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爆改男小三【h】》 第一章:回国 夏末的苏黎世,天热,少雨。 上午九点,实验室的落地窗射进来几束锋利的日光,profhuang坐在办公桌前,手里快速翻动着一沓白纸,仝姝正在接咖啡,被他叫了进来,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shu,今年你的考核结果是c,如果下次还是c,明年的phd合同恐怕没办法续约。”仝姝昨天交上去的论文初稿被随手甩在桌子上。 仝姝握紧了杯子,面上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视线却无法从那份被随手扔掉的那一摞白纸上离开。那是她为了投顶会熬了三个月的心血。 “huang,模型是我做的,程序是我写的,但野外试飞我一次都没有参加,详细的飞行日志和传感器数据我根本看不到。而且,我今年最少三篇论文压在你手里没能发表。” 那人身子一歪,重新回到显示屏后面,晃动着鼠标,不知在浏览什么页面,眼珠子上下动的飞快,语气敷衍。 “实验室规定女生不参加野外实验。关于论文,我没看到它有发表的潜力。” 仝姝单手撑住办公桌,俯视着她的老板,“论文哪里有问题,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然而刚才占用他长达两分钟的论文已经被下了定论。 “创新不够,数据不足。还有,我花钱招你进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问我问题的。” 仝姝早有心理准备,听别人说,眼前这位明年要投个大刊。很不幸,她的研究内容正好相关,自然不会允许她提前发表,不对,以后也没有独立发表的机会了。 对面那人眯上眼,懒懒靠着办公椅上,梳着油头,频频看表。说是博导,更像一副商人样子。 仝姝博一时候被打回来的论文,没过几个月一作就换成别人的名字发了顶刊。 她怒写邮件,将这事向学校委员会投诉。然而蚂蚁撼不动大树,更何况还是这棵学校从美国挖过来摇钱树,三年前入职不久还评选上终身教授,她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关系户是能交换钱和名利的资源,而自己只是肥料。硬要说的话,只能算质量好的肥料。总有人鼓吹西方自由平等,那不过是因为找关系的门槛太高,对普通人来说更像与异世界的结界。 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随着排出的汗液一起蒸发掉了。 这种一无所获累个半死毫无盼头的生活太美妙了。 “我三年没休假了,我需要休息。” 即使在t大,她也总被人调侃“卷王”,风水轮流转,如今这句话终于也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就算她走了,外面仍有大把的人挤破头想进来。对面那人耸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当然可以,祝你假期愉快。” 仝姝没有犹豫,冷着脸回了工位。 原本聚在一起聊足球的同事见她回来,德语一下子换成了瑞士德语,频频往她这边看过来,边说边偷偷发笑,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提前从老板那听到消息,就是想看她笑话。 她回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围成一圈的1,2,3......7个男人,放下手里整理好的资料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皮笑肉不笑。 “whatareyoualllaughingabout?goahead,sharethejokewithmesoicanpretendit039;sfunnytoo.”(你们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几人噤声散去,只有一个德国人走过来,摊了摊手,扔下一句,“goodluck,littleprincess.(祝你幸运,小公主) 仝姝走回工位,朝着他的背影轻蔑道,“aprincessonlyneedscleverservants,notgeniuswhocan039;tevenwriteasimplematlabscript.”(公主只需要聪明的仆人,而不是连matlab都写不明白的蠢货。) 她一字一顿,说的很慢,足以让全办公室的人听的清清楚楚。这个大高个能力差,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人忍不住发出嗤笑声。 德国人被戳了痛处,瞪了仝姝一眼,一言不发地去了外面。 进电梯,在电梯里订好了飞速订好了明天回国的机票,难得慢悠悠地走出主楼,打算去餐车买个碱水包,随便对付一下晚饭。 开门的时候,一对年轻情侣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女生笑着靠在男生的肩上,手里拿着冰咖啡,阳光闪烁着穿过她柔软的金发,变得轻盈雀跃。 仝姝的脚步顿住,站在台阶下,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恰好一阵风经过,树叶摩擦,两旁茂盛的树冠涌起一片墨绿色的浪,发出沙沙的轻响。 八年前的那个盛夏,教室窗边摇曳着一片绿荫,物理课无聊,有个少年趴在课桌上悄声问她:“仝姝,你以后想做什么。” 她想当科学家。 但她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于是,“我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17岁的一句话,她坚守了八年,她拒绝了无数大公司的offer,来到这所世界排名前十的欧洲名校。 苏黎世的天空晴朗的得让人有些烦躁,她低头点烟,鬓边一缕发丝垂落,猛吸一口,太阳赤裸裸地漂浮在烟雾里,她眯起眼,转身继续往车站走,忍不住大声骂道。 去他爹的。 路人纷纷侧目。 蓝色电车永远不急不慢地进站,下午四点并不是高峰期,车厢内冷气开得很足。 仝姝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塞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列表,都是听了几百遍的老朋友了,随机点了一首开始播放。 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反复锁住又打开,她给肖瑶发消息。 shu:【瑶!明天回国!】 仝姝发完消息就顺手锁了屏,没想到接着就收到肖瑶的信息轰炸。 瑶崽:【我的姐你终于回来了!!!!!】 紧接着发过来一连串大哭的表情包。 两人聊得热络,仝姝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回着消息,下了电车,远远地看到家附近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她心里一沉,走进一看车牌,她的心彻底死了。 站在家门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五官,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刚从包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西班牙海鲜饭的香味一下子从屋子里溢了出来,门内伸出只胳膊,一把将仝姝揽进怀里。 “不是明天回来吗?”她话音未落,小脸毫无防备的埋进了男人的胸里,她顺势单手环住男人的腰回应着他的拥抱,反手带上了门。 “只有我回来了,其他人还在东京。”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仝姝被禁锢在怀中,半分动弹不得。浅灰色的衬衣包裹着他山峦般起伏的躯体。 “babe,我想你。”男人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嗓音低哑缱绻。 虽然仝姝现在很想一个人静静,但不得不说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精神调节太慢,大量的多巴胺反而能让自己快速活过来。 性无疑是最有效直接的方式。 仰头对上他湖水般碧蓝的眸子,女人眉眼弯弯,换上了一副勾人的情态,小猫似的舔了一下他的唇边。 男人猛烈地回应。 大掌从下面探进了她的衣服,他的指尖炽热,在她的肌肤上四处点火,沿着脊背不断向上游移着,两指一挑,内衣被轻松解开。 什么味...... 仝姝用力嗅了几下,抓住男人已经覆在她胸前的手,指了指厨房,“锅是不是糊了。”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懊恼的低嚎一声,匆忙吻了下仝姝,连忙去厨房扑救。 “完了完了。”男人翻着锅铲,仔细找着烧糊的米饭,在一起两年,他的一口中文还不是很标准。 “算了,就这样吃吧。”汤汁颜色太浓郁,实在是不好分辨,他一手拿着锅铲,无奈的耸耸肩。 “别算了呀,我来。” 话出口的瞬间,记忆闪回,仝姝像被雷劈了似的怔在原地。 只是她并未表现出来,愣了两秒便回过神来,仔细地将烧糊的米饭挑了出去,又加了些调料,开了小火重新把锅放上去。过了一会儿,果然闻不到糊味了。 米饭很难翻动,男人接过她手里的锅铲,顺势低头啄了下她的脸颊。 黑色的碎发蹭得她皮肤痒痒的,女人轻笑个不停。 一大锅海鲜饭摆在餐桌正中央,暖黄色的灯光衬得几只红虾油光水滑,格外诱人。 omar摘下围裙,打开带来的白葡萄酒,用指缝拖着两只杯子,淡黄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水晶杯,在吊灯下反射出碎玻璃般的光。 当他讲完自己在东京出差的趣事,气氛一下子陷入沉默,只听得见叮叮当当餐具碰撞的声音。 “最近过的怎么样,babe。” 男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仝姝还在想起工作的事,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挺好的。”她随口敷衍道。 仝姝把嘴里的米饭咽下,挑了个话头,“听说今年的瑞士工签配额又收紧了,苏黎世洲只有250个名额。” “我有些担心会找不到工作。”她离预计的毕业时间只剩一年,但之前几年,一只脚陷在实验室的泥潭里,她没有精力顾及其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工业界。 “和我结婚,这样你就可以留下来。” 他剥了一只红虾放进自己嘴里,味道不错,满意地点点头。一双湖水蓝的眸子映着仝姝微醺的脸,他比她高不少,即便是坐着,这眼神看起来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仝姝听闻,皱了皱眉头,没接话。 吃完饭,omar照例去厨房洗碗,仝姝斜倚在门框,眼神落在他的背影。眼看着水池里的碗只剩下两个,她终于开口道。 “对了,我明天要回国。” “工作的事吗?”哗哗的水流声盖过了仝姝的声音。 仝姝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往常就算是三五天的假期他们也总是提前一起规划,她这突然要自己回国两个月,确实有些奇怪。 omar没有听到回应,回头看向她,“嗯?” “休假。” 男人正好洗完碗,关上水龙头。 “这是今天冲动决定的,你也知道,我很久......”她想解释清楚。 只见omar擦干手,长腿两步走到客厅,从风衣外套里拿出手机。 仝姝不解的看着他。 下一秒,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她扫了一眼消息提醒,拿起手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银行账户的入账提醒。 个,十,百,千,万…… 52013.14瑞士法郎,40多万人民币。 仝姝曾经告诉过他,中文里的520和1314代表什么意思,从那以后,每逢过生日过节日他就转账,转账也只有这两个数字。 她一直自诩对金钱没什么欲望,今天才发现其实自己挺虚伪的。 40万,眼下足够帮她缓解不小的压力。 “你想好了,我可不会还给你。”仝姝冲他眨眨眼,把手机从领口塞到内衣里。 原来自己和那些把现金钞票塞进双峰之间的脱衣舞女也无甚区别。 “当然。”男人看懂了她的意思,走过来将仝姝打横抱起,轻放到沙发上。 他俯身,静静凝视着她。 小麦色的皮肤,狭长凌厉的眼睛,浓密却不杂乱的眉,立体的骨骼,眼下有淡淡的雀斑,乍一看有些像白人,可黑眼黑发,又蒙上一层东方的神秘感。她美得太特别,像豹子,像野火。 “我爱你,babe。”男人的两臂支撑着身体,仿佛两根石柱禁锢着仝姝,炽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耳廓。 “我也是。”沙哑的女声回应着男人的话。 男人的眸子亮了一瞬,女人却话锋一转,勾着男人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我也爱我自己。” 真真假假,全都碾碎在这个吻里。 夏末的风从窗户涌了进来,浅黄色纱帘上下翻飞,却依旧吹不走两人身上滑落的汗珠。 仝姝双颊浮上两坨潮红,乌黑的发缠满了全身,双手反剪着用领带绑在身后,浑身赤裸地被男人圈在怀里,两个人交缠着倚靠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吻了又吻。 忽然,深蓝色的天空一阵急促的电闪雷鸣,接着,雨滴断断续续的敲落在窗台。 结束后两人又看了部电影,omar感动得稀里哗啦,她连名字都记不得,看了前半段就觉得无聊,手不安分地向下探去。 五指握住。 “还想要。”她枕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仰头望向男人,眼尾的胭红还未散去。 男人屈起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似笑非笑道,“我明白了,你只想和我上床。” “你不想吗?”她翻身,骑坐在他的跨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里尽是玩味。 男人挑起一缕她的长发,低头轻吻,趁仝姝不注意,腰胯用力一顶。 二人皆喘。 他望进她起了雾的眸子,哑声道,“我的荣幸。” 第二章:混混 omar喝了酒,太晚了又打不到车,只能坐电车回家。 仝姝陪他一路走到电车站,正好家里的酒喝完了,又顺路去了车站旁的便利店,买了一瓶gin,一瓶白兰地。 从便利店出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掏烟盒,一抬眼看见omar正在车站望向她,便不动声色地把手插在裤兜里。 他看见了又要把烟收走。明明他自己也抽。 车站空无一人,仝姝挨着omar坐下,抬腕看表,十二点了。 夜里安静,只听得见雨滴在玻璃顶棚破碎的声音,两人依偎着,十指相扣。 omar突然开口说道,“babe,你知道的吧,即使你不工作,我也完全养得起你。而且你工作的话,结婚以后我们交的税估计比你挣的还多……” 又是结婚。 “结婚,我还没考虑过,而且结婚以后我不可能不工作。”仝姝如实道。 男人冲她笑笑,她笑不出来。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阿拉伯长相的男子,年纪不大,牛仔裤掉下去一大截,露出半个臀部,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一瘸一拐地往车站走来。 仝姝仔细听。 那人说的是德语:滚回你的国家。 仝姝看了一眼omar,正要起身,男人的手搭在她的大腿上,冲她摇摇头。 “babe,这个人是疯子,别理他。” 仝姝甩开omar的手,径直走上前,对面那人见这个亚洲女人主动迎上来显然也愣了一下。 他停在仝姝对面,忽然发了疯一般伸直脖子冲仝姝大吼一声,“fxxkchinese。” 她面不改色,一把从帆布袋里掏出刚买的酒,手拿着瓶颈,“啪——”的一下大力敲碎在旁边的电线杆上。 玻璃酒瓶瞬间爆开,酒混着玻璃碴子洒了一地,一整瓶白兰地溅湿了她的裤腿。 仝姝单手提着酒瓶,上前一步,断口处一圈狗牙状玻璃裂痕的正对着中东人的脸,距离不到一拳。 “wiebitte(你再说一遍)?”偏凉的声线冷到冰点。 一滴雨落在了仝姝眉间。 那男子的脸一下由通红变得煞白,支支吾吾憋不出一句话,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提着裤子转身便跑了。 雨连成线,织成一张松松的网,拢住这座城市。 一切发生的太快,omar看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急忙上前道,“亲爱的,你没事吧。” 电车这时迎面驶来,车灯太亮,晃了一下男人的眼睛。 “babe,你反应过激了,这样很危险。这种无赖在欧洲太多了,不用理他们。”想起刚才仝姝的举动,omar仍心有余悸,握住仝姝的手仔细检查是否有伤口。 反应过激?仝姝敏锐的捕捉到他对这件事的定义。 仝姝的目光看向男人,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语气冷漠又尖锐,“那你教教我,怎么样才算不过激。” 