千年后才到这里来,又在十几年后才知道她的许多事。 知道她喜欢看人间的夜景,是因为喜欢花灯,她的视线落在花灯中央的烛火上是温柔的。 她其实很喜欢人间的食物,喜欢吃热的,甜的,捧在手里,能从掌心一直暖到胃里。 她喜欢茶盏,是喜欢看茶水注入盏中的瞬间,热气蒸腾带着熨帖的暖意。 她很喜欢花,艳曲曾经见过,那晚流苏落花,她用风吹起花瓣稳稳飞回树上。 这些都是离音的事,不是天后的女儿,也不是清璇元君,是只属于离音的事。 她将寒冰当做归处,眼眸却注视着世间温暖。 三日后,艳曲收到了回魔界的命令。 玉山珏道,“母亲回来了。” 长生河渡口十分冷清,他们一大群人,将在这里分成两路,一路走天河回九重天,一路走魔罗河渡口去魔界。 一路上告别的,约定下次再见的,全都说过了,大家纷纷上船,只留艳曲和离音在外面。 艳曲一直觉得渡口的风太冷,从离音乾坤袋里掏出一条狐皮大氅,仔仔细细替她系好,“你有修为护体,这件买了一直没用上过,今日风大,穿着吧。” “嗯。”离音点头,下巴埋进毛绒里,“走吧。” 嘴上说着走,却谁也没动,艳曲轻轻搂住她,不舍的情绪在拥住她的一瞬到达顶峰,疯狂想着如果就这样不顾一切带她走。 “你会死。”离音突然道。 是的,以她现在的修为,如果真的带走离音,不用魔界来追,天后直接一只手碾死她。 艳曲笑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离音摇头,听不到她的心声,只是在方才的瞬间,她感觉到艳曲想要做一件极危险的事情,是一件必死无疑的事。 “我现在有些……如果可以,下月初三,到神降城去取我订的东西,用红豆的小碗吃一碗红豆沙,好吗?”艳曲闭上眼睛,试图抛开所有的情绪,也放开了手,“走吧。” 第37章 玉山珏站在船头,与艳曲遥遥相望,脸上没有了时刻挂着的笑,与前几日判若两人,终于有了上神的威严,他双手插袖转过身,“动身。” 魔罗河上空空荡荡,幽黑的河水被船桨翻起又落下,艳曲身上裹着离音同样式大氅,倚在船边出神。 “刚分开就思念成疾。” 果然是凝芙过来打趣,艳曲瞥了她一眼,捂胸口,“病入膏肓呀。” 凝芙肉麻不过她,果然败下阵来,灰溜溜跑了,解济和燕婉边吃边笑她,银儿厚道些,捂着嘴笑。 凝芙索性跟他们一起趴在船篷里,雁阖痴痴地看大金划船,凝芙也挤在她身旁一起看,心说多英俊可靠啊,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笑,若是再知情识趣些……咳咳。 霖秋目光落在前方浓厚的黑暗中,心中没有风月也没有美食,只有沉重的担忧。 一进魔界,大部队直接回炎君殿,艳曲解济带着雁阖去右护法那里,霖秋大金和银儿不放心也跟着,复命的复命,交人的交人。 被交的雁阖,“……放开我自己走!” 她们进入魔界右护法这边就接到消息了,一进门雁阖就被未冥卿拉过去,嘴上虽然跟艳曲说话,眼睛却上上下下看了雁阖好几圈,见确实没缺胳膊少腿,似乎还胖了些,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训人。 “就你淘气,人间有家里好?” “这么多天法术都落下了,下次再偷跑看我不打你。” “艳曲她们是去办正事的,你没少惹祸吧。” 艳曲忙道没有没有,事情很顺利。解济已经转开脸去,假装自己不在,霖秋看着都替他心酸,亲儿子在呢,大人眼里就只有雁阖这个养女。 待未冥卿“赶”走了雁阖,又招呼几人落座,问着一路可顺利,最后问解济,燕婉怎么没来。 解济道先去了炎君殿。 “让婉儿有时间多来我这里看看,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解济点头,未冥卿又跟艳曲讲起公事,其余人便都告退先回去。 银儿偷偷跟霖秋使眼色,“要不要跟解济大人说说话啊。” 前方解济和大金一左一右,俱是沉默。大金是永恒地沉默,若是有一天他走路闲聊才是见了鬼。解济是话多的,今日是难得一见的消沉,可见右护法的冷落给他不小的打击。 霖秋摇头,小声道,“轮不到我们操心,回去交给燕婉。” 右护法殿中,未冥卿听艳曲说着人间和天罚场的事情,说到梦妖死了,手上整理公文写着什么,艳曲坐在下面自然也不会逾矩去看,她话头一停,书房内便是沉默。 片刻之后,艳曲还是道,“我听解济说,最近有跟燕婉姐成亲的打算了。” 未冥卿头也未抬,“哦,也是该成亲了,婉儿同意了?没跟我提过呀。” 他俩好了这么久,燕婉怎么可能不同意,说到底他俩一拖再拖不还是解济父母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无法提起这事吗。 “您跟左护法大人都公务繁忙,可能不好打扰你们吧。” 未冥卿点点头,“要成便成吧,订好了日子告知我一声就行,卫新台那边,让他自己去说。” 大人果然还是跟左护法不和,连私下讨论儿女婚嫁都不肯,难道不喜欢解济就因为他是左护法的儿子? 艳曲走后,灵心进来,“雁阖回去房间整理,稍后我带她去乾师傅处修习。” 未冥卿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她道,“去查查卫新台最近在做什么。” “大人……”灵心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想起左护法。 “艳曲今日提起卫新台不是偶然,更像是想知道我们近来关系如何。”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灵心很快明白大人的想法,“大人是觉得炎君查到了左护法与玄帝谱有关,她怕连累您?” “她今日提起,也是让我想起这个人,稍微关注一下说不定也就自己发现了。” 灵心不解,“那为何不直接告知大人呢?” “大金帮她查的吧,艳曲护短。”未冥卿翻着手里的东西,纸张上面画着古朴的花纹。 灵心埋头苦思,最后不知想到哪里,感慨,“诶,炎君重情义,就是轻信了人也容易在这上栽跟头啊。” “快去吧!”未冥卿把纸团起来丢她,“就你话多。” 去往乾师傅住处的路上灵心看着远方的天空感慨,“炎君果真重情重义之人。” 雁阖不满,“当面恭维就算了,背后还夸她。” “是夸吗?”灵心摇头,“若有一日要你杀白凝芙才能救我性命,你杀吗?” 雁阖为难地抿嘴,最后道,“我不想杀人,白凝芙也不是坏人她不该死,但是如果跟你比,我选救你。” “如果我骗了你呢?其实我才是害你之人。” 雁阖品出她话中意思,一时惊愕无言。 “小雁阖,现在还觉得重情重义是夸赞吗?” 【??作者有话说】 艳曲:帮解济一把! 右护法: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使用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手法,使我们了解到封建社会的腐朽制度和当时社会的冷酷,更加懂得了作者对新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19 ? 自己选的路,生死自负 九重天。 线儿急得团团转,抓住闻讯赶来的骄阳,“你能进去吗?” 第38章 骄阳也摇头,“母亲不见我,大哥已经回去了,母亲不让他来。” 真是天都要塌了,今日回来离音就去见了天后,不知里面说了什么,天后宫上方电闪雷鸣,这是天后震怒。 外面线儿和骄阳担心,里面离音站在大殿中央。天后坐在上位,闪电的光芒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好端端提圣灵阁做什么?” “圣灵阁被梦妖毁了,我想去整理,想要做点事情。” 天后勃然大怒,“做什么事情,这天下有什么事情非要你做不可!说到底你还是想离我而去!”这次就不该答应她去什么人间,回来心都野了。 “离音……” 天后打断她,“离音是谁。” 沉默的压迫感令人窒息,自从她执意自取姓名,千百年来无数次皆是如此,天后宫内没有离音,只有玉如沁。良久沉默,她再次开口,“沁儿请母亲成全。” 她竟愿意退让至此,天后气白了脸,跌跌撞撞过来抓住她,痛彻心扉质问,“你为何要如此伤母亲的心,就在这里陪陪母亲不好吗?” 离音仿佛感觉不到手臂被抓的剧痛,她平静反问,“您为何觉得我去圣灵阁就是离开?” 天后闻言一怔,脸上也出现些迷茫,是啊,为什么。 “因为您心中清楚,我根本不是她!” “放肆!”电闪雷鸣,天后一手卡住离音的脖颈,“不准你说这种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学了探魂术,看到什么了?混沌一片吧,一个残魂能看出什么?” 眼见离音露出痛苦的表情,天后赶紧放开手,她不懂离音为何一定要走,失望质问,“三千年的母女之情,还不够你承认吗?” 的确,三千年的情分不假,天后对她有堪比生养之恩,她趴在地上咳了一阵,待平复呼吸后才道,“您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但您又何苦如此自欺,就算我作为离音,也一样可以做您的亲人。” 天后面色瞬间转冷,狐疑地看着她,“谁教你说这些的?你在人间遇到的人?” “没人教我。”神殿刮起刺骨寒风,离音的声音未被寒风吹散,更加坚定,“我陪伴您,是报答您的恩情,我愿意在九重天陪伴您,但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天后咬牙切齿道,“那你安心陪我就好了,还做什么事情!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梦妖死得不明不白……” “我会查清楚。” “你就一定要去?” “要去。”离音直视着这位九重天尊贵的天后娘娘,目光坦荡。 天后避开她的视线,走回神殿高台上,座椅的把手方才被她打断了,留下两个丑陋的创口。她伸手,把手碎片隔空飞来,又完好如初回到座椅上,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损毁过,“这不是跟原来一样嘛。”为什么就不能重新来过呢? 离音依旧站在下面,坚定到令人感到心悸的执拗,一下子令天后想到那天。 她最骄傲的女儿跑到她面前,一袭短打武袍,鲜红的披风在身后飞扬,“母亲,让我去天罚场吧!” 然后她训斥了沁儿一顿,那孩子红着眼跑了,再见她,就是在邢麒的军队里。 邢麒,又是一个想起就恨的名字,当年邢麒还没有异心,是九重天的“战神”,沁儿很是崇拜他,整日跟在他身后舞刀弄枪。 那年沁儿说,“女儿原想在天罚场守卫五界和平,但是邢麒将军带女儿看了这世间其他需要守护也更危险之处,女儿愿往!” 当年还是花神的天后只有愤怒,她不理解女儿的一腔热血是哪里来的,“你是花神的女儿,跟母亲留在仙山上有百花暖阳相伴不好吗?待有一日五界有难,一样可以铲奸除恶。” “不一样的母亲。”已经升为统领的玉如沁已经不是当年鲜红披风飞扬的热血少女,她沉稳老练,眼神也更加坚毅,“母亲可知在一个恶人杀到仙山之前,已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害?沁儿不愿五界有难才出手,玉如沁的红缨枪,该在恶人手染鲜血的刹那出现。” “母亲,我们去求天帝赐我个仙号吧。” “你要叫什么?” “杀邪。”愿天下无杀孽,世间无奸邪。于是最后,“杀邪”真的没了。 一块白玉令牌丢在眼前,上书,“圣”。 天后疲惫的声音响起,“你自己选的路,生死自负。” 火神殿。 玉山珏遥望天后神殿那边已经平息下来,离音真正想要的东西,母亲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因为她当年反对过一次了,结局却只有悔恨。 “大人。”仙侍跑进来送上烈焰果,“新熟的,幸亏我路过,不然要被仙鹤啄了。” 玛瑙一样的果子十分喜人,如同仙侍额前那缕发丝,一样是烈焰的红。 玉山珏问,“介意我说说邢麒吗?狼行。” 狼行原本欢喜的脸陡然阴沉下来,他额间青筋跳起,一双狼目盯着他,强忍着汹涌的怒气,急促的喘息之后,喉咙里压抑着低吼了两声,张大的嘴里露出森森狼齿。 玉山珏趁着他张大了嘴,将烈焰果塞进他嘴里,烈焰果一入口狼行便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嘶吼着满地翻滚。 痛苦的嘶吼持续了很久,狼行终于平静下来,虚脱了一样躺在地上喘息,一身大汗淋漓,头发湿哒哒散落在地上,玉山珏顺势也席地而坐在他身旁,面对某人的怒目而视,火神大人泰然自若。 第39章 “烈焰果,精进修为的神果,就是吃下去比较痛苦,千年才熟一次,别人求我还不给呢。” 继续怒目而视。 玉山珏抬手认输,“也不只是为了骗你吃这个,我今天是真想起了邢麒。” 再次听到邢麒这个名字,狼行已经没有力气再呲牙,只能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 “如果三妹还活着,邢麒也不会造反。”玉山珏道。 狼行听到他说起杀邪战神,便知道他是真的在感怀往事,也安静下来。 当年一场神魔大战,杀邪战神战死,神界也损毁过半,九重天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阴霾,当年的天帝自感无能,下界去做了散仙,再没出现过。有人说他在大战中修为尽毁,说不定已经死在人间了。 就在母亲一门心思扑在被她点化的“残魂”身上的时候,父亲成为天帝,二妹去了天罚场,邢麒在卸任后又重新掌兵,而他自己放弃火术,转去邢麒麾下,修炼三妹的功法,走三妹走过的路。 可惜杀邪战神的天赋无人能敌。 玉如沁的死就像掉落湖面的一颗碎石,激起一阵又一阵后浪。 当年邢麒造反被抓,高喊战神后继无人,天后荒唐行事,天帝放任不管,任由无名精怪鸠占鹊巢。 后来邢麒自戕,清璇元君还是清璇元君,因为他们虽不信,但都抱有一丝最后的希望,万一她真的是。 “我知道蔺山上下都恨他。”玉山珏伸出食指,一簇小小的火苗跳动在指尖,“我的火术是他教的,幼时我们都跟着他修炼,曾经九重天的小辈没有人不崇拜他。是他教我们,佑天下苍生,保五界安宁。” “最后他自己却忘了!怂恿他那个疯子外甥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狼行尽力克制语气中的嘲讽和恨意,大火吞噬蔺山的那一夜重现眼前,他烦躁地捂住鼻子,焦糊味挥之不去。 “嗯。”察觉到某只红毛狼努力压抑自己不想破坏他的感伤,玉山珏重新挂上笑容,还是那个温润亲切的火神,他从乾坤袖中掏出一个食盒,“偷偷吃。” 狼行半信半疑打开,惊了,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各种糕点,清甜味扑鼻,下层还有酒和零嘴,酒香醇厚,是桃花酒。 “你在人间买的?” “半魔厨子做的,那一群,姑且算是朋友吧。” 狼行许久没沾酒,已经忍不住先浅酌一杯,“哈,再烈点更好!大人一起来吧。” 玉山珏站起来整理衣摆,“离开这几天公务积压不少,我忙去了,我那些朋友的领头叫艳曲,记住了?” 狼行狐疑地点头,“记住了。” 临出门,玉山珏喊他,“狼行。” 狼行叼着一块油炸米糕唔了一声。 “邢麒确实做错了,骄阳,玉耳,池纨他们还有我,还有许多人,我们都会尽力去弥补。” “我如今是火神,天火我会牢牢看住,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带走作恶。” “今天邢月蔓的魂魄消散了,云归折磨了她几百年,如今罪人尽数伏诛,下次你再回蔺山探望,叫上云归一起吧。” “今天提起他,抱歉。” 魔界,艳曲走进了魔王殿。 魔君的侍卫长梁骁已经退下了,这位“丧妻”脸还是百年如一日拉着脸,如丧批考。 魔王殿建在一座山中,整座山都是中空的,因此大殿漆黑且幽深,艳曲还是第一次来。她沿着梁骁指的方向独自走进大殿深处,沿途有些昏暗的照明,看不出的什么东西在发光。 走出一段路,才看见前方更加空旷的空间,高高的台阶上,一人坐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后,他身后是一扇镂空的窗,带着花纹的光透过男人洒在大殿中央,艳曲踩在那片光一步之遥的地方,单膝跪下,“属下见过魔君。” “上来。”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在这阴森的大殿中犹如鬼王呼唤。 艳曲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虽是坐着也能依稀分辨出男人的高大魁梧,那便是召她来的魔君,涯烬。 艳曲大步走上前,踏上台阶,随着她走近,魔君的真实面目也逐渐清晰,魔界私下里都在说魔君多么仪表不凡风华月貌令人不敢直视,如今一见,邪气更甚,艳曲垂下目光。 “人间差事办得不错,奖赏已经送去你殿里了。” “多谢魔君。” 涯烬递给她一个卷轴,艳曲接过来展开。 “入魔阵,你记性不错,只看一次就能复刻出来,南凉那个是半成品,父亲拿他试水。” 是那件外袍里的花纹,大金说是玄帝谱中的一篇,叫入魔阵,作用为何顾名思义。 涯烬指着卷轴道,“这个才是最后把你变成半魔的完整品。” “你知道了。” “嗯。”涯烬挥手,身旁现出一张软椅,圆桌,酒水,“坐下聊吧,小曲。” 艳曲诧异,涯烬现在这个语气有些熟悉,酒也是,她说出一个名字,“赢凡。” “小曲,你要去人间?” “明天走。” “我在凤凰林等你回来喝酒。”男人举杯笑道,“万事小心。” 赢凡与涯烬的笑容重叠,魔君举杯,“既然回来了,喝酒吧。” 【作者有话说】 盐西长老:喝吧,活爹 20方便你和清璇元君私会 第40章 艳曲回炎君殿时奖赏已到,摆了一院子,在众人的期盼中,艳曲点头,大家欢呼一声扎进宝物堆里。 霖秋来喊她吃晚饭的时候,艳曲正摆弄一把油纸伞,墨竹的伞面十分清雅。 “这是前魔君撑那把?” “来得正好。”艳曲说着将伞撑在头顶,问,“如何?” 霖秋一个晃神,觉得艳曲的气息变得奇怪起来,她们毕竟是半魔,在魔界行走还是容易被人察觉的,但这把伞让艳曲完美融入了魔界的环境,恐怕任谁来看都是个普通的纯魔。 当年螣桀就是撑着这把伞在人间行走,在他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个凶恶奇怪的凡人男子,大概后来送给艳曲,也是方便她在魔界活动。 霖秋半晌不回话,最后沉吟道,“倒是方便你和清璇元君私会。” 艳曲嫌她不正经,让她撑着伞给自己看,看了之后直呼宝物,准备去找离音时用。 霖秋,又不是说我不正经的时候了。 那边艳曲还在挑挑拣拣,选个大珠子说明珠无暇适合离音,挑块大墨玉说触手温润该给离音做一套墨玉笔砚。 且不说清璇元君用不用文房四宝,拿墨玉做砚台奢侈了些吧。 霖秋推着她朝外走,无奈道,“收收心吧,炎君大人!” 晚饭的时候艳曲细说了下魔王殿所见所闻,其实涯烬知道也不多,他只知道螣桀带回了一个人间女子,书房里挂着艳曲的画像,但当涯烬告诉母亲,滢澜却让他当做没看见。 当年他伪装成赢凡在凤凰林里见到艳曲就认出来了,但是一直没说,这次派她去人间一方面确实需要探查梦妖之事,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艳曲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思烟低下头,是碧水族的秘术,与普通的伪装外表不同,可以连修为甚至灵魂都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任谁也看不出来。 碧水一族的双生子,一盛一衰,盛的那个往往天赋异禀最受族里重视,如同滢澜,可衰的那个身体羸弱修为也难精进,是全族的弃子,人人欺凌。滢溪就是这样被人刺瞎了双眼,还稀里糊涂生了燕婉。直到滢澜成为魔后手握重权成为碧水族长,才辗转找到滢溪,后来追查出侮辱她的禽兽,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扔进魔王塚里喂蛇。 思烟和思雨是滢澜死后第二年所生,当时族中动乱,思烟若是留在族中境遇更难,思雨干脆带着她逃了出来,她们伪装成了差了几岁的姐妹,所以她俩其实也是纯魔,只是伪装半魔隐姓埋名,她们的原名如今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这些只有霖秋凝芙和艳曲知道,大家还在听艳曲说,艳曲和君后的纠葛涯烬不知道,艳曲为什么在魔外村不知道,为什么失忆不知道。 “总之涯烬就知道两件事,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饭桌上几人听了一口老血喷出来,如此紧张时刻艳曲讲这种笑话真是太要命了。 解济突然在旁边哐一下拍桌子,“你们这一家子都傻的,当年滢溪姨母在啊,问她不就得了。” 说完跑去要接滢溪来,燕婉本来睡得早,一听说他们在聊这么大的事不喊她,气得当场爬起来要出来一起聊。 二人回来却没带滢溪,燕婉坐下顺手拿了解济的甜汤吃。 “母亲记忆有损。”燕婉指了指额头,“当年姨母的死对她刺激太大了,一夜之间忘记了许多事,我还在人间的时候就旁敲侧击问过了。” 说着恨铁不成钢瞧着这一桌人,“等你们想起来怕不是黄花菜都要凉。母亲不记得从前见过艳曲,也不知道螣桀带了人回来。她现在说实话有些糊涂,好在记得的尽是些开心事,大多是滢澜姨母活着时候的。” 艳曲问过右护法,未冥卿都说当年螣桀确实带了个人间的女子回来,不过从不露面,偶尔隐约能见她撑伞在凤凰林中散步的身影。 其实不太可能查得到,艳曲这几年在魔界也算是凶名在外了,当年有可能能见到艳曲的,现在也一样,这么多人都没认出她来,证明螣桀当年真的把艳曲藏得很好。 “不过当年魔君死得确实蹊跷。”燕婉话出口,众人皆看向她。 燕婉示意解济接下去,解济只好道,“我记得当时魔君突然让涯烬去天罚场,说是给域浑长老帮忙,派我跟婉儿陪同。” 众人点头,是的,他们三个原本青梅竹马。 “其实涯烬当时便不想去,但是他最听他父亲的话,最后还是去了。”燕婉听解济讲忍不住自己开口补充。 “去了没几天吧,就听说魔界出事了,我们回来的时候魔君魔后都没了,整个魔界乱成一团,那时候都是想浑水摸鱼借机上位的,幸亏当时有右护法在,涯烬手里有玄帝谱,还有左护法重兵在手,其实也帮了不少忙。” 燕婉说着偷瞄解济,解济倒是很坦然,“嗯,如果没有父亲出手,确实很麻烦。” 父亲当年分明是支持涯烬的,不知为何这些年涯烬彻底掌控魔界,父亲却反而有些离心了。 当年的事他们中没有亲历者,只有传闻。传闻某一天魔君突然死在魔山大殿前,一身修为都耗空了,浑身是血。滢澜原本在碧水族办事,闻讯匆匆赶回,一把火烧了后山一处宫殿,搂着魔君的尸身一起化为灰烬。 当时很多人都在感慨君后情深,如今她们再听这句话,中间加了一个艳曲之后,便知其中绝对另有隐情。