男人愣住,抬头看她。 她抽回手,目光错开,再不说一句话,仿佛刚才在房间里和男人如胶似漆的是另一个人。 末班电车进站,车门打开,omar红着眼眶上了车,隔着玻璃冲着仝姝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仝姝扯了扯嘴角,权当没看见。 电车消失在视野里,雨势渐猛。 刚才用的力气太大,仝姝见自己撑着雨伞的右手仍有些颤抖。 她哑声失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混混。 第三章:擦肩 浴室氤氲着白茫茫的水汽,仝姝换上一套灰色棉麻家居服,一手擦着头发,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可乐。 苏黎世的超市只卖可口可乐不卖百事可乐,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点让仝姝对这座无聊的城市多了些偏爱。 “啪—”单手打开易拉罐,冰凉的小水珠撒在手指上,仝姝仰头灌了一大口。 穿堂风呼啸而过,雨滴敲打着窗户噼啪作响,窗帘在暗夜里翻成汹涌的海浪,房内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她舒服地窝进宽敞柔软的沙发里。 打开微信聊天框,给“云淡风轻”转了50000块钱,别的什么也没说。 云淡风轻秒回 【谢谢姑娘,不用再转钱了,自己在外面吃好点。】 接着退回了转账。 仝姝看了一眼时间,国内应该还是凌晨。 shu:【刚醒?】 云淡风轻:【病房人少,睡得早醒得也早】,又发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包 shu:【要出院了?】 云淡风轻:【这两天就办出院】 shu:【嗯】 云淡风轻:【你年纪还小,可不能再抽烟了,多吃水果蔬菜,少熬夜】 仝姝看了一眼,没再回复,直接上划切换到微博。 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无意识的刷着手机,这是属于仝姝的贤者模式。 雨夜的风凉丝丝的,跟她手里的冰镇可乐简直是绝配。 心情莫名的舒畅,明明下午还希望地球爆炸,现在又觉得岁月静好, 单手举着易拉罐和窗外的月亮合影,发了条微博。 老板同事在天堂:【谁懂这含金量!】 这几年她很少发朋友圈,拍了照也不知道跟谁分享,微博更像是她的秘密基地,照片备忘录,情绪垃圾的焚烧处,污言秽语的公共厕所。 “房东的狗”秒赞。 这么晚了,瑶还没睡觉啊。 再往下,是仝姝的“经常访问”。 排在第一位的是仝姝最喜欢的音乐制作人,won。本科在美国留学,毕业后开始玩音乐,作词作曲编曲全是他一个人操刀,正对仝姝的口味,这两年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 他的头像难得的多了一个小红点。 仝姝喜滋滋地点开他的主页,等待页面加载进度条的时候,她注意到头像下面那行不起眼的灰色小字: 本周访问102次。 啊? 越想越感觉自己像个喜欢视奸的变态。 一张瓜子脸涨得通红,她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靠枕里跪在沙发上尖叫,怕邻居大半夜报警,尖叫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于是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傻笑。 不过钱都给他挣了,多看两眼怎么了。 仝姝的心态调整得很快。 他发微博说自己买了新的无人机。 仝姝猛地睁大眼睛,放大图片,看了又看。 这并不是国内知名大厂的牌子,而是仝姝合作过的法国小厂,几乎只适合于飞控比赛,很少有个人玩家会去买,而且据她所知国内目前没有官方购买渠道。 仝姝忍不住臭屁了一把,在这条微博下面激情留言。 老板同事在天堂:【啊啊啊老公这个控制程序是我参与开发的!!】 原本安静的手机在一瞬间忽然响个不停,仝姝看着那翻倍增长的点赞数,激动的猛喝了两杯水。 不知不觉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仝姝飞快地收拾好行李,成功赶在两点前乖乖躺进被窝。 睡前,她照例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堆瓶瓶罐罐,从每瓶里倒出来一两粒,五颜六色的胶囊放在手心,就着水一口吞了下去,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嘴上说着想死,保健品一粒也不能少。 第二天不用上班,仝姝睡眠质量直线上升。昨晚甚至没吃褪黑素片,一夜无梦,翻了个身便一觉睡到中午。 手机震动,omar发来几条消息,已经帮她升好舱,提醒她早些去机场。肖瑶问她是哪一趟航班,晚上的同学聚会去不去。 【去。】 她从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听说同学聚会是吹牛逼比赛的修罗场,她一直有些好奇。 有中餐吃,有故事听,吃了就走,怎么想也不亏。 下床拉开窗帘,太阳跟她贴脸打了个招呼,仝姝照例吃了一粒舍曲林,伸了个懒腰,感觉此刻心里像是被一团柔软蓬松的棉花填充着,晒过太阳,散发着一股格外好闻的味道,充盈而幸福。 今天也是好天气。 仝姝带着耳机,坐在登机口的灰色长凳上,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着烘烤她的背,抵消了些机场的冷气。 这几年全世界开会,终于有一次目的地是在北京。给登机牌拍了张照发到微博,心情隐隐有些激动。 * 十七个小时的航程没有想象中漫长,仝姝悠哉地看了两部电影,睡醒了吃,吃完了睡,很快就落地北京。 国际到达出口。 肖瑶手里捧着一大束碎冰蓝,挤在人群最前面,不停地向登机口里面张望。 “老公,都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 肖瑶看向身边的男人,满脸焦急。 “哎哎,你们看那边……好帅啊,那个姐,穿背心,不是……高的那个。” “应该是模特吧。” “你看那个肩,那个手臂,感觉不像直的。” 旁边有几个同样在接机的路人女生小声议论着,眼神不住的往仝姝那里瞟。 仝姝上身灰色工字背心,下身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推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臂弯搭着一件卡其色风衣,一头长发看上去有些凌乱,不过脸色还算好。 “来了来了!是不是那个。”宋一帆伸手一指。 “哪里?啊,我看到了!” 肖瑶抱着花就打算往里冲,宋一帆没拦住,被保安拦住了。 “姝姝!!!!” 肖瑶隔着保安,向仝姝疯狂挥着手。 仝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怔,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直到看到肖瑶。 肖瑶今天穿着紧身淡紫色蝴蝶连衣裙,一头打理过的长卷发柔亮有光泽,妆容干净精致,一看就是用心化过的。 高中的时候别人称她俩美女与野兽,肖瑶是美女,仝姝自然就是野兽。不过野兽有结实的身体,锋利的爪子,能保护自己,也能为自己的利益跟其他动物厮杀,她喜欢这个外号。 “大美女!” 仝姝推着行李开始一路小跑,终于,肖瑶把花一把塞到她怀里。 “姝姝!!” 三年没见,仝姝和肖瑶抱在一起,宋一帆自然地接过行李推车。 仝姝从包里拿出从苏黎世带回来的瑞士巧克力和两瓶茅台递给肖瑶,“不好意思美女,瑞士手表我目前还买不起,下辈子一定。” 说完,两个人又笑作一团。 三人往停车场走,宋一帆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肖瑶挽着仝姝走在后面。 “姝姝,看什么呐,过马路了!” 肖瑶扯了扯她的衣服,没有反应。 仝姝看看那人,再低头看看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肖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男人,带着黑色鸭舌帽,肩宽腿长。一件长风衣,宽松的水洗牛仔裤和白色廓形衬衫,一双灰色的休闲运动鞋,版型挺阔,质感绝佳,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品牌,随便往那里一站,就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去停车场的人越来越多,肖瑶看了看那人,又转头打量了一眼仝姝,仝舒也穿上了风衣外套,看着高瘦挺拔,一条腿半曲着,身上那股落拓随性的气质也莫名地像。 除了性别不同,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看起来竟有八分相似。她笑着揶揄了一句,“确实是你的类型啊姝姝,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反正不认识,看两眼又不要钱,看到就是赚到。”仝姝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确实帅啊。” 两个人声音不小,似乎传到那个男人的耳朵里。 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仝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然看见那人耳朵上戴着一只和自己耳朵上一模一样的十字架耳钉。 肖瑶在一旁打趣道,“不过你家那位霸总已经是顶配了,咱还是省省吧。” 第四章:”偶遇“ 宋一帆在前面开车,封闭的空间内流淌着轻快的波萨诺瓦,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仝姝和肖瑶两个人坐在后面,肖瑶摆弄着仝姝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 三人是高中同学,仝姝是肖瑶最好的朋友,本来约好了一起去北京上学,可是肖瑶没发挥好,仝姝又考的太好。就这样,仝姝一个人去了北京,宋一帆跟着肖瑶去了上海。 上大学几人也没断了联系,只是后来仝姝出国,肖瑶早早的结婚工作,大家都忙于应付自己的生活,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这三年她们有时候也会打视频,但仝姝的脸比视频里还小一圈。 “怎么比以前更瘦了,卡塔尔这男朋友当的不称职啊。”肖瑶皱紧眉头,“这么大年纪还不会照顾人。” omar是卡塔尔人,大仝姝六岁。 “他挺好的。”仝姝说的是实话,比起大学随便找的那些男人自然是好上几百倍,“只不过......” “啥?” “他不爱怎么回消息。”仝姝这算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 “哎呀,事业型男人,正常。”肖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谁平常还不开个会呢。” 她开会也不少,如果仅仅是这样,肯定不会单独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我的意思是,他有时候八九个小时不回消息,有时候两三天,最久的一次,好像是四天?” 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还是肖瑶先开的口,“你确定,你是她女朋友?” 仝姝不语,调出来两人的聊天记录,把手机递给肖瑶。 肖瑶接过手机,狐疑着细细看了看,心里疑惑更甚,“好像除了不怎么回消息,别的都做得挺到位的......妈呀,真是霸总,这转账。”她以前去过瑞士旅游,知道瑞士法郎和人民币的汇率,看着omar动辄几千瑞的转账,她一下子放心了。 “都说男人钱在哪,爱就在哪,我觉得应该没啥问题。”说得煞有介事,其实她也只谈过这一段恋爱,这些理论都是从网上看的。 两人在车上嘀嘀咕咕,纯属老大教老二,最后得出结论:omar是个很能赚钱的超级大忙人。 “……你和一帆呢,最近怎么样?”仝姝把手机放回包里。 “就那样吧,我当公务员,他接手他爸的公司,一忙一闲,经典组合。”肖瑶笑笑。 “叔叔阿姨还好吗?” “都好,听说你要回来了一直念叨着想见你。我妈记着上学那会儿你爱吃炖鸡,今天俩人商量着要进山买土鸡去。” “我都没有这待遇。”正在开车的宋一帆忍不住插了一句。 仝姝心头一热。 高中三年,她没钱去食堂,肖瑶爸妈都是隔壁大学的教授,家就在省实验旁边的大院里,她经常中午去肖瑶家吃饭。 “我先租个房子,放下行李就去。” “别啊!租房子干嘛?住我家得了。” “我这两个月不用上班,怕某人得红眼病。”仝姝开着玩笑,语气却不容拒绝,她实在没有给小夫妻当电灯泡的癖好。 从机场到市区,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眨眼就过去了。 鲁采是q城米其林上星的鲁菜馆子。 新中式装修风格,入口处有一片枯山水人造景观,整体黑灰调的空间点缀着水晶,风格简约典雅。 肖瑶的细高跟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她挽着仝姝,服务员在旁边引导方向,宋一帆拎着肖瑶的包走在最后。 服务员打开包间门,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哟!帆哥,肖大美女,才到啊。”一个穿着polo衫牛仔裤的男人迎了上来,明明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油腻。 于昊鹏,班长,不熟。仝姝检索完脑子里的资料库,继续放空。 “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肖瑶大方地跟在坐的所有人打着招呼。 “哟,班长,这么大手笔啊,最近发财了?”宋一帆笑着调侃道。这家饭店是出了名的贵,他请客户吃饭一般都会选这里。 于昊鹏岔开话题,心想他一个公务员哪请的起这么贵的饭店。 嘴上跟宋一帆说着话,却也不忘打量仝姝一眼。这人分明是个漂亮高挑的大美女,跟记忆里那个满头枯草的精神小妹实在是大相径庭,他有些不敢认。 “仝姝,好久不见,听肖瑶说你刚回国。” 在坐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仝姝是省实验当年的传奇人物,初中在县里普通中学,中考除了语文其余全部满分,被破格挖到省实验。然而上了,她高中抽烟,喝酒,打架,一个不落,染了一头黄毛,被年纪主任带到理发店染成黑的,第二天她就剃了个光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那年s省的理科状元。 四人落座。 班长提了三杯酒,仝姝只跟着喝了三杯橙汁。 理科实验班,男多女少。二十四五的年纪,事业不过刚刚起步。酒桌间的话题绕来绕去离不开胖瘦美丑,恋爱婚姻。 仝姝一心埋头吃饭,除了听人吹牛逼找乐子,对旁人的私事那是全然不感兴趣。 在读博前,谁吹牛逼她都得怼两句,可现在就算对方说他会飞,仝姝也就顶多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席间有人来跟她搭话,她只管微笑挑眉,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诌。 “仝姝现在在哪工作?” “坦桑尼亚,援建。” “……” 大家一看省状元混得也不过如此,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 肖瑶在一旁差点没憋住笑。 一会儿又有几个男的陆续凑过来,“仝姝,现在单身么?” 仝姝连眼都不抬,“离婚了,俩孩子跟我。” 一桌子鲁菜浓油赤酱,全都是仝姝爱吃的。她面前的餐盘一个接一个的换,坐在旁边的肖瑶也看傻了眼。 “姐,你在苏……非洲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仝姝顾不上说话,手里拿着两根蟹腿,点点头表示赞同。 边看中餐教学视频边吃干巴吐司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仝姝现在恨不得把自己也放进宽油里涮一遍。 “我去趟洗手间。”仝姝跟肖瑶说完,刚起去 刚走到包厢门口,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拉开。 “借过。” 那人很高,仝姝没有抬头,淡声道。 男人身形顿住,过了几秒,微微侧身。 两人并肩,然后擦肩。 好熟悉的木香,仝姝站在门外,忍不住又轻嗅了两下空气,大脑疯狂搜寻着气味的来源。 得出答案的瞬间,宋一帆惊讶的声音验证了她的记忆。 “万里!?” 现实生活比三流言情小说更狗血。 仝姝的心脏跳得太快,瞬间头晕目眩,有些想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到的洗手间,在马桶上坐着,手止不住的抖。 自己的烟,外套,手机都在座位上放着,行李还在肖瑶家的车上。 没有理由的,她想逃。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面有人敲门。 仝姝慌乱中又摁了一次冲水按钮,这才推门出去。 她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服务员以为她迷路了,主动带她回了包间。 仝姝站在门口深呼吸,第一口气还提在嗓子眼,门开了。 肖瑶看仝姝一直没回来,刚要去找她,一开门就看见仝姝站在面前。 肖瑶愣了一下,从包间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两人站在走廊上,肖瑶今晚喝了些酒,斜倚着墙,脸颊被酒精熏得微红,“姝姝,抱歉,他……我不知道今天会来,你不想见他的话我就送你回去。” 仝姝强撑着笑了一下,想让她安心,“都过去八年了,没事。” 肖瑶这才松了一口气,“嗯呐,想走随时叫我。” 说罢,重新打开包间房门。一半目光打在仝姝身上,另一半在万里身上。 成年人的世界里,互相交换看好戏的眼神,不约而同露出轻蔑的笑,都比话语更直白粗暴。 “看我干嘛。” 仝姝眼神坦荡,一一回视过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跳过了一个人。 仝姝强装镇定的回到座位,葱烧海参味同嚼蜡,她吃不下去,默默把杯子里的橙汁换成啤酒,面不改色地灌了一杯又一杯,只想赶快灌醉自己然后睡一觉,就当今晚做了个梦。 旁边人小声提醒,“仝姝,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仝姝喝得太急,脑袋很快变成一团浆糊。但即便如此,她总觉得对面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视线朦胧间,分明看到那人正在和于昊鹏说话。 黑色的碎发,摇晃的耳坠,小臂上暴起的青筋。不经意看他一眼,慌忙垂眸。 “瑶……” 肖瑶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听见仝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连忙转向她。 “我先走了,抱歉,明天去你家拿行李。”仝姝单手支着头,被酒精润过的声音有些低哑。 “我送你。” 仝姝把她按回座位上。 “你也喝酒了,我打车。” 不再等肖瑶说话,她拿上烟和手机逃也似的走了。 酒劲上来了,她站在电梯口,不受控制的的东倒西歪,电梯按钮在眼前出现重影,乱戳了好几次都没有摁对。 仝姝刚准备去找服务员,电梯按键神奇地自己亮了起来。 感觉到身后有人,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心跳声砸在耳膜上。 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 “晚上不安全,我送你。” 清润干净的嗓音伴着熟悉的木香,像一张大网似的从身后笼了过来。 沉默着进了电梯,沉默着向外走,两人始终有默契地保持着一米安全距离。 万里去倒车,她心里像一块石头压着喘不动气,忍不住抽出根烟。 夜晚的海风微凉,吹掉一截烟灰,也吹得她多了几分清醒。 仝姝摘下耳坠,蹲在地上将烟头摁灭,地砖上留下黑色的印记,她起身,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第五章:好久不见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橙子香氛,出乎意料的好闻,连仝姝这个严重晕车的人也喜欢这个香味。 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去哪?” 他没喝酒,怎么声音也哑哑的。仝姝觉得奇怪,借着黑暗,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稍等,我换个sim卡。”她还没订酒店。 万里打开车内灯。 仝姝眯了一下眼,低头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卡针和电话卡。sim卡太小,她手不稳,尝试了好几次才放进卡槽。 等了一会儿,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一滴汗划过她的侧脸。 发动机启动,空调同时被打开。 车里安静的几乎让人窒息。 手机号三年没用过,估计是销号了。 随便找个酒店吧。让万里等了这么久,仝姝有些尴尬,“附近有汉庭吗?” 北京的酒店贵,她大学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去汉庭开房。 万里缓缓倒车,没有说话。 “你还能开车啊,安全吗。”酒精让她双商下线,探着脑袋往万里那边看去,脸几乎要贴在他的大腿上。 “改装过。” 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不会再追问下去,可偏偏仝姝是真感兴趣。 “怎么改装的?手控吗?奔驰是comand系统吧,硬件怎么适配的?”仝姝头一次见改装车,这摸摸那摸摸,摁了摁方向盘上的手控按钮,看了一圈,最后不忘好心提醒道,“这种改过系统的车子少用自适应巡航。” “好。”男人没有不耐烦,声音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万里打开多媒体,音响里自动播放起百家讲坛。 是纪海连说清二十四臣。仝姝从前在教室写作业的时候常戴着耳机偷听。 “听歌的话连一下蓝牙。” 仝姝想了想,“好。” 路上车少,但万里开的并不快,绿灯还在倒数的时候他就开始降速,不像其他人轰一脚油门直接冲过去。 “在无声之地,我轻声呼唤, 寂静笼罩荒原,回应着空白。 星空下的秘密,藏于心海, eyesclosed,whispersfadeintothenight.” g小调的钢琴主旋律,渐强到渐弱来模拟呼唤和回声,人声在高潮时绝妙的留白,干净不拖沓的混响。 这是won操刀的新歌,《无声之地》,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仝姝小声哼唱着。 “你喜欢这首歌?”正放到副歌部分,万里突然来了一句。 万里和音响里传来的声音太过相似,仝姝愣了一下,点点头,“这个制作人的歌我都喜欢。” “嗯,确实挺好听。”万里声调微微上扬,继续道,“那你喜欢这个制作人?” “喜欢啊。” 仝桌转头,只见驾驶座那人唇角勾着,露出一侧的白牙。 “你笑什么?” “开心。” “你也喜欢他?”仝姝有些惊讶。 万里没有说话。 等到了下一个红灯,他才缓缓道,不,我不喜欢。 仝姝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二人无言。 “孩子没带回来吗?”万里问道。 “孩子?什么孩子?”仝姝满头问号,见万里同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来刚才在酒桌上扯的瞎话。 “大家都愿意胡扯,那我也陪两句。其实我有鼻炎,大夫说这辈子生不了孩子。” 万里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格外好听。“那就听医生的。” 进入主干道,路灯突然多了起来,暖光色的灯光穿过车窗打在两人身上,仝姝转过头看他。 同桌三年,相比于正脸,她更熟悉他的侧脸。 男人的侧脸映着光,黑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前,轮廓冷峻清晰,薄唇,鼻梁直挺,与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分别,一切都完美的在她的审美点上蹦迪。 “万里。” “嗯?”万里忽然忘记了怎么呼吸。 “你挺帅的。”挺暧昧的一句话从仝姝嘴里出来立马变成了很真诚直白的夸奖。 前面一个红灯,男人差点冲过去,猛地点了下刹车。 高一那年,他刚做完截肢手术,轮椅太大,只能和坐在最后一排的仝姝做同桌,那天仝姝盯着他看了一节课,下课前一脸郑重地对他说,“万里,你挺帅的。” “谢谢......”正好停在一座天桥下面,阴影遮住了他有些发烫的脸。 车子驶入环海路,两个人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聊着天,只是关于感情的话题,彼此都默契的只字不提。 仝姝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万里面前她的倾诉欲格外旺盛。 小到苏黎世麦当劳的薯条不好吃,大到实验室的种种黑幕,她好像绑定了某种聊天系统,一停下来就会被电击。 说到现状,仝姝叹了口气,“我现在挺想去工厂打螺丝的。螺丝就在那,拧上一个算一个,不会几个月组装不起来一个件,也不会打好的螺丝突然歪了。如果以幸福与否作为生活质量的衡量尺度,做科研还真的比不上打螺丝” “都怪你,我原本高中毕业,不对,估计高一就被劝退了。那样我就能直接去打螺丝,这下好了,多走了十年弯路。”仝姝自嘲道。 “可是这十年你看了冰岛的极光,迁徙的角马,阿尔卑斯的雪山,卡布里的蓝洞,这怎么能叫弯路呢。”万里看了眼窝在座椅里的仝姝,笑着说道。 “尝试去触碰人类认知的边界,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 车子停在停车场入口,保安看见车牌一下子打起精神,从小亭子跑了出来,还给前台去了个电话。仝姝不知道这是哪里,打开车窗向外看,外面只有一栋很高的多边形建筑。 几年不见,汉庭已经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仝姝心里暗暗惊叹。 万里停好车,车内漆黑,仝姝知道,是道别的时候了。 她习惯性的张开手臂,出于礼貌想和他拥抱一下。万里这几年也在美国,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谢你送我,路上小心。”虽然一路闲聊,但很神奇的是,她已经有些释然。终究是过去的事,那就留在过去好了。 手臂在虚空中静置了几秒,见万里坐在那没有反应,仝姝有些尴尬。 “那我走了哈,拜拜。” 一只手去拉车门,另一只手落到一半,忽然,手腕被猛地扣在座椅靠背上,下一秒,她便被男人紧紧的拥在怀里,不能呼吸。 第六章:体面【微h】 他微弓着背,身子滚烫,隔着衣服都烫的仝姝心尖打颤。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手臂竟然这么有力,肩膀好像也比以前变得更结实了,胸也是,硬硬的,压得她喘不上气。 男人的拥抱很有分寸,紧紧抱了一瞬便松开了手,没有其他的肢体接触,只有额头轻抵在她的肩上。 记忆里的丝丝缕缕的木质香味织成一张大网,将仝姝密不透风地包裹,眼眶发烫。 “万里,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木头味?你家也是开木匠店的?” 仝姝躲在竖起的课本后面,转头看着万里,偷偷问道。 那时他们刚成为同桌两周,委实算不上熟。 14岁的她,也不知道木香安神,万里每天幻肢痛得厉害。 一颗粉笔头精准的砸在仝姝的头顶,全班哄堂大笑。 仝姝的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 万里看了她一眼,举起手。 学生们纷纷转头看向最后一排,讲台下逐渐沸腾,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老师,刚才您的问题我没听清楚,她帮我复述了一遍。” 他的声线冷清,讲起话来不疾不徐,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老师假装咳嗽两声,点点头,继续讲课。 她呆呆地看着万里,万里则看着黑板认真听讲,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值深秋,窗外的老树枝叶凋零,夕阳就那么直直的从窗户照进来,给这个身上一股旧木头味的少年也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整个青春的全部回忆早就像胶水一样将他们粘连在一起,撕裂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八年后又重新隐隐作痛。 她偏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停车场两边的路灯在她眼里渐渐失了焦。 千言万语终究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别这样。” 良久,她低声道。 她早就过了爱恨都疯狂的年纪,成年人之间,总要彼此留几分体面。 两人坐在各自的座椅上,衣服还残留着彼此的体温。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陈年旧事我不想再提,相识一场,好聚好散吧。” 她再一次道。 男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好。”心脏绞痛,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身子压得更低了些。 “对不起,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粗粝的声音落到仝姝的耳朵里,像沙子细细密密地碾过她的心口,刚才那番说辞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刻她喉头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伸手拉开车门。 万里本能的想伸手拉住她,却又硬生生缩了回去。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仝姝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此刻又停下动作,背对着他。 “他对你好吗?” 这里应该离海很近吧。 不知何时,仝姝眼前早就模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到一阵又一阵海浪空旷的回响。 “挺好的。”几个字轻轻的落在空气里,风一吹就散了。 “那就好。” 海风潮湿,连他的声音也沾上水汽。 / 车门关上,几秒后,驾驶座的车门猛地被拉开。 女人抬膝顶住座椅,虎口卡住男人的下巴,他被迫抬头。 一个吻落了下来。 吻还是嘶咬,他也分不清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下唇要被牙尖磨穿了,口腔里弥漫开浓烈的血腥气。 八年,爱被泪水一遍遍打湿,早就生了锈。 她俯身推他的肩,跨坐上来,伸手关上车门。 手掌抚上男人湿润的侧脸,勾着他的舌尖,声音含糊。 “单身?” 她轻笑一声,接着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是,不然你不会送我回来。” “做吗?” 温凉指尖握住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腕,一寸寸向下移动,顶开十指,慢慢紧扣。 大掌被一只手带着从衣服下摆钻上来,停留在温热柔软的起伏。 灰色紧身的工字背心印出清晰的指节形状。 仝姝来回摸着牛仔裤下面已经坚硬的物体,换了个话题。 “真是好久没见了,万里。这八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的五指被一股力道压着,逐渐陷入掌下的乳肉里。 “我都没想到你还活着,那年你突然消失,我还以为是你回家被车撞死了呢。” 这句话依旧是笑着说的。 寂静良久,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把我当什么。” 有温热的液体忽然滴落在她的掌心,顺着手腕一路向下,麻麻痒痒。 不是错觉。 “还能是什么。”她挑眉笑了笑,似乎男人提了个蠢问题,“酒后乱性。”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向下摸索着,拉开男人裤子拉链,早已充血膨胀性器忽然被释放,弹到她的手背上,发出两下清脆声响。 仝姝向上挺了挺身子,给他留足了空间,垂眸看他。 “万里,你有三秒钟的时间拒绝。” 八年前,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她跪在真皮琴凳上,天蓝色的校服裤子堆在膝弯处,手撑着漆黑的施坦威钢琴,腰塌成了一个大写的c,那只弹奏完曲子的手指接着又去搅她的肉穴,被淋了个湿透。 “以什么身份。” 男人声音很低,陈述句的语气,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答案。 “炮友?” 她的手扶住顶端,猛地沉腰坐了下去,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或者更准确的说,小三。” 话语伴着一声呻吟溢出。 第七章:小三【h】 硕大的顶端猛地插入最深处,下面忽然被塞得太满,入口还残留着丝丝拉拉的灼烧感。 她没忍住,暗暗深吸两口气,身子抬起来一些。 她曾见过他那活儿,很多年前,在青春期的末章。 他坐在轮椅上,下身裸露,只搭着一张浅蓝色的羊绒薄毯。她从后面圈住他,心脏狂跳着,手指挑开毯子向下探去。茎身粗硬,一只手堪堪握住,青色的血管缠绕盘虬,狰狞丑陋,与他一贯冷清素净的外表极不相符。 