滢澜分明知道艳曲的存在,他们是绝对不相信那种情况她还会殉情的。 第41章 螣桀分明是故意支走涯烬,按艳曲出现在魔外村的时间算来,八成是启动了入魔阵。但是最后他自己死了,要么被人所害,要么是与入魔阵有关。 那螣桀死了,又是谁把记忆全无的艳曲带到魔外村的呢? 思来想去,这事就是缺了很重要的一环,拼凑不上。 见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艳曲也不急,戳了最后一只虾吃,“我是艳曲本人还是艳曲生的又如何,反正我以后要共度余生的是离音,无论螣桀还是朱玉郎,一个比一个死得透,与我无关。” 霖秋真是不忍心戳穿她,还共度余生,人家清璇元君知道吗? 凝芙左看右看,好奇,“你们怎么都不关心,赢凡是谁?” 绿豆大松一口气,“还以为就我在纠结呢!” 银儿真是要被他们气死,这是重点吗,“就是大人一个酒友啦,还没封炎君的时候在凤凰林认识的,大人不是偶尔去喝酒嘛。” “那大人炎君这个封号就是魔君突然给的啊,当时还说是右护法对大人好,帮大人打算,这么一看……”就是魔君用假身份认识了艳曲,然后自己要封的啊! 艳曲优雅擦嘴,“你们聊归聊,不许妄议护法大人。” “别忘了我们的事,仇人不多了。”艳曲懒洋洋站起身,对走过来的大金摆手,“我自己回去。” 余下人面色凝重,既然艳曲本人都如此洒脱,她们也不必再纠结其中真相,与其探寻过去的恩怨情仇,不如先把眼下的仇寻了。 当年她们在魔外村多少家人死于非命,这些年她们陆续寻仇,所剩确实不多了,剩下的无非位高权重,缺少动手的由头。 龙吟长老,何时才能杀掉他呢? 机会很快就来了,魔君在给解济的赐婚宴上书房被偷了。 魔界不知为何,无论建筑风格还是官职配置都与人间相似,甚至有效仿人间负责礼仪宴请的长老,这一代是盐西。但是涯烬做魔君之后不太喜欢聚在一起闹哄哄的,盐西就闲了下来。在家没事儿研究研究菜谱,偶尔去找炎君殿的老许讨教,还经常被赶。 这次魔君突然要办宴会给解济和燕婉赐婚,也在情理之中,他们自幼有情分,解济的父母又不合多年,燕婉的母亲身体不好,涯烬作为魔君一锤定音也是重视,盐西心中是又激动又忐忑。 大殿里太压抑,盐西特地选了魔山下凤凰林前一块大空地,宽敞走动也方便,空中漂浮许多灯笼,空地亮如白昼。 毕竟是涯烬办的第一场宴会,魔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坐在前面的就是左右护法,数位长老,碧水等几个大家族,往后是炎君,佰七将军这些辈分小点的。 左右护法谁也不看谁,分坐两边。滢溪也离碧水族人远了又远,意思是就算瞎了也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算祥和……吧。 谁也没料到,有人会趁宴会的时候去魔君书房行窃。 魔君书房有结界,被人闯进的瞬间就发现了,众人跟魔君一起赶去后山,行窃之人满身狼狈逃出来,夜空中电闪雷鸣,无数道金色雷电照亮了夜空。 艳曲心惊,涯烬修为精进地可怕,这就是玄帝谱的力量。 龙吟长老的长子龙啸站得最近,拖着已被雷电打死的行窃者到众人面前,那是一张没见过的脸。 涯烬道,“搜身。” 龙啸扒开那人衣裳,一无所获。 涯烬饶有兴致,“我说,搜你的身。” 龙啸脸色一变,转身就逃,梁骁迅速追上与其缠斗起来。 龙吟长老的长子,凝芙的亲生父亲,龙啸,这些年魔外村数次血案都出自他们之手,可千万不能死在别人手上。炎君殿众人迫不及待出手,一定要让他们亲自手刃才行。 片刻后,被焚心焰灼烧的龙啸发出痛苦的哀嚎,被长生鞭打破乾坤袋里掉出来一个卷轴,梁骁捡起来递给涯烬,“是玄帝谱。” 龙吟在一旁脸色难看,“小儿一时贪念……” “还请魔君饶他一命是吗?”涯烬笑了,“要你的命还是他的,自己选。” 远处龙啸被长生鞭卷住脖颈提在空中,只需魔君一声令下艳曲就可取他小命,看见父亲不再开口,龙啸大笑,“艳曲你这个贱种,不配杀我,我就在下面等……”一柄长剑突然自心口冒出,龙啸错愕,凝芙抬手抽剑,龙啸登时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的血溅在艳曲脸上。 “我说会亲手杀你。”凝芙俯视掉在地上的龙啸,“别做梦了,你哪有资格下地狱。” 龙啸目眦欲裂,想说你这流着凡人血液的贱种,跟你母亲一样,有什么资格杀我,都该被我剁成烂泥才对! 凝芙没有给他机会说出这句话,因为龙啸很快被炎君殿众人一哄而上剁成烂泥。 涯烬收起玄帝谱,“继续饮宴吧,炎君把这里收拾一下。” 艳曲称是。 一行人沉默地走了,至于心中作何感想,只有本人知道。 霖秋一把扶住艳曲,低声问,“大人?” 艳曲呼吸急促,血的气味经久不散,好像从鼻子冲到脑里,她双目猩红盯住龙吟走远的背影。 霖秋死死捏住她,“冷静,今天不是好时机。”如果龙吟执意要保龙啸,那就好了。 凝芙她们剁得正欢,有人大笑,有人又哭又笑,凝芙挖出龙啸的心脏,打算送到被他杀死的姐妹坟前祭奠。 第42章 大金始终沉默,上前抱起艳曲,霖秋道,“你带她先回去吧,我就说她被龙啸吓到了。”龙啸那么凶还骂人,大人就是被他吓到了。 那日宴会上的事无人再提,能说的也只有,炎君大人被人骂生病了,现在闭门不出。 【??作者有话说】 艳曲:杀人放火,但是一挨骂就生病.jpg 涯烬:谁都不能影响我办宴会 盐西:都是活爹 21 ? 陪你夜游好吗? 妖界,药仙住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打开房门窗户换气,坐在屋顶上哼着小曲儿吃蛋饼,下面几个水瓢自己忙忙碌碌舀水浇药材,药臼自己在碾药,金针银针颤颤巍巍从针袋里排队等出来晒太阳。 她笑呵呵,“真是美好的一天呐!” 药仙虽然名字叫药仙,但其实是妖,她喜欢人家叫她仙,听起来仙气飘飘,就很漂亮,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下来准备再做一个蛋饼的时候,身后的门口有人问,“请问有人吗?” 药仙不耐烦,一大早就有人来找麻烦,转过身打算把人胖揍一顿赶出去,转过来看清门外的人却愣住了。 那人又问,“请问是药仙吗?” 没得到回应,就见远的近的几个水瓢,无数银针,药臼,连带着几大把正在晒太阳的药材一股脑涌到面前停住,来人站在原地没躲,小姑娘也凑到近前,大眼睛上上下下看她。 “哇,好漂亮啊,你是什么人啊!”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几个水瓢在摇晃,药材互相拉着跳起舞,表达欢喜。 来人红唇带着和善笑意,“艳曲。” 药仙带领自己的伙伴们围着艳曲转了一圈,“你的手也好漂亮,为什么打伞啊,外面没下雨啊。” “艳曲有事相求,打伞是因为……”对方收起墨竹伞的瞬间,药仙脸色微变,“原来是半魔啊。” 看在她好看的份上,小药仙还是请她进去坐下,“什么病呀?” 对脸旁边还在滴水的几个水瓢视而不见,艳曲道,“疯病。” 在小药仙复杂的目光中,艳曲详细说了这两次险些控制不住要杀人的情形。 “从前没有这种情况吗?” 艳曲平静道,“从前都直接杀了。” “哦。”药仙点头,“那以后也都杀喽,病就不用治啦!” 虽然这样说药仙还是探上她的手腕,忽略探脉之前色眯眯嗅的那两下,十分仙风道骨老中医。 “你没病啊,身体很好,气血充足,修为深厚,就是最近有点春心萌动,多亲亲嘴就好了。” 艳曲,“……” 药仙费解了,跑出去抱来一个罐子,打开就是浓郁的血味,问,“想杀人不?” 艳曲摇头。 药仙收起罐子晃了晃头,“那你这是心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我就治不了喽~” “不过春心萌动我能治,要治治吗?”愉悦地撅起嘴凑上前。 艳曲,“……” “看来我来得不巧啊。” 药仙吓了一跳,艳曲也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女子高挑纤细,行走间水蓝色的衣摆似波光流动,是艳曲十分熟悉的脸。 药仙捂脸抱怨,“阿云你吓我一跳,影响我治病呢。” 云归扫了艳曲一眼,脸上带着笑自行找到地方坐下,“我来拿药。” 药仙噘嘴,“那女变态都死了你还睡不着?乐得睡不着吧。”对艳曲道,“阿曲亲亲等我啊,先去给她拿药。” 云归视线也跟了过来,“阿曲……这身红衣,这个长相,你不会是艳曲吧?” 艳曲也点头,“幸会,水神。” 云归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在艳曲面前晃了晃,“受人所托,这地方不太好找,方便带路吗?” 那是取茶盏的条子,取货人上写的还是“艳曲”二字,受谁所托,不言而喻了。 于是药仙拿药出来准备赶走云归继续“治病”的时候,艳曲也被拐跑了,她眨眨眼,追到门外。 艳曲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墨竹伞下的红衣美人在笑,眼睛里的神采令人心动不已,药仙把药包和一个小瓶子塞给她,“清心明目,多喝点不犯病,药丸是我给别人做剩下的,真疯了可以试一下。你长得美,免费送你。” 目送艳曲道谢离去,小药仙还在张望,“她去找自己的‘药’了呢。” 圣灵阁,离音坐在台阶上,身边散落着书籍,梦妖在这里横冲直撞,这几日已经整理得差不多。通往上层的法阵和禁制很多,她还在摸索。 她取出那只画着红豆的小碗,把竹筒里的红豆沙舀了进去,小碗贴在掌心,是热的。 云归回来事无巨细都说了,最后叮嘱,“她让你红豆沙一定要趁热,用小碗吃。” 小碗是黑色的,一侧是浮雕的红豆枝干,红彤彤的小红豆莹润可爱,贴着掌心的地方有点烫手了,离音双手捧着小心转动了一下,就见原本黑色的地方现在浮现出几行小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魔君一千整寿,盐西长老的意思是办寿宴的话还是给其他几界递个请柬,做足面子。 艳曲刚喝了两天苦药,那边涯烬寿宴的消息又传来,当即拉开毯子缩进去,“说我病没好,快死了。” 第43章 “盐西给神界也递了请柬哦,天帝会派谁来呢?” 艳曲高喊大金,“快去帮我找几本情诗。” 霖秋对众人摇头,“我看你们家这位大人是彻底残废了。” 转眼到了寿宴当天,炎君殿给涯烬的寿礼是一座黑麒麟玉雕,应该会淹没在无数摆件寿礼中。 相较于寿礼的敷衍,艳曲本人是华服上身,从发型到妆容都充满了隆重的意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凝芙扶住一边的墙,“你是要成亲去吗?” 艳曲捏着乾坤袖中一叠写给离音的信,笑容溢出眼角嘴角,溢到炎君殿外面去,春风满面就带人朝寿宴去了。 寿宴位置还是那个位置,盐西长老布置得更加隆重华丽,大家陆续赶来,寿礼直接交到了盐西长老那里。 龙吟十分低调地落座,伛偻着上半身。魔寿命太长,外貌是修为强弱的体现,修为正盛则年轻,修为受损伤到根基或是重伤在身便会日渐苍老。 就像滢溪和兰丁,她们都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根基也伤了,修为很浅。 思烟虽然也总是生病,一方面是她年岁确实不大,另一方面还得益于思雨每日用碧水秘术帮她维持外貌。 如今龙吟就显得苍老许多,霖秋心中怀疑,真的只是因为死了一个儿子吗?据她所知,这龙吟可没那么多骨肉亲情。 魔君来时众人皆起来行礼,涯烬视线落在艳曲身上,染上了笑意,正要开口,梁骁进来禀报,“神界和妖界来人了。” 涯烬的笑转眼收了回去。 冥界的出来行走不太方便,只派人送了贺礼。 涯烬带领众魔亲自去门口迎接,远远地就见一行人走来,艳曲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那个身影,心一下子提起来,离音似有所感也看过来,艳曲对她眨眨眼,笑意藏不住。 神界来的是玉耳和离音,身后跟着两个仙侍,一个线儿,另外一个不认识,但有点眼熟。 妖界来的是妖王,带着两个儿子和一队随从,艳曲之前见过,没什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和心都挂在离音身上。 眼见人走到近前,三方开始寒暄,离音不再看艳曲,也未同涯烬说话。重新落座之后,盐西长老安排上酒菜歌舞。 歌舞弄得很热闹,艳曲没有半点心思看,离音不知是谁给打扮的,还是白衣,但是细看都是银色暗纹,素雅又华贵。发型也更精致了,仔细一看那套白玉的发簪还是她送的。 正小口饮着杯里的茶,艳曲让银儿偷偷给她换成苦荞了,清璇元君心情尚可,捏住茶盏的手指白皙纤长,艳曲悄悄翘起嘴角。 “大人你收敛点。”霖秋在身后小声,咬牙切齿,“旁边妖王二儿子都要被你看毛了!” 艳曲下意识又看过去,正被二儿子抓个正着,对她点头,艳曲笑容收起来,点头。 不知前面聊了些什么,突然要带客人夜游凤凰林,涯烬带着人在前面走,盐西退到后面来,“炎君大人,可喝酒了?” 艳曲说没。 盐西胡子一抖,“太好了,今夜人多,凤凰林又大,弯弯绕绕的,老夫担心待会儿走散,这个妖王吧……” 艳曲挑眉,“你让我陪妖王?” “庆丰殿下。” 是那二儿子。 “老东西。”艳曲贴近他,威胁道,“换成清璇元君就去。” 盐西愁苦,“魔君殿下指派的佰七将军,已经过去了,这个……”盐西不得不亮出令牌,“魔君有令。” 片刻后,艳曲站在庆丰面前,“魔界艳曲,见过殿下。” 庆丰很年轻,高大魁梧,脸型方正,是个沉稳威武的长相,听说真身是黑熊。 艳曲带着霖秋和银儿跟在他身侧,偶尔讲讲凤凰林里的景观和典故,一行人跟在大队伍侧面,不多时便离队了。 “大金。”艳曲唤了一声。 庆丰眼见黑暗里走出来个黑衣年轻人,也惊讶了一瞬。 大金给艳曲指了一个方向,艳曲很满意,大金沉稳机敏,况且他们多年默契早已不用通过言语交流,果然沿着大金所指方向走了不多时,便遇见了,重佰七? 艳曲回头瞪大金,你死了。 霖秋要笑厥过去。 “阿曲!”重佰七十分欢喜,不过很快克制住了,端庄道,“魔界重佰七,见过庆丰殿下。” 庆丰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转,猥琐地笑了,明白了,借故私会。 银儿槽多无口,不,你不明白。 艳曲问,“你不是该跟清璇元君在一起?” “……她不说话,然后就走丢了。” 不说话跟走丢了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没跟住!看他眼珠子乱转,艳曲明白了,这厮平时去炎君殿都被她赶出去,今天就是故意借机来找自己的。 艳曲决定再给大金一次机会,大金又指了一个方向。 霖秋和银儿默契上前,一个给二儿子讲“魔君和这棵树不得不说的故事”,一个拉上重佰七一起编故事,重佰七眼见艳曲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远处隐隐传来说话和喊人的声音,她明明可以飞起来看路,但是她不能,怕被其他人认出来。 凤凰林里没有灯火,很黑,只能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走向离音的路,安静又嘈杂,心跳个不停,每一声都在说想念你,想念你。 第44章 走到凤凰林最深处,艳曲抬起头,前方站着一个白色的背影,她亲手画的簪子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凤凰树高大茂盛,随风摇曳,沙沙沙与心跳重合。 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身过来,艳曲直视她的眼睛道,“魔界艳曲,敢问仙君如何称呼?我陪您夜游好吗?” 只要我在身后,你都会回头,那梦里的你为何不转过来? 离音,“……你不认识我了?” “噗呲。”这是躲在草丛里的线儿。 “唔唔唔……”这是被大金带走了。 还在确认对方精神状态的两个人不知道,此时的凤凰林,隐秘又精彩。 【??作者有话说】 炎·cosplay爱好者·随地大小演·君 22 ? 红豆沙吃了吗? 由于凤凰林规模庞大,几乎贯穿了整个魔界,里面万年来也无人维护,深处弯弯绕绕,魔界自己人极少进去,找不到路就飞出来。 但今夜意在赏景,还是妖王亲自提出来的,故而涯烬是带人走路进去的,为显看重,盐西长老给每位贵宾都安排了专人陪同,解济跟玉耳,重佰七跟清璇元君,未冥卿亲自跟妖王,大儿子有左护法座下的袁月统领自荐,二儿子就是艳曲。 原本是魔君左右护法带来宾走前方,后面依次跟上的队形,走着走着,左护法因私人原因远离右护法,他手下的袁月自然跟着,引着妖王长子络丰殿下朝一边去。 滢溪眼睛不好,燕婉一直扶着,也刻意避开碧水族人,解济跟玉耳也算见过,便跟燕婉母女单独走在一起叙旧。 重佰七一直在找机会靠近艳曲,但身边这位仙君一言不发他也很焦灼,又不敢上去搭话,再回头艳曲就丢了,重佰七也开始离队。 于是深夜凤凰林,种种原因,几方人马开始在凤凰林中乱窜,并且都不想用法术暴露自己。 就在艳曲找到离音的同时,玉耳也找到了庆丰一行,银儿行了礼就推说去找炎君大人,玉耳说一起,重佰七旋即跟上,燕婉扶着眼盲的母亲,走得脚酸,十分后悔来这里。 玉耳仙君也十分贴心,叫解济他们先回去休息,临走她那个仙侍对解济眨眨眼小声说,“叫老许给我准备好吃的,一会儿炎君殿去玩。” 解济走了还在发蒙,是骄阳。 不远处袁月被左护法丢下,见四下无人,与络丰殿下搂到了一起,络丰殿下直呼好想你。 涯烬嘴角带笑问他的右护法,“人呢?” 未冥卿与仅剩的几个长老对视一眼,盐西抹汗,“妖王……妖王说肚子不舒服。” 艳曲这里安静温馨,二人并肩坐在枝丫间,层层叠叠的凤凰花遮住身形,艳曲背靠树枝,姿态慵懒,语带期盼,“是天帝派你来的?” 离音拾起膝盖上的花瓣,莹白艳红交叠,“不是。” 艳曲移开视线嘴角勾起,哦。 “你去找药仙。”云归说她拿了治癔症的药。 “嗯。”艳曲原本还不确定云归会不会将此事告诉离音,现在确定了,要知道了吗,我是个疯子。她红唇勾出一个妩媚的笑,十分撩人,“药仙说我的病多亲亲嘴就好了。” 夜风骤起迷了人的眼,离音收回视线垂眸,一红一白两个衣摆随风飘荡在一起。 红色的衣摆突然动了动,有人说,“红豆沙吃了吗?” “嗯。” “不是天帝派你来,那你是自己要来的?” “嗯。” 沙沙叶响之后,红色彻底将白色掩住,那个撩人的声音很轻,“冒犯了。” 月光自云间探出,此处朦胧寂静,夜风也温柔下来,偶尔浮动的花瓣间隙里,盛装华服见良人的女子,轻轻吻在心上人的唇角。 我心悦你,心悦你…… 艳曲退开,看进她眼底,清璇元君淡色的眸子里是自己的倒影,嘴唇动了动,艳曲提着心等待她要出口的话。 夜空突然被照亮,远处金色雷电铺天盖地,冰龙在其间怒吼,撼天动地。 “大金!”艳曲大喝。 大金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就要朝雷暴中心冲去,艳曲却道,“你在这里保护她。”大金脚步一顿,离音却跟艳曲并肩走来。 好吧,那就一起。 金色雷电,冰龙,涯烬和龙吟在交手。 四个人一齐朝雷电方向飞去,中途正撞上银儿和玉耳,银儿脸颊通红,艳曲瞥了玉耳一眼。 “啊不是不是。”玉耳仙君百口莫辩,“是络丰和一个女统领在……”玉耳仙君几千岁的黄花大闺女,实在太羞涩了,说不出口。 像是天助玉耳,不远处妖王脚踏乌云,手里提着还在慌乱系裤子的络丰,看见艳曲老脸更是挂不住,点了下头直奔战场。 到了才知战场混乱,涯烬和几个长老在和龙吟对战,左右护法都不在,凝芙在一旁目眦欲裂插不上手,看到艳曲过来,霖秋迅速说明局势,“龙吟偷袭魔君,他死定了。” 艳曲一笑,甩出长鞭,是的,他死定了。 冰龙咬碎涯烬的雷电,被迎面而来的焚心焰灼烧开裂。 妖神两界不便插手魔界家务事,隔岸观火,未冥卿去寻妖王姗姗来迟,一边丢出阵法一边声嘶力竭问,“龙吟长老这是为何?龙啸偷玄帝谱本就是咎由自取。” 空中的冰龙哈哈大笑,“玄帝谱?一份残页宝贝似的,贻笑大方!” 第45章 雷电击中龙尾,笑声停顿一下又朝艳曲呼啸而来,涯烬把她拉到身后,一人对战龙吟。 龙吟声音中满是恨意,“就是艳曲这个贱人,螣桀殿下迷恋你,完整的玄帝谱就在她手上!” 一言既出,在场皆心惊。 龙吟收回冰龙显出真身,胸前鲜血淋漓,看着与艳曲站在一处的涯烬,含血质问,“涯烬,你看上你父亲的情人了吗?” 两个弟子被同时羞辱,未冥卿脸色难看放弃交谈,与艳曲同时出手,焚心焰裹挟万剑齐发,龙吟化作巨龙消失。 涯烬淡淡道,“追。” 人都走了,盐西硬着头皮想请贵宾们先回,还未开口,就见神界那位不说话的清璇元君已经跟着一起跑了。 妖王开口,“既然来了,看能否帮上忙吧。”他提议夜游本意就是想揪出儿子的情人,现在他是巴不得越乱越好,就没人注意儿子在魔君寿宴私会之事。 玉耳赶紧跟上,离音要是掉一根头发,母亲怕不是要吃了她。 远处炎君殿,骄阳正大快朵颐,寿宴的菜色照比老许的手艺差远了。就见魔王山方向电闪雷鸣,不多时另一边又开始,龙吟咆哮火光冲天。 解济跑进来,“出事了,龙吟行刺魔君,阿曲她们现在追到龙吟家里。” 其他人一听全都坐不住了,龙吟脖子都洗干净放到刀底下了,不砍对不起被他害死的姐妹们。 “你们都在家,我去。”解济冷静道,“龙吟说完整的玄帝谱在艳曲手里,这时候家里不能空,我走之后把防御阵法结界都布上。” 燕婉道,“小心。” “你们也小心。”解济转身就走,骄阳连忙跟上,“我姐姐们还在呢,我也去。” 龙吟不知道怎么想的逃回家,把家人全都卷了进来,其余的长老们不敢出手,未冥卿束手束脚找人,涯烬和艳曲却没有手下留情,抵抗者尽数诛杀,长老殿一时哀鸿遍野。 凝芙提着剑四处找龙吟,看见他拖着一条腿进了一处小楼,大喊,“在这儿!” 一声把所有人都引来了,艳曲扬鞭掀开整座小楼,乱飞的木屑后,龙吟站在中央,浑身浴血,诡异地笑着,“你猜,我脚下踩的是什么?” 艳曲呼吸一滞,龙吟快速后退,原本脚下的地板炸开,尘埃落定,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骸骨。 凝芙和霖秋看清楚之后踉跄着跳进坑底,绿色缠枝手镯是霜霜的,骸骨也是吗?这个耳坠的付大娘的,马哥脚被魔界的人打伤过,缺了小腿的是马哥,凝芙红着眼拼命往怀里拢,姚姐姐,香香,赵姨…… 见此惨状众人也明白过来,纯魔一时兴起会找凡人生子,多数出生就被打死了,侥幸活下来的自生自灭,任人欺凌,没有出行令牌,渡船不送,逃不走,只能苟延残喘在魔罗河岸,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欺辱杀戮。 数万年来,只有艳曲,带着一群半魔混出头了。 艳曲一张脸血色全无,面目表情看着凝芙大哭,霖秋周身无数根银针对准龙吟,蓄势待发。 涯烬双手拢袖,后退一步道,“龙吟长老行刺未果,本人及其满门任由艳曲处置,艳曲保护本君有功,封长老,封号择日再定。” 话音落,霖秋银针尽发。 “大金。”艳曲终于开口,如午夜幽魂,“困住他。” 霖秋银针被龙吟单手化解,一座金色巨钟突然掉落,将龙吟罩住,大金打掉钟顶,让龙吟露出头来。 