身下的人并不动作,但肉壁相贴,她清楚地感受到沸腾的血液一股一股地跳动,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体内的肉棒每动一次,她便也不受控制地收缩一分,两人身体里的毛细血管仿佛伸出了触角,严丝合缝地生长纠缠在了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手紧扣着他的肩,她开始小幅度地上下起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男人顶端的沟壑被带动着不断剐蹭肉壁。 像是要把她最敏感,最娇嫩的神经都一层层剥脱下来。 车内安静,无限放大着两道粗重的喘息,伴着体液交融的淫靡声响,没有规律的此起彼伏。 她又一次坐下去,这次却忽然停了动作,挺着腰往男人身前动了动,直到将肉棒的根部完全含住。 宫口被硬生生顶开,酸胀感从小腹直窜上后脑勺,在头顶炸开了花。 她侧着头,湿热的舌尖舔舐着男人同样湿润的眼角。 液体源源不断,她勾紧他的脖颈,尽数接纳。 这才是她想要的。 那些深夜里哭到颤抖时,心脏疼痛的酸楚,她要原封不动的全部奉还。 “别闹了。” 他面颊烫得仿佛起火,把头偏到另一侧,用气音低喝道。 “谁闹了?” 她追过去,亲亲他眼睑下方湿润的皮肤,语气轻松,倒像寻常情侣的亲昵。 “嗯......” 太紧了,男人憋得痛苦,肉穴里的分身被褶皱一层层裹住,稍微一动便被吸得更紧了几分,他额头瞬间又蒙上层汗。 黑暗里,他重新用牙齿碾磨起自己下唇的伤口,拼尽全力绷紧脑子里最后一根弦。 她抵上肚子里那根火热坚硬的棒子,用力缓慢地扭动着腰肢。 “我他妈可不信什么偶遇,万里,知道我有男朋友你还犯贱来招我。” “怎么样,当小三的滋味如何?” 肉壁粗糙的敏感处也跟着被碾磨了一造,她爽得头皮发麻,身子禁不住软下来,双手攀住他的肩。 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枕在他的胸前,墨发垂到腰际,遮住了一片春光,只有下体紧密结合,液体顺着茎身滴落在皮质座椅上。 看起来乖顺极了。 她笑了笑,又低声说道。 “上学那会儿,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恨你爸找的小三。” 只是看起来乖顺。 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像削尖了的木棍,直往他肺管子上戳。 他咬紧了后牙,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会怀孕的,你不知道么。” 她没说话,忽然一口咬在男人喉结下方三厘米,带了十成十的力道。 身下传来一阵凶猛的战栗。 她真想一口咬死他,却忘了这是曾经她最喜欢亲吻他的部位。 “所以呢?怀了你的孩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毫不留情地啃啮着他的颈肉,弓起身子,反手顺着凸起的脊梁骨摸到背后,双指一挑,一根内衣肩带滑落,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臂上,上下又动了几个来回,内衣滑落到肚子上。 硬挺充血的乳尖透过男人的指缝,浑圆饱满的胸在灰色面料弹性面料上撑起两个明显又突兀的弧度。 “我不稀罕你的孩子,拿钱来换就好,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木棍上还砸满了钩子,往他心口一搅合,几下就变成了一滩烂肉。 脖颈像被子弹穿了孔,男人痛得挺身,头向后仰。 “我欠你的。” 他视线凝在漆黑的车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尾早就晕开一团红晕。大掌放在她的后脑,颤抖着轻抚。 “我都认。” 第八章:辛苦你【高h】 话落,斜放在中控旁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传来震动声。 仝姝拧过身子,伸手去够。 捏着手机屏放在胸前,右边的乳肉被压得微微变形,只有乳头被男人指尖掐着,搓扁揉圆。 “一帆。” 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埋下头,清冷的声线经过口腔,糊上了一层暧昧的水声。 “接。” 她右滑,电话里传来肖瑶有些焦急的声音。 “喂?万里,你把姝姝送到酒店了吗?她一直没回消息。” 仝姝愣了一下,五指插入男人的黑发,攥住,向后扯着用力,让他停下。 “瑶,是我。” 她的声音原本就偏低,酒精混着情欲打磨了一遍,一开口竟粗糙得有些吓人,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对面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沉默两秒。 “你们现在待在一起吗?那就好那就好,你晚上喝了酒,一直没回消息,我怕出危险。” 肖瑶在体制内工作久了,三两句就把话圆了回来。 “嗯,聊了会儿。” 男人递过来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她很自然地接过,放到嘴边时手才顿了顿,浅浅抿了一口。 “万里在旁边吗?” 仝姝瞥了一眼身下这人。 “算是吧。” 准确地来说,负距离。 穴口忍不住铰了下身体里那根不见疲软的肉龙。 仝姝听出了肖瑶刚才沉默里的欲言又止。 她将身子直起来些,中指往下摁着音量键。乳头刚才还被湿热舌尖包裹,现在一下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像是有细小的针尖在密密扎。 “你说就行,我已经走远了。” 男人垂着眸子,一言不发,拇指沿唇边揩着淌下的涎液。 “嗯,放心......”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仝姝低头看了男人一眼的发顶,食指挑起来一绺,轻轻打着圈。 “早就不喜欢了。” 黑暗里,忽然荡漾开一声低笑。 男人从座椅靠背上离开,微微拱起身,这个姿势显然比刚才顶得更深入,龟头又进去一截,估计是冠状沟卡住了宫口,小腹酸胀到几乎要爆炸。 仝姝手里还拿着电话,眼睛却一下翻了白。 男人不顾她抖得愈发厉害的身体,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断俯身,手指摸到二人下体的交合处。 穴口受了刺激,一收一缩,不停吞吐着性器的根部。 长指打圈按压着被入口处薄薄一层的皮肤,接着硬挤进去抠挖,搅动起响亮的水声。 “不喜欢?” 他音量如常,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将手抬到女人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分开,拉出长长一条银丝。 四个钢琴琴键的跨度。 她身子早软得没了力气,极致深入的捣弄让她几度濒临快感的临界值,大脑像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机,满屏黑白雪花。 男人的大掌扣住她的后颈不断下压,低哑的声音落在手机听筒旁。 “这就是你说的不喜欢。” 年少时相爱,总是早早的就把一颗心亮给对方看,那时也不懂得如何掩饰底牌,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却早就渗进了骨子里。 就像现在,他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她的嘴硬,知道她如果对他没有兴趣,早就一走了之。 仝姝匆匆摁下了屏幕上的挂断键,大口喘着粗气。 电话挂断的瞬间,男人双手拖起她的臀,开始了真正的进攻。 她感觉自己要被撞飞到天上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嘴大张着,嗓子里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一会儿空虚,一会儿饱胀,她胡乱地上下颠簸,全身滚烫的血液都要被摇匀了。 指甲死死嵌进男人的后背,高潮来得猝不及防。 龟头被一股暖流当头浇下,精关大开,他想将肉棒抽出,女人却沉了腰,臀部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炙热的浓精尽数喷洒在子宫的最深处。 “还没射完?” 她彻底瘫在他身上,话里已经带了沉沉的倦意。 男人射了很久,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纾解过欲望。说话间,又一股热流钻了进来。 腹部热乎乎的,像灌满了热水。手不自觉地抚上去,没想到线条清晰的小腹竟微微隆起。 “真夸张。” “想不到大少爷竟然还缺女人。怎么,我不喜欢你,就没人喜欢你了吗。” 仝姝整张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身下塞着的肉棒没有软下去的迹象,白浆从穴口汩汩溢出,滴在黑色皮椅上分外刺目。 比精液更滚烫的液体忽然滴落在她的耳廓。 他用脸贴了贴她的头顶,手指揉捻着她的发尾,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我很想你。” 她没回答,只是手撑住他的前胸慢慢直起身子,抬眼看他。 与视线的碰撞相比,赤身裸体竟显得更含蓄些。 眸子里的水雾像穿了线,你一针,我一针,二人隔着一层薄纱对望,正面反面绣上去的爱和恨都看得分明。 她忽然笑笑,“别,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你骗的了。” 说着,伸手从副驾驶抽了三张纸巾垫着,另一只手缓缓将男人的性器拔出来,粘稠的浊液有些分量,两秒后,纸巾全部湿透。 她草草收拾好就下了车,右手手腕却始终被男人紧扣着,他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这一点她刚才就领会过了,现在也不再妄图挣开。 万里不说话,就斜靠在椅背上,裤子褪到膝盖下方,右腿小腿的假肢露出来一部分,整个人像一团被揉皱后缓慢散开的卫生纸,纸屑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衣服下摆,腿间,椅子上,爱液的白痕四处都是。 仝姝习惯事后来一根,这次也不例外,猩红的火点被她叼在嘴里。 手腕被攥得生疼,男人依旧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仝姝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她不愿给。 她笑了笑,把包扔在地上,弯腰拿出钱包,取了两张100瑞法的纸币往车内一甩,正好甩在他脸上。 纸币很新,打在空气上都带着响,像两记耳光抽碎他最后的骄傲。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浓重的白雾从口中溢出。 “今天辛苦你,不用找了。” 第九章:镜子【微h】 仝姝食指中指夹着房卡刷开门锁,拇指指甲沿着铝箔纸滑了一道圆弧,扣开一片短效避孕药, “滴”一声,她侧身将房门顶开,药片已经塞进嘴里。 从客厅的minibar拿出一瓶矿泉水,对着嘴猛灌了两口,她喝得太急,刚放下水瓶就打了个嗝,隐约能听到回音。 这是一间位于75层的行政套房,目测100多平的面积,仝姝一个人住显得有些空旷。进门就是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橘色路灯勾勒的海岸线曲折绵长。 药有些苦,仝姝收回目光,咂了咂舌尖。 短效是苏黎世的gp给她开的,工作压力大加上情绪影响导致月经不规律,已经吃了有一阵。 水刚落到胃里,忽然,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甬道奔涌溢出,像失禁,顺着大腿内侧继续流淌。 这种粘腻不堪的感觉她熟悉又厌恶,从头顶扯下背心,三两下就把自己扒了个干净。 仝姝把衣服团起来在沙发上,恰好经过全身镜,淡淡扫了一眼。 镜子里的女人长发落在胸前,发丝细密,如同黑雾,朦胧地遮住奶子上红到发紫的吻痕,一,二……她数了数,从锁骨到乳尖大致有七八处,从花心泄出来的白色精液已经流到了膝盖。 她静静地看,内心没什么波澜。 从酒店停车场走过来只需要几分钟,她又想起刚才离开的时候,男人的声音顺着海风飘到耳边。 “怀孕了告诉我,你要生的话我养,按照你说的,多少钱你说个数。” 怀孕? 她拿了条浴巾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对着细密的水柱冷笑一声。 以她的能力,就算在苏黎世留不下,回国找个糊口的工作完全不是问题,在t大读本科的时候,随便接点企业的私活也能过得很滋润。 她怎么可能蠢到那个地步,拿自己的事业和人生当筹码去赌男人随口的一句话。 偏烫的热水当头浇下,浴室雾气升腾,一寸寸解冻着紧绷的筋骨,身体后返劲儿似的开始疲乏,小腹不时传来强烈的酸胀感。 逼穴形成了肌肉记忆,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进行有规律的收缩,仿佛男人的肉根还牢牢插在里面一样。 十分钟以后,她擦干身子。腰带随意打了个结,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酒店的装修简约贵气,洗手间是灰白大理石为基调的欧式风格。仝姝光脚站在洗手池前,瓷砖漫上来丝丝凉意,宽大的化妆镜起了层稀薄的雾气。仝姝拢了拢滴水的长发,向前探着身子,用手背蹭干净正中央的一小块区域。 镜子里面的人比她矮半头,眼神漆黑空洞。 周遭灯光昏暗,背景是脏腻泛黄的白色瓷砖,生了锈的红色剪刀正卡在长发的齐耳处,头发太厚,女孩剪得手抖。 胳膊一用力,腿心淌下一道白浊。 继父李士强对着马桶抖了抖软成一坨皮的鸡巴,提上裤子,推门离开。 十二岁那年,仝海波赌博又出轨,追债的找上门来,母亲陈丽萍带着她改嫁。对方是县供水局的科员,平头方脸的普通人,但比在村里替人打棺材的仝海波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每逢陈丽萍在医院值夜班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爬上她的床。 中午,仝姝刚给李诚换完尿布,客厅的座机响了。 不是熟悉的号码,仝姝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 “喂?” 电话是母亲陈丽萍用卫生所的座机打来的。说刚收到了省实验的录取通知,九月一号去报道,住宿还可以申请贫困补贴。 “嗯。” 这是仝姝拼了半条命学出来的结果,倒不觉得有什么的意外。 陈丽萍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兴奋。 省实验是s省最好的高中,骨外科陈主任家的儿子也在那上学。女儿被破格录取,当然离不开她作为母亲的成功教育。 工作十几年,她拼不过事业,拼不过关系,拼不过老公,可老天爷开眼,这次终于让她扬眉吐气了一回。也能在下班路上推着自行车,成为话题的焦点,享受着同事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恭维。 还有另一个原因。李士强的房子是早几年单位分的,五十平的两室一厅,仝姝搬走了,她就能和李士强分开睡。 男人欲望大,要么就是和儿子一左一右吸她的奶,要么就是当着儿子的面,边吸她的奶水边肏干她。 “儿子,看妈妈骚逼。” 男人把她翻过身,正对婴儿床侧躺,大腿被完全分开开,肉棒飞速进出,打出浓密的白沫,交合处泥泞不堪,一览无遗的暴露在小孩眼前。 虽然小孩不懂事,但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实在羞耻。 陈丽萍又问了几句李诚,问仝姝给他做的什么吃的,尿布得用冷水洗,热水贵…… 仝姝沉默地听着,陈丽萍说到一半,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座机又响了几次,她没再管,只是在卧室睡觉的李诚被吵醒,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家里大人不在,仝姝也没去哄李诚,她把卧室门重重关上,刺耳的哭声顿时小了一半。 临走前从鞋柜抽屉里拿了钥匙,拧开门锁。 这两天刚找了个网吧前台的活,试工那天老板看她机灵,留她做两个月。 九月,她拿着两千块钱工资逃离了那栋吃人的房子,坐上了去省实验的大巴。 在举目荒凉的十四岁,她遇见了万里。 ———- 继父没多少戏份且会写死,大家放心 第十章:见面 2014年10月8号,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二天。 仝姝顶着一张火辣辣的右脸往教学楼走。 昨天晚自习课间,仝姝听见前排两个男生讨论班里谁的奶子大,说英语课代表穿的是粉色挂脖内衣,肯定私下里骚得一批。 “说实话啊,我觉得肖瑶的最大,看着得有d,波涛汹涌啊。” 痘痘男抻着脖子往第一排肖瑶坐的位置望了一眼,接着龟缩起来,躲在摞成墙的练习册后面,跟旁边的毛寸男说道。 为了表现得更直白些,还用手在胸前掂了两下。 “估计揉揉更大。”毛寸男笑着接了一句。 仝姝在后排听着恶心,掏了掏耳朵,弹在痘痘男的校服上。 “你可以回家揉你妈的。” 课间难得安静,仝姝嗓门也不小,一句话就引来的全班人的目光。 “我操你妈,你他妈傻逼吧。”靠窗坐在里侧的痘痘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成片发炎的痘痘甚至红到有些发紫,“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课本就往仝姝头上招呼。 仝姝侧身躲了过去,她也不是吃素的主,双手举起椅子就往下砸,把对方连人带桌子掀翻在地。 毛寸男带着班主任从办公室赶来的时候,痘痘男已经被仝姝用椅子死死地压在地上,身下是一地散乱的课本,嘴里“疼”“疼”叫唤个不停。 今早八点,陈丽萍如约而至。 仝姝挨了亲妈两巴掌才把她送出校门,回教学楼的时候第二节课还没结束。她就蹲在楼梯口的角落里等着,打了下课铃后往教室的方向走。 “哐啷”一声,教室后门被一脚踹开。 班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去跑操,教室的最后一排,她的座位旁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听到这声巨响,自然也看见了她。 仝姝昨晚去台球厅上班,一整夜没合眼,全凭一口气吊着,现在困劲儿上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座位旁边。 “你好,我叫万里。” 男生看着她,出于礼貌,主动自我介绍。 仝姝点点头,没看他,一把拉开椅子,埋头就开始睡。 仝姝睡了整整两节课,直到中午放学才醒。 放学铃比下课铃响得久一些,仝姝被吵醒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她习惯枕着胳膊睡,小臂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 她呆坐着,渐渐回过神来,张望了一圈空荡荡的教室,又抬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挂钟,这才意识到已经放学了。 视线收回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旁边多了个陌生人。 她猛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桌椅被带得哐啷啷一阵响。 “你谁啊?”她站在过道上,一边揉捏着胳膊,一边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生,眉头蹙起。 万里正在用手机打字,是最新款的白色iphone4s。 闻声只掀掀眼皮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继续低头打字。 他哥万钧今早来办理的入学手续,这会儿问他在学校还适应么。 万里咬了咬牙,为了不让他哥担心,把编辑好的消息全删了,只回了一句。 【还行。】 说实话,男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挺文气,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她便又坐了回去。 刚睡醒的时候,人的骨头还软着。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单手托着腮看他,换了个友好些的语气问道。 “我叫仝姝,你是新来的?你叫啥?” 几分钟过去了,始终没等到答复。 比起动手打架,这种刻意的无视更让她不舒服,显然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有些火了,不耐烦地吆喝起来,“你他妈哑巴啊,问你也不说话。” 万里这才把手机收好,转头看向她,眼神淡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副鬼样子落在仝姝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是省实验出了名的“毒瘤”,抽烟,喝酒,逃课去网吧都是小事,她在校外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架势,人看着瘦,但是力气大,出手又狠。学校里没人愿意跟她说话,生怕沾上一点腥。 万里这样的,她也是头一个遇到。 可村里有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仝姝心里也有些打鼓,又怕丢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是她一把攥住万里的校服领子,蓝色领口被扯得变形。 “松开。”万里面无波澜,眸子深了深,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冷冽。 “我要是不呢?”仝姝手上再一用劲,万里整个人被拽着往前移动了一下。 两个人离得很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鼻腔呼出的热气。 她又拽了拽,发现有点不对劲,视线往下扫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年正坐在轮椅上。 “原来是个瘸子。”仝姝忽然松开手,眉眼也轻快了些,一副懒得跟他计较的样子。 万里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了,薄唇抿得没了血色。 “你叫什么名字?” 她拖着椅子主动往万里跟前凑了凑,语气缓和了不少。 仝姝从小在村里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仝海波是独生子,老两口就她一个孙女,对她自然是好。她奶奶也是常年坐轮椅。褥疮,肌肉萎缩,关节疼,整宿疼得睡不着,在她小学毕业那年得癌症死了,后来就再没人对她好过。 万里扭过头看着窗外,丝毫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仝姝也不着急,后腰往椅背上一靠,索性翘起二郎腿在他跟前坐着,一副“看咱俩谁能耗过谁”的架势。 他最终还是没犟过仝姝,从小到大学到的良好教养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应付无赖。 十分钟后。 “万里。” 两个字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三峡千山暗,终南万里春。是这个万里吧。” “巫峡.....” 万里忍不住纠正。 仝姝夸张又敷衍地点了点头,本就成了一坨鸡窝的黄毛经过这么一甩显得更凌乱了些,估计也没听进去他说什么。 “咱俩换换,以后你坐外面,这样进出方便。”仝姝开始收拾起自己的桌子。 “嗯。” 他刚做完截肢手术,恢复期还不方便穿戴假肢,目前只能坐轮椅。 听班主任说这个他这个同桌的入学成绩是全年级最高的...... 女生一头短发,发根处长出一截黑色,其余的地方黄得晃眼。 发尾边缘处参差不齐,看样子是自己剪的。 个子高,脸却很小,窄窄的一张。五官锋利深邃,眼下有淡淡的雀斑,看着不像汉族人。刚睡醒,眼皮有些肿,侧脸还印着两道鲜红的压痕。 班主任估计也心虚,只说句她入学成绩高,其他的一个字没提,承诺等过几个月可以不用坐轮椅了再给他换位置。 不过他倒挺喜欢这样的人,外强中干,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相处不用费心思。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探寻的目光,仝姝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随口问了一句。 “你的口音听着不像本地的。” “以前在南方上学。” 仝姝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点点头。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q市,提到南方她就自动联想起网络图片里见过的江南水乡。黑瓦白墙,冷冷清清,倒是像他这副样子。 换好位置,万里的手已经放在了两个轮子上 仝姝两节课在外面挡着,他连个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可以让一下吗,我想出去。” 仝姝侧身让开。 万里刚做完手术不久,轮椅用得还不熟练,用力推了半天才刚刚到教室门口。 “你要去哪?”仝姝从后面追上来,轮椅靠背的把手已经被她握在手里。 “你放开我!”万里一张俊脸早就憋得通红,这下是真的急了,回头大声道。 仝姝忽然明白过来。 “去厕所?” 还没等万里回答,她猛地一用劲,推着万里在走廊上跑起来,风刮在仝姝的脸上,她跑一会儿就欢呼一下。 跑到走廊尽头的拐弯处猛地来了一个漂移,稳稳地停在了厕所门口。 “完美!”仝姝对自己的“停车”技术很满意,拍了拍轮椅,“到了,去吧。” 厕所门口有三级台阶,不高不矮,却正好让轮椅上不去。 万里坐在轮椅上缓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手从侧面摸索出来一个可以伸缩的肘拐,支在地上,打算起身。 “哎哎哎,这刚打扫完,地上全是水,你用拐杖保准摔倒。” 仝姝说着,把万里的拐杖拿过来夹在自己腋下。 “以后换个腋拐吧,夹胳肢窝下面那种,那种安全。” 那时候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高,仝姝抬起万里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的肩上,就像她以前扶奶奶上厕所一样。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极其自然,万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拒绝。 “蹦,慢点蹦。” 大课间学生都去跑操了,厕所没人。 万里忽然站在门口不动了,半低着头,黑色碎发垂在额前,俊脸微红。 “你出去吧,谢谢。” 仝姝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她忘了,是男厕所。 耳根一热,忙把拐杖塞进他手里。 “我……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 后来的日子里,谁也没想到,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相处起来竟然意外地和谐。 晚自习,一页练习册的纸张被他掀起来,夹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仝姝突然鲤鱼打挺一样坐直身子,盯着他的手看。 “翻页的声音太大了吗?”他停下动作,问道。 “嗯。” “抱歉。” 仝姝没说话,只是换了个方向趴下去,继续睡。 她上课依旧睡觉,下课十分钟前会准时睁眼,问问万里要不要去厕所。 最开心的当属各科任课老师,既解决了万里的问题,还能少看见仝姝几分钟。 万里除了去洗手间,通常不离开座位,接水拿作业都是仝姝代劳。 长相好看的人在学校里很容易出名,万里也不例外。课间,教室后门边总是挤满了其他班的人,老师来了才轰一下散开。 倒不是对残疾人有多么好奇,十个人有十一个都是冲着他的那张脸来的。 直鼻,薄唇,轮廓立体,一双眼睛长而深邃,双眼皮精致细窄,随着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眼睑下有一颗极小的痣。 是很漂亮的长相。 班里来找万里搭话的人也很多,她无聊的时候会趴在桌子上装睡,偷听他们讲话。 万里在初三那年从上海的国际学校转学到省实验的初中部。即使是在不缺各路二代的省实验,他在初中时也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长得帅,成绩好,家境好,弹得一手好钢琴,围棋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在校篮球队当控球后卫。 听肖瑶说他爸好像还是个当官的,省里的官,具体是什么职位她倒不记得。 他身上的光环越多,缺失这半条腿也变得愈发令人惋惜起来。 仝姝却有些阴暗地觉得这样才好,才显得真实,不至于完美到炫目虚幻,让人看一眼便觉得烦躁。 她后来才知道,他在瑞士出生,地理课本上的照片很多都是他早就亲眼见过的风景。 在她无法想象亚热带常绿硬叶林的叶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时,万里伸出手掌对她说。 “就是这么大的冬青叶子,叶片肥厚,指甲敲上去有坚硬的响声。” 一片叶子足以挡住燃烧的夕阳,让他在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静静地看完一曲弗朗明戈,再将硬币投进演出者的帽子里,震荡出清脆的声响。 既是同桌,上课前,下课后偶尔也会聊两句。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但她会问很多问题,他知道的便也会回答。 但她从不过问他的私事,不是很少,而是从来不。 自从少了半条腿以来,他已经有些疲于被观察。礼貌只是社交的面具。身体健全时,他对旁人并不关注,甚至见过很多次面的人的名字都懒得去记。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早就知道,漠视是中心者独属的权力。于是他也接受得心安理得。可现在却像是报复般,要执拗地用同样的眼光观察回去。 他试图观察到她眼底阿谀又轻蔑的弧光,礼貌的微笑里藏着的不屑。 可他失望了。这种失望却令他有些惊喜。 她从来不问他的腿怎么了,为什么回q市上学,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只是问挪威的鲨鱼肉好不好吃,极光是什么样的,座头鲸跃出海面时会不会溅起很大的浪花。 对别人隐私有边界感的人,对自己的隐私恐怕早就筑起了一道长城。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仝姝聊天时很少提起自己的经历,万里除了知道她是哪儿的人,多大,叫什么名字,其余的一无所知。 没有装作不在意的卖弄和炫耀,也没有刻意丑化博取关注,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像对话机器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想回答的时候就直接拒绝。 话语是带着情感的,而情感又有着不一样的颜色。 这样看来,仝姝前十四年的人生是一团透明的空气,却恰到好处的让他在密不透风的怜悯和遗憾中得以喘息。 仝姝当然不知道万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是很在乎。 她只把万里当成一扇四方形的天窗,窗外有瀑布,雪山,黑脸小羊。 总之不是黑漆漆的漏雨的屋顶。 而他残缺的那条腿,成了她自信的隐秘来源,也成了自卑唯一可以逃离的出口。 在她为数不多醒着的时间里,万里成了她的好伙伴,当然,只有仝姝自己这么觉得。 学校在非放学时间不允许学生随便出校门,仝姝从前都是钻小树林的狗洞,翻后门的铁丝网,谁能想到从天而降一张万能通行卡。 校门口,每天傍晚总能看到一个黄头发的少女,神情严肃地对门卫大爷沉声道,“师傅,开一下门,我带他去医院,再耽误要出大事。”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轮椅后面的扶手,显得十分着急。 轮椅上的少年面无表情,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脸皮薄的遇上不要脸的,他哪有反抗的权利。 门卫也知道省实验的新生里有个残疾人,估计就是眼前这位。仝姝说完,他连忙开了门。 走出去大约一百米,万里被仝姝稳稳地停路口拐角处,一颗梧桐树下。 北方一入秋,气温便下降得很快,两周前还绿的像是绿色火焰般的叶子转眼就变成耀眼的金黄。 有风掠过高处,树冠摩擦起一阵莎莎声,抖落下来几片比脸还大的树叶,轻点一下万里的头顶,再顺着身体掉进怀里。 她的指尖夹着刚点燃的烟支,弯着腰朝远处一路小跑,身后追着一道极细的白烟。 过了一会儿就跑回来,连蹦带跳,扬起一阵尘土。 “送你了,这个大。” 树叶又在他眼前抖了两下,她小口喘着气,笑着站在他面前,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而更多的时候她会走远两步,背靠着墙根,蹲在地上安静地抽烟。 她很瘦,露在外面的一截脚踝能清晰地看到骨头的形状。 抽烟的时候,身子永远都是一动不动地蜷着,凝固了成一座雕像,也从不在意烟灰会落在校裤上。 她的脸总是被丝丝绕绕的白烟遮挡着,偶尔的,会露出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 冷冽。 幽暗。 寂静。 他不认识她,或者说,他重新认识了她。 她炙热的皮囊里夹着一把冰凉的钢刀。 ----------- 希望有人看,party都没去,4000字写了整整一晚上(悄悄碎了) 第十一章:麻雀 凌晨一点,万里回到家。 衣服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低头看一眼,脸瞬间烫的发涨。 