长生鞭一下一下轻轻磕在地上,艳曲转过头来看他,瞳孔漆黑不见底,她笑吟吟道,“你不能死哦,给我好好看着。” 话音落,长生鞭优雅卷住龙吟小女儿的身体绞做两半,血溅了艳曲满脸,无论抵抗还是不抵抗,无论是谁,都死吧。 艳曲杀人十分血腥,她不爱用阵法,就喜欢鞭鞭见血,长生鞭几下就浸满了鲜血,挥舞间血肉残肢横飞,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快意。 络丰两股战战,庆丰已经跌坐在地上,想起今天还跟她一起聊了许久就腿软。 重佰七眉头拧在一起,从几十年前艳曲跟着右护法当打手开始,重佰七便很心动,她就像狐妖,美丽诱人,慵懒妩媚,为了生存却被迫在右护法手下每日血腥为伴,让他更觉得怜惜,直到如今,重佰七心惊地发现,她其实是享受杀戮的,只是习惯了用散漫伪装。 她不是狐狸,也不是美人蛇,是深渊凶兽。 银儿她们也没闲着,把家人的骸骨都收进乾坤袖,欣然加入了这场生死厮杀,龙吟目眦欲裂,一声声怒吼回荡,被金钟挤压大口大口吐血。 解济和骄阳赶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解济已经傻了,骄阳没忘记伪装仙侍,玉耳和离音都盯着那血腥之处,全然没注意到他。 艳曲单手轻轻一拔,徒手揪出心脏,那人倒在地上没有声息,没有活口了,满门全灭。她转身,正对上了离音的视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她纤尘不染,自己满手血腥。 她避开视线,笑了,走到龙吟面前随手把东西丢在他头上,“还你。” 龙吟疯疯癫癫大笑,“我等你!我等你!”头骨碌碌掉在地上,凝芙平静收剑入掌心,一时寂静。 随着艳曲转身离开,她们身后“轰”地一声,大火骤起,焚心焰将所有血腥吞噬。 第46章 见艳曲身形微微一歪,银儿叫了声“大人!”急忙伸手去扶。 电光火石间,玉耳和离音同时动了,玉耳一把拉开银儿,躲过艳曲拧向她脖颈的手。 离音一手搂住艳曲一手按在她额前,冰蓝色的光晕闪动,她带着昏迷的艳曲慢慢跪在地上,璇丝灯自离音心口飞出,幽幽漂浮在艳曲上方,光晕缓缓将她笼罩。 未冥卿拿着小瓶子跑过来,“让我帮她……” 离音抱起她,大步离开,经过解济脚步未停,“带路。” 23 ? 宴会宴会快走开 这一夜的魔界注定无眠,涯烬的血腥千岁寿宴结束了。 络丰私会一事还是东窗事发,未冥卿匆匆过来看了艳曲一眼,无奈只能去叫上卫新台一起去处理这桩风流韵事。 炎君殿上下都没人有心思管别的,全都围在艳曲房前的小院里。凝芙原地转圈,清璇元君在里面没人敢进去,她们实在太担心,强行把霖秋推进去。 霖秋,“……我就看看,看看,还在睡,哦,打扰打扰。” 小楼悄悄问银儿,“姐,大金怎么靠在那儿也不说话。” 银儿,“……他什么时候主动说过话?” 小楼,“……” “他意思是,大金是不是不高兴了,往常大人无论是晕倒还是懒得动都是他去接。”绿湖也凑过来,“吃醋?” 银儿一哆嗦,“瞎猜!大金对大人没有那种意思。” “你知道?” “大人知道,要真是你们说得那样,大人早就把大金赶走了。你看,佰七将军至今没能踏进炎君殿一步。” 有道理,大家纷纷点头,但小楼还是觉得大金不太高兴,可能是担心大人吧。 没用很久,艳曲醒了,霖秋端上了小药仙给的药。 艳曲一看皱眉,“不喝,苦。” 众人瞠目结舌,前几天一天好几碗的不是你?现在说苦,跟谁撒娇呢? 离音把药推走,“嗯。” 是她们多余了,告辞! 满室寂静,艳曲发现身上血迹都被收拾干净,一点血腥味没剩下,璇丝灯还悬浮在头顶。离音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她额头,晶莹的花朵缓缓没入灵台,提神醒脑。 “这是……”艳曲摸着自己额头,“送我?”嘴又咧开了。 “嗯。”离音板正道,“你内心燥郁,往后需修身养性,这灯会帮你清心。” 这灯她炼了三千年,是骄阳说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离音的日夜心血,轻描淡写送她了。 她还没有感动完,离音问,“可知道原因?” 摇头,“药仙看不出。” 离音蹙眉,连药仙都看不出,会是什么……艳曲忍着鼻酸爬起来抱她,“我也有礼物送你。” 墨玉明珠法器盆栽……直到离音的乾坤袖放不下了,艳曲拉开门,“骄阳,借个乾坤袋!” 玉耳,“……” 既然叫乾坤袖,那必然是非常能装,所以你到底塞给她多少东西?? 魔界事多,他们神界的不便再留,老许深知艳曲的心思,忙活了一晚上,后来玉耳的乾坤袖也被征用了,带了一大堆点心糕饼的玉耳仙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有“烟火气”。 渡口分别的时候艳曲照例给离音披上狐皮大氅,万般滋味在心头,话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开口,想说等着我,又觉得遥遥无期。 草木香迎面袭来,唇上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清璇元君下巴埋进雪白的绒毛里,清冷高贵,“感觉你想。” 愣神间船开了,艳曲突然摸到那一叠情诗,急忙卷起来用法术丢上船去,信纸掉在船上呼啦啦散落一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骄阳兴奋,线儿玉耳惆怅。 岸上众人看自家大人望眼欲穿的,思雨幽幽叹气。 思烟,“怎么了?” 思雨,“那件狐皮大氅可千万不能给水神看见。” 回去才知道,袁月被左护法杀了。 这二人虽说是私会,其实光明正大往来也不是不行,据络丰说他是舍不得离开妖界放弃王子的荣华,袁月也舍不得自己的统领职位,主要还是妖王本人希望儿子取妖界女子,所以二人才这样偶尔找机会见一面。 涯烬把人叫来的意思也是做个好事,为自己波折的寿辰做个美好结局,若是袁月同意,妖王也愿意给魔君面子成全这对小鸳鸯。 本来挺和美的事,袁月也松了口,左护法却突然翻了脸,以败坏风气为由当场杀了袁月。 络丰殿下当即疯了,要跟卫新台不死不休,左护法当然是不能因为这事就给袁月偿命的,最后妖王强行带走了络丰,妖魔两界第一次不欢而散。 这是未冥卿给艳曲转述的。 右护法大人心事重重,“我觉得啊,袁月死前有话要说,但是没来得及,这卫新台不知又在暗地里搞什么。” 左右护法还是针尖对麦芒,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生了解济。 解济躲远远的,反正母亲也不是很想见到他,倒是拉着燕婉的手嘘寒问暖,生怕她被昨天的场面吓到。 第47章 等络丰和袁月的事在魔界传了一圈,众魔才反应过来,龙吟死前说的什么。 玄帝谱是上位者们的事,他们自去争抢他们的,但是艳曲是螣桀情人这件事可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紧跟着的疑问就是,“滢澜知道吗?” 银儿出去转了一圈听了满耳朵的螣桀滢澜艳曲,气得跟霖秋抱怨,“这些人不敢跑到魔王殿跟前说,尽在咱们门前晃悠,烦死了。” 霖秋让她少说话,开门放大金。 讲闲话的来,打走。 打探消息的来,打走。 重佰七来,统统打走。 短短几日炎君殿门前成了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之地。 魔君来了,这个不敢打,恭恭敬敬请进来喝茶,艳曲就歪在贵妃榻上接待的,涯烬也不恼。 “大仇得报有没有舒坦些?” “还行。” “手段过激了。” “要我偿命?” 涯烬看了她半晌,“长老封号你自己选一个。” 艳曲摩挲手中的银制发饰,沉默良久,“炎音。” 涯烬起身离开,“……你好好休息。” “我杀了龙吟满门你还满意吗?”艳曲突然道。 涯烬站在院门口看她,艳曲红衣素发,未施粉黛,有些凋零的艳色,她笑着,仿佛脸上从未有过阴霾,“你满意吗?赢凡。” 处事阴沉的年轻魔君这一刻似乎忘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离开了。 这两次的事就像是把头递过来给她们杀,还要问角度顺不顺手,她们活像是被借了的刀。 借刀杀人。 涯烬,龙吟,自己。 谁才是真正的刀? 银儿这几天忙着带人修缮魔外村,回来喝口水又跑去看看凝芙的伤势,凝芙那天受伤了,内伤,她们居然后来才发现,下葬了尸骨之后,这口气松下来就倒下了。 银儿跑去凝芙的房间看了一眼,气色好多了,还在睡,见后窗开着就跑去关窗,才看见了那个外界传闻中被龙吟吓到一病不起,实际专心修身养性中的大人。 后面的小院儿里,郁郁葱葱的凤凰树下放着一张软榻,艳曲躺在上面也不规整,头和手脚都垂在外面,像张大饼装摊在小盘子上。 鲜红的衣摆和黑发随微风浮动,春风已有热意,夏天到了,凤凰花死亡前宣泄般地盛放,极致艳丽的颜色遮掩了日渐干枯的事实,终于不堪春风阵阵,落在一席鲜红的绸缎上,乌发上,紧闭双目的人面颊上。 艳曲安静地被花瓣淹没,就好像,死了一样。 银儿心中惶然,下意识喊出声来,“大人。” 艳曲和凝芙同时睁开眼。 银儿讪讪,“无事……新摘的瓜果吃吗?” 二人无言,闭眼,翻身。 安稳没多久,盐西顶着一头包进来说,艳曲的晋封长老宴会定在明日,请炎君殿所有人到场庆祝。 艳曲一把抄起茶壶丢出去,“让他滚。” 盐西缩头,“魔君特邀炎音长老的好友清璇元君和火神观礼。” 艳曲,“……” 魔君比起自己的寿宴,似乎更重视炎音长老的宴会。 只是在饮宴的众魔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谁家又被灭了门,入场之后没人闲聊,在盐西长老的引领下安静落座,井然有序。 艳曲依旧是盛装出席,眼角眉梢却没有了前段时间的喜色,倚在座位上面带倦容。众魔一惊,果真是病得不轻?二惊艳曲的座位,不在左不在右,距离涯烬的座位仅一步之遥,再向后挪一步就是与魔君平起平坐。 面对前赴后继投来的目光,盐西长老冷汗直流,座位是魔君亲自定的啊。 寿宴用的餐具是炎君殿样式,菜色是复刻老许的,酒是腊梅雪,当年凤凰林里跟赢凡最常喝的酒。 酒倒到一半,神界来人了。 火神和清璇元君,两个人只带了一个仙侍,艳曲过目不忘,是云归的狼哥。 她知道涯烬不怀好意,干脆收敛心思不再乱看,面带假笑与玉山珏寒暄,收了贺礼,离音淡淡道恭喜,如同不认识她一般。 距离涯烬太近,霖秋不好凑过来悄悄话,眼见她家大人心情不好,就怕再犯病。 今日右护法破天荒带了雁阖出来饮宴,眼见雁阖一眼一眼来回看,像是在疑惑这二人为何形同陌路,霖秋暗道不好,就见雁阖已经开口,“艳曲你……” 话头刚起,艳曲已经微笑看过来,“小雁阖你要说什么?” “没……”雁阖一缩头,这几天一直听说艳曲灭了龙吟长老满门,她是不信的,觉得是人家夸大其词,可还是被这一眼吓到了,她下意识摸摸脖子,凉飕飕。 宴会一开始,魔君正式封艳曲为炎音长老,令牌法器手令给了一大堆,众人无不鼓掌祝贺,然后轮流敬酒。艳曲推说身体不适,解济和燕婉两个代酒童子一左一右喝到嗓子眼儿。 清璇元君说不胜酒力,出去吹吹风,狼妖仙侍陪同。 艳曲也说闷得慌,叫霖秋搀着出去走走。 “炎音长老,还未叙旧。”玉山珏喊住她。 艳曲摆手,“回来慢慢叙。” 24 ? 一股死人味儿 大金过来低声道,“清璇元君去了凤凰林。”按着所指方向,艳曲撑着那把墨竹伞,远远看到了湖边的离音。 第48章 “你说,这世上为何有那么多求而不得。” 霖秋无法回答她。 “走吧。”艳曲始终没有现身,回到了酒宴上。 艳曲拿酒来与玉山珏叙旧,“她呢?” “关在圣灵阁……母亲发现她灯不见了。” 原来是天后亲自来了,想要把得到她璇丝灯之人找出来。那日看见离音用璇丝灯的人尽数坐在这场宴会里,且不说魔界对神仙是天然带着戒备的,天后今天主动说不胜酒力太不像上次离音来时的行事作风,细看席间已经有人在暗中打量戒备玉山珏了。 玉山珏用酒杯挡嘴,“她说在圣灵阁查到玄帝身边有个手下,对他忠心耿耿十分勇猛,战场上那人没死,但是不见了,叫厌生,你可以查查看。” “还有她说你对璇丝灯喊她名字,说话她就能听见,但是没办法回复你……没了,就这些。” 艳曲看着玉山珏突然觉得好笑,“你提醒我这些,合适吗?” 玉山珏大方点头,“我两边拿好处,你这边就每个月送老许亲手炸的油炸米糕去蔺山,再换着花样带些点心酒菜吧,吃腻为止,带些烈酒更好。” “成交。” 天后回来之后,人群渐渐归位,涯烬公布了今晚的第二个好消息。 下月十五,魔君娶亲,娶的就是炎音长老。 未冥卿公布这条喜讯的语气不太好,表情也能看出几分凝重,众人面面相觑,魔君却是愉悦地笑,他们也只好陪着笑,齐呼恭喜。 艳曲总算知道涯烬神神叨叨折腾了一晚上到底是什么企图,阵阵怒气上涌,艳曲明显察觉到杀意和灵气在纠缠,不行,不能在天后面前暴露。 艳曲抚着胸口努力平复,两股力量拉扯得她阵阵眩晕,下月十五,还有半个多月,来得及,大不了逃走。 “小曲?”是涯烬的声音。 艳曲呼吸一滞,喉咙泛上腥甜。 魔界众人就见在右护法公布完喜讯之后,魔君喊了炎音长老一声,未来魔后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宴席乱作一团。 盐西老泪纵横,望今生能办一场不见血的宴会。 炎音长老又又又一病不起,整日窝在炎君殿里养病。 先前她生龙活虎能灭人满门,觊觎玄帝谱的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她当众吐血,倒是引来些许胆大包天之徒。 霖秋推开门带进几缕夏日暖风,“重佰七和梁骁把这里围得铁桶一般,渡口也封了,现在魔界有进无出。” 艳曲嗤笑,“他留着我还有用,哪会让我死了。” “护法大人说会再想想办法。” “霖秋,仇我们报完了,准备好逃跑吧。” 霖秋挑烛火的手一停,“跑去哪里?” 艳曲敲敲璇丝灯,“叫银儿待会儿过来。” 圣灵阁二层,离音漂浮在一片黑暗中,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天后伪装得一点也不像,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在人间见你第一眼就爱慕你,请问我们清璇元君现在长出心了吗?” “厌生在魔界很有些崇拜者,传说他死在九重天。” “我是右护法手里一把好用的刀,但是涯烬不会用,要割手了。” “他下次再来,我会把他打出去。” “想你,我很快去找你,等我。” 离音睁开眼,漆黑一片突然出现点点星光,斗转星移,岁月变迁,她看见了无数人的记忆化作光团在眼前飞过,悲欢喜乐,循环反复。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你是谁?” “离音。” “你是谁?” “……您是‘典籍’?” “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了,你是谁?” “不久前刚有一个叫梦妖的死在这里。” 声音停顿半晌,才道,“我想起来了,有人死了,但是我没睁眼看。” “那今日为何睁眼?” “因为……你来了。” “我是谁?” 声音没有回答,似乎要走了,离音忙道,“我想救一个叫艳曲的人,需要怎么做?” “叫艳曲的人,早就死了。” 一股凉意攀上脊背。 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到天地尽头来找我。” 离音想追上声音离去的方向,无数的记忆光团涌来,转眼将她淹没,无数交叠声音中有人在哭,“求上神保佑,叫那恶霸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有人在笑,“我中状元啦,状元!” 有人奄奄一息,“求老天爷下场雨吧。” 有人歇斯底里,“为何人人都都能活就我不行!” “刘义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上天原谅……” “官家的地……太贵了……我种不起啊。” “死吧,死了就能休息了。” “谁看见我的孩子了!孩子!” “若有来世,我们还在一起。” “这破人间,我再也不想来了。” 她抱住头蜷缩起来,身体疼得像是要碎裂了,一片嘈杂中,女子好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人虔诚念道,“净世大神,请您看看我身边这个人,叫离音,艳曲只求与她终生相伴,别记错了,是离音,离音,离音……” 汗水自额角滴落,离音喘息着伸手捏住眼前一个光团,光芒暴涨将她彻底笼罩,离音消失了,夜空中只留下乱窜的光团,还有女子的声音, 第49章 “我愿意赌上生命去救的,只有两种,我想救的,和你想救的。” “他人生死是命数,遇见我亦是命数。” “如果她回头……” “回头怎么样?” “如果她回头,我便一直陪她走下去,直到天地消亡。” 逃跑的事还没敲定,思雨先被碧水族人找到了。 碧水族长上门要人那日,艳曲手提长鞭堵在大门,上来一个打一个,门前的台阶很快布满鲜血,碧水族的人还在来,包括涯烬。 艳曲没给任何人面子,迎面抽了涯烬一鞭子。 你不是还要利用我吗,那就受着。 在场众人皆噤声,魔君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没有再近一步。 碧水双生,几千年才出一对,思雨天分不在滢澜之下,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能带思烟逃出来。大隐隐于市,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躲了几十年,但还是被找到了。 初三,魔君带着右护法和梁骁出发去了南海,他要求佛纸写婚书,敬告天地。 解济婚期也不远,右护法十分虔诚,带了燕婉和滢溪同求。 当晚炎音长老殿大门被人踹开,门外卫新台负手而立,正气凛然教训道,“艳曲,你做未冥卿的狗没够,还在继续给涯烬那小兔崽子汪汪叫?” “那么左护法是放我们走吗?” 卫新台抬起手中的阵法,暗雾缭绕神情莫辨,“她留下。” 思雨就站在艳曲身后,闻言嗤笑一声,“左护法何时也做了碧水族的狗。” “碧水族我还没看在眼里,这时候要被我的人屠尽了吧。” 虽然滢澜死后碧水族没落了,但也不是纸糊的,卫新台本人去了还有可能。 卫新台倒是大方,手中的阵法越来越大,“玄帝谱的阵法,果然好用,杀人夺修为,这就是跟着我的好处,艳曲,你来吗?” 艳曲不来,鞭子来。黑雾咆哮而来,艳曲挥鞭,焚心焰与黑雾交缠撕咬。 卫新台挥手,重佰七及其手下攻进来,对上艳曲的招招致命,他双目赤红道,“抱歉阿曲。” “废话什么?”艳曲十分不耐烦,“本来想杀你还有几分犹豫,现在倒是没有顾忌了。”焚心焰疯长。 炎音殿上方很快电闪雷鸣火光冲天,院中到处都是厮杀声,黑雾阵法越来越多,血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郁。 “你哪里弄得乱七八糟的阵法,一股死人味儿。” 卫新台各种阵法交叠,从她鞭下抢走了重佰七,艳曲嫌恶地挥鞭打碎,近身错手时突然问,“你认识南凉吗?” 卫新台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果然,螣桀,南凉,卫新台分明是一伙儿的,都在搞这些恶心的东西,身后恶风袭来,艳曲闪身躲开,同时耳边“当”的一声,冰龙撞在金钟上,登时粉碎。 “冰龙,你还搞到了龙吟法术?” 卫新台怀念道,“龙啸还有个小丫头,被我杀了,下一个就是碧水族。” 艳曲一阵反胃,焚心焰呼啸而去想直接烧烂这张恶心的脸,卫新台转眼出现在十几步之外,火焰没挨到半点。 “你的修为也不错,不过太烈了,容易反噬。”说着舔舔牙齿,那样子对着艳曲都要流下口水来,没等舔完就被迎面来的大金钟撞翻在地,舌头磕在牙上一嘴的血。 艳曲笑得火焰狂舞,大金出手,三人的术法撕咬在一起。 看解济的脸就知道,卫新台当年在魔界也算一表人才,怎么现在这么恶心难缠,看着又搞出两条大黑蛇的卫新台,艳曲捂住腰间的伤口,黑蛇有毒,她已经忍不住要吐了。 大金神情凝重,用金钟困不住他。 巨蛇同时扑上来撕咬,艳曲和大金一人对付一条,卫新台冷笑一声朝里面去了。 25 ? 安息 “父亲!”解济双手抵阵站在思烟身前, “别叫我父亲。”卫新台冷笑,雷电扭曲着劈下来,“谁知道未冥卿跟了几个,又生了几个。” 解济被阵法压得吐出血来,数十把飞剑顶着雷电杀到近前,是思雨,卫新台双手施力,雷电骤急,飞剑尽数折断,解济和思雨同时倒地,凝芙斩断脖颈后面撕咬的鬼影补上空缺。 卫新台抬起手,手腕突然被缠住,艳曲追了上来。 艳曲长鞭挥舞暴风骤雨,卫新台也变出条雷电鞭来,两条鞭子纠缠,鞭鞭致命,大金召出万箭齐发,银儿她们也跑过来加入战局,其他人还在院中四散对敌,不知生死。 思烟趁机会背起思雨,另一个手强拖着解济,好在解济还有些意识,一阵疾风袭来,背上就是一轻。 缠斗中的几人听见思烟的呼喊,思烟拉扯对方的胳膊,重佰七身上伤痕累累,背后还插着雄七的大砍斧,然而此时不见雄七。 重佰七怒吼一声把她甩出去,一手捏住思雨的脖子,厉声道,“停手。” 面对艳曲仇视的目光,重佰七颈侧血流如注,粗喘着道,“左护法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大口喘气,“阿曲,对不起,我……” 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思烟扑在他身上,沿着伤口咬断了他的喉咙,重佰七死不瞑目倒在地上。 艳曲不给卫新台反应的机会,在思烟扑过去的同时出手,与大金一左一右,一个劈脖子一个捅心口。 思烟喉咙里压抑着怒吼,又疯狂啃了几口,重佰七脖颈前都被啃烂了。她终于回过神,顾不得擦满脸的血,重新抱起小雨,踉踉跄跄朝外面走。 第50章 她听见无华在喊长飞,撕心裂肺带着哭腔,长飞大哥死了吗? 卫新台太厉害了,比龙吟还要厉害,她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思雨挣扎着起来,扬声道,“卫新台,我跟你走。” 卫新台身后的巨蛇吞云吐雾,黑云转眼笼罩了整个大殿,他双目猩红,“从进这个门开始,我就没想留下一个活口,你们……” 长生鞭和金钟左右夹击打断卫新台的话,凝芙的飞剑夹着霖秋的毒雾紧随而来,既然交涉不成,那就只能殊死一搏了。 绿湖浑身是血大哭着操纵巨石砸向他,“姐姐杀了他!” 艳曲心中一沉,绿豆没了。 卫新台在数人缠斗之下尚有余力,他的手下也死了不少,但是他不在乎,只要杀了眼前几个人,修为必定暴涨。 他在攻击间隙朝凝芙射出一把冰箭,大金用金钟罩住凝芙,冰箭却突然转向,直奔下方的思雨。艳曲长生鞭出手卷住几支,眼睁睁看着两支漏网之鱼朝着思雨射去,长生鞭追不上箭尾,来不及了。 