身上裤子上,到处是白色的精斑。 火速换下衣服,手里拿着脏衣服在洗衣机旁站了半天,只把裤子扔了进去。 洗衣机开始工作,他捧起上衣,动作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把整张脸完完全全地埋在领口处,深深嗅了嗅。 衣服上沾着一丝很淡的皂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也是记忆的味道。 她从前总是习惯在上课前几秒钟风风火火地跑回座位,校服宽大,坐下的一瞬间搅动起空气,消毒水的松脂气味便钻进他的鼻腔里。 普通的衣物消毒水,街边随便一家超市都能买到,并不是什么特殊的香气,但在其他人身上闻到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 要是她还在身边就好了。 洗澡的时候眼角碰了热水,又开始有些痒痛。 推着轮椅回到卧室,他掀开被角躺进去,刚准备关灯,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 是david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询问他最近身体状况如何,是否在国内找到了合适的医院进行定期复查。 配着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张中秋团圆的表情包,一并用whatsapp发给万里。 【hopeeverythinggoeswellinchina.】 万里长摁消息,回了一个大拇指竖起的表情。 【heydave.sofarsogood.haveagoodweek.】 david是全美排名第一的医院——梅奥诊所的肿瘤科医生,也是万里在美国时的主治医生。 两个人认识八年,私下里也逐渐成了朋友。去年万里出院,david抱着他激动地哭红了眼眶,还邀请他去自家的私人海滩作客。 回完消息,他没放下手机,而是打开了b站的视频收藏夹。 点进去最上面一个382播放量,0条评论的视频,那是一位科研up主记录自己去维也纳参加顶会svvr2024的vlog。 他熟练地把进度条拉到10:16。 各大顶会每年都会安排bestpaper的作者发表简单的演讲来介绍论文内容,今年也不例外。 熟悉的背影从画面底部的一角出现,一个跨步走上演讲台,站在视频的正中央。 这是今年2月份发布的视频,他早就看了无数遍。 演讲者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穿着一件普通的藏蓝色卫衣,胸前挂着牌子,一只手随意地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她还是很瘦,甚至比三年前从t大毕业的时候更瘦了,那时候她脸上薄薄的一层婴儿肥还未尽数褪去,和朋友拍毕业照时抱在一起,脸也紧贴着,腮边的软肉挤出来明媚的弧度。 现在,站在演讲台上的她正在代表团队介绍论文成果。内容是基于非定常湍流模拟的固定翼无人机翼型优化与跨临界飞行性能提升研究。 英文流利,自信从容。 up主估计认为没人会对这个部分感兴趣,在长达25分钟的视频里,只给这位女士不到20秒的镜头,在10:34时戛然而止,出场时长远低于土豆,啤酒,维也纳炖牛肉和德国肘子。 万里把进度条重新拉回10:16。 10:15开始上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 他半个肚子已经进了教室,却忽然在门口被人叫住,肚子换了个朝向,脸上堆起笑,哈着腰从对方手中接过两张纸。 于是当他拎着一大壶红枣枸杞水站上讲台的时候,正好比上课时间晚了一分钟。 他晃了晃手里的两张a4纸。 “刚收到年级里的通知,今年市里对贫困学生的资助计划已经下来了,和往年一样,每班一个名额,需要申请的同学需要准备一封申请书,下课后去我办公室再领一张申请表,在周五之前把所需的材料全部准备好。” 班主任说完,仝姝罕见地清醒了一整节课,还是语文课。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盯着空白的草稿本发了整节课的呆。 “你说。”刚下课,仝姝就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肘,“这个贫困生申请书应该怎么写啊。” 她转过头来撑着下巴看他,眨了眨眼。 秋天澄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她的眼睛里,素来漆黑的眸子也显出几分琥珀一样的莹润。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但是你如果想申请的话,我觉得那些能够量化的书面材料可能更重要。你可以先找班主任要一份申请资料的清单,再打电话回家问一下,申请书放在最后写,也不至于白费功夫。” 仝姝眼睛一亮,看着他点点头,接着就跑到班主任办公室拿了一张申请表回来。 她低头写字,只露出半张侧脸。 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她的侧脸,脸颊很快就被烘得泛红,清晰可见一层细小的绒毛覆在皮肤上,像带着桃毛的新鲜桃子,掉落在他的心口,又打了个滚,桃毛沾的到处都是,蔓延起一股飘忽的痒意。 写完一部分她就递过来让他检查一下,然后埋头继续。 被她信任的感觉还不错,缩成球的小刺猬偶尔需要露出柔软的肚皮在晴天晒晒太阳。 材料都准备妥当,又是一节语文课,她对着申请书开始发愁。 “成长经历......”她想了想,表情有些纠结,“那是不是写得惨一点比较好。” “是。”他给的答案也很直接。 “这样会不会对别人不大公平?” “七百多个人只给十四个名额,这种分配比例已经跟公平没什么关系了。这只是一个竞争游戏,你需要这笔钱,就得赢,下次申请也会变的更容易。” 她说话简单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话里话外曲折的深意,也没有纠结缠绕的复杂情感。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后来逐渐觉得有点可爱,再后来自己也开始不自觉地模仿起她的说话习惯。 虽然仅限于与她的对话,但是足以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像在水下憋久了的人靠在岸边大口呼吸着氧气,这种感觉实在令他有些上瘾。 如果把仝姝换成另一个人,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 她点点头,又思考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失焦。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看到他身后阳台栏杆上跳跃的麻雀。 “可是要怎么写得惨呢,很多事情我都忘了。”她忽然说。 那不如只写一件印象最深刻的事。” 他脑子里闪过一些答案,比如没有人送她去上学,或者买不起贵价的衣服。 她的眼神落回他的脸上,眉头微蹙,鼻梁上挤出细小的褶皱。 “印象最深的是在小学三年级,我知道了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岁。” “那时候我就在想,人这一辈子怎么会这么长。” 第十二章:房 落地窗外,淡青色的天空泛着凉意,海雾已经漫了上来,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 仝姝动了动眼皮,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才四点啊…… 身体还在倒时差,四点她就已经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像热锅上的煎鱼,正面反面,翻来覆去,索性趴着玩起来手机,下载了一个租房app。 第一个房源:【月租4500,80平米,押一付三】 照片上的房子,深棕色踢脚线,一水儿的木头家具,红黄蓝三色吊灯。是经典的九十年代老房子装修,和她以前的家一样。 格局很宽敞,南北朝向,采光应该也不错。 她打开地图查了一下位置,老城区,地铁口,旁边有个菜市场。 看着没什么问题,她直接给中介发消息,打算看房。 仝姝做决定向来很迅速,价格合适,位置合适,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十分钟选好了房子,剩下的时间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阖的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 她坐电梯下楼,打算把房退了,再去附近吃个包子豆腐脑。 经理一路把她送到门口。 早上的街区已经热闹起来,送孩子上学的,跳广场舞的,上班的,旅游的。 九月的秋老虎,太阳毒辣。 仝姝办好电话卡,随便找了家路边的早餐店,付完款后在从店里拿了个马扎出来,挑了张树荫下的桌子坐。 老板很快就端过来早饭。仝姝眯着眼,一口小笼包,再配一口洒满葱花豆腐脑,过了一会儿,伸手朝着旁边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员招呼道。 “你好,再要一笼包子,肉的。” / “师傅,慢点开,我想吐。”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吓得立刻放慢了速度,默默地关上窗户,给她开了空调。 仝姝坐在车后座,额头冒汗,一脸惨白。 胃里翻江倒海,嘴里一股肉包子味。 昨天也是在老城区,怎么坐万里的车没感觉有这么多上下坡。 车刚停下,仝姝一把拉开门,直接跑到花坛边哇哇吐了起来。 “您是仝女士吧。” 仝姝刚吐完头还晕着,正坐在树荫下的马路牙子上休息。循声回头,看见一位穿白衬衫的中年女性正小跑过来,脖子上挂着工牌,手里还拿着一瓶水。 “我是。” 女人缓了一口气,将水递给她,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您预约的租房中介,叫我小严就行。” “谢谢。” 仝姝用水漱了漱口,嘴里一下子清爽不少。 “这天太热了,咱先歇歇。”女人站在她旁边,帮她挡着打在她头顶的一束阳光。 她看着比仝姝大不少,这声小严仝姝有点叫不出口。 “这是您的名字吗?”仝姝指了指工牌 工牌上的名字是严清韵。 “啊,这个啊,是。”女人有些错愕,没想到仝姝会来这么一句。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您的名字很好听。” 严军闺女,王鹏媳妇儿,乐乐妈妈,女人头一次听到别人夸她的名字好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热天还捂着长袖,严清韵热得满脸通红,鬓角滴汗。 “您喝饮料吗?我去买。” 仝姝看了一眼表,自己已经耽误了十五分钟,说着便要从地上站起来。 严清韵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渴。” “那个......其实我刚才就看见您了,没事,咱不着急。乐乐......就是我女儿也晕车厉害,特别是一到了夏天,啧啧,那丫头说车里的塑料脚垫味她闻着恶心,今天又让她爹去买新的。”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说起女儿,严清韵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抱怨着升学难,一会儿心疼女儿身体。只听了几句,仝姝心里就有些涩涩的,却也没有打断她。 她不好意思再多坐,站起身来,严清韵边说着话,边领她进了小区。 这小区看着有些年头了,一栋栋淡黄色的楼房旧而不破,像是压箱底的缎面旗袍,褪了颜色却仍泛着柔软的光泽。中间的主干道十分整洁,两侧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落满了淡粉色的合欢花,行人来往,步步生香。 “这以前是海军大院的家属楼,别看外面老,这造的可扎实嘞,墙厚,夏天不开空调都凉快。” 严清韵一路给她介绍着。 “前后两个门,北门出去就是菜市场,再往东走就是一号线地铁站。后门离学校近,不到一公里,家里有学生的话接送方便。” “这还是个学区房。”仝姝无意识地接了一句。 “是啊,拐过去就是省实验,高中生家长很多在这租房子。” 仝姝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 “咱是16号楼,2单元,301。”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楼下。 这栋楼一共只有四层,但是层高不低,楼的侧面有一颗老榆树,三层楼那么高,叶子里还藏着一串串嫩绿的榆钱, 严清韵帮她拉开门。 一进楼道,仝姝整个人瞬间凉快的肩都软了,无比舒爽的呼了口气。 房子和展示出来的图片一样,采光比她想象的更好,客厅的窗子外面浮着一团碧绿,正是刚才看到的那颗老榆树。阳光被树叶切割的细碎,一缕一缕洒在地上。穿堂风一过,空气里还能嗅到榆钱清甜的香气。 仝姝很满意。 确认过房子没问题,她三下五除二交钱签了合同。 严清韵做中介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仝姝这么爽快的客人。 仝姝见她又掏出手机看时间,便主动说道,“我这没什么问题了,您去忙。” 女人满脸歉意地反复跟仝姝解释说今天孩子爸不在家,她要接女儿放学。 仝姝笑了笑说没关系。 严清韵走的时候轻轻关上了门,只剩仝姝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她又把每个房间都慢慢逛了一遍,中间屋子的墙皮有些脱落,一开门就会抖落下一层白灰。 她忍不住又用力晃了一下门,盯着阳光下翻飞的白色粉末,有些失神。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距离仝海波和陈忆萍离婚还有半年。 “仝海波,这个家你要是实在不想回来就给我滚!” 男人女人大声地互相咒骂着,餐具被一股脑的摔在地上,发出阵阵巨响。 她飞快的跑下床,锁好房门。 又一阵哗啦啦碗碟破碎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你管过孩子吗?……”陈忆萍歇斯底里,隔着两道门也听得清楚。 “……你管的好!成绩差成那个熊样,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那你管!明天家长会你去开,你觉得丢人我就不觉得丢人了?……” 一句话,就把仝姝的成绩和两人婚姻的不幸联系到一起。 防盗门“咣当”一声被重重甩上。 接着,她房间的门锁被外面的人大力晃动,墙皮被震的掉下一层白色的粉末。 她不敢开门,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盯着那白色灰尘飞离墙面,悬浮在空中,落在地上 打不开女儿的门,那人泄愤似的“咣咣”踹了门两脚,歇斯底里地在门外喊道。 “你到底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跟你爹一样,两个贱货。” “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扫把星。” 第十三章:酒【h】 下了几场雨,又刮了几阵风,q市的气温终于有了点秋天的样子。 仝姝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落肩t恤,下身格子短裤,正坐在客厅新铺好的地毯上拆快递。 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昏暗,她一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已经摸索起来透明胶带的封口,脖子也越垂越低,一缕头发从耳后掉下,轻飘飘的挂在额角。 风夹着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台潲了进来,零星有几滴水珠破碎时溅到了她胳膊上。 她抬头往外窗看,这才发现下雨了。 变天了还有点冷,她抱着胳膊,连忙起身把窗户关上,跑进卧室拿了件外套,回来的时候顺手拍开客厅的灯,屋里登时亮堂不少。 这个临时的家被她布置得和苏黎世那边有八分像。整体浅色的家居,地板上铺了灰色短毛地毯,茶几上放着一个4k投影仪。 客厅原来的硬木头沙发坐着实在受罪,于是她联系房东拉走,自己又从宜家买了一个软乎乎的棕色沙发,坐进去的时候身体能够不断下陷,直到被柔软的皮质完全包裹。 茶几的一角摆着扩香石,是前两天和肖瑶出去喝酒时她送的,馥郁的桂花香倒是很衬窗外摇晃的黄叶。 那晚她们约在了一个cbd新开的rooftop,好久没见面,两个人从高中时的八卦聊到彼此的近况,聊到万里,肖瑶旁敲侧击地问起那天的事。 仝姝也没避着她,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肖瑶听完后没说话,抬手把散落的卷发别到耳后,从旁边座椅的粉色五格戴妃包里拿出电子烟,先吸了一口,奶茶色镜面唇釉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几秒后,饱满润泽的唇瓣动了动。 “大不大。” 带着爆米花香味的三个字,让仝姝脑子一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刚喝进去的酒一下呛进嗓子眼里,咳嗽个不停。 她视线不知道该往哪放,最终还是移动到手里这杯柠檬绿的马天尼,垂眸结巴着道:“还......还行。” “那就行,爽就不亏。”她又吸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隔着袅袅的烟雾笑着看向仝姝,双颊凹下去两个甜美的梨涡,嘱咐了一句,“可别让家里那个知道了。” 跟肖瑶不熟的人估计会被这反差吓到,幸好自己已经和肖瑶认识十几年了。两个人能成为好朋友,肖瑶骨子里自然也不会是文静内秀那一挂的。 “嗯。”仝姝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眉心微拧,接着找服务生要了一杯水。 “谢谢。”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接过冰水。 “瑶,你说,我是不是上年纪了。以前最喜欢的酒,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了。” 她曾经最爱马天尼。入口干净清冽,进到喉咙像刀子一样爽快锋利的下去,然后香气一瞬间爆炸,带着暖流向上翻涌。 “25怎么就上年纪了。口味变了,正常。” 仝姝摇摇头,“好喝是好喝,只不过太好喝了就容易上瘾,一旦开个头就戒不掉了。后劲儿还大,酒醒了头疼的要命,可能自己潜意识里对于这种危险有生理性的抵触。” 说完也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手指随意夹着。 “上学的时候轻松些,就是想图个开心。可现在得挣钱吃饭,养活自己全靠脑子里这点东西,一头疼就容易耽误事。” 仝姝边说边小口啜饮玻璃杯里冰水,喉咙里滑过一阵舒爽的清凉。 20岁她会选马天尼,30岁她会选白开水。 可是25岁呢。 / 快递已经全部拆开,客厅摆了满地的小家具零部件。这活儿专业对口,仝姝拿起图纸大体扫一眼,很快找到各种型号螺丝对应的位置,一口气把所有家具分别组装好,结束后简单冲了个澡。 老房子没有安装通风系统,洗完澡的浴室水雾缭绕。她刚拉开窗户,一阵阴风猛地灌进来,水汽被冲散不少。 毛巾搭在头发上,她往手里倒了点超市买的乳液,身子微微向前倾着,胯骨正好抵在白色陶瓷洗手池上,腰间窜上一股冰冰凉的湿意。 两只手掌心错开,随便揉搓两下就胡乱抹到脸上。 镜子里的人皮肤不算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峰仔细看有两个小孔,是高中打眉钉留下的痕迹。骨架不大,肌肉走向却流畅紧实,能看出扎实的训练痕迹。肩平而直,有白色的手术缝合的疤痕,去年她在法国滑雪的时候摔断了锁骨,那次叫了直升机救援,差点没了命。 正蹂躏着脸蛋的手指并不纤细,指节因为从小就干力气活有些粗大变形。没有了金属表带的遮挡,三条形状有些狰狞的伤疤凸起在手腕内侧,泡过热水后后隐隐发痒。 omar的视频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刚穿好上衣。 她摁下了绿色的接通键,一手擦着头发,走向沙发。 视频有些延迟,男人的眼睛在接通电话的瞬间明显亮了一下。 “heybabe!guesswhereiam.” 她将脸移出手机屏幕,打火机清脆一响。 长呼一口气后,把烟盒随手往茶几一扔,盘腿坐上沙发,一张素净的小脸重新出现屏幕里。 他身后的红色东京塔显眼的占据了半个屏幕的面积。 仝姝挑挑眉,全当没看见,故意逗他,“doha. “babeeon......” 男人一笑起来浅蓝色的眸子更明亮了,脸上还浮着两团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像在海边看了一场暧昧的日落。 “喝酒了?” “今天这边的boss请客,去吃的sushi,喝了点日本酒。” 仝姝前倾身子弹了弹烟灰,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贴在手机屏幕上,她清了两下嗓子,问omar在东京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明天去京都。” 仝姝再看到他时,背景已经换成了酒店房间。 男人倚靠在床头,衬衣板板正正地穿着,blacktie也还没摘,依旧是一副投行高管的正经样,只是眼神实在说不上清白。 两个人在一起三年了,一个对视就知道彼此心里的小九九。 仝姝用食指在空气里转了个圈,示意他把摄像头转过去。 男人裤子早脱干净了,胯间的阳物早已肿胀成黑紫色,一派蓄势待发的劲头。 他一只手握住根部,还有一半露在外面,龟头顶端的小嘴往外吐着一串透明的液体。 omar手机上的画面漆黑了几秒,接着,女人的逼穴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穴口正吸着假鸡巴的顶端,小穴很紧,竟能不借助手将腿间这物件儿牢牢咬住,假阳具的尺寸也十分可观,穴口周围的褶皱被硕大的异物撑得光滑。 继续深入貌似有些艰涩,女人缓了缓,调整了几个姿势,打着旋终于插进去一半。 茎身粗长,密密麻麻的凸点磨得她后腰过电似窜上来一股的麻痒,咬咬牙一下子插到了底。 “呃~~~” 男人快速撸动着直挺挺的肉棍,忘情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靠背里,朝着客厅大开双腿,硬物来回抽插,水声越来越响。 很快就到了高潮,身子轻颤,视线迷失在天花板,手机早就掉在了地上。 声音从下方传来,男人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iloveyoubabe.” 她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眼前出现的另外一张脸原来是幻觉。 第十四章:她 “......听说你家老爷子又想抱孙子了,正忙着给你安排相亲呢。” 等红灯的功夫,谢舒昂单手扶着方向盘,歪头看了万里一眼,语气揶揄。 “这事儿传的够远啊,我前一阵在北京可就听说了。老首长就是老首长,八十多岁了照样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信号灯变绿,给了油,前方黑暗里却突然冲出来一辆电驴,谢舒昂躲闪不及,猛踩一脚刹车。 千万级的跑车百公里加速只用三秒,急刹时两个人都往前狠狠呛了一下。 一辆碳灰色的兰博基尼大牛刹停在马路中央,罕见的无车鸣笛,出租车也只是默默打了个方向远远绕行,路边已经有行人掏出手机拍视频。 电动车后坐那人穿着红棉袄,双手合十,转头朝他做了个道歉的手势。 “操。”谢舒昂盯着扬长而去的黑点,气得咬牙,“昨儿刚提的车。” “该。”万里轻嗤一声。 “行,好哥哥,好歹你算理我了。”车子重新发动,谢舒昂放慢了速度,“我自个儿说了一路,从泉山说到市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职业讲单口相声的。” 谢舒昂小时候学说话的那几年一直待在北京,嘴贫,说话也带点京片子味儿。 他换了首歌,巧了,是副驾那位上个月发表的新歌。 “有劲没劲。”万里掏出手机连上蓝牙,接着把歌切了。 “之前在波士顿追你的也不少啊,你们mit的,berklee的,就没有个心动女嘉宾?” 万里食指敲了敲车窗,声音冷下来,“路边停。” 谢舒昂认怂,举起一只手,“得,不说了。” 其实按照年龄,谢舒昂还比万里大几个月,不过总是有那么一种人,随便往哪一站就是人群的中心,偏偏这个人还格外靠得住,让人心服口服。万里就是这种人。 俩人是初中同桌,高中也都在省实验。万里在实验班,谢舒昂去了省实验国际部,后来又意外地在波士顿买了同一栋公寓的房子,俩人就成了邻居。 一晃也过去十多年了,可这么多年,就从他嘴里听见过一个女生的名字,那位还是当年省实验的“知名人物”。 “那封信,你是不是没给她。”万里用手撑着脸,忽然问。 “啊??”谢舒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把音乐声关小了点,想起来这件事了。 “哦.....是,但真不怪我啊哥。”谢舒昂哭丧起脸,连忙解释,“当时疫情,一下飞机就给哥们拉去隔离了21天,等我放出来的时候听舒宁说你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我就没给。” “后来我从北京回q市,他奶奶的,又给我拉去隔离了14天,好不容易回家了,在家里又给我关了俩月,都给人关的精神错乱了,那时候你也没醒,这事儿我忘给你说了。” “咋了。”谢舒昂看了万里一眼,怕这隔了两年的回旋镖要扎到自己身上。 “没事。”长指无意识摩梭着下唇。 怪不得她那天生气成那样。 “对了,我姐和舒宁下个月从纽约回来,到时候咱们聚聚?” 万里说好。 话到了这儿,谢舒昂打着转向,叹了口气,“原本两个人打算过年才回来,我那个外甥想我姐,天天在家哭,这才提前了两个月。” “我姐夫……我前姐夫现在带孩子也有一手,不让保姆掺合,就自己硬带,去哪都带着,去公司有时候也带着,跟带了个小跟班一样。小孩平常也挺亲他,见了我姐就说他好话,变着法的让我姐多在国内留几天。” 谢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谢舒琦,谢舒昂和谢舒宁是一对龙凤胎。两个人本科都在berklee,谢舒昂毕业后回国玩乐队,谢舒宁先去英国读了个硕士,又回美国读二硕。谢舒琦比两个人大六岁,为了爱情英年早婚,三年前离婚后回了美国,现在在纽约的律所工作。 “你姐经常回来看孩子么。”万里问。 “一年一次吧,也就每年过年这时候,平常忙,在家庭群里都几个月不说一句话。”谢舒昂看了眼导航,“快到了。” 进了老城区,路上的车明显多了起来,万里看着前方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刹车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回来一般待多久?几周?一个月?” 谢舒昂心里犯嘀咕,这哥什么时候对他姐这么好奇了,却依旧回答着,“最久的一次好像是一个月,一般就一两周。” “对于这种工作为先的人,也不能要求太多,愿意回来看看就行,要是逼急了......”谢舒昂咂咂嘴,“按照我姐这性子,估计十年八年都不会回来。” 车子开的平稳,只有一双眸子在不断交错的光影里暗了又暗。 “就停这儿吧,前面车太多,”谢舒昂把安全带一解,不着急,崔子那儿十一点开门。” 车子停在了省实验附近的一个路口,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从跑车里出来。 晚上十点,正好是省实验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穿校服的走读生一股脑地从铁栅栏内侧涌出来,和校门口等待的家长自动配对,人挤人,聚成粘稠的一堆,堵在人行道上。 万里逆着人流走,身型颀长挺拔,面容俊逸,混在一片天蓝色的校服里,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卖炒货的店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十年老店了,店面不大,暗红色的门头印着“六六炒货”四个字,为了照顾省实验的学生,二十年来每晚开到十一点才关门。 机械音女声响起:【支付宝到账35元】 万里拿着买好的糖炒栗子转身出门,掀开透明挂帘的同时,侧面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矮了矮腰,从他张开的手臂下面轻巧钻过。 黑发,黑风衣,薄得像一片黑色的枯叶,被风吹过他身边,在心口蹭出莎莎的声响。 ----- 想要珠珠(づ ̄3 ̄)づ 第十五章:别逼我扇你 “诶?恁不是刚来过吗。” 已经有些老化的玻璃门关不严实,留着一条缝隙,声音便从店里传出来。 老太太坐在收银台后面,手里握着一把瓜子,把平板里正在播放的古装剧点了暂停。 她将称好的栗子递给仝姝,说完,又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瞧了瞧。 “妈,你糊涂了,刚才来的是个男的。”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店主,正拖着地从货架后面出来。 老太太剥了个瓜子,没回儿子的话,只看着仝姝,小声啧道,“眼眉长得真像,都俊。” 仝姝礼貌地回了个微笑,没说什么,付完款便转身出门。 过了放学高峰期,路上的人也少了些。 省实验始建于民国,一百多年来,学校负责教书育人,这条不宽的梧桐路便负责迎来送往。 年岁久了,路灯被包裹在了梧桐树的交迭的枝叶里。 漆黑的柏油路面上,深浅不一的水洼反射着昏黄的灯光,秋风偶尔掀起涟漪,便仿佛一千只金光闪闪的蝴蝶停泊在晦暗的夜河。 一道黑色的身影踮着脚,灵活的躲避水坑,风衣的一角扬起,划了一个圈,转到身后。 她静静地站在一颗梧桐树下,面朝着来时的方向。 旁边有学生正推着自行车经过。 一直跟在后面那人放慢了步子,在一米开外的距离停下。 电线杆横亘在路中间的阴影仿佛变成了镜子底部的边框,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衣服,左手同样拎着一袋糖炒栗子,默契的竟有些滑稽。 男人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掌心摊开。 仝姝脑子一转,忽然福至心灵。 原来是掉在他车里,她还以为是丢了。 “哦,谢了。” 仝姝双指刚准备捏起那枚耳钉,男人却忽然攥起手。 她转身便走。 腕骨被一股力量从后面拉住。 她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淡声道,“松开。” “我找一帆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可以......”一向偏冷的声线此时透着几丝小心翼翼。 男人的话没说完,她出声打断,“随便你。” “松开,我要回家。” 手腕传来的力道丝毫不见小。 她无奈。 手机还剩百分之一的电,她长摁拍照按钮,拍下男人微信的二维码。 “没电了,回去加你。”她朝他晃了晃手机,“可以放我走了么?” 她用力挣了挣,还是没挣开。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聊聊。” “聊什么?”仝姝听了他的话,怒极反笑,转过身直直看着他,“是聊你当年人间蒸发,还是聊你放屁一样的承诺,还是聊你在美国的幸福生活?” 她胳膊放松下来,走上前两步,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轻声呵气,声音是少见的温柔。 “松手,别逼我扇你。” 仝姝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见男人依旧纹丝不动,手已经高高扬起,几乎要落在脸上的瞬间,男人抬手挡住,拉着她走到拐角巷子的暗处。 巷子很窄,两人的距离着实有些近了。进一步就能走到对方怀里,退一步便会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壁。 “刚才那儿人多。”他的声音很低,“留点面子。” 仝姝没犹豫,挽起袖子,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男人的脸瞬间就被扇得偏过一边去。 仝姝轻轻甩了甩手,从掌根到指尖很快泛起一股火辣辣的疼。 万里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渗出的液体。 “继续,还有两下。” 话音刚落,又是“啪啪”两声。 不知道哪家的狗惊醒了,狂吠个不停。 男人的手终于松开。 但没给她离开的机会,接着,仝姝被扯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的吻来势凶猛,低着头,舌尖用力顶开她的齿关,带着幽幽的薄荷香攻城掠地,不放过每一寸软肉。 她的双臂都被他反剪着紧紧箍在身后,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后脑被大掌拖起,被迫仰头。 他吻得太深,令她几欲窒息,脚也发软。 男人也感受到了怀里这人的颤抖,索性不再钳制她的胳膊,一只手稳稳托起她的后腰。 舌还没从她口中退出来,声音湿黏,“小乖......今天不许再打了。” 小豹子下手是一点情面也不留,现在他已经能感觉到脸开始肿了。 仝姝感觉大脑有些缺氧,意识漂浮在半空,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背靠客厅阳台,身后是蔚蓝色的大海,张开双臂,将飞奔过来的她牢牢接住,揽在怀里。 不知道吻了多久,狗早就不叫了,路上行人的声音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偶尔一阵风过,只能听得到梧桐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吻完,万里后背抵着墙,紧紧抱了仝姝一会儿,喑哑的声音落在她耳旁。 “对不起。” 他环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慢慢往下,直到包住手掌,举到唇边亲了亲。 