思雨突然身形变幻,转眼变成雄七,手里拿着大砍斧,迎面砍碎一支冰箭,另一只被变成霖秋的思烟用毒雾熔化,思雨的斧头没停,奔卫新台头颅飞来。 卫新台在长生鞭抽脸的间隙狞笑,单手接住斧头捏扁,这就是他非要碧水族的原因,潜力无穷,这些年她们躲躲藏藏不敢修炼都能有这样的威力。该结束了,卫新台抬起血淋淋的手掌,血珠洒出,滴滴变成卫新台。 撒豆成兵,袁月。 “袁月知道玄帝谱残页在我手上,我哪里舍得她离开。” 变出来的的卫新台修为差得远,但是对于已经重伤力竭的众人来说还是极为凶险。 艳曲一把火烧了身前两个,衣服渐渐被血迹浸染,“你哪来的玄帝谱?” 被绿湖砍中后背,卫新台浑不在意,抽出刀丢给巨蛇,巨蛇朝她们张开血盆大口,“螣桀那个疯子只想让你变成真正的魔给他当魔后,玄帝谱不愿意给我,我只能自己去抢了。” 冰龙被焚心焰烧毁了,卫新台吐出嘴里的血,“听说你在查厌生,我见过一个陌生男人。”就听他说,“在螣桀和你的尸体旁边,他正剖开你的肚子。” “大人!” 艳曲回神,整个院子里都是卫新台,冰龙没了,黑色巨蛇呼啸往来,见人就咬,不分敌我。 卫新台大笑,“所以你是什么啊?尸体吗?” 思烟跪在地上托住思雨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小雨!” 思雨脖颈上被巨蛇咬出的巨大伤口热血喷涌,周身开始结冰,她急切道,“活……”思烟紧紧握着她的手,听她最后说,“活……”她护了一辈子的姐姐,思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到死也没闭上眼睛。 长飞死了,绿豆死了,思雨死了。 艳曲,你究竟还能护住谁? 璇丝灯自额前飞出,卫新台顾不上擦去嘴角的血,一边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警惕。 凝芙胸口被巨龙咬住痛叫一声,解济来不及爬起来,迅速捏诀把凝芙从龙口下解救出来,身后“咚”地一声,绿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解济还没看清,黑色巨蛇已到面门。 到处都是血,凝芙快死了,银儿肚子上插着刀,小楼那么爱说话的性子,死的时候头被砍掉一半……艳曲,你还能护住谁? 璇丝灯剧烈颤抖,艳曲呼吸急促抓紧胸口的衣裳,她眼里猩红一片,牙齿间发出瘆人的咯吱声。 “咔嚓”一声细响。 近处的大金变了脸色,他一把提起银儿,大喝一声,“快走!” 璇丝灯碎了,艳曲双目失神,金光破体而出,直冲云霄,众人被照得睁不开眼,无数假卫新台惨叫着化为灰烬。 卫新台跪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他愕然,这是什么东西。 刺眼的金光中,长生鞭越来越长,周身竖起根根倒刺,转眼变成一根金色的骨鞭,艳曲漆黑无神的双眼盯住卫新台。 “龙骨鞭……玄帝!”卫新台屏息盯着艳曲的双眼,就是这样黑不见底,这种可怕的修为,当年的玄帝能单枪匹马杀上九重天。他警惕地双手张开防御阵,语气却是完全失去冷静,“原来他们是为了复活玄帝!” 卫新台脸上一阵扭曲,“我就说龙吟那个老家伙突然发疯,原来都是为了今天……” 他没有时间再恍然大悟,艳曲的火焰自脚下燃起,攀上他的小腿,迅速将他整个人淹没。 她漆黑的眼睛看着卫新台,如同野兽在打量猎物,艳曲突然笑了一下,骨鞭骤然收紧斩断背后偷袭的巨蛇,在卫新台惊恐的目光中,烈焰狰狞。 夜空中只有他死前的怒吼,“她骗我!” 卫新台死了,危机却并没有结束,银儿她们聚在一起悄悄后退,思烟还跪在思雨的尸体旁,直着双眼。 鬼魅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你为什么哭?” 思烟了无生趣,“小雨死了。” “我送你去陪她好不好?”她又看向另一边的人,“你们伤心吗,我帮你们?” 银儿看着她说话间已经抬起来的骨鞭,冷汗和眼泪一起流。艳曲皱眉,被她哭得心烦,懒洋洋抬手,眼见骨鞭已经快要打到身上,银儿尖叫,“她会生气的!” 骨鞭停了,艳曲阴森森问,“你说什么?” 第51章 “你把她的灯弄碎了,离音再也不想见你!” “那个叫离音的怎样才肯见我?” 银儿哆嗦着翻出小药仙给的药丸,看了一眼大金,大金也没能给她任何答案,银儿咬牙,死马当活马医! “吃了这个。” 药丸只有一颗,银儿手里药丸飞起来,吓得她缩手,艳曲接过来塞进嘴里,竟毫不犹豫就吃了下去。 等了几瞬,艳曲再次抬手,“没人来。” 银儿如坠冰窟,这下是真的要死了。 艳曲却突然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大金立刻冲上前去接住她。许久后,艳曲跪在地上,她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久久没有起来。 哪有什么借刀杀人? 原来这是一场献祭,龙啸,龙吟,卫新台,和她炎君殿上下,都是祭品。 九重天,天帝睁开眼,看着下界闪过的金光,叹息,“原来真的有,终于还是来了。” 天后不知何时站在暗处,语气阴冷,“我知道是谁。” 圣灵阁二层,离音正被一个女鬼抱住脖子,獠牙贴在皮肤上,“来吧,跟我走,离开这里……” 心口“咔嚓”一声,离音猛地睁开眼,一把捏碎女鬼的脸,幻境结束了,她又跌回茫茫星海中。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像是过了几辈子,一遍又一遍,经历别人喜怒生死,永无尽头。 璇丝灯碎了,艳曲已经不能再等。 天地尽头究竟在哪里? 涯烬求了佛纸回来时,大局已定,也只是安排了人去收拾一下,又把盐西叫来准备婚礼。 盐西老泪纵横,照这样下去,魔君的大婚不用安排歌也不用安排舞,就他们夫妻俩一人一把刀,守在门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整个魔界都自杀给他们助兴。 外面备婚的热闹没能感染炎君殿半分,她们把尸体葬在魔外村,她们伤得伤死得死,燕婉帮忙安排的,下葬那天下了雨,看不出来谁在哭。 这几日气氛平静到可怕,她们照常起床,吃饭,养伤,只是死的人太多了,时常忘了谁活着。 霖秋给凝芙治伤时候想找娇娇搭把手,喊了一声没喊来,银儿却走来,“娇娇不在了,怎么不喊我。” 霖秋恍惚,“我忘了,我以为你死了。” 银儿忍住眼里的泪意,“谁先谁后的,不都是早晚的事,这些年,也算侥幸偷生了。” 凝芙闭着眼,眼泪流了一枕头。 燕婉看着滢溪睡着才出来,说过几天带她去魔外村见兰丁婆婆。 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是谁杀了她,最后找人的时候看见兰丁婆婆身上插满了箭倒在房门口,旁边是绿豆的尸体,至于当时的情形,绿豆绿湖都没了,现在没人知道了。 燕婉去厨房拿吃的,老许脸上的伤还没好,坐在灶台前发呆,厨房的桌案上摆满了菜。注意到她的视线,老许回过神,“哦,一不小心做多了,我在数人数呢,明天能少做点……你多拿点去吃吧。” 燕婉端着粥走到艳曲的小院子,大金站在门口,看见她进来让开路。 艳曲换了身白衣,散着发靠在躺椅里,她面前的凤凰树已经变成焦木,是那晚被烧的。 燕婉过去把粥放下,“伤有没有好一点?” 艳曲转过脸来看着她,就像银儿平日里来送点心一样平常,往常她会说,“放着吧。” 今天她说,“你踩到无华了。”无华死的时候就在这张榻旁边。 燕婉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走到一边去竭力忍住哭声,大金依旧沉默,看着艳曲苍白的侧脸。 26 ? 艳儿 晚上的时候艳曲把人叫到了一起,一张桌子稀稀拉拉,没有像平时一样挤着坐。霖秋深吸几口气,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们所有人的命绑在一起,谁也不能放弃。 “卫新台死前的话,阿曲你怎么想?” 霖秋起了话头,大家也强打精神思索起来,这些人想方设法一次次逼她刺激她,似乎这样就能复活玄帝。 卫新台说被骗了,究竟是谁在骗他,涯烬,还是别的人……他这些年假意支持涯烬,实则暗地里还在利用那些邪阵杀人提高修为,如果真的被他得到碧水族的术法,看卫新台和涯烬狗咬狗,一定十分精彩。 艳曲十分后悔杀了卫新台,但是当时她不受控制,已经没有自己的想法了,全凭本能。 他跟涯烬不太可能联手,那他私下究竟在和谁合作,又被欺骗了。 解济神游天外,好像完全没听这里的谈话,过了许久,他呆呆地问燕婉,“他说我母亲不知道跟了几个生了几个是什么意思?” 没人能回答他,谁都不知道。 思烟沉默地捡着碗里的米粒,眼珠都没怎么动过,这几天她闭门不出,霖秋借这个机会给她看看身体。 众人还在商议,就听霖秋问,“思烟,你自己治伤了?” 数道目光转过去,思烟摇头。 霖秋面露疑惑,“你的身体很好。” 他们毕竟都修为傍身,法术疗伤,恢复得快很正常,但是这句话放在自幼体弱的思烟身上就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意思?”艳曲问。 霖秋拉着思烟上上下下查看,斟酌了一下语句,“她比前些年都要好,修为也涨了,很多。” 她这样一说众人也才发现,思烟确实面色红润,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彼此看看苍白憔悴的脸色,无论如何,思雨死了,思烟都不会是现在的状态。 第52章 面面相觑的寂静中,思烟揪住衣领,小心翼翼问,“什么意思?” “碧水双生,一盛一衰。” 艳曲一句话犹如惊雷,思烟脸色白了几分,霖秋也恍然,“一盛一衰,现在思雨没了,就是思烟盛。” 思烟揪着衣领大口大口喘气,泪如雨下。 满屋悲伤中燕婉讷讷道,“那为何,我母亲没有‘盛’?” 外面天不知何时阴了,屋里光线也暗了下来,在座之人皆是苍白脸色,麻衣素发,像是怨鬼夜宴。 艳曲喉头哽了哽,“滢澜还活着。” 是谁?众人的心都揪起来,当年她明明可以活着为螣桀办个体面的丧事,偏偏选择死,火焚这个死法充满了怨毒之气,滢澜作为碧水族万年来最强的族长,潜伏在她们身边谁都不会发现,她潜伏在暗处究竟要做什么? 大婚前一天,涯烬派人送了大婚服饰和用具来。 梁骁领队,盐西长老带着手下的丫头们送进来的,进来就见炎君殿上下都服丧,丧服婚服出现在同一个院子里,盐西长老见了鬼一样大气不敢出。 盐西他们忙了一上午才离去,炎君殿里各处都是扎眼的红,艳曲看得眼睛痛。其他人也觉得不舒服,午饭时候,老许说找个素净的地方,最后搬着饭桌去了大金的屋子。 盐西长老上午要进去挂红绸的时候被大金扫了一眼,当即救命般抓住梁骁的胳膊说这里他已经布置完了,还把人都从大金门前撤走,这炎君殿啊,都是惹不起的疯子。 饭桌上照例又聊起每日必提的问题,滢澜在哪里。这几日从已死的卫新台重佰七猜到涯烬盐西甚至远在天罚场的域浑长老,魔界有名有姓的都有人提,只一个名字一直在众人嘴边却都避开了,她们打心里不愿怀疑她。 今天终于被银儿说出来,“未冥卿。” 碗筷声音一时停了。 只有银儿的声音,“这些年护法大人不待见解济,解济不是说过儿时母亲待他也很好吗?只是不知何时就变了,现在对滢溪姨母和燕婉好得出奇。” “我从前说她偏心,大人不愿意听,右护法这些年每次带大人出去不是九死一生,分明可以不用大人做那么危险的事,偏偏就是要让大人拿命去拼,这不就……”后面她没有说出口,大家都明白,这就跟龙吟卫新台一样,在往死里逼艳曲。 梁玉也道,“你们没有发现最近右护法来得越来越少,要按往常,炎君殿这种情形,右护法若是去南海,怎么会不派人来帮我们,怎会任由我们被人围杀。” “思雨的身份究竟是被谁发现的?凭她碧水族长的修为是最有可能的。” “可滢澜怎么会任由卫新台屠尽碧水满族?” “你们说……滢澜就真的不愿意碧水族全灭吗?” 众人都是一愣。 燕婉捂着眼,“姨母和母亲……她们其实是恨的,恨碧水族待遇不公,当年欺凌母亲的每一笔,姨母都报了仇。” 她们心中惊涛骇浪,凝芙也开口,“而且她当年疏远解济,后来又突然收雁阖当养女也很奇怪,雁阖从前就是个家奴……” “白凝芙你说什么!”一道女声厉声呵道,屋子里的人应激地法术出手,拿出武器,大金第一时间堵上门窗。雁阖大喝一声的气势也颓了,看着脖子边上的匕首冷汗直流,“你们有话好好说,我不是故意偷听……” 众人疑神疑鬼许久,现在草木皆兵,武器一个都没有移开,霖秋问,“你为何在这里。” 雁阖拼命摇头,“我就是偷偷来看看大金,听说你们都受伤了,我就是来看看他!” “怎么进来的。” “跟送东西的队伍混进来的。” 法术和武器渐渐收起来了,雁阖委屈地要掉眼泪,“我又不是故意的,这里到处都是人,只能躲这里,你们又突然进来了,我只能躲柜子里了,你们还说干娘坏话。”雁阖哇哇大哭,“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死了,银儿你没良心的还说干娘偏心,干娘偷偷把艳曲养活到这么大,还一路帮扶她,为了魔君硬娶她的事跟魔君大吵一架,你们还说她不好,真没良心!白眼狼!一群白眼狼!……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艳曲,“梁玉,审她。” 老许和大金一人一边捉住她,梁玉撸袖子拿出刑具,雁阖哇哇大叫,“审什么,啊啊啊,艳曲你要干什么?” 梁玉的匕首抵在雁阖脸上,艳曲逼近,“你说未冥卿把我养大是什么意思?” 雁阖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我说,你们别杀我,也别划我脸!” 艳曲点头,挟持的三人松手,雁阖伏在地上呜呜哭,边呜呜边说,“我小时候还是家奴那会儿,在大人家里见过一个小孩儿,被关在后院,那地方大人不准人去,我也是迷路了,就看见大人拉着一个小孩儿在院子里说话,我当时吓得躲在树后不敢动,我偷看的,没人知道,你们别说出去。” “那个小孩儿是艳曲?”霖秋问。 “长相我不确定,头发散着看不清,不过大人叫他名字了,叫艳儿,不就是你么!” “后来没敢再去看,那个小孩儿好像不见了,大人突然对我很好,还收我做养女,我以为你死了,因为我名字里有雁字大人才看得起我。” 雁阖又开始哭,满脸写着不甘和嫉妒,“当初大人突然去魔外村拉了你来魔界,我就知道是你,大人一定是从你小时候就庇护你了!” 第53章 “未冥卿和涯烬大吵一架是怎么回事?”艳曲问。 雁阖连生气都忘了,指着艳曲哆嗦,“你现在连大人和魔君都直呼姓名,哦,马上就是魔后了不起了是不是!” “梁玉。” “我听灵姐姐说的!那天干娘回来心情不好,不让我去眼前,到了晚上我想去哄她开心,听见干娘说魔君疯了,听不进她的话,像他父亲,偏偏被妖精迷了眼,后面灵姐姐就发现我了。” 雁阖醋意又上涌,“干娘说得没错,就是妖精,迷住螣桀殿下,又迷住了涯烬殿下。” 梁玉小刀在桌面一划登时一个口子,举起来放在雁阖脸边,“还有吗?” “我不知道!你们要听什么啊,大人对你还不够好吗?” “雁阖怎么处置?”大金问。 大金破天荒主动的开口还未引起众人惊讶,雁阖先瞠目结舌,“大金哥,你这么对我?” 凝芙踢了她一脚,“这么对你怎么了?”她问艳曲,“怎么办?她不见了未冥卿肯定要找。” “我回去。”思烟道,“我装成她。” 霖秋,“不行!被滢澜发现你必死。阿曲,撕破脸吗?” 艳曲却还在看雁阖,“你知道如何复活玄帝吗?” 雁阖茫然,“什么,没听过……” 梁玉嗤笑,“这就是个小宠物,滢澜什么也没跟她讲。” 雁阖瞪着眼起来要拼命,屋里又是乱成一团,艳曲晃出来在门口坐下,看着空茫茫的天空,笑啊笑啊,大金沉默站在她身后,听见她一直在重复,“艳儿,哈哈艳儿……” 27 ? 艳曲不能留了 第二日。 盐西长老一大早来督促艳曲梳妆。 巳时,魔君来迎亲。 今日所有人都穿着喜庆的红,霖秋和凝芙一人一边拉开门,雁阖被思烟施法定住伪装成了别的样子,看着外面来接亲的人群,看着护法大人,在心中尖叫,“快跑,这是一群疯子!” 涯烬终日阴郁的脸终于挂上喜色,连太阳都探出云层,这一刻温暖明媚洒满几天前还是血腥烈火的门前。 涯烬上前来伸手欲拉她,艳曲道,“等等。”然后随手取下了红盖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待她下一句话。 艳曲看向后方的未冥卿,“滢澜殿下,你知道玄帝内丹吗?” 未冥卿本就淡然的表情陡然阴沉了几分,接亲的人群面面相觑,涯烬更是,魔君难得茫然,顺着她的目光只能看见站在那里的未冥卿。 艳曲真疯了,逼过了头,涯烬心想。 “那么涯烬,你知道吗?” 涯烬收敛心绪,“知道,你今日随我回魔王殿,我会告知你一切。” “然后取走这颗丹?”艳曲歪头,“那我会死吗?”她眉间微微蹙起看着十分担忧。 涯烬柔声道,“不会的,只是会暂时失去修为,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涯烬置若罔闻,一心安抚艳曲,“随我回去,我会保护你,你不会死。” “滢澜殿下!”艳曲扬声唤道,“他这样说,我该信吗?” 万众瞩目中,未冥卿摇头,“不,我会让他杀了你。” 涯烬霎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望着未冥卿,试探道,“母亲?” 未冥卿无奈,抬脚走上前来,身形样貌变幻,最后成为了滢澜。这是艳曲第一次见她,滢澜很美,优雅高贵,气质跟伪装未冥卿之时很像,恍惚间让人以为看向自己的还是那个温柔的护法大人,如果目光中没有充满戒备和杀意的话。 燕婉红了眼眶,有些庆幸提前迷晕了母亲藏起来,不然这种情况下见到姨母,母亲肯定要崩溃。 “我母亲在哪里?”解济颤抖着问。 滢澜冷漠道,“杀了。” 艳曲抬手制止要出手的解济, “滢澜殿下就如此轻易在涯烬面前透露真相是否太草率了。” 滢澜叹气,涯烬已经魂不守舍,看上去比解济没好多少,“你叫九重天的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话音未落,滢澜已经出手,艳曲不躲不避,身前陡然升起一层莹白的屏障,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帝来了。 银儿的灯笼能联络玉耳,在卫新台来之前她们手上没有多少筹码,只有疑点重重,还算求助,九重天诸多顾虑,事到如今已经是交易,天帝果然亲自出马了。 九重天不会坐视玄帝现世不理,从天帝口中得知可能还有玄帝残存的内丹这一回事,艳曲告诉天帝,只要保她炎君殿众人平安,她愿意主动交上性命带着玄帝再死一次,但是必须按照她说的时间来。 大婚当日,巳时。 她现在才是真正的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 炎君殿几个人稀稀拉拉,魔界接亲队伍里高手都在了,神界一方天帝带着玉耳仙君和几个没见过的统领带领无数天兵,三方僵持。 涯烬顾不得整理思绪,专心对付天帝,滢澜低声道,“来不及了,你去杀了艳曲,金丹自会认主。” 涯烬世界都要崩塌了,“不是要用换丹阵法吗?” “那是骗你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杀艳曲,但是取丹她就必死,你身上流有玄帝的血液,只有你可以让金丹认主,一旦九重天抢先杀了艳曲,金丹就废了!涯烬,你没有退路,动手!” 第54章 涯烬还在犹豫,艳曲幽幽道,“我听着呢。” 天帝看着她的眼神也变了,艳曲安抚道,“天帝放心,交易还算数。”她垂下眼睫,又看向玉耳,“离音呢?” 玉耳突然有些不忍,“圣灵阁从内部封闭了,母亲说她可能是进了二层。” “你们一定会救她对吧?” “母亲一直守着。” 艳曲点点头,想笑却如何也提不起嘴角,“那就这样吧,天帝,你最好能从这里把我活捉带走。” 神魔两界蓄势待发,却并非不死不休,他们都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艳曲。 艳曲轻笑,“来给你们大人送行吧。”炎君殿众人红着眼,脱下外面的红衣,里面全是丧服。 未冥卿带手下挡神界天兵,灵心出手抢燕婉和滢溪,涯烬雷电劈向艳曲,艳曲飘飘然闪躲,被劈焦了肩膀,银儿着急,“大金!愣着干嘛,保护大人啊!” 艳曲悠然道,“天帝,他要杀掉我了。”莹白的结界转眼又笼罩住艳曲等人。 艳曲朝天帝行礼,“谢暂时不杀之恩。” 涯烬红着眼还在锲而不舍攻破结界,整个魔界都是一条船上的,几位长老和统领虽然不知道什么金丹,但看清楚情势,一旦艳曲落在天帝手里,那魔界真就无法翻身了,越来越多的魔兵也赶来加入战局。 反正结界被攻的伤害天帝来抗,艳曲她们闲闲看戏,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有些滑稽,霖秋还分析,“滢澜真的强,她现在应该是魔界最□□新台活着不见得能打过她。” 滢澜因为几位长老加入后退几步,回过头来看见她们,突然冷笑一声,“谁说我是魔界最强。” 艳曲倏地变了脸色。 梁玉嗑瓜子,“你说我们大人吗?不是自谦,没疯真打不过你。” 滢澜脸上有些扭曲的笑意,看得出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很兴奋,艳曲突然一掌劈晕凝芙,霖秋几乎是下意识接住,同时听见滢澜说,“厌生大人,或者叫大金?” 死一样的寂静。 银儿惊骇看着远处的大金,她这才发现今天从一早开始大金就一言不发,他没有亦步亦趋跟着大人,就算在结界里也没有跟她们站在一起。 滢澜的话所有人都听得见,天帝收起结界,双方居然因为一个名字停手再次僵持下来。 “怎么不说话?”滢澜笑了,“还多亏了您把金丹放进艳曲体内,不然玄帝后继无人可是魔界一大损失,这些年也多亏您在艳曲左右监视,不然金丹成熟之前出了岔子我也头疼。” “天帝。”滢澜扬声道,“厌生大人可是您老对手了,当年打不过,搭上了一个战神,如今呢?哦,看我忘了,我们艳曲可是看上了你们战神遗魂清璇元君,两个人在渡口卿卿我我黏糊得很。这关系乱的。”滢澜笑问艳曲,“你嫁了两任魔君,下一次准备嫁战神吗?怕是没有下一次了!” 涯烬突然对艳曲出手,滢澜直攻天帝,神魔二次对上,那边乱作一团,天帝的手援不来,炎君殿欣然迎战涯烬,她们现在就是死也不想被涯烬讨到半分好,要死就全都拉上一起。 大金远离战局沉默,银儿看了一眼咬牙不再管他,既然一开始就是欺瞒,那也没有并肩战斗的必要了。 天帝一边与滢澜交手,对玉耳道,“艳曲不能留了。” 玉耳也十分犹豫,“再等一下吧父亲。” 天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对这个艳曲如此心软,再看炎君殿那边,人群中有个姑娘身上闪着萤萤绿光,“你的护身法器?” “是。” 天帝专心对敌,“艳曲再吐一次血就必须出手,她现在极其不稳定,金丹爆发就更棘手了……我保证把那个姑娘平安带出来。” 九重天,圣灵阁。 