热气聚集在她的掌心,痒痒的,她在他的肩上用力搓了几下,眼睛盯着手背。 “万里。”她的声音也哑着。 “嗯?” “我们可以上床,别的,我给不了更多了。” 第十六章:最后一晚 仝姝还是没想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客厅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男人坐在茶几前,低头忙活着手里的东西,灰色克罗心牛仔裤的某个位置高高顶起,撑出一片褶皱。 仝姝远远地坐在沙发另一端,左手夹着烟支,横搭在空气净化器上,机器频繁闪烁着红灯,嘀嘀嘀响个不停。 客厅开了空调,她只穿着一件短袖,长腿裸着,交迭成二郎腿一上一下地晃动,打在透明桌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透过烟雾垂眸看了一眼,黄色饱满的栗仁放在面前的白色瓷盘里,不知不觉已经垒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 她掐着烟蒂又吸了一口,起身摁灭。 两个人都不说话,她看着他,他指尖用力,栗子壳又一次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男人起身,把最后一粒果仁放到金字塔尖。 他正好弯着腰,仝姝便伸手勾住他的衣领,黑色圆领针织衫一下子就变成了尖领。 她抽了烟,声音有些哑。 “啥意思,做不做。” 手指一转,柔软的羊绒面料在指尖拧了个结,距离又近了几分。 然而从正面看她才发现,男人的右脸已经高高肿起,像是塞了个大馒头,即使背对光线也十分明显。 仝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空气里凝滞的情欲一扫而空,她笑得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沙发也跟着颤,缓了一会儿,伸手去摸放在空气净化器上的烟盒,又点了一根。 嘀嘀嘀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被烟呛了一口,咳嗽着重新坐起来,踢了拖鞋,双脚蹬在沙发边缘,膝盖折迭后高过肩膀,正好下巴可以抵住。 “冰箱里有可乐,你去拿吧。”女人咬着烟,笑意不减。 万里也不倔,从冰箱拿了两瓶冰可乐回来,拧开一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另一瓶塞进她手里。 他这次坐在了她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条薄毯,展开,环着她的腰部围住,把腿盖了个严严实实,再将手轻放在薄毯上面。 “不穿裤子关节容易着凉。”他说。 仝姝下意识别过头去把烟掐了,又用手挥了挥残留的烟雾。 她侧身跪坐,把可乐瓶敷在他的右脸上。 有些刺骨的温度让男人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只不过很快又乖乖贴回来。 仝姝拿起一颗栗子刚准备放到嘴里,手顿了一下,伸到他面前,“你要吃吗?肖瑶给的。” 万里面上一窘,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句不用,忙抬头看向黑板。 仝姝觉得这人也挺奇怪,一整个大课间都在盯着她剥栗子,问他吃不吃,又说不要。 仝姝把栗子扔进自己嘴里嚼嚼。 指尖传来微痛。男人吞掉栗子,看她一直瞧着指尖发呆,便用牙齿轻咬了一下。 “想什么呢?” 她的膝盖已经因为滑雪做了三次手术,跪久了会十分胀痛,于是她换了个姿势,背靠着沙发,整个人懒懒地倚在他身上,闻到了他衣领上烟熏的木质香,慢慢闭上眼睛。 “在想......如果今天是人生的最后一晚,倒也不错。” ------- 已经一整周没见过太阳了(点烟)......果然冬天就是很抑郁 第十七章:借点儿 可是为什么,以如果为开头的句子,结尾往往写满了遗憾。 新的一天,她依然会活着,会眯着眼睛拉开窗帘,会用手托起秋天干净的阳光。 她早就不是那个看见绿灯就想往前冲的傻小孩了。 用了五年的时间,才从八年前那场滚烫的大雨中走出来。 向前走这叁个字,每说一次,就要从身上硬生生扒下一块皮来。 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 十七岁的月光照亮了十七岁的她,即使有一天站在路的尽头回望,她也依旧感激。 遗憾吗?当然了。 但相比遗憾,她更感到骄傲。 因为二十五岁的她,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火把。 没有谁能成为另一个人的神明,这是他教会她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课,所以她选择做自己的普罗米修斯。 他或者他,其实对她来说都可以。 爱有排他性,同理可证,都爱的同义词是都不爱。 “管他的,开心就好。” 仝姝正在玄关换鞋,弯腰提上鞋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说给自己听。 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主动放弃了一个看似光明的结局,恋爱从直奔目的地的计程车变成了观光列车。 故地重游也可以是旅途的一站。 只不过回忆给它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轻雾,撑着伞细细看来,总有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至于司机是否生气。 关她屁事。 仝姝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一脚下去,路旁的落叶被踩成碎片,耳机里是won的新单曲,已经单曲循环64遍的男声继续唱着。 theoldtreeweusedtomeetbelow wearsacrownofredandamber,softaglow memorieshanglikestars,forever,slow inyoureyes,theworldisallineedtoknow 十分钟后,一号线地铁站,仝姝乘坐扶梯下行,忽然顶上来一股强风将她头发吹得散乱。 今天是她去面包房上班的第一天。 其实这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刚来苏黎世那年?好像更早。 在t大?不对。 高中?小学? 好像也不大准确。 可能是每一次路过面包房门口。 四散外溢的乳脂香气能瞬间融化所有的烦恼,像被滥用的精神镇痛剂,也像一个肌肤如牛乳般滑腻又丰腴性感的女人,用脚趾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她的小腿。 她总是不自觉地就往店里拐去,几步路就能把心里坠着的,脑子里记挂的事全都忘干净了,只想探一探这股香气的真面目。 凉风扑面,地铁进站。 工作日人少,她随便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手机忽然震动。 万里拿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手就僵在了这个姿势,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几秒钟的时间,一动不动。 他摘下监听耳机,隔着玻璃跟录音室里的谢舒昂打了个手势,让他先休息,自己拿着手机到外面,转身进了隔壁休息室。 谢舒昂从录音室出来,拧开一瓶水,指了指万里离开的方向,睁圆了眼睛问崔宇安。 “咋啦,他家着火啦?” 崔宇安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接着忽然灵光一现,把腿放下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谢舒昂,“老万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上次酒吧开业就给我鸽了。” 谢舒昂扶起刚才万里起身掀倒的椅子,摇摇头。 “能他抛下工作的人已经名花有主了,除了房子着火,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不对,他房子那么多,着火了也不至于这样。” 上次见面后的第十四天,仝姝发来了好友申请。 好友验证消息: 【仝姝】 在他心脏高速跳动的间隙里,对面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hi,能借我点钱么】 第十八章:条件 越往南去,雨势越大。 车停在省人民医院门口,万里开门下车,刚迈出一只脚,鞋子就湿了一半。 仝姝坐在门诊大厅门口的台阶上,远处,扑簌簌的雨幕里,一个撑伞的身影逐渐清晰。 q市临海,秋冬雨雪多。 阴沉沉的天幕下,她眼中的场景在飞速变换着:他撑着伞在车站出口等她,撑着伞送她离开,撑着伞看夕阳亲吻海水,撑着伞看冬日里的飞鸟在高空盘旋…… 画面太多了,像掉进了回忆的万花筒,她数不清。 忍不住又一次伸手去掏口袋,刚买的两包利群已经瘪了一包,抽出最后一根烟后把空盒捏成团,塞回外套兜里。 他收起伞,站立在她下方的两个台阶。 “钱收到了,谢谢。” 她找万里借了六十万,信息发出去十分钟后,六十万到账。 仝姝眯着眼睛忙吸了两口,把剩下的半支烟在地上摁灭,“雨这么大,你不用过来的。” 说完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开,盯着远处停车场收费站升起又落下的横杆,眼神失焦,像是在对着空气碎碎念。 “抱歉,我身上没有多少人民币。国内银行外汇兑换有限额,每年只能换五万美元或者我转你美元可以么?瑞士法郎也可以,你有全币种的银行卡吧,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也可以立借据。” “对了,还有之前上学时候欠你的,一直联系不上你,过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你把支付宝账号发给我吧,叁四万我还是有的” 仝姝明明觉得自己冷静极了,可是不断加快的语速和微微发抖的声线出卖了她。 说到钱,她拿出手机想转帐,可屏幕上的字模糊成一片白色的长方形光斑,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拿绑带绕了一圈把伞布系好,长柄伞倚着石柱斜放。随后,高大的身影慢慢矮下来。假肢不方便蹲,他扶着腿,单膝跪在她面前,二人视线齐平。 身后是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大雨,他望着她,声音平静,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们的时间很多,不着急,慢慢说。” 仝姝张了张嘴,潮湿的冷空气灌进去,颤抖的热气呼出来。 “嗯。”声音从鼻腔里挤出来。 “钱给你了,让我知道用途不过分吧。” 仝姝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亲戚病了,之前怕花钱不愿治,现在疼得受不了,医生说晚了,不好救,这两天做手术试一下。” 她这回说得云淡风轻,只是手又去掏烟。 医院的感应门随着路人进出一开一合,在外面已经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 万里听到不是她出事,终于能暗舒一口气。 可能是误会了单膝跪地的含义,周围逐渐围起来一圈看热闹的路人。 “妈妈,快来看,有人要求婚。” 一个小孩蹬蹬蹬跑到台阶中间,兴奋地回头招呼着,声音清澈嘹亮。 仝姝听到这话一下子就从地上站起来,抽出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放进外套口袋,半张脸埋在毛衣领子里,绕到万里旁边,连拉带拽把他扶起来。 雨大,路人披着雨衣匆匆行得飞快,伞下的两个人却走的很慢,时间仿佛静止。 “我一直觉得,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讲道理。”仝姝往上扯了扯毛衣领子,忽然说,“所以我才特别喜欢讲道理的东西,比如学数学,比如写代码。” “有的人一出生就被无条件的厌恶。想要自由,被无条件的打压。想各退一步,人不在,钱到了,但依旧会得到无条件的恨意。” 仝海波变成一副枯黄的骨头架子躺在病床上,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代价就是掏空自己叁年的积蓄才还得上这六十万。 这原本是她给自己准备的“fuckyou”money,是未来换行业,换工作,换国家生活的底气。 仝海波之前嫌贵,不愿花仝姝的钱,瞒着她说是肺结核,自己偷偷办了出院,这次却因为癌痛不得不再次住院。 医生看完片子后让他务必把孩子尽快叫回来,在诊室里,仝海波听医生说预计他活不过半年后大骂她王八犊子,往她身上淬了一口唾沫。 “你要是他妈的千万富豪,你看我治不治这个病。” 亲人这道证明题,好像怎么写都是错的。 到了医院大门口,她送他过了保安亭,停在原地。 万里也停下来,右手湿透的衣袖终于承受不住更多的雨水,开始汇成小溪渗进腕表,流过他的掌心。 仝姝伸手替他拢了拢牛仔外套,“抱歉,今天耽误你这么久,你先回吧,钱的事。” 他换了只手撑伞,左手食指轻轻挡在她的唇前。 “那我可以,无条件的站在你这一边吗。”—— 第十九章:喜欢 powenxue5.com 周遭沉重的水汽被她呼吸进身体里,在眼眶里重新凝结。 她瞬间垂下眼,深呼吸,眉头紧了又紧,两颊薄削的皮肤一下又一下地颤抖。 本能地想往后退,可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 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omar打电话来,问她国内银行卡的卡号。 他父亲有生意伙伴在上海,已经联系好了,可以现在就把人民币打给她。 “没事,我已经借到了交完钱了。”仝姝侧过身,把声音压得很低,“找朋友借的医生说后续还要配合化疗” “化疗化疗的英文是什么。” 她拿下电话,扭头问万里。 “不知道。”男人别开脸,淡淡回了一句。 仝姝就跟omar说不知道。 两个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对话过程中,仝姝忽然沉默两秒。她眼看着一辆骑进医院的美团外卖电动车,黄色很扎眼,骑手头盔上的兔子耳朵也怪可爱。 “henotshe” 她盯着那个兔子耳朵说。 声音同时传进手机。 说完,对面的声音也消失了两秒,只是接着变得轻快。 “ahh,okay,heissuchanicepersonandemmmagoodfriend.” 这次仝姝没再说什么。 omar说有事情随时联系他。 “loveyou,bye.” 往常挂电话前随意说的一句道别语,今天格外有些烫嘴。 她回应时拖长了腔,用听起来轻松的语气模糊着态度的边界。 晚高峰不好打车,万里打电话叫司机来接。 路灯下的黑伞,忽然往男人的方向移了一下。 仝姝:“就这样,别再动了。” 手上还留着他腕处的余温,她抽出口袋里那根被体温捂热的烟,点燃了蹲在马路牙子上。此伩首髮站:powenxue17.com 圆溜溜的一颗脑袋在向上飘散的白烟里变得模糊,又逐渐清晰,她撑着伞起身,目送那辆黑色奔驰商务车消失在十字路口,转身往医院走。 工作室外面响起敲门声。 谢舒昂小跑去开门,接过外卖,道了声谢。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几个小时,只知道人快饿晕了。 崔宇安有事先撤了,可他不敢走,下次能约到万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找万里的歌手和制片方数不胜数,他本来就忙,还要准备自己的专辑,这次包揽谢舒昂他们乐队的新曲制作已经算仁至义尽。 刚吃完,万里回来了。 谢舒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上衣换了一套,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看。 虽说不知道,可是答案又似乎很明显。 他用几乎肯定的语气猜测,“哥,不会是因为那位吧。” 万里走到沙发旁边,深深坐下去,抱着双臂,眼睛已经闭上。 “我歇十五分钟,今晚把你的事搞完。” 谢舒昂凑过来坐着,万里的疲惫全写在脸上,他忍不住替好兄弟打抱不平。 “我也是不懂了,哥,那种渣女有哪点好?你怎么就跟着了魔一样?你要是抵触家里安排,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啥样的,我帮你找。” 越说情绪越激动,手指敲着桌子的玻璃台面。”咱犯不着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那么多单身的你不找,你这还搞得自己一身臊。” 谢舒昂好一顿慷慨激昂,过了几秒,万里半睁开眼,扭头看向他,眼底爬满了猩红的血丝。 “她不是渣女。”他的语气平淡而认真,“你不了解她。” “别的也不用你费心。” 他继续道。 “在认识她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与其让他给喜欢下个定义,倒不如说,是她定义了他的喜欢。