天后守在圣灵阁门前,手中的佛珠盘了一圈又一圈,骄阳匆匆赶来,“母亲,他们说今天父亲带兵去魔界……” “骄阳。”天后打断他,“这与你有何干系,回你的天罚场吧。” “母亲!”骄阳急了,“他们是不是去杀艳曲了,我听说了什么玄帝复活……艳曲她是无辜的!” “被魔界狼子野心害死的人才是无辜的!”天后厉声道,“神的职责是守护天地,魔界贪心不足一代又一代,如今就是当年没有斩草除根的恶果!就是因为玄帝你的姐姐才没了,骄阳你如今要当着母亲的面维护一个滋养玄帝内丹的人吗!” 骄阳哑然,他还没有想到那一层。 离音是杀邪战神遗魂,艳曲是玄帝内丹的载体。 怎么会这样,她们以后要怎么办啊? 骄阳想不明白,他扑上圣灵阁的大门大喊,“姐你能听见吗!艳曲快死了!你快出来救她!” 骄阳踢了几下冷静下来,转身跑了,天后跌坐在地上,盯着手里的佛珠,等那个叫艳曲的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圣灵阁的大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隙,天后站起来定定望着,那道狭窄的缝隙一点点扩大,离音摔了出来。 天后上前扶起她,躲在远处的线儿也跑出来,离音咳了一声吐出大口血来。线儿顾不得旁的,急促道,“天帝去魔界杀艳曲了!”话音未落,离音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魔界,艳曲有些精神涣散了,她遥遥望着天帝,你还不动手吗? 第55章 金龙雷电压顶,魔君天帝同时的全力一击,这世间无人能挡。 刚刚赶到的骄阳高呼不要,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滞,阳光撕开一道裂缝,直直照在艳曲身上,随着“当”地一声巨响,像是清晨寺庙的钟声,古朴繁复花纹的结界在艳曲头顶张开,涯烬和天帝被猛地打飞出去,将将稳住身形,涯烬吐出一大口血来。 艳曲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草木香更加浓郁了,头沉沉枕在来人肩上,“你来啦?” 天后直愣愣看着地上的东西,玉山珏也冲进来,“母亲,圣灵阁开了?” 天后没有回答,玉山珏看了看,指着地上,“这是什么?” 线儿回过神来也才疑惑,离音吐出来蓝色的液体,微光闪动之后,一株株嫩叶抽芽长大,转眼开出数朵晶莹的白花。 “璇丝。”线儿愣道。 “冰蓝血,呵呵。”天后痴痴笑着,“神光降世,仙山倒悬,冰蓝宝血,落地生灵……” 古朴的花纹流动,天帝脸上表情尽数凝固。 玉耳问,“那是什么?” “神界起源记载,天地灵气汇集于此,净恶念,诛邪魔,仙山圣印……” 天帝和天后的声音远隔万里重叠,“净世大神。” 炎君殿前呼吸可闻,离音道,“要走的站过来。” 大家如梦初醒,都站进结界里面,燕婉扶着滢溪也进去了,滢澜咬牙唤,“婉儿,你把你母亲怎么了?” 燕婉红着眼摇头,“姨母……” 离音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又道,“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看明白,就见大金走了进来。 一阵耀眼的光亮起的瞬间,雁阖挣扎着跳下来,身后结界里的众人转眼消失无影无踪。 28 ? 螣桀倒霉的一天 皇陵里没有四季,只要赵闻歌在,都是秋天,她和高麒桢就是相遇在秋天。 皇帝忐忑不安踱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小院里只有皇帝一个人。 赵闻歌视若不见舀水浇花,皇帝嗫喏开口道,“众臣皆表,请朕派人去寻仙山,这个,高家皇族自古……” “陛下想去就去吧。” 皇帝惊讶,之前不是不同意吗? “梁王家小公子,送到我这里来养。” 皇帝连忙说好,承诺明日就把小少年送来,欢喜离去的人间皇帝还没有意识到,当年高麒桢就是这样跟在赵闻歌身边长大,修文习武,建功立业,然后推翻前朝称帝。 神降城上的倒悬仙山一出现,五界皆震,净世大神回来了。 赵闻歌拨弄着嫩黄的花骨朵,高家后人一代不如一代,所谓高氏王朝,该结束了。 还不知各界都已派人来寻仙山,此时的仙山上安静祥和。 她们坐在这庭院里已经许久,有点头晕,因为脚下是朵朵白云,头顶是广阔大地,这是,仙山倒悬!有几个严重的简直无法睁眼,睁眼就想吐。 屋内的两个人还没出来,大金仍然远离人群,远远站在一边像是被狼群孤立的独狼,银儿眼酸,是他自己不想成为她们的家人。 先前炎君殿前发生许多事情,眼下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燕婉和解济尽量委婉把真相讲给滢溪听,老太太听完没做声,过了一会,纱布蒙住的眼睛下面却流下两行血泪。 众人又是七手八脚去哄,门就是在这时开的。 艳曲走了出来,先前身上穿的嫁衣,实在晦气得很,艳曲醒来就扯掉了,所以出来是穿着离音的白衣。 此处仙气缭绕,她们穿得也是白茫茫一片,绝大多数还是丧服,气氛十分肃穆,艳曲喊了大金过来,“想说就说,想走请便。” 大金抱着他那把本体一样的刀,沉稳的声线讲述了这些年艳曲身上发生的事,艳曲心中好笑,他什么都知道,就这么看了七十年。 厌生没有来由没有去处,他是魔界瘴气的化身,也没有固定实体,相当于魔界的土地灵。因为折服于玄帝的风采,一路追随,当年玄帝大战身死在九重天,厌生伤重时回归魔界大地,被螣桀找到了,当年还是小殿下的螣桀励志要重现玄帝光耀。 厌生其实原本就对攻打九重天没有兴趣,他只是不想看到玄帝的传奇落幕,便将破损的金丹交给了他。 螣桀用自己的身体和修为滋养金丹,期间利用玄帝谱做了许多尝试,自然也产生了不少“南凉”,后来他发现,单单用自己还不够,他需要把金丹放进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半魔体内,经过杀戮培养之后就会成熟,届时通过取丹阵法将金丹换回,螣桀就能拥有玄帝的全部修为。 为了不被人发现,螣桀用右护法之位交换,找未冥卿生了一个孩子,结果那个孩子在放进金丹的瞬间死了,螣桀又开始尝试凡人,多番尝试之后,他找到了艳曲,美丽聪慧又心狠,非常符合螣桀的口味。 艳曲与螣桀的交易是帮助她学会法术手刃仇人,艳曲为他生一个孩子,然后螣桀会放她自尽,葬在朱玉郎身侧。 但是相处之后螣桀反悔了,他做出了入魔阵,打算在艳曲生下孩子之后强行把她变成魔,留在身边,坐享齐人之福。 入魔阵设立在魔殿的一处暗室里,需要螣桀取一根自己的魔骨连同艳曲一起放入阵中,成了之后会分走魔骨的主人部分修为,前提是人必须是活的。 第56章 螣桀提前支走涯烬和滢澜,打算同时完成两件事,剖腹取子和启动入魔阵。 大金说到此处有些迟疑,艳曲握紧离音的手,无所谓道,“你说吧,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但是孩子取出来,是畸形的,没有四肢。”大金停顿了一下,又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艳曲愣住了,离音的手一下子收紧。 “就在螣桀取出魔骨准备催动入魔阵的时候,艳曲看出了螣桀要做的事,自尽了。” 没有人说话,入魔阵失败了,自戕之人会在身死后立刻投入牲畜道,轮回十世方可再世为人,螣桀就是想找艳曲的魂魄都找不到。 然而螣桀这一天的厄运并没有结束,因为滢澜也在等这一天。 她趁螣桀取出魔骨虚弱之际杀了他,千钧一发之际,大金抢金丹出来,强行取出畸形婴儿的魂魄,把金丹和灵魂一起放进艳曲的身体里,金丹强大的力量和求生欲将灵魂牢牢控制在身体中,就成了如今的艳曲。 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艳曲指着自己,“可我是半魔。” “只是假象,取出金丹就不是了。” 霖秋一肚子疑问,“但是滢澜让涯烬杀了她取丹。” 大金低头,似乎在想应该怎样跟她们解释,凝芙本来还在疑惑艳曲那句“想走请便。”,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懂了,沉默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艳曲有三种结局。”大金看向离音,离音对他点头。 “你知道了?”艳曲低声问,后者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必死无疑。 大金道,“第一种,随便谁杀了她,金丹破碎。第二种,有玄帝血脉的魔杀了她,金丹重新认主拥有玄帝全数修为。第三种,艳曲通过取丹阵,主动把金丹给拥有玄帝血脉的魔,魂魄附着在身体上,应该能坚持几天才消散。” 银儿吓到了,“那……金丹取出来不是凡人吗,能轮回吧?”她突然住口,众人都意识到,不,她的灵魂是半魔,哪来的轮回。 “不取呢?” 大金平铺直叙,“再来一次,就疯了,杀戮致死。” “用那个阵法随便给谁呢?” “金丹已经成熟了,没有玄帝血统的人承受不住,会直接陷入疯狂。” 那可是玄帝的力量,一个疯狂的玄帝,谁能挡住? 人心惶惶中即将赴死的艳曲声音依然冷静,“取丹阵在哪里?” 大金低头,“我会。” 凝芙终于坐不住了,“你想给涯烬!” 艳曲摇头,离音问,“你决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发现这次见面离音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一望到底的纯净,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很复杂,艳曲甚至无法尽数读懂,她的心事藏在万千光阴之后。 “我在圣灵阁里,看见了天地记忆,晚点带你去看。” 面对大家的注目,艳曲勾起唇角,明明一身狼狈,眼里温度不减,“就算眼前条条都是死路,我也要选最喜欢的一条去死。” 离音说仙山去各界都不用走渡口,很快就回。 大家更是一头雾水,看大金的样子也是知道的,梁玉转了转眼珠子似乎也明白了,凝芙直拍桌子,“到底要给谁?” 艳曲拉紧离音给她盖的毯子,说出一个名字,“凌晏。” “你发现了凌晏,然后把他带到我面前,留在身边,方便掌控局势是吗?”艳曲抬手给大金鼓掌,阴阳怪气,“不愧是厌生大人。” 不多时,凌晏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未冥卿和螣桀的儿子!” “雁阖当年看见的是你?” “晏儿嘛。” “不是说那个孩子死了吗?” “未冥卿换了孩子,她骗了螣桀?” 然后她们才发现,凌晏满身狼狈。 离音只对艳曲道,“杜蓝桥被滢澜抓走了。” 凝芙深呼吸,“雁阖是漏勺成精吗!明知道未冥卿是假的还说!” 思烟懊恼,“怪我看见滢澜分神了没抓住她。” 艳曲问凌晏详情,才知道今天是杜蓝桥出考场,凌晏和徐文临在外面等他,滢澜就来了,她本意是杀掉凌晏,但凌晏也不是吃素的,在人间不便久战,于是滢澜抓走了杜蓝桥。 凌晏拼命抢回了装人的乾坤灵盒,打开才发现里面是已经断气的徐文临,被滢澜掉包了,离音去的时候凌晏正准备杀去魔界。 众人哑然,“徐文临死了……” 没时间再细说,她们派出条理清晰的霖秋向凌晏说明了前因后果,至于父亲的身份,凌晏本来是不知道的,现在都知道了,从小母亲就告诫他要隐藏自己,不要让魔界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用回去找她,就当从没见过。 凌晏沉默。 艳曲看出他的抵触,“本来我还想要怎么说服你,但是现在,你需要力量,才能护得住自己和杜蓝桥。” “而且我们跟神界小辈关系不错,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我估计你也是只想窝在山头上过过小日子,身怀玄帝修为魔界没人敢忤逆你,只要跟神界相安无事,千年万年就这么哗啦啦过去了。到时候让冥界给你开个后门,每百年去人间寻寻杜蓝桥,也算有个念想,这日子有滋有味,多好。”说到最后语气难掩羡慕。 第57章 “只有一点凌晏。”艳曲语气沉下来,“善待这些兄弟姐妹,你不知道,我们在魔界死了好多人。” 凌晏这才注意到人少了许多,一提起这个大家都是哀伤,但是杜蓝桥等不了太久,让大金去做准备立刻换丹。 “你想好了。”凝芙道,“这一换,就没几天可活了。” 艳曲一脸冷漠,“我现在就没几天可活了。” 换丹的时候只有那三个人在里面,她们还是原地干等,霖秋这辈子的焦灼都集中在这几天,离音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言语表情,霖秋更是头疼,她对清璇元君就看不透,现在的净世大神更加看不懂,干脆一头杵在桌子上,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她们当年为求自保和复仇,拼命进魔界争权夺势,是不是做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大金和凌晏站在门后,微风拂过,离音已经消失在原地,她们都担心地跟进去,艳曲正窝在离音怀里,看不见脸,已经明显察觉到是凡人了,她们终于知道艳曲从前说的尸体味儿是什么,此时的艳曲就像初见的南生一样,就像尸体。 艳曲的声音很虚弱,还是那样散漫,“从现在起,我的每一刻都很珍贵,你一瞬间都不要离开我。” 离音紧紧拥住她,什么也没有说,艳曲没听见答复,但是门口的每一人都看见了,离音的眼泪滴下来,消散在空中。 29得道成仙 她们很难过,但是不得不出声打断,银儿硬着头皮道,“外面来人了。” 仙山结界外面一边是天帝一行,一边是妖王一行,凡人还在地上仰望,在搭长长的梯子,因为仙山是倒转的,这些人都在她们头顶,人间长长的梯子像是要直接掉在她们脸上,十分诡异。 正好她们也要去魔界,一行人从结界走出来,天帝迎面过来,要开口又有些尴尬,离音直接说,“金丹已经交给下一任魔君。” 凌晏主动站出来。 离音道,“魔界滢澜杀害凡人,天罚场可知晓?” 天帝忙道,“玉耳已经赶去魔界。” 离音点头,“事情结束后我会回九重天,您请回。” 天帝只得带着人先离开了,另一边妖王一行也走过来,看样子想说些吉祥话一时无从开口,离音平静道,“幸会,告辞。” 艳曲偷笑,妖王应该知足了,离音还只是清璇元君的时候连幸会告辞都没有。 此时的魔界一片混乱,右护法殿中滢澜和涯烬单独谈话,过了许久开始传出争吵。涯烬说杀了凡人就再没回头路了,滢澜说从她杀了螣桀起就没想过回头,然后就是踢翻桌椅的声音夹杂着涯烬不可置信的怒吼,灵心不忍再听,转身朝关押杜蓝桥的密室走去。 她从滢澜还在碧水族的时候就一路追随,从随她伪装进右护法殿起就注定在一条船上,就算大船倾覆,那就一同葬身鱼腹好了,可是雁阖不行,那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跟她们搭进去。 她打开密室,雁阖吓了一跳,幸亏早就在门口加了结界,紧着把杜蓝桥往她用法术挖出来的地洞里塞。 灵心十分失望,“你这是做什么?大人说了不会伤你。” “不是,灵姐姐。”雁阖要急出眼泪来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人,大家就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灵心开始动手破结界,“不可能了雁阖,大人和艳曲只能留一个,你选谁?” “我不想选!”雁阖崩溃,一脚踹上去,“杜蓝桥你快点!”底下咚一声落地了,雁阖头也不回跳了下去,地道入口在身后合上。 杜蓝桥跌在地上喘气,被雁阖连哭带吼,“快往前爬!爬过的地方已经开始合上了!一会儿被灵姐姐追上咱俩都得死。” 杜蓝桥立刻四脚并用拼命爬,呼哧带喘,“谢谢你。” “谢个屁!”雁阖一边施法挖地道还要一边爬,还得哭,居然气不喘心不跳,“你被抓来都怪我,一时糊涂全说了!啊!完了大人肯定不要我了,啊啊啊,你相好的什么时候才能来救你!” 杜蓝桥,“……还不是。” “把你救出去就是了。” 灰头土脸爬地道的两个人不知道,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头顶,艳曲一行人和玉耳刚刚对上滢澜,他们再爬一段,护法殿已经打起来了。 魔界和天罚场的在下面厮杀成一片,离音带着艳曲坐在树枝高处,大金还站得不远就像过去一样,艳曲裹紧了大氅,声音凉凉地穿过来,“你忠于的金丹在下面,还跟着我作甚?” 大金不说话,艳曲细究他脸上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又是一个没长出心的。 脸突然被一只手捏着扳过来对着前方,离音淡定收回手,仿佛扭人家头的不是自己,艳曲,“……”还能怎么办,抱紧紧就完了。 凝芙知道真相后哭着问她为什么不杀了大金报仇,她看着离音眼里的自己,真是美丽的皮囊,所以是四肢全无任人宰割,还是作为艳曲轰轰烈烈活七十载? 她没再看过去,“大金,此事你从未主动出手,天罚场不会拿你,思雨她们的死无论你是见死不救还是真的无能为力,也只有你心中清楚,往后的路如何走,问自己的良心吧。” 战场中滢澜不说杜蓝桥所在,凌晏和玉耳投鼠忌器一直不敢下狠手,除了艳曲就属霖秋最熟悉护法殿,银儿她们掩护霖秋进去找人,终于天色擦黑的时候在一处密室里找到了杜蓝桥。杜蓝桥跟在霖秋身边无措地张望,看见凌晏就小跑过去挨着他。 第58章 凡人救出来了,玉耳下手再无顾忌,“接下来跟我回天罚场吧。” 梁玉推凌晏,“行了,这里交给玉耳仙君,给你相好领一边儿安慰去,看他都要吓哭了。” 杜蓝桥眼睛通红,看着确实吓够呛,谁能想到刚出考场还盼望金榜题名呢,就被抓进随便一个都能单手捏死他的魔界,他小心抓着凌晏的手臂,看着十分可怜。 见凌晏还僵在原地,霖秋也不解,这俩哪伤了,就要来看,凌晏终于开口。 “他会说,不是。” 众人都懵,“不是什么?” 凌晏看向杜蓝桥的目光逐渐凌厉,“相好。”随着话音落地,凌晏和杜蓝桥同时动了,金龙咬在杜蓝桥头颅上,被咬住的杜蓝桥手心泛出黑雾,身形一晃出现在别处,变成了滢澜,头顶已经渗出血来。 他们来不及震惊凌晏识破滢澜,也来不及震惊凌晏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没追到手,众人怪叫一声以表愤怒,再次投身战场。 凡人没救出来,天罚场去搜人的队员也没有消息传回,玉耳仙君压力倍增,问凌晏,“你有没有杜蓝桥贴身之物,让我的人施法去寻。” 凌晏,“……没有。” 连艳曲都有点心疼他了。 真正的滢澜出来之后,原来那个也显出真面目,是灵心,没想到灵心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还对滢澜如此忠心。杜蓝桥没找到,这几个人打死也没用,而且凌晏跟玉耳始终彼此戒备,这样僵持下去只会顺了滢澜的意,若凌晏真被涯烬杀了那才真叫完了。 艳曲扬声道,“凌晏,把滢澜抓这来,交给梁玉审。”喊完望着下面的燕婉和滢溪,“你们要回避一下吗?” 取出金丹后艳曲脸上就再无血色,整个人融进白狐大氅里,看着燕婉的眼里不含情绪,燕婉知道,就算解济肯为了她放过滢澜,凌晏也不会,炎君殿的兄弟姐妹死不瞑目,艳曲愿意出来做这个恶人,成全她和解济。 梁玉有一种天真的残忍,手段层出不穷,□□心灵,他有得是折磨人的办法,夜色渐深,滢澜压抑哀嚎的粗喘持续不断,银儿不忍地撇开脸,一向冷静的霖秋都转身走到一边,曾经她们在魔界最崇拜的就是护法大人,可谁又能想到,也是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被其他人联手牵制的涯烬直勾勾盯着艳曲,状若癫狂。 艳曲还坐在树枝上,倚着离音,上来的时候裙摆不小心刮到了,长长的布料垂到地面上,夜风中如流淌的记忆。 右护法说,“今日一战有些凶险,可吓着了?这几日好好养伤,不用再来我这里。” 绿湖说,“护法大人待我们可真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灵丹。” 灵心说,“知道大人爱人间的口味,护法大人这里常年为您备着茶呢。” 小楼雀跃不已,“多亏护法大人我们才能进魔界来,还能拿到令牌进出渡口,大人真是仙女,哦不,魔女。” 涯烬大吼,“在密室,让灵心带你们去!” 灵心绝望大哭,“没有了!雁阖带他逃走了!” 梁玉手一松,滢澜倒在地上,听见灵心的话突然笑了,呵呵笑了几声停不下来,她转着眼珠看向阴影里的大金,还是石头一般。 艳曲也想笑,“看他有什么用,你当年笑螣桀倒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天。”眼前浑身鲜血的人无论如何也跟记忆里的人重合不上。 她们的亲人死了,仇人也杀了,现在亲人之一变成了一切悲剧的推动者,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若是没有大金,她早已死在七十年前,若是没有滢澜,这些年魔外村又能活下来几个?但这满腔悲愤悔恨又何处发泄,如何才能让逝者瞑目,艳曲不知道,霖秋银儿凝芙她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问,“护法殿的茶,是专门留给我的吗?” 回答她的只有滢澜的笑声和灵心的大哭。 霖秋按照灵心所指的方向过去挖,但雁阖用法术挖出来的地道早就消失,完全不知道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他们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他们还活着,为什么没出来。 玉耳让天罚场专门找人的队员用术法满魔界搜,他们三方人打了半天,找人的范围从护法殿扩大到了整个魔界。 而此时的雁阖和杜蓝桥是真的一点也听不到,他们挖进了魔山的地下。 雁阖用法术照亮,茫然四顾,周围都是黑色石头,完全封闭的一个空洞,地上一个挨一个画着诡异的图腾,能看到的墙上都是艳曲的画像,“这是……涯烬的卧室?” 她拼命回想,好像不是这样的啊,魔王殿有窗的,这是哪? 画像上的女子撑伞回眸,杜蓝桥正对上那双眼,也有些疑惑,“神情不太像,是画师的原因吗?”小杜先生也善丹青,凑近了鉴赏道,“你看,此处着笔就……” “杜蓝桥。”雁阖叹气,“说点正事吧,我们现在要往地面去吗?你猜救人的来没来?” “不然先贴近地面听听动静?” 雁阖点头,“好办法,我就从这里上去,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目送雁阖爬上去,杜蓝桥才后知后觉浑身酸痛,一屁股坐在地上躺下,就被磕了个头昏眼花,小杜先生狼狈爬起来,叹了口气继续打量这个山洞。 雁阖照亮的范围不大,杜蓝桥走了几步没看清脚下把什么踢了出去,蹲下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上方传来雁阖的声音,“怎么了?” 第59章 杜蓝桥忙道,“无事,踢到一根骨头。”雁阖快烦死了,“怎么这么深,还没到地面。” 杜蓝桥帮不上忙,又去看画像,因为太暗,下意识伸手拉起画布,就看见了画像后面的墙上有个洞,隐约见里面放着个盒子,杜蓝桥屏住呼吸把手放上去,犹豫要不要拿起来,万一有机关…… “彭!”一声巨响,杜蓝桥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把盒子带到地上,他慌慌张张想跑回明亮处,一路上又踢到什么也不管了,回到亮处疑神疑鬼左看右看,“雁阖?” 雁阖不耐烦,“干嘛?” “刚才那声是你?” “啊!烦死了,我们在山底下!全是石头,我还在挖挖挖,蠢死了!诶?嘘,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你听见了吗,好像白凝芙,杜蓝桥你来听听,杜蓝桥……杜蓝桥?白凝芙!” 半山腰上凝芙双手拢住耳朵,“雁阖?雁阖!” “白凝芙你聋啦!我在石头里,你是哪个方向,上下左右?”雁阖不管三七二十一,选了一个方向拼命挖。 “你才聋了!阿曲,我找到雁阖了!” 大多数人都围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凝芙脚边的石头动了一下,雁阖气急,“你能挪挪吗?” 她惨不跟她争,凝芙挪开,雁阖爬出来,凌晏冲在最前一把扯她出来,向洞里望去。 雁阖指下面,“杜蓝桥在下面一个山洞里,我喊他没应,可能是太远了,我带你们挖回去。”两人作势就要钻,艳曲刚想上前一步看看就被离音拉住了,“怎么了?” 离音看着天边,又看着眼前的魔王山,其他人注意到这边也跟着瞧,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莫名其妙有些心慌,凌晏脸色一变,不管不顾跳下地道,同时就听天边轰隆巨响,天空洒下七彩霞光,魔王山中心发出耀眼光芒,一朵祥云自魔王山升起朝九重天去了。 一片目瞪口呆中,离音道,“得道成仙。” 众人皆惊,雁阖一脸土,惊诧道,“杜蓝桥?!” 【??作者有话说】 雁阖:家人们谁懂啊,你在前面挖土,队友在后面升天 30 ? 她们相识于初春,即将于盛夏永别。 这是艳曲第一次来九重天,看什么都新鲜,但是现在更着急的是,杜蓝桥在哪儿? 离音并不关心,“交给凌晏跟霖秋去处理。” 玉耳看着她们两个交握的手,咳嗽一声,“我去找天帝复命,你们自便,天罚场审讯滢澜你们来吗?” 艳曲摇头,又道,“能让滢溪跟滢澜见一面吗?” “当然,滢溪也算相关人,审讯的时候会接过去。” 作别玉耳,二人牵手慢行,离音声音轻轻地给她介绍,然后先到了圣灵阁。 “这就是圣灵阁。”艳曲仰头看着,真高,看不到顶。 “嗯。”离音替她系紧大氅,“准备好了吗?带你去天地尽头。”艳曲亲亲她在自己颈边忙碌的手指,“准备好了。” 离音脸颊染上绯红,拉着她的手踏入圣灵阁,朝上方飞去,眼前斗转星移,苍老的声音问,“你是谁?” 离音,“我回来了。” “哦……哦。” 声音不见了,艳曲不敢说话,眼神示意她解释一下。离音被她这模样逗笑了,笑得不行,一把搂住她跳进了记忆光团深处。 艳曲惊讶看着眼前无数悲欢喜怒,一直在哇哇哇,合不上嘴,最后离音领着她推开一扇门,眼前的景象又一次变了。 等定睛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脱口而出,“老天!” 眼前正是天地初生,莽荒大地上人妖共存,鬼影重重,到处都是撕咬和杀戮,大地被鲜血浸透。 离音引领她回过头去,身后仙山,但是彼时大地上的人还看不见仙山,带着她走近了些,只见一个男人从山顶走下来,负手望着人间惨烈景象,没有表情。 离音道,“他是因果,凡人叫他天道。” 她们见因果在仙山漫步,一路走到冰川,那里有一小团冰蓝色的光晕,越来越多的光团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走出来一个女子,跟离音一模一样。 天地为了自救,创造出了净世。 她走到仙山边缘,看到大地之上的惨状,眼里满是悲天悯人,她要出去拯救世人,因果不准,净世便倒转仙山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艳曲跟离音的双手紧紧交握,跟着她一路看净世如何镇压妖兽,收服恶鬼,教化世人。镇压凶兽后的战场上,净世坐在血污上休息,凡人小女孩送给她一朵小花。 那是净世收到的第一份信仰,她将女孩点化成仙,是第一任花神,掌管人间花草。之后净世又陆续根据凡人所积功德点化成仙,各司其职。 天地之间正式分为,神,妖,冥,人,四界。 魔界在哪里?艳曲突然想起什么,说出了一个名字,“留山。” 四界初定,净世大神终于积劳成疾修为耗尽,灵魂散去了,她死在仙山上,灵魂回归天地,肉身化作福祉随暖阳洒向人间,是她对自己深爱的这片大地最后的祝福。 净世大神为天地生,为天地死,她在这世上什么也没有,连名字都是后世凡人所取的。 看见她筋疲力尽死去的样子,艳曲红了眼眶,转头吻在她侧脸,“你爱天地,我爱你。”但是真抱歉啊,没办法一直陪你了。 第60章 仙山上下起了小雨,因果冷眼看人间忙忙碌碌,生老病死六道轮回,心中怨念滋生。 有一天他从风里抓到了一丝净世的魂魄,放在她收到的第一朵小花里,汇集天地灵气,复活了她。 见艳曲看她,离音缓缓道,“我托生于天地,灵魂永不消散。” 这才是真正的永生啊,不知道是气氛还是气质,艳曲都觉得腿软,想上柱香拜一拜。 净世大神复活了,因果给她取名叫“留山”,应该是想要她从此以后都留在仙山,但是没有了记忆,留山眼里也没有任何情感,因果十分愤怒,他诉说了自己的爱慕之心,追忆往日并肩战斗的情分。 艳曲在这里很嫌弃,“哪有什么并肩战斗,虚伪。” 对于因果的一切,留山只说了两句,“我不认识你。”她指着人间,“我想去那里。” 因果拂袖而去,闭关不出。 留山一个人来到人间,世人都在供奉净世和天道大神,表面祥和,但是留山也发现了许多苦难,世人多求长命百岁,为何独独凡人不能长生? 留山不懂,她闯进冥界,踢翻轮回井,毁掉生死簿,将冥界入口封死,赐凡人长生。 熊英梦里的妖魔横行哀鸿遍野要来了。 果然,长生的凡人里,魔出现了,人间本就是七情六欲滋生之地,魔更是集大成者,很快魔就要攻上九重天。 当年神界初设,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打到家门口,留山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决定弥补过错,聚集天地灵气将魔尽数镇压至魔界,大战归来后,留山的血洒满天河河畔,落地生花,大片大片的璇丝摇曳。 她请因果出山,成立了天罚场,留山以毕生修为重著生死簿,身躯化作轮回井,她死后因果按照约定回归天地,陷入沉睡,这个世界上“规律”开始运转,同时圣灵阁背面出现“天谕石”,用来接收天地谕令。 但是世上无人知晓,因果闭关之前曾经剥离自己的恶念和对净世的眷恋,因无法销毁,便封印在用自己一根仙骨化成的骨盒中,偷偷埋入大地荒凉之地,正是后来魔界所在。 无数载光阴后,封印松动,因果的杂念成魔,自称玄帝。 璇丝花丛尽毁之时,留山的一滴血液脱出花丛,天后接住点化,将净世从沉睡中唤醒。 离音带着她向前的步伐未停,她看到独坐冰川的离音,风雪中白衣单薄,垂眸看着冰面自己的倒影,那一刻踏碎万千光阴醒来的净世大神可曾看到一瞬当年的自己? 手被牵住了,诞生于冰川的离音手是温热的,艳曲看见她笑,看见她说,“你在这里牵过我。” 是啊,她记得。 身后是千年前离音的声音,“我给自己取了名字,我叫离音。”风雪骤起,艳曲眯起眼,被离音搂紧随风雪前行。 雪花散尽眼前又是九重天,离音一身红色武装在练习术法,这个装扮艳曲刚才看过,是玉如沁。果然下一刻天后从廊下走出来,“沁儿,寿诞要开始了,换衣服随母亲走吧。” 天帝寿诞十分热闹,天后领着一身玉如沁装扮的离音出现时,大殿中凝滞一瞬,觥筹又起,众仙喧闹庆贺。 只有离音,坐在天后身侧,垂眸看着袖口,无悲欢,无喜怒。艳曲看不清彼时她的表情,但就是知道,天下怕是只有她才知晓,九重天除了云归不喜红色,还有离音。 身边的离音平静看着这一切,她变了好多,艳曲突然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天地尽头的?” 离音眼眸里盛着细碎的温柔,与下方无悲无喜的她对比鲜明,“我跟着你的声音。”她寻遍天地间所有的记忆,进入数不尽的记忆光团,每当要迷失困顿其中的时候,都是艳曲拜求净世大神时默念的那一声声离音将她唤醒,周而复始,直到天地尽头。 离音温柔的吻落在她额间,“是你陪我找到的天地尽头。” 酒宴未散,离音独自坐在天河畔,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附近徘徊靠近,艳曲一眼便认出,“骄阳!” 神界生子与凡人不同,需经众仙同意,用特定的仙丹和阵法,提前点化其天分,以便长大后更好为九重天效力,骄阳的出生是为了让天后放弃离音,结果显而易见,没有用。 彼时骄阳还是幼童,宴会欢闹腻了,好奇这位一直不说话的姐姐,便一路尾随出来,仙侍们不敢多言,只能远远看着。 骄阳小心翼翼挪到离音身侧,跟她并肩坐在天河畔,循着她的视线去看人间夜景,又偷偷去瞄她,许久才小心问,“姐姐?” 离音才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骄阳当她默认,小脸抿出一个矜持的笑,晃荡着小短腿跟她一起看夜景。直到天后找出来,带走了离音,对于满脸渴望的骄阳,天后只对仙侍道,“带骄阳回殿里。” 小骄阳忍不住喊了一声,“母亲。” 天后点头,“嗯,早点睡,明日继续随你大哥修炼。” 小小的骄阳看母亲与三姐姐离去的背影,他还不懂过去的纠葛,但他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很沉重,压在那两个人身上,像是要一起窒息。 艳曲心里叹气,伸出手摸摸彼时离音的头顶,这些只是幻象,手自然穿了过去,但她认真摸着,笑着道,“骄阳是个可爱的弟弟,你以后很喜欢他哦。”回头看着身后,离音转开脸不说话。 第61章 骄阳千岁整生辰,他去求天帝要去人间玩儿,天帝不准,骄阳蔫巴巴蹲在天河畔蹂躏仙花仙草,离音也在看天河,人间春风带着暖意,透过天河吹进寒冷的九重天。 那天离音去找了天帝,请求与骄阳同行,下凡游历。同日,天后去南海为凡间降福,清璇元君和骄阳神君第一次到人间。 几日后的红绡楼前,骄阳道,“竟然是魔界来的,我们且去探探。”他小心看着离音,原本想说,离音姐姐若是不喜欢,他便自己前去……就见她已经走了进去。 艳曲不禁抓紧了她的衣袖,离音视线也落在下方,眼里满是柔和怀念。 那夜永都城灯火辉煌,她感到身上落下灼热的视线,于夜风中回眸,便见了满眼的红,世人皆道魔界艳曲妖皮艳骨,离音却看了满眼的热烈明媚,恣意张扬。第一次,红色在离音的生命里不是死亡和悔恨,而是如吹进九重天那缕春风,鲜活,生机勃勃。 她们相识于初春,即将于盛夏永别。 艳曲突然问,“你为何会帮云归送结局?” 下方幻象中艳曲踩着她的脚印,就在她身后一步,离音道,“跟云归做的交易,她教我探魂术,我帮她送信。” 那时候她还不懂云归为何不自己来送,现在看着往日点滴,她突然明白,在注定失去那个人时,与对方的一点一滴都是利刃剜心。 下方的幻象轮转,那夜艳曲心中默念,如果她回头…… “当时你听到了吗?我跟凝芙说的话。” “没有,我当时只是觉得,身边有点凉。”那一晚重现眼前,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有人并肩,那个人总是看她,目光滚烫灼人,每一眼都让她心里泛起阵阵不知名的涟漪。 “后来在天地记忆里听到你的心声。”听到这句话时的心动犹在,她问,“你当真愿意陪我到天地消亡?” 她郑重看着自己,在确认自己的誓言,可是我就要死了,你以后自己怎么办啊? 离音搂住她的手有些颤抖,幻境里艳曲在说差点为了酱肘子错过冰川,离音问酱肘子后来吃了吗?” 摇头。 “我们这就去吃,你还想做什么?” 艳曲想啊想,“跟你吃梁记的早点。” “好。” “我们再去一次梨落苑看戏吧,你带点感情,哭给我看好不好?” “好。” “想吃红豆沙。” 离音掏出红豆小碗。 “我还想,看洛阳的牡丹,南海的彩霞……”艳曲眼睛直直落在幻境上,眼泪都流在离音发丝间,“我还想看江南的灯会,九重天的佛光……看春天的风,夏天的太阳,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和每一天的你。” 艳曲抬起头,笑着道,“还有忘川游湖!” 离音红着眼,“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要结束啦,一口气写完结局番外,码字的时候单曲循环《若风起时》黄诗扶,好听~ 31 ? 陪你夜游好吗? 从圣灵阁出来,外面多了几个人,玉山珏,骄阳,一脸要吃人般瞪自己的是天后。 艳曲靠在离音肩上抚胸口,矫揉造作,“怕。” 离音忍了又忍,没忍住,笑着道,“母亲。” 天后本来被艳曲气到扭曲的脸一下僵住了,没想到如今揭开真相,离音还愿意叫她母亲,真如她所言,作为离音成为她的家人。原来上神怜爱世人,也愿渡她。 “母亲。”天后阵阵恍惚,是骄阳在扶住她,五感渐渐清晰,那个本该灰飞烟灭的金丹在说话。 “为何不看?就是要让世人看清楚,免得回头又被梦妖睡妖的胡编乱造,你是神,但谁说了神就得让每一个人都获益?玉山珏哥哥,我知道你觉得留山做错了,怕世人诟病,但这世上有黑才有白,八卦图还黑白相间呢,如果没有魔界这个至暗存在,神界能数万年站在绝对正义的立场吗,今天规范这个明天整治那个。” 天后已经听黑了脸,骄阳倒是频频点头觉得有道理,反对公开真相的玉山珏风干当场,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句“玉山珏哥哥”。 离音叫母亲,艳曲叫他哥哥,似乎没问题,但是,呜~好诡异。 艳曲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快,快如暴雨银针,她要离音公开五界初定的真相,“净世大神生为天地,死为天地,难道我们连一个公正都不能给她吗?世人轻飘飘一句神救世人,可知晓她曾一人对战凶兽恶鬼之后力竭倒地?她心中惦念,放不下,到重来一世,不知身份,没有记忆,依然在怪自己改变世人命运,可是如果没有她,天地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大放厥词之后,需要离音回去把那段天地记忆映在仙山上,艳曲每人寒暄了两句,最后跟天后道,“虽然我不喜欢您,但是看在离音的份上我还是愿意跟您打个招呼,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之后的关系,我真的没几天可活了,时间很紧,要赶快跟离音游山玩水去,告辞!啊骄阳,线儿,有时间去仙山玩儿,霖秋她们都在,哥哥你……” 玉山珏伸手投降,“我知道了知道了会去的!”求你别再叫哥哥了,他看着短短几天失去活气艳曲,“……少操心吧。” 离音临行前却独独问玉山珏,“你可知天地规律的边界在哪里。” 玉山珏愣神。 第62章 在五界都在为仙山上的景象震动的之际,天罚场审讯结束了。 滢澜这些年伪装成未冥卿,用半真半假的玄帝谱骗卫新台给涯烬卖命,一边想尽办法把艳曲留在身边,让她不停地杀人愤怒悲伤,为了刺激她让金丹成熟。 滢澜跟大金互相知道底细,但他们想让金丹成熟的目的是一致的,故而一直心照不宣,唯一不同的是滢澜积极促成,大金冷眼旁观。 梦妖无意间窥探到了滢澜的梦境,滢澜抓住他审问才发现这些年梦妖窥探了一些天地记忆碎片,一直以为神界占有凡人灵气是真的,已经有点疯魔。滢澜将计就计送他去了人间,用来让神界失去凡人信仰,为之后的进攻神界铺路。 从梦妖事件开始就是滢澜和涯烬的合作,滢澜要金丹无所谓艳曲死活,涯烬要金丹要艳曲活,所以滢澜在取丹阵上骗了涯烬。 之后就是故意派艳曲去人间,包括龙吟的自愿献祭,只是他至死也不知道,未冥卿口口声声说为了复活螣桀,实际上螣桀就是她杀的。 杀龙吟那次,滢澜就在试探艳曲崩溃的“边缘”,虽然神族在场,但一旦她有失控的迹象,滢澜就可以用找小药仙特制的药丸让她冷静下来,避免金丹暴露,只是后来没用上,被离音带走了。 那次的边缘状态让滢澜走出了下一步,卫新台。 卫新台以为未冥卿和涯烬黔驴技穷,一旦自己拥有碧水族的功法他们就再也不是对手,临死前才知道一切不过是未冥卿的局而已,故意透露思雨的身份给他,一步一步,都是为了把自己献祭给艳曲。 滢澜说她恨螣桀,从来没想过跟她共享魔界,把玄帝金丹藏了又藏这么多年,那她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拿,没有血缘用不了金丹就给她的儿子用,她还要打上九重天,一统五界。 可惜螣桀滢澜都未得幸运眷顾,隐藏多年,到头来宏大的抱负尽数倾诉在天罚场的审讯堂。 一群人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立场,魔界内部争斗本就是强者为尊你死我活,谁跟艳曲都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她和魔外村那些人就是非死不可。 玉耳翻翻手边厚厚一叠供词,天罚场能用来定的罪太少了,但是她知道,离开天罚场,才是滢澜和涯烬噩梦的开始。 这一切艳曲都已经不再关心,游山玩水几天后,艳曲精力越来越不济,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这天把所有熟识的都叫来仙山吃饭。 出去前艳曲拿出那个银质的发饰,亲手给离音挽发,“我现在没有法术了,你自己变那件浅绿色的吧。” 看着眼前的人,艳曲凑上去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红衣的离音压抑,白衣的离音冷清,只有这件,那天爆竹贺喜,她盯着自己的嘴唇分辨言语,艳曲脑袋一热只想吻上去,拉着她去拜天地,敬神明,共白首。 老许使出毕生功力,做了一桌子上下两层,众人心头悲伤,但都努力笑着,若无其事随口聊天吃着饭,表面看来就像红绡楼里每一个清晨。 艳曲道,“渡口风大,她们也娇气得很,魔外村坟茔那里修个屋子遮遮吧。” 众人都是无言。 艳曲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进离音碗里,用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喜欢吃糖醋口,里脊嫩滑最好。” 特制的茶盏倒上热茶塞进她手里,“你喜欢捧着热乎乎的东西,最喜欢的茶是苦荞。” “你出门喜欢坐在窗边,最好是左边,因为这个角度看景色最舒服。” “你喜欢枕两个薄薄的枕头,窗外最好有花,窗户留个缝隙,闻花香入眠。” “你其实很喜欢热闹,虽然不去说话也不跟着笑,但是你看着别人笑闹就很安心。” 手被离音握住,她顿了一下接下去,“红豆沙不喜欢太甜,山楂水不喜欢太酸,蒜香的菜不喜欢里面有蒜,生葱不吃,熟姜不吃,喜欢花生的汤圆,不吃肉馅的东西……” 艳曲深吸一口气,看向桌上众人,“都记住了吗?” 大家都红了眼,银儿撇开脸去抹眼泪。 艳曲道,“你们平时聚会,吃饭,游玩,都喊上她,喊两次还不应就是真的不想去,解济燕婉姐,你们成亲,一定要喊她。” 骄阳放下筷子,趴在臂弯间,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我把之前给你买的东西都拿走了,让他们埋在仙山各处,每年挖一个吧。挖完就允许你忘了我。”艳曲恶狠狠,“最后这句不听也行。” 那日翻东西才发现,她的乾坤袖里,有发皱但仔细理好的情诗,各种材质的茶盏,甚至是自己雕坏的璇丝,随手编的小草,从相识起,自己送给她的每一样东西都在。 “那天凝芙和雁阖闲聊,我听到一件事很介意。”艳曲突然扳过离音的脸来对着自己,“因果爱慕净世,玄帝是因果的杂念,我是玄帝的孙女……” 凝芙和雁阖已经被在底下踹了好几脚,众人都瞪她俩,瞎聊什么! “那又如何。”艳曲吸了吸鼻子,“无论因何而起,你现在看我的这个眼神,谁都没有,只有我!” “霖秋之前在红绡楼的时候问过我,是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套情报,才有意讨好。” 换霖秋挨瞪,瞎问什么! 离音静静看着她,心口已经痛到麻木,看到她说,“实则人间初春夜,红绡楼初遇清璇元君,就一见倾心。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第63章 痛到麻木的心垂死挣扎跳动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晚上去忘川游湖?” 艳曲眼睛一亮,“好!” 但是艳曲说实在太困,要补个眠再出发,离音将她搂在身前,她很快就睡熟过去。 众人都未离开,心中沉痛,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恍惚,恍惚间,听见离音说,“有件事请你们帮忙。” 深夜忘川,河水幽深漆黑,两侧河岸亮着点点红色鬼火,两人并肩宽的小船上,艳曲依在离音怀中,缩进毛毯里,有点冷。 小船飘荡,只有偶尔水波荡漾。 “没想到最后竟是我自己来忘川游了湖。”艳曲轻笑着把当时红绡楼游山玩水队伍的事讲给她听。 离音一下下轻抚在她头顶,艳曲惬意地眯起眼,“其实……我有过一个想法。” 离音低头看她,艳曲将侧脸贴在她脖颈上,感受着生命的温度,血液的流淌,眼里深处的癫狂探出眼眸,忘川湖上,如恶鬼低语,“我有时想,干脆拉上你和我一起死吧。” 她又痴痴地笑,“但我舍不得,让你的灵魂散落在天地间,千年万年,孤寂又寒冷,我舍不得……我有些后悔了,那天不该留下你。” 人间夜里的春风带进些许凉意,离音自窗前回过身来,艳曲低眉顺眼道,“小女艳曲,见过诸位客官。” 她没有点明几人神仙身份,也没有故意灌醉骄阳,饭后他们就会离开,或许她会日复一日仰望远在天涯的九重天,日复一日思念,日复一日走向生命尽头。 而离音,会继续跟骄阳游玩人间,会遇见其他有趣之人,也会爱上人间烟火温暖,就算回到九重天,清璇元君依然会过得很好,就算冷清,总算还是有亲友默默关心惦念的,就是不知当她被金丹吞噬,身死魂消之时,消息会不会传到九重天,偶然听到的清璇元君会不会想起,曾经在一个叫红绡楼的地方,见过那个叫艳曲的人。 “就算你不留我,第二日我也会再去。” 艳曲沉浸臆想的悲伤中,反应不及,痴傻般看着她,似乎没有听懂。 离音深深看进她眼底,情感透过数不尽的光阴,清晰可见,“虽然当时不明白,但看到你的时候,我确实不想走了。” “你说得没错,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艳曲又睡着了,小船飘荡着,到了冥殿入口,进了这道门,就是孟婆汤,奈何桥,轮回井。 离音轻轻放下艳曲,仔细盖好毛毯,对岸边的人群道,“有劳。” 银儿和凝芙紧紧拉住小船,拉到手指红了也不敢松手,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霖秋目送离音推开冥殿大门。 离音说轮回井是她上一世身躯所化,只有她可以削骨为匕,将一个灵魂刻在墙壁上。她们问她需要付出什么,离音没有回答,既然逆天而行,那便只能,听天由命。 冥界万鬼嚎哭,在离音走进来的刹那悄无声息,阎王带着鬼差急急来迎,“您这是……” 离音脚步未停踏上奈何桥,“私事,请后退以免殃及。” 阎王鬼差孟婆纷纷拖家带口跑远了,趴在岩石后面偷看,她究竟要做什么,便看见她以手为刀,砍下了左臂。 冰蓝色的血液沿忘川河畔流淌,汇入忘川水中,所落之处璇丝遍地,忘川中万鬼沸腾,贪婪争抢这稀有的天地灵气。 砍下的左臂在离音手中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咬在嘴里,她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小团光芒,是艳曲的情根,她不想抽取艳曲的灵魂让她灵魂残缺,便带着私心取了情根,匕首刺透光团落在轮回井壁上。 在世间飘荡许久归来的净世大神,这一世献祭自己,不为天地,不为责任,只为了心上人,她要送艳曲去轮回。 万鬼终于知道带来天地灵气的人要做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入轮回,我们不行! 哭声骂声骤起,离音坚定落笔,井壁上出现划痕的瞬间,也感同身受了镌刻在自己身上的一刀,来自灵魂的痛疼令她死死抓紧手中的匕首,拼命刻上下一笔。 忘川中无数孤魂冤鬼再也按捺不住,前赴后继扑上岸撕咬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一起留下来,一起飘荡在这冰冷的忘川中,永世不得超生。 万鬼哭号不止,璇丝花开遍忘川河畔,一路蔓延过了冥殿门,开到霖秋她们面前。 殿门打开,离音缓缓走出,她把匕首随手化为灰烬,一步一步走向艳曲的小船,轻轻的摇晃中,艳曲醒了。 还未睁眼就闻到浓郁的草木香,她感受到眼皮上的温度,“为何遮我眼睛?” 离音的声音很轻,难掩笑意,“这里鬼多,你怕。” 曾经的魔界鬼见愁炎君大人瑟瑟点头,“是的,你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嗯。”离音捂着她的眼睛,用手肘把她拢进怀里,“睡吧,到家喊你。” 艳曲睡意迷蒙间喃喃,“忘川的花开了吗?好香。” “是的。” “想看。” “不好看。” 忘川寂静,失去一条手臂的离音无法用双手拥住她的爱人,孤舟飘荡在开满璇丝的忘川湖水中,渐行渐远,霖秋她们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哭出声。 没跟上去的她们不知道,小船上艳曲的声音问,“你做了什么?我们会怎样?” 回应她的声音温柔,充满希冀,“你会世世轮回,有亲人有朋友,你热爱这个世界,活得精彩热烈,无怨无悔,你能看春天的风,夏天的太阳,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 第64章 “每天的你呢?” 离音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天将破晓之时,天谕石上浮现出一行大字:囚离音于仙山冰川深渊,暂无期限。 艳曲死的那一天艳阳高照,仙山上万年流云不散,她靠在离音肩头,“我会世世修功德,结善缘,修炼成神,等你离开冰川。” “我死后,按照她的遗愿,尸体埋在朱玉郎旁边。” “等下次见到你,我要是完完整整的,我自己。” “离音,你看看我。” 她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敢问是哪位仙君大驾光临?魔界艳曲招待不周,还望仙君海涵……” 离音流着泪笑道,“我是你的离音,我来见你了。” “啊……真好,我陪你夜游好吗?” “好。” “上路喽——” 忘川,奈何桥,三生石,随着鬼差拉长调子的吆喝声,鬼来鬼往。 轮回井边,红色镌刻的字迹一笔一划工整用力,仿佛要刻入骨髓——艳曲。 冰川深处,浅绿色衣裳的上神端整跪坐,脑后松松挽着发髻,银制发饰的流苏轻轻颤动,她注视着面前破碎重补的璇丝花灯,灯芯的红色火星颤了颤,一点点长大,最后明亮起来,照亮昏暗的冰川。 上神孤身独坐,百年千年,火焰一次次亮起,一次次熄灭。 她将爱人的灵魂镌刻在身体上,无数次在心中默念,下次见你要说,“我是你的离音,我来见你了。” 32番外后来啊 皇城放榜了,杜蓝桥榜上有名,中了探花。 鞭炮的红纸和道贺声从王城到永都城,杜蓝桥被人簇拥着前行,路过红绡楼,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大门突然打开了,官府的人走了出来,探花郎上前去交涉,永都城的百姓才都知道,原来红绡楼和颜府都是杜探花朋友的产业,往后都是杜探花来打理了。 城南杜家庆贺的爆竹响起,城北徐家的白纸灯笼还未摘。徐肇庆看着喧闹人群,他的乖孙孙没了。 杜相夷被闹了一天,老人家精神不济老早睡了,杜蓝桥在院中看书时,银儿就凭空出现,“你不是说要去冥界吗,我今天去蔺山送糕点,让狼行带我们去。” 杜蓝桥默念刚学的结界口令,张开护住小院,对暗处道,“有劳。” 暗处的人没有回应,凌晏派来的人跟他一样,话少。 二人一路飞行到蔺山顶,狼行恭候多时,挎着食盒畅快引路。 通往冥界的路,他跟云归都太熟了,当年蔺山大火后的百年间,来来往往送行,冥界的门槛都要被他俩踏平。 一踏入殿门,轮回井旁的刻字清晰可见,银儿和杜蓝桥还是第一次看,冥殿内忘川畔的璇丝花早已被恶鬼吞噬,只有远处的角落里幸存几枝,绽放着莹润白光。 跟着鬼差一路朝偏僻处走,终于在无数个隔间中,见到了徐文临。 徐文临死了,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面前的黑面鬼说他被卷进魔界争斗中,在案件结定前都要在这里,之后何去何从要听天罚场的安排,天罚场他知道,是那个叫玉耳的神仙的。 小隔间只有前面是可以见人的栏杆,在这里的许多天,只能看见过路人来人往,听四周嘈杂。 黑面的鬼差整日里心情不好,白脸的成天小黑小黑地撩,被揍了又随便跟哪个路过的鬼抱怨同僚无趣,阎王不是说招人吗,怎么还没招? 某日隔壁似乎有两夫妻相遇,女子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接我接到这里来了?” 男子说她糊涂,“我就是在你之后死了,谁来接你!” 安静半晌后,男子的声音又响起,“下辈子再遇见,你可别动不动就跑了。” 鬼差似乎是特许他们聊了几句,然后把男鬼带到别处去了,也说要等天罚场指示,看来也是被卷进来的无辜路人,徐文临却没有心思搭话,过了不知多久,女鬼也被带走了。 浑浑噩噩不知昼夜,这天,他看见银儿和杜蓝桥站在他面前。 “你们……”他想说你们也死了,后知后觉想起来,银儿说过她们死后魂魄是不入冥府的。 杜蓝桥跟他说抱歉牵连到他,银儿拿出厚衣裳,和杜蓝桥不知道做了什么法,衣裳转眼已经穿在自己身上,徐文临问了家人近况,请杜蓝桥帮忙给爷爷问个安,再聊起来才知道,艳曲去轮回了,那位清璇元君也被关起来。 他不明白,“又没人来抓,她不进去会怎样?” “净世大神不敢拿天下生灵去赌,主动领罚。” 还没等徐文临叹息,有人跑过来,“玉耳仙君来了!你们……” 银儿一慌,已经拉着杜蓝桥和狼行躲进了隔壁。 玉耳带着冥界主簿过来,公事公办说明,徐文临听懂了,因为他是被无辜连累的,但是死人不能复生,现在来补偿他了,无论是来世荣华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可以提出来商议。 徐文临沉默,玉耳仙君很有耐心等他想,最后他道,“我想……留下来做鬼差。” 主簿惊地险些没拿住生死簿,本来以为还是普通的金银侯爵,留下来是怎么个意思? 玉耳拧眉,“你可想妥了,鬼魂不借助法器无法在阳光下行走,抓捕游魂的差事也不算轻松。” 知道,看黑无常的脸色就知道了。 第65章 “若是反悔想投胎转世,还要修功德,功德不是那么容易修的,赵闻歌是前车之鉴,她投身凡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下一世了。” 知道,听白无常终日抱怨也知道了。 玉耳摆手,待主簿出去后才低声问,“可是为了银儿?” 徐文临身躯一震,他知道眼前的仙君对银儿优待,若他提银儿,也算是攀上关系了,但是他摇头。 “我是喜欢银儿,也知道她不会看上我,已经放弃了……做鬼差是为了自己,我已经见过凡人以外的世界,不想再无知无觉一次次轮回转世……天罚场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他说天罚场,不给玉耳和银儿一丝人情上的压力。 隔壁的银儿不禁跟着提起心,也在等玉耳的回答,她不知道,玉耳正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良久才听到她说,“可以,稍后主簿会带你出去。” 徐文临的事定了,杜蓝桥他们出来的时候还遇见了南生和刘义,两人正被带去受罚,银儿多打听了几句,说惩罚不至于魂飞魄散,还是可以送入轮回的,至于南凉,他的魂魄藏在那件外袍里,已经在天罚场被天雷劈至魂飞魄散了。 银儿问杜蓝桥,“你说南凉为什么要把外袍给南生?” 杜蓝桥拍她脑瓜让她少胡思乱想,也许是愧疚自己失手杀人,也许是另有阴谋,已经没人知道了。 一行三人在冥殿外见到了凌晏。 狼行告辞回神界,银儿见不得满河飘荡的璇丝,也匆匆告辞离去。 草木清香中,忘川河畔,年轻的魔君亦步亦趋跟着杜蓝桥,杜探花……“蓝桥仙君。” 杜蓝桥停下脚步一脸受不了地看他,“别说这个。”凌晏忍不住笑。 祥云把杜蓝桥接走之后直接送到了司星神君大殿中,按例,无论是仙侍还是飞升成仙都有司星拟定仙号职位,派发印玺令牌法器等等琐碎事。 一见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飞升者,司星还没惆怅,一个自称是新魔君的带着手下来访,凌晏和霖秋,听都没听过! 他只是睡了一觉,五界掌权者便全部换人了吗? 对于杜蓝桥的“投机”行为,司星神君十分不齿,但人已成仙,用的还是天道大神的仙骨,又不能把人塞回去,“我可以剃去你的仙骨。” 那不就直接杀了,三人纷纷摇头,霖秋淡定道,“不是也有前例吗,水神。” 当年水神就是修为低微,被淮衍用水神印玺送去飞升,因为邢麒造反踹塌了天河,也给了云归积攒功德的机会,又跟着清璇元君做了一段时间仙侍,才正式接任的水神。 司星道那就安排杜蓝桥先做仙侍,待修为精进,积攒些功德再另作他谋。 霖秋还是觉得不太满意,指着凌晏,“杜蓝桥未来要做他的魔后,做了仙侍要待在九重天,你们要让魔君做上门女婿吗?” 杜蓝桥弱弱否定,“还不是……” 司星神君耳朵里只听见了霖秋一句话,吹胡子瞪眼睛,“……还说不是你们魔界的阴谋?!” 杜蓝桥怕霖秋揍他,又第无数次恨自己手欠,“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打翻个盒子,好像又踢了一脚,谁知道地上乱七八糟的是什么阵法。”他懊恼不已,“我还能看到放榜吗?” 凌晏摸摸他头顶的乱发以示安抚,被杜蓝桥瞪了一眼又缩回去。 霖秋道,“那个阵法已经塌了,玄帝谱所有记载都被天罚场收回销毁,包括见过那个阵法的人,已死的,还有即将死的。” “九重天可以放心,除非天罚场违规,否则没人能再通过那个阵法飞升。” 司星神君真的累了,“那你们说怎么办?他现在空有一身修为,虽说也不多吧,但是什么法术都不会,我能怎么办?” 霖秋,“在人间不能修功德吗?” 司星神君,“你什么意思?” “让杜蓝桥在人间活动,行善事积功德,最方便的就是天罚场了吧。” “玉耳仙君不一定能同意,他什么都不会。” “我问过了,玉耳仙君同意,她亲自教。” 凌晏跟着道,“我也教。” 司星神君崩溃,“你个魔界的不要玷污我的小仙!” 定仙号的时候,司星神君要叫“天缘”取跟天道大神有缘分之意。 霖秋摇头,“杜蓝桥现在是神魔两界往后握手言和友好往来的桥梁。” “那是叫?” “蓝桥仙君。” 前面那句华丽又上格局的解释根本就没有必要吧! 离开的时候司星心力交瘁,凌晏郑重道谢,老头儿还不自在,霖秋放下个瓶子幽幽道,“清心丹,专治火气上涌,心思燥郁,每日一颗,别多吃,因为用处不大。” 司星神君掀桌赶人,最后又喊,“丫头下次别来了!” 霖秋摆摆手,“我最近都忙,心情也不好,等我开心了再来气您。” 司星神君气得想笑,这里是偏僻又无聊啊,有人插科打诨气一气也挺有盼头儿,于是天天盼着,直到净世大神关入冰川,又过了一阵那个气人的丫头才来。魔界有人私下问过滢澜和涯烬在哪里,有人告诉他,那个叫灵心的应该是死在天罚场了,滢澜和涯烬被魔君和解济提到魔外村的大片坟茔前宰了。 那天所有人都在,雁阖拼命哭,滢溪给凌晏跪下要代滢澜偿命,解济提着刀,和燕婉看着彼此,红着眼说不出话。 第66章 涯烬被镇压着,只看着最新的那块墓碑,艳曲之墓,她们刚才说,这是衣冠冢,遵艳曲遗愿,里面埋的是一个金元宝。 “阿溪,起来。”滢澜无视颈间数把利刃,目光一一扫过墓碑林立,平静道,“过往做过的每一件事,我从无后悔,对这里每一个人,也没有半分歉疚。这里本就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滢澜败了,甘愿赴死。” “碧水族的秘密你们知道吧,我做的事滢溪一概不知,婉儿,照顾好你母亲,她眼睛会好的。” 滢澜厉喝,“凌晏解济!未冥卿是我亲手所杀!动手吧。” 凌晏手起刀落之时,涯烬拼命冲向艳曲的墓碑,众人应激地出手,涯烬背后鲜血直流满身狼狈,他朝那座新坟伸出血淋淋的手。 涯烬与螣桀的不甘重合在一起,为何她就是不肯留下来,一个义无反顾自尽,一个连衣冠冢都要放那人唯一的赠予,分明他才是先来的!就算死,她的衣冠冢里的要有他一滴血! 视线尽头的凤凰林如烈焰焚天,当年他化身嬴凡去试探艳曲,他故意坐到那棵树下,细白的手臂自厚重红叶间探出,酒壶轻轻敲在他的头顶,林间风声飒飒,那个声音散漫,“兄弟,何故沉郁,我叫艳曲,一起喝酒?” 血腥的手终是停在墓碑几步之遥,死不瞑目。 银儿拿出帕子仔细擦拭并未弄脏的墓碑,就不该告诉他,“晦气!” 霖秋说尸体埋在魔外村怕底下的姐妹们生气,她们也没有虐尸的嗜好,干脆埋在了碧水遗址,碧水族那块地方越来越荒凉,几乎没人去了。 后来有人看见雁阖在那里哭了许久,滢溪自尽过一次,被她们救回来之后似乎是想开了,时常去滢澜坟前坐着说说话,眼睛真的渐渐好起来,身体也日复一日康健。 再不久之后,天罚场加入两位新队员,蓝桥仙君和被玉耳极力邀请的梁玉。 又是许久,魔界重归安宁,思烟银儿霖秋雄七留下来帮凌晏,燕婉和解济成亲之后出去玩儿了一圈也回魔界跟滢溪定下来,雁阖心里有疙瘩,不愿意留在魔界,她就在人间飘着,凝芙闲不住出去玩儿有时会遇见她,碰到一起又吵又闹。 大金在艳曲死后就不知去向,直到后来有一次,凝芙偷偷去看艳曲的转世,这一世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三岁了,差点被掉落的花盆砸到,凝芙还未出手,就看到花盆被接住了,是大金,再之后就是魔外村的坟茔上偶尔会出现各地的当季花束或者酒菜,问谁都不知道,凝芙猜那可能就是大金和雁阖。 凝芙是偷偷找徐文临查的艳曲转世,谁也没告诉,偶尔远远看上一眼,直到很久以后,去找徐文临的时候撞见了霖秋,然后是骄阳,玉山珏,众人还在面面相觑,玉山珏伸手一提,从屏风后拎了个人出来,线儿捂住脸,“天后叫我来的,别打脸!” 徐文临……尴尬,这脚踩几条船同时翻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人间某个夜晚,年幼的小公主悄悄对宫女说,“皇宫里有鬼……老感觉有人看我。” 离音进入冰川之后仙山就不在世人面前现身,他们知道如何走,还是每隔一段时间都到仙山聚一次,摆桌酒席在冰川外,红豆沙,糖醋里脊,苦荞茶……都按照艳曲的嘱咐准备好,边吃边聊,离开前再收拾干净,至于埋了满山的东西,时间一久他们自己都忘了当初埋在哪,还是等她俩回来再自己挖吧。 杜蓝桥一边在人间的朝廷做官,一边在天罚场当值,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魔君去人间找他,就坐在他府里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然后去给他买早点。 杜蓝桥就是成了仙,也整日说心里饿,一顿不吃都要杀人,还是两份工消耗太大。 于是魔君大人迟迟也没有机会正式成为杜小夫子的“相好。” 他还没有机会说,初次见杜蓝桥是在人间永都,那年杜蓝桥五岁,刚死了父母被其他小孩儿欺负,小杜蓝桥被围攻鼻青脸肿,一一盯住欺负他的人的脸,倔强道,“我是没父母,但我还有爷爷。” 那天杜相夷拉着乖孙挨家“寻仇”,小杜蓝桥挽着袖子一人还了一拳。 凌晏蹲在树上看着,气势汹汹打人的小孩儿回家自己躲在被子里哭。 跟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孩子。 于是他时常来看望,送些东西,完成杜蓝桥的种种心愿,也是为了儿时漂泊的自己。 人间一年又一年,凌晏看着杜蓝桥一天天长大,究竟是何时变了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街上人声鼎沸,有人说花魁的轿子打这儿路过,凌晏看了一眼,红色的轿子精致华丽,风吹起轿帘,也吹起围观百姓们的心,凌晏没有再看。 杜蓝桥前几日说想把红绡楼重新开起来,收留些无家可归之人,就当个酒楼开开,先请老许来掌勺一段时间,老许最近简直要被狼行绑在山上炸米糕,被蔺山那群精怪封了个“蔺山掌管米糕的神”,是时候抢回来了。 但还是老问题,杜蓝桥忙且在朝为官,不便经商。 凌晏暗想,交给霖秋吧,交给银儿吧,他就想问杜蓝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听说梁记在王城开了分店,也买给杜蓝桥尝尝。 路上人来人往,一如当年的某个清晨,前方店面里吆喝,“梁记蟹黄包,刚出炉嘞~” 第67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8章 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的时候半遮半掩住纯净的眼睛,聚光灯下能看见头顶毛绒绒的小碎发,带着神性的可爱。 音响终于调试过来,安静下来的酒吧里,音乐流淌,台上的女孩开口唱道,“当爱情遗落成遗迹,用象形刻画成回忆……” 颜曲呆呆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热,视线有些模糊,听着女孩唱“想见你只想见你我只想见你”,“啪”一声,颜曲头顶照下一束追光,错愕中,跟台上的女孩四目相对,她脸上的泪痕一览无余。 一首歌结束了,女孩朝她走过来,颜曲几乎在屏住呼吸,眼睁睁看她走到面前。 “我……”女孩也有些愣神,我什么,她说不出来。 先前的女人小跑过来,“哎呀知音难觅,都听哭了,交个朋友嘛,互相介绍一下?” 颜曲下意识开口,“颜曲。” 女孩恍惚道,“离音。” 听到这个两个字她心头巨震,说不上来,就是想哭。 宋方水她们一看着急了,把她拉到身后,“你们是什么人?这怎么哭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女人眼睛也红了,女人扭过脸去擦了一下眼角,“都坐着聊吧。” 离音自觉在颜曲旁边坐下来,这时她们才发现,四人位,从一开始,她们这里就是五张椅子。 都不说话,齐可硬着头皮找话题,夸离音唱得好听,同时敏感地察觉周围所有人都在关注她们,这太诡异了,难道是黑手党?因为邹天信那家伙来对付她的? 最后还是颜曲破冰,她倒了一杯热茶给离音。 宋方水,你哪里来的热茶?!我没点,没点!这店究竟还要免费送什么?! “你一会儿还用上班吗?”颜曲问。 离音说不用,自从活动举办每天就一首歌。 一首歌就把她唱哭了。 颜曲愣愣地“哦,那……” 她还没那出来,离音先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颜曲说好。 “下午……” “下午去绿林公园?” 离音说好。两人一起说,“晚上……” 齐可,“夫妻双双把家还?” 宋方水点头,知道了,免费送对象。 本就尴尬的场面直接尬穿地心。 好多人在笑,旁边桌有人小声说,“我中意这个小姑娘!哈哈” “小点声,暴露了要被霖秋长老揍。” 齐可要钻进地里,怎么感觉整个店只有她们是来消费的。 约完一天行程的两个人交流起来顺畅多了,已经交换微信,电话,□□,邮箱,微博,各种社交平台。 吴山山叹为观止,“你俩是多怕对方丢了啊!手机一丢白搭。” 她这一说,两个人同时按手机,交换住址。 音响,“我爱你你是我的朱丽叶~” 那天之后,607发现颜曲越来越神出鬼没,有时候半夜突然回来,有时几天也不见人影,现在是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齐可作为寝室长抓住机会严肃且痛心地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使她堕落。 最近愈发让人觉得陌生的颜颜幽幽叹气,“我忙啊,我现在在打白工,买了票,不给坐车。” 颜曲给她们三个一人一个玉饰挂件,“有危险就摔碎等我,平时收好。” 然后更加神出鬼没。 时间倒回颜曲与离音的初见,中午吃饭,下午逛公园,两人相谈甚欢,一个大学正读,孤儿出身,爱好做好事不留名。另一个没有记忆,在酒吧唱歌,遇见颜曲前没有爱好,现在爱好做好事不留名。 她俩一下午在公园里救了个落水的小伙儿,送走失的小孩儿去派出所,公园有一排路灯没关,颜曲特地打电话给市政说明情况…… 夜色四合,气氛正好,一辆加长豪车停在路边,年轻男人走过来,身量修长。 “带艳曲一起跟我来。” 男人好像有什么口音,颜曲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叫错了,只能看离音。 离音拉住她的手,“这是红绡的老板,杜蓝桥先生,我有记忆以来都是他给钱花。” 本来注意力都在被牵住的手上,听见这句颜曲心说这乍一听是多么险恶的关系啊。 没有过多纠结,颜曲上了那辆车,心里就是觉得,他们不会伤害自己。 开车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男人,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在从副驾驶上来的杜蓝桥腰间捏了一把,皱眉,“你是不是又瘦了?” “没办法,忙啊!”杜蓝桥想要大吐苦水,不知为何收住了,“她们两个回来就能轻松点了。”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颜曲红着脸看窗外,车子发动起来,她跟离音交握着手,谁也没松开。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普通的写字楼,离音似乎也没来过这里,左右看看,面露不解。 高大的男人拉开门,杜蓝桥笑眯眯站在门口伸手请她们,“进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大人们。” 随着玻璃门在身后关上,原本有些陈旧的写字楼大厅突然变得宽敞明亮,装修十分现代化。 前台是空的,杜蓝桥领着她们进电梯,按了个13,颜曲依稀能透过牵着的手感觉到离音愈发急促的心跳,与自己渐渐重合。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69章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像写字楼一样磨砂的玻璃门前是前台,后面坐着个年轻女人。 女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来,然后就定住了。 杜蓝桥无奈,“回神线儿。” 叫线儿的姑娘低下头,飞快擦了一把眼角,拿起一叠文件推开玻璃门,她们赶紧跟上。 一进职场,明显能察觉到气氛凝滞,巨大的办公室里错落有致摆着很多办公桌,很宽敞,有隔断,有假山流水,中间还放着很多绿植盆景,莫名觉得鸟语花香,这办公室里飞出只喜鹊都不稀奇。 此时员工不多,但是都在看她们,颜曲觉得自己今天遭受了一辈子最多的注视。通过手心传来的温度可知,离音比她淡定不了多少。 一路走到最里面,线儿敲门,“天帝,她们来了。”她强调了“她们”二字。 果然门下一刻就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先看她俩,笑了,“欢迎回来。” 回来,从何谈起啊,不知为何颜曲不觉得意外,可能是从一开始铺垫就太多了吧,她的这群“熟人”都不太擅长隐藏感情,也可能是感情太深,藏不住。 “天道天道。”男人对空喊道。 一个ai的男声从中央音响里响起,“我在。” “开启氛围灯,再播放一首好日子!” 随着喜庆的乐曲,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玉山珏,天帝,欢迎二位归来,接下来我们来看看记忆吧。” 男人似乎只是发了一下呆,问线儿,“那段视频呢,怎么不见了。” 线儿这才想起来,“啊,好像骄阳拿去天罚场了,说给新人看至死不渝的爱情什么的。” 线儿想了想,“有存档的。”说着拨通电话,“月主任您在办公室吗?嗯,天帝这边需要净世大神和艳曲的教学视频,发天帝邮箱?好的好的,有劳。” 等待所谓的“记忆”空档,天帝玉山珏亲自给两人补充了一下世界观。 “首先,这栋大楼,是神界新址,又名九重天人间办事处,我是天帝,也就是老板。” “线儿,人事,人事主管是司星仙君,但是最近慢慢隐退了。” “杜蓝桥你们聊了吧,蓝桥仙君,先上车后补票,目前还在天罚场打工,补票中。” “后面那,他相好,魔界魔君,凌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相好”这两字出来的时候,凌晏身姿更挺拔了些。 “这里你们以前的熟人暂时我们几个,以后遇到再陆续介绍,剩下的你们不熟,先不说了。待会儿记忆来了先给你们看,然后要带你们办手续。” 线儿解释,“因为九重天现代化办公了,你们的人事档案还没有更新,要把艳曲更新成储备仙君,离音大人的倒是不用改,还是净世大神,但是户口要不要从仙山迁出来,你们看完记忆以后自己决定。” 颜曲觉得自己接受能力已经够强了,还是被惊地不知如何是好,“神仙还上户口?” 线儿理所当然,“是啊,还得交五险一金呢,在人间有对应点的,仙山对应人间好像是苏州户口。” 颜曲回头跟离音对眼神,活久见,交五险一金的神仙。 离音……难道不是,活久见,神仙。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遇到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请及时报警。 34 ? 现代篇下 玻璃大门再次打开,他们还以为是那位月主任,结果是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虽然也是西装上身,但是被他穿得十分难受,整个人像是被禁锢着,走过来的这几步就在扯领带,额间一缕红色的碎发十分惹眼。 男人很烦躁,“每个季度去跟冥界盘点都要崩溃一次,啊啊啊,说什么复古情怀,生死簿都盘包浆了,我小心翼翼就怕翻掉页,一路绿皮火车矿池过去太慢了,魔界都通高铁了好嘛?shit!” 旁边一个办公室的门打开,老头儿探出来,“中国神仙不说外语,绩效扣1。” “……” 线儿,“……知足吧,上次我去忘川,他们内部还在摇小船呢,说阎王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男人这才看见她们,心情似乎缓和了些,“来了啊,怎么不让人坐呢。” 线儿,“……说发邮箱怎么还没来,我下去看看月老。” 红毛男人提醒她,“月老?那肯定是不会发邮件。” 线儿……那他主动提什么发天帝邮箱! 男人说既然还没看到记忆,就自我介绍叫狼行,请一行人到天帝的办公室落座。 “您有新的‘抓了么’订单,请及时处理。” 杜蓝桥看了一眼手机,直呼抱歉,“天罚场有工作,我先忙去了,你们聊完以后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联系我吧,住酒吧也行,那里算是几界一个中转,地铁直达。”杜蓝桥递上名片,领着凌晏走了。 办公室里狼行两下扯掉领带扒了西装外套喘气,“呼,我感觉这套衣服是法器。” 玉山珏笑起来,“捆仙锁?” “肯定是!” 颜曲问出疑惑,“你们还看绩效?” “当然了。”狼行拨弄着红毛,“现在人对神仙的信仰越来越少啦,他们宁可去信锦鲤,信招手熊,信仰是用一分少一分。” 办公室的门没关,一个圆脸姑娘探进来,“我最近在用欧皇当桌面,言出法随,真神!” 第70章 狼行,“图片快发我!” 外面零零散散响起求转发的声音,隔壁绩效老头儿又打开门,“发大群里。” 颜曲,离音,“这不扣绩效?” 玉山珏,狼行,“信仰自由。” 怨不得你们香火越来越少! 狼行嘟囔,“整个九重天的香火kpi都靠财神,最近几年连月老都没什么人拜,诶。” 颜曲有些替新朋友们担心了,“没了香火怎么办?” 玉山珏,“……那就取消这项吧,考核打卡,着装,职业规范之类的?” 狼行,“请收回你的恐怖发言!” 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乎香火吧! 玉山珏给受到冲击的二人倒上茶,颜曲道谢喝了一口,苦荞。 离音,“……香。” 他转而看向离音,“父亲和母亲留在九重天,说用不来现代设备,还是喜欢古风。”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遇见的每一个人脸上的惊喜和怀念都不像假的,让颜曲忍不住去想,她到底和这群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月老果然是不会发邮件,线儿拿了个u盘回来,投在大屏上,贴心给她们解释,“这个u盘是一个把记忆具象化的法器,不是普通的u盘。” “观影温馨提示,视频是剪辑过的,主要是感情线世界观和人物关系,部分血腥画面删去或者打码……可以开始吗?” 离音点头,颜曲带着几分期待也点头。 线儿,“天道天道。” “我在。” “天帝办公室进入观影模式。” 办公室百叶帘自动放了下来,灯光关闭,其余三人走到一边去,腾出空间给她们两个。 屏幕上一行花字跳出来,“疯批美强惨半魔与她的清冷吃货救世大神——剪辑by骄阳羊羊羊——bgm《恋爱循环》《威风堂堂》《向天再借五百年》《千年等一回》——原始资源by典籍。 颜曲,“这几首歌……”这几个bgm到底会支撑起一个怎样神奇的故事? 离音,“……歌怎么了?我没听过。” “你在酒吧唱歌没听过?” “他们就让我学那一首。” “……”泪目,专门学来见我的。 几秒定格后,第一幕就是一个古装的自己,在对古装的离音行礼,“敢问是哪位仙君大驾光临?魔界艳曲招待不周,还望仙君海涵……” 颜曲注意到视频里的长相跟现在有些区别,现在自己的眉眼没有那么妖媚,室友也说她眉眼很英气。 身边的离音突然动了一下,她转头去看,就见离音突然说,“我是你的离音,我来见你了。” 颜曲完全愣住了,她听见心底传来冰川破碎的声音,河水奔流,大地回春。 屏幕里的人悲欢离合,挣扎求生,璇丝开遍忘川的时候颜曲哭了,她不敢去看身边的人,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曾为自己做过那样的事,原来她叫艳曲,原来她跟离音是这样的,怪不得,一见到她心里就喜欢。 视频结束,办公室里光线骤亮,离音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都不知如何开口,艳曲低下头眼泪就成串掉下来。 玉山珏贴心给她们一段时间平复心情,双方再一次落座,离音已然恢复平静,白皙的小脸儿严肃道,“按理来说,她飞升成仙前不应该知道这些,为什么提前了?因为我出狱了?” 玉山珏摇头,“你出狱也提前了。” 颜曲母胎单身二十几年,头一次发现自己是个恋爱脑,这会儿功夫她脑子还沉浸在方才的视频里,什么飞升都听不进去。 玉山珏坐直身体,翘起一条腿,准备长谈的样子。 “当年你曾问过我,天地间的规则边界在哪里,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是在提点我,天地的规则是可以试探更改的。” “当时我们遵循天罚场的四界协定,而协定最初是由因果启动的,如果协定是可以更改的呢?” “玉耳掌管天罚场,杜蓝桥的修为来自因果,我们努力了很多年,结果就是现在的样子。” 他对离音讲述像是年终汇报一样慎重,“以蓝桥仙君为基础,各界之间张开了结界,设有多个出入口,没有层层批准的通行凭证无法随意穿越,这栋大楼的大门就是人间通往九重天的结界,出了这个门,就是普通人,只有天罚场以及部分特殊公职人员可以通过法器使用法力。” 离音道,“最大限度将凡间切割,你们其实也在淡化其它几界在凡人心中的印象,他们已经有自己的科学体系了,很成功。。” 上神不愧为上神,失忆状态下,个把小时的时间不但接受了这个世界观,还操心上了。 “是的。”玉山珏微笑,“我相信这也是你跟我说那句时候所想,凡人,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但是……” 来了,但是,颜曲能猜到了,这就是离音提前出狱的原因。 “这世上总不缺少漏网之鱼和绝命狂徒,总有人会想法设法突破结界,做一些扰乱安宁的事,天罚场就为此续存。并且种种迹象表明,最近可是要出大乱子,这次提前放你出来,我们猜测就是因为这个。” 颜曲离音洗耳恭听。 “天地本身觉得我们搞不定,或者说由你们两个来搞定更合适,我们顺水推舟,也好让艳曲早点成仙。” 第71章 玉山珏舒了口气,“到时候你们跟杜蓝桥一起去做这次任务,如果顺利解决,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颜曲脑子强行转了两圈,“也就是说,我跟杜蓝桥以后是同事了?都在天罚场。” “是同事,但是评级不一样。”玉山珏认真给她解释,“他是先上车,后补票。你是先买票,车暂时还上不了。” 颜曲…… 具体工作内容要办好手续之后去天罚场再详谈,先来这边属于是入职培训,天罚场那才是岗前培训,简单说明之后线儿带二人进电梯,按了个-18 电梯一打开,阴冷扑面而来,狼行说得不错,是绿皮火车。 线儿刷员工卡带她们上车,“狂吃狂吃狂吃……”,周围越来越黑,火车呼啸驶出隧道,两人皆惊,黑水流淌,璇丝遍地,忘川。 一进冥殿,鬼差迎上来,线儿道正好,“小徐公子,我带两位大人来了!” 颜曲认得这张脸,徐文临。 小徐因为常年在冥界有些阴郁的脸泛起真心实意的笑,“欢迎回来!” 有鬼走过,问,“晚上去红绡蹦迪?” “不了,今晚有事。”徐文临作别那人,对离音指着轮回井壁,“请净世大神先将刻字除去,让艳曲脱离轮回。” 墙壁上刻字的“艳曲”十分显眼,因为前面用红丝带拉了个框出来,一个标识牌上书:拍照禁用闪光灯,不可触摸。 线儿过来解释,“四界管这里叫爱情石,来打卡的情侣很多,有些魂魄轮回前听说了还会来这里跟爱人跪求大神保佑。” 颜曲……按照视频里她俩那个结局,说实话,有点不吉利吧,这微妙的心情。 离音还在看自己的手掌,“怎么除去?” 记忆里离音砍下手臂的画面来回刺激着颜曲,她急忙问,“不会又要砍手吧?” 徐文临也为难,“大神自己应该知道的,我们不懂这个,要不您再想想?” 想什么,都失忆了。颜曲心里还在吐槽,离音已经抬腿跨进红框里,双手贴在艳曲两个字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很快,一团光晕从墙壁浮现,被离音双手捧了出来,墙壁上的字转瞬消失。 离音托着光团想还给她,她们都知道,这就是艳曲的情根。没有这个东西,她世世轮回无爱无欲,可她今日分明一见离音就心动不已。 “不用了,没有这个我也会喜欢上你。没区别。” 线儿拍视频的手都一抖,把视频发到群里,配文:见证历史,刻字除去。另,叹为观止,无论多少世过去艳曲还是老样子,她以为的自己:温水煮青蛙,实际上的她:爱情火烤青蛙 群里听取哈声一片。 情根最后还是被离音硬按回去了,人还是要完完整整得好。 离开冥界又回九重天大楼里给艳曲走人事流程开实习证,她偷瞄了一眼,系统里面杜蓝桥的类目是“外派学习”。 果然,同僚不同命。 处理完种种已是深夜,凌晏居然来接她们。 还是进电梯,-1,出门就是现代化的高铁,车厢内部也宽敞明亮十分舒适,零食饮料自助不限量供应,这这这,奢靡啊,享受啊。 车停的时候颜曲和离音还在你一口我一口吃小蛋糕,接站的已经冲上来拉人。 “大人!你总算回来了!” “想死你们了!” “记忆看过了吧。” “哎呀快让我看看。” 颜曲有点懵,但记性很好,每一个都对得上号,霖秋,解济,燕婉,雄七,银儿,雁阖……还有在酒吧见过的凝芙。 雁阖是唯一一个没有扑上来说好想你的,她远远看着,看表情也是动容的,然后傲娇扬起下巴走了。 她俩好奇为何魔界没有像九重天一样的现代化办公楼,连魔界二把手霖秋都愣了愣,“我们要啥办公楼,俺们就是玩儿,还要啥自行车儿啊!” 银儿,“……她最近老往东三省跑……” 众人又七嘴八舌解释,也就魔君刚接手的时候忙了一段时间,后来魔界上下都佛系了,到处旅行的,在家种田的,还有去人间装成凡人,开麻辣烫店的,送外卖的,还有娱乐圈出道的,魔界所有的艺人里最高奖项已经拿到最佳女配,当时魔界半空连续播放那部电影一个月,所有人都对台词倒背如流。 魔界为她们的归来举行了盛大的派对,什么民族舞,街舞,摇花手,雄七居然会喊麦,思烟和滢溪在巴厘岛度假,发来视频贺电,拉着一群外国人用各种语言七嘴八舌说欢迎回来。 后半程雄七霖秋和老许倾情表演一出《卖拐》,老许本色出演伙夫,雄七因为记不住词儿,反串大忽悠的老婆,穿个花棉袄一出场节目效果拉满,离音一口呛住,整个节目结束前她都没有再喝一口水。 整个派对在这个节目进入高潮,众人的笑声和叫好声简直要把九重天都喊穿,颜曲小时候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还是乐得仰过去。离音出狱还不到两个月,对她来说这种表演还是太超前了,好奇之后惊奇,惊奇之后是笑到躺地哈(下)起(去)! 魔君虽然不喜欢吵闹,但是蓝桥仙君,诶?怎么着,他就喜欢热闹,那怎么办呢,撒开欢儿折腾呗,魔君爱高兴不高兴。 整个派对在四界自己的社交平台全程直播,观看人数节节攀升,礼物送到眼花缭乱,玉山珏怒刷999个“玄帝金丹”成为榜一大哥。 第72章 盐西长老一一念id感谢,喝着快乐水气色好多了,这些年的宴会一次也没有死人哦! 颜曲一天之内被叫了无数次艳曲,接受良好。 离音转头来看自己的时候眼里盛满了笑意,艳曲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已经自己凑了过去,然后感觉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草木香气隐约唤起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就听见她说,“来谈恋爱吧。” 夜还长,天亮还远,新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出远门基本上都是绿皮火车卧铺,很喜欢那种独特的人情味儿,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于火车萍水相逢,分瓜子饮料卫生纸,泡面鸭货小柿子,不问姓名不留电话,有缘江湖自当再见(我知道我有中二病,狂笑) 主要我是能躺着肯定不会坐着,我爱卧铺! 文中只是体现冥界的复古与现代化对比,不是拉踩火车和高铁。 另,作者拜黄子 35 ? 来日方长 艳曲成功飞升之后,她和离音同时回到了仙山,记忆如海啸铺天盖地。 其他人匆忙追来时两个人都在发呆,离音是一片空白的呆,艳曲是百感交集的呆。 毕竟是两人之间的事,玉山珏说给艳曲带薪休假,众人也都散去了。 又过了几天,霖秋她们心血来潮想来串门,一进仙山就看见离音在挖地。 想起来了,当年艳曲死前让她们埋的。 不过气氛着实诡异,离音闷头挖地,艳曲寸步不离跟着,出来一个用法术处理干净,然后放进袋子里。 两个人默默无言,尴尬在流转。 霖秋十分怀疑这么大个仙山就是自己脚趾抠出来的,找了个借口众人出击,分成两拨来问。 魔界的问艳曲,九重天的问离音。 艳曲说她轮回太多次,记忆回来的时候脑子胀得险些吐了,虽然世世没有爱人吧,但是亲人朋友很多,惦念的人太多了,每日总是在走神,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没告诉离音一方面是怕她担心,因为很多轮回里她其实过得不太好,另一方面就是有些情感很复杂,许多乱糟糟的原生家庭以及种种狗血剧情之类的,她自己情感就很矛盾,也实在不知道如何跟离音开口。 霖秋叹气,也算情理之中吧。 等线儿出来一对信息,离音没那么多描述,只说她怕一转头艳曲又不见了,再加上最近也出现过几次,她有时睡醒了就找不见她,只说出去走了走。 霖秋她们猜到了离音没说出来的部分,她在冰川的漫漫长夜里,看着代表艳曲生命的火焰亮起又熄灭,循环反复无数次,究竟见过多少次艳曲的幻象,她怕自己一转头醒了,这是个梦,偏偏艳曲心事重重,就爱搞突然失踪这一套。 亲友团们围在一起叹气,这事儿还得从艳曲下手。 凝芙她们给艳曲压到冰川前,这般那般分析了半宿,个个挂着黑眼圈告辞。 艳曲回到屋里,离音陷在被褥里只能看见半张脸,她用焚心焰烘去一身寒意,才脱下外衣钻进被子,两个人画着猫咪老师图案的睡衣贴在一起。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偶尔失踪的原因,她偷偷跑回去看过前世还在世的家人,好多次趁夜里无人去魔外村的坟前静坐,也去过荒凉的碧水遗址,她有好多话,可对着冰冷林立的墓碑,都化作了巨石挤满心脏,沉重到让她一度觉得,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了。 离音似有所感睁开眼看她,净世大神见多识广,多日来她所有的不安都隐藏得很好,只是此刻一双眼直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用力确认自己存在。 艳曲心想,这是她连死都放不下的人,是她第一眼就放在心头的人,唯一的委屈居然还是自己给的。 艳曲心头一酸,吻了上去,床头还有离音没吃完的半块蜂蜜蛋糕,这个吻甜蜜又激烈,离音渐渐透不过气来,推开她靠在枕头上喘气,手却拉着她衣领没有舍得松开,反而缓缓拉开些许。 艳曲抵着她额头,眼眶发热,“明天,明天开始我都讲给你,你愿意听吗?” 与天地同寿的净世大人被她亲得睫毛乱颤,水光潋滟的眼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尾音无意间带着小勾子,“你讲吧,不用明天,现在就讲。” 艳曲俯身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嘴唇,在脖颈流连忘返,声音淹没在越来越缠绵的呼吸里。 “今晚没空了……” 又过了不久,红绡酒吧店庆,大家能腾出时间的都去了,骄阳热衷做dj,酒吧里闹哄哄的。 霖秋看着艳曲和离音手牵手进来,坐着也挤在一起,艳曲跟旁人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也连着,离音被骄阳叫去选歌,她眼见艳曲又深呼吸又挠脸,短短几分钟手机拿起来看了好几次,有两次连屏幕都没按亮就又放回去,最后还是追着去了,两个人又紧紧贴在一起。 银儿跟九重天的人单独相处还是不自在,借口拿酒躲开,一路晃荡过来说,“凝芙还在怀疑雁阖把灵心藏起来了,刚过来看见她俩还在斗鸡,明明魔君和我们都不追究了,我怀疑她就是想吵架。” 见霖秋盯着前面直摇头,问,“大人和大神怎么了?” 霖秋幽幽叹气,“肌肤饥渴症……” 仙君大人们啊,这病,一茬又一茬,算是好不了了,好在现在是两个人在一起,天长日久的,且折腾去吧。 第73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